【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543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8:27
笫七百六十二章 馬道婆

    這賈詡父子雞同鴨講,鬧出不少誤會,反倒坐實了寧國公心中的疑心,我們將此事先按下不表,且說孫朗三人到了榮國府中。

    孫朗是個冒牌貨,穿越到這個世界足足有八年的時光,今年才剛剛踏足金陵的地界,對榮國府的種種事情自然是一問三不知,若是他與林薛二人光明正大地回到府中,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露出破綻。

    好歹之前有賈似道代為補課,至少地圖是記在了心裡,一些府中的緊要人物也認了不少,最基本的常識還是掌握的,再者他與兩位女孩子約好,她們在明裡進府,孫朗卻躲在暗處,如此便是穩了。

    之前訂下計策,即使是林黛玉與薛寶釵,回府也得秘密進行,瞞住大多數,只透露給少部分,然後進行試探佈置,瞧瞧榮國府中是否有內奸潛伏。

    於是三人從寧國府的暗門出去,又翻牆進了榮國府,兩位少女前前後後已經在府中待了六七年時光,近兩年又是以少奶奶的身份管理家業,對府中佈置已然爛熟於心,又有孫朗在暗中關注,真是勝似閑庭信步一般。

    薛寶釵一邊謹慎地前行,一邊低聲道: “我們先去尋探春……鳳姐姐不在,府中就這麼一個當家人,奶奶的事情,還要與她好好商議。”

    孫朗對此沒有意見。

    寶姐姐和林妹妹也有兩個月沒回來了,她們畢竟還是朝廷的將領,不可能整日都待在金陵,今日回到家中,心情與以往卻大不一樣……因為皇天不負,她們打算守一輩子的那個人,終於回來了。

    因此,往常看慣了的榮國府景緻在她們眼中,多了些從前沒有的東西。薛寶釵輕聲道:“算算時間,夫君已經有十多年沒回來了吧?”

    孫朗心中一嘆,他的八年加上賈某人離家出走、接受秘密訓練的三年,加起來確實是十一年了,或許還要多一些。

    十多年,確實是太久了,久到令所有的東西都不復原來的面貌。

    寶姐姐輕聲道:“探春長成了大姑娘,奶奶的頭髮已經霜白,府中的人換了兩茬,府後又新起了園子……而夫君的院落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這幾年來都是一個樣,只是夫君讀過的書,都已經泛黃了……”

    她轉過頭,望著孫朗,眼神溫柔而美好,彷彿寄存著無限的情意:“原本有很多人在盼你回來,盼你回來光宗耀祖,給家族帶來天大的榮耀與富貴,一人得道而令雞犬升天,大家都盼望著能沾這個光。”

    “後來,壞消息傳來,今天散些人,明天走些人,剩下的也沒了指望,不盼了,只有幾個人還在盼著你回來。”

    “盼著天可憐見,盼著上天垂憐,哪怕不要什麼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只盼著你能夠平安回來,沒有天魔,沒有戰亂,沒有黨爭,只有幾人廝守,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她眨了眨眼晴,低聲道:“夫君,歡迎你回來。”

    孫朗心中一動,驀然間有一種心血來潮的感覺。

    之前他與賈似道來過榮國府,在窗外聽過史老太君的聲音,在東花園看到王子興的屍體,晴雯的縝密心思,探春的從容不迫,這些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他的目光中依然帶著審視與疏離,心中沒有什麼歸屬感與親近感,因為他明白,這些人所等待的,其實不是自己。

    這裡不是他的家。他沒有在這裡找到家的感覺,沒有回家的親切,沒有回家的溫暖。

    但現在……不是這樣了。

    當寶姐姐溫柔地說著歡迎的話語,娓娓道來心中的情意,他切實感覺到了溫暖,不僅來自對面伊人的玲瓏之心,彷彿還來自周圍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他雖然沒有來過這裡,卻在這裡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也許在幾年前,這條略顯冷清的小道中,就有小廝僕役在此偷閒,帶著崇敬與仰慕的語氣討論今天所傳來的捷報,討論寶二爺立下的新功勳。

    ——他們以自己僅有的見識與格局努力想像著寶少爺將來可能到達的高度,並且略帶興奮地猜測,這位一鳴驚人的少爺是否會在四十歲前達到其祖上榮國公的高度,順帶著令他們這些僕人都沾染光彩。

    也許幾年前,年高德劭、神采奕奕的史老太君會坐在她的屋中,在丫髮們的服侍下,驕傲地向前來拜訪的貴婦們展示愛孫的家信,炫耀著他的功勳,誇讚著他的成就,一遍又一遍嘮叨著孩子的終身大事。

    也許在那時,還未曾北上的兩位少女也在旁邊傾聽,女孩兒家早熟,隱隱察覺到老太君的許婚之意,心屮也許是羞澀,也許是好奇,她們也一定聽了很多關於那位離家出走的哥哥的事情。

    也許在那時,還是個小丫頭的探春坐在奶奶的懷中,好奇地眨著眼睛,請奶奶再多講講關於兄長的事情……那個年紀的小丫頭什麼都不懂,卻懂得有一個了不起的哥哥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那幾年,從未涉足金陵的他,是整個榮國府的天。

    這是他在這裡留下的痕跡,是他自己承載著所有人的希望。

    心中的疏離,一下子少了很多很多。至少,我之前所做的事情,我現在所做的事情,並不是毫無意義的。

    他望著林妹妹與寶姐姐,溫和一笑。

    一一至少,你們會歡迎孫朗回家。

    就在這時,他神色微微一動,低聲道: “後退。”

    林黛玉與薛寶釵不明就裡,但卻馬上後退,跟著孫朗閃進後面一道月門,孫朗打了個手勢,林黛玉輕輕探出頭去,向外面一看。

    寧國府在西,榮國府在東,兩府比鄰並立,他們三個是從西邊翻牆進來的,而史老太君的院子卻是在榮國府西邊,而他們想去找賈探春,就得穿過半個榮國府,從府西趕到府東。

    這條路,中途是要經過老太君的院子附近的。

    探出頭去的林黛玉低聲道:“有個人從老太君那出來了......”

    林妹妹的語氣中帶著罕見的厭惡——以她那散漫清冷的性子,便是遇到俗物庸人也根本懶得理會,能讓她打起精神去厭惡的人,多半是個傻逼。

    她說道:“果然,穿著這一身……是馬道婆。”

    聽到這個名字,連甚會待人接物的薛寶釵都不禁皺眉:“是她?”

    馬道婆是誰?

    為了防止露餡,孫朗不能直接詢問,他皺眉道:“她去老太太那作甚?”

    林妹妹不太愛說話,負責解說的事情就落在了寶姐姐身上:“這裝神弄鬼的婆子仗著一身道術,天天在金陵豪門之間流竄,一張巧嘴慣會哄老太太的,多半是聽說了老太太生病的流言,於是上門來顯個本事,看看能不能誤打誤撞醫治老太太的身體,順道打個秋風的。”

    孫朗從寶姐姐的話中整理了情報一一熟悉的人,神棍,會些方術,能說會道,看起來還是老太太的舊相識與座上常客,這種時候居然還能混進來。

    孫朗淡淡道:“這種裝神弄鬼的傢伙,為什麼不早早砍了?”

    林黛玉恨恨道:“一是老太太攔著,二來她確實有些方術……之前她曾經在我面前胡說八道,若不是薛寶釵攔著,我葬花鋤都拿出來了。”

    ——林黛玉的帝兵是冷月葬花鋤,不過帝兵不可輕動,她與朝廷大部分武官一樣,平時使用凡俗的兵刃,也就是那一柄丈八蛇矛。

    薛寶釵也說道:“殺她卻不容易……這婆子因為會些道術,深得老太太寵信,夫君出生時,還做了您的記名乾娘,前些年沾了您的光,這婆子一步登天,順勢成了金陵豪門的座上客,逢人便吹噓此事。

    “只是她性子謹慎,沒有打著夫君的旗號為惡,只是用來唬弄些貴婦老太,又有老太君維護,府中也沒有與她計較,至於那些豪門的老爺,也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只裝作看不到這老婆子。”

    寶姐姐這樣說著,臉上露出了些許譏嘲之色:“夫君出事之後,這婆子也夾了嘴巴,再也不敢說記名乾娘之事,但還是沒有斷了榮國府的走動,使得老太太卻開懷不已,說什麼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她輕輕搖頭,嘆息道:“老太君沒想明白啊,榮國府雖然勢頹,但財力卻沒有損耗,這婆子是求財的,便是夫君戰死、榮國府失勢,又關她什麼事?”

    孫朗聽到這裡,一點殺心已經漲成了三分。

    “先是王熙鳳,再是王子興,榮國府接二連三地出事,本應該閉門鎖戶,禁絕外人,賈探春這個家是怎麼當的?”

    孫朗看向林黛玉與薛寶釵:“你們覺得如何?”

    薛寶釵輕聲道:“妾身覺得有問題……這婆子本就是個不老實的人,人心難測,不得不防,偏在此時出現,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林黛玉就直接很多,她揮舞著小拳頭: “既然撞到了,不管有事沒事,都要教訓教訓她!”

    孫朗閃出身子,馬道婆被另一個老婆子引著離去,他望著兩人的背影,淡淡道:“ 那就先跟上去看看,瞧瞧這老婆子想幹什麼。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8:41
笫七百六十三章 自投羅網

    既然孫朗這樣說了,那林妹妹和寶姐姐自然也沒什麼意見。

    林黛玉早就看馬道婆不爽了,只恨這婆子道術不凡,又極得老太太歡心,而薛寶釵這女人又假正經,不肯幫她出這口氣,她林姑娘勢單力孤,又不好公然調兵馬來碾,一時之間竟沒有什麼下黑手的機會。

    如今孫朗發話,自然正中下懷,只要哥哥動手,哪管什麼奶奶回護、道術驚人的,便是十個八個馬道婆也一指頭轟殺了。

    薛寶釵自然也是無可無不可。

    她性子端正沉穩,輕易不會生出殺機,一旦發怒則雷霆轟鳴,不殺人全家誓不罷休,非得斬草除根不可——她長這麼大,也只發過一回狂怒而已。

    而馬道婆只是靠著一張巧嘴哄騙銀錢,一個貪婪的庸人罷了,遠遠沒到能讓她心生殺機的地步,她雖然知道這婆子心中狡詐、性格奸猾,但卻是個會見風使舵的妙人,否則也不會把老太太哄得開開心心。

    既然能讓老太太開心,她那點貪婪與小動作便也不被薛寶釵放在心上,比起她從榮國府這邊哄賺的錢財,還是老太太開心更重要些。

    所以她雖然知道這婆子慣會裝神弄鬼,但依然對她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水至清則無色,這個道理她很久之前就明白了。

    而現在......         

    自然是夫君開心就好,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所謂出嫁從夫,說的就是眼下這種情況,既然當家做主的丈夫回來了,除非是那種至關重要、必須得勸諫的大事,其餘的小事自然是隨夫君的。

    於是三人達成共識,先不去尋賈探春,且去照顧照顧這老婆子。

    馬道婆雖然有一身邪門道術,靈識極強,但奈何孫朗身兼三大聖劍之力,堪稱師法天地,七曜靈力散出,大地遙相呼應,將他們三個的行踪動靜盡數歸匿自然之中,馬道婆的靈識就算強上十倍,也休想發現有人在窺伺。

    孫朗目光如電,落在馬道婆身上,審視著她的一切,而這老婆子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正被天下有數的大宗師所注視,依然在自顧自地行走。

    她對榮國府的一切似乎都很熟稔,腳步平穩,方向明確,對那些軒昂壯麗的雕樑畫棟視若無睹,看起來確實是這裡的常客。

    “這婆子的道術有點意思。”在孫朗眼中,這個老太婆的身上纏繞著一層看不見的黑煙,神秘莫測,深邃幽然,充滿邪異的感覺,令人望之而不喜。

    他微微皺眉,心中殺機又漲了幾分,就算這個婆子全然無辜,他也不會讓對方再接近老太君一一那一身黑色的氣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孫朗打定主意,又問道:“旁邊那個老婆子是誰來著?”

    林黛玉看了一眼,說道:“那是邢夫人房中的王嬤嬤,也是個討厭鬼。”

    薛寶釵皺眉道: “顰兒,耍叫伯母的。”

    林黛玉哼了一聲:“好了,好了,就你規矩多——這王嬤嬤整天倚老賣老的,在府中僕役丫鬟面前拿大,不會看人臉色,覺得自己是伯母的陪房,人們就得巴結奉承她,不奉承就要無中生事,有時候居然都敢對我們撂爪子,被我教訓了一次,聽說把伯母氣了個半死。 ”

    孫朗微微點頭。

    他倒是知道“伯母”邢夫人是誰,幾年前補過課,賈似道之前也跟他說過。

    這伯母卻不是賈詡的老婆,而是榮國府中的伯母,上一輩榮國府是有兄弟二人的,他的“父親”賈政排行第二,有個兄長叫賈赦。而邢夫人是他的妻子——填房續弦的,後來也做了寡婦。

    天元戰場畢竟殘酷無比,將本來人丁興旺的榮國府吹打得風雨飄零,從榮國公賈代善,到賈赦、賈政兩兄弟,乃至賈赦的兩個兒子,統統戰死沙場,留下了一門的寡婦,而賈政的結髮妻子王夫人因為心念丈夫過甚,不久之後也得病死了,只給榮國府留下了唯一一根獨苗,也就是那位寶二爺。

    ——說實話,這對孫朗而言算是個好消息,畢竟他的這個便宜老母王夫人若是還在人世,恐怕就不用指望著演什麼戲了。

    因為這世上沒有認不出兒子的母親,他在王夫人面前是演不下去的。

    這樣的話,榮國府的二代人物裡卻也剩下了兩個人,一是大老爺賈赦的遺孀邢夫人,還剩下一個,是二老爺賈政的小老婆趙姨娘。

    嗯。小老婆,這小老婆給賈政生了個女兒叫賈探春,也就是寶二爺同父異母的妹妹,此時正挑起大樑,在府中主持局面。

    孫朗想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動。

    他隨口問道:“這些年,伯母與趙姨娘過得如何?”

    寶姐姐與林妹妹對視了一眼,面露古怪之色。

    孫朗一看就知道有事,溫和道:“不必隱瞞,有話就說,我們夫妻一體,比她們可親近許多。”

    這話很是中聽,兩位少女先是微微一笑,就開始低聲講述。

    邢夫人和趙姨娘在榮國府中的地位很是尷尬。首先,邢夫人是續弦填房,娘家並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不能給她提供什麼助力和底氣,其次,她性子愚犟,並不討老太君的歡心。

    既然娘家沒人,又不討老太太喜歡,那當家做主的權力自然也是輪不到她的。近年來老太君年事漸高,家中的大權交給了王熙鳳等第三代成員,鳳辣子先不必說,林黛玉和薛寶釵本來就是冰雪聰明、蕙質蘭心的女子,又是在天元戰場鍛煉出來的,還有兵權軍職加成,邢夫人哪里鬥得過她們?

    所以,邢夫人在府中的地位極其尷尬。

    而趙姨娘則更是不堪,邢夫人雖是續弦,好歹是個正經的大房正室,趙姨娘卻是個妾,還有個什麼指望?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所生的女兒。

    探春雖然是侍妾所生,但老太君思念亡子,對其一視同仁,將她教導得不讓鬚眉、精明能幹,不僅極受老太君寵愛,王熙鳳等人也對她甚是讚許,甚至還分擔了一些家族管理的事務,進人了榮國府第三代的決策層—也就成了其母的指望。

    趙姨娘是妾,是奴婢出身,格局眼光本來就受限,在她看來,女兒便是再受寵再有才幹,也是得嫁人的,嫁個好人家不僅自己終身受用,還能讓生母沾光,所以還是趁早尋一門好人家要緊,怎麼能留在榮國府中空耗光陰?

    等熬成了老姑娘,便不值錢了,人家便看不上。

    所以,除了明裡暗裡給女兒物色人家、勸其早嫁之外,趙姨娘還從女兒的身上打主意一一你既然參與管理家族事務,每天銀錢過手,何不留下些來?一是給親娘使用,二是攢作私房,將來也有用處。

    她逮著機會就給賈探春說這些,弄得三姑娘不勝其煩,但好歹是親娘,也沒甚法子,只得將這些無奈和委屈埋在心裡。

    這些事情,賈似道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林黛玉和薛寶釵卻很清楚,趙姨娘畢竟是長輩,又是探春的生母,她們也不好干涉什麼,但如今夫君回來,自然是要告一頓狀的一一趁著孫朗問起邢夫人與趙姨娘的近況,寶姐姐和林妹妹就拐彎抹角地將這些事情說了。

    孫朗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薛寶釵與林黛玉相視一笑。

    她們心裡很樂觀,也替探春高興,夫君是榮國府的根本,他一旦回來,死氣沉沉的賈家就會一掃頹勢,很多問題從此不再成問題。

    就拿探春來說一一以後趙姨娘再行相逼,探春完全可以將自己的兄長搬出來擋箭,莫說趙姨娘只是侍妾了,就算是正房太太,也得遵從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女訓,她一個侍妾,夫君哪裡會鳥她。

    但她們不知道,此時夫君心中卻在想另外的事情。

    ——邢夫人無兒無女,在榮國府中地位尷尬,不得老太太喜歡,不得下人愛戴,不得小輩尊敬,沒有實權,又是續弦,種種條件疊加,她對榮國府的歸屬感肯定極為淡漠,基本上也不會有什麼牽掛,榮國府烈火烹油倒是好說,如今卻江河日下,她心生異心的可能性極大……

    ——趙姨娘就更是如此了,本來就是奴婢出身,眼界格局自然不大,她肯定也意識到了賈家糟糕的現狀,急於離開這條快要沉沒的大船,唯一的出路,就是將女兒賣個好價錢,她一旦有這個想法,就會生出相應的破綻,極容易動搖,被收買和欺騙的可能性也很大……

    這兩個女人在榮國府中沒有什麼威信和實權,但地位和輩分在那裡,也能通過自己的身份施加一些影響力,做一些事情……這樣的人,是很容易被收買或利用的…

    孫朗心中如此忖度著。

    這種疑心,恐怕連心思縝密的薛寶釵都不會有,正所謂燈下黑,即使是寶姐姐,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將懷疑的目光投向兩位長輩。

    但孫朗卻可以。

    因為他不是榮國府的人,他對賈家的歸屬感不大,這裡的所有人在他眼裡都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全都有背叛的嫌疑,他將一一審視過去。

    他正思索間,就聽到林妹妹低聲道:“她們怎麼往那邊走了?”

    孫朗抬頭一看,馬道婆和王嬤嬤沿著行轎走道一路向東,轉到垂花門,穿過抄手游廊,然後就該向南穿過前庭從角門離開的,誰知道卻穿向另外一條小路,往西南那片院子悄然行去。

    薛寶釵的神色凝重了幾分:“這可不是離府的方向……她們要到哪裡去?”

    本來還以為夫君只是想教訓一下這裝神弄鬼的婆子,所謂行踪詭異、動機可疑不過是藉口,而現在看來……居然真的有問題?

    林黛玉冷哼了一聲:“這婆子果然居心叵測……哥哥,我們追!”

    “等等……"

    孫朗似乎發現了什麼,低聲道:“看那邊!”

    兩位少女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卻發現另一個方向有一道倩影鬼鬼祟祟地接近,似乎也在跟踪馬道婆與王嬤嬤兩人,薛寶釵仔細一看,瞧清楚了來者的模樣,半是諱異半是欣喜地低叫道:“晴雯?”

    那少女纖腰盈盈,肩若刀削,宇間與林黛玉有數分相似,妝容細麗動人,儼然是昨日表現亮眼、甚至受到賈調讚賞的丫鬟晴雯。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要不要喊住她?

    兩位少女與晴雯相識,關係也算不錯,心中泛起重逢的喜悅,但孫朗迎著她們倆徵詢的模樣,卻擺了擺手:“先別出聲。”

    不管晴雯是恰逢其會、自行來此,還是受賈探春之派遣,先讓她來探探路吧,畢竟三人行踪要保密,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兩位女孩子雖然覺得可惜,但孫朗既然這麼說了,她們也只得從命。

    晴雯老練地跟躡追踪,墜在兩個老婆子後面小心前進,等她行了一段,孫朗等三人也慢慢地跟在其後,晴雯對此也一無所覺。

    三批人形成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經典局面。

    且說馬道婆辭別老太君之後,竟然沒有立刻離府,而是與王嬤姥祌神秘秘地來到這裡,顯得極為可疑,隨著她們接近了目的地,薛寶釵訝然道:“這片地方……是大老爺賈赦的外書房與講武堂……她們來這裡幹什麼?”

    孫朗則是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重點:“現在這裡有人住嗎?”

    薛寶釵茫然搖頭:“沒有,大老爺一房已經全然戰死,外書房與講武堂都沒了用處,沒人用得上,可又不好拆,也不能挪作他用……一是老太太念舊,二是畢竟不好,三來……”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低聲道:“三來,這是賈赦大伯的書房武堂,大伯既歿,鑰匙就掌在大伯母邢夫人手中,按照規矩,這裡是由邢夫人執掌的,想要挪作他用,誰來跟她說?”

    孫朗冷笑了一聲。

    這裡是歸邢夫人掌管擁有的廢棄的書房武堂,而帶著馬道婆來此的王嬤嬤又是邢夫人的陪房……真是太巧太巧了。

    而晴雯似乎也發現了這種令人驚奇的巧合,望著兩個老婆子進了那邊院子,女孩兒也不由加快了腳步,她心急了。

    孫朗武功高強,林薛二人熟悉地勢,三人從另一側接近,而晴雯已經悄然進入院子,小心翼冀地向書房正屋挪去。

    孫朗三人在屋後,晴雯在屋前,兩批人隔著一座房子一起聽著牆角。

    裡面傳來了馬道婆與王嬤嬤的交談。

    馬道婆的聲音沒有想像中的奸猾狡詐,反而充滿磁性,語調低柔而有力,透著蠱惑人心的韻律。確實,如果是那種賊眉鼠眼、聲音尖利的老婆子,怎麼能將老太君哄得深信不疑?恐怕說不到兩句話就令人心生厭惡。

    她說道:“王嬤嬤,人還沒到嗎?”

    而對比之下,王嬤嬤的聲音就難聽很多,尖銳而市儈,令人一聽就能在心中勾勒出她的嘴臉,只聽她笑道:“不要急,不要急,稍安勿躁,肯定會來,你就放心吧。”

    誰?誰會來?

    孫朗神色微動,林妹妹與寶姐姐心中也疑雲大起,她們屏息凝神,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碰到了一個大秘密……

    馬進婆緩緩道:“怎麼能不急?時間可不等人啊。”

    王嬤嬤寬慰道:“不要急,反正這事也不耗多少工夫,況且這裡少有人來,只消片刻時光,咱們就能將這事辦好。”

    她們這話說得雲裡霧裡的,令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孫朗側耳傾聽,他不僅能聽到兩人交談的話語,還能聽到另一邊晴雯的動靜。

    剛剛那丫頭似乎想要離開,是打算去搬救兵嗎?但聽到了王嬤嬤的話,卻又留了下來——她顯然是生怕自己走後,王馬二人所等待的“那個人”正好趕來,三人很快將事情辦好,隨即溜得無影無踪,到時候就算是將救兵喊來,也於事無補,不如留下來再看看情況。

    孫朗搖頭一笑。

    這丫頭的擔心顯然是要落空了——有他孫朗在這裡,不管這次來的是誰,都得統統留下。

    屋內馬道婆乂說道:“你說,她會來嗎? ”

    王嬤嬤的語氣很堅決:“會的,你放心,她一定會來,我很了解她,眼前有這種機會,她肯定會抓住的。”

    孫朗皺起了眉頭一一很了解,會抓住機會?她說的是誰?

    難道是……趙姨娘?他想起了之前的猜測,趙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很尷尬,女兒又不跟她一條心,她沒有指望,對未來感到無措,很容易被動搖,很容易被收買。

    而對面的晴雯似乎也豎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

    馬道婆淡淡道:“看來你真的很了解她啊,

    王嬤嬤突然發出了一聲冷笑.,言語之間有著咬牙切齒的意味:“這是當然了,那般掐尖要強、張狂作妖的小丫頭,見了這樣的事情,哪有不湊過來的道理?她以為我們在等誰!”

    此言一出,孫朗等人心中一震。

    對面風盧呼嘯,晴雯也反應過來,她似乎想跑,但馬道婆驟然發出了一聲冷笑,只聽怪聲嗚然,寒氣四溢,森寒詭譎的力量從屋中透出!她們的目標……居然是晴雯?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8:51
第七百六十四章 講真話

    這真是出乎孫朗的意料之外。

    他還以為王嬤嬤引著馬道婆來此,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明謀,之前聽她們說在等一個人,還以為這次能夠釣出什麼大魚來。

    現在看來……她們的目標是晴雯?

    他與身邊的兩位女孩兒交換了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陡,怎麼回事?晴雯不過是榮國府中的一個丫鬟,這兩個婆子怎麼會對她下手?

    是私仇嗎?聽王嬤嬤的語氣,她似乎對晴雯的意見很大,央求馬道婆替她報仇出氣、收拾晴雯,倒也能說得過去。

    或者是湊巧?她們真的是在等人,只不過偶然間發現了晴雯在跟踪,於是不動聲色地佈下局來,趁晴雯不備而一舉發動、將其拿下。這兩種可能性似乎都能說得過去,但各自有各自的破綻,可除此之外,晴雯身上又有什麼東西,值得馬道婆親自出手的?

    除非……

    孫朗的眼神微微一動,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將手指豎在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阻止了林薛二人想耍闖入救人的舉動……因為他聽到了王嬤嬤得意的低笑,蘊含著大仇得報的快意。

    據林妹妹描述,這個王嬤嬤是個心計拙劣、粗鄙不堪的婆子,色厲內荏,心胸狹隘,仗著自己是邢夫人的陪房,就覺得眾人得奉承她,若是不奉承,在她看來那就是天大的罪過,非得尋個機會找你報復不可。

    如今無論她們因何綁架晴雯,能將這個自己看不順眼的小丫頭拿下,王嬤嬤心裡肯定是非常得意的。正所謂得意則忘形,尤其是這種粗鄙膚淺的婆子,她得了報復的機會,肯定會露出趾髙氣揚的嘴臉,為了讓晴雯輸得心服口服,為了顯示她王嬤嬤智深如海、掌握全盤的睿智,她多半會自顧自地開始解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因為她想最大程度地享受勝利的樂趣,享受將對方踩在腳下、揚眉吐氣的快感,這是一種反派人物的通病,學名叫打臉衝動,又叫被反殺症候群。

    所以,孫朗決定先靜觀其變,看看這兩個婆子是不是會不打自招。

    一一主要是現在衝進去打翻這兩個婆子然後進行拷問什麼的……老!子!真!的!做!不!到!啊!

    —一媽的!如果是青春貌美的女孩子或者是風韻猶存的少婦倒也罷了!這是兩個乾癟的婆子啊!我要怎麼辦啊?啊?我也很絕望啊!

    年齡問題與外貌問題組合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天塹,令孫朗望而卻步,你說說,你說說,你耍是個貌美如花的老太婆倒也罷了,捏著鼻子審訊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這又老又醜的,也太過分了吧?

    孫朗一邊傾聽著屋內的動靜,一邊進行著複雜唏噓的心理活動。

    而那邊,晴雯猝不及防之下,吃了馬道婆的暗算。

    她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兩個老太婆居然是衝著她來的。

    這姑娘雖然天資不凡、一身武功也算不弱,但一來沒有任何防備,二來畢竟是個小姑娘,被喝破行踪之後本能地感到慌亂,二來馬道婆使的是道術,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所以一下子就著了道。

    她自小在榮國府長大,雖然修煉著上乘武功,甚至老太君還會親自指點她,但在高門大戶的榮國府的蔭庇下,她兒乎沒有任何對敵經驗,遇到武學髙手還能一板一眼地拆上幾十招,可馬道婆的道術詭譎陰詐,只一團黑漆漆的邪異霧氣撲面而來,你讓她怎麼抵擋招架?

    不知如何抵擋,那只好閃避,晴雯展開身形立刻後退,但那霧氣後發先至,比她更加迅捷很多,女孩兒身在半空,這團霧氣已經飄來,撲面一熏,晴雯就覺得頭腦發脹、眼前眩暈,一口真氣立刻渙散無形。

    霧氣在半空凝成鎖鏈,纏住了踉蹌後退的晴雯,晴雯剛想大聲呼救,但黑霧一纏,她覺得嗓子一堵,話就說不出來。

    那黑色的鎖鏈一拉一收,女孩兒啊呀一聲,被一路拖進了房中。

    書房的大門轟然關閉,隨即兩側窗戶也自動閉合,彷彿有一雙雙無形的鬼手閉合門窗,隔絕陽光,將一切都留給陰森的黑暗。

    孫朗將一切聽得真切,他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過程,但以他的聽覺與靈識之強,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感知,他冷冷一笑一這馬道婆的道術,豈止是不弱啊,簡直是有趣極了。

    晴雯被拖進屋中,倒在地上,這姑娘想要掙扎,卻覺得手腳無力,似乎是馬道婆的道術限制了她的真氣流轉。女孩兒心中暗自叫苦,但也知道裝傻求饒都無用,嘴上不肯弱了聲勢,大聲道:“你們這是作甚!快放開姑娘!”

    王嬤嬤冷笑道:“仙姑,我說什麼來著?這丫頭仗著自己的模樣比別人標致些,又有一張巧嘴,天天打扮得如花似玉,在人面前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就能豎起眉毛來罵人,彷彿整個榮國府中,沒有比她更能耐的人了,瞧瞧現在,仍舊是死鴨子嘴硬…...”

    晴雯杏目圓睜,喝道:“好你個老婆子,我不過是與你有了幾句口角,你居然就請馬婆婆來害我,真是其心吋誅!”

    她也不等王嬤嬤回話,立刻看向馬道婆,說道:“婆婆有所不知,如今榮國府是多事之秋,連隔壁寧國府的國公大老爺都在盯著呢,我一個小丫頭的安危雖說不值個什麼,可在此時此景,卻不是個小事,婆婆經常上門與老太君走動,是與我們有通家之誼的,怎麼能為了一個老婆子的唆使壞了交情?屆時老太君的面子也不好看……”

    她也知道這馬道婆是個伶俐人,只要陳以實情、軟語相求,必能讓其識得利害一一她如今還覺得馬道婆是受了王嬤嫩的唆使挑撥,才設計與她為難,否則的話,她一個榮國府的小丫頭,又有什麼好處值得她馬道婆動手?

    沒想到馬道婆和王嬤嬤聞言,紛紛冷笑起來。

    晴雯見狀,心中一沉,又說道:“我也不瞞二位,知道我為什麼一路跟來嗎?馬婆婆來看望老太君,是一片好心,我們不好相攔,但如今府上多事,三姑娘就囑我來送馬婆婆一程,省得你胡亂走動,我在前屋等待兩位,卻看到你們來到這邊,所以一路跟過來……”

    她望著馬道婆,語氣誠摯道:“如今你拿了我不打緊,我這小丫頭賤命一條,便是死了也沒什麼,只是二姑娘久久不見我回去禀報,必然會找你們追究,二位又能走脫到哪裡?何苦為這件小事弄得大家都落不到好?”

    馬道婆只是一聲笑:“確實是個伶牙俐齒的,端的能說會道。”

    王嬤嬤得意道:“小蹄子,你也有今日……只是你這次卻算的錯了,我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什麼私怨,而三姑娘也追究不到我們頭上——哼哼,她彼時都自身難保了,哪裡能管我們的事情?”

    晴雯身子一震,她望著王嬤嬤,臉上浮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是聰慧的女子,雖然眼下一頭霧水,但卻從王嬤嬤的語氣中判斷出了一件事情……這個該死的婆子似乎要對榮國府不利!

    她罵道:“吃裡扒外的賊!你做了這事,邢夫人必不饒你!”

    啪的一聲,晴雯的臉上就挨了一巴掌,王嬤嬤尖聲道:“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你不是能說會道嗎?希望你到時候還能伶牙俐齒!”

    晴雯恨恨地向她吐了口唾沫。

    林黛玉聽到晴雯挨打,又是王嬤嬤在耀武揚威,心中實在按捺不住。

    可孫朗卻不認識晴雯,所以比林妹妹冷靜太多,他迎著林黛玉徵詢的眼神,傳音入密道:“剛剛那記耳光不能白挨,你傳音入密給她,讓她與那馬道婆虛與委蛇,問問她們想幹什麼。”

    哥哥既然這麼說了,林妹妹只能無奈聽從,她按照孫朗所指的方位,在七曜靈力的掩護下傳音過去。

    這邊晴雯又挨了王嬤嬤一腳,正在此時,傳音進來,這小姑娘反應極快,耳邊聽到熟悉的低語自報家門,她立刻將身子蜷縮,用散開的頭髮遮掩住驚喜的表情,然後慢慢收斂自己的情緒。

    聽林黛玉說完之後,她心裡就有了主意,那邊王嬤嬤還要再打,就聽晴雯大聲道:“慢來!慢來!”

    這婆子一愣,冷笑道:“想求饒?”

    晴雯看也不看她,在地上掙扎了一下,轉頭瞧向馬道婆:“婆婆既不是為了這老東西的私怨而來,那麼綁我至此,必然是想從我這邊得到什麼東西,或者是讓我去做什麼?可對?”

    馬道婆一愣,她還想著讓王嬤嬤先挫挫晴雯的銳氣,沒想到這小丫頭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淡淡道:“你腦筋轉得倒快。”

    晴雯昂然道:“那你就說來聽聽,還有,不許這婆子折辱於我!否則的話,士可殺不可辱,我雖不是士,但也不會乖乖就範一一我知道婆婆你道術驚人,手段高絕,但強扭的瓜畢竟不甜,你說是吧?”

    王嬤嬤聞言冷笑道:“強扭的瓜不甜?有瓜就行了,又不是我們吃,管你甜不甜,你這小蹄子說不定心裡轉著什麼主意,還得殺殺銳氣……”

    但馬道婆卻攔住了她,點頭道:“說的不錯,眼下有件事情得讓你來做,做得好了,好處無可計數。”

    晴雯故意問道:“別拿些虛話來敷衍我,既然都落在你們手裡了,婆婆連真話都不敢與我說嗎?”

    馬道婆笑了笑,語氣反而柔和了幾分:“好處只有一件一一如今榮國府這艘大船已經殘破不堪,眼下便要沉沒,小姑娘,你見過沉船嗎?大船沉人水中,必會激起漩渦,就像大獸的嘴,將所有的一切都吞進去,船上的人落人水中,就會被撤渦捲入,一個都逃不了,除非……”

    她淡淡道:“除非,在這艘船開始沉沒之前,就做出打算,譬如直接跳水而逃,或者放下舢板,遠遠劃開,或者有貴人願意載你一程……”

    晴雯冰雪聰明,立刻想明白了馬婆婆在說什麼。

    她出身苦寒孤苦,是榮國府收留她,是榮國府養育她,是榮國府教導她,如今她不僅衣食無缺,而且文才武學樣樣精通,堪稱才貌雙全,老太君不止一次誇她,說是比別人家的大小姐都不多讓的,無疑,是榮國府改變了她的命運,給了她一切。

    所以,她對榮國府的感情極深,歸屬感很強,聽聞此言,心中自然激憤不已——牆倒眾人推,榮國府的牆還沒倒呢,你們就圖謀不軌!少奶奶就在外面,一會兒有你們好看!

    她想到林黛玉與薛寶釵就在外面,膽氣與意志就全都堅定起來,於是故作遲疑,臉上慢慢顯出意動之色:“這……”

    馬道婆心中哂笑一聲,王嬤嬤果然沒說錯,這小丫頭確實是個有心思的人物,恐怕也對榮國府的頹勢心知肚明……哈,是聰明人便好。

    於是她說進:“怎麼樣?做成了這事,自然有貴人來抬舉你。”

    晴雯瞪著她,語氣不由自主地弱了幾分:“你……你先說來聽聽!我一個小丫頭,沒什麼大本事,也許沒你想的那麼有能耐。”

    馬道婆也不怕她虛與委蛇,畢竟她配合也好,不配合也罷,結果都是差不多的,她語氣柔和道:“這事倒是簡單得很,是個人都會的,而且一點不難——我就是想讓你講講真話。”

    晴雯眨了眨眼睛:“什麼真話?”

    馬道婆慢條斯理地說道:“還能是什麼真話?昨天你在東花園看到了什麼?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晴雯臉色一變,她失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馬道婆的表情似笑非笑,但在晴雯看來,卻隱藏著深厚濃郁的惡意,她語氣低沉道:“我不用你編造,也不用你撒謊,昨天發生的那些事情,我只要你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去說給王家的老爺們聽聽。”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8:59
笫七百六十五章 說

    即使是在與馬道婆虛與委蛇,即使知道林黛玉就在外面,但晴雯聽聞此言,心中還是一寒……彷彿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一番。

    咋天發生的事情。

    東花園的屍體,王家代理家主王子興大老爺死在了榮國府。

    她哪怕是個小丫頭,都知道此事是何等嚴重。

    而且,不僅僅是如此。

    如果說王子興大老爺的死因存疑,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嫁禍,那他那幾個隨從的死,卻無論如何都說不清楚了。

    因為那幾個隨著王老爺來到榮國府的隨從,是被寧國公老爺殺的。

    她當時親眼目睹,還幫忙處理了屍體。就在昨天。

    賈詡大老爺突施辣手,如同捏死螞蟻那般,將那四個人一一宰殺,血腥的場面,橫倒在地的屍體,如今依然是歷歷在目。

    當時晴雯就在心裡暗自發誓,要讓自己所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全都爛在心裡,永遠都不說出來……親身參與經歷這事,是賈詡老爺與三姑娘的信任,她身為榮國府的一員,萬萬不能辜負這種信任。

    因為她知道,這些東西哪怕是露出一絲一毫,都會在金陵掀起絕大的風暴,甚至能令賈府與王家全面開戰、不死不休,後果嚴重到無法想像。

    但現在……

    她的牙齒在微微地打顫,心中升起極大的恐懼。

    馬道婆……她為什麼會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還有……她到底知道多少?是只知道東花園發生了事情,還是知道王子興老爺死在了那裡?甚至……知道賈詡老爺殺人滅口?

    外面林黛玉遲遲沒有行動,晴雯暗中咬了咬牙,少奶奶在等待,說明自己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她心中極度震驚與不安,有些事情,她得探査清楚……要想辦法弄清這婆子到底知道多少內情。

    她在心中快速地盤算著,盤算著究竟如何從馬道婆嘴裡套話,她忽而心中一動,狠狠地瞪著王嬤嬤罵道:“多嘴多舌、背主獻媚的老東西,你不是很能耐嗎?怎麼還得指望著姑娘來講話?”

    王嬤嬤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罵,下意識反駁道:“胡說!又不是我……”

    她還沒說話,馬道婆轉頭看了她一眼,王嬤嬤就住了口。

    晴雯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心中震驚更甚。

    如果只是王娘嬤告密的話,那就沒什麼事了。

    昨天雖然封鎖了消息,下人們知道東花園發生了大事,但最多也只是知道出了人命,卻不知死的是誰,這王嬤嬤聞風而告,馬道婆所知的肯定也不多,最多是通過自己的消息渠道,將王子興的失踪與榮國府的命案聯繫在了一起,這也說明,消息沒有走漏出去,不必太過擔心。

    但,如果不是這個老東西告的密……這馬道婆另有消息渠道。

    既然兩位少奶奶在外面,就不怕馬道婆飛了,晴雯索性承認:“婆婆是指王子興老爺的事情嗎?不知婆婆是從哪裡得知的。”

    馬道婆淡淡道:“這你就不必知道了,只管說,你做還是不做。”

    晴雯還不死心,繼續問道:“婆婆容禀,王老爺之死甚有蹊蹺,多半是外人栽贓嫁禍,您讓我去向王家首告,必然會引來兩府爭端乃至大戰,這對婆婆您有什麼好處嗎?若是求財,我們榮國府也有一些的……”

    馬道婆輕輕一頓手中的拐杖,晴雯耳邊就響起了陣陣淒厲的鬼嘯,少女驚叫一聲,臉色隨即變得蒼白起來。

    這婆子居高臨下俯視著躺倒在地的晴雯:“別說廢話了,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做還是不做。”

    晴雯咬牙道:“婆婆容禀,非是我囉嗦,實在是不放心!婆婆若是要挑起兩家大戰,光是靠這消息是不行的!三姑娘足智多謀,又有寧國公老爺幫襯,僅靠我一面之詞,怎麼能讓王家老爺們信服?三姑娘只需一口咬定絕無此事,王家也毫無辦法……”

    馬道婆淡淡一哂:“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怎麼不用我操心了!”晴雯大聲道,“這事如果不成功,賈家便不會與王家開戰,沒有被王家牽制精力,必然能騰出手來收拾我!三姑娘先不必說,賈詡老爺怎肯饒我?我同樣罪責難逃,事情沒成功,貴人肯抬舉我嗎?”

    馬道婆森然低笑:“原來如此,不過,女娃子,你心裡藏奸啊。既然能夠想到這一步,為什麼想不到那件事情?”

    晴雯茫然道:“什麼事情?”

    馬道婆緩緩道:“王子興的那幾個隨從是怎麼死的?”

    晴雯心中猛然打了個突,差點叫了出來。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她竟然連這個也知道了!

    怎麼回事?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

    她咋天受姑娘的委託,去寧國府尋賈詡老爺,但沒出榮國府,半路就碰到了寧國公,賈詡老爺聽聞王子興之死,沒有立刻趕赴現場,而是先帶著她去招待王子興隨從的迎客偏廳,將那四人全都打殺了一一這可不同於死因存疑的王子興,是真真正正死在賈詡老爺手中的!

    如果將此事告知王家,並且尋到屍體證據,賈詡老爺百口莫辯,王子興之死便不是賈家做的,也解釋不清楚了!

    馬道婆竟然連這個都知道……究竟是誰走漏了消息?

    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可怕了,彷彿黑暗中有一雙蘊含著無限惡意的眼睛注視著榮國府的一切,將所有人的行為盡收眼底,所有人都逃不過它的注視,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它都知道……

    晴雯的心中升起了極大的惶恐。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性情如烈火的女孩兒,終於產生了恐懼。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馬道婆緩緩道,“我們什麼都知道,即使是賈詡,也休想阻攔和戰勝我們,如今你眼前有這樣一個好機會,最好把握住了,畢竟這是你最後的一線生機了……還要留在榮國府這條船上、與它一起沉沒嗎?你還年輕,好日子還在後面呢……”

    晴雯面色掙扎,似乎心中在激烈地交鋒著,她猶豫著,似乎即將屈服,她渴望更多的籌碼、許諾與證明:“你說的那個貴人… …是誰?你們打算怎麼抬舉我?我要如何相信,你們不會過河拆橋?”

    王嬤嬤早就聽得不耐煩了,這麼大的造化就在眼前,這小蹄子竟然還敢挑三揀四,推諉猶豫,真是太可氣了——老娘我不知做了多少事情、盼了多長時間,才看到這一絲光亮,憑什麼你這輕輕鬆鬆就能得到?

    她一念及此,厲聲道:“小蹄子真娃囉嗦!你還想談條件?你以為我們得哄著你答應嗎?你以為你不配合,我們就沒辦法了嗎?”

    她的眼神宛如毒蛇一般,在晴雯身上滑過,那修長的身子,白皙的皮膚,嬌俏的臉蛋,白玉般的脖頸,年輕,端麗,洋溢著美好的風情,是一個女孩子最好的時候……這令她心中妒火熊熊。

    於是她的笑容染上惡意,她的語氣更是惡毒:“其實,你不配合,我還更高興呢,到時候把你往王家那麼一丟,在王家一群男人面前,你有本事就繼續嘴硬啊?到時候你這風騷的臉,你這下流的身子,到底會遭遇什麼?”

    “哈,也許王家的老爺們也會像榮國府的小廝那樣,對你點頭哈腰,把你當成天上的仙女,碰都不敢碰你一根手指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晴雯氣得渾身發抖,惡狠狠地瞪著這惡毒的婆子,她知道馬道婆冷靜謹慎,無法問出再多的東西,於是就轉而盯著王嬤嬤開始輸出:“你這老不死的東西,狗仗人勢的畜生!”

    王嬤嬤怒道:“你說什麼?”

    “說的就是你! ”晴雯厲聲道,“榮國府未曾虧待你半分,你就如此報答的?人各有志,這可以理解,但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明明沒有幾天好活了,竟晚節不保,做了一輩子的奴婢,臨到頭來卻背主求榮,你非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敢在我面前饒舌!

    王嬤嬤暴跳如雷,她心胸狹隘,心眼極小,自尊心極強,被人鄙視辱罵本來就不能忍,罵她的人更是她一直都瞧不慣的晴雯,她怎能咽的下這口氣?只聽王嬤嫂怒聲道:“胡說!誰晚節不保了!我這些年都一直忠心耿耿地替主人辦事,你……”

    她還沒說完,就被馬道婆打斷:“慎言!”

    晴雯越發起了性子,大聲道:“那你為何如今才跳出來?不過是一條欺軟怕硬的狗,還有什麼好說的,若是在幾年前,少爺尚在人世,你這種老狗連半個屁都不敢放出來!偏偏在這時,欺負榮國府一門孤寡,良心被狗吃了!”

    她此時提到了已故的少爺,是使了心機的。

    為了提醒在外面偷聽的少奶奶該動手了——此外她恨極了王嬤嬤,故意提到少爺,乃是激起兩位少奶奶同仇敵愾的憤怒。

    誰知道,王嫩嬤被她一番怒罵噴得很了,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急於表現自己,所以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少爺?你這小蹄子怕是不知道吧,當年你家寶二爺離家出走,到底是誰在其中使了力氣……”

    馬道婆厲聲道:“王嬤嬤!”

    晴雯睜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沒料到王嬤嬤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失聲道:“你……你說什麼?”

    王嬤嫩自覺失言,迎著馬道婆冰冷的目光,硬著頭皮道:“我……我說說又怎麼了?他已經死了兩年了!我……”

    馬道婆不復之前的雲淡風輕,咬牙道:“你這蠢貨!”

    王嬤嬤被這麼一罵,反而犟起來了,他梗著脖子道:“說說又怎麼了!榮國府都快完了,誰還會在乎這事,誰還能說出去?你怕這小丫頭走漏消息?既然如此,那就殺了她啊!你會道術,有很多法子吧!把她丟給王家,用完之後滅口就是了,本來就不用讓她活著的!”

    晴雯對這些話置若罔聞,她的腦海中全都迴盪著王嬤嬤剛剛的話語,她用力掙扎著,喊道: “你在說什麼!怎麼回事!你在說什麼?”

    王嬤嬤的眼神變得陰鸞起來:“跟你沒有關係了,小丫頭,到時候,你去了陰曹地府,親口問問你家少爺吧……”

    她轉頭看向了馬道婆:“直接用道術吧,她看來不願意配合了。”

    馬道婆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手中掐起了法訣。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說。”

    “怎麼不說了,繼續。”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9:08
笫七百六十六章 恐懼

    “說,怎麼不說了。”

    突兀的男人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

    語氣漠然,沒有半分情感波動,既無好奇,也沒有憤怒。

    這聲音憑空響起,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聽不清方位,判不明源頭。

    書房門窗俱鎖,環顧四周,只冇陳舊的桌椅擺設,渾然沒有半個人影,那聲音不知是從何處傳來,響了一聲就此寂滅,就像是……幻覺。

    王嬤嬤與馬道婆心中有鬼,聞言俱是一驚,她們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疑不定——既然兩個人都聽到了,那絕不是幻覺。

    王嬤嬤面露兇光,一柄短劍從袖中滑落,她將目光鎖定在書房側面的櫃子,這裡是房中極少的能藏人的地方,她一邊向那邊輕手輕腳地走,一邊大聲道:“是誰!是誰在說話!出來!出來!”

    話音未落,她那老邁瘦小的身子驟然爆發出與之不符的速度,挾著兇戾的氣勢沖向了那道櫃子,劍光凜然閃耀,釘入櫃子之中又迅捷抽出,如此往復,劍芒如星點,瞬息之間已經連刺七下,這一招七星聚會招數精妙,手段老練,想不到這婆子竟然還有這等好劍術。

    但劍上並無血跡,顯然全都刺了個空,沒有鋒刃切入肉體的手感,王嬤嬤心中一沉,她橫劍護身,飛腳將櫃子勾開,裡面空無一人。

    那聲音再度響起,語調平緩,語氣冷淡,沒有半分感情,直接在她耳邊響徹:“寶二爺離家出走,是誰在其中使了力氣?”

    王嬤嬤大叫一聲,回劍反撩,她聽得清楚,說話的人就在她背後,可這一劍依然削了個空——簡直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她有些慌了,無論說話的傢伙是人是鬼,顯然都不是她能夠解決的了,她緊緊地握著劍,瞪著馬道婆:“你怎麼還不出手?你的道術呢?把他找出來啊!把他解決掉啊!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

    躺在地上的晴雯,之前罵的很兇的小蹄子,此時腦袋偏到一邊,雙目緊閉,不知何時已然昏了過去,悄無聲息。

    而馬道婆,馬道婆她……

    看著馬道婆的樣子,王嬤嬤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拿劍的手在抖,身子也不吋遏制地抖了起來。

    馬道婆沒有死,也沒有受傷,沒有被攻擊,甚至連動彈都沒動彈,但看著那樣的馬道婆,王嬤嬤不由自主地恐懼起來。

    因為這個被她尊稱為“仙姑”的人,這個身負奇詭道術、神通廣大的異人,這個受主人派遣、前來榮國府配合她們開執行任務的術者,此時此刻,再也不復平時那超然於物外的傲然。

    —那個馬道婆,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極度的恐懼,極度的震驚,彷彿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以至於她忘記了自己還有一身詭譎可怖的道術,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一一或者說,她覺得在這種恐懼面前,自己的道術已經不足為恃。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這不是令王嬤嬤也感到恐懼的原因。

    令王嬤嬤所恐懼的是,馬道婆眼睛的焦點……落在自己的身後。她望向了自己身後,望向了某個事物,然後露出了極度恐懼的神色,恐懼得幾乎麻木,不敢說話,不敢動彈,腦袋裡一片空白。

    背後。

    王嬤嬤的寒毛一瞬間皆盡豎立。

    背後......背後有什麼......         

    她僵在了原地,她一動都不敢動彈,她感覺到後頸無限陰冷,她的頭也不敢轉動,她額頭上的冷汗滑落下來,她拼命地轉著眼珠,她想要用眼睛的餘光窺探,她哆哆嗦嗦地快速呼吸著,她牙關咬了一次又一次。

    莫名的恐懼浮上她的心頭。

    晴雯昏厥在地,馬道婆一動都不敢動,王嬤嬤也僵在原地,她們連話都不敢說,仿佛自己被兇猛的獸盯上,稍有動作,就是石破天驚的一咬。

    背後有什麼……背後有什麼……王嬤嬤手中握著短劍,兵刃與武功給予她勇氣,她本想傾盡全身之力向背後瘋狂而迅捷地斬擊,但這種念頭剛剛升起就消失無踪。

    似乎是馬道婆的眼神擊碎了她的反抗意志。

    她的心在顫抖,武者的本能在發出哀嚎,各種各樣的恐懼纏繞在她的心頭,剝取她靈魂的溫度,她在這一瞬間就意識到,這是她無法反抗的強敵。

    是誰……到底是誰?為什麼連馬道婆都感到害怕?

    王嬤嬤打了個冷顫,她突然想起來,這是姑爺貿赦的書房,他已經戰死沙場十幾年了,難道……難道今天顯靈了?是他的鬼魂出現了,所以才虛無縹渺,所以才觸碰不到,所以才讓馬道婆感到恐懼?

    她嘴唇顫抖,想要試探著詢問一番,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的嗓子似乎像是灌了鉛一樣,說不出任何的話,她不說話,背後的人也不說話,馬道婆也不說話,時間彷彿停滯,無言的死寂折磨著王嬤嬤的靈魂。

    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死寂了。王嬤嬤握緊了拳頭,脖子一格一格地向旁邊轉去。

    身後有什麼?

    她要看清,她要看到,她快瘋了,她至少要知道。

    如她所願。

    她看到了。

    看到了身後,身後站著一個人,是人。

    並非是鬼魂,並非是賈赦,而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留著古怪的髮式,穿著古怪的衣服,表情非常平靜。

    這一瞬間,五雷轟頂。

    王嬤嬤覺得,冬天在這一瞬間就來了。冷,很冷,這個房間很冷,外面也很冷,世界很冷,冷得刺骨,她在這一刻明白了,恐懼是有顏色的,也是有溫度的。

    ——是刺骨的灰白。

    她在這一剎那也明白了,馬道婆為什麼會露出如此恐懼的表情。

    因為那是比見到賈赦亡魂更加可怕的事情。

    馬道婆認出了這個人的身份。

    當然,她也一樣。

    雖然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面,雖然記憶中的那個人只是個稚嫩天真的少年,但看到這張臉的剎那,王嬤嬤就認出來了,絕不可能認錯的。

    震驚之後就是無盡的恐懼,前所未有的驚怖襲上心頭,怎麼會是他!怎麼偏偏會是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

    他……他不是已經死了嗎!然後,她就聽到了毫無感情波動的重複:“說,怎麼不說了。”

    恐懼沖垮了理智,擊碎了心防,剎那間俘虜了膚淺的靈魂。

    王嬤嬤張開了嘴巴,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下一瞬間,氣浪轟鳴。

    她的尖叫還沒出口,就被狂暴的氣浪堵回嘴巴。

    耳邊轟鳴一片,大風在小小的房間中狂湧,她的身子被捲得浮空而起,朦朧間,她看到馬道婆捲起的黑霧驟然破碎,就像是狂風熄滅火苗一般,她所無法理解的強大力量統治了這個房間,席捲肆虐著一切,她覺得周身刺痛,彷彿虛無中伸出無數無形利劍在她四周虛劃,片刻就能讓她化作肉泥。

    然後,千萬支利劍,狠狠地絞進心口一一彷彿靈魂被細細地切碎。

    王嬤嬤身子巨震,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她噴出了大口鮮血,血霧湮滅在空中,她感覺有千萬把刀子在身體中攪拌,她相信千刀萬剮的酷刑也不過如此,她想掙扎翻滾,可無形的力量束縛了她的四肢,令她一寸都動彈不得,她能夠感受到的,有疼痛,還有,憤怒。

    不是她的憤怒,而是另一個人的憤怒。

    憤怒化作了實體,充溢在這個房間,流淌在她的皮膚之上,在她呼吸出的空氣之中,她能夠感受到這個人的憤怒,因為在她身體裡肆虐的千萬支刀鋒就是他憤怒的具現……她甚至知道對方憤怒的因由。

    她慘叫著,痛呼著,絕望、痛楚與恐懼令她奮起了最後的力氣,嘶聲求饒進:“饒命!饒命啊二爺!”

    回應她的,是越發熾盛的怒火,以及相伴隨的折磨。

    狂暴的劍氣匯成恐怖的暴風,在整個房間中狂舞著,撕扯著馬道婆與王嬤嬤的身體與靈魂。

    這不是懲戒,也不是刑訊,而是徹頭徹尾的折磨與洩憤,只是一個狂怒的靈魂在宣洩他那深不見底的怒火,沒有任何理性。

    就在這時,薛寶釵迎著劍氣破窗而出,大聲道:“夫君住手!”

    孫朗回過頭,眼中的殺意與暴怒令女孩兒幾乎認不出來,認不出這個狂怒的化身竟然是自己所屬意的丈夫。

    寶姐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孫朗神色一清,眼中怒火斂去幾分,但依然看著薛寶釵。

    女孩兒的拳頭悄悄握緊,指甲扣進肉中,疼痛令她驅散了腦海屮的恐懼與猶疑,她說道:“再這樣下去,她們就要死了!”

    孫朗深吸了一口氣,房中暴風停息,一切家具擺設都被轟鳴的劍氣掃得七零八落,而也奄奄一息的馬道婆和王嬤姥依然懸在空中,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她們垂著身子,面色蒼白,眼神無限驚懼。

    孫朗站在她們的面前,語氣平靜得可怕:“說吧。”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9:19
第七百六十七章 閉嘴

    “說吧。”

    即使是現在,孫朗的語氣也無比平靜。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平靜的話語之中,隱藏著何等狂暴的火焰。

    不僅王嬤嬤與馬道婆的身子一抖,連薛寶釵與後面跟進來的林黛玉都不禁打了個冷戰,兩位少女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

    恐懼的不僅僅是王嬤嬤與馬道婆,還有她們。

    眼前的人令她們感到陌生和恐懼。

    她們與夫君相識相知,佩服他百戰百勝的赫赫武功,傾慕他苟利國家、死生以之的胸襟情懷,淪陷於他愛護中帶著尊重的溫柔與隨和。

    在她們的印象中,夫君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被將士們所誓死追隨的武聖一般的傳說,就像大家眼中的太陽一般,時時刻刻散發著永不熄滅的光與熱,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溫暖著所有人的靈魂。

    逆境乃至絕境,他總在所有人的身邊,就像一面旗幟。

    他總是在笑,似乎與所有人都能處好關係,他有說不完的故事和交不完的朋友,他似乎永遠都在微笑,永遠都是樂觀的,似乎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負面的情緒,不會憎恨,也不會憤怒……

    林黛玉與薛寶欽的心中,夫君就是這個樣子。

    永遠都在笑,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動搖他。   

    因為愛情最能蒙蔽雙眼,在她們心中,意中人的形象是如此高大而美好,在這兩年的思念中更是美化得無以復加,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與如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她們感到極度的震驚。

    也許在這一刻,她們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那隱藏在無數迷霧之下的大荒山之戰究竟是何等殘酷,殘酷得超出她們的想像。

    因為那場戰役,永永遠遠地改變了一個人。

    兩位少女手牽著手,能夠感受到彼此手中的溫熱與汗水,她們望著孫朗的背影,心中既震驚又痛苦,還有壓抑不住的憐意與悲傷。

    ——難怪兩年後重逢,她們發現自己與夫君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障壁,這只是因為,她們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夫君的內心…...

    兩位女孩子心中柔腸百轉,孫朗則是在等待著一個答案。

    他本以為自己歷經滄桑,已經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境地,但他錯了,他依然有極度執著的事情,大荒山之戰給他留下了太多的烙印與傷痕,這些是他的執念,是改變了他一生的東西。

    而這個答案,是一切的起點。

    他本以為那個王八蛋是自己溜出家門的。
   
    所以聽到王嬤嬤洋洋得意地炫耀之後,他的靈魂差點僵住了。

    如果那賈府的王八蛋沒有作死跑出家門,就不會去參加勞什子聖劍計劃,不去參加那個狗屎計劃,他就不會死,他若是不死,帝姬他們就不會想方設法給他祈星還魂,反而陰差陽錯、將孫朗召喚到這個世界。

    這是所有痛苦的根源,是一切故事的開端,他被奪走一切,被強加了另一種命運,這一切都源於此……他怎麼能冷靜下來。

    無論主使者是誰,無論誰在暗中使了力氣,無論這關乎什麼陰謀,無論對方目的是什麼……他都要將主使者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孫朗的語氣無比平靜,但所有的怒火、殺意、狂暴與憎恨都融人了簡短的兩個字中,他淡淡道:“說吧。”

    王嬤嬤頭髮散亂,臉色蒼白,她臉上的驚懼濃得化不開,望著孫朗,彷彿在看什麼洪水猛獸,她的身體與精神都受到了極大的摧殘,此時籠罩在了無法言喻的恐懼之下,理所當然的,她崩潰了。

    這個之前在晴雯面前趾高氣揚的婆子一瞬間涕淚交加,放聲大哭起來,如果不是她被無形之力吊在半空,恐怕就要立刻去抱孫朗的大腿哭求,她嗷嗷大哭道: “二爺!二爺!我是王嬤嬤啊!你就饒我這老東西一命吧!我也只是奉命而行!就是她!就是她!”

    她拼命地將身子往馬道婆那邊湊,臉上鼻涕與眼淚混在一起,隨即胯下也傳出腥臭味道,看來驚懼之下,竟然嚇得屎尿並流。

    王嬤嫂大聲嚎道:“是馬道婆!是馬道婆吩咐我這麼做的!我只是個下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她讓我做,那我就得做啊!其實我也不想的!二爺你離家出走、不見消息之後,我悔得要死,不知哭過多少回,去佛前求了多少遍!您做了大將軍,消息傳回來之後,我不知有多高興……二爺,二爺啊,我是王嬤嬤啊,您可得念著我的好啊!”

    她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地說,然後就求饒,她看起來完全被恐懼所俘虜了,一切的心防都被摧毀……這很正常。

    本來就是個粗俗低劣、欺軟怕硬的人,她覺得賈家已經江河日下,所以才狂態畢露,越發心安理得地配合馬道婆算計榮國府,也能在晴実面前得意洋洋地顯擺和炫耀,但她欺軟怕硬的木性卻沒冇發生任何變化——當本來死去的寶二爺出現,而且還有這麼一身足以令天地變色的恐怖武功,她怎能不懼,怎能不怕?

    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偷眼去瞧孫朗的表情,卻發現對方的眼神尤比幽然,一點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王嬤嬤心裡越發沒底,恐懼不斷蔓延。

    她哀聲道:“二爺!好二爺!你便把我當個屁,用力地放了吧!我這老不死的也沒幾天好活了,看在我以前服侍榮國府盡心盡力的份上,就饒過我這一遭吧!就當是行善積德了,好不好?我確實是鬼迷心竅做錯了事,把您老人家騙得北上投軍,但……但這也不是壞事啊!”

    性命攸關,這婆子打起精神,口沫橫飛,使盡渾身解數,要說動少爺放他一命:“不去的話,您只是榮國府的寶二爺,被老太太和夫人們寶貝著,雖然一世衣食無憂,但也就這樣了,哪及得上現在,您武功功勞官職一概不缺,榮華富貴,青雲直上,做大元帥呵!”

    她眨巴著眼睛哀求著:“婆子我不懷好意,所以不敢居功,但好歹是有些苦勞,斗膽說一句,要不是我,寶二爺您還在榮國府呢,哪有現在的氣象?如今的您武功高強,功勞蓋世,此番回來,定然能夠振興門楣,令列祖列宗臉上有光,您過世的爹娘看到您現在這樣子,肯定也會很高興……”

    王嬤嬤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少爺的表情,她有經驗,如果能說得寶二爺表情鬆動,她這條老命就有指望了——我都把你的爹娘祖宗搬出來了,你無論如何都要動彈動彈吧?

    “寶二爺”的表情確實是變了。

    他抬起頭來。

    目光與王嬤嬤交匯。

    王嬤嬤看到,兇殘暴虐的冷光從“寶二爺”的眼中猙獰地閃現。

    這……怎麼回事?我……哪裡說錯了嗎?

    這成了王嬤嬤最後一個完整的念頭。

    她崩解了,一寸一寸的。

    就像是被無形的小刀一點點挫成灰,沒有血,因為血、肉和骨都化成了灰,彷彿王嬤嬤不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這無疑是個痛苦的過程,王嬤嬤發出了不成聲響的慘叫與哀嚎,虛無中彷彿有許多兇殘的猛獸,將她一點點地啃噬殆盡,這死法詭異而慘烈。

    由於孫朗背對著薛寶釵與林黛玉,兩位女孩兒沒有看到孫朗的表情變化,她們只看到王嬤嬤在哀求之後就此崩解,臨死前的慘痛哀嚎昭示著這並不是平靜的死。

    林黛玉看得小臉蒼白,差點吐出來,薛寶釵的情緒更是變得激動起來,她不是不能接受殺人,王嬤嬤賣主求榮,殺之無妨,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折磨和虐殺?

    她感到震驚、擔心乃至恐懼。因為她知道,人是一種多麼脆弱的生物。

    劊子手會對生命無比漠視,戰場上的士卒也會漸漸變得暴力偏激,而那些衙門與秘密機構中負責刑訊的人,心智更是早就扭曲了……殺戮是殺戮,虐殺是虐殺,殺戮只是結束敵人的生命,而虐殺,則是以靈魂為代價與對方同歸於盡,一起滾進萬丈深淵。

    絕不能讓夫君這樣……絕不能讓夫君被仇恨所吞噬。

    她衝上前來,大聲道:“夫君!”

    孫朗猛然轉身,厲聲道:“閉——嘴——”

    薛寶釵就像是挨了一記重錘一般,她臉色蒼白,怔怔道:“夫君…… ”

    孫朗也回過神來。

    他眼神閃爍,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但人心並非鐵石,哪能時時刻刻冷靜,何況是這種事情……怎麼冷靜得下來?

    至少現在,他想要一個答案,他只想耍一個答案。

    孫朗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他避開了薛寶釵的眼神,低聲道:“別說話……別說話。”

    然後他轉過身,來到馬道婆面前,說道:“輪到你了……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你知道,是你自己說,還是我請你說?”

    馬道婆忽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冷笑:“好,我說,我說。”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9:28
笫七百六十八章 你傻嗎
   
    懸在半空之中,性命操於別人之手,剛剛遭受了痛徹骨髓的刑罰,同伴以極其詭異殘酷的方式橫死。

    馬道婆本來應該極度恐懼乃至崩潰的。可她沒有,她竟然冷靜得可怕。

    就算是剛剛王嬤嬤在瘋狂求饒之際、將鍋全都推到她頭上時,馬道婆也沒有任何反應和表示,就這樣懸在空中,一語不發。

    此時,面對孫朗冷冽的詢問,她發出了一聲冷笑。

    馬道婆抬起頭來。

    她的臉色蒼白,臉上還能看到扭曲的痕跡,那是痛苦的殘餘。

    方才孫朗狂怒之下,念由心生,力隨念動,怒火凝成了實質的劍氣,伴隨著他的怒焰與恨意盡數湧向馬道婆與王嬤嬤,兩人遭受的苦楚可想而知,哪怕下意識地控制了力度以免出人命,哪怕持續的時間其實不長,王嬤嬤也已然被摧毀了所有的抵抗意志與反抗決心,徹徹底底地崩潰了心防。

    馬道婆也承受了同樣的痛苦,甚至猶有過之,但她卻沒有崩潰,她卻沒有求饒,她抬起頭來,望著孫朗,冷笑著,眼中甚至閃著挑釁的光。

    驀然間,她露出了扭曲的笑。

    笑容很冷,笑容中沒有畏懼,笑容中沒有任何人的感情。

    她低吟道:“說點什麼呢?”

    孫朗凝視著她,他突然意識到,又有一件事情脫離了掌握。

    馬道婆在低笑,在冷笑,她望著孫朗,眼神中有挑釁也有嘲弄,她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說悄悄話:“對了,要代主人向你問好……”

    孫朗淡漠道:“你主人是誰?”

    “你說呢?”笑容中染上了濃郁的惡意,馬道婆森然地梟笑著,“對了,主人要我跟你說,這個無聊的扮演遊戲還要玩到什麼時候?你這個冒……”

    話音未落,孫朗一掌劈下。

    並掌如刀,從上到下,從天靈蓋一路下劈。

    馬道婆的腦袋一瞬間被擊得粉碎,被七曜靈力絞作飛灰消散在空中,然後是她的身子,她的肢體。

    然後,一團明亮的光團從馬道婆的體內綻放。

    孫朗的瞳孔猛然一縮。

    她……不是人類。

    那光團瞬間熾盛,似乎想要做些什麼,孫朗猛然抬手一按,無形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擠壓過去,將這光團束縛在空中,壓縮著它的光芒,限制著它的體積,最後,他猛然一握,這一團光暈散作無數的擔點,徹底消散於天地。

    馬道婆與王嬤嬤,已經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孫朗的手沒有收起,依然凝固在半空,保持著湮滅光團的動作,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他面無表情,眼神沉凝,令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薛寶釵與林黛玉站在後面,望著夫君的背影。

    這一瞬間,眼前的背影竟是如此得陌生。  

    不明白,什麼都不明白。

    聽不懂,什麼都聽不懂。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暴虐,不知道他為什麼突施辣手,不知道他明明想問馬道婆問題,為何轉眼又殺了她。

    其實不是不明白,是不敢明白。

    什麼叫“無聊的扮演遊戲”,沒說完的話又是什麼,“你這個冒”的冒字之後是什麼,冒什麼?你這個冒什麼?

    冒……冒……

    薛寶釵緊緊地握著林妹妹的手,心跳得很快很快,她心中既茫然又惶恐,甚至在聽聞夫君戰死的兩年前,她都沒有像如今這樣恐懼過。

    她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講不出,她口乾舌燥,身子微微地顫抖,她甚至想要逃,頭也不回地逃出這裡……她甚至寧願待在明州不回來。

    孫朗慢慢地回過頭來。

    面無表情,平靜得讓人害怕,他的聲音像是從天邊響起:“我覺得……只是王嬤嬤和馬道婆的話,應該做不成那件事情吧? 王嬤嬤不是邢夫人的陪房嗎?邢夫人多半也知道些什麼吧?還有馬道婆,她不是在金陵混了許多年嗎?既然從十幾年開始就有異心,肯定會留下什麼線索吧……”

    兩位少女不知道孫朗在講什麼,不知道他說這個幹什麼。

    不過,孫朗說著說著,突然就自己笑了起來。

    語氣中滿是自嘲與無奈。

    “等等……啊,我真是氣糊塗了……這麼麻煩幹什麼……”

    孫朗收回右手,揉了揉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語道:“這種事情,何必去問小嘍囉……”

    林黛玉怯生生道:“哥哥……”

    孫朗恍若未聞。在馬道婆死掉的剎那,他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過,都沒關係了。

    馬道婆並不是一個身負邪異道術、在金陵豪門間流竄的江湖騙子,她不是庸俗的凡人,不是那種會因為恐懼而退縮、妥協和屈服的人。

    ——不過沒關係。

    馬道婆的死應該是一個陷阱,她身負超凡的力量,甚至不完全是人類,她為她的主人服務,並且對我的事情很了解,並且對我發出了挑釁。

    ——不過沒關係。

    我必須要殺死馬道婆,恐怕她的主人就是抱著這樣的打算,這是光明正大的陽謀,她的主人將這一切都算透了,算中了我的想法,算清了我的心性,馬道婆就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於犧牲的棋子,因為那個光團……她的死必然是一個明顯的信號,這是她存在的最大價值。

    ——不過沒關係。

    馬道婆這一死,恐怕她的主人就會得知消息,計劃也就成功了……只冇我能夠徹底殺死馬道婆,而這麼一來,我的位置就暴露了,他們就會知道,我出現在了夏州,我離開了秦州,他們終於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不過沒關係。

    無論怎麼樣都好了,馬道婆也好,與朝廷的對弈也好,暴露位置也好,榮國府也好,都沒關係,都沒關係的。

    誰他媽在乎這個啊。

    誰!他!媽!在!乎!這!個!啊!

    孫朗咬著牙,表情像是在笑,但卻沒有半點笑意,像是在哭,卻流不出半滴眼淚,他似乎很詫異,他低聲道:“我在這兒幹什麼啊……”

    原來當年賈某人的離家出走並不是年輕氣盛的不計後果,而是蓄謀已久的陰險算計……這一切,最終導致了噩夢的開始。

    從此,他被奪走了所有,他的命運被改變,就此訣別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本該普通而安寧的生活,他所在的美好而平靜的世界。

    這是他永遠放不下的執著,永遠解不開的心結。

    孫朗原本覺得,他這兩年已經將所有的恩與怨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冤有頭,債有主,一個都別想跑,可誰知在今日競然聽到了這等消息,他心中的驚怒可想而知一一原來在故事的源頭,竟然還有另一個故事。

    這也……太可笑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笑。

    滑稽的,哭笑不得的,捉弄人的,命運,他笑了起來。

    他搖著頭,笑著,慢慢地後退著,他望著眼前的兩位少女,笑容中有悲傷,有無奈,也有深深的疲倦。

    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他孫朗,竟然還是人類。

    他的心沒有變成鐵塊,他的情感還沒有消弭,他有在乎的人,他有尊敬的人,他有喜愛的人,人總會為了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妥協乃至犧牲。

    雖說如此……

    但人,是會累的。

    他是人,所以一樣。

    他望著兩位少女,淡淡道:“抱歉。”

    然後轉身向門口走去。

    林黛玉似乎被嚇到了,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哭道:“哥哥!”

    孫朗對此恍若未聞ㄡ

    而薛寶釵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在呆呆地看著。

    當孫朗的手放在了門把時,寶姐姐猛然打了個寒噤,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住了,一種窒息的感覺包裹著她。

    恐懼,茫然,顫抖,彷彿正在萬丈深淵中下墜,冥冥之中,她有一種預感,當眼前這個男人推門而出之後……她就會永遠地失去他。

    薛寶釵喃喃道:“夫君……”

    沒有停頓,他好像沒有聽到,他的手拉開了門閂,門細開了一道縫,一縷陽光照射了進來,被他的身體擋住,身後灑下一片濃郁的暗影。

    無盡的恐懼充斤在薛寶釵的心頭,鬼使神差的,她尖叫起來。

    “孫朗——”

    停下了,暫時的。

    被喊住的男人回過頭來,眼神平靜。

    淚水一瞬間就湧了出來,爬滿了女孩兒的臉龐。

    她不知道自己明白了多少事情,不知道自己想通了多少事情,那些問題她都不願意去想,那些答案她都不想知道。

    猜測是無意義的,思索只是自尋煩惱。她只是想問,她想聽到回答而不是想出答案。

    薛寶釵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淚雨滂沱,她盡力讓自己的每個字都咬得清晰,使發音不至於被哭腔所弄亂,她在奇怪的方面努力保持著最後的尊嚴,哪怕這幾乎意味著最後的通牒ㄡ

    寶姐姐咬牙道:“就像上次一樣,也這麼一走了之了嗎?這算什麼?難道除了一句對不起之外,沒有其他什麼可以說的嗎?”

    孫朗靜靜地槊著她,一言不發。薛寶釵連珠炮般地開著火。

    她平素是疏淡的性子,往往都是“不關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從來沒像現在這般直來直去。

    “走了之後要去幹什麼?去殺人嗎?就像剛剛這樣?”

    孫朗依然是不說話,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回答的價值,他已經漸漸失去了耐心,他已經累了,厭倦了。

    他正準備離開,就聽到了最後的問題。

    “殺完人之後呢,還要再去殺,那麼那個時候……”寶姐姐望著孫朗,淚如雨下,語氣中不知道是擔心多一些,還是埋怨多一些。

    她幽然道:“那時候,你還要向誰道歉?還要說多少個對不起?”

    孫朗的眼神猛然一沉。

    薛寶釵就像是沒看到一般,咬牙道:“怎麼,是不想說話,還是數不過來了?要道歉的人應該有很多吧,可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

    彷彿要將心中所有積累的憤怒與困惑都發洩出來一般,寶姐姐大聲道:“你隱瞞著真相,不想告訴任何人,是要自己一個人來承擔嗎?這很好啊,你很溫柔啊,你很善良啊,可你既然決定這麼做了,為什麼要半途而廢?撐不住了?厭倦了?然後就只留下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將所有人都拋到一邊自生自滅,然後你自顧自地扛著炸藥桶去跟人同歸於盡?”

    孫朗的眼神漸漸轉冷。

    但薛寶釵毫無畏懼。

    她與孫朗對視,質問著,詰問著,這是她一直都想說的話,卻一直埋藏在心裡,時至今日,不吐不快:“你以為自己很溫柔嗎,很善良嗎,很有擔當嗎?你以為將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自己扛起來,將最好的一面留給我們,陪我們每天傻樂著,我們就會開心嗎?你太自以為是了!”

    她流著眼淚,大聲道:“不是這樣啊,我們其實並不開心啊,不僅僅是我和顰兒,還有張姑娘,趙小姐,乃至雲龍將軍……她們也不開心啊,她們也只是將最好的笑臉留給你而已!我們哪裡開心得起來啊!”

    寶姐姐上前兩步,似乎想要撫摸孫朗的臉,但手在空中就停滯了,她望著這陌生而熟悉的臉龐,又哭又笑的,喃喃道:“因為你不開心啊,你不笑的話,我們哪裡笑得出來?這個道理,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孫朗的神色終於變了。

    寶姐姐的表情癡痴的,像是在追憶,像是在夢囈:“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女孩子固然喜歡笑,有時候也喜歡哭的……哭也好,笑也好,重要的是你,陪著你一起笑,那才是真的開心,陪著你一起哭,也是很好很好的,哭也好,笑也好,你才是最重要的……

    “可你呢,你倒好,用盡辦法讓我們笑,而你卻躲在暗地裡哭,我們知道你在哭,卻不知道你為什麼哭,你不願意告訴我們,我們連陪你一起傷心都摸不著頭腦,只好胡思亂想,而你呢,還是在想盡辦法,逗著我們去笑,我們哪裡笑得出來……”

    寶姐姐哭道,“你傻嗎?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9:45
第七百六十九章 嬌的覺醒

    書房之中,一片寂然。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孫朗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薛寶釵,啞然。

    寶姐姐簡直是將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都宣洩了出來。

    她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也沒有什麼看透世情、超然物外的玲瓏心,或許以前是,或許以前有,但情之一字想要參透又何其難也,它令仙子跌落凡塵,種種嗔疑悲怒由此而生……因為在乎,所以執著。

    眼前的人就是她唯一在乎和執著的人。

    情根深種,至死不渝,因為極情於此,所以才會患得患失,她用一生的全部去愛一個人,但對方卻對她有所保留和隱瞞,這本來就是難以忍受的。

    哪怕隱瞞和保留的,其實是痛苦與悲傷的記憶。

    即使是如此,這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知道,因為是夫妻,所以想要知道,無論是痛苦的還是美好的,都耍一起承擔和面對,哭也好,笑也好,什麼都可以。

    只有這樣,才是夫妻。

    她是要成為這個人的妻子的,而不是他養的寵物。

    像一隻貓那樣,每天被他餵食和撫摸,舒服地喵喵叫兩聲,撒撒嬌,蹭一蹭,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度過,什麼都不了解,什麼都不知道,只有他回來的時候才迎接他的笑顏,與他一起沒心沒肺地玩耍,而他不在的時候就趴在架子上,百無聊賴地舔著爪子上的毛,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不知道他每天做夢時看到了什麼,不知道他為何而悲,因何而哪怕是平靜、美好、安寧的生活,哪怕會被他照顧得很好很好,哪怕生活中只有光明,哪怕黑暗都被他擋在外面……這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耍成為這個人的妻子的,風雨和晴天都要一起去面對。

    可惜……他從來都不明白。

    “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呢……明明都說好了,我可以等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們都願意等的,等到你將一切想明白了,等你將心中的防備卸下,等你……完全地信任我們。”

    薛寶釵望著眼前的人,聲音很輕很輕,彷彿是害怕驚動了什麼,輕聲道:“可明明都說好了,為什麼你反而不願意等了……為什麼啊……”

    孫朗無話可說。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道理是講不通的,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尤其是男女之間。

    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這跟上次不一樣。

    賈似道氣勢洶洶而來,指責的是他悄無聲息,指責的是他不負責任,指責他無聲無息地消失,令關心他的人沉浸在悲傷與痛苦之中,所以孫朗可以用更加猛烈的氣勢懟回去,既然你耍真相,那我就給你真相。

    但這次不一樣。

    說的是感情,說的是承諾,說的是心跡……薛寶釵所質問的對象,是她所認定的心上人,無關乎血緣與身份。

    她只是想耍真相,她只是不願意再被隱瞞。

    跟賈似道不一樣。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意識到孫朗所隱瞞的真相是何等殘酷與沈重,但就算是這樣,她也想知道,因為她想與自己的夫君一起分擔和面對這份痛苦。

    孫朗緩緩道:“你想……從哪裡開始聽?”

    聽聞此言,薛寶釵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她似乎冷靜了下來,或者說,心也冷了下來,她望著孫朗,語氣平靜:“在這之前,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對我說話?”

    孫朗一怔。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薛寶釵就繼續道: “如果是以軍中上司的身份的話,那也不必解釋了,您位高權重,也不必向末將解釋什麼。”

    這是鬧彆扭了?

    孫朗剛想張口,寶姐姐又堵了一下:"以孫大俠的身份,也不必解釋什麼了,您是世外高人,說話做事當然只為念頭通達,也不必考慮我的想法的。”

    孫朗這時已經冷靜下來了,倒不如說,是冷靜過頭了。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男人啊,譬如性欲高漲時,莫說是船劍馬槍了,便是鑰匙孔都想插的,可一發過後,就會陷入自我厭棄的狀態,覺得自己是個沒救的變態,其實這也只不過是正常的生理慾望罷了。

    此時孫朗就處於擼完之後的反省狀態。

    剛剛驚怒之下,他險些又失去了理智,乃至於靈魂差點被憎恨所控制,可薛寶釵攔下了他,還以他所無法預料的方式攔下了他,並且給了他當頭一棒與一記斷喝,如今他冷靜下來之後,就陷入了深思。

    他覺得自己似乎好像大概也許可能……有些地方做的確實不太對。因為寶姐姐的質問他無從反駁。

    死宅是不懂感情的,死宅比亞瑟王更不懂人心,死宅只會講道理,當講不了道理時,死宅就全面落入下風了,所以死宅是吵不過女朋友的,因為女孩子是不講道理的一一當然這個論點是假定的,因為死宅是沒有女朋友的。

    總之,梨花帶雨的女孩子跟你談感情,你能怎麼辦?你也很絕望吧?

    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孫朗在冷靜之後,就慢慢地心虛了,尤其是如今覺得不佔理時。

    所以,些許的讓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孫朗這樣想著。

    雖然說出來有些羞恥,但如今確實是特殊情況,面對著寶姐姐的小性子,孫朗黑著臉,話語裡有些許的結巴:“當……當然是......”

    寶姐姐面無表情:“我說過,如果是上司的話,就不必說……”

    孫朗惱了,大聲道:“是你未來的老公、男朋友、未婚夫、相好的、婚約者總之是將來要娶你的人啊!”

    林黛玉急忙將頭扭到一邊,深深地吸了口氣。

    沒有人理她。

    薛寶釵依然是一臉寒霜、神色凍結,她冷然道:“是嗎?我剛剛還以為你又想讓我再做一回寡婦。”

    “……”孫朗覺得有些招架不住,陪笑道,“怎麼會,怎麼會呢。”

    寶姐姐淡淡道:“之前還吼我,讓我閉嘴。”

    孫朗嘆息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我檢討,我態度有問題。”

    她又說道:“又突然使起性子,發脾氣殺人,而且還想甩手不幹,看起來就像是要撇下我們自己殺進帝都去。”

    孫朗神色越發鬱悶:“一時衝動,一時衝動。”

    薛寶釵說道:“這次是一時衝動,下次呢?還耍繼續提心吊膽嗎?”

    孫朗豎起了大拇指:“放心,絕對不會了,我已經回過味來了,對方以馬道婆為餌,指使她說出那種話激怒於我,恐怕就是指望著我原地爆炸,我既然想明白了這一點,又怎麼會讓她稱心如意?”

    誰知道聽了這話之後,寶姐姐非但沒放下心來,而且臉色居然又寒了三分,林妹妹也急忙轉回頭向孫朗猛使眼色。

    ……咦,我說錯什麼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這種有理有據的答案充分論證了我不會再犯的理由,不比什麼承諾和誓言更有說服力嗎?她怎麼又生氣了?

    薛寶釵冷冷道:“是這樣啊……看來您是一個智慧過人、沉著謹慎的人,既然如此,就不用我們來操心了,之前是我多嘴了。”

    孫朗哭笑不得道:“又怎麼了?”

    “只是任性彆扭的我在發脾氣罷了。”寶姐姐淡淡道,“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有這樣的本性,所謂賢良淑德,只是裝出來的罷了。”
   
    孫朗嘆了口氣:“你不是想聽我的事情嗎?那我們現在開始講吧,不過現在的氣氛有些不對……算了,已經講過一次了,這次也不會苦大仇深……”

    他話音未落,就覺得對面有兩道錐子般的目光刺了過來,寶姐姐平靜的語氣高了三度:“講過一次?”

    孫朗心中打了個突——哇!說漏嘴了!怎麼辦!怎麼辦?

    ……咦,等等。

    我心虛什麼。

    只是講給似道聽而已。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發乾: “之前在秦州時,講給似道聽了,你知道的,那時候他剛剛收到了消息,就跑到白家傻陰陽怪氣地諷刺我,我一時沒按捺住,就跟他說了…… ”

    女人如果情緒化了,簡直是世上最蠻不講理的生物,尤其是寶姐姐這種平素知情達理、溫柔賢淑的女人,一旦使其小性子,那可真是天崩地裂,什麼醋都吃得起來:“原來如此,確實是我多慮了,一廂情願地要與你分擔一下,現在看來,其實也不必,有你弟弟幫你就好了……”

    孫朗哭笑不得地解釋道:“你想多了!正因為似道是男人,我才會跟他講這事,因為男人是得承受一些東西的,他得習慣這種......”

    話還沒說完,薛寶釵就冷冷道:“那些事情,你對我們嚴防死守,卻願意對似道敞開心門,原來這一路過來,你們兄弟倆竟然將我們當成傻子來看,什麼事情都將我們蒙在鼓裡……”

    “——夠了!”

    孫朗突然這樣喊道。

    林妹妹被嚇得抖了一下,連珠炮般發作的寶姐姐也停下了話語。

    孫朗望著薛寶釵,語氣變得低沉:“那天晚上,賈似道聽完之後,險些走火入魔,當場吐血昏迷,你以為那是童話故事嗎?想要聽,好啊,我可以講啊,反正已經把舊傷口血淋淋地扯開一次了,再扯開一次也無妨,反正剛剛過去不久,還沒結痂呢——我無所謂啊,再痛的也痛過了。”

    寶姐姐臉色微變。

    “可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孫朗嘆息道,“不是想知道嗎?不是想聽嗎?你剛剛又是在幹什麼?鬧夠了沒有?”

    薛寶釵抿著嘴唇,瞪著他,似乎一時轉不過彎,似乎不願意弱了聲勢。

    孫朗看了她一眼:“那就是不想聽了……好吧,那就這樣吧。”

    他乾脆利落地轉身,向著門口走去,背影看起來意興闌珊到近乎決絕。

    眼見他即將推門而去,薛寶釵心中一陣激靈——她剛剛只是覺得得讓夫君深刻認識到之前的錯誤,又見從來強橫的孫朗一臉服軟的慫樣,心裡覺得好玩,所以情不自禁地作了幾下,誰知道過猶不及,物極必反,居然激得這頭毛驢又撂了蹶子,她一時大急,下意識道:“夫君!”

    咚的一聲輕響,是門閂滑動的聲音一一但之前,門閂已經被拉開了。所以,現在這下,是閉合的。

    孫朗回過頭,笑得很是人畜無害:“嗯?我只是先插個門,畢竟這事是比較機密的事情,可別讓外人進來聽到。 ”

    薛寶釵的臉色刷的一下就徹底冷了下來。

    孫朗臉上的笑容變得尷尬而不失禮貌,他似乎也意識到了局勢的微妙,所以盡量做著彌補:“等等,你剛剛作弄了我,我也作弄了你,這很公平,彼此並不相欠,所以給我孫某人一個面子,這事就此揭過,我們來......

    薛寶釵面無表情地過去抱起一直昏迷的晴雯,來到孫朗身邊,淡淡道:“勞駕讓一讓,我要去安頓一下這丫頭。”

    孫朗陪著笑臉道:“這樣就沒意思了吧?”

    寶姐姐二話不說,抱著晴雯合身就向孫朗撞去。

    孫朗這兩年已經練成了條件反射,能夠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與任何角度躲過與女性的身體接觸,眼見著薛寶釵抱著晴雯過來,他無奈之下只得閃到一旁一否則就要發大水了啊。

    薛寶釵就要去開門。

    可孫朗在旁邊伸出手指,抵住門閂,乾笑道:“別這麼急著走啊……”

    薛寶鐵抱著晴雯飛起一腳,轟的一聲,房門碎成了幾塊,門閂不門閂的,也就不重要了。

    哪怕此時孫朗一根手指就能讓薛寶釵乖乖躺在地上,但他也不能這麼做,只好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林妹妹。

    林黛玉看了他一眼,嘆息著搖了搖頭,薛寶釵伸足踏入屋外,然後一言不發,向著外面走去。

    孫朗剛想攔截,突然聽到遠遠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來自於府門的方向,一個中氣十足的暴喝聲遠遠傳來:“今天賈家不把人交出來,我們就將這榮國府翻個底朝天!”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9:59
第七百七十章 一代情聖孫桂馬

    這裡是賈赦的外書房,本來就屬於前院,距離大門不遠。

    中氣十足的暴喝聲遠遠傳來。

    “今天賈家不把人交出來,我們就將這榮國府翻個底朝天!”

    以及隱約的嘈雜聲與吵鬧聲。

    孫朗聞言一怔:“怎麼這麼快?”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晴雯,覺得這事有些奇怪。

    馬道婆與王嬤嬤的算盤是很好的,王子興之死乃至於賈詡滅口,晴雯都是親身經歷的人,只要將她擒住並且帶出府,交給王家訊問逼供,必然會得出這樣的事實,那麼賈家隱瞞真相乃至於殺人滅口的行為就會成為最大的證供,而殺害王家代理家主這一口黑鍋,也會結結實實地扣在榮國府頭上。

    所以,最合理明智的打算,難道不是先將這小妮子給收拾妥帖,然後帶到王家那裡,等一切萬無一失之後再上門講理嗎?

    怎麼現在就來了?

    薛寶釵與林黛玉也停了下來,林妹妹看了看寶姐姐,又看了看孫朗,有心緩解氣氛,問孫朗道:“哥哥……怎麼辦?”

    薛寶釵將晴雯交給林妹妹抱著,說道: “你將晴雯帶回去照顧一下,我去應付王家的人……這種陣仗,探春是壓不下來的。”

    孫朗小心翼翼道:“那個……”

    薛寶鋏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麼,元帥有什麼更好的提議嗎?”

    元帥大人腆著臉笑道:“別見外啊,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商量著來,不要自顧自地自作主張好麼。”

    寶姐姐點了點頭:“好,那如今王家氣勢洶洶上門,定然是被人挑唆利用、為王子興之事而來,值此家難之際,您能有何作為?王家的人隨時都會打進來,怎麼,元帥大人要出去亮明身份,將他們嚇得屁滾尿流而去嗎?”

    孫朗尷尬道:“……不太合適。”

    別的不說,閃亮登場之後,老太太那一關怎麼過?

    薛寶釵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譏笑:“那您說個什麼?”

    “……”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夫綱不振,夫綱不振啊!   

    孫朗惱怒道:“馬道婆這邊還沒得手,王家那邊已經上門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沒有統一的指揮和直接的聯繫。也就是說,馬道婆的主人並不能直接影響王家的決策,也不能直接調度王家的成員,只能通過引導的方式令王家相信賈家的嫌疑,然後誘使他們前來榮國府,並且在兩方對峙吵鬧之後將晴雯丟出來,引發兩家的對抗……”

    林妹妹努力緩解著氣氛,點頭恍然道: “原來是這樣啊。”

    但寶姐姐的神色依然毫無波動。

    孫朗神色有些蛋疼,繼續說道:“這樣雖然缺少統一的指揮,顯得很是麻煩,但卻有一件好處,那就是能夠最大程度地隱蔽踪跡,以防被我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主使,但其中有一個巨大的問題——容錯率太低,也就是說事情如果出了什麼岔子,對方就是想改變,那也無力回天!”

    林妹妹依然不懈地做著工作,用力地點著頭:“說的沒錯!”

    ……真是難為她了,明明是個不太愛說話的冷淡妹子,卻非常努力地沒話找話,唉,我的妹妹真的真的很可愛。

    薛寶釵一臉“請繼續你的表演”的模樣孫朗翻了個白眼,繼續道:“所以,我的意思是,與其直接現身嚇人,不如隱藏在暗處,你去應付威嚇王家那群人,而我在暗地裡做一些工作,畢竟這事既要治標也要治本,對不對?”

    “否則就算是將王家鎮住,將他們嚇回去,他們心裡肯定還是犯嘀咕,覺得王子興是我們殺的,所以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因此,我們得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徹底將鍋甩乾淨,對不對?”

    薛寶釵點頭道:“言之有理。”

    她望著孫朗,表情有些疑惑:“所以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孫朗弱弱道:“當然是把我的計劃告訴你啊。”

    寶姐姐故作訝然:“難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孫朗突然有了一種想要淚流滿面地衝動:“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划水摸魚,我也很有用的,即使不出面,我也是有作為的。”

    薛寶釵冷漠地點著頭:“我知道了。”

    孫朗嘆息道:“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啊,能不能正常交流啊,你不是嫌我瞞著你嗎?我這不是跟你說了嗎?咱們敞開說話不好嗎?”

    寶姐姐淡淡道:“可我想要聽的,並不是這種無關緊要的話。”

    孫朗抓狂道:“這哪裡是無關緊要的了?這不是很明確的分工和很有意義的行動嗎?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任務,大家……”

    薛寶釵打斷了他的話:“所以,很重要嗎?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你也知道你該做什麼,我做的事情與你做的事情沒有交際,不需要配合,所以知會與否,都是無關緊要的……難道不是嗎?”

    這女人胡攪蠻纏起來,真的是太可怕了

    孫朗心知寶姐姐還在跟他生氣,應該是氣他剛剛嚇了她一次,欺騙了少女純潔的感情吧……臉上掛不住,所以越發冷淡了。

    即使是死宅,也是知道,如今如果針鋒相對,只會將事情弄得更糟。

    就跟打仗似的,明知道對方氣勢如虹、鋒芒畢露,而己方卻有很大的轉圜空間,那麼直接莽上去就是很不理智的行為。

    要靈活,要技巧,要避開鋒芒,要攻敵最弱,要選個好法子……

    ——剎那間,孫朗福至心靈。

    常言道物極必反,情商這種東西,有時也是會觸底反彈的。

    這一瞬間,孫朗露出了溫柔的笑意,迎著一臉冷漠的寶姐姐,輕聲道:“當然有意義了,我說給你聽,是想告訴你,我去幹什麼……”

    薛寶釵冷冷道:“所以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孫朗直視著女孩兒的雙眼,平靜道,“在你與王家針鋒相對、強硬對峙時,你會知道,在你所看不見的地方,我正在為改變這種局勢而努力著,你的行為是有意義的,你的堅持是有結果的,因為你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才會給我從容佈局的機會,而我的佈局將打破你所面臨的困境和僵局,將你從王家的步步緊逼中解放出來……”

    林妹妹瞪圓了雙眼,似乎是驚呆了。

    她萬萬想不到哥哥這種人居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孫朗的笑容透著溫柔與鼓勵:“所以,是有關係的,是有聯繫的,雖然戰場不同,但你卻毫不孤單,因為在另一個地方,我與你並肩作戰,我為你而戰,你也為我而戰,即使相隔很遠,依然能夠滿懷希望地戰鬥,不會孤單,不會茫然,我想,這才是傾訴和坦誠的價值。”

    薛寶釵一直在瞪著他,但聽完最後一句之後,她突然急急轉過身,向著外面大步流星地走去:“巧舌如簧。”

    孫朗看著她的背影,嘿然一笑。

    林黛玉抱著晴雯來到他身邊,擠眉弄眼,用口型說道:“她害羞了!”

    孫朗傲然一笑,用口型回道:“攻略她的辦法,我孫桂馬已經找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嘿嘿嘿的笑容,林黛玉的笑容很明媚,沒什麼陰霾,似乎沒有被之前的事情影響太多,又似乎已經想通了一些事情……也許在某些方面,她比薛寶釵更加淡泊,更能堪破本質、直面心靈。

    或許對於林妹妹而言,只要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心中的那個他,其他的事情,全都無所謂吧……

    走到前面的薛寶釵頭也不回地喊道:“林黛玉,你還愣著幹什麼!”

    一一居然惱羞成怒到連顰兒都不喊了。

    林妹妹吐了吐舌頭,說進:“哥哥,我先走了!”

    孫朗點了點頭:“去吧,這丫頭很快就會醒,醒來之後編些謊話應付她,還有,這丫頭既然被馬道婆盯上了,很難說敵人有沒有後手,你受累些,最好與她一起行動,萬事多加小心,不要逞強,一切有我呢。”

    林黛玉答應道:“我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薛寶釵的背影,低笑道:“哥哥還是想想怎麼哄她吧……她平時通情達理的,從來都是她在哄別人,可一旦發起性子、鬧了彆扭,你想要將她哄好,可真是很費勁的……畢竟哥哥你剛才把她氣得狠了。”

    孫朗笑吟吟道:“是啊,反而平時經常會鬧鬧小性子的顰兒,在這等大是大非的關頭,居然保持了驚人的理性與善解人意,真是讓哥哥感動。”

    林妹妹抿嘴道:“這話的水平比之前說給她聽的,差了很多啊。”

    孫朗笑道:“物以稀為貴,下次優先考慮你。”

    女孩兒翩然一笑,抱著晴雯小步跑著跟上了薛寶釵。

    孫朗在後面望著兩人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

    有一句對不起沒有說……應該是不必說吧。他腦海中回想起薛寶釵之前所說過的話,她的淚水,她的質問,她的哀怨,她的惆悵,還有……她的心意。

    一一只是想為你的悲而悲,為你的喜而喜,想要了解你的全部,想要與你一起經歷風雨,而不是只在你編織的搖籃中微笑。

    你們……也一樣嗎?

    孫朗輕聲一嘆。

    他突然發現,自己要學的東西有很多,也許那八年中失去的東西比他想像中還要多,因為在那八年裡,他早已習慣扮演一個完美的人,體恤士卒,敬愛袍澤,充滿理想,永不放棄希望,就像是太陽一般,照耀著每一個人,內心仇恨有多濃郁,外表的光明就有多深刻。

    所以,理所當然的,真正屬於人類的情感與愛,被遺忘了。

    他默然片刻,身影一閃,消失在原地。

    榮國府正門。

    本來像是榮國府這樣的高門大戶,除非是迎接什麼尊貴的客人,或者舉辦什麼盛大的活動,否則在平日裡,中門是決計不會開啟的。

    但今日惡客上門,正門竟然被強行推開,以作挑釁。

    王家似乎蓄謀已久,不僅是從另一個方向繞過來的,而且事先派人守住了兩邊角門,然後一擁而上推往正門方向,將所有的門子和護院團團圍攏,以防他們去寧國府那邊報信喊人。

    如今他們已經突破正門,與聞訊而來的榮國府家丁們兩相對峙,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王家這邊來了不少錦衣華服的老爺們,個個儀態儼然、不怒自威,反觀榮國府這邊,只有一群家丁甚至丫頭自發而來,賈家之人丁凋敝,卻是嚴重到了極點。

    王家那邊就有人在喊:“叫你們管事的人出來!”

    孫朗身法極快,反而比薛寶釵先到現場,他觀察了一番,又看了一眼隔壁風平浪靜的寧國府,再瞧瞧外面王家井井有條的佈置,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看來王家不僅封鎖了消息,估計還絆住了不知情的賈詡。

    機關算盡,可謂該死。

    孫朗冷笑了一聲,眼見這邊局勢還算克制,於是身形一閃,向著寧國府的方向衝去——先把賈詡喊來再說。

    榮寧二府比鄰而居,孫朗去了幾回寧國府,也算是熟門熟路了,他這次不用帶人,所以速度快了幾倍,很快就到了賈詡那坐落於竹林之中的幽靜書房,宜接推門而人,只看到賈似道乖巧地坐在客廳中等待。

    見孫朗進來,賈似道高興地跳了起來: “兄長!”

    但是隨即,他的表情就變得不太自然。這傢伙顯然是想到了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尤其是賈詡的誤解——開什麼玩笑啊,父親真是的!

    孫朗心細如髮,或者說是直男雷達偵測到了gay信號,皺眉道:“你的表情好噁心……在想什麼噁心的事情嗎?”

    賈似道猛然搖頭:“沒有!當然沒有!

    “……算了。”如今不是扯淡的時候,孫朗說道,“你爹去哪兒了?”

    “不知道,我回房換了套衣服,剛剛回來,父親不在這裡……”

    賈似道看孫朗的面色有些不好,急忙道:“不過沒關係!父親做事一向是面面俱到,即使有事離開,肯定也會做出說明……”

    他起身離開客廳,去了旁邊的書房,然後就發出了驚喜的喊聲:“果然!在這裡!父親說……嗯,他說他去見客了……”

    他拿著一張紙條出來說道:“兄長有急事?”

    孫朗點頭道: “說來話長,先帶我去見他。”

    “好。”

    一路上,賈似道帶著孫朗急急而行,避開耳目,很快來到了賈詡會客的地方,他帶著孫朗繞到屋後,裡面傳來了對話聲:“子興兄徹夜未歸,我們全家上下都很著急,唉,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王仁之事在先,王家與賈家也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不能說的,只盼寧國公伸出援手……”

    孫朗傾聽片刻,心裡冷笑一聲,這王家真是說一套做一套,用這個理由絆住賈詡,回頭就在榮國府搞事,是誰給了他們這狗膽。

    孫朗推開賈似道,透過窗戶看到了裡面隱隱的人影,他通過傾聽判定了賈詡的方位,直接傳音入密:“大伯,王家已經砸開榮國府的中門了。”

    屋內,賈詡聽聞此言,勃然變色。

    對面的人看他神色變化,不解道:“怎麼了?”

    “好你個王子善。”賈詡豁然起身,“竟然敢算計賈某?”

    那人不知道哪裡露了餡,但看起來也是個沒心機的,直接大笑而起:“便是算計你,又怎麼了?寧國府是寧國府,榮國府是榮國府,我勸你別趟這渾水,還是乖乖陪我在這裡坐一會兒吧。”

    賈詡冷然道:“這裡可是我寧國府!”

    那人冷笑道:“可我的武功卻要勝過你——而且這裡空間狹小,四下的人都被你遣散,我們動起手來,你說結果會如何?我勸你還是冷靜些,省得吃苦頭,到時候面子上也不好看,須知……”
   
    話音剛落,一隻手從背後按住他的頭頂,往下一壓,這人的眼睛立刻翻白,撲通一聲昏厥於地。

    孫朗一腳將他踢到一邊。

    賈詡沒有什麼意外之色,看起來對孫朗以大宗師之身份出手暗算偷襲的做法很是滿意和認可,他望著地上的人,冷然道:“這老雜毛,之前秘密上門,開門見山就托出了王子興失踪之事,然後向我問計,說得很是可憐,一時之間,竟然騙過了我,沒想到居然使了這種計策……哼,既然來了,就請他在寧國府好好住一段日子吧。”

    高明的智者從這個騙局中想到了很多東西,他望著孫朗,神色了然:“王家為何如此大膽,是誰在後面挑唆和指使他們嗎? ”

    孫朗淡淡道:“說來話長,先把眼下這一關過了,王家那邊暫時有薛寶釵來應對,大伯帶人去從後面堵住,王家既然來了,就別想輕易脫身。”

    賈詡沉吟片刻,說道:“知道了……我去召集人手,你與似道先行,省得形勢變化,出了亂子,一時半會兒照應不到。”

    孫朗說道:“就這麼辦。”
sea6076 發表於 2019-5-7 18:52
第七百七十一章 燒給少爺看看

    賈詡這邊開始調兵遣將,孫朗與賈似道又折返榮國府。

    一路上,賈似道不止一次地去看孫朗的背影,神色有些古怪。

    孫朗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回頭惡聲惡氣道:“你瞅啥?”

    賈似道嚇了一跳,急忙擺手道:“不不不,沒什麼,只是覺得……兄長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是發生了什麼嗎?”

    孫朗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沒什麼,只是偶然間發現,當年你堂兄不是自己離家出走的,而是被人唆使挑動的。”

    賈似道愣了一下,然後呆呆地點頭:“ ……哦。”

    三秒鐘之後,他反應了過來,大驚失色:“啊!?”

    孫朗聳了聳肩。

    賈似道顯然沒有孫朗這麼淡定,他結結巴巴道:“那……那豈不是說……如果……如果……”

    孫朗淡淡道:“是的,所以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將這件事情査得清清楚楚,査出是誰謀劃了這一切……我要把他全家都細細切做臊子。”

    賈似道張大了嘴巴,他被這個大新聞震得不輕,震驚之後就是無限的驚駭,隨即他猛然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望著孫朗——這麼大的事兒,兄長居然如此安靜,恐怕是要在沉默中爆發啊。

    可怎麼看,兄長都安靜得過分,一副剛剛櫓完的淡定模樣。

    弟弟心裡打鼓,細聲細氣道:“兄長… …還發生了什麼事嗎?”

    孫朗語氣平靜道:“哦,當時她們倆也在場。”

    賈似道嚇得差點跳起來:“——什麼!”

    “就是這樣。”孫朗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詭異,他伸出手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總之,你一定要小心些。”

    “……啊?”
   
    賈似道覺得自己的大腦快要爆炸了,我小心些?我需要小心什麼?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再者,林黛玉也就罷了,寶釵嫂子溫柔賢淑,待人和氣,從來沒有跟人急過眼……我小心她做什麼?

    但孫朗什麼都沒有解釋,他用力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搖頭嘆息了幾聲。

    賈似道一頭霧水地跟著孫朗翻過了高大的院牆,落進了榮國府那邊,這裡離正門的方向很近,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有謾罵聲,有吵鬧聲,有叫囂聲,有咆哮聲,形勢聽起來不是很妙。

    兩人一路潛行,找了一處隱蔽的所在,打量著正門的情形。

    依然是兩方對峙,氣勢洶洶的王家成員與賈府的家丁僕役們手持器械,劍拔弩張,怒目而視,王家的家族成員來了很多,幾乎可以說是傾巢出動了,而賈府這邊的聲勢就弱了幾分一一因為沒有領頭的。

    賈家雖然分為榮寧二府,但畢竟是根出同源,而賈似道又因為孫朗的原因愛屋及烏,對榮國府的認同感很強,此時看到王家人咄咄逼人,怒道:“他們真是太可惡了!驚擾了奶奶怎麼辦?”

    孫朗沒有說話,他目光如電,在王家的人群中掃視。

    突然,人群中傳來了一聲輕佻的叫喊: “你們賈家沒人了嗎?等了這麼久,也沒有能管事的人出來說話!就算沒有男人了,女人也行啊!”

    說到後來,這語氣裡的怪笑聲就遮掩不住了,調笑之意顯而易見,賈府的僕役們紛紛怒罵出聲。

    賈似道聞言,血一下子湧到臉上,他身子一晃,似乎想要衝出去,但孫朗一把按住了他,淡淡道:“稍安勿躁。”

    話音剛落,一聲蘊含著怒意的清冷斷喝在眾人耳邊響徹:“榮國府確實只剩下女人了!”

    風聲閃動,鵝黃色的倩影飛掠而來,眾人眼前一花,場中就立穩了一位女子,這女子粉面含怒卻國色天香,目光冷冽而身姿綽約,彷彿高高在上、不可褻瀆的神妃仙子,令人一望就自慚形穢。

    當然,更吸引目光的不是她那動人的容貌,而是她手中的方天畫戟,這種霸道的兵器握在一位絕世美女手中,反差感實在太強,但沒有人覺得好笑或者違和,因為這女人持戟在手,一股傲視鬚眉的巾幗氣度油然而生。

    見到她來,衛家有幾人的表情微微一變。

    而榮國府這邊則是驚喜地歡呼起來:“少奶奶!”

    薛寶釵抬手一頓,方天戟插在了地上,她望著對面的王家眾人,語氣森然道:“榮國府確實只剩下女人了,那是因為我們家的男人全都死在了戰場上,甚至於女人也上了戰場,拼贏了域外天魔,所以你們這些躲在我們身後的孬種才能在此時此刻,在這里大放厥詞!”

    這火爆霹靂的發言嚇了眾人一跳,尤其是榮國府的僕役丫髮們,他們印象中的薛少奶奶說話做事都是一團和氣的,對誰說話都溫溫柔柔,似乎從來就沒有見她發過脾氣和罵過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賈似道咋舌道:“寶釵嫂子的火氣好大,怎麼回事?”

    他看向了孫朗,結果被孫朗瞪了一眼: “看我幹什麼?”

    弟弟很沒眼色地說道:“嫂子剛剛說,她們家的男人都死光了……”

    孫朗朝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就你話多!”

    他不禁想到了寶姐姐之前吃的飛醋——因為孫朗將實情告訴了賈似道而將她蒙在鼓裡,所以她覺得很生氣。

    都是弟弟的錯。

    孫朗想到這裡,又是一巴掌上去:“都怪你!”

    賈似道抱著腦袋,神色很是冤屈,而王家那邊,一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咳嗽了一聲,說道: “薛將軍,此事……”

    “怎麼?這位先生有什麼指教嗎?”薛寶釵伸手握住了方天戟,語氣冰冷道,“賈史王薛,金陵四家本應當守望相助,你們王家卻欺我榮國府一門孤寡,洶洶上門,調戲女眷,侮辱英烈——榮國府的男人雖然都死光了,但女人都還在呢!爾等欺辱我榮國府,咱們就在御前見個真章吧!”

    賈似道小聲道:“兄長……你是不是惹嫂子生氣了?她又說你死了……”

    孫朗黑著臉又是一巴掌上去:“你他媽的少逼逼兩句吧!”

    那中年人說道:“薛將軍不要誤會,此事實在事出有因,我們王家的代理家主王子興……”

    薛寶釵拔出方天戟,在地上重重一頓,鏗鏘的響聲震動著所有人的鼓膜,她斬釘截鐵道:“沒有誤會!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們王家欺辱榮國府戰死英魂,我雖然是個女子,也要守住亡夫和家人的名聲!”

    她抬起畫戟,鋒刃直指對面,槍尖的寒光吞吐著冷冽的日芒,她斷喝一聲,殺氣凜冽:“——用你們的血!”

    媽的!哪個王八蛋多嘴的!

    那中年人心中暗罵一聲,恨恨不已,要是這樣打起來,死傷先不說,榮國府事後也能說嘴了,直接給我們扣一頂侮辱賈府英烈的大帽子,到哪裡都佔理!而且這薛寶釵在軍中頗有關係……

    但喊人出來道歉,平白挫了己方銳氣,而且還有損我的威望……

    他心中如此忖度,就聽到後面傳來低語:“老七!你的擔當呢!誰讓你的人管不住嘴!如今大事要緊,先讓這娘們無話可說!”

    ……混蛋!做決定的又不是你,你在這裡說我的風涼話!

    那中年人無奈之下,只好回頭厲聲道: “剛剛是誰說的!給我滾出來!給薛將軍道個歉!她大人有大量,不會跟你一般見識!”

    人群中磨磨蹭蹭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耐不住嚴厲的催逼,眾人的眼神將犯人供了出來。

    一個年輕人縮著腦袋,神色畏懼地挪出,他抬頭悄悄看了一眼薛寶釵,呆了片刻,眼中閃過了驚艷與貪婪之色,低聲道:“小……小人……”

    王家那中年人厲聲道:“還不跪下向薛將軍叩頭!自己掌嘴!”

    薛寶釵淡淡道:“叩頭掌嘴就不必了。

    王七爺神色一寬,那嘴欠的年輕人也鬆了口氣,心知逃過了一劫,天知道他心裡轉過了什麼念頭,又將隱秘而放肆的眼神看向薛寶釵。

    然後,榮國府的薛少奶奶平靜進:“賈府詩劍傳家,禮義第一,榮辱第二,你大放厥詞,辱天元英烈,可謂無禮而忘義,榮國府三代男兒戰死沙場,上至祖父,下至亡夫,為國捐軀,視死如歸,英魂不遠,鐵骨錚錚,容不得小人妄言,這等折辱,只能用你的血來洗刷。”

    她望著那個年輕人,語氣平靜道:“頭顱拿來。”

    此言—出,幾名王家高手面色齊齊一變,不管這人嘴欠不欠,該不該死,他決不能死在賈府,更不能死在外人手裡!

    他們心意相通,齊齊衝出,可薛寶釵已經橫起方天戟,勢不可擋地衝來,只聽轟隆聲不絕於耳,伊人靴下方磚竟然被一路踏碎,這如畫的仙子手持長戟,竟然殺出了重逾千斤的恐怖聲勢。

    長戟橫掃,刃芒破風,接敵之際,薛寶釵右足一踏,腳下二塊方磚被巧勁生生掀起,被長戟一帶一轟,碎成上百塊石子密集飛射。這鋪天蓋地的襲擊令幾名王家高手猝不及防,只能護臉躲閃,而這只是虛招,薛寶釵爭得就是這一瞬。

    她順勢殺向了她的目標,那年輕人武功低微,駭然踉蹌後退,腳下一軟,已經跌倒在地上,他的臉上只有恐懼,彷彿到了現在都不敢相信,這個漂亮的女人居然翻臉就殺人。

    他哀求道:“饒命……”

    薛寶釵神色淡漠,倒轉槍桿一挑,年輕人的身軀不由自主拋向高空,在眾人厲聲的喝止中,少女神色淡漠,雙手握住兵器猛然下劈,方天戟的月牙刃在日輝中閃過冷豔的光芒,猙獰的血色驟然綻放。

    腰斬,身軀在空中裂成兩段,一堆血淋淋的腸子從腹腔中散落,撲通一聲砸在地上,這種殘酷的處決方式會給予犯人以折磨,也會給予看客以威懾,因為人的生命力是很強的,被腰斬之後,一時不會死,上半身還會掙扎一番,還會哀嚎,直至生命逝去。

    王七爺大怒道:“你太過分了!”

    薛寶釵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沒有點起兵馬踏平你們王家,就已經夠克制了,你別著急,這事還沒完。”

    她說完之後,望著在地上艱難爬動嚎叫的半個身子,提著畫戟走了過去,在眾人駭然和恐懼的目光中,她靜靜地望著對方慢慢沒了聲息,等到他死去之後,才一戟落下,毫不猶豫地切下他的頭顱。

    人群中響起了很低很低的乾嘔聲。

    做完這一切的薛寶釵渾無異色,她持戟站在場中,回應著對面神色各異的眼神,有恐懼,有憤怒,有忌憚,女人平靜道:“請你們記住,榮國府沒了男人,但還有女人,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

    孫朗那邊目睹著這一切。

    賈似道已經不只是目瞪口呆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驚恐地望著孫朗,小聲道:“兄……兄長……你是不是說過……讓我小心點......”

    孫朗神色鄭重道:“是的,你嫂子現在看你有點不爽,你小心點……”

    弟弟都快哭了: “……可是,為什麼啊?”

    孫朗遠目道:“你一定是處男吧,沒有交過女朋友,所以你不懂,女人是情緒化的動物,毫無理性可言,她們發起脾氣,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薛寶釵淡定的叮囑聲:“來人,將這兩截身子收拾一下,交給王家,讓他們帶走,至於腦袋……收起來,一會兒帶到祠堂那裡,燒給少爺看看。”

    燒給少爺看看……
   
    賈似道一個沒憋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兄長……嫂子這是在朝你發脾氣吧,確實不需要理由……”

    孫朗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而薛寶釵殺人之後,對地上的屍體與血看也不看,她以凌厲的手段與血腥的處決震懾了全場,悄然間已經掌控了節奏和局勢。

    然後,她望著對面的王家眾人,淡淡道:“此事到此為止,我不會再追究了,讓我們來說正事,那麼,各位王家的朋友和長輩,薛寶釵在此,請問,你們來我家幹什麼?”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9-5-7 18: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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