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526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0:54
第八百五十二章 老司機,帶帶我

    “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

    “說什麼不是賈政的親生兒子,而是抱養的,可據我所知,榮國府可沒有什麼姓孫的故交……”

    “而且你們知道嗎?榮國府長房的遺孀,喚作邢夫人的,不明不白地死掉,服侍她的僕婦,叫王嬤嬤的,也失踪了,於是榮國府中已經沒有待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了,也就是說,誰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抱養的......”

    “畢竟史家的老太太也死了,這事大概再也查不出來了……”

    “死的是不是太巧了?剛剛將所謂的真實身世說完,就死掉了。”

    “死無對證啊……”

    “我覺得肯定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為什麼之前叫賈瑛叫的好好的,兩年不見踪影,也不回家,也不露面,出來之後就要改名作孫朗……”

    “你說他動不動改名做什麼?”

    “他這兩年到底在幹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真的是以前那個賈瑛嗎?要知道那可是大荒山……”

    大概就是這樣的話。

    切切察察的,惡毒的,暗中挑撥著,帶著節奏。

    年輕人都是爭強好勝的,於是就可以利用和引導,畢竟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叛逆,熱血,不願輕信,相信自己多過別人,他們喜歡否定別人,尤其是與他們同樣年輕、卻遠比他們強的人。

    一旦發現了什麼把柄、弱點或者污點,就會嗡嗡嗡地撲上來,狂嘯著,飛舞著,死咬住一點就不鬆口,似乎抓住了一個過錯,就可以完全否定一個人,乃至於證明自己並不輸於對方……這種想法,名為嫉妒。

    畢竟這些年輕人沒有在天元戰場上立下大的功業,甚至都沒有走上第一線的戰場,他們沒有親臨戰陣,也沒有親眼看到那個人的背影,沒有看到他在軍中的光耀,而是僅僅聽聞傳說……所以很多人就不服氣。

    況且在大荒山失踪,消失了整整兩年,沒有正式涉足朝堂,沒有將名聲與功勳轉化為龐大的權力,所以對於很多人來說,賈瑛這個名字很遙遠,幾乎就像是傳說一般,很難想像他是個活在當世的人物。

    疏離、陌生與妒忌,就會產生惡意的揣測與暗地的中傷。

    忠順王在散佈謠言。

    在藉助著嫉妒心來推動謠言的擴散。

    這些年輕的世家子與二代們大多將時光浪費在無聊的走馬與喝花酒上,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成就,但卻有著很廣闊的社交圈,他們認識很多的三教九流,來往於無數的宴會與交際中,只要他們願意,幾天的時間就能讓一條流言在京師之中擴散……這只是他計劃中的一環。

    除了這些年輕氣盛的二代們,他還將目光放在了那些老大人身上,這些才是真正掌握著權力的人,他們看問題的角度不會這麼幼稚,而是偏向於實際的得失,這反而更好,因為會來銅雀台喝酒的官員們幾乎都是保皇派和中立派,孫朗回京,衝擊的不僅僅是陛下的權威,還有其他利益集團的蛋糕,因為他是正兒八經的武臣,而且還是新晉的神策上將。

    可以預見的,回京之後,神策上將即將成為一桿新的旗幟,武臣集閉的聲勢必將大振,這威脅到帝國政治版圖的穩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老大人們必須要行動起來,這不是個人恩怨'而是幾大利益集團的交鋒,因為朝堂就是一個巨大的競技場,不管你願不願意,只耍你踏進去,就要鬥起來……

    差別只在於時機和地點而已。

    只需要一把火,只需耍有人來起個頭。

    忠順王正想著從哪位老大人開始人手。

    他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

    孫朗進京在即,因史老太婆之死,他們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既然左右都是個死,那就要死中求活、掙扎一番……

    但他還是留了一些餘地。

    如果說金陵的大敗教會了他什麼的話,那一定是謹慎、步步為營和做事留餘地,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否則有些事情也許會有所不同。

    不過,為時不晚。

    如今他在銅雀台裡滿地亂竄,拜訪了很多很多人,也邀請了很多很多人,跟他們講這樣那樣的事情,將嫉妒與惡意的種子散播下去。

    這裡是父皇與那女人的產業,這也正好給他提供方便,順便也能讓父皇直觀地看到他確實在做事,在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過錯。

    他也沒有將話說死,沒有直接將謠言定成直接的人身攻擊。

    他留下了很多可以挽回的餘地,到時候,一旦流言擴散,孫朗如果要再殺他,一是驚世駭俗,二是顯得心虛,到了那個時候,他也許可以趁機拋出橄欖枝,與孫朗達成某種程度的共識,然後由自己出面為他澄清。

    是的,沒錯。

    必要的時候,可以與孫朗達成某種和解。

    因為之前發生在宮門的事情令他感到心寒,他與那女人同樣辦砸了事情,自已要跪很久乞求原諒,那女人卻什麼事兒都沒有,父皇在偏心,誰都靠不住,他要自己為自己考慮一下……

    忠順王這樣想著,凝視著空蕩蕩的杯子,他的眼中時而閃過猙獰,時而閃過瘋狂,如今的他不僅在金陵折損了大半的臂助,而且徹底讓父皇失望,不僅如此,還招惹了孫朗這個瘋子……可謂是四面楚歌。

    但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被人給拍了一下。

    忠順王渾身汗毛倒豎,低吼一聲,想也不想,掌刀向後揮劈,砰的一聲,身後的人硬接了這一掌,向後跌退了一步。

    “……王爺,你這是幹什麼?”

    一個身穿錦袍的俊美男子活動了一下手腕,略帶抱怨地嘟囔,然後他看到忠順王眼中的猙獰與兇暴,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皺眉道:“至於嗎?”

    剛剛的響動被人聽到,不知從哪里傳出一聲清脆的鈴音,數息之後,一名面無表情的中年漢子從左側的樓梯悄然現身,錦袍男人揮了揮手,那中年漢子就默然退下,四周一切如初,隱隱傳來絲竹之音,就像什麼都沒發生。

    忠順王眼中兇性退去,漠然轉回身:“別煩我。”

    “你剛剛也看到了,銅雀台經營許久,無論是民間的機關世家,還是能人輩出的工部,都被我們請來設計機關消息,甚至連銳金之國的異人都參與了設計,周圍可謂是銅牆鐵壁一般,又有無數高手坐鎮,這麼多年來,這裡就沒有發生一樁事故……”錦袍男子走上前來,“你到底在怕什麼?”

    忠順王冷冷道:“這不關你的事。”

    “我是這銅雀台的當家之一,怎麼就不關我的事了? ”那俊美男子淡淡道,“這些天你在銅雀台一擲千金,我自然是大大歡迎,可你東跑西跑,到處說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可不能當做沒聽到。”

    忠順王冷冷道:“聽說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重要事情,最晚第二天就會出現在父皇的案前,你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也會覺得害怕嗎?”

    那俊美男子愣了一下:“我怕什麼?”

    忠順王冷冷道:“那你問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對方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忠順王的肩膀:“你別擺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嘴臉,不識好人心啊,我若是怕了,你在前天就別想踏進銅雀台了,我知道你在做什麼,我也知道你想做什麼,我願意給你提供方便。”

    忠順王淡淡道:“別妨礙我就行。”

    “了解,了解,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俊美男子微笑著點頭,“那個人,真的有這麼可怕嗎?你似乎被嚇得不輕。”

    “比你想像中要可怕太多……不要小看他。”忠順王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緩緩道, “上一個小看他的人是我。”

    那人若有所思,隨即冷笑了一聲 “不是我小看他,他的軍功戰績我都知道,也是佩服的,可那又怎麼樣?這裡可是銅雀台,皇室的產業,無數達官貴人進出其中,就像蜘蛛網一般,密密麻麻的,幾乎能夠籠罩半個京師,就算是當下,我隨隨便便喊幾聲,就能請出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和聲望卓著的勳爵,在京師裡做事,靠的是規矩而不是拳頭......”

    他靠在欄杆上,淡淡道:“他有本事,過來把銅雀台挑了,我就佩服他。”

    忠順王皺了皺眉頭,卻也沒再說話。

    那俊美男子一把摟住了忠順王的肩膀: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看你這幾天東跑西跑,喝了多少酒,陪了多少好話,一定很累吧,走,我帶你去放鬆放鬆。”

    忠順王伸手推開他:“不去,你自己去玩吧。”

    “你以為我帶你去玩女人?我是帶你去見人啊。”那俊美男子笑瞇瞇道,“幾個剛進京的鄉巴佬,跑到這邊來漲見識,我恰好碰到,打聽了一下,於是就把他們請到頂樓上座......”

    “無聊。”忠順王說道,“不去。”

    “如果我說,他們都姓孫呢?”

    孫。

    這個姓氏與賈一樣,幾乎成了忠順王專用的敏感詞。

    小王爺瞪大了眼睛。

    “就是你想的那個孫,江東孫家的三個年輕人,兩個哥哥,還有一個女扮男裝的妹妹,跑到銅雀台,肯定是來漲見識的,畢竟外地的土老帽和土財主來到京師,大多都是衝著銅雀台來的,可我們這地方啊,也不是阿貓阿狗能隨便進來的……江東孫家的招牌,只能說勉強夠格。”

    忠順王淡淡道: “你想做什麼?”

    “你說呢?在這種時候進京,他們的目的可想而知吧,畢竟戰帥改回原名,是姓孫的,天底下的孫姓大族,哪個不想將這尊大仙兒抬回家?”俊美男人挑了挑屑毛,“就不想去跟他們聊聊嗎?”

    忠順王沉默了片刻,說道:“走吧。”

    與此同時,華燈初上的京師之夜,繁華的鬧市區,一個客人拿著一串糖葫蘆和一個驢肉火燒坐上了一輛馬車。

    車夫藉著路邊的燈光看得分明,這位客人在車上解開了斗篷,露出了一身奇異的白色風袍,還有那一頭短短的黑髮,看起來就像是個異域人一樣,可他的樣子,明明是帝國人的相貌。

    不過這裡是京師,連長尾獸耳的青木國人和半人半械的都能經常看到,奇裝異服的傻孩子也不少見,作為一名帝都的老司機,車夫見怪不怪,以爽朗的語氣打著招呼:“客宮,去哪兒?”

    奇裝異服的客官咬了一口糖萌蘆,露出了一副你懂的男人之笑。

    “司機師傅,去銅雀台。”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1:14
第八百五十三章 消遺

    銅雀台的主樓是一棟髙七層的龐然大物。

    畢竟是京師最繁華的風月場,佔地廣闊,規矩極多,這妓院麼,講究服務,也最是勢利,因為這裡不僅要滿足客人的生理需求,更多的要滿足客人的心理需求——而心理需求,最大的一項就是成就感和面子。

    為此,銅雀台有很多規矩。

    最大的一項,就是客戶的等級劃分與服務內容。

    銅雀台七層就是VIP中的VIP,能在七層包廂中唱K的,自然是整個銅雀台中最有面子的人。

    而今天,不為人所知的,三個來自外地的年輕人成了銅雀台的座上賓。

    那俊美男子帶著忠順王來到七層有鳳來儀閣的包廂,裡面就傳來了某個清脆的聲音:“二哥,你怎麼還不點姑娘?”

    略帶尷尬的聲音回答道:“別鬧!這裡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你在老家時,不是在那什麼清坊水閣裡玩得很開心嗎,怎麼來這裡就束手束腳了,快點叫個姑娘啊,我要看,要不然我自己點一個……”

    兩人聽到這對話,對視了一眼,俊美男子一笑,眼中閃過了一絲嘰嘲,彷彿在說一一你看,是鄉巴佬吧?還點姑娘。

    就在這時,另一個更加沉穩的聲音說道:“別吵了,此間主人到了。”

    錦袍男子推門而入,忠順王跟在後面進來,屋內陳設華美考究自不必說,桌前坐著三人,一起站起身來行禮。

    “見過三位,之前已經介紹過了,小可是這銅雀台的管事之一,替東家打點生意。”那錦衣男子介紹道,“這位是小可的朋友,姓李,三位喊他順哥也好,順哥,這三位是江東孫家的子弟,家學淵源,很是了得。”

    幾人互通姓名完畢,分主次坐下,錦衣男子是東道,笑道:“良辰美景,需有佳人作陪,就由小可代為安排吧。”

    聽聞此言,最小的女扮男裝的妹妹眼中大放光彩,她好像很期待喝花酒這種事情,連連點頭。

    而兩兄弟則是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鄭重與疑惑。

    長兄搖頭道:“兄台且慢,我兄弟三人雖然是剛剛進京,但銅雀台的規矩,可是略知一二的。”

    “常言道無功不受祿,我們仗著父親的蔭庇,進來看看倒也罷了,能在這銅雀台第七層與兩位貴人交遊,實在是讓人受寵若驚,乃至摸不著頭腦……恕我直言,按照銅雀台的規矩來看,就算是家父也進不了這第七層吧?更別說還有二位作陪。”

    錦袍男子看了一眼忠順王,笑吟吟道:“確實如同大公子所言,以江東孫家的名聲,想進這第七層確實很難,但規矩是人定的,所以可以通融,今天是順哥開口求我,他可很少求人,所以我自然會做到。”

    此言一出,孫家的兄妹將目光投在忠順王身上,長兄拱手道:“李兄抬愛,我兄弟三人著實感激,只是不知……”

    忠順王沉吟不語,似乎在猶豫。

    就在這時,錦袍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算了,順哥害羞,就由我來開口吧!他今晚在此地訪客,偶然見到了令妹,真是驚為天人,可謂一見而鍾情,但告別友人想要導找時卻找不見了,所以開口找我幫忙,這個忙,我自然是要幫的……

    女扮男裝的孫家小妹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慢慢地瞪圓,隨即胭脂染上了她的臉頰一一怎麼扯到我身上了?

    她結結巴巴道:“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的打扮明明很完美啊!”

    雖然之前錦衣男子的話大出孫家兄弟的意外,可小妹這反應也著實可愛了些,一時之間,眾人不由笑了出來。

    在一片笑聲中,俊美男子與忠順王交換了一個眼神。

    江東孫家想要將孫朗抬進家裡,那就趁著孫朗來帝都之前,給他好好添添堵,做個消遣也好……這些天忙來忙去,也該找點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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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有這麼一條生活小技巧。

    當你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想要放飛一下自我的時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攔一輛出租車,然後對司機師傅一番暗示,說你要去“那種地方”。

    然後老司機就會對你神秘一笑,帶著你去那種地方。

    他們整天在城市中穿行,對各處都是門兒清的,自然知道那種地方是哪種地方,畢竟很多客人都想去那種地方。

    帝都不愧是帝國首府,民眾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自信,畢竟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京師本來就匯聚了來自國家各地的血液,本地人自然有一種淡淡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也有好有壞,好的一部分,就是開放和自信,不好的一部分,就是自高與自矜。

    作為開車的老司機,當然是開放自信的人更多一點。

    大部分老司機都很會侃,很健談,畢竟這種職業是非常枯燥的,他們要在生活中尋找樂趣,跟不同的客人交談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往銅雀台而去的車夫就很健談。

    他的聲音隔著布簾傳了進來:“聽客人的口音,不是京師之人吧?”

    孫朗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答道:“是啊,我家在很遠的地方。”

    “大江以南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山美水美人也美。”照例吹捧了一番,車把式繼續說進,“客人去銅雀台瀟灑嗎?”

    孫朗打開了旁邊的車窗,望著帝都的繁華夜景:“算是吧。”

    車把式也跟著笑了幾聲,又說道:“那公子肯定是很了不得的人了,不是什麼豪門大戶的公子,就是重臣勳貴的家人,畢竟銅雀台那個地方啊,不是尋常人能去的,那裡的門子都用鼻孔看人,你想進去,不僅要有錢,還要有身份和權勢,否則任你家財萬貫,就是進不去……”

    孫朗隨口問道:“門檻這麼高嗎?”

    “是啊。”車夫一邊趕車一邊說道,“人家的架子很大,可也有底氣,聽說是皇家的產業,也就是說,陛下在裡面有股子 ,你想想看,帝都的三教九流,哪個敢去收常例銀子?不得被京兆尹給平了……”

    孫朗訝然道:“誒喲,皇帝還開妓院呢。”

    “……公子爺小聲點,不要亂說,不要亂說。”車夫被嚇了一跳,但也壓低了聲音笑道,“不過說起來,也真是那麼回事,真個就是陛下開的妓院,大家都說,在裡面一擲萬金的人一點都不傻,那是向陛下送禮啊

    孫朗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聞言點頭道:“好有道理啊,真是個正規的行賄途徑,這思路很棒,想出這點子的人很有想法……

    有時候,兩個人湊在一起說些禁忌的話題,關係就拉近了,而且后土的輿論掌控不算太嚴,調笑聖上幾句也不算啥事,只要別罵人就行了。

    車把式這就打開了話匣子。

    他之前故意說銅雀台的背景,是提醒一下這年輕的客人注意一二,畢竟外地來的鄉巴佬和土財主在銅雀台門前碰一鼻子灰乃至惹上麻煩,在帝都都已經不是新鮮事了,這年頭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通常都會在銅雀台前懷疑人生。

    見那客人不置可否,車夫見好就收,將話題引向別處。

    孫朗一邊看著外面的景象,一邊感嘆道:“真是好日子啊……”

    “是啊,確實很好,日子越來越好了,幾年前雖然也寬裕,但大家都過得很急,畢竟天魔壓在頭上,畢竟還是擔憂的。”車夫笑了笑,“幸好啊,大英雄們打退了天魔,日子就好過太多了……”

    孫朗笑了笑:“那可真得感謝一下他們。”

    車夫說道:“可不是嗎?我每旬都要去凌煙閣與英烈台上香的,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當年可練過武,也報名要參軍的,可惜,沒選上,否則說不定我就不在這裡趕車了,一刀一槍搏個功名,那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

    孫朗微微搖頭,輕聲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殺敵,確實讓人熱血沸騰,但不知死掉多少人,都沒個名姓……你現在的生活就很好啊,這輛馬車做工很好,你的生意也很不錯吧。”

    車把式先是一怔,然後點頭一嘆:“是啊,以前跟我渾家抱怨,說當初應該再堅持一下參軍的,就被那女人抹著淚埋怨,說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孤兒寡母該怎麼辦?想一想,確實很有道理,現在的生活就很好…...”

    孫朗微微一笑。

    去銅雀台的路很長,他們一直在閒聊,這位車夫是正經的軍迷,有一個當兵的夢,也對朝廷武備與天下精銳瞭若指掌,當然,在普通人所能了解的範疇之中……他與孫朗講一些傳奇的故事,講一些威名赫赫的將軍,講一些天下揚名的精銳,那些令人津津樂道的戰局,那些令人壯懷激烈的大勝。

    說了很久還意猶未盡。

    孫朗正在吃著驢肉火燒,他晚上還沒吃飯,一邊吃,一邊笑著道:“真是難為老兄你了,知道的這麼清楚,真的很好啊,至少有人還記得他們。”

    車夫摸了摸頭,爽朗一笑:“過獎了,我也只是嘴上過過癮……不過客人你說話真的好怪,感覺像是什麼大人物……”

    孫朗笑而不語。

    車夫又問道:“你喊我一聲老哥,我託大喊你一聲老弟,老弟啊,既然咱們相處得宜,我就大著膽子問一句,銅雀台就這條小街往右一拐,整條大道都是它家的,我們很快就到……那個地方,真不是普通人能去的......

    孫朗笑吟吟道:“你怎麼看出我是普通人來的?”

    車夫笑了兩聲:“要是富貴人家或者世家大族的少爺,哪個會買驢肉火燒吃,哪個會坐我的車,哪個會跟我這趕車的聊這麼久呢?”

    孫朗點頭道:“嗯,既然老兄你以誠相待,那我不能藏著掖著,我確實不是什麼富貴人家或世家大族的少爺,也不是去銅雀台嫖娼的,我是去搞事的,我一仇家在裡面,我得去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車夫嚇了一跳,急忙停住了馬車,小聲道:“您可別開玩笑了!”

    孫朗伸了個懶腰:“不是開玩笑,您將車隨便一停吧,我走著過去,如果願意的話,你可以留在這裡看看……我保證,你不會吃虧的。”

    “客人誒,這裡是銅雀台,是陛下的產業,在這裡鬧事的人有什麼下場,您還不知道嗎?聽說這裡連一個普通的迎賓門子都是高手,裡面不知道藏著多少身懷絕藝的髙人,您進去尋仇,實在兇多吉少啊。”

    孫朗探出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我孫朗出來混,就靠三樣東西,人狠,能打,兄弟多,區區銅雀台,還不放在我眼裡。”

    他拿著還剩下半個的驢肉火燒跳下了車。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1:25
第八百五十四章 驚喜

    熱心的司機師傅聞言一急。

    在這一路的交談中,他與這一身奇裝異服的小伙子交談甚歡,實在不忍心看到這年輕人一頭衝進不該進的地方。

    那裡可是銅雀台,天下一等一的風月之地,後台很硬,在這種地方尋釁找事,被打死都沒處說理——爹娘生養不易,何苦呢?

    一念及此,他伸手去拉這年輕人:“客官留步……”

    但卻拉了個空。

    明明看起來觸手可及,一把就能拽住胳膊,但不知為何,他卻拉了個空,那個年輕人沒有回頭,步履悠然地向著燈火通明的銅雀台大門走去。

    周圍火樹銀花,簫鼓喧鬧,京城不夜之天,絲竹悅耳,一街桃李如繡,來往朱紫貴冑,此乃銅雀台,京師繁華第一,天下風月無雙。

    門庭若市的銅雀台大門熙熙攘攘,尊貴的客人們被迎來往送,華貴的馬車與轎子進進出出,門子的歡送聲與迎接聲此起彼伏。

    寬闊的大道,高大的門戶,堂皇的排場與建築給人一種肅然的儀式感,令身份尊貴的人無比滿意,令資格不夠的人望而卻步。

    這是天上的宮闕,從來都與凡人無涉,有錢有勢的人可以在這裡享受到能夠想像的一切美好,普通人連走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繁華盛景之中,在迷花人眼的駿馬、香車與大轎中,緩步前行的年輕人顯得無比扎眼,彷彿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但他的步履卻依然沉穩,沒有絲毫怯場的跡象,他的背影宛如山岳般沉凝,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彷彿是在走向一個全新的舞台。

    車夫留在原地,緊張地注視著這個後生的身影,心臟砰砰直跳,心中真是百味雜陳,剛剛一愣神的功夫,這後生已經走遠,已經來到了銅雀台的主幹道,已經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車夫只是個普通人,他沒有勇氣沖過去將這小子拽回來,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他在心中暗罵。

    他幾乎不忍心看到下面發生的事情了,鐧雀台富貴之地,連迎賓的門子都是京城中數得著名號的高手,暗地裡不知伏著多少能人異士,這裡是帝都最有名的風月之地,堪稱富貴無雙,去這裡找事,不是找死嗎?

    他緊緊盯著孫朗的背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一一說什麼有幫手,你的幫手呢?這天高地厚的愣子……

    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年輕人動了。

    他好像啃完了驢肉火燒,將油紙隨手扔到了乾淨平坦的石板大道上,然後順手從風袍的兜里掏出了一個銀白色的東西。

    帝都是后土京師,后土是第一強國,京師的人們也都見多識廣,火器這種東西,還是知道的。

    車夫眼前一黑——完了,這下誰都救不了你了。

    訓練有素、反應極快的迎賓們也注意到了這個扎眼的年輕人的異動,幾個之前還一臉諂笑的門子臉色微變,腳步錯動,向這個持槍之人掠去。

    而年輕人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抬起手來,將槍口對準天上。

    砰的一聲。

    火藥燃爆,轟鳴震響,整條街都清晰可聞。

    天地似乎安靜了一瞬。

    特製的彈頭在夜空中劃過紅色的軌跡,

    呼嘯著飛上天空,炸開。

    銅雀台門前大道的人們都怔住了。

    而藏在道路拐角的車夫,他聽到了兵甲之聲一一

    鏗鏘鐵甲,刀劍出鞘。

    靡靡的絲竹之音,華美的風流氣象,剎那間被肅殺之氣所沖散。

    雄厚慨然的聲音在寧靜的夜空中響起,突然卻不突兀,至少有一百個人在一起髙聲誦唱,也許還有更多的人。

    “與子同袍——”

    高大的院牆,寧靜的巷尾,黑暗的林子,有身披鎧甲、手持利刃的銳十不斷地衝出。

    沿街緊閉的門戶轟然打開,彎弓搭箭的元戎眼神銳利。

    伴著轟鳴的馬蹄聲,遠處傳來了異口同聲的回應與吶喊。

    不知有多少人在夜色中高聲應和。

    “與子偕行——”

    黑暗的夜空一瞬間光華大亮,有帝兵放出煌煌之光,照亮了低調而奢靡的銅雀台的天空,將這京師最大的銷金窟與風月地照耀於光明之下。

    然後,就是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巨大的聲浪宛如海嘯般轟然席捲,無處不在,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應和,不知有多少人在同聲吶喊,蘊含著憤怒,蘊含著喜悅,蘊含著堅決,今晚將所有的情緒盡數宣洩。

    宛如風暴一般響徹天地,震動天上的宮闕。

    “與子同仇——"

    蒼天悚然,大地震動。

    所有的火焰、刀鋒、殺氣與恣肆在這一刻悉數引爆。

    甲士,元戎,鐵騎,將軍,他們從黑暗中湧出,置身於光明之下,有條不紊地展開對銅雀台的合圍,張弓搭箭,刀劍出鞘,馬蹄轟鳴,風流奢靡的銅雀台剎那間化身戰場,金戈鐵馬,刀槍劍戟,雄渾的戰號響徹天地。

    銅雀台大門前的人全都傻了。

    縱使這裡的迎賓久經訓練,縱使這裡的門子見多識廣,他們在銅雀台工作,受過各種各樣的訓練,無論什麼樣的風浪都能完美地處理好——但不包括現在,沒有人告訴他們,銅雀台會被至少幾十支天下精銳和一大群天元武勳圍攻,也沒有人告訴他們,有人敢踩在皇帝陛下的臉上。

    而那些來往銅雀台的貴人們心中也無限惶恐。

    他們或她們最初都在馬車和轎中,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聽到那混亂聲與呼喝聲後心中不滿,想要出來表明身份呼喝一番,可剛剛探頭掃了一眼,就至少看到了五六個威震六軍的天元武勳率眾衝出,嚇得他們全都躲了回去,此時此刻,他們所仰仗的權勢與靠山毫無意義。

    而車夫,車夫已經嚇得軟倒在地,張大了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是個軍迷,練過武,血也熱,此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參軍,此生最津津樂道的事情就是天元大戰,他對天元六軍與天下精銳瞭若指掌。

    在今天,他彷彿冋到了兩年之前,那時天元大戰得勝,六軍凱旋回京,那一天御前大道上鋪滿了花,精神抖擻、耀武揚威的大軍騎馬而過,每一個方陣,每一支精銳,每一個英雄,他都看在眼裡,心中羨慕又佩服。

    最後悔的,是沒有搶到一個好位置,沒有近距離好好看看英雄們。

    但今晚,他的遺憾彌補了。

    他認識那些甲胄,認識那些英雄。

    他近距離地看到了那些曾在天元戰場上立下功勳的英雄們。

    曾千里馳援、勢如破竹解大樑之危的後翊箭團。

    天下善守第一,號稱一人可當五魔的泰山大營。

    兇悍殘暴、令天魔最欲滅之而後快的飛蝗遊騎。

    鈞容勳衛,招弩散員,金槍折衝,破陣戟士。

    北落星門,陷陣天武,成州八師,瀑雨飛騎。

    一個又一個傳奇,一支又一支精銳,他們用鮮血與奮戰名留青史之上。

    彷彿天元再會。

    長刀出鞘,肅殺漫天,夜風飄搖,戰號悅耳。

    車夫的心中全是震驚與駭然。

    他看到無數的甲士從四面八方湧來,將高高在上的銅雀台團團圍住,他看到一個個天元英雄在將士們的簇擁下率眾而出,全都是他神往已久卻只能遙望的武臣。

    虎狼蘇定方,飛熊安大將,武御史龐籍,儒將軍潘芙,兇狼馬士英……這些在天元戰場上建立了功勳的將軍們,在此時此刻聚集在了一起。

    刀光劍影,人嘶馬鳴,鐵與血閃耀的光景,將銅雀台團團包圍的勁卒,趾高氣揚的門子們瑟瑟發抖,往來此地的大人們躲在馬車中不敢露面,而這混亂已經傳到了銅雀台,在一片惶恐中,那個朝天開槍的年輕人依然不疾不徐地向著銅雀台的正門走去。

    車夫看著孫朗的身影,心中又是駭異又是震驚。

    他知道,他這輩子都無法忘懷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看到將士來往,軍馬呼嘯而過,士卒們沉默而高效地合圍著,他們不打算讓任何人離開這裡,可這鐵與火,可這刀光與劍影,可這混亂與嘈雜,似乎與這個年輕人毫無關係,他就這樣慢慢地走著,所有的將士都為他讓開一條路。

    而車夫知道有關係。

    因為那些威名赫赫的天元武將率領著自己的親兵從四面八方趕來,沉默地向這邊匯聚。

    他們自覺地合流,走在一起,不斷有人加人,一起向著銅雀台金碧輝煌的大門前進,在車夫顫抖的注視下,這些天下的人傑在銅雀台的門前匯成了滾滾的洪流,然後自然而然地跟在那人的身後,走進了銅雀台!

    兵鋒一直前行。

    銅雀台主建築,鸞風和鳴樓,貴人們聽到了外面的響動,正在驚疑不定,突然聽到巨大的聲響。

    他們靠著欄杆向著樓下槊去,只見一樓主廳,—個渾身是血的人撞在了那價值連城的四海昇平銅雀遊浮雕之上,將這銅雀台的鎮台之寶撞得粉碎。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身後,兵戈洶湧,幾十名當朝武臣簇擁著他,宛如眾星拱衛北辰。

    孫朗負手進人這帝都最著名的妓院,伸腳將骨碌碌滾來的銅雀腦袋踩在腳下,仰頭環視著七層樓欄邊神色各異的人們。

    然後淡淡地說。

    “掃黃。”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1:38
第八百五十五章 去找你爸爸

    當孫朗吃著驢肉火燒,正在往襉雀台方向趕路的時候,銅雀台七層的VIP包房之中,形勢有些詭異。

    江東孫家的長子沉吟不語。

    他這頑劣的妹妹雖然有些跳脫,但卻是個正經的美人。

    又武骨極佳,一身修為也不弱,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前來提親的人都差點將家裡的門檻踏破了。

    一方面是因為江東孫家的聲勢,另一方面,這個妹妹確實是個很不錯很不錯的美人,武藝精熟,容姿秀麗,性格天真爛漫,這樣的女子,在江南史家中頗受歡迎,很多以武傳家的人都希望將來家中的子嗣能夠得到很好的教育,最好有一個從小就能開始揍兒子的媽。

    可說媒的人很多,但卻都沒有什麼結果。一方面是父親寵愛女兒,另一方面,這個妹妹自小爭強好勝,很有主見,哪個敢來提親,她非暗中將說媒的人狠狠捉弄一番,非把事情全都攪黃了不成。

    而今天這事……

    能說動銅雀台管理者在七層專門款待自己兄妹,這樣的人非富即貴,而且相貌也很好,看樣子武功也不弱,如果人品性格也好的話,確實是小妹的良配……但這種事情,連他這個兄長都說了不算的。

    那錦衣男子說道:“我這順哥,人品相貌與才華樣樣不缺,今日與令妹一見鍾情,是天賜的良緣,他尚未婚娶,令妹也沒有婚配,這不是正好嗎?常言道長兄如父,大公子若是沒有意見,這事兒就可以定下了,我們連夜回去準備聘禮婚書,向文台公投禮下聘……”

    孫家的二哥最明白妹妹的性情,聽對方這麼一說,心中就叫了一聲糟。

    果不其然,原來聽到這事還羞紅雙頰的姑娘立刻沉下了臉,瞪著錦袍男子道:“你讓我嫁人,為什麼問過我哥哥,要找我父親下聘,卻獨獨不問我?你難道是要讓我大哥嫁人嗎?”

    錦袍男子一愣,心說媽賣批,我們討論的是你的婚嫁,自然是要讓你父兄做主,關你屁事喲,不過他是銅雀台主人,迎來往送的媽媽桑,也頗會說話,聞言立刻賠禮道: “罪過罪過,是小可的不是,向大小姐賠罪了,是小可性子急,將話都說了,畢竟…… ”

    “你不用再說了,我不嫁。”孫家小妹搖頭道,“我不喜歡這個人。”

    這話實在是太直接了,連錦袍男子都不知道如何去接,他愣了片刻,苦笑道:“姑娘不問問令尊和令兄的意見嗎?”

    女孩兒瞪眼道:“嫁人的是我而不是他們,為什麼要問我爹和我哥? ”

    這個野丫頭是怎麼長大的?

    俊美男子想要再說點什麼,突然就廳忠順王冷笑一聲:“人家快要攀上高枝了,自然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

    他這幾天性命攸關,來往奔走,性格木來就越發偏執孤僻,對錦袍男子的美男計的計劃本來就不太上心,此時被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心中卻略微有些煩悶,一發不管不顧了,他媽的,真是無聊。

    孫家長兄聞言淡淡道:“李兄這話,就讓在下聽不太明白了,我們連李兄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又何言瞧不瞧得起?您與孫家商討婚事,卻不願直言相告真實身份,天底下,哪有這麼商量事情的道理。”

    忠順王望著對面的三兄妹,冷冷一笑,緩緩道:“我姓李,家中排行十四,順哥是假名,取自忠順二字。”

    此言一出,孫家兄弟臉色一變,一起豁然起身:“是你!”

    孫小妹反應慢一點,姓李,十四,忠順,這……這不是忠順王嗎?

    她叫道:“你……你就是那個忠順王?

    忠順王慢慢站起身來:“不錯,你們待怎的?”

    孫家兄弟當機立斷,拱手道:“近日多有打攪,我們告辭了!”

    忠順王冷笑了一聲:“怎麼,還沒成一家人,就這麼同仇敵愾了?你們孫家貪圖富貴,要將那個反賊抬進家裡,小心撈不到好處,還惹上一身膽臊!”

    這年頭,世家都注重名聲氣節,尤其是年輕人,更加看中家族榮耀,貪圖富貴這四個字,幾乎是最惡毒的指控了。

    孫小妹最沒有城府,她喊道:“胡說!谁願意多個叔叔啊!”

    兩兄弟皺眉道:“無中生有的事情,請王爺不要捕風捉影,今日熱鬧已經看了,我們就不叨擾了,就此告辭。”

    “哈哈,無中生有?你們不想跟孫朗做親戚,怎麼害怕跟我扯上關係?啊?不就是害怕你們這憑空多出來的祖宗生氣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孫家兄弟想要離開,忠順王卻擋在門前,露出了陰沉與煩躁交織的猙獰:“這銅雀台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你們想要跟孫朗攀親戚,我偏偏不讓你們如願,做你們的美夢去吧!”

    孫家兄弟看向了錦衣男子,對方攤手嘆息道:“小可在京師也算是有幾分薄面,可幾位如此不給面子,我也很為難啊……”

    事已至此,長兄低聲道:“跟在我身後,一起衝出去。”

    “衝出去? ”忠順王聽到了這句話,哈哈狂笑道,“外地來的鄉巴倍,這裡是銅雀台,你沒有千軍萬馬,也想衝出去?都乖乖留在這裡吧,給我做個便宜大舅子一一當然,你們可以大聲哭出來,我允許你們向新認的叔叔求救,哈哈,說不定他會來救你們的,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有鳳來儀閣的大門被無聲推開,幾個身穿僕役衣服的人站在門前,神色呆若木雞,氣機悠長渾厚,這是最凶狠的對手。

    孫家長兄心中一沉。

    這幾個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今天這事大概難以善了。

    為今之計……

    目光投到錦衣男子的身上,對方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你要跟我動動手嗎?”

    聲音一字一頓,緩緩吐出,在人耳中轟然作響,顯示出了極為深厚的內家功夫,

    顯然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形勢剎那間壞到了極點。

    連孫小妹都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她臉色微微蒼白,卻堅定地與兄長站在一起,低聲道:“爹爹會給我們報仇的。”

    兩位兄長讚許地微笑,這才是孫家的女人:“說得好,我們死在一處吧。”

    想不到這三個鄉巴佬居然如此剛烈,錦袍男子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剛想說什麼,就在此時,外面隱約傳來一聲尖銳的響動。

    天空亮了一瞬。

    忠順王心中一突,他現在頗有些驚弓之鳥的風采:“怎麼回事?”

    孫家小妹不明就裡,但盡量佔著嘴上的便宜,立刻恐嚇道:“是我那便宜叔叔來救我們了!”

    忠順王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胡說八道,他…… ”

    話音未落,透著琉璃窗,外面的夜空突然光華大亮,那特殊的輝光對於在場之人都非常眼熟,孫家二哥脫口而出:“是帝兵!”

    隨即就是戰馬的轟鳴盧,銳士的喊殺盧,金戈四起,鐵馬轟鳴,一時之間,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外面的混亂迅速傳染到銅雀台,外面傳來了大聲的詢問,有人在問發生了什麼事兒。

    錦袍男子心中也是一驚,比起孫家兄妹來,外面的亂顯然更加嚴重,他立刻想要奔出去查看,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大腹便便、管家打扮的人連滾帶爬向這邊撲來,大聲道:“當家的!外面來了好多兵馬,全都是天元六軍的精銳!是不是銅雀台裡混進天魔了!?”

    錦袍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天魔,亂七八糟的,可他卻也不可遏制地浮起恐懼——這裡是銅雀台,是陛下的產業,為什麼會有軍隊進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政變?造反?還是銅雀台裡有人犯了事?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自己之前無心所插的旗已經成了現實。

    那個有本事的孫朗,來挑他的銅雀台了。

    銅雀台中一片混亂,平日裡人脈眾多、極其體面的管事們都慌了手腳,外面大軍圍堵,一出來就亂箭射出,連談判的機會都沒有,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平時仰仗的權勢與力量全都沒了作用。

    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銅雀台已經被團團圍住,就算能請來陛下的聖旨解圍,一來一去,也足夠裡面的人被蹂躪幾百遍了。

    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袍男子心中暗罵,眼中餘光一閃,突然發現忠順王站在一邊,愣愣的,表情很奇怪,一動也不動,冷汗從額頭流下。

    他心中一突,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你……你怎麼了?”

    忠順王笑了,但笑容痴痴傻傻:“是…...是他......”

    ——是誰?

    錦袍男子隨即明白了。

    然後就是無形的恐懼,巨大的恐懼,一瞬間襲上心頭。

    怎……怎麼可能……

    假的吧?

    一瞬間,他也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似乎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

    他……他怎麼敢……

    所有的幻想很快被打碎,轟鳴聲來得很快,不知道哪個腦袋轉不過彎來的強者供奉攔了路,被一位軍中悍將一棍掃到,撞破大門轟進來,撞碎了那名貴無比的四海昇平銅雀遊。

    輕而平靜的聲音在鸞鳳和鳴樓裡的每個人的耳邊迴響。

    “掃黃。”

    湧人的軍士們沿著四個迴旋樓梯向上沖去,刀劍出鞘,大聲呼喊。

    “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太監站中間!”

    無論是什麼樣的貴人,無論是誰的兒子,統統刀劍以對,大聲呼喝,讓他們回房乖乖待好,誰敢亂動,統統當場砍死。

    沒有人敢試探這話是否是真的,因為在片刻之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站出來想要怒斥一番,結果被那個短髮異服的領頭人看了一眼,立刻就慫成了小羊羔,失魂落魄地返回房中。

    不少怒氣沖沖的人想要仗著自己的權勢或者老爹的權勢跑出來質問一番,要么看到帶頭大哥之後心中震恐,要么被同伴拉了進去。

    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跳臉或者反抗。

    銅雀台的諸多房間中迴響著飽含複雜情緒的低語。

    “是賈瑛啊……”

    “啊……就是那個……”

    那個銅雀台中最近的談資,消失了兩年的怪胎,欺世盜名的傢伙,無法無天的混蛋……就這樣被討論和污衊以及鄙夷的那個人。

    直接在今晚,衝到了所有人的臉上……死一樣的沉默。

    在銅雀台消費的老大人們,往日里被才子們熱烈追捧的花魁名妓們,都被一視同仁,他們在今晚感受到了被掃黃打非專項計劃統治的恐懼。

    而孫朗,他在幾名大將的簇擁下來到了頂層。

    “啊,忠順崽。”

    他在嘆息:“怎麼每次掃黃都能看到你?”

    是啊,是他沒錯了。

    忠順王一臉末日臨近的恐懼,而錦袍男子也說不出話來。

    他望著那個人走近,這就是孫朗啊,他想,奇裝異服,短髮,看起來也就那回事,可如今他竟然帶著一群兵馬直接衝進了銅雀台裡,這……這簡直……

    “怎麼這麼多人? ”孫朗走向了有鳳來儀閣,“閃開。”

    那幾個堵門的武林高手對視了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退開,可他們的機會只有一瞬,只是遲疑了片刻,那幾名大將已經兇猛地攻來。

    錦袍男子看著孫朗走近,還在強撐著場面,他說道:“孫……不,上將軍,這是銅雀台,這是陛下的產業,你……”

    孫朗看著他:“你哪位?”

    身後有人已經放倒一名僕役,言簡意賅地解釋道:“他是給陛下打點生意的人,皇后家裡的人。”

    “原來如此。”孫朗點頭道,“再見。”

    他上去就是一腳。

    這位以內力震住孫家兄弟的、銅雀台神秘的管理者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當胸就中了一腳,他嘴裡鮮血狂噴,撞破了窗戶,從七層樓上跌了下去,很快,沉悶的回聲響了起來,彷彿一扇豬肉摔到了地上。

    那幾名大將陸續解決了敵人,有人說道:“他是皇后的家人。”

    “放心,我答應過你爹,不會將事情鬧得太大,所以這個人不是我殺的。”孫朗望著呆滯的忠順王,露齒一笑,“開心嗎?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小王爺這才反應過來。

    他的身體在顫抖,咬著牙齒,甚至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想起了金陵的當夜,電閃雷鳴,人命如草芥,他想起今天的事情,他這幾天在銅雀台上躥下跳,想要執行他所謂的計劃,可孫朗直接帶著人,碾過來了。

    這足以令任何意志堅定的人崩潰。

    怎麼玩?

    曾經意氣風發的小王爺連續遭受了兩次可怕的大敗,他心中完全沒有了反抗與掙扎的意志,面對笑吟吟的孫朗,他緩步後退,不斷地搖著頭:“你…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孫朗仍是微笑:“為什麼?我奶奶死了,你得償命。"

    忠順王突然爆發了,他嘶吼道:“我是皇子!我是忠順王啊!我是皇家貴冑!你要在這裡殺了我嗎!我父皇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在打天家的臉而!你即將而對無數御史的攻訐!想想看!今晚你得罪了多少人?”

    孫朗笑了笑:“我今晚不來砸場子,這裡的人就不會敵視我嗎?”

    忠順王張口結舌。

    孫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覺得你爹會保護你?你覺得你父皇不想讓你死?你覺得你父皇不會善罷甘休?”

    忠順王瞪著眼睛,只是喘氣。

    孫朗點點頭:“好,那我給你個機會。”

    他側開身,讓開了路:“跑吧,快點哭著跑去找你爸爸,撲進他懷裡哭訴,說你被人欺負了,求他幫你打架,求他給你主持公道。”

    “去吧,小蝌蚪,去找你的爸爸。”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1:49
第八百五十六章 在你家門前打死你

    “去吧,小蝌蚪,去找你的爸爸。”

    眼前宛如惡魔的人這樣說著。

    忠順王不斷地喘著氣,眼睛通紅,身體顫抖,喉嚨宛如灼燒一般。

    這算是什麼?

    就像是貓玩弄老鼠一般嗎?

    給了我希望,然後轉頭就奪走,在我走出房門的一剎那就殺死我嗎?

    忠順王的心靈已經接近崩潰。

    這是他第二次慘敗了,他的心防已經被完全擊潰。

    這輩子都無法擺脫這個人的陰影。

    第一次是在金陵,他自以為優勢巨大,他自以為運籌帷幄,自以為曾經的戰帥已經虎落平陽,即將成為他最中意的獵物,可他調兵遣將、雨夜圍殺,在聲勢達到最巔峰的時候,被對方隨手一巴掌拍下了雲端。

    天雷壓城,電蛇奪命,無論是成名已久的宗師高手,還是聲名赫赫的皇家戰將,在他手下都是隨時可以奪走的草芥之命,那天夜裡是他永遠都無法忘懷的夢魘,那個人竟然比他想像中還要強大無數倍。

    今天也是如此。

    他狼狽逃回帝都,為自己的性命奔走,本以為藏身於銅雀台之中,至少能夠暫時保住性命,他四下串連,喑中散步有關孫朗的謠言,他將嫉妒的種子播撒,唆使那些心懷不滿的人們成為他的棋子,他覺得自己的計劃雖然不算太過高明,但總能給孫朗帶來一些麻煩,他覺得在帝都是可以講規矩的。

    可對方直接帶著兵鋒轟開了銅雀台的大門,將這裡的繁華與奢靡全都踩在鐵蹄之下,前些天還在銅雀台高談闊論、質疑戰帥的那些人,如今卻瑟瑟發抖,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直斥其非。

    又一次慘烈的大敗,如今他已經成為了階下囚,甚至隨時都可以喪命,在帝都調遣兵馬、衝擊銅雀台,本來就是非常禁忌的大罪,不比謀殺皇子之罪輕上半點,可對方還是二話不說就做了。

    哪怕這銅雀台後台極硬,牽扯到的勢力盤根錯雜,哪怕今晚就有無數貴人在這裡宴飲,可對方照樣不管不顧,徑直打上門來。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可怕的瘋子已經充分享受到了勝利者的愉悅,但他現在又想幹什麼?放我走?開什麼玩笑?

    忠順王驚疑不定。

    孫朗攤開手,臉上仍是笑:“你沒有聽懂我的話嗎?還是說,你不想活了,現在就要死在這裡?”

    “那也可以啊,你被天魔邪術昏亂神智,在銅雀台蟄伏,意圖控制在銅雀台裡嫖娼的文武大臣,我在金陵時就已經意識到了你的邪惡本質,於是不遠千里星夜衝回帝都,就是為了阻止你的邪惡圖謀。”

    “為了防止消息被二五仔走漏,我暗中聯絡了一群心系國家、精忠報國的天元英雄,在今夜發起了英勇的突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銅雀台的嫖娼人員,並且仔細甄別,以防我們純正無暇的朝廷中出叛徒。

    “可我還是晚了一步,你這惡毒的匪首原形畢露,狗急跳牆,在混亂之中殺死了可憐的銅雀台台長,也就是那個皇后的親戚,為了阻止危機進一步擴散發酵,我不得不出手擊斃了你……”

    他說完之後,從兜里掏出了火麒麟,對準了忠順王的額頭,微微一笑:“猜一猜,你死之後,這錯漏百出的胡說八道之詞,會有幾個人不信?”

    所謂顛倒黑白、指鹿為馬莫過於此了。

    而且……天魔?

    忠順王的瞳孔微微一縮,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對死亡的恐懼飛速擴大,他冷汗淋漓道:“你……你……”

    “不想這麼死掉,就去找你爸爸哭訴,讓他為你主持公道,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允許你跑到皇城的大門前。”

    孫朗用槍管頂了頂忠順王的腦袋,溫聲道:“去吧。”

    小王爺不知道孫朗到底想幹什麼,他只是在發抖,他還沒有力氣。

    砰的一聲。

    熾熱的子彈擦著小王爺的太陽穴飛出,將他的腦袋擦出了一進血痕,溫和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猙獰,孫朗厲聲道:“跑啊!”

    半聲壓抑著的驚叫傳來,一直不敢作聲、看著這一切的孫家小妹被這麼一嚇,終於叫了出來。

    兩名兄長反應極快,一起摀住了小妹的嘴巴。

    不過這小插曲毫不影響全局。

    第二聲槍響,是右邊的太陽穴。

    兩次與死亡擦邊而過,那一聲斷喝又蘊含著凌厲的內勁,剎那間,忠順王最後的理智之弦崩壞了,他發出了慘烈的嘶吼和吶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衝出了這間屋子,向著樓梯衝去。

    孫朗拿著火麒麟,轉身跟上:“留在這裡,我一會兒回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屋中其他三個人一眼。

    等他離開之後,屋中的孫家三兄妹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連最沉穩果決的大哥都不例外,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心中的震驚,還有更多更多複雜的情緒,想必他們此時心中都想著同樣的哲學問題。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這裡幹什麼?

    孫家的次子低聲道:“他……他難道就是……”

    哥哥剛想回答,突然發現門前幾名大將都在看著他們,心中隨即一驚。

    今晚這事,顯然還沒有結束,畢竟他們親眼看到了很多事情,親耳聽到了很多事情……有一條死因,叫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幾名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笑道:“安胖子,你適合做這事。”

    一名穿著特製盔甲,體型壯碩的胖子嘟嚷道:“老子又不是殺豬的,為什麼每次總讓我幹這臟活兒?”

    又有人說道:“因為你兇啊,戰帥還誇你的名字很別緻呢。”

    胖子沒好氣地擺了擺手,慢條斯理地從腰間解下長刀,往地上一頓:“鄙人飛熊軍安卓,能在銅雀台七層吃酒的,肯定是大有來頭的人,兄弟幾個,不想做枉死鬼,就報上姓名吧。”

    孫家長兄心中暗嘆一聲,性命攸關之際,已經不容他遲疑了,二弟與小妹就在身後,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他立刻說道:“江東孫家,小侄拜見諸位叔伯……”

    此言一出,氣氛就變了。

    安胖子愕然,然後回頭,那幾名將軍的表情都很古怪。

    “就是你們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下就好看了。”

    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長刀還是懸回了腰間。

    死裡逃生又一回,可孫家兄妹互相交換著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澀——今天雖然不用死了,可回家之後,大概是要被爹打死的……

    而忠順王已經衝下了樓。

    他狂叫著,嘶喊著,飛奔著,狼狽著,堂堂的忠順王在銅雀台所有人的注視下一路狂跑,完全沒有任何皇家貴冑的風采氣質。

    而一個人不遠不近地跟在小王爺身後。

    銅雀台中被羈押的人們都在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個人。

    自鐵甲衝擊銅雀台之後,時間不長也不短,但足以將這人的身份與名字傳揚,今晚在這京師繁華第一的風月地之中,一個消失了兩年之久的人用這樣激烈狂暴的方式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別的不說,尤其是今晚在這裡尋歡作樂的朝廷諸公、帝都官員與勳貴公子們,他們日後再度嫖娼的時候,估計都會想起今天的......

    孫朗跟在狂奔的忠順王的身後。

    小王爺一路衝出鸞鳳和鳴樓,吶喊著,狂叫著,沿著白石鋪就的闊路飛奔著,衝出了銅雀台,外面刀槍如林,鐵甲森寒,不允許任何人出人,而孫朗跟在後面,只是微微一擺手,人群便沉默地分開,任由忠順王出去。

    孫朗跟在忠順王的後面,腳步不緊也不慢,總是與小王爺保持著同定的距離,火麒麟在他手中不住旋轉,踏著帝都清冷的風,兩人一前一後,沿著黑暗的道路前行,銅雀台鬧中取靜,位置非常精巧,順著門前大道一路西行,很快就能轉到中央大街。

    而中央大街的盡頭,就是皇城。

    帝都繁華,但繁華與威嚴無涉,無論何等繁華盛景,皇城周圍的夜都要保持沉默的威嚴,中央大街周圍更是一片寂靜,平時都不許人隨便走近,更何況是夜裡,而淒涼夜風之中,月光照耀兩個前行的身影。

    忠順王向著皇城的方向飛奔著。

    孫朗跟在後面,不緊也不慢。

    小王爺在吼著,喊著,甚至哭著,他的話語已經亂了。

    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看著這邊,關注著這裡發生的事情,帝都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帝都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震動過了。

    “快一點,小蝌蚪,就在前面了,那裡就是皇宮,你爸爸就在裡面,你要哭著過去,拍著門大喊,讓他開門,讓你進去,你留在外面就要被殺,只有他放你進去,你才能活,所以,再跑快一點。”

    “所以,哭得狠一點,要打動你父親,要感動他,讓他放你進去。”

    “否則的話,你就要做好準備了。”

    孫朗將火麒麟收回了兜里,語氣漠然,彷彿在說一件很尋常的小事。

    “你爹要是不放你進去,那你就死定了,我會在你家門前,把你按在你家門上,一拳一拳,把你打成肉醬。”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1:58
第八百五十七章 以後我罩你

    恐懼扼住了忠順王的喉嚨。

    這是他聽過的,最荒謬的威脅。

    自古至今,有誰敢在皇城承天門的大門前,將一名皇子活活打死?

    沒有,從來都沒有。

    就算是前朝宮變,就算是改朝換代,也不會發生這麼不體面的事情。

    可忠順王卻不敢去懷疑這威脅的真實性。

    誰敢二話不說殺死一名戰功赫赫的皇子?

    有人敢。

    誰敢在帝都調遣兵馬、衝擊盤根交錯、牽連無數的銅雀台?

    有人敢。

    這個人,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不按照常理出牌,不守規矩,不考慮後果,什麼事情都敢做。

    他已經瘋了。

    還有什麼,是一個瘋子都不敢做的?

    忠順王無法想像。

    兩次慘痛的失敗,孫朗那狂暴恣肆的做事方式,已經將小王爺的抵抗意志全數摧毀,將恐懼徹底烙印在了他的心頭。

    哪怕孫朗說他要直接殺進皇城弒君,忠順王都不會懷疑。

    他跑得更快了,腦袋反而變得清明,他大聲喊道:“你不能這麼做!你這是大逆不道!父皇不會坐視不管的!你這是自絕於天下!”

    “我說過了,你父皇只需要開門放你進去,我就不殺你。”

    孫朗淡淡一笑:“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小王爺的心臟猛然一緊。

    只要我能進承天門,他就不殺我?只要父皇放我進禁宮,他就不殺我?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難道他覺得父皇不會放我進去嗎?

    開……開什麼玩笑……

    忠順王心中漸漸被寒冷所侵染。

    一定會放我進來吧……這很正常吧……

    我可是皇子啊,我是父皇的兒我是皇家貴冑,而且,這裡是承天門啊,我若是在這裡被孫朗打死,皇家的顏面還要不要了?朝廷必然議論紛紛,父皇的面子就要被折盡了啊……因為這裡是皇城啊……

    就算孫朗敢在這裡撒野,父皇允許嗎?

    他心中感到了極大的恐懼,彷彿為了掩飾這種恐懼,他大聲喊道:“賭就賭!賭就賭!就怕你翻臉不認,沒有賭品!”

    “沒錯,我經常說話不算數,但好歹是一線生機啊。”孫朗淡淡道,“再跑快一點,再急一點,再期待一點,對,懷著對親情的信任,懷著對父子之情的堅信,相信你父皇一定愛著你,一定不會看著你死,懷著這樣的心情,快點給我跑到承天門前,拍打著大門,讓人放你進去。”

    “再快一點。”

    忠順王果然在飛快地奔跑著。

    他似乎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慌張與不安,大聲道:“孫朗,你別囂張!”

    “今天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一一”

    “父皇不會容許你為所欲為的!”

    孫朗淡淡道:“你好吵,不過看你這麼慌,我就讓你更慌一點吧,告訴你一件事情……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今天這地步嗎?因為我很能打,我很厲害,我一個人就能打爆金陵那幫蠢貨,所以你會輸……”

    忠順王吼道:“你就儘管炫耀你的武力吧!你遲早要死在你的傲慢之下!”

    孫朗嘆息道:“……我也不是謙虛,當然也不是吹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能打這件事情,你父親是知道的,你姐姐也是知道的。”

    “但,為什麼被派到金陵,執行重大任務的你,卻一點都不知道呢?”

    忠順王的吼聲戛然而止。

    孫朗若無其事地繼續道:“你肯定也在懷疑吧,懷疑你親愛的歐豆桑和歐內桑派你去送死,給你下套,把你當棄子……”

    忠順王埋頭猛衝,一句話都不說。

    “你肯定不知道這事兒,可是呢,你那個智囊卻知道。”

    “那人叫蘇秦是吧,賈詡告訴我的,我覺得重名的機率不大,一個能輕鬆散裂重聚的怪物,還叫蘇秦這個名字,我知道他是誰。”

    忠順王聽到這個名字,身子微不可査地抖了抖。

    “我再告訴你,那一天我第一次放出熾天使試探,是他出手攔截,然後我凌空斬了他一劍,將他打爆掉,他逃命回去之後,是不是沒跟你說這事?”

    “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傻逼啊。”

    “是的,傻逼,誰都覺得你是個傻逼,你在自作聰明,可執棋者都在看著你的表演,他們對你的愚蠢心知壯明,也知道你的下場。”

    “你的使命就是來金陵被我打爆。”

    “當然,結局可能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美好,你被打爆了,我也好好的。”

    “你把事情搞地這麼砸,還沒有被你爹弄死,反而跑到銅雀台搞事,一定是你爹給你第二次機會吧,然後呢?是不是很開心?”

    “你就不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嗎?”

    “那麼,有獎競猜——你再猜猜,你爹會不會開門?”

    孫朗的笑聲依然如此愉悅。

    彷彿在說一件非常讓人開心的事情。

    但忠順王的心卻越來越沉,因為孫朗毫不猶豫地點明了一些他不敢細想的事情,猜忌與仇恨在心中慢慢紮根,之前在禁宮發生的事情就讓他心中極為不滿,父皇的偏心,那女人的訓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而如今,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不可能!”他大聲吼道,“父皇一定會開門的!他是我的父親!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兒子啊!”

    孫朗笑道:“那我們就看看吧。”

    小王爺加快了腳步,拼命地跑著,他的胸中彷彿燃燒著一團火焰,今晚再次遭遇挫敗,心防已經崩潰,忠順王整個人都接近頹敗,但此時此刻,無形的力量支撐著他,他想看一看問題的答案。

    連滾帶爬地前衝著。

    禦水河,天元橋,前方高聳巍峨的城樓與大門,就是皇城正門。

    承天門在此。

    這就是皇城的人口。

    忠順王一邊奔跑,一面瞪大了眼晴,他看到前方模模糊糊有個人影,就站在那裡,似乎在等待,奔跑及近,看清面目,他心中升起狂喜。

    “馮公公!馮公公!”

    他衝上巧.一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淚流滿面,大聲喊道:“救命!讓我進去!我要去見父皇!身後這人要殺我!”

    那頭髮雪白、儀表堂堂的太監不著痕跡地扶住了忠順王。

    小王爺就像看到了鵝媽媽一般,躲在了這位聲望卓著的宦官的身後。

    孫朗不緊不慢地走上橋。

    那馮公公苦笑著彎腰行了個大禮:“戰帥,您……”

    孫朗漠然道:“沒你的事兒,滾進去蹲著。”

    馮公公愣了片刻,苦澀搖頭,發出了一聲嘆息:“冤孽啊……”

    然後他就轉身,向著皇城大門走去。忠順王張大了嘴巴。

    他看到有人在皇城門外相迎,而且是父皇身邊最得用的紅人和高手,還以為是父皇派人來接他的,但……但怎麼會……

    臉上一片雪白。

    “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他想要抓住馮公公的衣袍,卻被無形的力量擋開,這位宦官的腳步看似很慢,但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正門腳下,巨大的朱門開了一條縫。

    馮公公已經閃身進去,忠順王撲過去的身形慢了一步,巨大的宮門合攏,就意味著生機的禁絕,背後的人一步步靠近,可忠順王卻已經不在乎死亡,他在乎的是另外的東西。

    有些東西正在崩潰,而有些東西正在快速滋長。

    他用力地捶著門,眼淚、口水和鼻涕流得一塌糊塗,他大聲道:“開門啊!我乃當今皇帝御封的忠順王!你們開門啊!”

    “父皇!我是十四啊!我是順兒啊!你開門啊!”

    “他要殺我啊!他要殺你的兒子啊!”

    不知喊了多久,門內沒有一點回應。彷彿沒有人。

    但不是沒有人。

    門內,馮公公仰天嘆息,他的而前,御林諸衛已經排好戰陣,大內諸指揮,禁宮宿衛,御龍諸直,皇城司親從官,殿前龍槍軍,諸多精銳已經沿著大內諸門嚴陣以待,但他們的目的,是守衛皇城。

    宮門不破,兵戈不發。

    哪怕外面求救的是一名皇子。

    聲音慢慢變得微弱,他整個人靠在門上,軟軟地倒下,心中一片死寂。

    然後他回頭,語氣像是死人一樣:“為什麼?”

    孫朗淡淡道:“這個問題,我曾經也問過,在大荒山。”

    他抓起了忠順王,將他抵在承天宮門上,直視著他的雙眼:“準備好了嗎,賭注我贏了,你的性命是我的了,還有什麼遺言嗎?或者說,還有什麼話留給你姐姐和你父親?”

    聽聞此言,空洞的雙眼中,慢慢地燃起了瘋狂與仇恨。

    被拋棄,被背叛,被利用,被玩弄。

    骨肉親情,宛如笑話,所謂父子,已成仇敵。

    他死死地盯著孫朗,嘶聲道:“你會把他們送下去見我,是嗎?”

    “很棒的問題。”

    孫朗微笑,一拳轟出。

    沉悶的聲響,擂在了承天朱門之上,微微震動。

    門內的御林軍心中一震,握緊了刀劍。但忠順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那凌厲的一拳擦著他的腦袋,打在了旁邊的門上。

    眼前孫朗的表情變得溫和起來。

    他拔出拳頭,摸了摸忠順王的腦袋:“我說過,我總是說話不算數,逗你玩的,在皇城面前打死你,皇帝還要不要面子了?”

    忠順王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

    對方報以溫和到極點的笑容。

    “你好,認識一下,我叫孫朗。”他說,“需要認識一下,因為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老大了。”

    “以後我罩你。”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2:06
第八百五十八章 出來洗地

    啊?

    忠順王眨了眨乾澀的眼睛。

    他如今已經是心如死灰的狀態了。沒想到末路之後又有生機。

    怎麼回事?

    他望著孫朗的臉,想要找出這傢伙的用意。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將死之際心中爆發的怨念與恨意,短短數總已經在生死之間走了一個來回,父皇的冷漠,皇家的無情,他已經徹徹底底看了個通透。

    而如今,這個瘋子競然饒過了自己,有什麼打算,顯而易見吧。

    他突然神經質一般低笑起來。

    人在將死之際總能拋開很多不必要的東西,目光與思維都會前所未有的清明,忠順王正是如此,眨眼的時間,他已經想明白了今晚的一切事情。

    他的笑容中充滿了譏嘲,彷彿發現了天大的荒謬與可笑之事。

    孫朗已經放開了手,任由忠順王倚著門低笑。

    小王爺死裡逃生,指著孫朗,坐倒在地上,拍著大腿,聲音漸漸放肆。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原……原來是這樣……”

    他這樣說著。

    “所謂給我第二次機會,讓我繼續對付你,就是為了廢物利用,給你下絆子,我的生死,已經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卻全是譏嘲,他繼續笑著:“就連現在,就連現在也是個局,你衝擊銅雀台,勢必會引發巨大波瀾,你又將我堵在這裡,如果將十四皇子堵在宮門活活打死,無論如何,都會很麻煩吧。”

    “這也是我那親愛的父皇的用意……一個兒子的性命,算什麼?而且早就是一枚棄子,用這條微不足道的賤命給心腹大患製造破綻和難題,簡直是太賺了,對不對?他竟然豁得出這種面皮,他居然忌憚你到了這地步!”

    孫朗沒有說話。

    可小王爺的臉上湧現出了惡意。

    他望著孫朗,嘿嘿低笑:“所以,我死了,還是能給你造成麻煩,是啊,孫朗,你說,如果我現在就自殺,你還會這麼悠然嗎?”

    孫朗不動聲色:“那就要看看,我跟你父皇,你更恨哪一個了。”

    忠順王驀然狂笑道:“你說呢!是他派我去送死,是他對你的底細絲毫不提,是他坐視我陷入絕境,是他事後還要將我廢物利用,是他今天緊閉宮門看著我死!哈,難怪是皇帝,難怪是孤家寡人!”

    他勉力掙紮起身:“此等君王!此等父皇!寒門猶念父子親情,微末亦有孝悌之家,身為九五之尊,冷酷絕情如斯,何薄於我!何薄於我!”

    忠順工眼中凶光閃動,大逆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此時此刻,忠順的王號已經成了最大的諷刺。

    他斬釘截鐵道:“我死了,就在下面等他們,我若沒死,他們就等著吧!”

    孫朗笑著伸出手來:“歡迎入夥……”

    忠順王伸手去握:“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同進同退……”

    話音未落,他覺得手腕一痛,隨即覺得一股大力湧來,整個人又撞到宮門上,劇痛從背後傳來,而前方是灼灼如煉獄的扭曲殺意。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在這之前,我得讓你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饒恕了你,暫時的。”

    “是的,我暫時原諒了你。”

    “哪怕你帶兵去了金陵,哪怕你刺激了我的奶奶,哪怕你的行動間接令榮國府處於危難之中,哪怕你是我奶奶死掉的幫兇之一......”

    孫朗的聲音很平靜,但卻像有一口火山在其中澎湃著、燃燒著。

    他的語氣卻非常平靜。

    “可我依然饒恕了你,暫時的,就算你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情……我還是饒過了你,你是聰明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你最好牢牢記住這件事情。”

    孫朗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就像是一隻沉默而致命的猛獸,他拍打著忠順王的臉,緩緩道:“你知道撿回一條命後,應該做點什麼。”

    沛然的殺機,恐怖的氣場,震怖的威懾,足以摧毀靈魂的低語讓忠順王重新記起了一些東西,記起眼前的人絕對與大度和善良無關,他是個瘋子,他之所以放自己一馬,自然是希望讓復仇來得更猛烈一些。

    他只是幫兇……最多,是個從犯,而且同樣是受害者。

    在得知活命有望之後,他的心臟重新回想起恐懼的滋味,可他心中的興奮畢竟大於恐懼,他幾乎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靈魂曾浸入地獄。

    哪怕現在被撈回來了,可靈魂已經被染上了地獄的顏色。

    笑容變得陰沉險惡,他咬著牙,笑道: “好,好,好。”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也巴望著我死,可敵人的敵人就有成為朋友的可能,我恨你父皇,你也恨你父皇,所以我們可以聯手做些事情,做一些如今的你非常想做的事情……”

    孫朗伸出手來,戳中了忠順王的心口,鋒利無匹的劍氣透著指尖湧入對方的體內: “你恨我,所以你也許會搞些小動作,但在做事之前,想想金陵那次,想想今天,你不會有第三次機會,所以做事之前先想想,把握大一點再做,懲罰你的辦法有很多,比如說把你還給你粑粑。”

    “猜猜看,他會不會像我一樣,重新把你收為小弟?”

    忠順王望著孫朗的臉,表情從恐懼變得扭曲,從扭曲變得猙獰,從猙獰緩緩變成了恭順,他語氣平緩道:“我知道了。”

    孫朗這才真正地笑了出來:“那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小王爺。”

    “如果你識趣的話,合作的機會有很多,為了你的生命著想,也為了你的複仇慾望著想,我建議你做好父子相殘的本職工作。”

    “我很喜歡看這種劇目,我很喜歡看你爹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被背叛,被拋棄,失去一切,滿目絕望,我也要讓他嚐到同樣的滋味。”

    他露出了比忠順王更加深沉、更加陰冷的殘忍的笑。

    忠順王無比確認了一點。

    這個從大荒山之戰中活下來的複仇者,早就瘋了吧。

    但沒關係,這反而很好。

    因為,他也瘋了。

    “既然已經達成共識,我們該走了。”孫朗笑著說道,“銅雀台那裡的事情還有很多,既然你棄暗投明,我們就可以用更棒的理由來指鹿為馬了,順便再看看你爹又有什麼小花招,期待吧,在我的英明指導下,你將體會到扇你爹大耳刮子的快感,相信我,很爽的。”

    就在這承天門外,毫不掩飾地說著這種無君無父的話。

    一名元帥,一名皇子,一起露出了大逆不道的笑容。

    忠順王活動了一下手腳,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承天門,看了看緊閉的宮門,如今復仇的種子已經發芽,死過一回的人有了新的執著,他發誓總有一天要衝進這巍峨的皇城,站在那個人的面前,親口問一問他。

    問一問他,這一晚,他到底在想什麼,到底為什麼不開宮門。

    而孫朗只是伸手敲了敲承天門,高大的朱紅宮門發出了降降的震響,厚重的大鐵門完全無法隔絕新任神策上將的傳音,就這麼飄進了皇城,遙遙地傳開,傳到了每一個嚴陣以待的禁宮將士的耳中。

    “御林軍,出來洗地。”

    奇恥大辱。

    對天子衛率而言,今日發生的事情簡直是天大的恥辱,若不是軍令如山,他們早就衝出去了……所謂君辱臣死,不管外面的人是誰,他的所作所為簡直駭人聽聞,無法無天到了極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君忍了啊。

    外面那人說話時沒有壓低聲音,反而故意傳播,在宮牆內列陣以待的御林軍們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此等大逆之言,簡直是半個字都不能聽的,可今晚有很多人聽到。

    外面的那個人,不介意任何人知道。

    而陛下呢?

    忠心耿耿的天子衛率隱晦地交換著不安的視線,並悄然看向了背後禦極殿方向,那裡依然是靜悄悄的,哪怕發生了這種事情,也什麼反應都沒有。

    簡直荒謬得如同一場夢境。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些天子衛隊的心中茫然中帶著一點恐懼。

    那個人……到底是誰?

    最晚到明天,他們就會知道了。

    很多人都會知道。

    馮公公沉默許久,宛如一座雕像豎立在夜風之中,然後他動了,默然轉身向著禦極殿的方向走去,只是身形微微拘僂。

    他是天子近臣,資歷很老,很得陛下寵幸,所以知道的事情很多。

    他認得孫朗的身份,也知道對方仇恨的來源,平心而論,羅列對錯,道理自然是在戰帥那一邊的。

    可世上的很多事情不能用對錯來衡量,他是天子近臣,命運與主人捆綁在一起,以他的立場來看,陛下當然不是錯的,錯的是賈瑛。

    哪怕陛下做錯了事,你也不能如此決絕狠厲啊……

    但同樣的,無論是道理還是立場,無論他姓馮的是怎麼想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發生的事情讓這個資格很老、才華不凡的太監心中不安,他已經預見了一場風暴的來臨。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2:15
第八百五十九章 玩玩

    按照常理來看,銅雀台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帝都肯定會有動靜的。

    都這麼久了。

    在孫朗的預想中,別的不說,京兆尹總要有反應吧,五城兵馬司得來吧,天策府也總不能縮在家裡看戲吧?

    可偏偏都沒來。

    這裡的夜色靜悄悄。

    銅雀台已經實行了軍事管制,里外士兵封鎖,鐵槍如林,戰馬游走,將此地封鎖得水洩不通,將一干前來嫖娼的貴人羈押在里而,之前鬧得動靜極大,本來應該立刻掀起風波、引來極大關注的。

    但到了現在,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銅雀台彷彿被分離了。

    帝都繁華夜景,風流俊秀,玩樂如常,而銅雀台刀劍肅殺,被羈押的人們心中淒惶不安,提心吊膽過了很久,也沒人來救。

    哪怕是孫朗都帶著忠順王回來了,也沒有哪個部門哪個勢力出現。

    孫朗站在銅雀台的門前愣了一會兒:“怎麼回事?帝都的記者——我是說御史不是跑得非常快嗎?負責帝都治安管理的五城兵馬司呢?身為首都市長的京兆尹呢?天策反革命集團的造反派呢?怎麼都沒來呢?”

    迎出來的是飛熊軍的安卓安將軍,這小子跟孫朗有點相像,也長了一副膽大包天的狗膽,聞言笑嘻嘻道:“是被元帥的手筆嚇到了吧。”

    孫朗點頭道:“也是,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治安事件,在京裡做官的人都精明著呢,這事兒實在太過驚世駭俗,以至於事件定性之前,誰都不敢牽扯進去,而我們的陛下可還沒出聲呢,誰敢來趟這渾水……”

    他看向了皇宮的方向,忠順王也發出了一聲冷笑。

    安卓瞧了一眼忠順王:“王爺這是……”

    孫朗豎起了大拇指:“他加人了我們的事業。”

    安胖子眨了眨眼晴:“啊?”

    就算是以他那放飛靈魂的想像力和足夠歹毒的心思,也想像不出孫朗怎麼在短短一段時間裡說服一個皇子加入他的行列。

    而且以前還是敵對的那種。

    孫朗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我追他到宮門,說耍把他打成肉醬,他絕望地拍打著宮門,想要回到他爸爸的懷抱……咦,宮門……宮……子……”

    “……”安胖子靜靜地看著他。

    孫朗迅速結束了糟糕的聯想,繼續說進:“但他爸爸並不開門,不讓小蝌蚪回家,顯然是將他拋棄了,他很絕望,他很憤怒,他很悲傷,他覺得他父親背叛了他,所以他耍背刺他父親,一定要強行打開他父親的門......”

    安胖子神色複雜:“我大概是聽明白了......”

    不過他還是不知道如何與忠順王相處,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忠順王淡淡道:“要不然我先迴避一下?”

    孫朗點頭道:“看來我的小伙伴們還是沒法迅速接受你,這樣也好,不過你不要走太遠,如今你還沒有在公共場合發言,說不定你父親會暗中做禪你,這樣吧,我們一會兒在七樓開會,你在隔壁吃點橘子吧。”

    為什麼是橘子?忠順王心中升起了淡淡的疑惑。

    不過他不在意,吃什麼都行。

    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複仇,他要好好盤算一下局面和現狀,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做,才能止那一對父女付出最大的代價。

    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好好活著,他要親眼看著那兩人的下場。

    銅雀台風平浪靜,管制封鎖依然在繼續,孫朗回到了鸞鳳和鳴樓,一切正常,沒有異樣,他與安卓去了七樓。

    一腳踢開房門,這次才是正式的重逢和相見,他張開雙臂,大喊道:“小兔崽子們,兩年沒見,想老子了沒?”

    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連最沉穩的年輕人都喊了幾聲,他們因各種各樣的理由聚在了一起,終於見到了想見的人。

    熱鬧了一陣之後,以孫朗為首的忠臣集團開了個會。

    首先他講了一下忠順王的事情,就是剛剛他做的事情,在宮門外發生的事情,眾人之中頗有些狗膽包天的傢伙,今晚帶兵衝擊銅雀臺本來就夠勁爆了,沒想到之後還有更勁爆的,不由議論紛紛。

    有人在懷舊:“元帥還是以前的那個元帥,做事夠勁兒!咱們這兩年在京師做事,越髮束手束腳,今夜真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有人在讚嘆:“陰毒啊陰毒,這一手離間計,還是離間天家骨肉,最騷的是,居然還明著說出來……”

    但有人卻有些憂慮:“陛下的表現……太過反常了。”

    孫朗伸手一壓,聲音立刻停止,他指了指說話的年輕人:“龐太師說得對,皇帝的表現確實太慫了,簡直不要面子了,這很反常。”

    武御史龐籍嘆息道:“都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太師……”

    孫朗說道:“以後就是了,而且還會變成一個大壞蛋。”

    對方又嘆:“每次都這麼說……我應該說承你吉言,還是罵你幾句?”

    “不要在意這些小細節。”孫朗說道, “總之龐太師說得對,之前我就是在試探,一路按著忠順王懟在他臉上,皇帝還沒有任何反應……”

    安胖子說道:“也許陛下就在等元帥殺死忠順王,才好出手做事啊。”

    眾人不禁點頭,這極有可能,銅雀台之事可以轉圜,但在宮門外殺死一名皇子,簡直是對皇權最大的挑釁,無論如何都洗不了的。

    孫朗點點頭:“也許確實如此,但我看破了敵人的詭計,將計就計給他臉上來了一下,他肯定暴跳如雷,但大怒之後絕對要出後手,我們不可不防。但與其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出擊。”

    他敲打著桌子,環視周圍,將領們都在認真聽著,恍惚間又回到了天元帥帳當年: “我們趁著今晚銅雀台閃亮登場,一舉奪得先手優勢,可等了半天,對手居然沒什麼反應,那就不等了,全當他們掛機了,不管對方有什麼打算,咱們就直接走下一步棋,他們願意繼續掛機,我先把棋盤佔一半……”

    有人問道:“怎麼做?”

    孫朗一笑:“先洗地。”

    迎著眾人不解的眼神,他伸了個懶腰,淡淡道:“今天你們願意出來撐我,我是很感激的,想必你們心裡都有了周詳的考慮,所以才陪我做這事兒,你們相信我,我也得為你們考慮,做亂臣賊子也是門學問,咱們要悶聲發大財的那種亂臣賊子,而不是直接明刀明槍地幹仗。”

    大家都是一愣,然後含笑不語。

    有些矯情的話就不必多說了。

    孫朗繼續道:“所以我們得先洗地……今天銅雀台之事,好處大大的有,先聲奪人,閃亮登場,缺席兩年之後,一舉奠定江湖地位,而且狠狠地甩了皇帝的臉面,顯示了我們的力量與態度,而且這裡還是反對我的人的老巢,我們可以做一些微小的工作,好好地敲打震懾他們一下。”

    潘美問道:“怎麼洗?”

    “我們現在掌握著話語權,想怎麼洗,就怎麼洗。”孫朗指了指外面,“那個什麼皇后的家人不是打理銅雀台的台長嗎?他死了,忠順王棄暗投明,有了這麼個強有力的發聲筒,我們可以隨便捏造事實。”

    馬士英說道:“忠順王……可以信任嗎?”

    孫朗瞇起了眼睛,淡淡道:“我心裡有數,他心裡也有數,不管他有沒有搞事的心思,我都不會給他搞事的機會,放心好了。”

    他抬起頭,看到龐籍還是緊皺眉頭,問道:“在想什麼?”

    “還是有些擔心……擔心陛下和帝姬會做出什麼事情。”龐太師想了一會兒,突然看向了孫朗,“元帥曾經說過一種分析問題的辦法叫做換位思考,就是將自己代入進別人的身份,思考對方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孫朗點頭:“是啊。”

    “那您就想想啊。”龐太師若無其事地抱了個小仇,“您與帝姬這麼熟悉,一定知道她會怎麼做吧,在這種情況下。”

    眾人聞言,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促狹之色。

    孫朗傲然掃視了他們一圈,作為一名已經找到了七八名真愛的癡情男子,他怎麼會被微不足道的過去所束縛。

    他思考了片刻,換位思索之後,回答道:“我想,如果我在敵人的位置上,一定會想辦法弄死銅雀台的這群嫖客,把黑鍋扣在我們的頭上。”

    眾人一開始還在笑,聞言之後,臉色都變了。

    幹……越想越慌,這他媽還真是條毒計。

    有幾個人已經起身往外面走,想要再安排査一下,更多人則是用莫名的眼神看著孫朗——這傢伙果然一點都沒變啊,還是這麼歹毒……

    孫朗招了招手:“別急,回來,安心啦,這裡暫時很安全,不管這麼一換位思考,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主意……”

    “什麼主意?”

    “想辦法弄死這些嫖客啊,皇帝和帝姬有機會做這事兒,從而把黑鍋扣在咱們頭上,可我提前想到了,那這條計策,就要借來用用了。”

    孫朗笑了笑:“一會兒我們想辦法搞一場意外,動靜大一點的,嚇唬嚇唬那群孫子,扣個黑鍋玩玩,權當給我的老朋友們打個招呼。”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0 13:03
第八百六十章 上將軍視察銅雀台的重要講話

    銅雀台中。

    被掃了黃的嫖客們正在惴揣不安。

    若是在平時,他們聽說有人要挑了銅雀台,一定會放聲大笑,嘲笑這個人的異想天開和不知死活,畢竟在他們的認知中,銅雀台是除皇宮之外全帝都最安全的地方,這裡是陛下的產業,有朝中諸多重臣的股份,也網羅了極多能人異士,在黑道和白道的關係上都做到了巔峰。

    想在這個地方搞事的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想要將它給挑了?

    開什麼玩笑,除了陛下,誰能做到?

    ——所以他們如今才覺得害怕。

    對一件事情堅信得越根深蒂固,那現狀崩塌之後,心裡的衝擊就越大。

    銅雀台還真讓人給挑了。

    衝擊銅雀台的人不是大膽的匪徒強盜,也不是亡命的武林狂徒,而是正正經經的天元精銳,帶頭的都是朝廷宿將,全都在大戰中立下了赫赫功勳。

    帶頭的人更是那個據說已經死去兩年、今時卻悍然回歸的戰帥賈瑛,消息靈通的人甚至知道,他已經改了姓名,讓陛下吃了幾次喑虧,而且已經得封神策上將銜,開府建牙,自置官屬,一切比照天策府。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何等出格的封賞,這是何等隆重的君恩。

    這非常可怕。

    因為有志於收攏權柄、再塑君威的陛下竟然又親手封了一個遮天權臣,這讓步也太大了,這給的面子也太重了。

    但還有更可怕的事憒。

    因為被陛下給了天大面子的人竟然不知見好就收,而且越發猖獗,回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挑了銅雀台,一巴掌扇在了陛下的臉上。

    但凡有些智商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此時此刻,他們都被攆回了各自的包廂和房間,有人專門把守,不管你身居何位,不管你爹是誰,在裡面乖乖蹲好,想要逃命的管殺不管埋。

    那些丘八居然還奉命把包廂中的小姐姐全都喊走了,說是男女分開羈押,這舉動真是令人摸不著頭腦,簡直是閒得沒事做。

    正當他們心裡七上八下,對自己接下來可能的遭遇而忐忑不安時,所有人的耳中突然憑空響起了一道聲音。

    “喂,喂,調音,調音,能聽到吧,都能聽到吧,各位聽眾,下面廣播一則通知,本人即將面向今晚在锎雀台消費的廣大嫖客朋友們進行廣播訓話。”

    眾人先是一驚,然後才明白過來,這是上乘的傳音功夫,聽起來竟然籠罩了整個銅雀台,讓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后土以武立世,武道源遠流長,這裡的嫖客們都非富即貴,這點見識還是有的,如今這聲音無處不在,似乎是從四面八方而來,中氣悠長,繞樑不絕,這一手舉重若輕的內家功夫真是世所罕見。

    他們心中暗自凜然。

    武功,自然是天下絕頂的武功。

    但這說話的語氣……

    他們心中剛剛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那人就繼續道:“首先,做個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孫朗,是今晚掃黃打非行動的負責人。”

    “你們可能都沒聽說過我,不過沒關係,我以前還有個名字,叫做賈瑛,我想你們中的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不少人心中略唆一動一一果然是他!

    “兩年以前呢,我作為武殿劍閣軍主執天下兵馬大元帥銜,在北方打仗,大荒山之戰後我就離開了軍隊,詐死埋名,朝廷也在努力掩蓋我存在的跡象,不將我的事蹟流傳出去,努力消弭我的存在感,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因為天魔其實還沒有滅亡。”

    —眾人面面相覷。

    放你娘的屁,你顯然是被陛下兔死狗烹了——少數知道些許內情的人在心中破口大罵。

    但更多的人則是心中一驚……天魔?幾十年的腥風血雨,幾乎可以貫穿人的一生,戰爭是一直的主旋律,大戰才剛剛停歇兩年,誰都會當年的大戰記憶猶新。

    所以才會覺得震驚,天魔,天魔還沒有死?

    而上將軍的講話還在繼續。

    “大荒山之戰,我們看似消滅了所有的天魔,但其實不然,其中的種種內情,只有我和朝廷的少部分人知道……”

    “當年迎擊天魔,我們已經取得了關鍵性的勝利,域外天魔節節敗退,他們狡猾而陰毒,不甘心失敗,所以謀劃著翻盤的計劃,他們清楚地明白,想要攻克一個永不陷落的堡壘,一定要從內部著手。”

    “從我們人類內部著手。”

    “我們人類啊,很強大,但也很脆弱,我們強大,是因為我們聚集在一起,萬眾一心,所有的力量合併成一處,所以才擁有戰勝一切的強大力量,我們很脆弱,是因為我們經常內耗、內鬥,因為自己的私心,做出一些令人髮指的可恨之事,我們容易被欲望所左右,容易沉淪於黑暗之中。”

    “這就是天魔的計劃,他們計劃著從人類內部著手瓦解我們,如果無法在戰場上正面戰勝我們,那這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在大荒山之戰,我們取得了全面勝利、消滅了大部分天魔之後,這成為了他們死中求活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們的計劃已經執行了許多年。”

    “想辦法混人人族內部,用天魔的詭異力量控制人類的身心,甚至取而代之,竊據身處高位者的身體,從而奪走帝國的權力。”

    更多的人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驚呼之聲。

    他們都不笨,很容易聯想到一些事情一一譬如今晚對方蠻不講理地帶兵衝擊銅雀台,這是智商正常的人絕不可能做出來的瘋狂事情。

    “這是我戰勝天魔之後才發現的事情,我發現,他們這個計劃已經執行了很多年,他們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宛如一粒粒沙子一般融人人類的海洋之中,轉向黑暗,蟄伏著,伺機行動。”

    “所以我在大荒山中詐死,放棄了戰勝的榮譽和唾手可得的高官厚祿,將我年邁的祖母和未婚的妻子丟下,讓她們以為我已經死去,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已經死去,讓帝國忘記我,然後我才可以想辦法阻止天魔的陰謀。”

    “因為這是我未竟的使命,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與天魔戰鬥的,天魔不死,干戈不止,在將最後一個天魔揪出來殺死之前,我不會停下。”

    這話的聲音很平淡。

    但卻孕育著震撼人心的力童,乃至於讓很多人都心神搖曳。

    誰能做到這一點?

    兩年前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戰功卓著,功勳顯赫,率軍打贏大荒山之戰,終結了天魔之亂,這是何等的功勳和榮耀,必將留名於青史之上,高官厚祿、顯貴勳爵不足以酬功,一旦班師回朝,迎接他的就是無數的鮮花、榮譽與獎賞,被萬民所仰慕和崇敬。

    可他卻拋下這一切,決然消失於黑暗之中,追殺著尚未滅亡的敵人。

    這簡直……這簡直……

    一些傻孩子呼吸加速,激動地渾身發抖,他們自問絕對做不到。

    而一切知道些許內情的人也變得驚疑不定起來——是這樣嗎?是這樣嗎?難道大荒山的流言是在演戲,其實真相是這樣?

    而在鸞鳳和鳴樓七層的VIP包廂中,將軍們望著神色平靜、脫稿演講的元帥大人,表情極其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欽佩與作嘔的混合。

    ——這麼天才的說辭你也想得出來?

    ——這麼不要臉的話你也講得出口?

    孫朗神色平靜,眼神傲然,一副我就是如此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帝國主義戰士,願意為了江山社稷而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緩緩道:“時至今日,兩年奔波,我踏遍天下,事情終於有了一定的結果,足夠的證據,所以,今天我來到了銅雀台。”

    “我知道我讓大家受到了驚嚇,除了今晚在這裡快活的嫖客們,還有銅雀台的工作人員們以及各位小姐姐,你們都受到了驚嚇。”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我不知道帝都有多少人已經遭了天魔的毒手,我不知道帝都各部各衙門到底能不能相信。”

    “可以相信的只有我當年的舊部,我的老兄弟們,天元大戰尚未終結,所以我召喚他們,所以我們並肩作戰,所以我們來到了這裡。”

    “你們想的沒錯。”

    “我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指出,銅雀台,這帝都第一的風月之地,事實上已經成為了殘存天魔的魔窟,有多少達官顯貴在這裡一擲千金,有多少朝堂大臣在這裡風流快活,在這裡發生的事情極為隱秘,而且還有諸多靠山和大旗來遮攔,誰都不會懷疑這裡,誰也不會將目光投向這裡。”

    “所以天魔盯上了這裡,這叫燈下黑……可他們遇到了我。”

    “我為解決這件事情而來,我宣布銅雀台進入軍事管制,我宣佈在場所有人必須聽我的號令,直至洗脫自己的嫌疑。”

    “我是孫朗,武殿劍閣軍主,前天下兵馬大元帥,天元老卒,如今陛下冊封神策上將軍,我要求你們配合我,幫助我,服從我。”

    “你不站在我這邊,就是站在天魔那一邊。”
sea6076 發表於 2019-9-29 07:36
第八百六十一章 我會通知你們的家屬

    總之,就是前天下兵馬大元帥、現神策上將軍發表了重要的講話。

    反天魔的宣言。

    在妓院裡。

    嗯,有點奇怪。

    但他媽非常有效果。

    首先,鐵騎衝擊銅雀台,本來就是一個先聲奪人,不管這裡的人以前認不認識孫朗,不管以前的人對孫朗觀感如何,今晚過後,他們心中的想法肯定會出奇得一致——這是個膽大包天的瘋子,也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因為衝擊銅雀台不僅需要勇氣和瘋狂。因為他帶著很多朝廷的精銳幹了這種事情,而且還幹成了。

    再也沒有人敢小看他,除了這裡的人,還有朝野之中的其他人,在今晚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們將對當年戰功赫赫的那位元帥做出重新的評估。

    但震驚和駭異之餘,這些人的心中還會升起第二個想法。

    這裡畢竟是銅雀台啊,能做成這事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件事了,這裡是陛下的產業,是諸多貴人的遊樂場,是被很多朝廷重臣與官方勢力所籠罩的後台極硬之地,掀翻這裡,必然要得罪很多很多人一一稍有理性的人都不會做出如此衝動的事情,會這麼做的只有瘋子。

    可既然是當年的戰帥,如今的神策上將軍,這樣的人肯定不是不顧一切的瘋子,他就算做出出格的事情,也一定會有原因的。

    很多人的心中都會這麼想。

    於是,他們就會生出疑惑。

    ——我知道你很屌啦,可你為什麼敢這麼屌?

    大概就是這樣,這是人類的通禀,欺軟怕硬,迷信權威。

    若是個普通人做出瘋狂之舉,眾人一定會覺得他怕是失了智——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做出了常人難以理解的瘋狂之事,眾人就會想,啊,其中肯定有什麼深意,一定是我沒有理解到位。

    所以中學的閱讀理解題會隨便揪出一句話來詢問作者當時的心情或者思想感情,也許對方只是為了湊字數而瞎幾把水幾句話而已。

    所以魯迅才會被釘在棺材裡大喊一些話。

    所以首富們才會有厚厚的一本微妙語錄。

    眼下就是這種情況,大家心裡都在納悶,你說都封了神策上將軍了,回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得罪半個帝都,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然後,一切的疑惑都得以解開。

    豁然開朗,很多人都在想,啊,原來是這樣。

    甚至於有些知道內情的聰明人都開始動搖起來——莫非真的是這樣?

    只有少部分堅定的賈瑛黑,他們始終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一一直娘賊,還真敢編啊,這種藉口。

    但他們心中更多的是不安,如今孫朗胡說八道,佔據了道德的製髙點,而且還把天元大旗揮起來,是他媽的想要扣帽子啊。

    果不其然,很快,上將軍就傳來了號令。

    “我們將對銅雀台的每一個人進行逐一甄別,我要求銅雀台所有的高級管理人員前來七樓報導,我命令你們提供花名冊與真實的帳本,我要追踪你們資金的流向,我命令你們開放所有的密室與房間,我們會徹底搜査。”

    “我要求你們出示所有的消費記錄與帳單名冊,確認最近半年來所有的客人在這裡的消費行為和過夜記錄,以及點過的項目。”

    “至於在這裡玩鬧的嫖客們,雖然很遺憾,但你們捲進了這件事情之中,我們會甄別你的身份,確認你是本尊無誤。”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你們簽下一些東西份承諾書,承諾不與天魔同流合污的宣言,承諾在必要的時候會在對抗天魔餘孽的戰鬥中全力協助我的意向書,對抗天魔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我需要各位的幫助。”

    聰明人們紛紛色變。

    這他媽的……太歹毒啦!

    投名狀啊混蛋。

    雖然說區區一份宣言根本沒個屁用,大家都是在社會上混的體面人物,最擅長的就是說話形同放屁,所謂約定和承諾轉眼就可以撕毀,何況是這份不知所謂的承諾書,但是.......

    但是他媽的噁心人啊!

    這王八蛋一定知道銅雀台裡的人大多都是與他立場相左、利益對立的,結盟的可能性不會很大,所以承諾書什麼的,他肯定也沒當回事。

    只用來噁心人啊!

    因為無論如何,無 論那承諾書的內容是什麼,一旦簽了,就會跟這廝扯上關係,扯上關係後,帝姬會怎麼想,陛下會怎麼想,老大人們會怎麼想?

    一根刺扎進去容易,拔出來卻不容易,忘掉就更不容易了。

    可是……不簽的話……

    這孫子的威脅已經很明顯了。

    但就在這時,善解人意的上將軍就提出了另一種思路。

    “我知道,在場很多人都與我立場相左,不太喜歡我,我明白你們的為難,也不會逼迫你們太甚,我有另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

    “你們可以不簽,你們可以不承諾我與並肩作戰,但要簽署與天魔勢不兩立的宣言,即使如此,你們不配合的舉動依然會給你們帶來一些嫌疑,我們會在日後對你進行觀察和關注,而且,我們要進一步驗明你們的身份。”

    “用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

    說到這裡,上將軍似乎停頓了一下。

    然後,他的聲音若無其事地響起:“我們會通知你們的家人來接你們,但也要向你們的家人說明情況,進行額外的詢問和査驗。”

    “為此,我們會請來你們最親近的家人。”

    “ 已經成親的,我們會請來你們的夫人,因為沒有誰比結髮妻子更了解你的了,我們會仔細向她描述你在這裡做過的項目,並認真詢問,她的丈夫是否有這種癖好,以確定你身份是否屬實。”

    “沒有成親的,我們會請來你的母親,因為沒有誰比母親更加了解兒子了,我們也會仔細向她描述你在這裡做過的項目,並認真詢問,她的兒子是否有這方面的需求和偏好,以確定你的身份是否屬實。”

    “沒有成親但已經訂親的,我們會請來你的母親和你未來的丈母娘,我們會著重詢問你未來的岳母是否知道你有這種癖好,畢竟她要將女兒嫁給你。”

    “這樣的手續很繁瑣,但這是可以為你們快速洗脫嫌疑。”

    “為了保證詢問的合理性與合法性,我們會請京兆府與御史台的官員們進行旁聽和記錄,並且將今晚的事情記錄在案。”

    “可能會帶來不便,但這是你們的事情,你們既然不願意承諾幫我,那你們的立場就很存疑,必須用這種方式來判明你的真實身份。”

    一一孫朗我操你大爺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們的心中發出了狂怒的吼聲。

    這他媽的,這他媽的,這他媽的也太毒了吧!你有沒有良心啊!有沒有同情心啊!你忍心嗎!你他媽沒嫖過嗎!你不知道這有多要命嗎!

    不管怎麼說,把夫人、母親和丈母娘叫來……

    還要讓御史台的瘋狗們和京兆府的王八蛋們旁聽記錄……

    狗日的這是打擊報復!這是打擊報復啊!

    在一片憤怒的火焰中,上將軍的聲音依然平靜。

    “請你們配合我的工作,在這種困難的關頭,我們要團結協作、對抗天魔,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搗亂與反抗的行為都會被認定具有重大天魔嫌疑,情況嚴重者以天魔同黨論處,我授權將士可以當場格殺。”

    “不要懷疑我說的話,我為了追査天魔餘孽,消失了整整兩年,將我的妻子和奶奶丟下,將我的戰友袍澤丟下,不久之前,與我相依為命的祖母去世,我只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在她強忍悲傷、痛苦與絕望的兩年,我在黑暗中獨自漂泊,我無愧于帝國卻有負于她,我為此付出了無法挽回的代價。”

    “只為了消滅天魔。”

    “所以,你們不要懷疑我的意志,不要懷疑我會不會殺人。”

    “生命寶貴,僅此一條,望各位珍而重之。”

    威脅之意顯然易見,惡意都快溢出來了,簡直在說我他媽就是要搞一搞所有反對我的人。

    “除此之外,我就在七樓,如果有想見我的,提供重要情報的,指證有嫌疑者的,我這裡大門打開,很歡迎,我們神策府有嚴格的保密條例,絕不會透露你的身份,不會有人知道你來找我,不會有人在日後打擊報復你。”

    ——媽賣批哦!這都明示了明示了!明示不想明面上與他扯上關係又不想見到家人的傢伙可以在暗地裡與他洽談溝通哦!

    聰明人們連罵娘的力氣都沒有了。

    心中微微有些波動。

    但有些人卻不乏惡意地想——他媽的,你在這裡搞吧,得意吧,看明天朝堂之上會發生什麼,看看會有多少參你一本的人!

    就在這時,上將軍做了總結。

    “我知道有人會恨我,我知道我今晚壞了很多人的事情,我知道我動了不少人的蛋糕,也許明天就會迎來狂風暴雨。”

    “但我無所畏懼。”

    “因為我的的事業是正義的,是為了阻攔天魔份子對我朝社稷的顛覆陰謀,是在做好事,哪怕採取的方式比較激烈,造成了一些附帶驚嚇,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天元英雄,一生光明磊落,義之所至不容辭也,也不在意世人的誤解和非議,所以我也不奢求你們的理解。”

    “說了這麼多,其實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我想對在座的諸位說,誰敢在朝中上書參我和我的兄弟們,我直接在金殿上把他打出屎來,退朝的路上別被我看到。”

    “我話講完,最後祝大家提乾涉經,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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