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道印無雙 作者:臨海貍貓(連載中)

 
cchjames 2016-8-5 09:36:1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8 424182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0-28 10:53
243章 走出山林 恍若隔世


總的來說,冷凝霜的修煉生涯並不複雜,也沒什麼多姿多彩的亮點,就是不斷去往各地尋找材料然後煉丹,這麼一個周而複始的枯燥過程,直至她最後落腳印術學院。

但是不得不說,她的機緣真的是令人眼紅到炸!

一只野雞,換了個印器?還是個罕見的傳承印器?

你敢信?

而且,你以為她的機緣僅僅只限於丹道嗎?

不,並不是……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葉席在之前逃亡過程中的一個重大失誤了,他犯了回傻,還是那種白癡到爆的極為低級的常識性錯誤!

他只注意到冷凝霜沒有戰鬥力,卻下意識忽略了冷凝霜也是名修印師,也是有真氣在身的。

換句話說,葉席在之前真氣耗盡時,其實完全不用那麼狼狽的,他可以讓冷凝霜將她的真氣傳一些過來……

恩,說來似乎也不能全怪葉席智商下線,因為傳輸真氣的行為在修印師之間是個大忌諱。這樣做等於是將毫不設防的自己送到刀下,對方若是存心不良,只要一個動念,就能輕易置人於死地。所以若不是父子、道侶這等親密關係,一般很少會有修印師願意這樣做。

葉席此前倒是有這樣做過,在學習元陽矢的那節課程上,不過那是他在豁然頓悟、心緒又極其激動下,才會讓楊澤傳輸點真氣過來的。而且當時在場人也很多,眾目睽睽之下,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冷凝霜……好吧,就算是相交不多不討論人品什麼的,她也算是那種真正人畜無害的的典範了,身為一個修印師,如何傳輸真氣都不太懂,更別提會動歪心思搞事了。

所以,圓不回來,葉席這次就是徹徹底底的犯了回傻!

還好,在聽完冷凝霜的修煉過程後,葉席在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巴掌的狀況下,智商又及時上線了。

而也就是在接下來的傳輸過程中,感受到冷凝霜那完全碾壓自己的雄厚平和真氣,葉席再次震驚了……

沒有絲毫戰鬥力的冷凝霜,真實修為境界竟然有大印師中階!

這不是冷凝霜在有意隱瞞,實際上她說過的,就在方才,那竹枕裏面有道模糊身影教了她納氣、煉丹……

葉席沒有忘記,但他當時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本來嘛,煉丹師也是修印師的一種類別。雖然煉丹不用與人拚鬥,但有時也是要用到真氣的,所以也會修煉。當然,這真氣只是起到輔助作用而已,所以煉丹師的修為往往不高。一心二用之下,也很難高的起來就是了。再如冷凝霜這種專職煉丹師,那就更低了。

但現在實際情況卻不是如此,冷凝霜完全打破了這種常識,實際上她也沒怎麼修煉,相比起竹枕中那道模糊身影教她的納氣口訣,她還是對另外煉丹一項更感興趣。

也就是模糊身影在的那三年,幼不更事的她算是每天勤煉不墜。往後的時間,由於對煉丹興致愈發濃厚,每日修煉也就被她習慣性的遺忘了,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發展到後來,修煉更是變成了煉丹的一種輔助手段,就像是丹火,有些丹藥是需要某個境界的真氣推動才能煉製的,只有到那時候,她才會從記憶深處撿起納氣口訣好好修煉一番,偏偏每次還都被她煉成了,而等到境界達到煉丹要求後,納氣修煉便又被她再次習慣性的拋棄遺忘,如此循環往複……

就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修煉方式,她有了現在大印師中階的修為。

這!尼!瑪!

聽完冷凝霜不以為意的解釋講述後,葉席的心情真的很複雜,複雜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只覺得他的三觀正在被一萬隻奔騰而過的草泥馬踩啊踩啊踩啊,啪嗒一聲,踩得稀碎!

修煉、修煉……我煉你個溜溜球!

這一刻,葉席忽然好想葉小二,好想回到山村安度晚年,養養豬、種種紅薯什麼的……

……

有科學研究表明,一個人要是受到太大打擊,就會進入精神官能的休克狀態,不會再有其他反應,也就是俗稱的麻木。

葉席現在大致就處於這種狀態,所以請諸位放心,我們的主角是不會回去養豬種紅薯的。相反,他很淡定,風輕雲淡的那種淡!

不就是傳承印器嘛,誰羨慕啊?不就是隨便修煉就修到大印師境界嘛,隨便吧,誰在意呢……

來,讓我們跳過這段。

當枯竭的丹田再次儲備起一定總量的真氣後,葉席當即施展了治療外傷的青玄左府太一救苦印,斷裂的骨頭重新扶正,皮肉外傷更是瞬間癒合結疤。雖然在短時內無法恢複到完全正常的狀態,但下地走路是沒問題的。

這也就夠了,再分別給他自己以及冷凝霜加持了個兵字訣,葉席兩人的行進速度得到了大大提升。

更為重要的是,在他們休息完上路後,可以明顯感覺到頭頂上方的傾盆雨勢在大幅度削減,甚而也不知是否是錯覺,在晦暗天際的一側,他們隱約看到了些許微光……

事實證明,那不是錯覺。尤其是當他們登上一處山峰頂端,瞧著那裏明顯泛出的魚白肚色澤時,心中猜測無疑得到了確鑿肯定。

天亮了!

實際上天早就亮了,或者說黎明早就來了,只是因為這陰霾夜雨氣候影響所致,才會一直陰沉晦暗,遲遲不肯現身,到得此時已經算是清晨了。

人們常言風雨過後會有彩虹,但眼下這時候自然是不會有的,不過在葉席兩人眼中,那抹像是死魚肚皮、又像是水壺茶垢的骯髒色調,卻是比絢爛彩虹更為璀璨奪目!

逃亡了整整一夜,其中凶險困苦無需贅言,他們終於又有機會見到天邊日出了……

就像那一出來便橫掃八方陰暗的初升旭日一樣,葉席兩人原先的忐忑心境也瞬間隨之安定許多,如果不是有點擔心那幫黑衣人還在後面追趕,葉席站在山巔之上,直面冷雨寒風,很想來個仰天長嘯,一吐胸中鬱結濁氣。

行百裏者半九十,為了安全著想,也為了不最後翻船,葉席最終還是悻悻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開始打量周遭環境,辨別方向。

很幸運,他們之前無頭蒼蠅似的狂奔亂躥,並沒有深入山脈,而是走在正確的返回路上。

見此,葉席兩人再不猶豫,當即下山。

一路無言,只說天色越來越亮,雨勢也越來越小,到得後來,當兩人一腳深一腳淺的在爛泥地裏蹣跚前行約莫半個時辰後,雨勢便徹底打住。

也就是在這時,他們在一條小河中瞧見了個熟悉身影,漂浮著,好似個成了精的癩蛤蟆,大部分身軀埋在水下,只留一個鼓脹的肚皮外翻在水面之上,隨著水流緩緩移動。

是最開始那個被削成人棍的屍兵。

葉席記得當時自己是把他扔進一條山溝裏的,還在一旁石墩上用四肢擺出個笑臉符號來著。現在那石墩殘肢都不見了,應該是被昨夜暴雨衝走了,山溝也變成了條小河,瞧來頗有種物非人是的感慨。

只望了眼那人棍屍兵,葉席便收回視線,沒什麼好看的,已經死了。哦,這說法不怎麼準確,因為屍兵本來就是死物,現在他的操控者又明顯放棄了他,算是……死透了?

不管怎麼說,反正屍體泡水的樣子肯定是不會美好的。

不過有他作為座標,葉席兩人心中不由大定,瞧見這玩意,也就代表他們離出山不遠了。

事實也就是如此,當紅彤彤的旭日完全從東方地平線掙脫出來後,位於山丘上的荒廢小廟也躍然出現在了視野當中。

小廟顯得更殘破了,也不知是昨晚那場混戰所致,還是為夜間的傾盆暴雨所累,一眼望去,除了幾面光禿禿圍牆,幾乎瞧不見一棟完好屋舍。唯有那倒塌在最上面的幾片屋瓦,在殷紅初陽照射下,隔著老遠反射著恍若隔世的光輝。

“呸!”狠狠吐了口吐唾沫,葉席如釋重負,“終於……特麼的出來了!”

一旁清淡如水的冷凝霜此時也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不過隨即她的雙眸就是一凝,撤步靠近葉席身後:“有人!”

環境真的可以影響到人的,冷凝霜現在的表現就是如此,危機意識很強,一有風吹草動果斷後退,絕不添亂。

葉席聞言一愣,下意識眯眼遠眺,果然在廟宇廢墟上瞧見一道身影,方才對方應該是坐著或者躺著的,所以沒有看見,現在對方站了起來,應該也發現了他們,稍稍一頓,便沿著山坡急速奔來。

“尼瑪!”

葉席瞬間有點小慌,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幫黑衣人,難道對方料到他們會返回這裏,所以提前繞了過來守株待兔?這特麼的是不給活路走啊!

“退!”

絲毫不帶猶豫,葉席探手一抓冷凝霜肩膀,果斷轉身跑路。

冷凝霜被帶著瞬間衝回山林,不過在幾次轉頭間,卻似是發現了什麼,不由驚疑一聲,

“咦,等等……”

“別開玩笑,小命重要,這是能等的?”

“不是……”

“沒什麼不是,聽我的,跑路才是正事!”

“可他是……”

冷凝霜幾次張嘴欲言,卻幾次被打斷,不過最後這次打斷不是著急忙慌的葉席,而是來自於後方急速靠近那人,

急聲長嘯,“請問二位有沒有見到……等一等,別走,我不是壞人……”

呵呵,我就沒見過幾個將壞字寫在臉上的壞人……葉席冷笑,腳下更急。這時,冷凝霜輕歎終於從耳旁幽幽傳來,“……是秦帆啊。”

“恩?”

霍然一頓,好懸沒隨慣性直接撞到樹上去,葉席匆忙穩住踉蹌身形,轉身回望,透著樹木間隙,後方那追來之人不是秦帆是誰?

狂喜鬆氣,“呼……臥槽,我的秦師兄,你終於來了!”

“我已經提醒過幾次了。”一旁冷凝霜拉了拉身上襤褸長袍,幽然說道。

“呃……不好意思,有點緊張,小緊張……”葉席郝然撓頭,隨即瞥著愈加靠近的秦帆,果斷甩鍋,“其實吧,這也不能全怪我,如果秦師兄直接叫我們名字,我就不會這樣草木皆兵了。”

冷凝霜望了眼葉席,攤手:“你覺得他現在還能認出我們來嗎?”

葉席一怔,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碎布條與爛泥巴混合編製而成的乞丐裝,再撩開額前散亂長髮,看著同樣好似山間野人打扮的冷凝霜,眨了眨眼,摸鼻無言。

講道理,這等奇葩裝扮,別說秦帆了,就是將兩人至親叫來,恐怕也當面不識吧。

事實也就是如此,當秦帆從天而降落在兩人身前時,第一反應便是客氣拱手抱拳:“見過二位,請問你們……呃,凝霜?這位……葉兄弟?”

“什麼都別問,先聽我說。”看著瞠目結舌的秦帆,葉席鄭重揮手,“你是駕著馬車來的,還是騎馬來的?”

“啊?哦,我得知消息的匆忙,徒步趕來的。”

“這樣啊……”葉席沉吟,隨即認真道,“那秦兄你體力如何?背兩個人奔行百餘里,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呃……”

……

就在精疲力竭的葉席與秦帆商量著該如何返程時,山脈中,同樣精神狀態堪憂的一行人,從暗無天日的密林鑽出,抬頭望著自東方天際緩緩爬升的朝陽,不約而同的長鬆了口氣。

“我幹特娘,差點沒栽在這裏餵了野狼!”

“老大,我提個建議吧,真的,我覺得還是在城裏巡防比較適合我們……”

“有理,回去我就扒了那小虎的皮,惹的這叫什麼破事!”

聽到這裏,沒錯,這一行人正是耿輕侯以及他的那幫乙隊下屬。

從人數上來看,除了幾個被攙扶著的傷員,他們奇跡般的沒有減員。

這不是說他們幹掉了那群無面死士,那是不可能的。真正原因是河堤處的那場遭遇戰,最後到底還是沒真正打起來,因為在關鍵時候,帶頭的蒼老黑衣人從屍兵那裏得知葉席兩人已經渡河走遠,便選擇放棄撤退了。

這也就是刺客的風格,他們從不打毫無意義的戰鬥。

而無面死士撤退,耿輕侯等人當然不會作死追趕,這局面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們哪敢奢求更多。

而就在治印司一行人在心有餘悸的抒發著險死還生的感慨時,距離密林幾十餘里外,一道宛若水鬼的身影,緩緩自湍急河水中爬上岸來。

如果葉席在這的話,定然能認出這道身影,正是昨夜與他在河面激戰的那名黑衣人。

這名黑衣人很幸運,保住了性命。同時,他也很不幸,因為他全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好肉,遍體鱗傷,已經不能用狼狽、淒慘等詞語來形容了。

不過他仍然在緩緩挪動著身體,匍匐前進,就像是一條水蛭,求生意志令人咋舌!

他有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河面上的那場激戰,他見到了葉席的面容,很像一個人……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但他要把這消息傳回去……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0-29 09:39
244章 富貴從來險中求


中午,夜傾城西城區。

印術學院正門外三岔道口,一輛馬車徐徐停靠路邊。稍傾,秦帆攙扶著裹著一身男式長衣的冷凝霜走了下來。

“秦師兄,師姐就交給你了。對了,黃印班那邊還得麻煩你跑一趟……”

“知道,幫你請假嘛。”

“呵呵,這倒不用,應該已經有人幫我請了。”攀附車窗,葉席笑著擺手,“只是招呼一聲,畢竟無緣無故消失大半天嘛,免得秦瀚冰與胖子他們多餘擔心。”

“哈,葉兄弟心倒細。好,我記下了。”秦帆頷首應承,隨即微微頓了一頓,遲疑了下,歉然搖頭,“抱歉,日月盟的事……恩,我也沒想到那徐茂竟然心胸狹窄至此,會對你有如此之大的成見,是我疏忽了,致使葉兄弟你無故受辱……”

葉席聞言一愣,徐茂聯合新進成員孤立排擠他的情況,不是他告訴秦帆的,他也不習慣在背後說人。

“是鍾筠告訴我的。”秦帆愧然解釋道,“昨晚那徐茂派人過來通知時,我正與鍾筠在一起,她說了你在盟裏的處境。”

原來是她……腦海中泛起那個潑辣的鍾執事身影,葉席了然點頭,隨即又渾不在意搖頭:“無妨,徐執事也是為日月盟聲譽著想嘛,我這個黃印班學員在盟裏確實是礙眼了點。”

秦帆聞言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輕歎了口氣,轉而帶著幾許期翼神情道:“那葉兄弟你還有心想入日月盟嗎?放心,這次不會再有徐茂之流阻礙,我保證。這事我已經辦砸一次,絕對不會辦砸第二次!”

秦帆的誠意愧意很足,但葉席想了想,還是輕笑擺手:“秦師兄的好意我心領了,真的。不過,不是一路人,終究走不到一處的。”

這答案沒有出秦帆的意料之外,實際上他在開口時,就已經料到葉席十有八九會拒絕了。就看後者在盟裏的遭遇,但凡是有點脾氣的也都不會再做加入考慮,如葉席這樣委婉拒絕已經算是客氣了。

默然點頭:“恩,那……再見?”

“下次見。”

客氣作別,一聲馬鞭輕響,馬車在路邊緩緩掉過頭來,向著南方,迅速融入車流中消失不見。

“唉……”

路旁,秦帆長歎了口氣,搖搖頭,神情沮喪。

“你很看中他。”一直默然旁觀的冷凝霜忽然開口,“因為那首助你突破境界桎梏的水調歌頭?”

沒錯,冷凝霜是知道在學院內名噪一時的水調歌頭一詞,是出自葉席之手的。當然,是秦帆告訴她的,這倒也不算秦帆言而無信,因為就以冷凝霜那宅出天際的作風,少的可憐的人際交往,告訴她便完全不用擔心會洩露出去。

“是有那首詞的因素影響。”秦帆並沒有一口否決,而是認真想了想,點頭承認,隨即又道,“不過那只是先前,後來的幾次交往,我越來越覺得他有很大潛力,未來的成就或許不可限量。恩,即便拋開這些不提,他這個人也完全值得一交,這次事件便是明證……可惜啊!”

遺憾長歎中,冷凝霜罕見表達出了她的看法,一如既往的簡潔:“你的眼光不錯。”

秦帆一愣,隨即轉頭看去,笑了:“看來我要恭喜凝霜你在學院內又多個朋友了。”

冷凝霜沒有回應,只是稍稍一頓,便轉身向學院大門處走去,在秦帆看不到的角度,她那雙從來古井無波的雙眸泛起些許漣漪,似乎倒影出一道在狂風暴雨下依然筆直如松的寬闊後背,只是……朋友嗎?

“秦帆?”

在秦帆與冷凝霜快要步入學院時,一道熟悉招呼聲從旁傳來,轉頭,一行人正自鐵門另一側走來,打頭青年葉席也見過,正是那名日月盟的副盟主,秋歸。

“哈,正要找你呢。”秋歸大笑跨步走來,視線掠過一旁冷凝霜,應是認識的,含笑見禮,不過後者只是稍一點頭便移開視線,那秋歸似是習以為常也不在意,上前拍著秦帆肩膀,“走,一起去瞧個熱鬧,保證讓你幾天心情愉悅。”

秦帆搖頭拒絕:“下次吧,凝霜出了點事……”

揮手打斷,“哈哈,就是因為這事才非叫上你不可啊!”秋歸的心情貌似很好,再次看向一旁冷凝霜時才收斂住笑意,“事情我們都聽說了,同益會那幫銅臭之徒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公然在後門外強擄同院學員,實在無恥。不過他們這次算是玩砸了,聽說沒有,包括十餘名新進成員在內,同益會這次共有二十多名成員包括一名執事,齊齊落入治印司手裏,現在還待在治印司牢獄中,等待學院高層前去領人呢,哈哈……”

雖同為學院內有數的大社團,但日月盟與同益會的關係可不融洽,實際與水火無異,若不是有學院強壓,頒布院內不許私鬥的規矩,兩社團早就打得不可開交了。如此,現在有機會見對方出糗,秋歸一行人自是神清氣爽。

“治印司?”秦帆聞言一怔,有點不知其所以然,下意識看向身旁冷凝霜。不過看了也白看,冷凝霜雖為當事人,但她可不知道昨晚小廟曾有治印司人參與,也不會想到後者還被她與葉席聯手擺了一道,差點全軍覆沒。

雖未得到回應,但看到冷凝霜外衣下露出的殘破長袍,秦帆瞬間想起什麼,當即環首四顧,視線掠過秋歸一行人,沒發現目標,沉聲喝問:“徐茂何在?”

“秦兄勿要動怒。”秋歸等人既然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那當然也知道徐茂在場卻袖手旁觀的狀況,以為秦帆是要怪罪對方不救他友人,連忙勸住,“徐茂此事是做的不妥,太過刻板了。但他的初心卻是為盟裏著想,不願與那同益會橫生枝節啊。而且……”

看了眼冷凝霜,秋歸再勸,“幸得冷學員平安無事,算是沒鑄下大錯,秦兄這次就不要責怪於他了……這樣,待會我若見到徐茂,讓他速速前來致歉,如此可好?”

正如秦帆不知道昨晚治印司曾插手一樣,秋歸等人也不可能知道與同益會做買賣的人是無面死士,更不會知道現在看似安然無恙的冷凝霜,昨夜曾經歷了多少險死還生的絕境場面。

所以,這事在他們看來其實並沒什麼大不了,一次道歉足已。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這道歉還是看在秦帆的面子上,若非如此,冷凝霜又不是日月盟的人,自然無需小題大做。

秦帆陰沉著臉:“他要致歉的人除了凝霜外,恐怕還有一人吧。”

“還有一人?”

“是葉席。”秋歸身後,一人走出來輕聲說道,正是那喚作鍾筠的女執事,撇嘴解釋道,“就是那位剛進來的小葉師弟,徐茂不大看得上他,屢屢與他為難,到後來新進成員也與葉師弟拉開距離了,都是他做的好事!”

這鍾筠當真是潑辣性子,直來直去,毫不掩飾對徐茂的不滿之意。

“竟有此事?”秋歸似是真不知情,聞言頗為尷尬的望向怒氣難平的秦帆,慚愧道,“這事是我做的差了,我常在盟裏走動卻未發現徐執事與葉師弟的間隙,實在不該。”

頓了頓,一錘手掌果斷道,“這事我做主了,秦兄你讓葉師弟抽空來找我一趟,我直接收他入盟。這樣處理,大家可有意見?”

不得不說,這秋歸能成為日月盟的副盟主,確實是道理的。只看他處理這兩樁事情的快刀斬亂麻之舉,就可見一斑。

而他都發話了,又有一旁秦帆的面子,隨行眾人自無意見。讚同的讚同,給徐茂求情並做擔保與秦帆說和的說和,一陣熱鬧。

而這時,一旁默然不言的冷凝霜卻忽得招呼都沒打一聲,徑直走開,進入學院。

好吧,這還真不是冷凝霜對秋歸等人有意見,實際上她向來行事都是如此,你們聊你們的,與我無關,那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麼?有這時間回去多看幾頁丹經不好……

秦帆見狀也不多做糾纏,指了指方才馬車停靠的地方,看著秋歸搖頭道:“已經沒機會了,就在方才,就在那裏,葉兄弟說與我們日月盟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塊去的。”

話音方落,場下便是一靜,除了少數如鍾筠等人並未覺得這有什麼,其餘眾人面面相覷,不由都是隱隱皺眉,不以為然,甚而有些脾氣暴躁的已經在心中暗罵葉席不知好歹了。

本來嘛,以日月盟在學院內的偌大聲勢,你一個剛入學沒幾天的新生,還是出身廢材班的新生,讓你進來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還要拒絕?還敢拒絕?

秋歸也在那少數人之列,聞言一愣,便搖頭歎道:“看來葉師弟是對我等處事不公有意見了。”

“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秦帆直視秋歸等人,沉聲道,“或許你們不信,但錯過葉席,將是日月盟在這屆招收新鮮血液的一個錯誤!言盡如此,我們日後自見分曉。”

話落,揚了揚手,乾脆追著冷凝霜離去。

“秦兄、秦兄……唉,何至於此?”看著秦帆快速離去身影,秋歸不由搖了搖頭,面露無奈。

“應該還是為冷師姐的事情發怒吧,盟裏沒有幫忙……”

“可那冷凝霜確實不是我們日月盟的人啊,怎麼幫?”

“算了,不說這些了。既然秦師兄有事不願同行,那秋盟主我們去瞧瞧同益會熱鬧吧。”

對於秦帆這算是含怒離開的行為,眾人反應不一,多有猜測。但誰也沒有真正在意秦帆所留的話語內容,如此就更沒有人在意葉席了,只是一個區區黃印班新生而已,讓日月盟後悔?別開玩笑了……

……

早就離去的葉席當然是不知道這裏狀況的,乘著馬車,一路順暢抵達老橡樹巷道外。

下車後,瞧著那貼在巷道外牆上的指示路牌,“金斗醫館入內五百步,詳細地址可相詢巷內居民”葉席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再經過彎彎曲曲巷道,見到城內金斗醫館這幾個斗大字招牌,聽著裏面傳出的熙攘,二禿幾人熱情洋溢的迎客聲,病患互相之間的交流聲,小財迷高聲呼喊下一個,儼然手到病除的正經大夫做派……這感覺,也就更強烈了。

媽的,錢沒賺到手,豈可瞑目?

……

相對於葉席的強烈感覺,果梨小姑娘、二禿幾人,對於徹夜未歸,現在又忽然帶著一身狼狽傷勢蹣跚出現的醫館大東家,就要淡定許多了。

瞅了眼,收回視線,然後該忙啥忙啥。

也就是黃老抽空陪著葉席返回後廂房躺下,並給他把了把脈,開了幾副調養補藥,讓葉席感受到了為數不多的溫暖……

好吧,這還真不能怪果梨二禿幾人冷血,實在是葉席的受傷頻率有點高,開學也就幾個月,他半死回來躺屍的次數卻一只手都數不過來,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葉席對此也沒什麼好說的,捏捏鼻子,連解釋都省下了,躺在床上,先從床下拉出木箱,取出幾枚治療外傷的棗木印,哪裏有傷貼哪裏,然後再取出一枚治病使者印貼在胸口,恩,這是為了預防感冒的,昨夜可是淋了大半夜的雨呢……

忙忙碌碌搞完這一切,又喝了碗大補湯藥,葉席這才心神氣定的盤起雙腿,擺出納氣姿勢,查看體內傷情狀況。

不出意料的糟糕,內傷很重,主要還是在湍急水下與那黑衣人搏命時撞出來的,數處骨骼可見裂縫,或者乾脆就是斷裂開來,經脈移位,臟腑也受到了震動,隱見血絲……

但是越看下去,葉席的嘴角卻是愈加高揚,幾息後更是維持不住納氣姿勢,直接仰面躺倒,縱聲大笑,極是暢快!

“哈哈……富貴險中求,古人誠不欺我也!”

不怪葉席這神經病似的欣喜若狂,實在是這次的收獲太大了。

原來那增長緩慢的修為境界,在經過這短短一夜廝殺後,竟是進展神速。

最直觀的變化就是丹田,容納真氣的總量比之前幾乎是擴充了一倍,運轉也自如許多,看去總覺得多了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意味——

這是要突破當前境界的徵兆!



245章 修為二級跳 身世且迷離


傍晚,月色正明。

依舊是金斗醫館後廂房,葉席正襟端坐,雙手自然下垂,輕輕搭在雙膝之上,胸口微微起伏,鼻間呼吸延綿悠長。

此時距離上次從山脈回來已經過去七天。

這七天內,除了正常上學放學,養傷,以及調理身體,葉席什麼事情都沒做,甚至連早晚修煉都短暫擱置了,為的,就是以最完美的狀態迎接今晚的突破契機!

猛然間,一口濁氣長長吐出,葉席雙眼驀地大睜,眸中精光乍閃乍逝,好似山間夜裏尋覓獵物的野狼,亮的嚇人。

這異狀並沒有持續太久,只是短短數息功夫,葉席盤坐身形震了幾震,隨即便緩緩闔上雙眼,幾次勻稱呼吸,再睜開時精光已然徹底隱去,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

“成了!”

一振手臂,感受著身體內外從來沒有過的舒暢自如感,葉席神情不禁雀躍。

自月餘前他剛剛突破印師中階後,現在又有突破,已然正式進階為印師高階!

兩者相差僅僅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不得不說,葉席這修煉效率是極其驚人的,所謂天才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不過葉席清楚自己並未天才,他連修煉天賦都沒有,算是哪門子的天才啊。能有眼下這日益精進的駭人修煉速度,只是因為他來到夜傾城後的倒黴經歷,大戰不少,小戰不斷,數次遊走生死邊緣,幾度陷入十死無生絕境,因而獲益良多。

生死間有大恐怖,同時,也有大機緣!

就拿七天前的山脈逃亡來說吧,葉席雖不知那群黑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無面死士,但面臨的壓力總是不變的。休要看葉席像遛狗一樣溜著對方滿山跑,狀似輕鬆寫意,但其中的心理博弈、反博弈,抉擇,千方百計,甚至是絞盡腦汁的各種計算,就不為外人所道也了,完全不誇張的說,他當時只要行錯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如此,更不用說葉席幾次的冒險出手突圍了,算是軟柿子的屍兵都讓他中了屍毒,黑衣刺客就更不消說了,如果不是冷凝霜的及時提醒,外加對方也犯了失誤,沒等離開小廟,葉席就得成為對方的刀下亡魂了。

不過也就是如此種種的險死還生經歷,讓葉席不斷壓榨自身潛力,數次完成不可能翻盤,
最後更是帶著冷凝霜在無面死士的全力追殺下,一舉突圍成功!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就是葉席收獲福利的時候了。

兩個月不到,連跳兩個小境界,這要是讓與葉席幾乎同時晉升為印師中階的秦瀚冰知道,恐怕得鬱悶好長一段時間……而且,這還沒完呢……

稍稍欣喜了會,葉席從懷中掏出個細頸白瓷小瓶,放置掌中,神色沉吟,略顯猶豫不定。

瓶子裏面裝的是青髓丹,能瞬間幫助人提升一個小境界的青髓丹,兩枚。

葉席只需服下其中一枚,就可以將修為再次提升至印師巔峰階!

誘惑很大,但葉席也有顧慮,他現在才剛突破而已,境界還未穩定,在這種情況下服食丹藥是要冒風險的。如果失敗了,沒突破到印師巔峰階倒是小事,但損失一枚青髓丹,那就沒處哭去了……

要知道葉席對這兩枚青髓丹早就做了通盤打算,他是想憑此丹藥一舉將自己送到大印師境界的,容不得有絲毫失誤。一旦犯錯,鬼知道下次得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這等大好機緣?

服、不服,這是個問題。

這個時候也就看出一個人的閱歷性格了,若無穿越重生經歷,這時候的葉席正是血氣方剛、銳意進取的時候,他應該會不加猶豫便服下丹藥,搏上一搏。但現在的實際情況是,兩世為人的葉席有著豐富的閱歷經驗,原有的毛躁衝動早就被各種打擊教訓磨平了,雖也偶有劍走偏鋒之舉,但行事風格大抵是偏穩的。

要不……再等等?恩,那就再等等……

一念即生,葉席堅決移開視線,快速將細頸小瓶又揣入懷中,躺下,蓋被蒙頭,睡覺、睡覺。

大約過了一刻鍾,一聲歎息忽得在寂靜廂房中幽幽響起,旋即,被褥外翻,原本該在夢中與周公下棋的某人,此時雙眼卻是睜得大大的,從中看不出有絲毫睡意。

真的睡不著啊,放置在胸口的瓷瓶,好似生出了無數只小爪子,輕輕的、柔柔的,撓得葉席心癢難耐,痛不欲生。

“艸!不就是一枚丹藥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幹了!”

嘩啦,被褥完全掀置一旁,大半拖在地上。挺腰收腿,葉席瞬間又變回之前盤坐修煉姿勢,探手入懷,再次掏出小瓷瓶。

這次沒有猶豫,所謂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就成熟在這裏,不決定便罷,一旦決定便堅定不移執行,不會瞻前顧後,搖擺不定。

啵的一聲,撥掉木塞,倒出一枚隱隱見清輝流轉的丹藥,幹脆扔進嘴中。旋即喉結微動,直接吞入腹中。

這是正確的服丹方法。

一般來說,丹藥都是這樣服的,而不是像嚼糖豆一樣嚼吧嚼吧吃下去,那樣丹藥裏面的精華氣息很可能會通過口鼻流逝掉一部分,但直接吞下去就不用擔心這問題了,丹藥會自行在體內化開,完全留在體內。

默默運轉五元唯心訣,葉席剛一進入修煉狀態,就覺胸膛正中央位置驀地一熱,隨即無數道熾熱火流轟然炸開,好似馬放南山,又宛若遊魚入水,或進入經脈瘋狂奔走,或鑽道悄悄躲藏,完全不受控製,刹那間,葉席身軀狂震。

不好!

盡管有所準備,但葉席仍免不了大是被動,不敢怠慢,下一刻,丹田內的真氣狂湧而出,順著經脈,路過穴位,就像剿匪收服降兵一樣,每到一處便衝垮丹藥熱流,補益自身,然後去往下一處……如此循環往複,一遍又一遍的依照大小周天路線運行。

丹藥熱流也不是沒有反抗之力,恰恰相反,它們極其桀驁不馴,抵抗的更是頑強,讓葉席真氣大軍推進的很是困難,說成舉步維艱也不過分。且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丹藥熱流就像是成了精的妖獸,竟然還知道打不過跑路的,有的在被衝散後甚至會融入其他熱流,合力抵抗。

葉席也是第一次服食這種提升境界的丹藥,並沒有什麼經驗,這回算是開了眼界,絲毫不敢馬虎,就像是在進行沙盤推演,指揮軍隊作戰,很是小心謹慎。

幾經觀察,葉席終於發現這些熱流並不是真正開啟靈智的生物,他們逃跑、合作,只是一種近乎於本能的反應而已。

察覺到這點,葉席就不怕了,不就是鬥心智嘛,我一個兩世為人的老妖怪難道會鬥不過你們這些小蝌蚪?

先拿體積較小的熱流開刀,正面碾壓,以戰養戰,逐漸壯大自身,然後再行與體積較大的熱流打著遊擊,不斷分化對方,隨即逐一吞噬……這其間也有遇到過主動求戰的大型熱流,但葉席都是認慫避開,實在避不開的,也會幹脆壯士斷腕,分出一小部分真氣讓對方吞掉,待己邊真氣壯大到一定程度再報複回去……

事實證明,人類果然是地表上最狡猾的生物。

在葉席屢屢施展的手段心眼之下,丹藥熱流終於是扛不住了,大勢已去,或被吞噬,或四處逃竄,但戰場就這麼大的地方,還在葉席體內,又能逃掉哪去呢?

結局唯有老老實實的融入真氣大軍,然後一路跟隨著返回真氣老巢——丹田,到了這裏,它們就更別想跑了,因為這裏坐鎮著一個恐怖級別的大BOSS,幽藍先天真氣。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丹藥熱流湧入,丹田位置再生變化,好似瘋了一般的急速旋轉、膨脹……廂房內,正沉浸在類似貪吃蛇遊戲中的葉席並不知道的是,他盤膝而坐的身體正在逐漸上升、上升,最終,懸停半空,長發無風飛揚。

轟——

似有一聲驚雷在冥冥中驀地炸響,葉席霍然睜開雙眼,眸中毫無焦點,然散射而出的道道精光卻徑直將廂房內完全點亮,秋毫畢現。

月夜裏,以金斗醫館為中心,輻射周遭巷道約莫二十餘丈地方,家犬不吠,草蟲不鳴,宛若有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力量陡然從天而降,威壓四方,死靜全場。

再將視線轉回廂房,飄揚長發漸漸平息垂於腦後,懸停半空的身軀也緩緩降下,落在床榻之上,與方才位置分毫不差。

“呼……”

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葉席再次睜眼,落於緩緩抬起的雙手之上,目光怔怔,旋即,握掌為拳,劈啪劈啪劈啪,一陣好似燜鍋煮豆子的爆響,清晰回蕩房內。

這就是印師巔峰階的力量嗎?

這感覺……還真是通透啊!

……

……

與此同時。

讓我們把視線從正沉浸在新得力量奇妙觀感中的葉席身上移開,向南,向南,再向南……離開夜傾城,越過幽古山脈,跨過邊境線,來到百族聯盟疆域某隱秘處。

一宮殿,一燭火,一人伏案。

宮殿很空曠,雖不能盡覽外部全貌,但只觀內在容量,便能知其巍峨之勢。並沒有什麼多餘或者不多餘的擺設,只有寥寥十餘根支撐穹頂的青灰巨柱,雕有看不分明的古怪紋飾,幾人難以環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也便就是因為這無限空曠之勢,愈加顯得俯首宮殿深處案上之人的渺小。因為只有一束飄渺不定的燭火關係,並不能完全看清案上之人的容貌外觀,所以我們先姑且稱之為‘他’吧。

他獨享了這一殿的巍峨尊榮,同時,他也獨自承受了這一殿的孤寂冷清。

稍傾,有腳步聲自殿外傳來,步伐稍快,走進殿內,踩著由灰色石料大面積鋪就而成的地板,落地有聲,一直行至燭火照射範圍,在案前一側停下。

來人是名老者,滿頭灰白發,皺紋溝壑橫生,在燭火映照下垂老之態顯露無疑。不過現在那垂老面龐上,正有幾絲掩藏不住的興奮喜意。

“龐老?”老者並沒有掩藏腳步聲,案後之人自然能有所提前察覺,不過在順勢抬頭後瞧是老者,語氣明顯驚異,“您怎得來了?”

此嗓音雖是清冷,但辨識度很高,案後之人並不是他,而是她。沒錯,是名年輕女子,不過具體面貌還是無法形容,因為有一層輕紗遮掩,左側外露額頭還有金屬質地反光,似乎在那層輕紗後還戴有半臉面具,身份被完全隱藏。

但這老者應該是知道她身份的,躬身垂手,語氣顫抖略急:“小姐,有少主的消息了!”

啪嗒,女子手中所持墨筆落於案上,顯然心緒極是不平靜。但在幾次呼吸後,她的嗓音仍然在竭力維持著平靜:“在哪裏?確定嗎?”

“在夜傾城範圍。”

“夜傾城……”女子重複喃喃了遍這地名,分明只有三個字,但語氣卻極其複雜難言,似乎這地名對她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老者的神情大抵也是如此,所以他狀似急迫,卻也沒有催促。

沉默了會,女子微微搖頭,“龐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您遺失家兄的地方距離夜傾城很遠……”

話音未落,那老者驀地屈身跪下,以頭觸地,砰砰有聲。再等抬起來時已是兩行老淚,泣不成聲:“老奴愧對老爺囑托,萬死難恕啊——”

女子見狀連忙起身來扶,急聲勸道:“龐老你這是作甚,我並沒有怪罪於你的意思,當時那情況,誰也無法從中安然脫身,就連我父親不也一樣隕落於此了嗎……”

如此安慰良久,這才稍稍平息老者的激動情緒,隨即那女子便岔開話道,“具體什麼情況,誰人發現家兄的,龐老你慢慢道來便是。”

拭去面龐渾濁老淚,老者哀聲道:“是一名喚八十三的無面死士發現的。他們去那裏采購碧玉回魂丹,不料中途遇治印司鷹犬埋伏,走時原想將交易對方所帶的一名煉丹師擒下帶回來,卻沒想到那名煉丹師有名身手不弱的青年保護,交手中,八十三有瞧到那名青年的面貌,眉眼極似老爺……”

“什麼!交手了?”年輕女子失聲驚呼,她是知道無面死士實力的,雖然那名青年的具體身份現在還未確定,但若萬一是呢?家僕反噬少主,這結果委實無法想像……

“後來呢?有傷到那名青年嗎?”

老者顯然也是知道其中厲害的,神情痛苦的閉目搖頭:“具體詳情無法得知,當時他們在河上激戰,正逢暴雨,結果雙雙落入湍急水中,八十三得幸脫身,在山中爬了三天三夜,將此消息傳回來後不久便死了,至於少主……那名青年,他應該……不是,他肯定不會出事的,因為同行的無面死士通過屍兵有探查到氣息,就是不知道是他的,還是那名煉丹師的……因為距離過遠,UU看書(www.uukanshu.com)再加上有治印司鷹犬從旁擾亂,帶隊的三十七又不知這情況,便放棄行動回來了……”

稍頓,老者霍得起身,神情激動道,“小姐,老奴請命前去夜傾城調查清楚。如果那名青年是少主,老奴這次就算是舍了性命,也保證將少主安全帶回來!”

女子聞言沉吟了會,還是緩緩搖頭,語氣苦澀:“龐老,你莫不是忘了,現在這裏可不是我夜氏嫡係能全權做主得了的,若是讓堂哥他們知道家兄尚在人間,怕是……”

“他們敢!”老者須發猛張,威勢駭然,“他們若膽敢對少主有一絲惡念,老奴這就去一掌斃了他們!”

“以前有家父在,他們自然不敢,但現在我夜氏落到這步田地……龐老,家兄身份還未確定,此事不宜操之過急,目前我等首要做的便是封鎖消息。那隊無面死士,龐老你派人經手,務必要把他們悄悄調回來,然後……”

深沉大殿,耳語聲音愈見細微,直至最後悄然不聞……
本帖最後由 cchjames 於 2016-11-7 11:25 編輯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0-31 11:48
246章 放假日常 大魚待遇


次日,清晨,有冷風蕭瑟。

冬天真是個不怎麼可愛的季節,連初升旭日都沒了朝氣,看去慘白慘白的,就像剛生了場大病似的,毫無半點暖意。

葉席起的有點晚,洗漱完畢後,隔壁房間早已沒了動靜,離開廂房區域走向前廳時,路上倒是碰見了扛著掃帚等物事的二禿幾人,從掃帚上沾染的白霜痕跡來看,應該是剛從前院清掃過來,彼此嬉鬧,口中哈著白氣,大聲呼喊著類似仙鶴亮翅、猛虎下山等威猛拳腳招式,手中卻是將掃帚揮舞的滿天飛,大有隋唐一位猛將三板斧的威力,活力無限。

不過想來他們是沒有決死沙場、建功立業之心的,他們嚮往的是刀光劍影、高來高去的江湖夢。只是因為幾人頭上都戴著一頂毛絨絨的帽子,鼻頭通紅,讓葉席看去更像是幾只土撥鼠在打架……

哦,順帶提一句,那款式一樣的保暖帽子是員工福利。作為掌握著醫館財政大權的二東家,小姑娘雖然是財迷了點,但對眼下這幾位玩伴小弟還是挺照顧的。

“你們想死啊!”

說曹操,曹操到。小姑娘人雖未出現,但霸氣獅吼已經從河東傳來,幾只土撥鼠頓時噤若寒蟬,眼觀鼻、鼻觀心的認真清掃地上積霜,端得是一副老老實實模樣。

這時,名喚鍋子的少年瞧見了走來的葉席,抬手笑嘻嘻招呼:“葉大夫早啊。”

“恩,你們早。”

算是不打不相識吧,幾個月的接觸下來,橡樹道五人幫與葉席的關係早已熟稔,甚而對後者可以說是尊敬。就算是此前偶有炸刺的二禿,也因為最近他們的大姐頭正在跟著葉席學習印道,沒了後盾,也不敢有什麼逾越冒犯之舉。

金斗醫館,或者說是黃宅,是真正的大戶人家,有底蘊的。庭院規格甚是標準,幾進幾出,不缺分毫。

作別二禿幾人後,葉席穿過一道月亮拱門,這才算是踏足了前院區域。

院落裏,一身厚袍的黃老正在打著一套拳,動作雖慢,銜接卻行雲流水,一看便知是長年累月堅持不懈的效果。

這當然不會是什麼太極拳,看去也無絲毫殺伐之氣,應該是類似現世古代五禽戲之類的養生功夫。

作為杏林中人,黃老也尤善此道。

當然,二禿幾人應該是不喜歡的,在他們看來,拳頭就是用來打人的,而這等慢騰騰的拳頭,自然是打不了人的。

若按照往常慣例,已經起晚了的葉席不會在此多做停留,最多打聲招呼,便揣上幾個包子趕去上學了。但今天葉席卻狀似很閑的樣子,停步抱手,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黃老將一套拳完整打完。

隨即,啪啪啪,輕拍手掌,頷首讚歎。

“黃老,您老這拳架子很正啊!”

這不是奉承之言,以葉席的眼力,當然能看出若是與人實戰搏殺,這套拳是完全不夠看的。但若只論舒活筋骨氣血等功效,這拳法對於凡人來說就是上乘功夫了。

“是小葉啊,哈哈,打了幾十年,唯手熟耳。”黃老笑著擺手,隨即拿起放在一旁的熱騰騰毛巾拭去額間汗水,目光瞧著葉席,不由驚異了聲,“咦,小葉你今天氣色不錯啊,傷勢痊愈了?”

葉席聞言不由暗讚了聲,這就是所謂的醫道大家了,黃老不是修行中人,甚至連江湖中人都不算,但他憑借醫術功底望聞問切中的望字訣就能斷定一個人的狀態如何,這就是實打實的真本事了。

不過黃老還是看漏了一點,那就是葉席如今飽滿的都快要溢出來的大好氣色,可不僅是傷勢痊愈那麼簡單,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昨晚他修為兩級跳,一舉從印師中階突破至印師巔峰階的原因。

修為暴漲,又兼剛剛突破還未能完全穩定,導致葉席現在整個人的狀態好似利劍出鞘,鋒芒畢露!

當然,關於這些葉席自是不會與黃老說的,也沒必要說,索性便笑著點頭應承:“是啊,托您老那幾碗大補湯藥,小子我總算得以康癒。”

“哈哈,不實不誠。”伸手點了幾點,黃老當然是不信這番話的,不過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奇怪道,“差不多該到上學時候了吧,小葉你今天怎得不急?”

“以前提過的,黃老你記性可不算好哦。”葉席笑著打趣了句,隨即攤手道,“那就再說一次,學院規矩,一月兩天假,今天是第一天。”

恍然抬手觸額,“哦,瞧我這記性,這麼快就一個月過去了啊。”上了歲數的都會有這樣的錯覺,總覺得時日無多,偏偏時間又過得飛快。年紀尚幼的則恰恰相反,總覺得這時間過得太慢,慢到無法匹配他們胸中大幹一場的豪情壯誌。

不等多感慨,前方,河東獅吼再次發功,“開飯啦——”隨即,後方,應和著陣陣雀躍歡呼。

至此,平凡普通又的一天,正式拉開序幕……

……

與此同時。

東城區,一處不貴不富但也不貧不賤、算是城中中檔收入人士落戶的住宅區。

一名頭頂披肩亂髮,形象打扮頗為邋遢,至少是與周遭這環境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行走其間,左右打量著道旁兩側的屋舍,似在尋找確定著什麼……當然,這是他自以為如此,在這住宅區早起的人眼中,他的行跡就頗為可疑了,明顯一副盜賊事先踩點的模樣,唯恐避之不及。

“應該是這裏了,嘖,現在流鶯暗娼的日子都過得這麼好了嗎?還是哪家青樓出來單幹的名角……”

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這棟算是精致的雙層閣樓,中年男子有些費解的搖搖頭,並未多想,上前敲了幾下大門。

過了會,門沒開,但門內明顯是有動靜的,女子刻意壓低的驚呼聲,這逃不過中年男子的靈敏耳朵。更何況,這其間還有類似瓷瓶落在地上打碎的聲音,很清晰,清晰到有點慌亂的樣子。

中年男子聞聲不由再次費解皺眉,側頭想了想,退後幾步,望向二樓外窗。那裏窗簾微動,其後人影一閃即逝,似乎還有幾聲咒罵。

隨即,腳步聲傳來,大門吱呀一聲開啟。

“耿捕頭,你知不知道大清早擾人清夢很不道德啊,我可以去治印司告你的啊!”

開門的人語氣很衝,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樣子。這是可以理解的,從他此時正一邊套著靴子,一邊手忙腳亂穿戴外衣的狼狽舉動,就能看出中年男子來的確實不是時候。

但中年男子聞言卻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模樣,相反,撇嘴譏諷:“擾人清夢不道德,那為人師表卻整天尋花問柳、偎紅倚翠又算什麼?”

“怎得如此風雅之舉落你口中就這般不中聽呢,簡直有辱斯文!”

“嗤,你個假長毛還跟我拽文提斯文?你也配……行了,別廢話了。”不耐煩揮手,“我找你有事,沒工夫在這跟你鬥嘴。”

這時,開門男子終於穿戴整齊裝束,抖了抖衣領,一翻白眼:“什麼假長毛,你若嫉妒我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就直說……何事?”

中年男子抬腳跨向屋內:“進去談。特娘的想找你出來還真不容易,先給我來杯茶水暖暖身子……”

手掌觸碰半掩木門,若有所覺,中年男子轉頭,卻見對方雙手抱著胳膊,倚靠一旁牆壁,絲毫沒有跟來的意思,不由皺眉,“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開門男子聳聳肩,“我只是想提醒你,她家男人出遠門今天回來,你若能解釋得通為什麼會有兩個陌生男子出現在他自己家裏,且還是在家中只有一個美嬌妻的情況下,那我是無所謂進不進去談的。”

中年男子怔了怔,隨即,砰的一聲帶上大門,臉色明顯不好看的回轉走來,惡狠狠道:“有時我真想把你這混蛋逮進司裏牢獄呆上幾天!”

“哈,你別嚇我,治印司可不管這個……”

看到這裏,沒錯,那喚作耿捕頭的中年男子,正是幾天前才與葉席打過交道的治印司耿輕侯。至於那名不著調的開門男子,葉席也認識,很熟悉,正是他的學院導師,裏斯特。

從方才的幾句對話就能知道裏斯特與耿輕侯是相當熟悉的,至於這兩人是怎麼熟悉的,在這裏就不作贅言了。其實單看外表打扮,就能瞧出兩者是有相似之處的,尤其是髮型,高度統一,都是披頭散髮。

不同的是裏斯特散髮,是因為他的西方背景經歷,習慣如此。在其他方面,他還是相當注重儀表的,這也是他偎紅倚翠的資本利器。而耿輕侯散髮……那純粹就是懶得搭理,邋遢慣了。

場景轉到一處早食攤,點了一大堆東西後,裏斯特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揉了揉眼睛:“說吧,找我什麼事?”

耿輕侯沒有急於問話,而是看著離去的攤主,皺眉:“點這麼多東西你吃的完嗎?”

“哈,這你就不用管了。”裏斯特懶懶後靠,這種移動攤位自然不會提供什麼太師椅的,最多也就幾個小木凳而已,但他身形後靠卻顯得很自然,好似後方真有個看不見的長椅托著,同時手臂前伸,咚咚咚,很有節奏的敲著方桌,“你既然來找我,那是有求於我。求人嘛,那當然得有個求人態度,一頓早餐不過分吧?”

耿輕侯冷笑:“你若這麼說的話,這頓早餐我還真請不了了!”

“別鬧,我沒帶錢。”

“葉席是你學生吧?”

“恩?”裏斯特一愣,“葉席……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砰的拍桌,耿輕侯神色猙獰的湊近低吼:“老子特娘的差點被他給陰死了,你說有沒有關係!”

“呃……一頓早餐而已,耿捕頭你這理由,略牽強啊……”

……

……

這邊還在為一頓早餐誰請客的問題爭論不休,金斗醫館這裏,葉席卻是剛剛放下碗筷,心滿意足的撫了撫小腹,端起一旁黃老早就沏好的茶水,有滋有味的品茗著。

修印師其實是很難吃飽的,除非確定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再無食物可進,否則很少會敞開肚皮大吃一通。葉席享受的只是這種一日三餐正常作息的感覺,兩世孤兒,他很注重這點。

不過就在這時,早早扔掉碗筷去瘋的二禿幾人卻忽得闖進來,咋咋呼呼道:“黃老爺子,葉大夫,有客人來了!”

“門還沒開,這麼早?”

“是條大魚!”

後面這句話是鍋子說的,作為橡樹道五人幫裏面僅有的一個機靈大腦,不像醫館剛開張時二禿幾人還會去巷道外做些迎接客人的體力活,鍋子一直是留在醫館內迎來送往,充當著大堂經理角色的,嘴皮活泛、腦子靈活,他也確實做得不錯。

環境是可以鍛煉人的,外加上有個財迷大姐頭時不時的影響,鍋子的眼力也算是被練出來了,如一些吃藥就能好的普通病症,病人又一副囊中羞澀模樣,他會不著痕跡的帶著對方直接前去黃老那裏開藥,免去病人尷尬的同時,也避免了果梨這裏棗木印的無謂消耗……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當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不過那大多是扮豬吃老虎的低調客人,如今他直說對方是條大魚,那應該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果梨正在收拾碗碟,不好過去。葉席與黃老便對視了眼,相視一笑。大魚嘛,那當然得特殊對待,就算現在還未開門,那也不是不能通融的。

“小葉你今天剛好得空,不若你去如何?”

“小子去沒問題,但沒有您老壓陣,我心裏不妥當啊。”

“哈哈,小葉你啊……”無奈搖頭,“那就同去吧。”

“如此正好,您老請!”

這當然不是什麼妥當不妥當的問題,葉席給人看病就是棗木印,行就是行,不行就直接坦言說不行,乾脆的很。

之所以非要把黃老帶著,是因為金斗醫館從開業到現在,名氣雖是打出去了,但範圍還僅限於南城區,西城區也算略有觸及,唯獨或富或貴的東北兩個城區,前來瞧病的目前還寥寥無幾。

偶有前來的,大多也是衝著黃老以前的名聲來的,所以一聽是大魚,那葉席肯定是要拉黃老的大旗作虎皮的。這點,黃老也是心知肚明。

不過剛掀開簾子走進醫館正廳,瞧見那在堂中負手而立的身影,葉席心中驀地就是一個咯噔……

本帖最後由 cchjames 於 2016-10-31 12:18 編輯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1-1 09:33
247章 誰說大魚跑了的?


醫館正廳。

前來求醫者是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身錦袍繡刀,負手而立,勢若山松,瞧模樣打扮應是護衛身份。

恩,鍋子的眼光不錯,確實是條大魚。很簡單的道理,只下人護衛就有這等底蘊氣勢,主人家那還了得?

葉席與黃老掀簾進來時,那名中年護衛正在打量著醫館內飾招牌,視線落在金斗醫館這幾個鎏金大字上,不由微微皺眉……好吧,果梨小姑娘的品味是直白了點,實在很難令人產生比較正面的第一觀感印象。

聽到身後動靜,中年護衛轉過身來,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在黃老身上,略一頷首行禮:“可是夜傾城杏林大家‘黃一帖’黃老大夫當面?”

果然是來找黃老的,這不出所料。但葉席聞言還是忍不住有些錯愕,黃一帖的意思他是懂得,意為瞧病開方只需一付藥就好。但這還是葉席第一次從外人口中得知黃老還有這麼個美譽外號,著實一愣。

不過轉而想想也正常,只看醫館開業時前來捧場的那些城中大小人物,也就能知道黃老以前的名聲風光。

“正是老朽,不知閣下是……”

中年護衛開門見山道:“我此行專程是為我家少爺求醫而來。”

“你家少爺……”

“身份不便透露,還請黃大夫能過府醫治。”

中年護衛的態度很堅決,甚而可以說是生硬。黃老對此倒沒覺得什麼,他以前就是專門為達官顯貴瞧病的,知道這裏面的道道,也很清楚這等人生病與尋常百姓生病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很容易就會牽扯進其他例如權勢、財富等勾心鬥角的複雜事來,所以那時他給人瞧病,一般也都是主動登門過府的。

不過此時又不同了,黃老看著中年護衛擺手笑道:“老朽老了,加之退隱多年,醫術本事早就十去七八,實不能再如從前那般過府問診。不過閣下若是相信老朽的話……”

微頓,一指身旁葉席,“這位是醫館的大東家,葉大夫,也是這醫館真正的坐堂大夫,醫術手段之神奇遠超老朽,閣下可以請他過府醫治。”

中年護衛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原來他以為是學徒跑堂身份的葉席。這一看,目光瞬間便是一凝。

“咦……”

驚咦聲中,葉席神色不變,只是腳下不著痕跡的橫移半步,隱隱攔在黃老身前,對著中年護衛頷首輕笑,以示招呼。

對視,中年護衛眯了眯眼,似有幾分危險精光掠過,不過隨即便隱去不見,目光落在葉席那年輕得有些過分的青澀面龐上,皺眉,毫不客氣道:“你懂醫術?”

“略懂,略懂。”葉席客氣拱手。

“荒唐!”中年護衛輕哼一聲,直接移開視線,還是看向黃老。但後者卻笑著擺手,態度同樣堅決。

見此,中年護衛一抱拳:“告辭!”話落,乾脆轉身離開。擺明的不相信葉席醫術,連質疑都懶得質疑了,瞧也不帶多瞧一眼的。

“這……什麼人啊?!”

中年護衛走的實在乾脆,一旁二禿幾人愣了好一會,方才意識到這買賣崩了,頓時不高興撇嘴,“狗眼看……嗚嗚……”

話未說完,卻是嘴巴被葉席伸手捂住了,“你們這幾張嘴啊……”葉席一臉無奈且認真,“信不信人家碾死你們只需一根手指頭!”

這不是玩笑話,方才甫一照面,葉席就從那雷厲風行的中年護衛身上嗅到了鐵血的味道,這是百戰沙場,視人命如草芥的軍伍之士才有的凝重煞氣。另外,葉席還從對方身上察覺到了一種同類人的熟悉威脅,沒猜錯的話,對方也是名修印師,且實力不低,至少比起葉席現在的修為來只高不低。

同樣的,那中年護衛應該也知道了葉席修印師的身份。沒辦法,剛剛突破成功的葉席,就像一只黑夜中的螢火蟲,閃閃發光,想遮掩都遮掩不了,只要是感知稍微靈敏一點的同類修印師,都能輕易察覺。

“有沒有這麼厲害啊,大白天的他還敢砍我們不成……”聲音漸弱,二禿幾人被這麼一嚇,口中雖然還是不以為然的語氣,但心中大抵還是怕的,場面話也摞的很沒底氣。

“小心禍從口出啊你們。”黃老神色也是凝重,警示了句後,望著那中年護衛離去的大門位置,嘖嘖稱奇,“他口中那位少爺的身份怕是不簡單,我行醫數十年,還從未見過一個護衛有這等氣勢的,至少夜傾城中沒有,莫不是外來貴人……”

“哈,想這麼多做什麼,反正大魚已經沒了。”葉席倒是沒有多想,上趕子的不是買賣,隨他去吧。

“也是這個理……那收拾收拾,準備開門吧……”

……

東城區,路邊早食攤。

“……你等等啊,我理一下……你看事情是不是這樣子的。我學生被人追殺,還是被一群該死的無面死士追殺,你們這幫治印司的非但沒有出手搭救,反而在一旁幸災樂禍……”

“等等,你胡咧咧什麼呢,那可是無面死士!而且我什麼時候說我們幸災樂禍了?”

“好好,那就去掉幸災樂禍……你們沒有出手搭救,只是跟著,還頂著狂風暴雨一跟就跟了一整夜,嘖嘖,結果我的學生在走投無路之下,憑借著自己的智慧能力,成功設局將你們引進來狗咬狗……好,我知道,去掉狗咬狗,具體情況是這樣的吧?”

看著耿輕侯皺著眉頭一副總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裏斯特乾脆攤手,“抱歉,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對於你們的遭遇,我除了一句自作自受,實在想不出來別的。”

耿輕侯怒拍桌子:“那小子擺了我們一道!”

“是啊,這是報復,報復你們之前的袖手旁觀,這很公平啊。”

“我們特娘的差點全軍覆沒!”

“也對啊,我的學生也差點死在那無面死士手裏,而且他之前還被追殺了整整一夜呢。”

“……”頓了頓,耿輕侯伸出食指,隔空狠狠戳了幾戳對面極其坦然無辜的裏斯特,深吸了口氣,吐出,“呼……好,這個先揭過不提。那個葉席是你的學生吧,說說,詳細介紹下,也好讓我知道這次是栽在什麼樣的人手裏!”

“就一普通學院學員,真的,你也知道我最近倒黴,帶的是沒什麼前途的新屆黃印班,他就我班上一尋常學員,沒什麼好介紹的。”

耿輕侯聞言被氣樂了:“哈,你的意思是你們學院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耍得無面死士團團轉?”

裏斯特很沒誠意的敷衍聳肩:“或許吧,這種事情很難說的,運氣好也說不定呢……咦,這粥味道不錯啊,還加了紅豆,你嚐嚐?”

耿輕侯嘴角抽了抽,恨不能端起手旁這碗紅豆粥蓋在對方那憊懶臉上,閉目,再次深吸了口氣,霍得起身離去。

“嘖,別打我學生的主意。”

腳下一頓,耿輕侯側過身來,深深看了眼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品著紅豆粥滋味的裏斯特,忽然笑了:“這個你說了不算吧,得看他本人的意願。”

“哼,就知道你居心不良,還假意擺出一上來就興師問罪的態度,演技真是拙劣……”撇嘴輕哼幾聲,裏斯特仰起頭來,“其他人我不管,但是他,你不能碰。”

語氣平靜,卻也自有一番攝人心魄的味道。耿輕侯聞言似笑非笑:“你威脅我啊?”

“不敢,當我求你咯。”好似錯覺一般,裏斯特又變回先前不著調模樣,雙手合十,拜佛似的拜了幾拜,“求求我們的耿大捕頭高抬貴手,難得我手底下一堆頑石中出了塊璞玉,不要把他拉進名聲臭遍整個印界的治印司,斷了人家的大好前景。”

口口聲聲帶著乞求之意,偏偏話語卻聽得人直皺眉頭,異常刺耳。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說的是事實沒錯,治印司在印界的名聲確實很爛,爛到無論治印司中人走到哪裏,頭上都會頂著一個鷹犬的帽子。

也就是如此,自家人知自家事,耿輕侯的臉色更黑了,已經約莫開始後悔自己今天來找對方的決定了,生硬道:“最近城裏的氣氛有點古怪,讓你的學生老實點,不要往學院後門那幾條街上亂跑。否則出了事,莫怪我言之不預!”

話落,一刻都不想在這多待的樣子,徑直轉身匆匆離去。

身後,“你又嚇我……等等,早餐錢你還沒付呢!喂、喂……幹!”

……

好的,這邊事了,讓我們再將視角轉回去。(話說這樣將視角轉來轉去好爽啊,這邊寫的沒感覺了,直接轉那邊,等那邊寫完,這邊感覺就又回來了,哈——)

醫館。

隨著慕名前來的病人陸陸續續跨過醫館門檻,一天的正常營業便就此拉開序幕,葉席、果梨負責用棗木印給人治病,黃老負責開藥,順帶著也會處理一些常見普通病症,二禿幾人迎客的迎客,端茶的端茶,跑進跑出,喧嘩熱鬧。

忙碌之下,誰也沒有再去想先前那個中年護衛,也沒這個必要。

說是大魚跑了,但實際上現在的醫館雖還遠沒到招牌上所說的日進斗金地步,但其實生意是著實不差的,甚而可以用興隆來形容,幾個月的口口相傳之下,前來求醫的病患越來越多,雖大多只是些普通病人,診金高不到哪去,但在積少成多之下,每天也是筆頗為喜人的豐厚進賬。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畢竟葉席那棗木印的效果委實是變態了點,或者說,根本就是超出了醫術所能達到的上限,只要不自己作死,正常經營,根本就不懼競爭,產品直接碾壓一切。

當然,樹大招風,同行相忌。病人就這麼多,不是去這家,就是去那家。現在金斗醫館火起來,其他醫館的生意自然就得不可避免的衰弱下去了,尤其是距離不遠的,更是一落千丈。察覺到競爭不過後,不是沒有醫館想動些歪心思,但只要稍加打聽,大多也就無奈放棄了。

玩黑的,有血刀堂的人馬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周遭看著。

玩白的,看看那桂杏醫館的下場吧,指揮使府邸的命令,連城防軍都出動了,這還怎麼玩……

實際現狀就是短短數月下來,隔壁興川街上的幾家大醫館,或是搬遷,或是脫手甩賣,走的那叫個乾脆俐落,估計這一輩子都不想回這裏重操舊業了。

一切順利。

唯一可能讓葉席有點小不爽的,就是隨著醫館逐漸走上正軌,有沒有他都沒什麼差別了,再加上他每天上學很少露面的緣故,導致一些後來的病人只知手到病除的果梨小神醫,根本就不知這裏還有個前老橡樹小神醫。比如眼下,分到葉席案前的病人,看向他的目光滿滿都是懷疑與不情願……

要不是看果梨那邊忙的不可開交,他這個作名義上師傅的拉不下臉來,恩,主要是找不到什麼好藉口。葉席真想將病人一股腦的都趕去果梨那邊,他打打下手就好了嘛。

世事還真就這麼湊巧,想什麼來什麼,就在葉席琢磨著找什麼藉口溜之大吉時,門口,二禿好似一陣風似的捲進來,氣喘吁吁的奔到近前,小臉漲的通紅,語無倫次:“葉大夫,發……我們發發發……”

“你發什麼病呢!”一旁果梨沉下小臉,“還不回到門口去迎接客人。”

“別急別急,喝口水先,是不是有人在外面發病了?這可是大事啊!”一錘手掌,葉席當即起身義正言辭道,“這樣,果梨你先把我這邊幾位接過去繼續瞧著,我去外面看看……”

話音未落,二禿終於順過氣來,仰頭亢奮嘶吼,“葉大夫、大姐頭,我們發了!”

“啊?”

醫館一靜,不等葉席與果梨明白過來怎麼一回事,驀地,劈裏啪啦,一陣喜慶爆竹炸響自門外傳來,塵煙彌漫中,數道身影跨門而入,唱諾聲響起,

“金斗醫館醫術通神,妙手至聖,指揮使府邸陳老爺夫人答謝同賀!”

砰砰砰,數只丹漆木箱重重落地,打開,黃燦燦、金閃閃的元寶光芒瞬間照亮屋內屋外。

“再賀!”

一左一右,兩名抬著匾類物事的漢子上前一步,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居中探手,嘩的掀開遮掩在上面的紅布,金斗醫館四字招牌在周遭黃芒映襯下愈加熠熠生輝,根本就不用細看,只粗看色澤,便知這招牌絕對不是懸掛在外面的鎏金玩意,而是真真由純金打造而成的金字招牌!

臥槽……

已經被閃瞎雙眼的葉席,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盤旋——誰說大魚跑了的?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1-2 09:23
248章 天降橫財 如何處理


確實是條大魚,還是一條已經烹製好隨時都可下口的美味大魚。

先前那唱諾聲唱到指揮使府邸時,葉席就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是數月前那個求子的指揮使夫人。

無法懷甲這病症不比其他普通病症,葉席那時雖是當場就施印成功,但是否能懷孕總得需要時間來驗證,所以葉席並未立刻收下對方所送診金,記得因為這事當時還被果梨怨念了好一陣子,不過後來隨著醫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一來二去之下,不但是葉席,就連財迷的果梨也下意識忘記這事了。

但該來的始終會來,只是令葉席等人沒想到的是,這會來的如此突然,如此震撼人心——

……

傍晚,醫館門口。

“這是您的藥,請拿好,靈參九錢,甘草二錢,南杏五片……熬成黑湯,分早中晚三次服用,具體如何熬製的方子在這裏,依上面步驟即可,記下了嗎……記下了,好的,再見!”

語速極快的交待完畢,砰的一聲,醫館大門乾脆關閉。

送走最後一位病人的鍋子,禮儀性質的笑容尚掛在嘴邊,腳下卻是嗤的急速轉身,踩著前院地上還沒來得及清掃的爆竹碎片,匆匆奔進醫館正廳。

廳內,一干人等或站或坐,散落四方,各自忙著手頭的活。

輕鬆如葉席黃老在端杯茗茶,嘖嘖有聲。果梨小姑娘在藥櫃上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記著今天收入支出的總賬。二禿幾人則在擦拭桌椅,清理打掃著廳內狼籍……除了有些異常安靜外,瞧來似乎與往常並沒什麼不同,但若細一打量,就會發現看似忙碌的眾人,視線總會時不時的交彙一處,焦點便是廳內的東北牆角。

那裏,擺放著的是數只沉甸甸的丹漆木箱,還有個重新用紅布草草遮掩起來的牌匾。

其實木箱中、紅布下的東西在場所有人都見過了,甚至中午時候的滿堂富貴金色、喜慶爆竹轟鳴還猶在眼前耳邊不斷重播,但直到現在,眾人還是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總要不時往那邊瞧上幾眼才能踏實放心。

見狀,衝回大廳的鍋子在跨過門檻時,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看了看心不在焉撥弄算盤木珠的大姐頭,又看了看快把抹布擦到三槐子臉上的二禿,最後正過頭來看向黃老,到底是見識過世面的,黃老是廳中神情表現最為淡定的人,覺察到瞧來視線,還衝著鍋子頷首輕笑。

隨即,磕,放下手中茶盞。

聲音不大,但在此間寂靜氣氛下卻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咳,如此數量錢財放在這裏怕是不妥,總得尋個妥善地方安置才是。”

黃老確實鎮定,提出的問題也很實際。需知那數只箱中所裝的金銀可不是一點半點,而是整整一千金,換算下來就是萬兩雪花花的白銀!

這等豐厚鉅款放在眼前,誰能放心?

而且那指揮使府邸也不知是抱著想給他們醫館揚名的好意,還是有別的什麼目的,送來時箱子是完全打開的,眾目睽睽之下,不但是葉席等人,在場那些前來瞧病的病人也盡皆看在眼裏,說不準現在外面已經在瘋傳這事了,這等情況下,財帛動人心,誰敢保證不會有人盯上這幾箱金子?

“要不,存錢莊去換成銀票?”

腦子靈活的鍋子提了個很好的建議,這也是醫館在每天算好進賬後果梨都會幹的事情,但如今看了看外面暗下來的天色,黃老遺憾搖頭,“現在錢莊該關門了,得明天才行。”

“那今晚怎麼辦?如果有江洋大盜趁夜溜進來……”

“呸呸呸,二禿閉上你的烏鴉嘴!”

“乾脆今晚我們不睡了吧,輪流守在這裏怎麼樣?”

“可是就我們幾個人行嗎……”

……

群策群力,一個個靠譜不靠譜的建議被提出,又被一個個否決,討論異常激烈。

往常這時候,原本是該醫館收工眾人吃晚飯的時候,但這一筆突如其來的鉅款徹底打亂了這穩定作息。

其實說起來一千金或者一萬兩白銀並沒有什麼,醫館這幾個月的流水加起來,應該就已經接近這個數字了。但零零碎碎聚攏起來的錢財,無疑是沒有這乾脆擺在眼前的數只沉甸甸木箱,來得有分量、衝擊力的!

葉席都沒見過這般多的金子,更不用說家道中落的果梨以及出身貧寒的二禿等幾個小家夥了,除了早熟的果梨外,可能二禿幾人都不清楚一萬兩銀子到底有多少,代表著什麼,他們只知道很多很多,多到他們大腦當機、眼花繚亂!

不過,不清楚數額,並不代表他們不知道危險。實際上出身南城區,自小就在街面上廝混打滾的二禿幾人,遠比葉席這個外來戶更清楚其中的凶險,也正是因為如此,小家夥們現在很緊張,絲毫不敢讓那幾只箱子脫離視線,不時的還會警惕轉頭看向外面閉攏的醫館大門,好似下一刻就會有無數揮舞砍刀的江洋大盜破門而入,喊打喊殺的搶走箱子似的……

葉席瞧著好笑,卻也理解他們的緊張心思,乾脆決定道:“這樣吧,這幾箱金子今晚放我房間,明天一早再雇輛馬車送到錢莊去……擦,二禿你這什麼眼神,我還會私吞了不成?”

笑罵聲中,葉席被氣樂了,卻是他這邊話還未說完,那邊二禿就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樣,瞬間投來警惕目光,不用想就能猜到那光溜溜的腦袋裏,此時應該正編纂著各種黑吃黑、兄弟為錢財背後捅刀子等等喜聞樂見的江湖劇情……

“哈哈。”黃老瞧著有趣不由放聲大笑,帶著果梨等人也是哄笑不止,二禿只是下意識反應而已,這時也知自己的懷疑沒道理了,撓著光頭訕訕嘿笑。

“嘿嘿,誤會,葉哥誤會了,我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你啊,嘿嘿……”

這麼一打岔,廳內氣氛頓時緩和許多。

黃老頷首定下:“那就這樣吧,小葉是修印師,放他房間確實最安全。而且就住在隔壁,二禿也好監督嘛,哈哈……”說到後來,終是忍不住再次大笑。

尷尬的二禿難得抖了回機靈,提著被紅布遮掩的金字招牌走了回來:“這東西怎麼辦?也存錢莊去嗎?”

話題轉的很生硬,但這牌匾也確實是個問題。說起來那一千金只是事先約定好的看病診金而已,這個金字牌匾才是指揮使府邸另外送與他們醫館的答謝禮物。

鍋子搖頭:“錢莊可不收這種東西,爛牙蛭那裏倒是收。”

爛牙蛭,一個滿嘴黃板牙在隔壁興川街上開當鋪的老頭。當然,在龍蛇混雜的南城區這片地方,所謂的典當鋪,一般也就是銷贓黑市,東西到了那裏,不是贓貨也是贓貨,價格給的極低,就像水蛭一樣,吸人血的。

二禿聞言當即撇嘴搖頭:“砸了這匾我也不送到爛牙蛭那裏去,這可是金子,到他嘴裏估計就是不值錢的黃銅了。”

“那,我們掛出去?”果梨瞧著那金光燦燦的招牌有點動心了,金斗醫館就得用金字才符合身份嘛,不過隨即她自己就搖頭否定了,“不行,不能掛出去,不然一晚上過去肯定只剩匾了。”

“乾脆融了它!”

咬咬牙,二禿出了個狠主意。話一出口,包括果梨在內的幾個小家夥都心動了,她們也捨不得這漂亮牌匾,但自幼斷了溫飽的她們很清楚光漂亮是沒用的,實打實落入口袋的金子才是最重要的。

葉席與黃老聞言對視一眼,不由都是無語苦笑。融了?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乾脆探手從二禿手中拿走牌匾,遞給黃老,順帶著葉席又在二禿光頭上敲了記暴栗:“融你個頭!別人問起來怎麼辦?我可丟不起那個人!”

黃老伸手接過,欣然點頭同意:“還是收藏起來,可以先放在內室,必要的時候再拿出來,說不定會有奇效。”

這不是虛言,果梨她們只看到金字,卻沒看到這牌匾的背後價值。要知這牌匾可是出自於能調動一城兵馬的指揮使府邸,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既是個能令醫館打通城內高層建築名聲的活招牌,也是個在夜傾城內自保無憂的保命符,其中價值完全不是融了後的幾塊金子所能比擬的。

問題解決,吃飯睡覺。

值得一提的是,在葉席將那幾只箱子搬進廂房之後,二禿幾人也磨磨蹭蹭的跟了進來,這當然不是要貼身監督,按照二禿的話說就是這麼多金子擺在一處的壯觀場面,看一眼少一眼,所以要多看看……

葉席滿足了他們的要求,打開全部箱子,滿堂富貴金色的奢侈場面再次出現。別說,感覺確實挺不錯的,看完後睡眠質量都提高了,當然,這僅限於葉席,隔壁房間內直到半夜都是不間斷的輾轉反側聲……

一夜無話,平靜渡過。臆想中揮舞砍刀的江洋大盜、飛簷走壁的蒙面小賊等等,只是臆想,實際什麼都沒有。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葉席不懷疑財帛動人心這句話,但同時他更相信血刀堂與指揮使府邸這兩個存在,對不知名毛賊的強大震懾力。再者說了,這個時代的消息傳播是需要時間來醞釀的,只是半天而已,能恰好傳進所謂江洋大盜耳朵裏的概率實在太低。

不過很顯然幾個小家夥不這麼想,次日天剛濛濛亮,葉席就被一陣急促敲門聲叫醒,打開門,頭頂毛絨絨帽子、腰間別著木棒彈弓砍刀等利器的老橡樹五人幫,一字排開,氣場爆棚的出現在了視野當中。

再後方一點,是神情同樣嚴峻的果梨以及面帶苦笑之意的黃老。

門剛打開,五個小家夥就一溜串的衝進屋內,檢查那幾箱金子。葉席套著外衣無語看向黃老:“這是擺的什麼陣勢,打劫?”

“是護鏢!”身後齊刷刷的傳來五聲呼喊。

黃老掩嘴打了個哈欠,苦笑搖頭,顯然也是被這些小家夥折騰的不輕:“小葉你辛苦一點,趕緊把那幾箱金子送走吧,這樣說不定回來還能安穩睡個回籠覺。”

葉席疑惑抬頭瞧了瞧天色,一片昏沉,只是天邊剛泛起點點魚白肚而已:“錢莊開門了?”

果梨踏前一步:“東城區,正隆錢莊,我們醫館是他們的老主顧,到那報上金斗名號肯定提前開門。”

“馬車……”

“已經套好了,就停在後門外。”

葉席張了張嘴,又老實閉嘴。得,準備的這麼充分,還能說什麼呢?走吧!

將幾箱金子搬上馬車後,葉席將同樣要跟上來的橡樹道五人幫給攔了回去,開什麼玩笑,不說此行遇到劫道的概率有多大,就算確定會遇到,這五個小家夥跟過來算怎麼一回事,到時葉席是要保護他們?還是要保護那幾箱金子?

最後葉席只留了個機靈的鍋子帶路,其餘二禿幾人統統轟走。

漫天晨霧中,嗒嗒馬蹄穿行,此時巷道中當然是一個鬼影都沒有的,不過在駛離巷道口時,卻發現了幾個凍得哆哆嗦嗦的人影。葉席先開始以為是流浪漢什麼的,湊近後才發現不是。

“虎哥?”原本有些緊張的鍋子,在看清楚那幾道身影是經常在這片廝混,與鍋子他們很是熟悉的血刀堂幫眾,虎哥幾人後,不由一愣,“虎哥你們……起這麼早啊?”

“呃……呵、呵呵,是啊,葉大夫早。”正縮在牆邊抱團取暖的虎哥幾人,顯然是沒料到會在這撞到葉席兩人,同樣一愣後,那虎哥連忙撲打幾下外衣水珠寒霜,踉蹌起身,先是僵硬抬手和葉席打了聲招呼,隨即吞吞吐吐道,“我們、我們……”

“出來收保護費的。”旁邊有小弟機靈接上。但是葉席與鍋子古怪轉頭,看著白霧蒼茫、空空蕩蕩的街道,半響無言。砰,一個暴栗過去,虎哥尷尬回頭,“鍛煉身體、我們出來鍛煉身體的,然後再收保護費。”

“哦。”鍋子恍然,敬佩道,“虎哥你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為幫派服務嘛,呵呵,那什麼,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去別處鍛煉了,回見啊……”一邊說著,那虎哥一邊將蹲在地上哆嗦的小弟踹起來,笑著揮手作別。

“回見。”

揮了揮手,葉席看著步伐僵硬、彼此攙扶蹣跚離去的虎哥幾人,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1-3 10:52
249章 奇怪馬車 求醫登門


夜傾城內錢莊不少,但若拋開那些主業是放印子錢(高利貸)的不算,只論正規錢莊,那沒有一家是落在南城區的。

這也是能想到的事情,南城區實在太過混亂,幾乎每條街、每條巷子都有幫派占據,在這裏開錢莊,與送羊入虎口並沒多大區別。

這狀況,自幼生在南城區的果梨當然是清楚的,所以她將醫館的收入流水存入了東城區,一家名為正隆的正規錢莊之中。

得要說醫館最近幾月的收入確實不錯,且增長勢頭確實明顯,一來二去熟悉之下,醫館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這正隆錢莊的座上賓,VIP客戶!

隨後過程就像果梨所判斷的那樣,當葉席與鍋子駕著馬車來到東城區錢莊外,報上金斗醫館的名號叫門後,裏面的管事果然沒有為難,相反,很是配合的打開門來,提前營業。

當看著那幾箱金子被幾名錢莊下人從馬車上抬下來,並逐一抬進錢莊內清點,最後換成葉席手中的一疊輕飄飄大額銀票後,一路神經兮兮的鍋子終於長鬆了口氣,如卸萬斤重擔,徹底放下心來。

金銀入庫後,葉席婉拒了錢莊管事留下喝杯茶的客套邀請,再次駕著馬車返回。

“看什麼呢?做賊似的。”

如果說來時被幾個小家夥傳染,葉席還抱有一定警惕心理的話,那現在他就只剩下睡眠不足的困頓了。不過坐在一旁車轅上的鍋子倒是精神,不時轉頭四顧,尤其是後方,更是頻頻掉頭注意,看去就像是個在尋找下手對象的小毛賊一樣。

郝然撓頭,“大姐頭說了,人心叵測,我怕錢莊裏的人會追出來,嘿嘿……”

“那是錢莊,不是賭場!”葉席徹底無語了,完全搞不明白小家夥們的奇葩腦回路,不存錢莊怕偷,存了錢莊又怕搶,這還怎麼整?

“恩恩,我知道。”口中應著,鍋子卻依然習慣性的警惕轉頭。

葉席見狀也不管了,甩了個鞭花,加快車速,來回來個把時辰的折騰,他現在只想早點回去睡個回籠覺什麼的。

沒行出多遠,鍋子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視線看向前方,壓低嗓音道:“葉哥,你看前面街角坐著的那人,他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啊。”

不比來時空蕩蕩的晦暗街道,此時天光微亮,只是還有些許晨霧未散,一些早起如擺早食攤的買賣人已在街旁生火揉麵,還有些上了年紀睡不著的老年人,也沿著街道早早出來遛彎活動……

鍋子所說那人既不是買賣人,更不是半邊身子入土的老人,實際上他很年輕,坐在一個應是從身旁早食攤上借來的小木凳上,雙手自然撫膝,腰背挺直如松。一旁矮腳方桌上,一杯散發著嫋嫋青煙的茶水,氣質超然脫塵。雖是在飄渺晨霧中,卻宛若黑夜中的螢火蟲,吸引路過之人不自覺轉頭看去。

這樣的人,在這樣的時候,出現在這樣的地點,確實不算正常。

鍋子的判斷沒錯。

但葉席眯眼看去時卻不由一愣,下意識一勒韁繩,降下車速。想了想,馬鞭拋給鍋子,“在這等我一會。”隨即翻身跳下馬車,穿過街道直直走去。

應是覺察到了什麼,那名青年轉頭望來,神情也是不禁一愣。

“葉兄弟?”

“秦師兄?還真是你啊……”

沒錯,那名氣質不凡的青年正是秦帆,這還是葉席第一次在學院外碰見對方。左右打量了眼,疑惑問道,“秦師兄你……住在這附近?”

秦帆搖頭:“不是,我在這等個人,葉兄弟你怎麼來了?”

“哦,辦點事碰巧路過這裏……”

只是街頭巧遇,寒暄幾句後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又見秦帆在交談時掃了眼路口,似是有事,葉席也就沒再打擾,順勢提出告辭。

這時秦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說道:“對了,凝霜最近好像有點……恩,有點不在狀態,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吧,她朋友不多。”

葉席聞言一怔,隨即自無不可點頭應下:“好的秦師兄,我會去的。”

雙方就此作別,原路返回後,葉席駕著馬車拐過街角,約莫跑出十餘丈後,前方大霧中忽得傳來陣陣馬蹄急響,須臾間,幾輛豪華馬車猛地躥出,車速極快,好似風一般的從一側街道呼嘯掠過。

“臥槽!”

這世界自然是沒有貼著左右手行駛的交通規則的,那幾輛馬車如此瘋狂疾馳,自是驚起一陣慌亂,也就好在大清早的街面上過往車輛不多,否則非得出嚴重事故不可。饒是如此,葉席前方一輛馬車的馬匹在受驚之下,還是在車夫的緊張呵斥聲中,拖著車廂衝進了一側人行走道,幸好這時並沒什麼行人,除了嚇得不遠處早食攤上一個婦人止不住驚聲尖叫外,並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哈哈……”

似是見到了那車夫以及婦人的狼狽驚慌模樣,呼嘯而過的馬車留下幾聲張狂大笑,極是歡愉。

“幹!趕著去投胎啊!”

“現在的後生,駕車都不要命的……”

“都少說幾句吧,那幾輛馬車一看就是出自南城區的,搞不好就是哪個剛從花樓出來的官家少爺往回趕呢,若是被他們聽到可了不得!”

“官家少爺怎麼了,這不是草菅人命嗎……”

咒罵聲四起,不過經得提醒後也就只剩下歎息抱怨了,民不與官鬥的道理在哪個時空都適用。

葉席的馬車剛從拐角轉出來,車速不算快,再加上他的臂力控制,所駕馭的馬匹並沒有生出多大慌亂,有驚無險,算是幸運躲過一劫。

搖搖頭,紈絝哪裏都有,這不是誰能改變的,葉席並沒有在意,駕著馬車再次駛回正軌,不過就在這時,驀地一聲轟隆爆炸巨響傳來,空空街道回蕩不絕,葉席與鍋子第一反應是抬頭望天,都以為變天打雷了。

不過隨即葉席就覺察到了不對,側身望向後方,這動靜,好像是從剛才的街角傳來的……幾十餘丈距離,又是晨霧蒼茫,自然是瞧不出什麼來的。

莫非是剛才那幾輛馬車漂移過彎技術沒練到家,翻車了?

葉席惡趣味的揣測著,並沒有擔心剛才巧遇的秦帆安全,雖然他是坐在街角沒錯,但是開什麼玩笑,以後者的實力,休說區區幾輛翻倒馬車的餘波,就是直直撞上也不會損傷分毫吧。

一點小插曲,並沒有什麼影響。

……

就在葉席兩人往回趕時,此時,一輛奇怪馬車,已然緩緩停在醫館閉攏大門外。

之所以說奇怪,是指這馬車車廂略顯誇張的外部造型。通體火紅材質,不含一絲雜色,乍看去就像一團火焰似的。另外這車廂貌似採取的是全封閉設計,處處嚴絲合縫,就連那兩側外窗也只有不起眼的巴掌大小,且裏面還隔著層厚厚絨布簾子,風吹不進,雨打不著,可謂將保密功夫做到了極致。

前方趕車人是名衣甲在身的中年魁梧男子,有點眼熟,正是差不多昨天這個時候前來求醫的那名中年護衛,鍋子口中的那條大魚。

抬頭,審視了下金斗醫館的招牌,中年護衛並沒有立刻下車,而是在收回視線後眯起銳利雙眼,環視醫館周遭,似是發現了什麼……其實昨天他就察覺到了,那時他是騎馬獨自前來便沒有多管,但現在他是駕著馬車來的,反應也就不同了。

“哼——”

一聲輕哼,悶雷震鳴。虛空中,一道肉眼可見的水紋漣漪乍閃乍逝,巧妙避開了他身後馬車,瞬間蕩開輻射周遭。

嘩啦啦,未見聲勢,醫館左側約莫七八丈外的鄰家牆頭屋瓦,宛若強風過境碾壓,霍得晃動震顫,進而自行跳躍空中、炸裂,四濺碎石夾雜著數聲措不及防的痛吟悶哼,旋即隨著砰砰墜落悶響,一切又重歸於寂靜。

那是血刀堂黃濟懷擺在這裏的暗哨,用以保護醫館周全的,幾年如一日下來,他們早就成了老橡樹巷道內再尋常不過的居民,黃老與果梨都認識他們,但卻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醫館內也就葉席清楚,但現在,他們碰到了這中年護衛,甚至連一聲示警都發不出,監控防線便頃刻宣告土崩瓦解。

啪的輕響,車廂一側小型外窗被打開,布簾微動,一道聽來柔和且有些虛弱的年輕男子聲音響起,“南宮,到了嗎?”沒有問剛才的動靜緣由,也不知是不在意,還是因為這車廂封閉性能實在太好,車內之人並沒有聽到。

那名喚作南宮的中年護衛跳下馬車,恭敬抱拳躬身:“到了,世子,便是治好城內指揮使夫人無法懷甲之症的金斗醫館。”

一句話就可以洩露很多資訊,或許也就是因為發生在指揮使夫人身上的事情,才會使得這位態度剛硬的中年護衛,在僅僅隔了一天後便去而復返再次重臨此地。

“咳咳,在外面叫我少爺吧……無法懷甲之疾就算是皇庭御醫也束手無策,想不到這偏遠小城中竟會藏有這等醫道高人。”微頓,車內讚歎聲落,“就是不知他是全有把握,還是湊巧撞上……應是後者吧。”

中年護衛聞言緊緊抱拳,語氣斬釘截鐵:“就算是只有一線可能,屬下也斗膽請少爺不要放棄!”

沉默了會,車內傳出聲蕭索歎息,頗似無法復燃的死灰。這時,車內忽然傳出另一道勸慰聲音,很動聽的女人聲音。

“風塵中有性情中人,山野間多潛龍藏淵。既然已經來了,世子何不嚐試一番呢,或許另有驚喜也說不定。而且,世子可還曾記得庚半闕的批言?”

“當然記得……天發殺機,十生九死。唯一生機,或在東南……”

“不錯,大周王朝至東至南疆域,便就是這夜傾城!”

“哈哈,羽仙子此言可是有誤,庚老批言中的東南可未曾說明就是大周王朝的東南疆域。而且,庚老號稱算盡半方天地所有事,或許吾之事便就在這半方天地之外……”

中年護衛皺眉打斷:“少爺!”

“好吧好吧,不說這些懈怠話了。”車內年輕男子似是妥協了,“我聽聞醫好陳指揮使內人的大夫姓葉,是名年輕修印師。南宮你昨天曾來此醫館相請,結果空手而回……可是你怠慢了人家?”

中年護衛想起昨天見到的那名宛若出鞘利劍的青澀修印師,無言垂首:“屬下知罪!”

“你啊……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豈可以貌取人?”布簾微動,似是車內之人在無奈搖頭,“開門吧,我當親自前去賠罪相請。”

“萬萬不可!”中年護衛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話,神色當即一變,急聲勸阻道,“這事是屬下做錯了,屬下待會就算是磕頭賠罪,也必定將那大夫請來這裏給少爺醫治!”

車內那喚作羽仙子的女子也在勸道,“世子你體質已然受不得半點風寒,不可冒險下車。此事還是交與南宮護衛去辦吧,也算是自擔其責,想來那葉大夫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應會諒解。”

“多穿些衣物,至多半刻而已有什麼打緊……唉,好吧。”車內之人再次無奈歎息妥協,細心囑托道,“南宮你待會萬不可再輕辱人家了。”

“屬下省得!”

中年護衛聞言長鬆了口氣,再次抱了抱拳,又上前小心將打開的巴掌大外窗關上一些,這才轉身走向醫館招牌下,抬手扣了扣木門。

“來了來了!”

只敲了兩下,門內便傳來清晰應和聲,似乎這人就在門後沒多遠徘徊,聽到動靜就躥出來把門打開了,吱呀一聲,一個光禿禿的腦袋探了出來。

“你們可算回來了,都急死我了。金子送去了嗎,遇到劫道的沒有……呃,你是……大魚!”

“……”

金子、劫道、大魚……不得不說,這信息量是有點大的,偏偏還風馬牛不相及,饒是這出身不凡的中年護衛,一時也是聽得有點懵。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1-4 10:11
250章 玄陰體質?太陰體質!


唏律律——

老橡樹巷道外,一輛疾馳而來的馬車緩緩減速,拉車駑馬打了個響鼻,隨即在車夫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緊勒韁繩操控下,拐彎轉進巷道。

“咦,葉大夫這麼早啊,還有小鍋子。”

“早啊張嬸,吃著呢。有事出去了趟,這是剛回來。”

“昨兒就聽說葉大夫你們發財了,有沒有這事啊,給大夥講講唄……”

“哈,還是志哥你消息靈通,是有點進賬,得空請你喝酒。”

“李家二哥又沾便宜了不是,葉大夫你別理他,對了,你們醫館還招人嗎?不是我去,是我家那半大小子,小鍋子也認識的,整天閑著沒個正事,所以我尋思能不能讓他去你們醫館,不算學藝,就是幫幫手啥的……”

“那當然好啊,不過這事歸小果梨管,她是醫館二東家嘛……我覺得問題不大,曹嬸你抽空去趟醫館問問,我先回去給您打聲招呼……”

“哎喲這怎麼好意思呢……那就謝謝葉大夫了,上午我就過去……”

……

此時天光已是大亮,巷道內處處飄著粥菜香氣以及端著飯碗竄門的熟面孔,葉席與鍋子駕著馬車一路行來,熱情招呼聲幾乎就未停止,此起彼伏,熱鬧異常。

會有這樣的效果,一當然是因為葉席住在這裏數月,低頭不見抬頭見,早已與巷內居民熟識,再加上那天然受人尊敬的大夫身份,會受到這樣的禮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另外,就不得不說昨天指揮使府邸搞得那一手了,幾箱金子外加一個純金招牌,醫館有沒有在城內上層建築打響名聲目前還不得而知,但眼下絕對是引爆了這條往日裏算不上熱鬧的老巷子。

恭賀讚歎者有之,羨慕攀附者有之,話裏話外酸裏酸氣的也有。

一條巷子,眾生百態。

好不容易穿過住宅密集區,來到僻靜處,醫館屋瓦隱隱可見,方才有點沉寂的鍋子忽然開口道:“二奸不能收進來。”

“誰?”

“就是曹嬸家的小子,曹二奸。”迎著葉席疑惑目光,鍋子撇嘴解釋,“他手腳不乾淨,會拿錢,什麼人的錢都拿,巷口孤苦伶仃的郝大爺的錢他也拿,以前因為這事還和我們打過一架,結果曹嬸跑到我們家門口罵街,說的話很難聽,我們被家裏狠狠收拾了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環境是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汙泥地長出白蓮花的例子並不多見。

如二禿、鍋子他們這些出身南城區的小孩,在耳聞目染之下,其實手腳都算不得乾淨,也會白拿人家東西,比如誰家長了果樹,跑去摘幾個之類的事情都沒少幹。但也僅限於瓜果,錢的意義就不同了。那不叫拿,叫偷!

而且所謂盜亦有道,出來混的人或許在外面無惡不作,但卻很少有在家宅附近作案的,這叫規矩。如二奸這種什麼規矩都不講,連窩邊草都下得去手的人,自是讓滿腦子江湖道義的小家夥們不喜鄙夷。

點頭,葉席笑了笑,有點欣慰,小家夥們現在是越來越有醫館主人公意識了。

“放心吧,這事你們大姐頭會解決的。”

葉席先前說的不全是場面話,經過押送金子這事,他確實是有招幾個人打算的,免得一旦出了事,醫館上下除了他之外其餘老的老、幼的幼,幾乎無人可用。不過他先前說的也沒錯,醫館後勤人事等等向來是歸早熟小姑娘管的,從這幾個月的正常營業來看,她也有這個能力。想來經過她手之後,所招進來的人裏面定然不會有二奸之流……

果然,鍋子聞言後點點頭,不說話了,顯然他對大姐頭的手段還是相信的。

馬車來到醫館附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的葉席,略有些詫異的看向旁邊一處磚瓦平房,隨即,注意到平房外院牆上不見了的瓦片,下意識皺了皺眉。

這時,鍋子忽然探手向前指道:“醫館來客人了,這麼早?”

葉席轉頭看去,在幾丈外的醫館門口見到了道熟悉身影,另外還有果梨二禿幾人,黃老在攤手搖頭,似在解釋著什麼。更遠些地方,則停著一輛通體火紅的馬車。

“咦,好像是昨天那個……那條大魚。”

鍋子的眼神不錯,葉席也發現了那道熟悉身影,正是昨天這時候前來求醫的那名中年護衛。門口幾人這時也發現了他們,轉身望來,

“葉大夫、鍋子,你們可算回來了……”

驀地,沒等二禿幾人的招呼聲落,那名距離最遠的中年護衛踏前一步,乍閃乍逝間,竟好似縮地成寸般忽然出現到馬車前方。

葉席見狀神色不由一變,他是知道對方厲害的,連忙錯步攔在鍋子身前,掐印捏決如臨大敵,不過下一刻,那中年護衛卻忽然躬身施了記大禮,起身,低頭抱拳,語氣誠懇急促:“葉大夫,昨天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還請你能救我家少爺!”

“啊?無妨無妨,好的好的……”

葉席有點懵,下意識將詢問目光投向一旁走來的黃老。後者搖了搖頭,似有些無奈,隨即招手喚葉席下來,“也好,小葉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去給車內那位公子瞧瞧吧。”

回過神來,葉席轉頭看了看神情焦躁的中年護衛,又順著黃老的目光看向不遠處那輛火紅馬車,大致明白了什麼,揚眉跳下馬車,來到黃老身旁,語氣有些不可思議:“病症很棘手?連您老都沒有辦法?”

黃老醫術很高,這是肯定的,雖然他自己經常拿退隱說事,說本事已經十去七八。但實際情況當然不是如此,給人瞧病這行當不是吃青春飯,相反,是越老經驗越足越吃香。如棗木印所能治癒的那些病人病症,其實黃老也能看好,只是需要時間,效果效率沒有棗木印那麼變態罷了。

這還是葉席第一次見到黃老如此無奈又無力的神情。

苦笑搖頭,黃老歎道:“完全無法,似是先天玄陰體質,寒毒入髓,搭脈都無法上手,老夫甚至都不知他是如何才能活至今日的……此乃天發殺機,實非人力所能逆轉。”

葉席一愣:“先天玄陰體質?”

“我已經用過棗木印了,無效。”一旁果梨遞來塊用過的棗木印,目光有些怨念的掃了眼中年護衛。

這不是沒有緣由的,一般來說,若是連黃老都拿不準的疑難雜症,那醫館是不會用棗木印嚐試的,因為用了也白用。且按照醫館治不好不收錢的規矩,這樣只會白白浪費一塊棗木印而已。眼下這狀況,定然是中年護衛強烈要求,黃老他們推脫不過,只能用了塊棗木印試試,結果是大幾十兩銀子飛了,小姑娘很心疼……

接過棗木印,葉席左右翻看了下,這是塊治療疾病的治病使者印,當然,現在這印已經靈氣散盡了,只是方普通棗木板。手指觸摸到什麼,咦?

葉席注意到原來古銅色泛黃的棗木板,如今卻有一處微微泛白,手指觸摸上去如摸冰錐,寒意森森,再一細察,那處還有幾絲不易察覺的裂縫,看去就像是露天放在數九寒天裏被生生凍裂的痕跡。

這當然不可能是棗木印自帶痕跡,再一結合剛才黃老與小果梨的話,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躥進葉席腦海……莫非是那車中病人在用此棗木印時,因為有短暫身體接觸,所以留下了凍裂痕跡……

這特麼還是人嗎?!

“葉大夫?”見葉席把玩著棗木板似有些愣神,中年護衛催問。

“恩?哦,不急,我先搭個脈。”回過神來,葉席沉吟了下,還是答應嚐試一下。這一來是為安撫,畢竟人家已經求上門了,無論治好治不好總得盡力試試,哪怕只是做個樣子。二來,葉席也是想見識下以前只在書卷上見過的玄陰體質。

所謂先天玄陰體質,簡單解釋就是天生帶著陰寒屬性的體質,這種體質並沒有那麼玄乎,雖說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也不全都是壞事。相反,一些天生就是玄陰體質的女子,基本都是天賦絕佳的修印師好胚子。若再能拜入以陰寒屬性為主修煉的門派,那定會被當做門內精英甚至接班人培養。

注意,這裏說的是女子,也只能是女子。男為陽,女為陰。若這玄陰體質落在男子身上,比如眼下車內這位,那就是徹徹底底的悲劇了。非但不會得到任何好處,相反,等於是自娘胎中就帶顆炸彈出生,隨時都會引爆。

可惜啊,你出生的時空不對,若出現在現世某國,那只需花點錢做個變性手術,這病基本也就妥了……

搖搖頭,驅逐腦中忽然躥出來的荒唐念頭,葉席走到馬車邊上,正待招呼對話,餘光掃到那通體火紅車廂,雙目驀地瞪圓,臥槽!

無怪乎葉席失態,方才在遠處瞧還沒覺得什麼,但眼下到了近處,葉席這才發現那火紅色不是用漆料後染上去的,而是一種天然火紅木材。且獨屬於修印師的敏銳感知,讓葉席從這木材上清晰感覺到了一股藏而不露的熾熱濃鬱靈氣——這車廂竟是用一整塊天材地寶打造而成!還是絕對的上品火屬性材料!

葉席真的是被震撼到了,完全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這豪華到暴殄天物的奢侈手筆!

天材地寶難得嗎?

先不討論這個,先說說葉席所在的黃印班,將近三十餘名修印師,有多少人是有印器在手吧。答案是寥寥無幾,目前所知就秦瀚冰一人有一件,聽說是把劍,課間閑聊時說出來的,沒帶在身上,視若珍寶,輕易不拿出來示人。

葉席以前也有一件,是把刀,墨小默送的,後來進夜傾城時被個人力車夫掉包順走了,葉席當時沒怎麼傷心,後來進學院上了幾節印器課,腸子都悔青了……

而印器,就是由蘊含靈氣的天材地寶煉製而成。

那麼問題來了,眼前這一整節側重攻伐、天然的兵刃類火屬性材料車廂,卸下來,能煉製出多少件刀劍印器呢……鬼知道,反正它現在只是節不起眼的車廂,風吹雨淋,主人家毫不珍惜的樣子……

……

“可是葉大夫來了?”

車廂內,年輕男子的陰鬱嗓音,帶著歉意,“抱歉,前番我家將禮數不周,怠慢了葉大夫,黃某在此賠罪。”

聲音是從一側巴掌大車窗中傳出來的,愣神的葉席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車廂的古怪之處,直欲把人活活悶死在裏面的全封閉奇葩設計,不過想來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不讓外面氣流捲進吧。

玄陰體質的病人確實見不得風寒。

“無妨,些許小事罷了,不值一提。”葉席是真沒在意昨天中年護衛的質疑態度,老實說,將心比心,初次接觸下見到自己那青澀得過分的面容,不質疑才是不正常的吧……努力將視線從火紅車廂上移開,葉席輕聲道,“我需要把脈,閣下……”

“怠慢了。”不出所料,車內之人並沒出來,而是掀開車簾一角,將手臂從車窗中探了出來。

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慘白,如雪。

再一往內收了收袖口,葉席不由無聲倒抽了口涼氣,這是怎樣的一截小臂手腕啊,不見絲毫血色,也不是單純的慘白,因為有密密麻麻的青色絲痕纏繞其上,猙獰可怖,觀之不禁令人頭皮發麻。那是經脈,各種各樣的經脈。葉席甚至都懷疑如果他眯起雙眼,是否就能從這些經脈下面清晰瞧見骨骼來……

穩了穩心神,葉席有意搓了搓手掌,搭手上腕。

甫一接觸,葉席終於知道了剛才黃老所說的無法搭脈是怎麼一回事了,冷,冰冷,冰冷刺骨,指間搓出的溫度就像暴風驟雨下的小火苗,頃刻就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陣陣侵略性極強的冰霜寒氣,沿著手指,迅速入侵葉席整條胳膊皮膚、血肉、骨骼……

嘩,短短三息不到的時間,葉席針扎般霍然縮手,失聲驚呼:“不對!不是玄陰體質,你這是太陰體質!”

本帖最後由 cchjames 於 2016-11-4 10:12 編輯

chouanna 發表於 2016-11-5 17:48
251章 出塵琴音
       
    “不是玄陰之體?”

    聽著葉席的失聲驚呼,黃老不由一愣,疑惑問道,“何為太陰?”

    葉席搖搖頭,神情凝重:“玄陰之極,是為太陰!”

    這不能怪黃老見識淺薄,他畢竟只是個俗世大夫,不是修印師,能知道玄陰體質已然不易,如太陰這等涉及印界的常識自是不知的。實際上葉席以前也不知,還是在進入學院後,因為常去藏卷樓看書的關系才略知一二。

    簡單點來說,太陰是玄陰的豪華加強質變版。如果說擁有玄陰體質的人是比較少見的話,那太陰體質就是鳳毛麟角般的稀罕存在,幾乎絕跡。同樣的兩者帶來的後果也不盡相同,只以負面效果來論,玄陰體質是炸彈,太陰體質就是核彈,還是核元素極不穩定的那種……

    “看來葉大夫不僅是名年輕醫師,還是名見聞廣博的老道修印師。”收回手臂,車內男子應是早就知道自己所患病症,語氣鎮定,還帶著些許贊嘆之意,“不錯,吾之疾便是這太陰體質。”

    頓了頓,自嘲輕笑,“哈,別人求也求不到的天大機緣,落到我這,卻成了索命鉤鏈……”

    這話不假,如果車內之人是名女子,但凡她有那麼一點修煉天賦,那必將會成為驚艷四方的天才修印師!

    只可惜,老天和他開了個玩笑……

    葉席沉默,皺眉將腦中現世道印過濾了一遍,治療寒毒的印術是有的,但他沒有治愈的把握,甚至,他都沒有成功施印的信心,因為那道印的等級有點高。

    而且,如果只是玄陰體質的話,那葉席可以試上一試,就當是碰碰運氣,或許還有轉機。但是太陰……好吧,葉席現在都不敢靠近對方,甚至剛才的搭脈探查,葉席都懷疑如果他的動作稍慢一些,搞不好他自己都會變成一個冰雕……

    “葉大夫?”中年護衛的聲音有些顫抖,望著沉吟的葉席,目光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期翼。

    葉席苦笑,正待搖頭坦言自己也沒法子,車內男子先開口了,語氣依舊從容鎮定,不見波瀾,宛若一汪看不到絲毫希望的死水,“算了,南宮,不要為難葉大夫,我的病情我自己清……咳咳……”

    話未說完,窗後車簾驀地晃動,卻是一陣蕭瑟冷風卷過巷道,無巧不巧的尋隙鑽進那巴掌大外窗。講道理,只是一陣風而已,冷意有限,就算是在場體質最為孱弱的黃老也未覺得有什麼,但是下一刻,車內話語聲斷,劇烈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

    “少爺!”失聲驚呼,中年護衛意識到了什麼,神情大變,魁梧身軀當即一震,就要搶步上前關上那扇該死外窗。

    然而已是遲了,“咳咳噗——”站在車窗旁邊的葉席聽到了噴吐之聲,下意識側身一避。

    下一刻,布簾大動,但隨即噴出來的卻不是葉席想像中的滿簾血霧,而是無數細小物事,徑直穿過布簾,落在窗外地上,叮當作響。

    葉席低頭一瞧,滿地亮晶晶,小的是不起眼的血色水滴,大的是血絲冰棱,兀自散發著肉眼可見的白煙寒氣,觸目驚心!

    再一想這些東西是從一個活生生還能正常說話的人口中噴出,葉席頭皮都在發麻,這尼瑪……還能活?

    這時,“崢——”連綿咳嗽中,一聲極為突兀的琴音驀地自場中響起,葉席下意識抬頭看向那巴掌大小窗,琴音是從車廂內傳出的。

    旋即,又是幾聲琴音飄出。

    前前後後只是幾聲簡單琴音而已,像是在調試,甚至都不成旋律,但葉席腦中因為方才突變而繃緊的神經,卻不由自主的漸漸舒緩下來。

    這琴聲有古怪……目光一凝,如今的葉席已不是昔日阿蒙,印師巔峰階的實力雖說不上高,但也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嘍嘍了。尤其是在學院或主動或被動的接受不少印道知識後,眼界更是大開,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這琴聲的異常之處。

    像是有什麼魔力,不過信手揮彈幾下,葉席丹田內的真氣竟然就有了反應,形成了一種言語無法表達的奇異共鳴。

    暗暗駭然,這是什麼印術?

    沒錯,這等效果自然不是尋常琴手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修印師,還是一個通音律、有把琴類印器的修印師!

    不過隨即葉席就沒空考慮這些問題了,因為隨著連貫成章的琴音飄灑而出,葉席剛提起來的心神,再次在不覺間被悄然瓦解,並漸漸沉浸其中。

    “叮咚……叮叮咚……”

    劇烈咳嗽聲漸漸平息、消失。

    方才焦躁大急的中年護衛腳下一頓,緩緩收起前衝之勢,神色柔和下來。

    更遠一些地方,黃老果梨二禿幾人更是不堪,在琴音剛響起的那一刻,便不知不覺得眯起雙眼,松弛身形,恍若置身於春日暖陽之下,眼前正是柳絮飄舞、草長鶯飛的大好光景,也是個適合回憶心底最為幸福片段的時節。

    不知何時,陸陸續續的又來了一群聽客,那是飛來的鳥雀,輕輕落在牆頭屋瓦、樹木枝杈處,黃豆粒般的大小的眼珠眨也不眨的痴迷看向火紅車廂。遠處巷尾,有一只狡黠貓兒溜了過來,應是被那些鳥雀吸引,匍匐靠近,但隨即也頓住了,沒有去瞧近在咫尺的鳥雀,而是收起了肉爪鋒芒,雙耳顫顫微動……

    靜靜的,靜靜的。

    喧囂遠去,塵世剝離。整條巷子裡唯有這不疾不徐的琴聲音符在飄灑、跳躍,就連那幾匹拉車馬兒,似也不忍打擾此間此刻靜謐,靜靜站著,細細聽著……

    ……

    片刻,一曲終了。

    似仍有余音圍繞,場中眾人誰也沒有移動身形,發出聲響。

    終於,“啾——”一只雀兒在無意轉頭時瞧見了張碩大貓臉,生存意識壓倒一切,撲扇翅膀,瞬間衝天而起。

    這聲略顯慌亂的尖銳啼鳴,像是打開了什麼閥門,原本被隔斷在外的塵世喧囂瞬間狂湧而入,雞鳴狗吠聲等等,不一而足。

    “呼……”

    長吐了口濁氣,葉席眼眸轉為清明,旋即微頓,察覺到什麼,下意識抬手按了按胸腹。

    內傷從來都是麻煩的,葉席幾天前所受的傷勢其實並沒有完全好利索,胸腔處還有些隔閡異樣感,不過問題不大,再休養個幾天也就差不多了。但現在,呼氣自如,那裡的隔閡提前消失了……

    那個琴音!

    聯想到方才受到共鳴後自行在體內流轉的真氣,葉席頓時若有所悟,很顯然,琴音有古怪,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門獨辟蹊徑的印術,有治療功效。

    事實也差不多就是如此,只是因為葉席有傷在身才感覺特別明顯,如不遠處的黃老等人,在如夢初醒後,均是感覺到身體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但具體好在哪裡卻說不出來。

    “少爺你怎麼樣?”車窗旁,中年護衛吸取了教訓,站在上風處,緊張開口詢問。

    “沒事了,又沒死成,呵呵。”車內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鎮定,只是聲音聽來更為虛弱了些,“羽仙子,你又救了我一次。哈,我是真不知該謝你,還是該怨你又讓我繼續承受這無邊痛苦折磨……”

    後面這句話自然是對著車內另一名女子說的。

    葉席挑了挑眉,羽仙子?那個彈琴的人嗎?看來真是一名修印師無疑了。

    “葉大夫,多有叨嘮。南宮,我乏了,回去吧……對了,別忘了付上診金。那塊棗木牌是有治病效果的,我能感覺得到,只是用在我身上可惜了。”

    車內那名男子倒是細心,不過看著中年護衛遞來的兩枚價值百兩的銀元寶,葉席擺了擺手:“醫館有規矩,治不好不收診金。”

    中年護衛轉頭看向車廂,“原來真有這個規矩……葉大夫你是個有真本事的醫師!”車內男子嘆服,隨即道,“那我只能赧顏說抱歉了,浪費了你們一枚棗木牌。”

    “那倒也未必……”

    “恩?”

    葉席捏捏手指,暗自做了個決定,但表面上卻逐字逐句,用詞很是謹慎:“我有個秘術,應該可以治療寒毒,或許……”

    中年護衛激動打斷:“葉大夫你有救治少爺的方法?”

    “或許、只是或許,聽我說完……怎麼說呢,效果我不敢保證,而且這秘術我目前還未完全掌握……總之,我自己是沒什麼信心的。這樣,你還願嘗試一下嗎?”

    方才迫不及待的中年護衛猶豫了,這是正常的,任誰聽了葉席那包含或許、應該、不敢保證、沒信心等等語意不詳詞彙的承諾後,都會忍不住遲疑。但是,

    “當然,為什麼不呢?”幾乎未做考慮,車內男子便爽快應下。

    葉席一愣,中年護衛大急。

    “少爺——”

    “我意已定!”

    “可是……”

    “可是不答應嘗試一下,我遲早還是得死的。南宮,你說我說的對嗎?”

    中年護衛默然。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嘗試了可能治療失敗,不嘗試必然失敗。如此,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

    “葉大夫,有勞了,需要我做什麼准備嗎?”

    車內男子答應的果斷,葉席卻是有點坐蠟了,他也是臨時起意,哪有什麼准備,想了想,環顧左後:“這裡不方便,還是先進來再說吧……”
chouanna 發表於 2016-11-6 10:42
252章 小院請神
       
  
    正門有台階木檻,火紅馬車自醫館後門入,停在小院。

    此時,小院已經完全變了副模樣,四方周遭院牆處,盡數被大大小小布簾、紅紅綠綠被褥籠罩,遮蓋的密不透風,整體形狀恰似一座蒙古包。

    這般粗劣改造自然是為了那車中之人准備的,葉席要施印瞧病,他就必須得出來,為避免再受風寒所侵,也只能出此下策。

    至於那些布簾被褥,當然不是黃宅的,小財迷可沒有不見兔子就撒鷹的習慣,況且黃宅也拿不出這麼多來,是中年護衛在巷道居民那收來的,方法很簡單,也很粗暴,五兩銀子一條窗簾、十兩銀子一副被褥,再雇幾個婦人專門縫補,醫館門檻瞬間就被踏破了……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如今眾人頭頂這方花花綠綠帷幕,紋飾不一,有山水有鳥獸,甚至其中還夾著一副鴛鴦戲水的紅被面,也不知是哪家著急忙慌的把新人嫁妝都送來了,看去效果很是喜感。

    一切准備就緒,火紅車廂門終於打開,下來一男一女。

    女子著素紗,梳宮髻,容顏清麗,雙手抱著一尾古色古香的五弦琴,氣質超凡脫俗,應該就是那位羽仙子。

    至於一旁中年護衛攙扶著的男子,自然就是那少爺了。葉席只上眼一打量,便就恍然明白了方才那中年護衛為什麼態度堅決的要求清場,並將醫館前後門全部關上。

    這位少爺很胖,約莫六尺的身高,橫截面卻有兩尺還多,寬大華服緊緊勒著,肥肉痕跡清晰可辨。那張臉瞧來也有些怪異,兩側臉頰高聳橫溢,占據了太多面積,直將眼睛擠壓成兩道縫隙,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肥肉褶皺呢……

    “噗嗤——”

    好吧,中年護衛再怎麼清場,也不可能將黃老果梨二禿幾人趕走的。所以見到那身份來歷神秘不凡的少爺,卻是一副肥頭大耳豬頭相。除了黃老似乎若有所覺微微皺眉外,幾個小家伙當即捂嘴笑出聲,倒也不全是嘲笑,好笑的意味更多些。當然,都是貶義。

    中年護衛聞聲頓時狠狠瞪來,面色不善,就要發難。那胖胖少爺卻是一副好脾氣,按了按中年護衛臂膀,示意無事,還衝著幾個小家伙善意笑了笑,隨即視線掠過場中,落在葉席身上,緩緩抬手一拱:“是葉大夫吧,在下姓黃,醜貌辱眼,見笑了。”

    葉席自是擺手示意無妨,也確實沒在意,血肉外翻的惡心傷口他都見得多了,眼下這只是肥胖而已當然更不會嫌惡。

    而且,葉席有注意到他拱起的雙手,與身軀其他肥肉橫生的部位截然不同,他的五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不見贅肉。

    兩相一對比,再重新打量這位與其說是肥胖、倒不如說是浮腫的外貌身軀,葉席心中頓時了然——虛不受補!

    這位黃少爺男兒身卻得了太陰體質,自然是活得極不容易的。若換做一般人,那肯定早就死了,也就不用再受這等非人折磨。偏偏他不是一般人,這點從跟隨的中年護衛、抱琴羽仙子以及那輛價值連城的火紅馬車就能輕易看出來。他出身不凡,又得了這種時時刻刻會要命的怪病,平常一些天材地寶、大補之物等等,肯定是沒少吃的,也正是因為這些東西,才讓他續命至今。

    但凡事有利有弊,人體終究不是飯缸木桶等容器,吃多了是會排斥的。更何況是藥,需知是藥三分毒,那些不斷疊加的補藥留存在他體內,即不能吸收,也無法快速排出體外,久而久之,也就生生撐出來個虛假胖子!

    黃老應該也看出來了,正自神情嚴厲的喝止住那幾個不斷偷笑的小家伙。

    那黃少爺狀似真不在意這些,或許,也是見多了這等目光笑意,先是饒有興致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方那色彩繽紛得過分的帷幕,隨即注意到了擺放在小院正中位置的物事。

    一張木案,一尊小香爐,幾支長香,幾只碗碟,其上是壘成寶塔形狀的水果,擺放的一絲不苟。

    “這是……”

    “上貢,你要看做賄賂也行。”

    黃少爺一愣,隨即點點頭,看著葉席踏步走到木案前方,微微眯眼,似在調勻呼吸,神情極是肅穆。

    北帝火鈴印,可怯除寒毒。

    這就是葉席即將要施展的印術,但老實說,沒有把握。甚至如果不是最近修為有所突破,他是決計不會碰這種印術的。他以前所施展的印術,要麼是九字真言,要麼是五行信印,似這等有神位在前的印術,他是第一次施展。

    所以,不肅穆不行,因為他要請神!

    以前說過的,其實施放印術沒必要整這些花裡胡哨的多余動作,那是做給外行人看的,真正有道行的人,掐印捏決,無印不可施。

    葉席有道行嗎?有,但他底氣不足。

    而且諸位如果記性足夠好的話,應該會記得葉席曾經施放過一次有神位的印法,那是在地下秘境當中,為了抵抗諸多撲過來的厲鬼,葉席豁出去放了個酆都大帝心印,結果請神容易送神難,那些召喚而來的天兵天將整整刮走了他一個境界的修為,真是日了狗!

    所以現在,

    葉席視線從木案上的物事逐一掠過,稍稍放心點頭,有香、有貢品,還有我這個正宗道門弟子在,應該沒問題……吧?

    按道理來說是沒問題的,只是硬件簡陋了點。

    最好的硬件應將木案換做專門用來做法的祭壇,長香換做請神香,再點幾根蠟燭營造下氣氛,整一柄桃木劍,套一身八卦衣,然後齋戒七日,沐浴更衣……

    好吧,事急從權。

    葉席探手拿起那幾支長香,揮手點燃,插入香爐之中,隨即退後一步,神情恭敬的拜了三拜。

    禮成,起身,深吸了口氣……

    啪!

    “哈,我說這場面怎麼這麼眼熟呢,每年我家祭祖都這樣,就是差了個豬頭哎!”

    ……艸!

    “閉嘴!”葉席狠狠轉頭瞪了眼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拍手開心不已的二禿,轉過身來,再行深吸了口氣,不過吸到一半就放棄了,氣氛都特麼沒了,剛才想做什麼來著……

    不管了!

    “呸!”干噴了口吐沫,葉席搓了搓手掌,很是光棍的悍然踏前一步……

    就這樣,一個打破山門一頭撞入紅塵的落魄道門弟子,在異世開啟了第一次請神之旅……

    …………(未完待續。)
cchjames 發表於 2016-11-7 11:15
253章 北帝火鈴印


“叱——”

硬體有點簡陋,開局也不順利,但當葉席真正進入請神狀態時,他是絕對認真的,心神合一,繞案而走。

手掐印訣,心存觀想。踏罡步,誦經文,

“尊稟北方真武玄天上帝,今有道家不肖劣徒葉席為救人離水火,在此恭迎法駕……好叫大帝知道,小子現在是真的慘啊,一不小心淪落此世界,人生地不熟,姥姥不疼,舅舅又不愛,一切全憑自己打拚,其中苦難簡直是聞者悲傷,聽者落淚,急需來自家鄉同胞們的親切關懷慰問……”

別誤會,葉席這不是在開玩笑,是誠誠懇懇的在詠頌請神詞。

萬事萬物都需要與時俱進的,包括請神經文也是如此。其實想想也就能明白,如今為現世大眾所知的請神經文,大多都會以急急如律令收尾,聽來不明覺厲又高大上。但需知急急如律令這等制式經文是由漢代所流傳下來的,那麼在漢以前,難道就沒有請神的道人嗎?事實當然不是如此,問題也就來了,那些在漢以前的人不知急急如律令經文,又是如何請神的呢?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有那個年代特屬的請神經文。由此可見,請神經文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

而且,說實話,所謂經文其實與能否請來神明是沒有必然聯繫的。重要的是心要誠,觀想無誤,手上印訣要對,腳下罡步正確。至於經文,只是一種表現心誠的外在輔助手段而已,並不起決定性作用。

當然,人是一種會習慣性欺騙自己的動物。或者用一個比較時髦的詞語來形容,叫自我安慰——請人吃飯還要打下招呼呢,請神這麼大的事你不說幾句,那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

葉席現在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雖然他知道經文無甚大用,但神情卻依舊認真,口中也是絮絮叨叨不停。總覺得這樣說上幾句,請神的希望就會更大一些,心裏感覺也會好上許多……

“喂喂喂?在不在……真武大帝,我知您貴人事忙,也許沒空回應小子。沒關係,您老沒時間來,把你座下童子派來一個也行啊,要不……派個坐騎?喂……”

……

“他這是……做什麼?”

看著葉席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繞著木案好似抽風似的不停旋轉急走,那黃少爺頗為認真的看了好一會,終是忍不住面露疑惑,轉頭問起身旁兩個專業人士來。


“屬下見識淺薄,無法得知。”中年護衛望向一旁抱琴靜立的女子,“或許羽仙子知道?”

“像是在開壇做法……”抱琴女子看著那擺放貢品的案桌,如此猜測,隨即又微微皺眉,“又有點像西域僧侶虔誠供奉諸佛,不過儀式細節並不相同,我也從未見過。”

“哦?連羽仙子都未曾見過嗎?”抱琴女子的身份來歷似乎很不一般,那黃少爺見到她也搖頭自承不識,不由一愣,接著看向額頭隱現汗跡,神情愈加鄭重肅穆的葉席,感慨歎服,“那就不是一般儀式了,葉大夫此舉定然別有深意!”

……好吧,也就那經文念的含糊,他們被葉席的表面動作被唬住了,否則不定會是怎樣一副目瞪口呆模樣呢。

而相比起黃少爺三人來,另一邊二禿幾人就沒想的那麼複雜了,他們只是看著葉席像跳大神一樣繞著桌子轉的有趣,還給計著數,不過數著數著眼就花了,頓時對葉席大是佩服,轉這麼多圈竟然還沒頭暈,真的厲害……

也就在這時,那抱琴羽仙子發現了什麼,雙眸一凝:“看那幾支香!”

中年護衛聞言下意識轉頭看去,那幾支長香已經燒去一半還多,香灰不時墜下,落入爐中,瞧來並無什麼異常。

“香怎麼了?”

“看煙!”那黃少爺倒是心細,經得提醒後立刻察覺到了什麼,神情微露激動。

燃香自然會散發煙氣,因為小院上方那花花綠綠帷幕所致,那幾縷嫋嫋煙氣並無彎曲散溢跡象,而是呈筆直衝天之勢。這原也沒什麼好奇怪,但不知何時那些煙氣在上升到一定高度,即將觸碰帷幕時,卻忽地消失不見,毫無徵兆,就像那處虛空有什麼東西將煙氣直接吸走了,亦或者那裏是有個空間斷層,只要煙氣進入,就再也別想見到絲毫蹤影……

見狀,中年護衛微怔,不過他並沒有像黃少爺那般輕易激動,而是暗暗運轉真氣,彙聚於雙目之上,眯眼瞧去。

他知道葉席是修印師,而修印師想要做出一種在凡人看來宛若神跡的障眼法,是極其輕鬆的。所以他必須要確認真假,被騙與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免去自家少爺又陷入希望變失望的絕望心境。

要知道後者這種情況,在他們求醫途中,已經是見過太多太多了……

中年守衛很謹慎,但他並沒有瞧出任何臆想中的作假痕跡來,實際上,他蘊含真氣的視線根本無法落在那煙氣消失處,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仰頭可見,但只要他想稍微深入一點,視線就會不自覺移開,幾次嚐試都是如此,這種感覺……

恍惚中,中年守衛不自覺想起平生一幕經歷來,那是多年前帝臨州府,他隨著老爺一同前去見駕,御輦之前,垂首跪拜行禮。當時的他正年輕氣盛,雖明知規矩不可,但三番兩次總想偷偷抬頭窺見天顏,結果御輦行過,無數次機會,他也沒有真正抬起頭來過……

現在的感覺,比之那次還要強上無數倍!

“好像有什麼……出來了……”

一旁,抱琴羽仙子並沒有採取類似中年護衛的做法,她只是憑肉眼去瞧,不過修印師的敏銳感知,還是讓她察覺到那虛空處,正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探出,仿若涉過無數亙古歲月長河,氣息幽遠且神秘!

這種感覺只有修印師才能稍窺一二,葉席是修印師,當然也察覺到了,心中暗道一聲臥槽,腳下所踩罡步都有點發軟。蒼天可鑒,雖然他通道數十年,但可一直都是個社會主義四有好青年啊,從不搞封建迷信的……

心中轉著這些有的沒的奇怪念頭,表面上葉席可不敢怠慢,一收步伐,立於案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恭迎法駕!”

“……”黃老幾人目光古怪的看了看神情虔誠的葉席,又順著拜首方向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小院空地,一臉懵逼。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年護衛與抱琴羽仙子,雖然兩人同樣看不到,但卻是滿臉凝重,因為感覺告訴他們,來者就在那裏!

值得一提的是,幾寸長香,依舊燃燒,但卻是完全散發不出煙氣來了。

拜完,起身。葉席偷偷摸摸往上瞄了眼,亦是空空如也,一愣,隨即鬆了口氣,又有些失落。

請神當然不可能請來真神,神明有千萬法身,請來的一般僅是千萬法身中的一個。但很遺憾葉席現在修為還不夠,請來神明法身,卻無法令其現形,甚至連現出投影來也不行。

有些失望,不過也在葉席預料之中,畢竟以他現在的實力能請神成功就已經很不錯了,說不定這還是那真武大帝在聽到經文後,看他實在可憐才給的面子,委實不能要求太多。

“注意!待會聽我指引!”

神明已至,葉席信心頓時暴增,也不拖延,口中提醒了那猶自愣神的黃少爺一聲,再次踏步上前,左手掐離文位,也就是左手中指中節,腳下連踩地面青磚,砰砰作響,短短刹那間足足有變幻一十六種身位,再等歸回原位時,葉席整個人好似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披頭散髮,汗珠滾滾。同時面龐也成了鍋悶煮大蝦,紅的冒煙,嘶聲暴吼,

“北帝火鈴印,出——”

在場間眾人目瞪口呆注視下,葉席身前一丈開外,憑空出現道道肉眼可見波紋,隨即,嘩然大動,一座高達數丈的古鐘緩緩自波紋中落出。

通體火紅,悠然旋轉。無論是小院哪個角度,都能清晰看見鐘身上雕有一只昂首振翅的神鳥,羽爪鋒芒,顧盼威儀,活靈活現,與其說是雕上去的紋飾,倒不如說是真有這麼一只神鳥被封印在鐘身之上!

一指鐘下空地,暴吼,

“你還等什麼?快上前來!”

眾人皆被那只神鳥古鐘引的目眩神迷,卻沒有注意到葉席高舉的右手在劇烈顫抖不止,他快要撐不住了。而且,小香爐中尚未燃盡的長香,僅剩一寸有餘!

那黃少爺如夢初醒,連忙推開中年護衛攙扶,三步並作兩步,將將在神鳥古鐘落下之前,鑽入鐘下。也就好在古鐘體型夠大,否則還真不一定能容得下他。下一刻,

轟,古鐘落定,整座小院抖了幾抖。

說來也怪,那古鐘自方才看厚實無比,無處不在散發著滄桑古老氣息。但等落下時,鐘身卻變為透明,像是一層繡著神鳥的紅色紗帳,裏面黃少爺的身形清晰可見,他這時正四處張望,卻好似看不見外面,正要抬手觸摸鐘身,

葉席眼角餘光掃到,厲聲喝道:“盤膝坐好,不要亂動。”

隨即葉席也顧不得去管他了,顫抖右手勉強掐好印訣,大吼一聲:“轉!”

話音方落,神鳥古鐘嗡嗡震鳴,就好似那種老式發動機啟動的咆哮巨響,終於,龐大鐘身開始沿著順時鐘方向緩緩旋轉起來。

自外面可以清楚看到隨著鐘身開始轉動,那只神鳥就像是活過來一般,繞著那黃少爺周遭旋轉飛翔,落下片片火紅羽毛,在觸碰到黃少爺身軀時,又宛若白雪融化,瞬間不見蹤影。

“再轉!”

情景再現,此時黃老等人終於注意到葉席狀態有點不對了,好似正在承受著萬斤重壓,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絲絲縷縷血液自嘴角涓涓淌出,那是葉席生生將牙齦給咬破了,第二圈落,葉席瘋狂嘶吼,

“艸……再!轉!”

話音落下,中年護衛與抱琴羽仙子身軀驀地一緊,瞳孔急劇收縮,他們看到了,就在葉席頭頂上空,一道龐大虛影隱隱顯現,看不清具體面目,只能瞧出個大致輪廓來,金鎖甲胄,按劍而立,腳下似乎還踩著一個隱現五彩神芒的靈龜,威武不可方物!

正要下意識眯眼以求瞧得清楚,虛影驀地泛起陣陣波瀾,旋即,憑空消失!

砰——砰——

“葉哥!”

“少爺!”

驚呼聲中,香爐殘灰落盡。什麼波紋、神鳥古鐘等等盡皆消失,仿若夢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小院裏,只有隔著案桌的兩道身影,葉席與那黃少爺,齊齊跌坐在地。

兩夥人頓時緊張搶步上前,黃老等人去看葉席,中年護衛兩人去救黃少爺,場面一時極為熱鬧。

“沒事、沒事……水水水,給我水!”

葉席確實沒事,他只是累到了,事實證明北帝火鈴印並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掌握的,就那神鳥古鐘的威壓,就已經超出了他的身體與精神負荷,勉強三轉下來,直接累成死狗。

一連灌下幾大碗甘甜井水,甩甩頭,葉席這才恢複清醒狀態,連忙散開上躥下跳的二禿幾人,去看那黃少爺狀況如何……按道理來說,哪怕北帝火鈴印無效,也不該起反作用的,對方怎麼會和他一樣忽然跌倒了呢?

看去時,那黃少爺正在中年護衛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迎著葉席疑惑目光,神情有點尷尬的擺手示意:“抱歉,我實在無法盤膝坐下來。”

“啊?”

“我聽你叫我盤膝做好,不要亂動。我嚐試了幾次,然後就跌倒了……”

“……”

好吧,以這黃少爺的體型,叫他盤膝擺打坐姿勢,確實是為難他了。

葉席嘴角抽了抽,明智岔開話題:“現在感覺怎麼樣?”

黃少爺一愣,這才想起來治療已經結束了,連忙閉眼體會,眉頭聳了聳,面露狂喜,隨即又皺了皺眉……最後,睜開眼睛,眼眶已然泛紅,臉頰肥肉顫了幾顫,深呼吸幾次,似在強烈壓抑著什麼。

終於,抬頭看向上方花花綠綠帷幕:“南宮……打開它!”

“少爺不可……”

“打開!”

大紅被面上,兩只戲水的鴛鴦被一刀剖開,小小縫隙,有冬日陽光散落進來。在中年護衛緊張注視下,黃少爺沐浴其中,仰面直視,眯眼,喃喃歎息:“這就是陽光的溫度嗎?真是……呵,久違了啊……”

中年護衛聞言瞬間瞪大雙目,上下嘴唇因為激動而哆嗦顫抖著:“少爺你……你好了?”

“只是好上一會。”來到黃少爺身旁,葉席抓起對方手腕探了探,能明顯感覺到他身軀不再像之前那般宛若千載寒冰,完全不可靠近,但還是能清晰感覺到對方體內的寒意並未消散,遺憾搖頭。

“抱歉,我目前的實力還遠遠不夠,三轉火鈴印並不足以對抗太陰體質,最多只能治標,無法治本。”

“足夠了……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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