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春秋 作者:沙漠 (連載中)

 
V123210 2016-8-6 10:51: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3 1566311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9 17:29
第一零八二章 內鬼

    司馬嵐一顆心立時沉了下去,內心深處,竟是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自從當年追隨太宗皇帝開始,司馬嵐因為出眾的後勤能力,一直都擔負著後方的事務,比之在前線與敵拚殺,在後方保證糧草軍械等物資供應的難度甚至更大。

    天下動盪,民心恐亂,盜賊叢生,在那種紛亂的時候,還能夠井井有條地籌集物資,而且順利向前方供應,這絕不是容易的事情。

    司馬嵐從來都有著極強的掌控能力,而且後勤本就是費心的事情,有無數繁雜的小事組合在一起,所以司馬嵐能夠將諸多繁雜事情整合在一起,顯示出他超強的處事能力,凡事也都在他的心中有清晰的條理。

    除了皇帝陛下,司馬嵐從來都是將別人掌控在計畫之中。

    可是今日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似乎陷入了別人的掌控之中。

    經歷過無數的風浪,司馬嵐已經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極其嚴峻的困境之中,此次秋狩,明顯已經遠超出自己的掌控,他感覺從天上似乎落下一張大網,而他已經被罩在了大網之中。

    嚴峻的形勢之下,司馬嵐卻是保持了極度的冷靜,微頷首道:「查,一定要查。遲統領,皇上遇刺,百官心驚,此事非同小可,老夫必須立刻覲見皇上。」

    他知道這種時候,自己必須見到隆泰,只有見到隆泰,才能夠迅速掌握隆泰的心理,察覺出隆泰究竟意欲何為,也只有知道了隆泰的心思,他才能夠全力應對。

    「皇上有旨,養傷期間,誰都不見。」遲鳳典正色道:「此外為了保障老國公的周全,皇上特旨,老國公暫時就住在這邊,由我們保護國公的安全。」不等司馬嵐說話,已經抬手道:「國公,請!」

    司馬嵐背負雙手,神色平靜,盯著遲鳳典眼睛問道:「皇上既然不見老夫,老夫只能先去見百官。他們知道皇上遇刺,人心浮動,惶惶不安,老夫要親自去撫慰他們。」

    「皇上自有旨意撫慰諸位大人。」遲鳳典神情冷然,抬起的手臂並無放下。

    司馬嵐抬手撫鬚道:「遲統領,老夫若非要走不可呢?」

    遲鳳典沉聲道:「來人!」

    立刻有四名孔武有力的近衛武士手按刀柄走過來,呈扇形站在了司馬嵐身後。

    司馬嵐回頭看了一眼,卻是放聲笑道:「遲鳳典,你是要對老夫用武嗎?」

    「老國公,卑將不敢。」遲鳳典依然顯得相當恭敬:「卑將只是奉旨行事,皇上對老國公一片關切之心,老國公總不會要抗旨吧?」

    他無論動作還是聲音都很是恭敬,但話裡的意思,卻顯然是不能讓司馬嵐離開。

    司馬嵐背負雙手,淡淡一笑,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老夫遵旨就是。」

    司馬嵐被遲鳳典帶人軟禁之後,遲鳳典便逕自到了皇帝大帳,稟報過後,被隆泰召進帳內,隆泰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輕便的裝束,見到遲鳳典進來,便要起身,但屁股剛剛抬起,頓了一下,卻還是坐了下去,低聲問道:「如何?」

    遲鳳典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皇上,司馬嵐自己跑過來,臣已經按照皇上的吩咐,將他囚禁了起來,又派了心腹看守,絕不會出任何差錯。」

    隆泰聞言,眉頭微微舒展,頷首道:「如此甚好。」他雖然看似平靜,但聲音卻還是顯出一絲激動。

    帳內一片寂靜,隆泰一時沒說話,遲鳳典也不敢多說,片刻之後,隆泰才道:「那林子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

    「還沒有消息。」遲鳳典道:「但臣已經分派了兵馬守住平林四周,絕不讓褚蒼戈脫身。褚蒼戈雖然逃脫,但畢竟中了毒,這時候林子裡漆黑一片,他躲在其中,還真是不好搜尋,不過臣以為,他現在也無法跑遠,應該是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正在療傷逼毒,等到天亮之後,再多派人手進去找尋,他便是插翅也難飛。」

    隆泰微微點頭,道:「朕也沒有想到褚蒼戈竟然如此悍勇,中了毒,還被箭矢射中,竟還能逃脫。」

    「是臣失職,求皇上降罪!」

    隆泰擺手道:「這也不是你的錯,朕也是沒有想到。」頓了一頓,才皺眉道:「對褚蒼戈此人,不可小視,如果他真的出乎我們的意料,從平林逃脫,你覺得他會去哪裡?」

    「皇上,您的意思是說,他會返回黑刀營?」遲鳳典神色冷峻。

    隆泰微一沉吟,搖頭道:「朕剛才已經想過,褚蒼戈絕不可能回到黑刀營。」

    「皇上的意思是?」

    「他已經是謀逆罪臣,回到黑刀營,手底下那些兵將是否聽他調遣?」隆泰神情冷然:「即使聽他調遣,他又能如何?京城封鎖了城門,他們自然不可能進城,褚蒼戈難道敢帶人殺到平林?你莫忘記,司馬嵐已經在我們手裡,他如果真的擔心司馬嵐的生死,就不敢輕舉妄動,而且朕還期盼他真的帶兵過來。」

    遲鳳典明白過來,道:「他只要調動黑刀營,那就是謀反,不但他謀反,黑刀營也是謀反作亂,誰都知道黑刀營是司馬嵐的人,黑刀營謀反,司馬嵐就無法辯解了。」

    「如果黑刀營的人知道自己跟隨褚蒼戈便是謀反,他們是否還會跟著他?」隆泰冷笑道:「即使那幫人真的膽大包天,全都跟他造反,他手裡不過一千人,而且司馬嵐在我們手裡,他們又能如何?我們這邊已經有上前兵馬,齊寧天亮之前便會帶著黑鱗營趕到,即使這些兵馬不能剿滅黑刀營,只要堅持一陣,各路兵馬知道黑刀營謀反,很快就會出兵勤王!」

    「不錯。」遲鳳典點頭道:「褚蒼戈便是再愚蠢,也不會選擇這條路。」

    隆泰微一沉吟,才道:「他如果聰明,脫身之後,只能隱姓埋名。」

    「皇上,司馬嵐已經是甕中之鱉,是否盡快將他處決?」遲鳳典壓低聲音道:「臣擔心夜長夢多,會另生事端。」

    隆泰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司馬嵐雖然跋扈妄為,但畢竟沒有真的造反。他是開國功臣,如今又是首輔大臣,如果輕易將他處決,必定會引起群臣驚亂,對朝局不利。」想了一想,才吩咐道:「將劉絟那狗奴才帶進來!」

    遲鳳典立刻出帳,片刻之後,領著太監劉絟進來,劉絟兀自不知道發生何事,進到帳內,見隆泰正冷冷盯著自己,感覺氣氛不對,卻還是勉強笑道:「皇上,奴才!」

    「跪下!」遲鳳典沉聲道。

    劉絟心下一凜,腿上一軟,跪了下去,隆泰盯著劉絟,淡淡道:「劉絟,你可知道朕為何忽然冷落范德海,卻突然對你這奴才信任有加?」

    「奴才對皇上忠心耿耿,而且!」

    「忠心耿耿?」不等劉絟說完,隆泰就打斷道:「你若對朕忠心耿耿,為何正在宮裡的行動,你都暗中派人向司馬嵐密報?」

    劉絟驟然變色,叩頭如蒜,驚恐道:「皇上,奴才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你若再喊冤枉,便是侮辱朕的智慧。」隆泰冷笑道:「司馬嵐將你收買,你當朕不知道?朕早就知道你這狗奴才吃裡扒外,但是朕卻留著你,因為朕剛好要用你向司馬嵐通風報信。司馬嵐不是想知道朕每天都在幹什麼嗎?那朕就讓你告訴他,朕每天在宮裡和皇后歌舞昇平,沉溺於酒色,對朝事沒有絲毫興趣,司馬嵐不正是想看到朕無心政事,他便可以在朝中為所欲為嗎?」

    劉絟整個人如同一隻蛤蟆般趴在地上,渾身發抖。

    「這幾個月朕要在你面前演戲,還真是辛苦。」隆泰眼中顯出寒意:「劉絟,你可知罪?」

    劉絟不敢抬頭,聲音發顫:「奴才奴才該死,皇上,奴才奴才絕無害皇上之心。是是鎮國公不不,是司馬嵐說皇上年紀輕輕,登基不久,擔心擔心皇上作出一些有失體統的事情來,他他身為首輔大臣,要竭力輔佐皇上,若是若是皇上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要及時提醒皇上!」

    隆泰冷笑一聲,劉絟被這一聲冷笑弄得後脊樑發寒,依然是額頭貼在地面:「他他讓奴才平日裡多注意皇上,如果如果皇上做了些什麼特別的事情,又又或者秘密召見了什麼人,都要都要及時告訴他。」

    「你倒是很聽話。」隆泰道:「朕今晚夜狩,並無告訴那些大臣,但卻有人知道,劉絟,你告訴朕,他們為何會知道?」

    劉絟連連叩頭:「奴才知罪,奴才知罪,求皇上饒命!」

    「嗆」!

    遲鳳典已經拔出刀來,厲聲道:「皇上問話,老實招來!」

    劉絟忙道:「回稟皇上,您您深夜出狩,奴才奴才擔心不安全,所以派人去稟報鎮稟報司馬嵐,不過司馬嵐當時在帳內歇息,沒敢驚擾,奴才知道工部尚書皇甫政與司馬嵐十分親近,所以所以讓人將此事告之了皇甫政,皇甫政想必又將此事告訴了司馬嵐。」

    「這就沒錯了。」隆泰冷聲道:「劉絟,你洩露天子行蹤,讓朕遭遇刺客埋伏,朕本該下旨取了你腦袋,不過朕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你想不想要?」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1 21:48
錦衣春秋 第一零八三章 魂飛魄散

    丑時已過,黎明將近,但侍駕而來的群臣卻都已經沒了睡意。

    皇帝遇刺的消息此時已經傳遍了營地,群臣震驚之餘,更是想著那些刺客到底是誰安排進入到平林之中。

    此番皇帝秋狩,事先已經做了諸多準備,在皇帝率領群臣抵達之前,平林裡裡外外都是再三檢查,等到皇帝駕臨平林,平林四周立刻都封鎖起來,雖不至於說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但一群刺客滲透進入,那卻是絕無可能。

    很多人心中已經狐疑,難不成在皇帝抵達之前,此刻就已經埋伏在狩獵場?如果是這樣,守衛平林的那幾百名守衛,便是大大的失責。

    陳蘭庭和皇甫政等數名官員湊在一起,低聲議論了小半夜,一個個神情凝重。

    鎮國公司馬嵐前往面聖,卻遲遲不見歸來,幾人都已經隱隱覺得事情不大對勁,但此時此刻,整座營地都已經被近衛軍封鎖,進出不得,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將面臨怎樣的局面。

    忽聽得一陣騷動,陳蘭庭等人循聲瞧過去,只見到幾名宮人正往這邊過來,當先一人卻正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太監劉絟。

    陳蘭庭和皇甫政對視一眼,立刻迎上去,齊齊拱手道「劉公公,皇上現在如何?」

    劉絟四下里掃了一眼,盯住皇甫政,道「皇甫大人,可有說話的地方?」

    皇甫政一怔,但立刻抬手道「公公請!」引著劉絟到了附近的一座營帳內。

    「公公,情況如何?」一進帳內,皇甫政立刻低聲問道「皇上是否有恙?老國公為何沒有回來?」

    「皇甫大人不用著急。」劉絟低聲道「老國公正與皇上說話,這次皇上遇刺,定是背後有人指使,皇上懷疑很可能是北漢九天樓派人所為。」

    「九天樓?」

    劉絟道「老國公正與皇上商議對策,如果真的是九天樓的人,背後必定還有策劃者,皇上準備將那夥人一網打盡。」

    皇甫政冷笑道「北漢那些鼠輩,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定要將他們殺個乾淨。」

    「皇甫大人,今晚皇上夜狩之時,雜家派人給你這邊送了信,你可接到?」

    「公公派人傳來口訊,我確實收到。」皇甫政道「公公,不知為何有此一問?」

    劉絟神情肅然,道「老國公懷疑有內鬼。」

    「公公!」皇甫政臉色驟變,失聲道「我我可沒有!」

    劉絟立刻道「皇甫大人想到哪裡去了,皇上和老國公當然不會覺得是皇甫大人走漏了消息。老國公在皇上面前說過,皇甫大人對皇上忠心耿耿,絕不可能作出不利於皇上的事情。」

    皇甫政這才微微寬心,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低聲道「公公,皇上和國公是懷疑有人知道了皇上夜狩的行蹤,所以暗中埋伏,伺機刺殺皇上?」

    「皇上確實有這個懷疑。」劉絟道「雜家向皇上說了,因為擔心皇上夜狩安危,所以雜家將夜狩的消息告訴了老國公,皇上懷疑在傳遞消息的過程中,被人偷聽到了皇上的行蹤,所以有人才安排了埋伏。」盯著皇甫政眼睛,低聲問道「皇甫大人,你得到消息之後,告訴過哪些人?」

    皇甫政微一沉吟,才道「公公,得到消息之後,我先去國公帳外,那時候國公還在休息,所以我便找到陳蘭庭陳大人,與他商議是否要叫醒國公將事情稟報上去。」

    「除了陳大人,就沒有告訴過別人?」

    皇甫政搖頭,十分肯定道「告之陳大人之後,我二人便去見了國公,除此之外,絕沒有告訴其他人。」

    劉絟微一沉吟,才道「那皇甫大人是否察覺到有人竊聽到這個消息?」

    皇甫政搖頭道「應該不可能,可是當時天色昏黑,我也不能完全確定!」

    「這樣,皇甫大人,你現在將得到消息之後發生的一切,寫個摺子出來。」劉絟道「雜家再去問問陳大人,摺子寫好之後,雜家再拿去交給皇上。」

    皇甫政臉色微變,道「公公,這這要寫摺子?」

    「皇甫大人,今晚上可是皇上被刺,非同小可。」劉絟低聲道「是老國公交代雜家,讓皇甫大人寫上一份摺子,老國公有了這道摺子,至少能保證皇甫大人的清白。」

    皇甫政問道「是老國公讓下官寫的?」

    劉絟皺起眉頭,道「若是皇甫大人覺得雜家的話不可信,這道摺子不寫也罷,雜家還要去找陳大人問話。」便要出去,皇甫政忙道「公公忙走,既然是國公的意思,我立刻擬摺子。」

    劉絟笑道「那就有勞皇甫大人了,雜家去見陳大人。」

    等劉絟出去,皇甫政這才背負雙手,在帳內來回走動,很快就停下步子,微一沉吟,走到帳門,拉開一條縫隙,窺見陳蘭庭正領著劉絟走向不遠處的一處帳篷。

    他猶豫了一下,終是過去取了紙筆,擬起摺子。

    他知道這道摺子事關重大,措辭十分小心,等到寫完,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劉絟回到帳內,皇甫政立刻起身,拱手道「公公,摺子已經擬好,您幫忙把把關。」拿起摺子送過來,劉絟接過,細細瞧了瞧,才低聲道「皇甫大人,你確定已經將所知全都寫上?」

    「公共放心,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皇甫政正色道。

    劉絟這才向帳外道「陳大人,你可以進來了。」

    陳蘭庭掀開帳篷,進到帳內,與皇甫政對了一個眼色,劉絟道「兩位寫下的摺子,雜家已經收到。」示意兩人坐下,這才道「不瞞兩位,今晚發生的刺殺事件,著實古怪,兩位可知道刺客是誰?」

    陳蘭庭和皇甫政對視一眼,都是搖頭,皇甫政低聲道「公公,皇上不是懷疑九天樓嗎?」

    「確實懷疑過九天樓,甚至懷疑褚蒼戈也是被九天樓收買!」

    陳蘭庭和皇甫政赫然變色,兩人事先對刺殺事件的詳情知之甚少,這時候聽到褚蒼戈的名字,心下一凜,皇甫政急道「公公,這事兒和褚蒼戈有什麼關係?」

    「今晚皇上夜狩,褚蒼戈跟隨護駕,可是在深林之中,不但有刺客埋伏,而且褚蒼戈也突然對皇上出手。」劉絟道「若非護衛拚死保護,皇上已經遭了褚蒼戈的毒手。」

    「褚蒼戈!」陳蘭庭臉色泛白「這這怎麼可能?褚蒼戈忠心耿耿,他!」

    劉絟打斷道「陳大人,這話雜家聽了倒也罷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你竟然誇讚逆賊褚蒼戈忠心耿耿,可知道後果?」

    陳蘭庭急忙住口,看了皇甫政一眼,亦從皇甫政眼眸中瞧見了駭然之色。

    「兩位大人在摺子裡都說,皇上夜狩的行蹤,除了二位,就只告訴過鎮國公。」劉絟低聲道「而皇上又恰恰在這種時候遭遇刺客,刺客之中還有褚蒼戈,兩位大人對雜家說一句實話,這事兒究竟是誰主謀?」

    陳蘭庭立刻肅然道「公公,我二人不久之前才得到皇上遇刺的消息,若非公公告之,我們甚至不知道褚蒼戈也參與其中,誰是主謀,我們又豈能知道?」

    劉絟嘆了口氣,道「皇甫大人也不知道?」

    「自然是不知。」

    劉絟頷首道「那雜家就無話可問了。」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國公現在已經被皇上軟禁,整個平林也已經被封鎖,而皇上也抓到了一名刺客活口,如今正在審訊。皇上對此事異常震怒,如果查不出真兇,那是誰也不得離開平林。」

    「什麼?」皇甫政變色道「公公,你你方才說國公正在與皇上議事,那?」

    劉絟並沒有立刻說話,走到帳門邊上,透過縫隙向外看了看,這才回來,招手讓兩人靠近。

    「皇甫大人,雜家也不瞞你,皇上要查到底哪些人知道他夜狩的行蹤,他覺得知道此事之人,都有安排刺客的可能。」劉絟苦笑道「兩位對此事也是知道,所以皇上才讓雜家查一查兩位到底知道多少,是否與行刺之事有關!」

    「公公,你可把我們害苦了。」皇甫政跺腳道「你若不送來消息,我們又豈能知道皇上夜狩?」

    陳蘭庭也是急道「國公真的被軟禁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兩位大人,現在也不是互相埋怨的時候,更不是著急的時候。」劉絟一臉沮喪「消息是雜家走漏出來,雜家也逃不脫懷疑,現在咱們三個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洗刷清白。行刺皇上,這是天大的罪,莫說是主使,便是摻和一點點,那也是滅九族的大罪!」

    「公公,褚蒼戈現在何處?」皇甫政低聲道「是否抓到褚蒼戈?」

    「褚蒼戈在林中逃脫,眼下皇上派人正在搜尋。」劉絟道「褚蒼戈是國公的心腹,兩位與國公的關係也是異常親近,這真要查起來,兩位大人!」嘆了口氣,後面的話並無說下去。

    陳蘭庭和皇甫政都是神色難看,微一沉吟,陳蘭庭才低聲道「公公,你實話告訴我們,皇上是否懷疑這事兒是國公在背後主使?」。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1 21:49
第一零八四章 絕境


    劉?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兩位大人心裡也清楚,褚蒼戈捲入此事,老國公又豈能撇開關係?」

    皇甫政皺眉道:「那公公可知道皇上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皇上連國公都已經軟禁起來,可見皇上之震怒。」劉?輕嘆道:「雜家剛才見皇上臉色不好,這事兒!」搖了搖頭,一臉凝重。

    陳蘭庭忽然想到什麼,道:「對了,方才並無看到錦衣候,他是否在皇上那邊?」

    「齊寧對國公心存怨念,這時候必然向皇上大進讒言。」皇甫政焦急道:「事兒可麻煩了。」

    劉?搖頭道:「皇上那邊,並無看到錦衣候。」

    「沒有瞧見?」陳蘭庭有些意外:「營地這邊,我也一直沒看到齊寧的身影,那他去了哪裡?」

    「兩位大人,錦衣候去了哪裡,現在咱們不用去關心。」劉?低聲道:「等天一亮,這事兒會鬧得更大,國公被軟禁,群臣無首,這可如何是好?」

    皇甫政冷笑道:「國公是開國功臣,盡忠職守,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能夠順利登基,國公居功至偉,又怎會指使人謀害皇上?」眼珠子一轉,皺眉道:「這事兒當真古怪!」

    「兩位大人,這次秋狩,是鎮國公向皇上請柬,而且也是老國公吩咐人安排。」劉?道:「刺客以褚蒼戈居首,僅此兩點,兩位覺得國公能全身而退?」

    皇甫政和陳蘭庭對視一眼,也知道這事兒司馬嵐確實難脫干係。

    「咱們是自家人,雜家有些話也就不藏著。」劉?低聲道:「滿朝俱知,兩位大人是國公爺的左膀右臂,而今夜皇上的行蹤,偏偏兩位大人又都知道,雜家以為,皇上一定會覺得兩位大人也參與了此事。」

    兩人都是身體一震。

    「如果這次老國公能洗脫干係,兩位是否也同樣能洗脫干係?」劉?嘆了口氣,道:「恕雜家之言,只怕有人還會懷疑此事是兩位大人背著老國公所為。」

    皇甫政厲聲道:「公公切不可胡言。」

    劉?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終是道:「雜家先回去了,兩位大人多多保重。」轉身便走,陳蘭庭卻一把抓住劉?手臂,道:「公公,皇甫大人失禮,但絕非有意,只是我二人絕無謀害皇上之心,天日可表。生死存亡之際,公公也說過咱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事兒還是好好商量一番,否則咱們都過不了這道檻。」

    皇甫政也自知失言,忙道:「公公,我並非對公公有何意見,確實是心中焦急,一時失態,公公莫怪。」

    「陳大人說的不錯,生死存亡之際,我們是要商議出個對策。」劉?道:「兩位大人若真的因為此事而受牽累,一家老小可能都是性命不保。」

    陳蘭庭額頭冒汗,低聲道:「公公可有什麼好主意?」

    「兩位大人,雜家確實想到一個主意,但!」劉?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只怕兩位大人不會答應,而且雜家也以為那樣著實有些不厚道,還是作罷。」

    皇甫政忙道:「公公若有主意,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商議。」

    劉?咳嗽一聲,這才輕招手,三顆腦袋湊在一起,劉?壓低聲音道:「為今之計,若要保全,咱們只能將責任丟在國公身上,若是兩位大人檢舉此事是國公一手策劃,那麼兩位不但能夠自保,而且還會因為檢舉有功,說不定得到皇上的獎賞。」

    皇甫政和陳蘭庭立時變色。

    皇甫政目光冷峻,冷笑道:「公公,這主意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皇甫大人這是何意?」

    「讓我們背棄國公,還要往國公頭上扣一頂大帽子,嘿嘿!」皇甫政冷笑道:「劉公公,是不是有人要搆陷國公,要用我們作為工具?」

    劉?也是微微變色,冷笑道:「皇甫大人,雜家一番好意,如果兩位覺得不成,大可以一言不發。眼下的情勢,兩位大人心裡明白,即使兩位大人不站出來,皇上一旦認定是國公在背後主使,國公也是大難臨頭。」頓了一頓,才繼續道:「皇上若非懷疑國公,為何還要將國公軟禁起來?皇上沒有立刻處置,無非是要查出此案是否還有其他的人捲入進來。」向陳蘭庭道:「陳大人,褚蒼戈可是你舉薦前來馴馬,卻成了刺客,你覺得不用非常之法,能洗清你的嫌疑?」

    陳蘭庭背脊發涼。

    盧宵舉薦薛翎風,陳蘭庭不甘示弱,眾目睽睽之下舉薦了褚蒼戈,他本意是要向司馬嵐賣好,誰能知道竟然給自己惹來如此大禍。

    陳蘭庭心裡很清楚,眼下連司馬嵐都被軟禁,自身難保,如果皇帝真的要給自己加罪,司馬嵐根本保不住自己。

    「雜家入宮多年,沒有家眷,孑然一身,就算皇上雷霆震怒真的懲治下來,雜家無非一顆腦袋而已。」劉?嘆道:「雜家也不瞞二位,皇上派雜家過來,只是要將兩位寫的摺子遞過去,但雜家想著此事因雜家而起,如果不是雜家暗中送來消息,兩位大人或許也不會被捲入進來,所以才想了這麼個法子。」

    陳蘭庭微微拱手,皇甫政臉色難看,背負雙手,並不言語。

    「雜家該做的已經做了。」劉?道:「兩位大人何去何從,還請斟酌。」拱拱手:「雜家先告辭。」轉身便走,這一次兩人並沒與攔阻。

    走到帳門前,劉?停了一下,回頭道:「還有一個多時辰,天就亮了,雜家估摸著皇上很可能召集諸位大臣告知此事,兩位若是覺得要向皇上稟報些什麼,趁天亮之前,早早過去,這種事兒,總是拖不得。」

    等劉?離開,皇甫政才看向陳蘭庭,皺眉道:「陳大人,這閹貨竟然讓咱們背棄國公,其心可誅。」

    陳蘭庭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

    「怎麼,難道你還真的想背棄國公?」皇甫政臉色難看:「陳大人,你莫忘記,你我能有今日,都是國公一手提拔起來,沒有國公,也就沒有咱們的今天。」

    「皇甫大人,你急什麼?」陳蘭庭也是臉色難看,低聲道:「你說今日這事兒是不是太古怪了?」

    「古怪?」

    「皇甫大人,你覺著褚蒼戈刺殺皇上,真的是國公所派?」陳蘭庭眼角跳動。

    皇甫政走過去一屁股坐下,道:「國公何其睿智,怎可能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事情?」壓低聲音道:「咱們退一步說,就算國公真的有奪位之心,你覺著會在這種時候動手?北伐在即,國公正在著力安排咱們的人進入軍中,藉著此次北伐掌控兵權,只有掌握了兵權,才能萬無一失。眼下國公手裡只有黑刀營,瞿彥之雖然去了玄武營,但玄武營魚龍混雜,根本算不得咱們手裡的實力,這時候若是輕舉妄動,對國公根本沒有好處,故宮睿智非常,絕不可能犯下如此過錯。」

    陳蘭庭頷首道:「言之有理。盧宵舉薦薛翎風,咱們將褚蒼戈和瞿彥之叫過來,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頓了一頓,皺眉道:「皇上下旨褚蒼戈守夜執勤,一開始我還以為皇上是有意施恩,要拉攏褚蒼戈,現在看來,這裡面大有問題。」

    皇甫政明白過來,湊近道:「你覺著皇上是有意要帶褚蒼戈夜狩?」

    「這倒說不準。」陳蘭庭道:「但回頭一想,總覺著不對勁。」

    皇甫政想了一想,臉色顯出駭然之色,一拍手,似乎想到什麼,但馬上收斂下來,低聲道:「老陳,你覺著皇上遇刺,有沒有可能是陷阱?」

    「陷阱?」

    「皇上遇刺,事發當時,只有皇上身邊的那些親信,除此之外,就是褚蒼戈。」皇甫政皺眉道:「褚蒼戈現在不知所蹤,又被皇上指定為逆賊,根本沒有辨別的機會,如果這場刺殺是皇上故意佈局,爾後陷害我們,有沒有可能?」

    陳蘭庭道:「皇上年紀輕輕,能有如此心術?」

    「皇上想不明白,他身邊的人難道都是傻子?」皇甫政冷哼一聲。

    陳蘭庭搖頭道:「皇上最近一直在宮裡與皇后耳鬢廝磨,每日裡歌舞昇平,連齊寧都疏遠許多,怎會!」

    「如果這都只是皇上在演戲,那又如何?」皇甫政嘆道:「咱們都以為皇上年少心情,見著了皇后這樣的美人,便沉迷其中,可是事實如果不是這樣,這些都只是皇上在迷惑國公,那皇上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陳蘭庭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道:「皇甫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說,皇上先故意沉迷酒色,以此讓國公放鬆戒備,爾後在平林這邊布下陷阱,讓國公陷入絕境之中,那對我們來說,局面就更加危險了?」

    「你的意思是?」

    「皇上如果是真遇刺,咱們還只是嫌疑。」陳蘭庭苦笑道:「可是如果遇刺事件是皇上自己製造出來,那麼就證明這一次平林秋狩要扳倒國公,是皇上精心謀劃出來,一旦如此,你覺得國公這次還能保住性命嗎?不但是國公,皇上既然已經出手,就絕不會留情,咱們咱們只怕要召來彌天災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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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春秋 第一零八五章 反叛

    司馬嵐人在帳內,但卻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黎明將近,司馬嵐坐在椅子上,短短兩個時辰,他卻像老了好幾歲,但一雙眼眸子依然是深邃無比。

    被帶進帳篷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他萬沒有想到,自己諫請的平林秋狩,反倒被隆泰利用,成為了佈局對付自己的機會,他雖然謹慎小心,可是萬料不到北伐在即,小皇帝竟然會對自己動手。

    來到皇帝營地之前,他就已經感覺自己陷入了困境之中,但他這一生經歷過無數風波,每一次都轉危為安,否則也不可能成為當今權臣。

    他本想見到隆泰,只要見到小皇帝,摸清楚對方的心思,哪怕對方真的已經準備對自己動手,司馬嵐自信自己完全可以扭轉局勢,只要曉以其中的厲害,讓皇帝明白輕舉妄動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司馬嵐相信皇帝會打消念頭,只要度過這一劫,他相信從此以後,小皇帝再想對自己動手就絕不會有機會。

    可是小皇帝連見都不見自己,甚至將自己軟禁起來,司馬嵐便知道自己幾乎是陷入絕境。

    燈火閃爍,司馬嵐從頭到尾將最近這一陣子的事情細細在腦中過了一遍,他承認自己在有些地方確實掉以輕心,可是小皇帝竟然能想出如此佈局,還是讓他大感意外。

    無論是手段還是時機,都是經過精心謀劃,很難相信這一切都是小皇帝自己策劃。

    接下來小皇帝是否要對自己下死守?

    當然有可能,但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小皇帝是否真的敢對自己這位開國功臣下手?自己是先皇帝欽點的首輔大臣,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隆泰就對首輔大臣下死手,朝局必然大亂,小皇帝會不會考慮到這一點?

    褚蒼戈是刺客,但並不能以此證明自己就是主謀。

    司馬嵐知道這個時候更需要保持絕對的冷靜,他年紀雖大,但腦子卻還清明,此時一點點思索著自己在這次事件中可能被隆泰抓住的攻擊點,自己必須迅速想出應對的辦法。

    忽聽得身後傳來一絲動靜,雖然很輕,但司馬嵐卻還是注意到,赫然轉頭,在自己身後,竟赫然站著一人。

    陳蘭庭和皇甫政來到皇帝帳外之時,丑時剛過。

    劉絟有一句話並沒有說錯,如果皇帝真的要定下謀反之罪,劉絟只是一個閹人,無非送上一顆首級便好,但這兩位朝廷重臣卻不能與劉絟相提並論。

    能夠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兩人固然是得到了司馬嵐的提拔,但更多的是在官場熬了無數年。

    很少有人生來就站在山峰之上,只有經過艱難的攀登,才能走上頂峰。

    走的路越長,身邊的牽絆也就越多。

    司馬嵐大力提拔他們,他們同樣也提拔了一群門生,而且任用了親朋,兩人心裡都明白,一旦獲罪,落地的不僅僅是兩顆人頭,而是幾百上千顆人頭。

    古往今來,從來沒有哪位帝王會對謀反罪心存仁慈。

    如果刺殺事件真的是皇帝一手佈局,那就證明皇帝這一次是真的要對司馬嵐動手。

    司馬嵐在朝中權勢滔天,自從隆泰登基之後,司馬嵐在朝中制定的每一個政略,幾乎都能夠順利地施行下去,而且朝中幾乎無人敢反對。

    司馬嵐既是首輔大臣,又在朝中協助皇帝理政多年,他在政事上說出來的話,也確實沒有人有資格更沒有膽量反對。

    這樣的權力,已經與皇帝無疑。

    但是陳蘭庭二人都很清楚,手中掌握如此大的權力,不但會招惹大臣的忌憚,同樣也會引來皇帝的防備。

    縱觀史書,權傾一時的權臣,往往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便是篡位而起,取而代之,而另一條路,便是死路。

    司馬嵐是開國功臣,無論資歷還是才幹在當朝幾乎都是首屈一指,這樣的人,確實讓人對他充滿了希望,陳蘭庭和皇甫政被司馬嵐提拔上來,從一開始就坐上了司馬嵐這條船,他們當然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與司馬氏綁在一起,內心深處,也早就猜到司馬嵐既然大權獨攬,那麼遲早都要走上篡位的道路。

    為此二人也是極力幫襯著司馬嵐擴張勢力,他們更知道司馬嵐最大的弱點就在於兵權。

    黑刀營固然是一支可怕的騎兵隊伍,但僅僅只是這樣一支隊伍,根本不可能擔負起司馬嵐謀朝篡位的大計。

    所以司馬嵐才一步步地向軍權染指。

    本以為皇帝年幼,淮南王也已經除掉,司馬嵐手握首輔大臣的位置,向軍方滲透睡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但現在兩人都已經明白,龍椅上的那位少年天子,比之自己想像的要恐怖的多。

    前面已經是懸崖,這種時候如果繼續跟著司馬嵐走下去,只能是粉身碎骨。

    兩人在帳外只略等了一下,才見劉絟出來道:「兩位大人,皇上召你們進去。」

    兩人互視一眼,都是低著頭進到帳內,一到皇帝大帳之中,兩人甚至都沒有看到皇帝,便已經跪倒在地,前額貼地,齊聲道:「臣參見皇上!」

    一陣沉寂之後,才聽隆泰聲音道:「兩位愛卿這時候要見朕,所為何事?」

    陳蘭庭抬起頭,見到隆泰坐在案後,令他詫異的是,在隆泰身邊,竟然站著一人。

    錦衣候齊寧!

    陳蘭庭眼角微跳,心想劉絟那閹人的話真是信不得,之前還問錦衣候是否就在皇帝身邊,那閹人竟然說錦衣候不見蹤跡,這錦衣候卻明明就在皇上身邊。

    陳蘭庭當然不知道,齊寧也僅比他們先入一步。

    齊寧按照隆泰的吩咐,連夜趕到黑鱗營,調集了五百名騎兵,快馬加鞭在丑時時分便已經抵達預定的位置,齊寧吩咐段滄海親率精騎待命,自己卻是潛回到營地之中。

    他知道平林秋狩必有大事發生,否則隆泰不可能會讓自己秘密調兵過來。

    錦衣侯府的興衰,與隆泰是否能坐穩位置息息相關,即使不是考慮到兩人的私交,齊寧也要竭力保住隆泰的安危。

    世事難料,他並不清楚隆泰的詳細計畫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隆泰的計畫之中是否存有漏洞,對齊寧而言,在最嚴峻的時刻,自己親自守護在隆泰身邊,絕對是最妥善的安排。

    到得大帳,屁股還沒坐下,這兩位朝中重臣便趕來覲見,看到兩人戰戰兢兢的樣子,齊寧心下狐疑。

    「皇上,臣聽聞皇上夜狩遇刺,著實擔憂,特來特來覲見,只盼皇上一切安康!」皇甫政勉強道。

    隆泰卻是開門見山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朕就不必贅言。褚蒼戈謀逆造反,趁夜逃脫,朕令錦衣候調來黑鱗營,增強平林守衛,更要在這裡找出真正的幕後凶手。」身體微微前傾:「朕如果不將此事查清楚,就絕不會移駕回京。」

    皇甫政和陳蘭庭心下又是一凜。

    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劉絟確實沒有騙他們,失蹤一夜的錦衣候,卻是奉旨秘密去調集了黑鱗營,事到如今,兩人都知道平林這邊的局面已經完全掌控在了皇帝手中。

    齊寧今夜離開平林之後,對平林這邊發生的事情尚未清楚,陡聽說皇帝遇刺,而褚蒼戈謀逆造反,也是微微變色。

    「皇上,臣前來覲見,是有事啟奏,也是向皇上請罪。」皇甫政額頭貼地:「劉公公知道皇上夜狩,擔心皇上的安危,所以派人去通知鎮鎮國公,只是鎮國公當時休息,所以所以劉公公讓人將此事告之臣下,臣臣又找到了陳大人,與陳大人一起稟明了鎮國公。」

    隆泰「哦」了一聲,眉角微微上揚,竟是直接問道:「朕遇到埋伏,自然是有人洩露了朕的行蹤,趕在朕抵達之前安排刺客埋伏。朕這邊知道夜狩的人不多,而且朕對他們絕無懷疑。」盯著皇甫政:「皇甫愛卿,為何刺客會知道朕的行蹤?你還知道什麼?」

    皇甫政背脊發涼,立刻道:「臣絕無謀害皇上之心,皇上對臣隆恩浩蕩,臣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只求粉身碎骨以報答皇上的恩德。」

    「朕不要你粉身碎骨,朕只要知道是誰想謀害朕。」隆泰的語氣帶著似乎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寒意:「陳蘭庭,是你舉薦褚蒼戈前來馴馬,你告訴朕,你為何要舉薦他,藏著什麼禍心?」

    陳蘭庭心下一沉,暗想真如先前所料,舉薦褚蒼戈前來馴馬,真的成了自己的罪證,趴在地上,惶恐道:「皇上,臣是見盧宵盧大人舉薦薛翎風,心想褚蒼戈也是能騎善射,所以!」尚未說完,只聽到隆泰冷哼一聲,隨即聽得隆泰冷聲道:「朕沒有聽清楚,你再說一遍,想清楚了再說,說的明明白白。」

    陳蘭庭不是三歲孩童,隆泰這一句話說完,他瞬間明白意思,眼角抽搐,猶豫了一下,終是一咬牙,道:「回稟聖上,臣臣是受了鎮國公的吩咐,才舉薦褚蒼戈!」

    「奉了鎮國公的吩咐?」隆泰淡淡道:「你當朕是三歲孩子嗎?當時盧宵舉薦薛翎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見到鎮國公對你有什麼吩咐,你何時受命?你是想冤枉鎮國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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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春秋 第一零八六章 步步連環

    司馬嵐回過頭的時候,瞧見一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後,那人穿著近衛軍的裝束,燈火昏暗,司馬嵐視力又不是很好,並沒有立刻看清楚那人的樣貌,只是心驚於此人是如何進來。

    帳門在自己前面,並無看到任何人進入,而且賬外還有近衛軍兵士把守,也無人能夠靠近過來。

    「蒼戈?」司馬嵐定睛細看,終於看清楚那人的樣貌,大吃一驚,脫口而出,幸虧聲音小,不至於被外面聽到。

    那人已經上前兩步,拱手道:「國公!」

    司馬嵐一把抓住褚蒼戈手臂,拉到邊角,這才迅速走到帳門前,拉開一條縫隙向外面瞧過去,只見到外面有近衛軍兵士來回走動,戒備甚嚴。

    司馬嵐回過身,走過去握著褚蒼戈手問道:「蒼戈,你身體如何?」

    「勞國公牽掛,隆泰在酒中下毒,箭矢上也塗有毒藥。」褚蒼戈低聲道:「卑將勉強將毒性逼出,但體內還殘有餘毒,性命不打緊。」

    司馬嵐急切道:「平林刺殺,是隆泰自己設計?」

    「正是。」褚蒼戈道:「隆泰此番想要借助平林秋狩扳倒國公,從頭到尾,都是隆泰設下的陷阱。」

    司馬嵐神情陰冷,冷笑道:「看來老夫猜想的果然不錯,這一切都是隆泰的陰謀。」

    「國公,馬上便要天亮,咱們趁天亮之前,離開此處。」褚蒼戈肅然道:「卑將拼了性命,也要保護國公脫身。」

    「離開?」司馬嵐微有些吃驚:「如何離開?」

    褚蒼戈道:「卑將知道黑閃就在不遠,卑將先趁黑帶著國公離開此地,騎馬衝出重圍。」

    「萬萬不可。」司馬嵐立刻道:「隆泰這次是早有準備,老夫疏忽,沒有想到他竟然要借這次機會對老夫動手,平林守衛森嚴,若是強衝出去,絕無可能。」眉頭鎖起:「而且老夫現在絕不能離開。」

    「國公是擔心一旦離開,就坐實了謀反之罪?」褚蒼戈問道。

    司馬嵐頷首道:「隆泰現在只編出是你行刺於他,老夫倒想看看,他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老夫主使?老夫經歷過多少風浪,豈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褚蒼戈搖頭道:「國公,隆泰這一次的陰謀,是經過精心的佈局,步步為營,我們甚至都不曾察覺到他的心思。他既然已經動手,那麼必然還有連續不斷的後手,國公如果留在此地,恕卑將之言,等同於待宰羔羊。」

    司馬嵐臉色陰冷,褚蒼戈低聲道:「平林秋狩的兵馬,都是控制在他的手中,他軟禁國公在此,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將國公謀反的證據找到,爾後便大開殺戒。」

    「你覺得他真的會對老夫下狠手?」司馬嵐皺眉道。

    褚蒼戈嘆道:「國公,您老人家聰明一世,怎地這時候反倒糊塗了。他既然都已經出手,難道還會手下留情?」

    司馬嵐若有所思道:「隆泰的性情,老夫十分瞭解,雖然談不上優柔寡斷,卻也不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老夫掌理朝政,他或許心裡對老夫頗有不滿,可是老夫並不相信他真的會對老夫下狠手。」他微一沉吟,才低聲道:「此番隆泰的手段,狠辣卻又無恥,老夫思來想去,並不像是隆泰性情所能謀劃,老夫總覺得這背後另有他人指點。」

    「國公,眼下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褚蒼戈抬手按住心口,眉頭微緊,身體微微晃了晃,司馬嵐知道褚蒼戈體內餘毒未[,忙扶住道:「蒼戈,你說的並沒有錯,隆泰既然煞費苦心謀劃至此,京城那邊也必然做了準備,也許鎮國公府已經被他的人控制,我們即使從此地衝出,又能往哪裡去?」

    褚蒼戈拱手道:「國公留在此地,凶險萬分,生死已經完全掌握在他人之手。」頓了一下,才道:「卑將愚見,國公先脫身,以後該如何辦,脫身之後在從長計議。大楚各地,多有國公的門生故吏,只要國公安然無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司馬嵐嘆道:「蒼戈,老夫這一走,你我必定要被坐實謀反之罪,老夫若是年輕二十歲,無論如何也要搏一搏,以待東山再起,可是到了老夫這一大把年紀,時日無多,又如何等到東山再起的機會?你聽老夫說,你既然能夠孤身潛入此處,自然能夠從平林脫身,脫身之後,你立刻趕往秦淮軍團,救出世子。」

    褚蒼戈嘆道:「國公,卑將只擔心,隆泰在這裡動手的時候,已經派人往軍中去對付世子。」

    「老夫知道有這個可能。」司馬嵐苦笑道:「只是若有一絲希望,老夫也不願意放棄。老夫行將就木,司馬家的前途就要靠常慎,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終是搖頭道:「罷了,蒼戈,這次隆泰是非要置我們於死地,你不用管老夫,趕緊離開此地,秦淮軍團也不要過去了,先隱姓埋名,靜觀其變,若是老夫度過這一劫,自然會找你,若是!」抬手輕拍褚蒼戈肩頭,輕嘆一聲。

    褚蒼戈卻已經拔出佩刀,橫在脖子上,肅然道:「國公待卑將恩重如山,若是卑將苟且偷生,舍國公而去,還如何能夠在天地間立足?」

    司馬嵐急忙拉住褚蒼戈手臂,驚聲道:「萬萬不可。」

    「國公,卑將雖然愚鈍,卻也明白,事到如今,國公想要扭轉局勢,幾無可能。」褚蒼戈正色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殺出去,蒼戈但有一條性命在,定保國公無虞。」

    褚蒼戈苦笑道:「老夫一走,罪名坐實,再無翻身之地,留下來,或許還能有一線機會!」

    「沒有了。」褚蒼戈輕嘆道:「國公有所不知,方才卑將已經看到,陳蘭庭和皇甫政進了隆泰的營帳!」

    司馬嵐驟然變色,低聲道:「他二人?」

    「國公,你睿智非常,應該明白,樹倒猢猻散。」褚蒼戈低聲道:「那二人這種時候去見隆泰,必然會對國公大大不利。」

    司馬嵐臉色難看,冷笑道:「你是說他們會背叛老夫?」

    「若是別事,這二人或許咬緊牙關。」褚蒼戈低聲道:「可是此番隆泰定下的是刺殺謀逆之罪,這是要誅九族的大罪,他二人是否還能對國公忠心耿耿,卑將實難預料。」

    司馬嵐微微頷首。

    他自然明白,如果陳蘭庭和皇甫政二人背叛了自己,那麼自己便真的沒有扭轉局勢的可能。

    司馬嵐知道事不宜遲,該如何決斷,不能再有猶豫,終於問道:「馬在哪裡?」

    褚蒼戈低聲道:「國公隨卑將來。」

    大帳門外有人看守,褚蒼戈自然無法從帳門出入,而是趁夜偷偷在帳篷後面裂開了一道縫隙,從縫隙之內鑽進來,司馬嵐還是有些猶豫,但很快就顯出堅定之色,隨著褚蒼戈從裂縫離開了帳篷。

    天色尚暗,褚蒼戈事先已經打探好了路徑,領著司馬嵐悄無聲息到了一處馬廄邊上,雖然黑閃賞賜給了褚蒼戈,但暫時還是由御馬太監飼養,黑閃和驚鴻都是千里挑一的寶馬,不與它馬同槽,獨自在一處簡單的馬廄之中,褚蒼戈讓司馬嵐暫且伏在地上,自己偷偷過去。

    黑山分派了一名兵士看守,兵士顯然也覺得看守一匹馬實在是沒有任何小心的必要,此時倒是靠在一根木樁上睡著。

    褚蒼戈摸過去,輕而易舉解決了兵士,收起犬神刀,握住那兵士手裡的長矛,進到馬廄之內,解開了黑閃的馬韁繩。

    馬匹識人,這黑閃被褚蒼戈馴服,見到褚蒼戈,卻也是乖順得很,褚蒼戈翻身上馬,夜色之中,騎馬到得司馬嵐身邊,拉了司馬嵐上馬,低聲道:「國公,東邊守備十分森嚴,咱們往西邊去。」

    司馬嵐雖然有些心神不寧,但勢成騎虎,已經沒有猶豫的餘地,在褚蒼戈背後抱住褚蒼戈的腰,褚蒼戈一手提長矛,一手牽馬韁繩,兜轉馬頭,往西邊便走,只走出一小段路,便聽得殺聲四起,褚蒼戈臉色一沉,司馬嵐也是驟然變色,夜色之下,卻只見到從四周忽然間冒出大批的官兵來。

    褚蒼戈握緊長矛,司馬嵐一顆心卻是沉到谷底,沉聲道:「這裡有埋伏!」

    「鎮國公這是要去哪裡?」一匹駿馬從人群中馳出,馬上一名武將手提長槍,卻正是虎神營統領薛翎風。

    薛翎風一身黑甲,目光如刀。

    「皇上有旨,褚蒼戈行刺皇上,叛逆大楚,人人得而誅之。」薛翎風長槍前指:「褚蒼戈,你現在下馬受降,隨本將去見皇上,聽候皇上發落。」

    褚蒼戈卻是仰首大笑道:「堂堂九五之尊,陰謀詭計存出不窮,有失皇家氣度,倒像是江湖上下三濫的盜賊,褚某今日就反了狗皇帝。」他猿臂抬起,厲喝道:「褚蒼戈在此,誰敢上來?」

    薛翎風冷笑道:「鎮國公,褚蒼戈是謀反逆賊,國公為何會和他在一起?」

    司馬嵐長嘆一聲,道:「薛翎風,一切都與褚蒼戈無關,帶老夫去見皇上。」

    薛翎風尚未說話,褚蒼戈已經吼道:「國公坐好。」雙腿一緊,坐下駿馬如同離弦之箭,直往薛翎風衝去,官兵之中有弓箭手已經將箭矢對準了褚蒼戈,但沒有命令,馬上坐的是鎮國公,自然沒人敢輕易射箭,褚蒼戈衝出,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眨眼間,褚蒼戈已經馳馬到得薛翎風面前,長臂探出,喝道:「看槍!」手裡的長矛已經直往薛翎風胸前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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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七章 刀劍如夢

    真正的高手,往往從他第一招出手便能看出實力來。

    一桿長矛實在稱不上是什麼神兵利器,可是在褚蒼戈的手中,卻宛若霹靂游龍,那鋒銳的槍尖似乎有著無堅不摧的威力。

    能夠抵住褚蒼戈這一槍的人,並不算多。

    但薛翎風顯然是這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薛翎風統管著虎神營,保護著京城的安危,如果沒有實力,很難坐穩那個位置。

    長槍襲來,薛翎風身體後仰,右手持槍,出槍如電,槍鋒不是襲向褚蒼戈,而是刺向褚蒼戈座下的黑閃。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褚蒼戈神色冷峻,同為守衛京畿之地的大將,褚蒼戈對薛翎風的實力當然會有所瞭解,自然也知道薛翎風槍法了得,對方這一槍自己如果不去阻止,黑閃必被刺中。

    黑閃快如閃電,如果說此番還有一線生機,就全靠座下這匹黑閃,一旦黑閃有失,便是插翅也難飛。

    褚蒼戈心到手到,長槍斜挑,在對方槍尖刺中黑閃之前,已經挑開薛翎風長槍,隨即槍桿順著薛翎風槍桿劃過去,再一次向薛翎風刺了過去。

    薛翎風抬槍支擋,但褚蒼戈長槍連出,薛翎風雖然動作迅速,但始終無法躲過那鋒銳的槍尖,此時他甚至都不能閃,因為間不容髮。

    褚蒼戈一進再進,雖然長槍始終無法刺中薛翎風,但他無須變招,其實有些人已經看出來,褚蒼戈的槍法雖然沒有花架子,但簡單實用,他出槍犀利,薛翎風也是反應迅速,京城兩大勇將的對決沒有太多的變招,但越是簡單的招式,卻往往越是考驗槍法的實力。

    只是褚蒼戈一直猛攻,而薛翎風雖然竭力防守,但此種情勢下,只要被褚蒼戈一槍得中,薛翎風必將斃於槍下。

    褚蒼戈和薛翎風都是軍人,軍人的出手路數是以取人性命為目的,不求花哨,但求殺人。

    四周弓箭手手心都冒汗,卻沒有一人敢輕易射箭。

    猛聽得黑閃一聲長嘶,聲傳四野,薛翎風坐下的駿馬竟似乎是被黑閃驚住,後退了一步,也便是這一下,薛翎風臉色驟變。

    高手對決,差之毫釐甚至就能決定勝敗生死,無論是褚蒼戈還是薛翎風,每一槍出手,都是經過準確判斷,薛翎風座下駿馬受驚,薛翎風的出槍頓時差之千里,褚蒼戈何等樣人,如此良機豈能錯失,怒吼一聲,槍尖生寒,已經是以雷霆之勢直刺薛翎風咽喉。

    褚蒼戈作為一名大將,當然知道一旦自己在眾目睽睽擊殺薛翎風,必將重挫四周將士士氣,甚至會讓官兵在瞬間發生混亂,他現在根本沒有要為自己洗清冤白的打算,皇帝扣下的罪名,已無翻身之地,他現在只想著憑藉一人一馬,領著司馬嵐衝出重圍。

    三軍可奪帥也的勇氣褚蒼戈並不缺。

    長槍如電,四周眾人甚至都看不清楚,更沒來得及反應。

    薛翎風瞳孔收縮。

    生死一線之際,刀光飛起。

    刀光如同銀河倒瀉,驚鴻炫目。

    驚豔一刀,快如匹電,從黑閃側後方突然出現,不是攻向褚蒼戈,而是直取司馬嵐。

    刀未至,刀風已到,司馬嵐臉色大變,而褚蒼戈臉色也是大變,他這一槍向前,幾乎是有十成的機會刺入薛翎風的喉嚨,但身後這一刀,也足可以讓司馬嵐身首分離。

    圍魏救趙!

    比起薛翎風的性命,在褚蒼戈心中司馬嵐的性情要重要得多,也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褚蒼戈大吼一聲,手臂甩開,自然而然地變招,長槍變成一桿長棍般,向側後方橫掃了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變招迅疾異常,力道依然是不減犀利。

    刀光耀眼,一刀兩斷,褚蒼戈長槍及時趕到,但對方一刀下來,卻是將那桿長矛一斬為二,也就是這一頓,褚蒼戈已經拔出犬神刀,雙足一夾,黑閃向側方馳開,一群官兵舉著長矛迎過來,黑閃面對數十桿長槍,一個人立而起,長嘶一聲。

    褚蒼戈雙腿家住馬腹,單手握到,另一手卻是抓住馬韁繩,司馬嵐也是緊抱褚蒼戈腰部,提防從馬上摔落下去。

    褚蒼戈兜轉馬頭,面朝來人,月光之下,一人身著錦衣,右手握刀,刀鋒指地,正是齊寧。

    褚蒼戈眉頭一緊,冷笑道「好一個錦衣候!」

    「好一個褚蒼戈!」齊寧嘆道「褚蒼戈,你雖武功高強,但這裡有上前官兵,你覺得能夠脫身?」

    褚蒼戈手握犬神刀,大笑道「能否脫身,總要試一試才成。」

    薛翎風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死裡逃生,看向齊寧,心知若非齊寧及時出手,自己只怕已經橫屍地下。

    「蒼戈,讓老夫下馬!」司馬嵐長嘆一聲。

    褚蒼戈急道「國公,卑將!」

    司馬嵐向齊寧道「錦衣候,老夫要見皇上,所有的事情,老夫向皇上稟明,至於褚蒼戈,所作所為,都是奉老夫之命,你們!」他尚未說完,便聽得黑閃一聲長嘶,褚蒼戈竟然雙腿一夾馬腹,不等司馬嵐說完話,已經直衝出去。

    「攔住他!」有人驚呼出聲,眾人沒有想到,已經是窮途末路的褚蒼戈還要負隅頑抗。

    人如虎,馬如龍。

    褚蒼戈手持犬神刀,竟是策馬直朝人多的地方衝過去,幾名官兵這時候再無選擇,挺矛來刺,褚蒼戈厲吼一聲,揮刀便砍,犬神刀乃是天下五大名刀之一,吹毛短髮,刀光閃過,已經是砍斷矛頭,反手又是斜劈,刀光劃過,血霧噴濺,一顆人頭豁然飛起。

    眾人都是心下駭然,褚蒼戈連連出刀,所過之處,即使是訓練有素的近衛軍,也是驚呼聲四起,陣陣鮮血噴濺而出,只是眨眼之間,七八名近衛軍已經是橫屍刀下。

    薛翎風沉聲道「拿箭來!」早有弓兵將弓箭送上,薛翎風接過長弓,一催駿馬,駿馬飛馳而上,薛翎風雙腿夾馬腹,張弓搭箭,箭頭已經是對準了褚蒼戈。

    軍人從來都是乾脆利落,薛翎風對準目標,二話不說,開弓拉弦,鬆手放箭,箭去如流星,直往正在揮刀廝殺的褚蒼戈射過去。

    這一件勁道十足,破風而至,褚蒼戈一刀砍殺一名兵士,在嘈雜的人群之中,竟似乎長了側眼,大吼一聲,一刀扎入一名兵士身體,隨即竟是單臂用刀將那兵士的身體提起來,手臂一揮,那兵士就如同皮球般飛出,正與射過來的那支箭迎面相撞,箭矢沒入那兵士身體,士兵落入地下,扭動兩下便即不動。

    薛翎風也是赫然變色。

    褚蒼戈雖然單人匹馬,但威力驚人,不愧為京城第一勇將,眨眼之間,竟然已經殺出了一條道路,穿過了人群,背後卻是一地屍首。

    只是突破了第一層,外圍又有一層兵士擋在前面。

    褚蒼戈渾身上下儘是血污,他握緊刀,微扭頭道「國公,卑將拚死護你脫身,若是今日死在這裡,那也是天意。」

    司馬嵐雖然位高權重,但畢竟只是一介文官,而且年事已高,他想不到褚蒼戈竟然如此驍勇,硬是生生突破了第一重包圍,方才的鮮血也濺在他的身上,他臉色有些慘白,心裡很清楚,如今自己的生死已經與褚蒼戈牢牢綁在了一起,褚蒼戈突圍成功,或許還能苟延殘喘,可是一旦失敗,自己也將大限將至。

    他並不是不明白,今夜褚蒼戈雖然忠義可嘉,拖著中毒之身潛入皇帝營地,要帶著自己殺出重圍,但如此一來,自己謀反之罪已成定局。

    褚蒼戈神色堅毅,黑閃飛馳,後面薛翎風帶著官兵直追過來,前方亦有官兵橫亙擋路。

    忽聽得一聲馬嘶,褚蒼戈扭首望過去,只見到月色之下,一匹白馬宛若流行般只朝自己衝過來。

    驚鴻一現,風馳電掣。

    錦衣候齊寧!

    褚蒼戈冷笑一聲,剎那之間,齊寧已經近在咫尺,褚蒼戈二話不說,出招,一刀砍下,刀風呼呼,在刀風之中,犬神刀猶如一葉輕舟,若羚羊掛角,不可捉摸。

    長劍陡起。

    毗盧劍!

    刀劍相交,一聲輕鳴,劍光聖潔,刀光淒厲。

    褚蒼戈厲喝一聲,刀光更甚,狂風再起,齊寧手持毗盧劍,大道無形,隨心所欲,黑閃與驚鴻俱都是迅速移動,配合主人佔據最有力的位置向對方發起攻擊。

    寶馬對寶馬,名劍敵名刀!

    齊寧當初進京途中,第一次見到褚蒼戈,對他的重瞳記憶猶新,當時在齊寧的眼中,褚蒼戈宛若天神下凡,他從沒有想到,竟然會有朝一日,兩人刀劍相交。

    也便是齊寧阻住褚蒼戈這短短時間,四周的官兵早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

    褚蒼戈出刀霸道有餘,而齊寧的劍招卻是將褚蒼戈的攻勢化解於無形之中,等得褚蒼戈連出十餘刀,齊寧手腕陡然一轉,在褚蒼戈赫赫刀光之中,長劍已經如同毒蛇一般刺向了褚蒼戈,這一招簡單無比,看上去平平無奇,可是褚蒼戈卻是一呆,因為在這一瞬間,他竟是根本不知道如何抵擋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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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春秋 第一零八八章 推心置腹

    刀是名刀,劍是名劍,但是招式卻不同。

    褚蒼戈刀法近於沙場廝殺,而齊寧的劍法,卻是出自無名劍譜,當初連白羽鶴都在齊寧的劍招之下折戟,更何況是褚蒼戈。

    這一劍輕描淡寫,卻偏偏無招可破,因為在褚蒼戈的眼中,無論用什麼招式去抵擋,都會顯出極大的破綻,給對方以致命的機會,可是什麼都不做,卻又是最大的破綻。

    高手對招,間不容髮,褚蒼戈僅僅是這樣一頓,便感覺手脈如同針刺一般劇痛,手抓發軟,手中的犬神刀竟是脫手落地。

    褚蒼戈心中駭然,寶刀脫手,齊寧只需要趁勢而進,自己根本無法可避,可是齊寧並沒有趁機出劍,而是收回劍去。

    褚蒼戈怔了一下,隨即仰首望著夜空,默然不語。

    四周眾官兵眼見到齊寧不知用什麼招式,竟然擊落了褚蒼戈手中寶刀,也都是愕然。

    方才褚蒼戈一路砍殺,當真如同殺神再現,誰能想到片刻間,竟然被錦衣候擊落了手中寶刀。

    雖然錦衣候如今聲名在外,許多人都知道錦衣候是皇帝登基後的寵臣,但錦衣候武功究竟如何,卻是個有說法,但褚蒼戈武功了得,那卻是公認的。

    薛翎風是京城虎神營統領,其武功在京城武將之中,亦是翹楚,方才卻是不敵褚蒼戈,如今褚蒼戈又被錦衣候擊敗,由此可見錦衣候武功之高明。

    一切都安靜下來,便是兩匹寶馬也是對面而立,打著響鼻,似乎已經知道對決已了。

    司馬嵐卻是從馬背上下了去,在眾官兵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看向齊寧,道:「帶老夫去見皇上。」

    齊寧尚未說話,褚蒼戈卻已經從馬背上翻身下馬,彎腰去拾地上的寶刀,官兵中的弓箭手立時將箭頭對準褚蒼戈,薛翎風沉聲喝道:「褚蒼戈,你還要冥頑不靈?」

    褚蒼戈面無表情,拾起寶刀,也不看四周眾人,轉身向司馬嵐單膝跪倒,道:「國公,卑將無能,本想護您周全,卻功虧一簣,非但沒有讓國公脫身,反而要牽累國公,罪該萬死!」

    司馬嵐背負雙手,大勢已去,他反倒是顯得鎮定自若,含笑道:「蒼戈,老夫這一輩閱人無數,看錯了許多人,但是老夫沒有看錯你,實乃人生一大幸事。」走上前,輕拍褚蒼戈肩頭,溫言道:「你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老夫心中甚慰。」再不多言,向皇帝大營的方向走過去。

    薛翎風一使眼色,數名兵士立刻上前跟在司馬嵐左右。

    褚蒼戈大聲道:「國公保重!」卻是猛抬臂,刀刃劃過,已經自刎割斷了自己的喉嚨,鮮血噴出。

    齊寧沒有想到褚蒼戈竟然如此剛烈,他見司馬嵐離開,目光移過去,一時沒有注意褚蒼戈,等褚蒼戈叫出聲,齊寧已知事情不妙,看過去時,褚蒼戈已然自刎,自己想要阻攔也已經來不及,他心下一凜,失聲道:「褚統領!」

    司馬嵐腳步一頓,似乎意識到什麼,卻沒有回頭,閉上眼睛,身體微微顫動,但只是微微頷首:「很好,很好!」也不多言,繼續前行。

    褚蒼戈撲倒在地,四周眾官兵也都是一陣黯然。

    齊寧翻身下馬,走到褚蒼戈身邊,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褚蒼戈,一時間百感交集。

    憑心而論,齊寧對褚蒼戈生不出任何的敵意,此人雖然對司馬嵐死心塌地,今夜甚至不惜斬殺官兵欲要帶出司馬嵐,但卻也因此證明此人的忠勇之心。

    他腦中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威風凜凜的模樣,又瞧見此刻躺在血泊之中的一代勇將,心中一陣黯然。

    他不厭惡褚蒼戈,對此人更沒有任何恨意,甚至內心深處對此人有敬重之心,但卻偏偏要與他刀劍相對。

    「來人!」瞧見司馬嵐已經走遠,齊寧終於吩咐道:「將褚蒼戈的遺體抬下去,好生看護,沒有皇上的旨意,誰都不得褻瀆他的遺體。」

    實際上今夜眾將士也都看到了褚蒼戈的忠勇,內心深處著實欽佩,即使齊寧不這樣吩咐,也無人敢對褚蒼戈的遺體有絲毫不敬,當下便有數人上前來,解下了刀鞘,這才小心翼翼將褚蒼戈的遺體抬了下去。

    齊寧拿起褚蒼戈那把犬神刀,月光幽幽,這把刀寒氣襲人,刀刃鋒銳,拿過刀鞘,收刀入鞘。

    司馬嵐來到皇帝的大帳前,大帳左右兩隊近衛軍兵士站得筆直,持槍按刀,司馬嵐卻已經瞧見站在不遠處的陳蘭庭和皇甫政,瞥了一眼,那兩人互相瞧了瞧,面有愧色,都是遠遠向司馬嵐彎身行禮。

    司馬嵐只是微微一笑,整了一下衣衫,遲鳳典站在大帳門前,拱手道:「國公,皇上在帳內等候!」

    司馬嵐逕自入賬,大帳之內,隆泰卻是背對帳門,正站在一張地圖前。

    地圖貼在一張木板上面,這是一幅大楚疆域圖,但卻只是一個大致輪廓,並不詳細,司馬嵐上前去,拱手道:「老臣見過皇上。」

    隆泰而不回頭,只是道:「國公過來看一看。」

    司馬嵐卻也是波瀾不驚,走了過去,隆泰瞥了司馬嵐一眼,道:「這是咱們大楚的疆域圖,朕登基之後,記得是國公親自送給朕,讓朕時時觀看,這地圖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太祖太宗皇帝領著無數將士,灑下了無數鮮血才打下來,國公告訴過朕,這幅地圖的疆域在朕的手裡,只能擴張,絕不能少一寸,否則就是對不住列祖列宗。」

    司馬嵐感嘆道:「太祖太宗皇帝創業不易,經過了無數的腥風血雨,能有今日之大楚,正如皇上所言,是無數人的屍骨堆積而成。」

    「朕答應你,終朕一生,絕不會讓祖宗的江山失去一寸。」隆泰轉過身來,面對司馬嵐:「朕會承繼你們的志願,率領大楚的子民開疆擴土,而且一定會蕩平北漢東齊。」

    司馬嵐頷首道:「如果皇上能完成這樣的宏圖大業,我想列位先皇帝和那些為大楚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在九泉之下一定會很欣慰。」

    隆泰微笑道:「國公放心,朕一定可以做到。」

    司馬嵐笑道:「皇上有宏圖大志,更有非凡手段,只要治理得當,老臣也相信皇上可以做到。」

    隆泰微一沉吟,才道:「國公自太祖皇帝開始,就追隨征戰天下,幾十年來,立下了無數的功勞。朕知道,那些在前線攻城略地的將士固然功勛卓著,但是沒有國公在後方遠籌帷幄,我們大楚也就不會有今天。先皇在時,對朕囑咐過,只要國公盡忠為國,就不要讓國公受委屈,以長者視之。」

    司馬嵐衝天拱手道「先帝體恤老臣,老臣到九泉之下,也是要向先帝謝恩的。」

    隆泰抬手道:「朕知道國公平日裡喜歡喝茶,這裡準備了國公平日最愛喝的雲霧茶,是朕親自沏好的茶,國公嘗嘗味道如何。」

    兩人走到岸邊,對面盤膝坐下,案上擺好了茶,司馬嵐端杯抿了一口,含笑道:「好茶!」

    隆泰笑道:「國公喜歡就好。」

    司馬嵐放下茶杯,道:「皇上準備如何處置老臣?」

    隆泰微一沉吟,才道:「朕想讓國公到大光明寺參佛誦經,不知國公意下如何?」

    司馬嵐搖了搖頭,隆泰皺眉道:「國公不願意?」

    「皇上誤會了。」司馬嵐嘆道:「並非老臣不願意,而是老臣覺得如果皇上這樣做,那麼你方才說說要平定天下的宏圖大業,並不能完成。」

    「哦?」

    司馬嵐微笑道:「皇上在猶豫,你這次出手,是想置老臣於死地,可是事到臨頭,見到老臣,又想到一些過往,所以心中又略有不忍。你想殺老臣,又不忍殺,可是知道不殺老臣以後依然是後患,所以心中猶豫不定,這可不是一代聖主該做的事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皇上,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皇帝如果要成就大業,就永遠不要忘記,他是個皇帝,為完成大業,道路上的一切障礙都要掃出,沒有什麼仁慈可言。」

    隆泰微皺眉頭,司馬嵐身體微微前傾,道:「你不殺老臣,難道不擔心老臣東山再起?老臣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只要老臣不死,他們的心就不會死,一旦找到時機,老臣只要活得久,只要再次出手,總是能夠給大楚帶來動盪,那時候皇上再想殺死老臣,所付出的代價比現在要多出太多。」

    隆泰嘆道:「國公想東山再起?」

    「試問天下有幾人願意失敗?」司馬嵐也是嘆道:「不瞞皇上,老臣這次失手,一來是老臣實在太過輕敵,沒有想到皇上有如此雷霆手段,二來也是因為皇上的手段確實高明。」放下茶杯,含笑道:「其實皇上在宮中耽於酒色,老臣就知道皇上用心不淺,但老臣尋思北伐在即,朝中大小諸事都在老臣的掌控之中,皇上既然忍了這麼久,就一定還會繼續忍下去,萬沒有想到老臣上諫平林秋狩,卻被皇上利用,這裡成了老臣自己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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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春秋 第一零八九章 裡外不是人

    帳內一陣沉寂,黎明也是近在咫尺。

    隆泰微一沉吟,終於道「國公應該明白,祖宗將江山社稷交給朕,朕就不能讓它斷送在朕的手中。北漢人不能,東齊人不能,司馬家當然也不能。」

    司馬嵐微微頷首「其實老臣自己也說不明白,是否真的有朝一日會犯上作亂。臣為大楚效命多年,管的事情多了,用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管的事多用的人多,手中的權勢自然也就大了,招人嫉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譬如淮南王,視老臣為眼中釘肉中刺,皇上,老臣若是手中無權,當初不但保護不了皇上,只怕還要被淮南王一黨連根拔除。」

    隆泰道「朕明白,所以朕一直覺得你對朕是有功之臣。」

    「老臣雖有踰越之嫌,不過老臣所用的人中間,卻還是有不少才幹之士。」司馬嵐道「皇上處置老臣,其實用不著將他們一網打盡。只要老臣走了,他們也就不敢生出非分之心,皇上敲打一下,給他們將功贖罪的機會,一來可讓眾臣感念皇上的慈悲之心,二來也可以讓這些人為國效勞。」

    隆泰頷首道「國公放心,該如何處置,朕心中有數。」

    司馬嵐這才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正欲起身,似乎想到什麼,問道「皇上謀劃的這一切,不知是否背後有人指點?」

    隆泰道「國公又何必在意這些。」

    「不錯。」司馬嵐笑道「是老臣愚鈍了。」

    隆泰想了一下,才道「國公先去歇息,朕待會會有旨意給你送過去。」

    司馬嵐跪伏在地,向隆泰行了禮,卻不再多說一句,此時遲鳳典已經站在帳門前,過來引了司馬嵐退下去。

    晨曦第一絲曙光照耀在天地之間,這一夜驚心動魄,群臣兀自惶恐不安,雖然誰都知道這一夜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但到底內中有何蹊蹺,卻是各自揣測。

    等到天亮的時候,皇帝傳召眾臣前往皇帝大帳,群臣心中忐忑,很快劉絟便過來宣讀皇帝的詔書「皇帝詔曰茲鎮國公司馬嵐久事政事,勞苦功高,然則權柄漸重,持權生嬌,漸生不臣之心,驕縱狂妄,大權獨攬,權傾朝野。朕念及老臣往日之功,容忍再三,然則司馬嵐不知悔改,更生謀逆之心,藉以平林秋狩之際,暗伏刺客,意欲刺朕而圖篡政,朕念祖宗江山之不易,不敢廢去,拘拿司馬嵐於營中。司馬嵐雖謀逆篡位,然則開國之臣,朕心不忍,特令群臣商議,發落處置!」

    群臣雖然都已經隱隱知道司馬嵐捲入昨夜大事之中,但此時聽得皇帝的詔書,還是心下駭然。

    群臣一陣沉寂之後,卻忽見一人上前跪倒在地,高聲道「臣竇馗請奏,司馬嵐大權獨攬,任人唯親,清除異己,謀逆之心昭然若揭,今更是意欲刺殺皇上,此等叛逆大賊,若不嚴懲,如何向天下子民交代?臣請皇上下旨,處死逆賊司馬嵐。」

    眾人心裡都很清楚,竇馗當初作為淮南王的心腹黨羽,在皇陵事件之後,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唯恐司馬嵐對他進行打擊,為此竇馗更是投奔到錦衣候門下,想以此保住身家性命。

    如今司馬嵐被皇帝下詔確定為謀逆,竇馗當然不會客氣,只要這次司馬嵐垮台,一直懸在竇馗頭上的那把刀自然會消失。

    但眾臣更明白,既然皇帝都已經向群臣頒下了這道詔書,那麼司馬嵐已經沒有翻身之地,詔書之中皇帝自稱不捨處死司馬嵐,無非是做做樣子,畢竟司馬嵐是開國功臣,雖然大罪在身,但皇帝卻也要顯出自己有情有義。

    皇帝下這道詔書的目的,無非是要借眾臣的意思處決司馬嵐。

    眾人心知肚明,也知道司馬嵐大勢已去,接下來朝廷定然又是一輪大換血,是否能保住自己目前的地位,這次明顯是個考驗。

    竇馗率請求處死司馬嵐,其他大臣再不猶豫,立刻有人上前道「司馬嵐不思皇恩浩蕩,卻心存圖謀不軌之心,此人忘恩負義,定要將其處死。」

    「司馬嵐假公濟私,中飽私囊,任人唯親,臣早就發現此人心懷不軌,今次果然是原形畢現,對此等禍國殃民之輩,定要誅滅,否則難以向天下人交代。」

    「臣聽說司馬嵐這次請奏皇上要到平林秋狩,就已經暗藏禍心,只是臣苦於找不到證據,不敢擅言。」又一名大臣上前道「好在皇上英明,東西老賊奸謀,實乃大楚幸事,臣亦請皇上誅殺老賊。」

    一時之間,眾臣紛紛上前,一個個義憤填膺,瞧那表情,似乎都想拿著一把刀立時便要去將司馬嵐砍成肉泥。

    竇馗瞧見有小部分大臣兀自站在那裡不說話,咳嗽一聲,看向皇甫政,道「皇甫大人,聽說昨晚你和陳蘭庭陳大人一起去見過司馬嵐,當時可察覺司馬嵐的奸謀?」

    群臣之中,有半數都是司馬嵐的人,另有一部分卻是當初跟隨竇馗一起投在淮南王門下。

    淮南王死後,竇馗這些人都是日夜憂心,即使轉投到齊寧門下,卻也知道錦衣齊家的實力實在不能與司馬家相提並論,每日裡依然是擔心禍從天降,幾個月來甚至都沒有睡好覺。

    今次司馬嵐被打成謀逆大賊,這群人只覺得壓在頭上的石頭被搬去,瞬間感覺到一身輕鬆,這時候瞧見皇甫政等一干人神情凝重,立馬將矛頭對準過去,有心要借此機會將司馬嵐一黨人趕盡殺絕,這時候都生出一陣揚眉吐氣之感。

    皇甫政等人都是心下一凜,竇馗雖然只是一句話,但話中的殺意已經隱現。

    「竇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皇甫政冷笑一聲。

    竇馗也是冷笑道「皇上遇刺,是司馬老賊的奸謀,昨晚有人看到你二人進了司馬老賊的帳內,敢問兩位大人,昨晚你們和司馬老賊都在商議一些什麼?」

    邊上立刻有人竄上道「不錯,陳大人,皇甫大人,昨晚你們到底做什麼,可要和大家說清楚。」

    皇甫政背負雙手,嘿嘿一聲冷笑,道「皇上剛剛下了詔書,你們就要排除異己,編派罪名強加在我們身上嗎?」

    「皇甫大人,大家心中存疑,倒也不是要強加罪名在你們身上。」兵部侍郎盧宵咳嗽一聲,慢條斯理道「皇上遇刺,司馬嵐主謀,而昨晚你們也確實進了司馬嵐的帳內,大夥兒要問清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盧宵並非竇馗一黨,更不是司馬嵐的人,而是金刀澹台家的人,這時候站出來,竇馗等人更是一臉欣喜。

    盧宵這句話,也就代表了金刀澹台家的態度,司馬嵐倒台之後,朝中就只剩下澹台煌和齊寧兩位國公,如果這兩股勢力聯手對司馬嵐一黨追剿,自然是所向披靡。

    「對,盧大人說的是。」竇馗立刻道「我們就是這個意思,皇甫大人,你給大家說明白。」

    說話之間,一群人竟是圍攏在陳蘭庭和皇甫政四周,倒似乎是擔心兩人會跑了一樣。

    眾所周知,司馬嵐勢力極大,而朝中的勢力就是以這兩人為代表,司馬嵐已經被抓,只要將這兩人再扳倒,司馬一黨其餘勢力便會不堪一擊。

    陳蘭庭見得對方咄咄逼人,眉宇間顯出惱色,忍不住道「竇大人,我二人已經將當夜發生的事情,寫了摺子呈給了皇上,什麼時候還需要向你稟報?」

    眾人聞言,聲浪頓小。

    先前宣讀詔書的劉絟並沒有離開,一直瞧著眾官員爭鬥,此時終於上來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陳大人沒有說錯,兩位確實已經向皇上呈上了摺子,也正是因為兩位大人的檢舉,司馬嵐謀反之罪才證據確鑿。」

    眾人又是一怔,陳蘭庭和皇甫政頓時略顯尷尬之色。

    「當夜兩位大人將皇上夜狩的行蹤告之了司馬嵐,本也是想著皇上的安危,但司馬嵐得知皇上要夜狩之後,立刻設下了埋伏。」劉絟道「此外司馬嵐此前多有謀逆之言,而且亦曾策劃謀朝篡位,兩位大人將司馬嵐的過往罪證,一一稟明了皇上,也正是兩位大人的檢舉,司馬嵐謀反才鐵證如山。」

    「原來如此。」竇馗笑道「如此說來,兩位大人非但無過,而且還有大功勞。」

    「不錯,想不到這次立下大功的竟然是兩位大人。」旁邊有官員笑道「陳大人,皇甫大人,之前兩位達人與老賊走的很是親近,我們還以為兩位大人是司馬嵐一黨,今日才知道,兩位大人原來是忍辱負重,接近司馬嵐的目的,是為了蒐羅罪證,妙極妙極。」

    又一名官員道「兩位大人立下如此大功,諸位,我們應該向皇上上奏,求皇上好好嘉獎兩位大人。」

    眾官員言辭之中,滿是嘲諷味道,陳蘭庭和皇甫政臉上黑一陣紅一陣,但這時候又如何能和眾人辯駁,倒是那些此前與司馬嵐親近的官員,這時候都向二人投來鄙夷的目光,滿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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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零章 帝心初現

    齊寧見到隆泰的時候,帳外的大臣們還沒有散去。

    隆泰見到齊寧進帳,露出笑容道:「朕剛聽說了,如果不是你,褚蒼戈未必能拿下,你這次又立了一大功。」

    「皇上運籌帷幄,臣欽佩萬分。」齊寧將手中的犬神刀呈過去:「這是褚蒼戈的佩刀,據說是天下五大名刀之一,還請皇上發落。」

    「朕用不著什麼寶刀寶劍。」隆泰示意齊寧坐下:「這把刀你自己處置就好。」

    齊寧猶豫一下,還是坐了下去,隆泰微一沉吟,才道:「你今日是否明白了朕的苦心?」

    「皇上說的是?」

    隆泰嘆道:「朕故意疏遠你,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做給司馬嵐瞧。劉絟被司馬嵐收買,盯著朕在宮裡的一舉一動,朕要利用此人,將宮裡的消息傳出去。如果朕和你太親近,司馬嵐反倒會心生懷疑,防備朕的一舉一動,只有你和朕疏離,司馬嵐便覺得朕一個人想不出對付他的法子,他才不會懷疑朕。」

    齊寧嘆道:「皇上此番的佈局,讓臣也是意想不到。」

    「你若想到了,司馬嵐也就想到了。」隆泰含笑道:「不過你也不必委屈,朕賞了你一匹寶馬,還有三百兩黃金,再加上護國公的爵位,你難道還不滿足?」

    「皇上皇恩浩蕩,臣感激不盡。」

    隆泰微一沉吟,才道:「朕其實也很擔心,唯恐出現紕漏,又或者司馬嵐另有安排,所以才讓你調來黑鱗營,幸好一切都很順利。」

    「皇上接下來準備怎麼做?」齊寧道:「司馬嵐在朝野都有眾多黨羽,是否一網打盡?」

    隆泰搖頭道:「樹倒猢猻散,那麼多人追隨司馬嵐,並非司馬嵐真的擅長收買人心,無非是司馬嵐手握大權,可以任意提拔官員,大多數人追隨他,不過是利之所在而已。」淡淡一笑:「無利不起早,人心如此,倒並非所有因利追隨他的人都是什麼逆黨,這其中也不乏才幹之士。」

    齊寧微微頷首。

    隆泰見齊寧神色有些凝重,問道:「你是否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皇上,臣有一個請求,不知妥當不妥當。」齊寧微一沉吟,才道:「褚蒼戈潛入大營,不但想救走司馬嵐,更是斬殺了不少官兵,謀逆大罪確實難以寬恕。」

    隆泰凝視著齊寧,問道:「你想為他的家人求情?」

    齊寧一怔,想不到隆泰竟然如此敏銳,苦笑道:「皇上,臣只是想借這個機會,讓群臣明白皇上對忠義之士心存憐憫。」

    隆泰道:「朕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不是為了剷除司馬氏,朕也不願意失去這樣一員虎將。褚蒼戈自刎,朕也很遺憾,如果用他在戰場之上,必能為國建功立業。」

    「皇上聖明!」

    「朕並不想因為這一次的事件,引起朝堂動盪。」隆泰道:「褚蒼戈雖然謀反,但護主之心可嘉,朕會讓人妥善安葬,此外朕也不會累及他的家人。」

    齊寧拱手道:「皇上心存仁慈,臣謝過皇上。」

    「莫要說朕仁慈。」隆泰搖頭道:「朕只是以此讓朝中的群臣知道,忠於朝廷,朕不會虧待他們。」

    齊寧見隆泰神色冷峻,心下微凜,暗想自己還真是小瞧了這小皇帝,此番隆泰乾脆利落地解決司馬嵐,可說是計畫周密,行動起來卻又雷厲風行,手腕確實了得。

    「皇上,司馬常慎如今正在秦淮軍團,如果他知道?」齊寧想到司馬常慎,當下提醒。

    隆泰笑道:「朕已經派向師傅帶人親自去前線,他們帶了朕的密旨,直接將其處死。」

    齊寧心知隆泰既然在這邊佈局,那麼自然不會忘記司馬常慎,倒是自己多餘擔心。

    向師傅自然就是宮廷劍客向天悲,向天悲乃是宮中秘密保護皇帝的高手,朝中知道向天悲存在的人都不多,不過向天悲對隆泰卻是忠心耿耿。

    此番佈局,自然是要謹慎小心,畢竟司馬嵐的耳目眾多,但凡這次的計畫事先稍微有一絲洩露,後果不堪設想,以司馬嵐的手腕,即使不會在這種時候謀朝篡位,但自今而後,隆泰只怕就要完全被他控制在手中,再也沒有出手的機會。

    向天悲參與這次的計畫之中,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時候劉絟已經進帳來,向隆泰稟道:「啟稟聖上,諸位大臣都說司馬嵐犯上作亂,此等逆國大賊,必須下旨處死方能穩定朝綱!」

    隆泰微一沉吟,也不說話,逕自出帳。

    帳外群臣還在議論紛紛,無非是痛斥司馬嵐狼子野心,有人瞧見隆泰出帳,急忙跪倒在地,其他大臣見狀,也都紛紛拜伏在地。

    隆泰掃過群臣,見得群臣對自己畢恭畢敬,雖然從前這些大臣在自己面前也很恭順,但今日這些人的態度明顯有所不同,他心中略有些歡喜,此時才真正體會到一國之君的樂處來。

    「諸位愛卿的意思,朕已經明白。」隆泰道:「朕本念司馬嵐是開國功臣,本是想讓他出家為僧,只是!」

    「皇上,恕臣直言。」竇馗立刻道:「司馬嵐確實為大楚立下過汗馬功勞,但朝廷對司馬嵐卻也從無虧待過。到如今已經加封為國公,而且先帝還將其作為輔政大臣,司馬氏的族人在朝中為官者也不在少數,可說是隆恩浩蕩,對司馬家的榮眷已經是無人可及。可是司馬嵐不思隆恩,卻狼子野心謀朝篡政,實在是人人得而誅之。自古以來,凡事都講個賞罰分明,司馬嵐對大楚的功勞,朝廷都已經厚獎,如今他犯下滔天大罪,也該按照國法-論處。」

    其他大臣全都齊聲道:「懇請皇上對司馬嵐以國法-論處。」

    隆泰微一沉吟,終於道:「薛翎風聽旨!」

    薛翎風一直在群臣之中默不作聲,聽得隆泰傳叫,立刻上前跪倒,隆泰道:「朕令你即刻返回京城,逮捕司馬氏族黨,查封司馬府,但卻不能讓京城出現動盪。」

    薛翎風拱手道:「臣領旨!」並不多言,起身乾脆利落離開。

    「瞿彥之聽旨!」

    眾臣聽到「瞿彥之」的名字,頓時都繃起精神來,心想瞿彥之雖然是玄武營統領,但卻是出自黑刀營,此前也曾是褚蒼戈的嫡系部下,那絕對是司馬氏一黨,卻不知道皇上會如何發落此人。

    瞿彥之自始至終都不曾說過一句話,這時候上前去,似乎也意識到大難臨頭,跪倒在地:「臣在!」

    「瞿彥之,朕知道你曾經是褚蒼戈的部下。」隆泰平靜道:「甚至有人對朕說,司馬嵐舉薦你為玄武營統領,是假公濟私,目的是要將手腳伸進玄武營,利用你繼而控制玄武營的兵權,不知道是真是假?」

    瞿彥之額頭貼地,道:「臣只有效忠朝廷之心。臣是軍人,朝廷有令,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朝廷有旨將臣調至玄武營,臣遵旨而行,只想帶好玄武營,並無其他心思。」

    隆泰頷首道:「你這話倒說的不錯,你是軍人,就該聽從朕的旨意行事。」頓了頓,才道:「玄武營那邊,你就不用去了,這玄武營統領的位置,你先讓出來吧。」

    這是眾臣意料中事,心想皇上罷免瞿彥之,自然是理所當然。

    瞿彥之恭敬道:「臣領旨謝恩。」

    「別忙著謝恩。」隆泰道:「朕令你回到黑刀營,暫且統管黑刀營,給你三個月時間,若是三個月盡忠職守,朕再將黑刀營交給你,否則你還是調往別處去吧。」

    不但是眾臣大吃一驚,便是瞿彥之也大為錯愕,霍然抬頭,有些不敢置信道:「皇上,臣!」

    「你在黑刀營多年,知道如何統管黑刀營。」隆泰道:「有人說黑刀營是司馬家的私軍,可是黑刀營將士吃的是朝廷俸祿,朕實在不知道為何有那般傳言。」

    眾人不知道隆泰心思,暗想如果讓瞿彥之返回接掌黑刀營兵權,不單是放虎歸山,而且還是養虎為患。

    盧宵掌管兵部,此時不由抬頭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盧愛卿,朕知道你想說什麼。」隆泰道:「司馬嵐乃是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朕登基之時,諸事不明,有司馬嵐打理政事,那也是朕的意思。朝中諸事繁多,要辦國事,總是繞不開司馬嵐,朝中諸多官員與司馬嵐有往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朕不會因為司馬嵐謀反,便會將平日與司馬嵐有過往來的官員視為同黨。你們都是大楚的官員,都是協助朕治國安邦的棟樑之才,司馬嵐伏法,朕不會因此牽連不相干的人。」

    本來有不少官員心中惶恐,擔心司馬嵐伏法之後,接下來隆泰便要進行一番大清洗,此時聽得隆泰之言,心下安定,齊聲道:「皇上英明!」

    「瞿彥之,朕將黑刀營交給你,只因為朕相信一直以來你是效忠朝廷而不是效忠某個人。」隆泰道:「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犯上作亂,朕不會怪你,只怪朕自己識人不明!」

    瞿彥之眼圈泛紅,感激道:「皇上對臣隆恩浩蕩,臣誓死效忠朝廷,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8-9-11 09:46
第一零九一章 終前遺謎


    司馬嵐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其實他所在的帳篷距離皇帝大帳並不遠,外面那些大臣的爭吵,他也隱隱聽到。

    雖然因為年事已高,無法聽清楚到底在爭吵些什麼,但他心中卻能猜到大概。

    帳內有茶,事到如今,司馬嵐反倒很平靜地飲茶等待。

    齊寧進帳的時候,司馬嵐倒有些意外。

    齊寧走上前,向司馬嵐行了一禮,司馬嵐含笑道:「錦衣侯唔,老夫差點忘記,現在該稱呼你為護國公了。」

    齊寧在司馬嵐對面坐下,微笑道:「無論是錦衣侯,還是護國公,都是皇上隆恩浩蕩。」他重重咳嗽一聲,一名太監從外面進帳,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面竟然還放著酒菜。

    太監將酒菜放在桌子上,行了一禮,迅速退了下去。

    司馬嵐似乎明白什麼,抬手撫鬚,微笑道:「這是皇上賞賜?」

    「皇上對國公依然心存故情,所以下旨由我前來給國公送行,希望國公不要怪罪。」

    司馬嵐擺手笑道:「不怪不怪,你也是公爵,皇上讓你前來,已經是給老夫天大的臉面。」

    齊寧拿起酒盞,給司馬嵐斟上了酒。

    司馬嵐嘆道:「老夫倒還記得,當年你的祖父錦衣老侯爺立下戰功,老夫拿著好酒登府慶賀,你父親齊景打了勝仗,老夫令人給他送去十罈佳釀,想不到會有一日是你來給老夫送酒。」

    齊寧微一沉吟,才道:「國公如果心思少一些,也許有一日會是國公給晚輩送酒。」

    司馬嵐笑了一笑,才道:「護國公,有一事老夫心中一直疑惑,直到今日都不知道答案,卻不知你是否能為老夫解答。」

    齊寧頷首道:「老國公客氣了,我若有知曉,自然是知無不言。」

    司馬嵐含笑問道:「不知道貴府的二老太爺如今是否還健在?」

    齊寧一怔,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但馬上就想到,司馬嵐所說的二老太爺,正是北宮連城,頓時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

    北宮連城多年來不露蹤跡,音訊難覓,便是錦衣侯府的人對北宮連城是死是活也是一無所知,若非自己當初在東齊鬼竹林見過一次,這個問題更是難以回答上來,只是北宮連城既然銷聲匿跡,想必也是有意不讓世人知道他的生死。

    司馬嵐見齊寧猶豫,似乎明白什麼,頷首道:「若是他還活著,那老夫倒也放心了。」

    齊寧想了一下,反問道:「晚輩請教,國公說二老太爺活著你就放心,這是何意?」

    司馬嵐笑道:「莫非你不知道龍山之約?」

    「龍山之約?」齊寧立時便想起當初丐幫幫主向百影似乎提及過此事,但向百影說的並不是十分詳細,看樣子司馬嵐對龍山之約倒似乎很瞭解,拱手道:「還請國公指教!」

    「你自然知道,貴府的那位劍神,武功超凡,已入化境。」司馬嵐平靜道:「這天下間,像劍神那般的大宗師,據說共有五位。」淡淡一笑,道:「按老夫的想法,這五位所謂的大宗師,本就不該存在於塵世之中。」

    齊寧問道:「晚輩很想知道,那龍山之約到底是怎麼回事?」

    「護國公可知道,在此之前,天下間並無什麼五大宗師,像這樣的人,無論何時出現一個,都是令天下人震驚。」司馬嵐緩緩道:「可是二十年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突然就出現了五大宗師。五大宗師是何人第一個提及,老夫還真是不知,而且五大宗師的存在,也並非天下皆知。」

    齊寧疑惑道:「老國公是說,五大宗師是在同一時期出現?」

    「不錯。」司馬嵐道:「而且古怪的是,這五大宗師的分佈十分古怪,古象王國有一位,東齊北漢各有一位,我大楚有你們錦衣齊家的二老太爺,便是西川那邊,亦有一位,不過西川那位居於西陲,並不與我大楚為難,我大楚此前也並無對他為難。」

    齊寧聽他這樣說,亦覺得此事極其古怪。

    「所謂龍山之約,據老夫所知,便是幾位大宗師定下的君子之約。」司馬嵐道:「五大宗師互相制衡,若是爭鬥起來,必將是天下大亂,所以他們約定,俱都不問世間紛爭之事,除非有其他大宗師出手,否則誰也不得參與塵世之事。」

    「那龍山在何處?」齊寧對此很是感興趣:「他們何時定下了龍山之約?」

    「龍山在哪裡,只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司馬嵐平靜道:「當年有此傳言,老夫還是將信將疑,但這麼多年五大宗師俱都各安本分,看來所謂龍山之約的傳言並不假。」

    齊寧有些詫異,暗想看來司馬嵐也只是聽說過龍山之約,對此事的真假並不清楚。

    司馬嵐端起酒杯,瞧著杯中酒,並沒有立刻飲下去,問道:「你可知道老夫為何會提及五大宗師?」

    「晚輩請教!」

    「老夫知道,北宮連城的歲數並不比老夫小多少,而其他幾位大宗師的年歲也都已經蒼老。」司馬嵐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中原三國任何一位大宗師突然逝去,你可知道是什麼後果?」

    齊寧神色凝重起來。

    三國各有一位大宗師,只因互相制衡,所以才如同隱居一般,如果有朝一日一國大宗師逝去,那麼對他國的震懾力立刻消失,誰也不能保證另外兩位大宗師不會動手。

    他見識過大宗師的實力,確實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以他們的實力,要進入他國皇宮取皇帝首級,簡直是探囊取物,只要一動手,皇帝被殺,國家必定陷入動盪,後果亦不堪設想。

    只是此刻心裡一直存在的那個疑問再次湧上來。

    誠如司馬嵐所言,北宮連城等人的歲數已經不小,可是自己上次在鬼竹林見到的那兩位大宗師,其外貌與他們的歲數明顯有著極大的差距,兩人看起來都不過四十歲上下年紀,連頭髮都沒有白,若是其中一位大宗師如此,或許是其練武所致,可兩位大宗師都是如此,就十分詭異了。

    「若是你們齊家那位還活著,至少還能保證大楚暫時無憂。」司馬嵐忽然壓低聲音道:「只是有一件事情,老夫一直在奇怪。」

    「老國公說的是何事?」

    「當初京城發生疫毒蔓延一事,你自然是記得的。」司馬嵐若有所思:「此後神侯府迅速捲入進去,將矛頭直指黑蓮教,而且還糾集八幫十六派攻打黑蓮教,這背後到底是什麼蹊蹺,老夫至今都沒有查明白。」

    齊寧想不到司馬嵐臨死之前竟突然提及此事,有些奇怪,但還是問道:「老國公查過此案?」

    「老夫既然是首輔大臣,該查的自然要查。」司馬嵐淡淡一笑:「黑蓮教的那位教主是一位大宗師,神侯府攻打黑蓮教,幾乎就是衝著那位大宗師而去,西門無痕是一個極精明的人,他應該知道,一旦真的將黑蓮教逼入絕境,導致那位大宗師出手,後果便是引起黑蓮教主和劍神的對立。」

    齊寧皺起眉頭,此時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江湖之事,一直都是由神侯府統管,即使是老夫,也不便過多捲入進去。」司馬嵐目光深邃:「老夫一直在想,西門無痕攻打黑蓮教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有人說西門無痕年事已高,而八幫十六派的實力日益增漲,特別是丐幫實力日增,他擔心神侯府日後難以震懾八幫十六派,所以才會利用那次機會削弱八幫十六派的實力。」

    齊寧問道:「國公覺得這是虛言?」

    「如果以引起黑蓮教主和北宮連城二人的對立為代價去削弱八幫十六派的實力,那當然是愚蠢透頂。」司馬嵐淡淡道:「八幫十六派實力再強,又如何及得上一位大宗師的恐怖?而西門無痕從來都不是一個蠢人。」

    「那國公以為西門神侯的目的何在?」

    「老夫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司馬嵐道:「要麼是西門無痕有意想要引起兩大宗師的爭鬥,若是這樣,西門無痕此人必定包藏禍心。另一種可能,便是黑蓮教主已經不在人世!」

    「黑蓮教主不在人世?」

    「西門無痕一直盯著我大楚境內的江湖勢力。」司馬嵐道:「黑蓮教自然也是他極其關注的所在,如果黑蓮教主果真不在人世,西門無痕很可能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會出手。」

    齊寧微微頷首。

    「黑蓮教主如果會死,那麼其他大宗師當然也會有死的時候。」司馬嵐道:「任何一位大宗師過世,都會讓天下大勢出現變化,所以你護國公要守衛大楚,自然要注意幾位大宗師的動靜。」說到此處,司馬嵐卻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放下酒杯,自己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上,顯得十分從容淡定。

    齊寧心中感嘆,暗想司馬嵐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御賜的毒酒,但此時還能如此鎮定,不愧是久經風雨之人。

    司馬嵐斟上酒,才撫鬚道:「若是黑蓮教主沒有死,那麼西門無痕到底存何心思,是否有意要與你們錦衣齊家為難,那卻是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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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