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58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39
130.第130章 倒打一耙

     二連的戰士們圍城半圈,瞪得眼睛直髮干,小腿站得直髮酸,羅富貴還磨磨蹭蹭在對面的九班裡不出來。高一刀站在場地中間早已不耐煩,抬手往九班這邊一指:「哎,傻大個,你有完沒完?趕緊出來!」

    對手已經在催了,不願出場也得出場了,羅富貴眼見沒法再熬了,鼓起勇氣來到了胡義面前:「那個,胡老大,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說。」

    羅富貴擠出一個非常不自然的笑容,低聲道:「你看這個,我,上去認個輸行不行?」說完了這句話就把那丑笑收起來,緊張兮兮地瞅著胡義。

    「……」滿頭黑線的胡義定睛瞅了羅富貴一會兒,又看了看早已站在場中的高一刀,簡單乾脆地回答:「行!」

    「胡老大,你聽我解釋哈,我是真打不了他,反正都是輸,何苦再讓我多受一場罪?再說我……」羅富貴壓根就沒料到胡義會那麼幹脆地同意,他認為胡義必然當場反對,所以還要努力解釋呢,話說了幾句才猛然反應過來:「你,你剛才說啥?」

    「我說行。」胡義面無表情一本正經。

    哎呀我個親姥姥,羅富貴當場覺得滿天烏雲散,桃花朵朵開,生怕胡義這話是假的,生怕胡義再反悔,驚掉了下巴都顧不得拾起來,甩開大步就往場中走,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話:「得令!」

    羅富貴與胡義的對話聲音雖然不大,可是九班的幾個都聽見了,一時有點傻,當場有點呆,半天還沒反過勁兒來。又改劇情了嗎?班長到底想啥呢?早知道這樣當時就直接把雞交出去得了。

    馬良代表九班眾人開了口,問胡義:「哥,你剛才說……同意騾子上去認輸?」

    「對,我同意了。」胡義抱起雙膀看著場中,頭也不回地答,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只怕高一刀不會答應。」

    ……

    像個木樁子一樣站在場中,等了八百年才等到對方露了尊容,等得高一刀心生一股無名火。論級別我是連長,論名聲我是獨立團一號,跟我過招都是抬舉你了,一個大頭兵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現在才出場。搞什麼?聽書聽多了玩心理戰術嗎?讓我心浮氣躁你再有機可乘嗎?扯淡!故事聽多的傻子才會信這個,武鬥比的其實就是一口氣,誰的氣更盛,誰贏!

    羅富貴遲遲不肯出場,是因為害怕,是為了逃避拖延,現在班長胡義居然同意了他的無恥要求,立刻一掃陰霾,心裡有了底,反倒大搖大擺上了場。

    有道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的就是羅富貴這德行的人,剛才還在內心感嘆自作孽不可活,現在又來了精神,那張破車嘴要是不嘚啵幾句他心裡就鬧得慌。距離高一刀幾步站定,叉腿橫立,不顧高一刀那張黑臉早已變得老長,大手一揚:「呔,來將通名!」

    高一刀這個氣啊,心說我通你娘個腿兒!就衝你這個嘚瑟樣兒,今天要是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我就跟你姓!眉頭一抬黑臉一揚:「少廢話,現在開始!」

    反正是要認輸來的,羅富貴的確是有心先嘚瑟幾下,不料這個高一刀竟然這麼幹脆,直接就宣佈『開始』,這哪行?羅富貴趕緊把預想的台詞都給憋回去了:「先等等!」

    「等什麼?」

    「有個事我得問你一聲?」

    「有屁快放!」

    「你認輸不認輸?」也就羅富貴這貨能說出這種話來,他自己是打算認輸的,偏偏還得先問問對方有這意思沒有,他的想法是,既然趕上了,明知道沒魚,也要撈上一網,萬一高一刀忽然身體不舒服呢,萬一高一刀良心發現,或者鬼上身了呢?豈不就贏了!

    高一刀差點被氣樂了,這什麼話?缺心眼吧,我要認輸我還用喊開始麼?懶得回答這種弱智問題,直接回道:「說完了麼?」

    這意思很明顯,羅富貴點點頭:「行,你不認輸,那我認輸。你贏了,我輸了。」

    「……」

    話一出口,全場皆驚!當然,九班的人是有心理準備的,驚呆的是二連的兵。

    太臭不要臉了!也就是九班的人能幹得出這種丟人事來,二連戰士們恨不能當場衝上來,把這個五大憨粗的羅富貴給亂拳打死。大家伸脖子瞪眼睛等到現在了,滿心等著看一場強強對決呢,你小子把譜擺了個夠,把大家的胃口掉上了天,現在居然拳頭都沒攥上,就認輸?難道這就結束了?

    「不答應!」一個二連戰士猛地喊了一嗓子,整個二連戰士們立刻亂七八糟附和得震天響:「對,不答應!絕對不答應!連長,打他個不要臉的!……」

    二連觀眾的強烈反應把羅富貴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什麼情況?至於這樣麼你們?

    高一刀的眉頭深深地皺在了一起,皺得快能夾住手榴彈了,攢了半天的力氣猛然被對方給放了一個乾淨,這感覺能舒服麼,這不是耍人玩兒呢麼。你要是老早說認輸,可以,但是耍我到現在,那就不行,這口氣得出。

    高一刀抬手揮了一把,二連戰士們立刻安靜了,然後他把聲音提高八度,用全場都能聽清的聲音開口:「你給我聽著,你要認輸,我沒話說!但是,你這麼做就是在侮辱我!既然你侮辱我,那這件事,就變成了你我二人的私仇!於公,我們贏了,所以雞你們該交出來了。於私,我要報仇,無論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單鬥!所以,接下來,你我就不再是比試了。」

    說完這些,高一刀一指胡義:「姓胡的,你怎麼說?」在與羅富貴動手之前,高一刀要先知道胡義對此事的態度。

    如果要是按照江湖規矩,或者普通人的看法,高一刀說的倒是沒什麼錯,他將事情轉為個人恩怨,別人不該攙和。可是現在身為軍人,胡義就得堅持軍人的原則。

    平靜地看著場中的高一刀,胡義也把聲音放大了回:「於公,雞可以給你們。於私麼,很遺憾,你動我的崽子一下試試看!」

    胡義的話說明立場了,羅富貴是我的兵,如果你以私仇的名義打,那我胡義也要奉陪,你二連人再多我也不管,群架我照打,本來咱們不就是仇家麼,人多算個屁,怕你我就是你養的。

    場面瞬間冷了,胡義的話讓全場人都意識到,事態要升級。

    羅富貴的心裡打翻了五味瓶,剛才高一刀一番話說完,讓羅富貴的心裡涼了一個透,猶如五雷轟頂大難臨頭;胡義的話再一出口,羅富貴差點哭了,『你動我的崽子一下試試看!』,這話說得羅富貴心裡熱乎了一個透,你高一刀再牛,也不如我的胡老大霸氣!

    先冷透了,又熱透了,最後羅富貴忽然覺得很窩心,胡老大把我當他的崽子了,那我就得把九班當成自己的窩。姥姥的,我辦的這叫什麼窩囊事,雞得給出去不說,最後還得胡老大跳出來扛,這回挨揍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了,還得加上胡老大,也許還要加上更多的九班人,這哪是自己希望的結果?

    「誰說我認輸了?」一聲大喝猛地響起,把全場人嚇了一跳,焦點瞬間又轉移到那頭熊。

    「姥姥的!開個玩笑你們全當真?那老子放個屁你們是不是得當軍號?」羅富貴彷彿瞬間變了一個人,九班的人說不清他是哪裡變了,二連的人更不知道。

    「高一刀,你還要不要臉!私仇?你說得好聽,我看你就是怕打不過,另找由頭,想白白訛我們的雞!姥姥的,你說是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39
131.第131章 一地雞毛

     雖然相互之間恨得牙疼,但是高一刀願意與胡義打,因為與胡義有仇,而且胡義又是個不留手的狠角色,跟胡義打既有報復的快感,又能激起血性,很爽。高一刀同樣也願意跟羅富貴打,因為羅富貴最高大,最有力量,跟羅富貴打有面子,戰勝這樣的對手才無愧第一的名號。

    胡義把羅富貴抬到台前來,是想藉著這個由頭,鍛鍊鍛鍊他,缺什麼就該補什麼,對於羅富貴這頭自私又懶惰的騾子來說,教育他一萬遍,也不如跟高一刀這個戰爭販子打一架來得實在。只是沒料到,這騾子臨陣心虛,要打退堂鼓,胡義覺得這種事不該強迫,只好再次跳出來,準備替羅富貴收拾爛攤子。

    胡義那一句話把羅富貴的心給說熱了,當即大言不慚地舔著厚臉皮,說是剛才開玩笑,好面子的高一刀無話可說,那就重新開打!

    對面相隔幾步遠,兩人靜立無聲,一個是黑鐵塔,一個像巨熊。以兩人位置中心,用樹枝劃了個直徑十幾米的圈,規則很簡單,出圈算輸,倒地不起算輸。自己出圈不算,被打出圈算;自己倒地不起不算,被打到爬不起算。這個規則就是高一刀和二連戰士專門為羅富貴制定的,以防他再扯淡不要臉!

    觀眾們覺得緊張,高一刀卻不緊張,面前的羅富貴雖然更加高大強壯,但是沒氣勢,看他僵硬的姿勢,也沒經驗,他除了滿身力量,全無優勢,跟他那個煞氣逼人的班長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羅富貴是沒經驗,既然沒經驗,那他就再不多想了,既不沖,也不跑,穩穩當當邁開大步走向高一刀,抬起兩手就去抓他肩膀。

    高一刀傲,從來都沒跟這個大個兒碰過,十分好奇他究竟有多大力氣,揍他之前,怎麼著也得體驗體驗他是幾斤幾兩,所以既不撤步,也不躲閃,既不出拳,也不踢腿,弓步拉開,雙手同時也伸向羅富貴的肩膀。

    四隻胳膊對向貼擦而過,四隻大手互相緊緊揪住對方肩膀,兩個頭顱開始慢慢低了下來,兩個寬大健碩的後背慢慢隆起,上半身逐漸壓低。

    這個開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兩個人慢慢騰騰架在了一起,頂了牛!可是這種感覺可一點都不平淡,他們兩個都太強壯了,當這兩份強壯擠壓在一起的時候,所有觀眾瞬間感到一陣巨大壓力擴散而來,似乎被壓迫得忘記了呼吸。

    一秒,兩秒,三秒,高一刀的兩隻鞋面終於陷入黃土,全身的肌肉變成了石頭,青筋近乎崩裂,眉毛已經擰成了倒八字。這力量,太大了,高一刀覺得自己頂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嶽,不知道自己能夠撐多久,不過,既然搭上架了,就要撐到底!

    胡義看著這個開場,不禁咂了砸嘴,也就你高一刀能幹出這種事來,明知對手是力量型,一上來就敢以力拒力,你想成神是怎麼地?

    「騾子,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頂出去!」小紅纓開始朝場中揮舞起小拳頭。

    「連長,你英雄!就算他是頭牛,也要掰下他的角來!」二連戰士群情激昂。

    四秒,五秒,六秒,豆大的汗珠居然已經冒出來,正在緩慢爬下高一刀那張猙獰變形的黑臉,牙齒死命地咬在一起,咯咯嘣嘣地發出了響聲,預示著痛苦的忍耐極限。

    七秒,八秒,九秒,地面上並不密實的黃土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山般壓力,由高一刀鞋底緩慢向兩側排開,一寸,兩寸,五寸……儘管高一刀彷彿變成了一塊石頭,儘管他的姿勢沒有一絲改變,儘管他的牙齒快被自己給咬碎了,仍然無法阻止開始向後慢慢滑動的身軀。

    二連戰士們有點急了,這可不太妙,連長扛不住了,場中的地面上已經出現兩道淺溝,還在向圈邊繼續延伸著。

    小紅纓可激動壞了,猛地蹦起老高:「好樣的,一根雞毛也不給他們留!」

    對手這力氣不是蓋的,真頂不住了,再較這個真,恐怕自己就得出圈了。高一刀猛然撤力,身軀瞬間後仰,前腳直接抵在羅富貴的腹部,傾力蹬出。

    羅富貴正佝僂著熊腰,在專心致志地牛喘著,死命地往前拱著,高一刀卻猛地躺下了,讓不知所以然的羅富貴有點懵,想收力已然不及,巨大的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頭下腳上地飛過了地上的高一刀,嘭——結結實實摔了一個仰面朝天,震得全身散了架,耳朵裡嗡嗡響,眼前星光閃耀。

    「好……」二連戰士們猛地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

    高一刀從地上爬起來,隨意拍打了幾下身上的土,歪頭看著還躺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羅富貴:「長得像頭熊,笨得也像頭熊。趕緊起來受打!」

    羅富貴咧著嘴爬了起來,晃了晃腦袋,瞅了瞅興奮不已的二連觀眾,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高一刀,倆眼一瞪:「熊你姥姥!」張開兩隻大手,猛地衝向高一刀。

    開場就跟羅富貴頂牛,是為了看看羅富貴有多大力氣,現在心裡有數了,高一刀哪能再含糊,閃身躲過羅富貴的抓撲,旋身就朝錯過身邊的後背上狠狠踹出一腳,送給羅富貴一個無敵大馬趴。

    從此,場中形勢就變成了一邊倒,高一刀是閃轉騰挪拳腳相加,把毫無打鬥經驗的羅富貴變成了一個大沙包。高一刀打得盡興,羅富貴鼻青臉腫,二連戰士們美得鼻涕直冒泡,九班人皺著眉毛不忍心再瞧。

    胡義倒還是那副淡然表情,挨揍其實也是一門功課,能讓人快速有長進,這樣的機會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得到,高一刀這個陪練當得實在太盡責,羅富貴應該燒高香了。

    高一刀打,羅富貴挨,高一刀一停下,羅富貴就連撲帶抓想貼身,高一刀遊走著躲,實在躲不過就卯足力氣,把羅富貴這個大塊頭背起來,來個漂亮的過肩摔,然後看著羅富貴齜牙咧嘴地重新爬起來,於是,上面的劇情再重複一遍,週而復始,時間流逝……

    雖然高一刀看起來輕鬆威風,其實他已經打得基本沒力氣了,胳膊發酸腿發軟,兩個拳頭麻酥酥,滿臉汗如雨下,氣喘如牛。這個羅富貴並不好打,關鍵就是他太強壯了,太高大了,典型的皮糙肉厚,迫使高一刀每一拳每一腳都要卯足力氣才能達到效果。同時羅富貴一門心思想揪住高一刀,要使兩人糾纏,以發揮他的力量強項,並且也幾次差點成功,高一刀費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掙脫,只能不停的遊走,靠拳腳形成優勢,力量消耗甚巨。

    別說是高一刀,現在就連作為觀眾的二連戰士們都累得不行,嗓子嘶啞口發乾,喊好助威的都快撐不住了,何況高一刀。

    羅富貴再一次被打倒了,已經記不清被打倒多少次了,望著已經變得暗淡的天空,大口地牛喘著。剛開始階段,被打得發蒙,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後來,被打得全身都疼,反而清醒了一些,越瞅高一刀心裡越恨;到現在,全身似乎都麻木了,羅富貴忽然覺得,挨打好像也不是什麼多可怕的事兒,也就這樣了吧,還能怎麼著?

    羅富貴以為他自己是被打麻木了,似乎不像剛才被打的那麼疼了,其實這裡面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高一刀體力大幅下降了,拳腳力道在減弱。畢竟這是一場關於『雞』的比賽,高一刀再想出氣,也不可能打人要害,更不可能真正地往死裡打,而羅富貴偏偏又出人意料地耐打。

    二連的戰士們情緒依然很高漲,九班的看客仍然眉頭緊鎖,場上一直是一邊倒的劇情,可是高一刀心裡意識到不對勁了。開場之前堅持由自己來定規矩,怕這個不要臉的羅富貴裝慫認輸,打得不暢快,所以訂了個『打出圈,爬不起』的規矩,現在倒是打爽了,力氣都基本打光了,可是這頭熊還沒有露出爬不起來的跡象,還得打他多久?

    不能再繼續了這麼打了,如果這頭熊真要是熬到我高一刀直不起腰來的時候,還能爬起來可怎麼辦?把他打出圈,說實話這個有點難,一方面糾纏的話沒他力氣大,另一方面,他也太沉了,沒那麼容易被打出去,看來,得攢足力氣,給他來個全力一擊,讓他徹底爬不起來才行。

    躺在地上的羅富貴還沒起來,一方面他學乖了,藉著每次被打倒,賴在地上休息一會兒;另一方面,他也在考慮,不能這麼下去了,這都把老子打成啥樣了?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自己的腦袋肯定被打成狗頭蛤蟆眼了,認輸又不成,能咋辦?姥姥的,還讓不讓人活?

    「起不來了吧?」打到現在,這是高一刀說出的頭一句話,高一刀打夠了,在決定實施最後一擊之前,先故意給羅富貴留了一個話柄,到這時候,無論真話假話,只要羅富貴回答一聲起不來了,高一刀肯定同意結束。

    羅富貴滿腦袋裡正在琢磨著什麼,根本就沒細聽高一刀話裡意思,只是以為對方在催促,當即一骨碌重新爬了起來:「姥姥的,我就不信了,再來!」

    無奈,高一刀沉下臉來,擺好架勢,準備蓄力。

    鼻青臉腫的羅富貴一邊齜牙咧嘴,一邊揉捏著自己的肩膀,一步三晃地走向高一刀。

    猛然,羅富貴停住了,揉捏肩膀的手還沒來得及鬆開,齜牙咧嘴的表情瞬間被驚恐替代,直勾勾的目光掠過高一刀身旁,飛向二連觀眾背後的遠方,訥訥道:「鬼子!」

    高一刀自然地扭頭往後看……心中一涼,滿眼空蕩蕩的山巒。

    太缺德了,『鬼子』這兩個字,對於高一刀來說,就是個魔咒,無論何時何地,就算明知不可能,也要去看,否則心裡就不踏實。

    沉重快速的蹬踏聲音連續響起,高一刀再次轉回頭的時候,一隻鼻青臉腫的惡熊正狠狠地直衝過來,低著頭,含著胸,夠摟著腰,小山一般撲面。

    一個寬大厚重的肩膀重重地撞在高一刀的胸膛上,撞得高一刀雙腳離開了地面,什麼都來不及了,咬牙切齒的高一刀能夠做出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死死扯住撞在胸前的對方衣領。

    嘭……噗通……稀里嘩啦……

    一隻熊狠狠地撞上了一座鐵塔,結果被鐵塔掛住了身體,然後一起重重地摔飛出去,在圈外面卷揚起沙塵一片……

    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瞪著不可思議的雙眼。

    良久,突然響起一個二連戰士的聲音:「他使詐!」

    然後九班裡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平了就是平了,少找藉口!」

    「下三濫,把雞交出來!」

    「呸!你做夢!」

    「自己動手!上啊……」

    二連戰士們呼啦啦一陣風衝向了九班,直奔雞籠。

    「流鼻涕,接住啊,快跑……」馬良喊出最後一句話,將雞籠隔空甩向劉堅強,然後就被二連戰士的人流衝倒。

    劉堅強扯住了雞籠的一角,來不及轉身跑,就有二連的人拽住了雞籠的另一角……嘩啦啦……噼裡啪啦……咯咯咯……編籠當即破碎,雞飛人跳,烏煙瘴氣,一大片亂糟糟……

    高一刀還仰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望著天空,頭昏眼花地數星星,羅富貴趴在灰土中,只想在這裡睡一覺。

    胡義仍然表情淡淡,仍然兩膀抱在胸前,仍然站在場地邊上,仍然看著沒再爬起來的羅富貴和高一刀,一步沒動過,一句話沒說過,任由身後早已烏煙瘴氣一大片,飄舞著一地雞毛……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39
132.第132章 監守自盜

     天黑了,荒山溝裡點著幾堆篝火,烤肉的香味一陣陣飄過,十幾隻雞都被二連給架在了火堆旁,被烘烤得直往外滲油,滴在炭火裡,滋滋啦啦地響。

    已經餓了兩三天的二連有七八十個人,平均下來五六個人分吃一隻雞,做不到吃飽也算得上一頓大餐,托倒霉九班的福,此刻心情無限好。

    離著那些火堆幾十米遠,單獨點了一堆火,靜靜圍坐著五大一小六個人,一個個愁眉苦臉沒動靜,自然是九班,只能休息在篝火邊上喝涼水。

    二連人多勢眾,雞籠被扯碎後,十幾隻雞連竄帶叫漫山遍野地跑,九班哪裡搶得過他們,一隻都沒保住,只剩下眼睜睜地看了。看完了二連抓雞,接著又看二連殺雞,然後看著二連烤雞,如果繼續看下去,就是二連吃雞了。

    小紅纓一使勁兒,將手中的小樹枝狠狠摔進火堆裡:「這些王八蛋,耍無賴的是他們,明明是平局!」

    鼻青臉腫的羅富貴不停地扭歪著脖子,搖晃著胳膊,一邊痛苦地皺眉擠眼,一邊附和:「高一刀這個臭不要臉的,明明被我撞出去了,還揪著我脖領子不撒手,這不耍無賴麼,是他輸了才對。」

    劉堅強朝著羅富貴翻了翻白眼,沒說話。

    馬良卻笑了:「我說騾子,知足吧你。那高一刀爬起來的時候差點發了瘋,要不是班長出面攔住,他不得當場把你給吃了!」

    「我那叫兵不厭詐,他又沒規定場上不能忽悠人,自己願意當傻子,怪得了誰?」

    「都休息夠了沒有?」胡義忽然說話了:「騾子,你怎麼樣了?」

    「我,還行,就是這身上哪哪都疼。胡老大,咱們,還要走啊?」

    胡義看了看羅富貴:「怎麼,你還打算看著他們吃啊?都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胡義的話一點沒差,這回可是徹底沒吃的了,晚飯得餓肚子,再呆在這裡,就得被滿嘴流油的二連給氣死,饞死!看得下去麼?幾個人當場開始收拾準備,馬良代表大家開口問:「班長,那,咱們去哪?」

    胡義剛才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去哪,不知道,現在九班又斷糧了,必須盡快拿主意。繼續蒙頭蒙腦四處亂逛肯定不行,雞沒了,拖不起了,最快速的方案似乎只有一個,落葉村維持會長李有德。儘管不情願,儘管丟人了些,可是相比王連長那樣的魄力,這又算得了什麼?

    胡義站起身,將步槍背在身後,淡淡道:「回落葉村。」

    大家聞言一愣,羅富貴卻兩眼一亮:「妙!高!不愧是胡老大,咱就殺他個回馬槍,訛都訛了,再訛一回又何妨!」

    ……

    胡義一直有點納悶,猜不透這個李有德究竟是怎麼想的,他應該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臨走偏偏還要留下個聯繫方法。現在要再次去找他,胡義可沒打算再訛他,畢竟這個李有德事情做得很爽快,讓自己實在沒法再對他做黑臉的事。所以這一次,胡義打算學習三連長郝平,去跟李有德商量,說好聽了,是希望對方捐點,說白了,乞討!

    九班的人不知道胡義究竟怎麼想的,只是以為回馬槍再訛一回地主大戶,胡義也不跟他們解釋,這不是什麼光彩事,裝在自己一個人心裡就行了。

    夜色裡,九班再次來到落葉村外,沒有進村,胡義帶隊繞過,按著李有德說的,到落葉村北面三里,果然看到一座孤零零的破房子。

    「班長,不是要找李有德麼,咱們不進村,到這來幹什麼?」聯繫方法只有胡義自己知道,所以馬良狐疑地問。

    胡義四下觀察了一下:「別問那麼多,帶著他們到那邊隱蔽警戒,一會我進去後,只要沒有槍響,什麼事你們都別管。」

    馬良帶其他人到遠處藏了,胡義抽出駁殼槍,子彈上膛,靜靜地走到門口,輕輕敲響屋門。片刻,屋內亮起昏暗的燈光,屋門開了縫,一個驚慌的老人從門縫裡往黑暗的外面打量,李有德說過這人是啞巴,但不聾,所以胡義直接說,上香!

    雖然夜色昏暗,但是馬良他們藏匿的位置距離這屋子不遠,依稀可以看得見。胡義進去後,一個老頭就出來了,朝南走進了落葉村,隔一段時間後,領著一個人悄悄從村裡返回來,又進了屋門,出村那人正是李有德。

    早上才剛剛分了手,晚上就再次見了面,這算不算造化弄人?

    屋子看起來破了點,但是很乾淨,一窗,一床,一桌兩凳,桌面上一盞油燈如豆。那啞巴老頭擺上兩個茶碗,添滿水,然後就去了外間。

    胡義不知道該如何開頭,對於低三下四的做法實在沒經驗,索性就按照秉性來,先解惑,於是問:「你知道我是誰。」

    李有德微微點頭。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聯繫?」

    雖然只是以人質的身份與胡義接觸了半宿,但是閱歷豐富的李有德看得出來,這個不苟言笑的胡義是個喜歡直來直往的軍人,和他交流沒必要說廢話,什麼寒暄客套和婉轉統統可以省略,開門見山效果才最好。

    李有德沉默著看了胡義一會:「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我家大業大。做維持會長是為此,聯繫你們也是為此。」

    胡義忽然淡淡一笑:「你有鬼子做靠山,又有自己的民團,有必要來拜我們這個小廟麼?」

    李有德抬起手微微擺了擺:「你誤會了。沒錯,我願意做維持會長,是為了保平安,但是我找你們,不是為這個。」

    胡義靜靜看著對方,不明白李有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找你們,是為了利益。」

    胡義心中更加費解,想不明白,一窮二白的八路軍能有什麼利益給這個李有德。當即道:「把話說明白。」

    「每年春秋兩季,要向皇軍交糧,梅縣以北,落葉村周圍的十里八鄉,由我李有德負責收糧,暫囤在我李家手裡。待各村份額交齊,加上我李家該交的那份,一併由皇軍運進縣城。」

    說完這些,李有德頓了頓:「這一季該交的糧食已經收齊了,加上我李家的一萬斤份子,總共四萬斤,只要我派人去縣裡報告一聲,立即會有皇軍過來負責押運。明人不說暗話,你們缺糧,而我呢,不想坐吃山空,這就是利益所在。」

    胡義終於明白了,感情李有德是為這個,他才是個真正的『匪』。

    「說細節。」

    「這種事情,我不會讓李家任何人知道,所以,我只負責決定運糧時間,提供路線和情況,劫糧的是你們。事成之後,五五分賬。」

    胡義不禁皺了皺眉,說實話這個李有德真夠黑,哪是地主,分明奸商悍匪。現在可是糧價如黃金,低估此人了,了不得。

    「既然李家人不參與,那事後我怎麼交給你那一半?如果糧食再運回李家,你就不怕……」

    「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地點,事成後,你們把一半的糧食直接留在那位置就行,糧食會直接被買家拿走,這些不用我費心,也不用你們操心。」

    「……」

    胡義無話可說,事成,李有德毫無干係憑空發財;事敗,李有德毫無損失滴水不漏,只是向皇軍盡他的本職本分。八路軍眼下缺糧的情況瞞不了這樣的明眼人,所以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正因為如此,胡義相信,李有德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必再疑慮……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39
133.第133章 連級參謀

     沒有人願意做漢奸,凡是主動去做漢奸的,必然是機會主義者。李有德就是這樣一個人,做維持會長,大樹底下挺風光,可是呢,李家本來就挺風光,不缺這種背地挨罵的面子,除了平安,再沒什麼好處,反而還要給皇軍幹活,年年上供,長此以往,早晚得被日本人榨乾。

    方圓幾十里盛名一方,又都是鄉親,李有德黑不下臉來,像某些人那樣增加對百姓的盤剝彌補自己損失,正在考慮,羊毛出在羊身上,是不是聯絡山匪草寇之流乾一票,胡義他們卻誤打誤撞出現了,讓李有德立即意識到機會,心中發亮。

    想要藉著日本人發財,八路軍才是最好的利用對象啊!要誠信有誠信,要信譽有信譽,品質有保證,價碼更低物超所值,還不用擔心敗露消息,因為他們和皇軍是天敵啊,豈是那些匪眾能比的?這才是金牌打手,好夥伴的代言人,不利用就是傻子。

    原本胡義覺得,賭鬼漢奸李有才是個奇葩的人,現在發現,他的維持會長哥哥李有德更厲害,這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胡義到這來是打算要糧食的,現在忽然變成了利用關係做買賣,這種情況下,就不能當乞丐掉面子丟人了,什麼話都不再多說,只告訴李有德回去等著,很快有答覆,然後離開。

    夜色中,九班悄悄離開了落葉村一段後,沉不住氣的羅富貴終於開口問:「胡老大,剛才咋回事啊?你咋把李有德給找出來的?咋沒捆了他?」

    胡義並沒有回答羅富貴的問題,反而道:「今晚的事不許對任何人說,你們全當沒發生過,記住沒有?」

    大家雖然不明就裡,但也都毫不猶豫地點頭。

    胡義深吸一口氣,開始考慮下一步的問題。這是大買賣,九班絕對幹不了,按理說應該先返回獨立團,跟政委報告,可是目前大北莊只剩下幾十個傷兵一連,政委又能有什麼辦法,三連在哪還不知道,能指望的只有二連,而且二連現在就在這附近,回去報告沒意義。

    另外,眼前吃也是個問題,剛才出於面子沒跟李有德提出要糧食的事,就算盡快實施劫糧計畫,這兩三天也得先解決才行,不只是九班,這回還得加上二連了。

    胡義沉默著皺了一會兒眉毛,把所有問題梳理一遍,作出決定。讓馬良現在出發去青山村找老羅他們,讓他們帶上給他們的那袋糧食和所有裝備,火速到二連今夜紮營的位置與九班匯合。自己則帶著九班,現在就去找二連,先跟高一刀碰頭再說,以防他轉移找不見。

    ……

    二連烤雞的時候,九班灰溜溜地走了,後來二連美滋滋地把雞吃完,準備好好休息一下,以緩解幾天來的疲憊,半夜三更,九班又匆匆回來了。

    與二連設在外圍的暗哨互相辨別了身份,羅富貴小紅纓等又重新回到離開時的那個火堆旁,重新點燃篝火,圍攏休息。胡義則單獨走向幾十米外的二連休息地,在一雙雙或驚異或鄙視的目光中,來到枕著雙膀躺在篝火邊的高一刀跟前。

    「起來,跟我走,有話說。」

    「跟你走?你算老幾?有屁你就在這放!」高一刀動都沒動,繼續數星星。

    這種時候胡義沒心思跟這貨鬥嘴,只回答兩個字:「劫糧!」

    ……高一刀靜了一小會,猛地反應過來,呼騰一下坐起:「你說什麼?」

    關於李有德的部分,胡義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所以胡義瞅了瞅篝火邊的幾個二連戰士,重新對高一刀說:「單獨談談。」

    雖然兩人之間勢成水火,可是通過雙方多次的『友好往來』,讓雙方彼此都看清了對方到底是什麼德行的人,瞭解的更加深刻透徹,雙方一點都不用見外,臉面都可以不要,彼此赤條條,再深厚的友誼都沒法和這個比,比不起。

    公是公,私是私,高一刀知道胡義絕對不可能拿這種事情來扯淡,於是朝篝火邊休息的幾個戰士道:「你們幾個趕緊給我起來,到遠處再點一堆去,趕緊的!」

    胡義瞅著火光映照下的那張黑臉,心說還是你會擺譜,守著篝火交談當然更舒服,毫不猶豫就在火邊坐下來。

    「你說的是劫糧?」戰士們都離得遠了,高一刀當即開口問。

    「四萬斤。」為了讓高一刀盡快進入狀態,胡義先報數。

    咕嚕——高一刀吞下一股口水,目瞪口呆。

    「糧隊出發時間由咱們定,路線能掌握,押運兵力也能提前瞭解。」

    「什麼?這……怎麼可能?」高一刀懷疑胡義是不是說夢話了。

    接著胡義對高一刀簡單說明了李有德的情況,然後補充:「情況就是這樣,埋伏地點要設在李有德負責範圍以外,事成後咱們留下一半,另一半歸他。」

    「去他娘的,這狗漢奸碰碰嘴皮子,咱們得玩兒命,他竟然敢要一半?」

    胡義隨手拾起根樹枝,撥動著面前的炭火,提醒高一刀:「你小點聲,說這些沒意義,現在想想這事怎麼辦吧,是去報告政委,還是直接動手干?」

    「除了一連那點傷兵,團裡哪還有人了,報告了也沒增援,有什麼用?」這一點高一刀與胡義的想法一樣,停了一下,又問:「現在知不知道押糧的大概有多少?」

    「據李有德推測,會有二十輛騾馬大車,偽軍一個連,負責趕車和裝卸,鬼子應該有一個小隊,警戒安全。他們來取糧食的的時候,咱們在路上就能提前看見。」

    高一刀不禁嘆了口氣,不好辦。光五六十個鬼子就是大麻煩,再加一百偽軍,更難。不過,嘆氣歸嘆氣,這樣的情況再不打,那還想打什麼樣的?獨立團斷糧迫在眉睫,兩萬斤糧食,幹不成也得干,拼光了二連也得幹!

    咬了咬牙,高一刀對胡義擠出一個字來:「打!」

    要是換做三連長郝平,或者一連長吳嚴在這,都不可能下這個決心。如果放在正常情況下作對比,一個小隊鬼子的戰鬥力,差不多能抵八路軍兩個連,何況對方還有一個偽軍連,膽量不夠敢打麼?

    胡義也想打,因為被糧食逼的,不打就全挨餓,但是與高一刀的想法略有不同,胡義的態度是打著看,打成什麼樣算什麼樣,成不了就跑,機會不能白白錯過。

    至此,兩個人的戰略意見統一了。接下來是戰術問題,首先就是指揮權,高一刀是連長,理所當然是指揮,可是九班也是奇葩,偏偏是個獨立班,雙方又水火不容,如果是團裡交代任務下來,胡義當然沒話說,但是這次又像打炮樓那回一樣,是倆人私下合計出來的,怎麼辦?

    高一刀斜眼瞅了胡義一會兒,心知拿連長這個名頭壓不住他,好在有過前車之鑑,這回也就不用費事了,開口對胡義說:「像上次一樣,你九班算友軍,計畫我來制定,分配給你的任務你有權提出修改意見,或者隨機應變,其他的不用你管。」

    出乎高一刀意料,這次胡義沒有立即答應,一直在看著篝火不說話。九班有自主權,從九班的角度出發,這就足夠了,但是這一次是為糧食,事關全團,胡義不會只考慮九班安全,還想要爭取成功。

    當初端炮樓簡單,這次劫糧可困難,雖然能佔天時地利,但兵力嚴重不足是軟肋,必須細緻再細緻,斟酌再斟酌,高一刀這貨一個人能扛得起來麼?

    認真想了想,胡義才抬起頭,直視高一刀:「可以,但是我要再加一個條件。」

    「說出來聽聽。」

    「我要參與計畫制定。」

    「蹬鼻子上臉了?」高一刀心說跟你這個雜碎說不出十句話,你就得找挨罵,現在這個話題算是半公半私,那我可就不能再慣著你。

    高一刀的反應在胡義的意料之中,參與計畫制定,相當於一半指揮權了,如果高一刀能同意才怪了,所以胡義對高一刀的出言不遜沒什麼反應,繼續道:「你聽著,第一,只有我有辦法聯絡李有德,你要是不同意,咱們一拍兩散,我直接回團裡,寧可讓政委出山來主持大局;第二,再快也要在這裡等兩三天,我能解決你二連的吃喝,如果沒有我,我不信挖野菜的你到時候還能有多大力氣幹活。」

    讓馬良帶老羅他們拿糧食過來的事情,胡義沒說,高一刀當然不知道,所以胡義這話說完,讓高一刀恨得牙疼,又無可奈何。

    「你說你還有糧食?」

    「有,夠咱們全體兩天的量。」

    「那你現在為什麼挨著餓?」

    「這個不用你操心,只說行不行吧?」

    高一刀狠狠地看著胡義,遲遲不說話,輪得到你姓胡的和我平起平坐麼?一個狗屁班長,手底下就那麼幾頭蒜,跟我面前裝大尾巴狼,不甘!

    看著高一刀憋得臉紅脖子粗,一直不說話,胡義把手中的樹枝扔進篝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悠閒地站起來,準備返回九班那邊。

    「站住!」高一刀語氣生硬地開口。

    「同意了?」

    「同意一半。」

    胡義詫異地回過頭,皺起眉頭看著高一刀,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同意一半』究竟什麼意思。

    「你做參謀。」高一刀實在不甘心給胡義這個死對頭分出權力,情急之下,冒出這樣一個回答。

    胡義差點樂了,虧他想得出來,參謀,最低設在團級,有建議權沒決定權,你高一刀可真有創意!看來這是高一刀的底線了,胡義考慮了一下,沒必要再矯情了,參謀就參謀吧,反身重新坐下。

    於是,胡義暫時成為了第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連級參謀;於是,高一刀破天荒成為了第一個擁有參謀的連長。一對兒混蛋人,造就了一件扯淡事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39
134.第134章 有米之炊

     已經過了午夜,夜路上匆匆行進著七個人影。帶路的是馬良,其後是老羅,跟著是兩個人推著一個小車,車上裝的就是早上才從胡義那得到的二百斤糧食,再後面兩個人抗著個兩米多長的『大抬桿』,走在最後的是個小夥子,叫石成,是老羅的親外甥。

    聽馬良說明了情況,老羅二話沒說,一分鐘也不耽擱,領著六個人的游擊隊帶上家當就來了。

    雖然初次與九班見面時被誤殺了一個同志,可是現在,老羅對九班的看法不賴,把胡義當了貴人。自從成立了這個小小的游擊隊,還什麼大事都沒做過,貴人就是貴人,這一回,竟然能趕上一個大行動,幾個人心中暗暗興奮。

    見過了二連的暗哨後,又翻了兩個山梁,深谷中,七八堆篝火映入眼簾,終於到了地方。

    與二連的人不熟,老羅自然而然跟著馬良,來到獨處一邊的九班,與九班的人招呼過後呆在一塊。

    班長胡義沒在這,麻雀雖小也是個鳥,按理說老羅是游擊隊長,屬於獨立友軍身份,他是可以主動去二連那邊,見見胡義和二連長的,但老羅沒這麼做,他覺得自己這幾個人太寒酸了,人少裝備爛,哪好意思在八路軍隊伍裡自居領導,所以他謙虛低調地將自己的幾個人定位為九班下屬一支。

    一回生二回熟,這都第四次見面了,雙方立即融洽在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正事,舀糧做飯。

    雖然時間過了午夜,可是山谷裡的戰士們全都醒著,不是不想睡,而是沒法睡。自從胡義和高一刀湊在一起開始研究方案之後,高一刀的嗓門就越來越大,聲調越來越高,到現在還在持續,睡著的也被吵醒了。

    ……

    人還是那兩個人,高一刀與胡義,連長和參謀,火堆還是那個火堆,現在燃燒得更加熊熊,因為期間高一刀命令戰士過來給添了柴。

    倆人研究到現在,計畫時間已經確定了,越快越好,明天一早就去知會李有德。明天下午,李有德的報告就會送達縣城,估計取糧的鬼子後天就會從縣城出發而來。

    埋伏地點也確定了,就選在二連與九班遭遇的那個路邊山梁,路是南北走向,東邊平坦西邊臨山,位置不在落葉村範圍,距離縣城又遠,周圍荒蕪,就算動靜鬧的大,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有增援來,撤退進山也方便。

    時間和地點問題倆人的意見基本一樣,所以互相和聲細氣地商量確定,可是當談到具體行動方案,倆人的分歧就出現了,高一刀的嗓門越來越大,胡義的眉頭越皺越深,漸漸就變成了針尖對麥芒。

    「光鬼子就五十多個,算上偽軍總共一百五,比咱們多,拼哪門子火力?」高一刀站在火堆旁邊,來回晃蕩著,同時臉紅脖子粗地問胡義。

    胡義坐在火堆旁,歪頭看著來回踱步的高一刀:「火力不一定由槍多槍少決定,咱們有首先開火的優勢,必須把第一波打擊做到火力最大化。如果能在第一波打擊中吃掉一半鬼子,後面就有機會繼續打。」

    「第一波打不掉一半鬼子怎麼辦?那就會變成陣地戰,一個小隊,至少他得有三挺歪把子吧?擲彈筒也會有吧?咱們能扛多久?人槍都比他們少,火力優勢也是他們的,後邊還怎麼打?」

    「所以要在第一波打擊中,重點照顧鬼子的機槍和擲彈筒。」

    「就算你第一波打成了,後邊的對射咱們就能佔到便宜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二連裡只有十幾個老手,跟鬼子對射?那些新兵蛋子早晚都得被爆了頭!」

    胡義讓高一刀嗆得頭疼,可是高一刀的話也確實有道理,不禁抬起一隻手來捏額頭。

    高一刀見胡義不說話了,停住了踱步,抱起兩膀,又道:「我覺得還是得按照我最初的想法來,既然人槍都不夠,那就得打得近,打得狠,距離五十米隱蔽,一排槍,兩陣手榴彈,然後刺刀衝鋒,他槍法再好也沒用,擲彈筒也得去喝西北風。只要拼光了鬼子,我不信那些偽軍還有膽!」

    胡義嘆了口氣,這高一刀是滿腦袋想拚命,到哪都想掄他那三板斧,胡義雖然刺刀拼得不如高一刀,可是對刺刀戰術也明白,於是反問高一刀:「你別忘了,這不是普通戰場,二十輛裝著糧食的大車都擺在路上呢,從你衝鋒開始起,敵人肯定都在大車後頭了,你算算你這個衝鋒得打多少折扣?再說,如果打成肉搏戰,就算最後是咱們贏,還能剩下幾個人?那這些糧食怎麼往回拉?」

    這回輪到高一刀不吱聲了,戰場上的刺刀衝鋒講求的是氣勢,技巧次要,端著刺刀直衝,藉著奔跑氣勢給當面之敵迅猛一擊,如果沒有刺中,也不能停下糾纏,必須借勢繼續向前,衝向下一個敵人,將身後之敵留給其他衝來的戰友,這樣的刺刀衝鋒才厲害,最忌諱止步亂鬥比劃糾纏,停下的,都是先死的。

    胡義說得沒錯,一沖鋒,敵人就會躲在大車後,不會有人跳出來站在刺刀前,這種情況下,衝鋒的氣勢就被抵消了,最終會演變成在大車後邊的大亂鬥,變為比誰人多刀多,比誰技術更好,後果不用想,鬼子的刺刀技巧優秀,再加上偽軍人多勢眾到處響黑槍,懸!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兵力不夠,感覺怎麼打都不對勁。這會兒,煞星胡義也沒了煞氣,只剩下眉頭緊鎖,目中無人的高一刀也沒了傲氣,只剩下長吁短嘆。兩個人一坐一站,都沉默了,都盯著篝火熊熊,呆呆地看。

    一時間,山谷中徹底靜下來,可是二連戰士們更沒有睡意了,剛才連長高一刀和參謀胡義的對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調,所以大家基本都聽得見。起初,大家因為即將去劫糧而興奮,後來大家因為沒有妥善計畫而糾結,現在,大家和篝火邊那倆人一樣,陷入呆呆的沉默,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就是九班,和新來的老羅他們。九班有自主權,由班長胡義單獨說了算,所以大家根本沒心思關注什麼計畫,反正班長不可能領著九班跳火坑就是了,愛咋打咋打,操不起那個閒心。

    篝火越燒越旺,眼見著架在火頭上的一排日式軍用飯盒裡開始咕嘟咕嘟地響,米香四溢。羅富貴眯著眼陶醉地聞著,馬良與老羅他們低聲交談著,劉堅強藉著火光,圍著老羅他們抬來的『大抬桿』好奇地研究著。

    一隻小手忽然落在胡義的肩膀上,使篝火邊的胡義從愁思中清醒過來,轉過頭,正看到一對羊角辮在身後。

    小丫頭笑嘻嘻地眨巴眨巴眼:「狐狸,回家吃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40
135.第135章 以篝火為界

     大抬桿,是一種比火槍大很多的土槍,是介於土槍和土炮之間的一種武器,由於槍管又粗又長,非常笨重,射擊時常常要由兩人合作,一人在前面扛著沉重的槍管,另一人在後點火擊發,可以說是中國獨有的,清朝時期盛行軍中,到了現在,成古董了,不過民間還有財主富戶用此保家護院的。

    老羅他們用這東西,也是迫不得已,六個人,總共才三支槍,一支破舊的老套筒,還有一支不倫不類的鳥銃,唯一好點的,就是老羅手裡那支駁殼槍。另外仨人啥都沒有,總不能空著手,於是把這個老掉牙的大抬桿一起給扛來了。

    吃完了飯,胡義藉著篝火定睛看著這把大抬桿,長約兩米半,槍口直徑將近五十毫米,鏽跡斑斑,顯然是飽經滄桑。

    老羅見胡義一直在看那個,不好意思地朝胡義笑了笑:「呵呵,跟你們沒法比,這玩意好歹也是個響,總比空手強,我就讓帶來了。」

    胡義並沒有因為老羅的話而有什麼反應,仍然自顧自地看著。沒參軍之前胡義做過匪,大抬桿這玩意雖然沒用過,倒是挨過,大戶人家曾經把這東西架在院牆上,朝自己轟來著。裝填慢,射程短,精度更難掌握,動靜卻大,一放震天響,跟開炮差不多。

    羅富貴一邊在舔飯盒,一邊插言:「白搭,這玩意派不上啥用場,想當初我們黑風山進村的時候,那些不要臉的……」話說到這,羅富貴猛地停住,又改口道:「反正這東西沒啥用,累贅。」

    羅富貴的話讓胡義滿頭黑線,看來騾子也被這東西揍過,似乎,被這玩意打過的,沒幾個好人。

    一個年輕的聲音忽然響起:「慢是慢了點,笨也笨了點,要是使喚好了,照樣殺鬼子。」

    說話的就是老羅的外甥石成,自幼沒了雙親,就給地主做了小長工,後來漸漸大了,人實誠,地主又讓他轉做了護院的活兒,這個大抬桿就是由他負責的,後來聽說舅舅老羅要拉隊伍打鬼子,他當即來投靠,順便把這個大抬桿也偷偷弄出來了。

    羅富貴放下手裡被舔得一乾二淨的飯盒,抬頭看了看年紀輕輕的石成,一撇嘴:「殺鬼子?看來你小子沒見過鬼子吧?」然後羅富貴又拍了拍擺在身邊的機槍道:「瞧見沒有,這是機槍,一掃一大片,懂不懂?可是就這,打鬼子都不容易。你那東西那麼沉,扛著它,鬼子跑了你追不上,鬼子來了你跑不了,就算鬼子不動,你又打不遠,你說你那老掉牙的玩意能有啥用?」

    石成被羅富貴給說得滿臉通紅,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被人說扁了,還嘴道:「你機槍一掃一大片,我這一槍就是一片,雖然打不遠,只要距離掌握好了,百步遠放一個饅頭,我一槍能在它上面留十個洞,你機槍能行麼?」

    羅富貴笑嘻嘻地看著石成:「吹吧你,那玩意連個望山都沒安,你咋瞄得準?要我說……」

    胡義忽然朝羅富貴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然後扭頭問石成:「你用這個用多久了?」

    石成答:「五年多。」

    「我見過這,可是沒用過,你能不能給我說說這是怎麼用的?」胡義似乎對這個大抬桿有點興趣。

    石成見胡義神色認真,於是說:「先裝火藥二到四兩,然後灌進一到三斤鐵砂,頂實。也有人會用棗核釘替換鐵砂,我呢,喜歡兩種摻起來用,一槍打出去,由於鐵釘和鐵砂的重量不同,落點會拖得更長,火藥量和鐵砂量都視目標遠近而定,憑經驗定量。最後用粗黑香點燃信口,就是一槍。」

    胡義點點頭,又問:「射程有多遠?」

    「百步以內可穿木板,二百步內能傷人,再遠就沒力氣了。」停了一下,石成又補充說:「別看打一槍很費事,可是在百步多遠的距離上,一槍能糊一大片,範圍得有二十多步寬呢!」

    胡義沒再說話,重新將目光投向那支巨大的抬槍,眼前似乎看到了這個滄桑火器舊年的榮光,耳中似乎聽到它轟鳴的咆哮,無數鉛沙鐵釘鋪天蓋地飛出,密密麻麻,甚至飛在空中的時候也會相互衝撞到。

    ……

    篝火熊熊,將一張嚴峻的黑臉映得直髮亮,自從胡義回去吃飯了,高一刀一個人在篝火邊坐下就沒動過,像老僧入定。膽子大,但是心可沒那麼粗,人傲氣,但是在戰術上不能擺譜,高一刀現在滿腦子都是戰術計畫,無論是胡義提出的,還是自己想用的,一遍遍地在腦海中推演,試圖尋找出最佳方案。

    直到胡義重新出現在篝火對面,皺著眉頭的高一刀終於抬起頭,隔著火光熊熊,看著對面那雙細狹的眼說:「我仔細考慮過了,這段路本來就平坦,他們沒什麼地方好躲,如果咱們提前收拾一下,效果更好。遇到襲擊他們只能依仗那些大車掩護,所以這樣,我把二連的那挺歪把子機槍也交由你指揮,架在西側山樑上,由你首先發起襲擊。」

    聽高一刀說要把他二連的機槍調撥給自己,胡義明白了,看來高一刀還是想打近戰,不過,應該比剛才有了更完善的想法,於是胡義一邊聽高一刀繼續說著,一邊就在對面也坐了下來。

    「我帶二連隱蔽在路東邊,雖然空曠,挖坑遮土應該能藏住。等他們躲到車這邊,再突然發動衝鋒,逼著他們和我面對面!衝鋒時你負責壓制,打進去以後你負責掩護和外圍射擊,最後就算二連死光了,他們也剩不下幾個人,我相信你能收拾殘局。」

    胡義琢磨了一下,這麼做會比單邊打好得多,二連的衝鋒也能取得更大效果,成功率大大增加,可是仍然不樂觀,一場肉搏戰下來,二連也許剩不下幾個人。

    「傷亡太大了。」胡義看著火光頭也不抬地說。

    高一刀眼底倒映著熊熊篝火,聲音忽然低下來:「我知道,但這事事關全團,糧食就是全團的命,只能這麼辦了,二連換全團,值了!至於到時候糧食該怎麼往回運,也許就得你自己想辦法了。你這個怕死的雜碎友軍,不是挺擅長幹這個麼!」說到最後一句,高一刀忽然微微笑了,黑色的臉膛上重新掛上了一股傲氣,此刻的他,似乎也是一堆熊熊篝火。

    胡義將古銅色的面頰抬起,細狹目光穿過炙焰,直視著對面的那份驕傲,靜默良久,才淡淡道:「我基本同意,但是,在你衝鋒之前,先讓我打十五分鐘!」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40
136.第136章 借條兒

     高一刀同意了胡義的要求,戰鬥由九班發起,胡義說要在二連衝鋒前先打十五分鐘,高一刀知道胡義的目的是要儘量對敵人造成殺傷,為二連的衝鋒減輕壓力,提高行動成功率。

    但是高一刀心裡也並沒有將時間定義得那麼死板,胡義說要十五分鐘,高一刀的真正想法是打著看,九班只有五個半人,加上那支六個人的寒酸的游擊隊,再加上從二連調撥給胡義的兩個機槍手,總共也才十三個半,敵人一百五十多,在初期的慌亂之中,他們能造成些殺傷,只要敵人一反應過來,他們就再也抬不起頭,所以高一刀覺得,胡義他們能打三分鐘就不錯了,到時候只要情況不對,就會帶二連突擊,不可能真正去等十五分鐘。

    轉眼來到了第三天,上午,二十輛騾馬大車由南向北從路上經過,正是從縣城出發到落葉村運糧的隊伍,胡義和高一刀隱蔽在路西山樑上偷偷看著,每輛車上都悠哉游哉坐著七八個,車輛和人員數目與李有德提供的基本一致。

    車一輛一輛地從眼前經過,兩個人瞪大眼睛,一絲不苟,心裡都在默默記著數,胡義負責確定敵人的火力配備,高一刀負責計算偽軍和鬼子人數。偽軍一個連百來人,一水七九步槍,有一挺捷克式;鬼子一個小隊近六十人,三挺歪把子,三個擲彈筒。

    一直到敵人的隊伍遠遠消失在路北方的盡頭,兩人才帶著隊伍下了坡,來到路上,下午,敵人會拉著糧食往南迴來,現在就得佈置了。

    論打近戰、混戰、白刃戰,高一刀是行家,是被環境逼出來的行家。八路軍幹了這麼久,哪一仗子彈都不夠,哪一仗都沒火力支援,真正能夠依仗的唯有手榴彈和刺刀,不願這麼打也得這麼打,最後就打成行家了,打成習慣了。

    由此處分別向南北兩個方向,各派出一個班戰士,於兩邊五里外設暗哨卡路,雖然基本沒什麼路人,也要做好防備,不能走漏風聲,不管是誰,百姓也好漢奸也罷,二話不說往這走就得捉住捆了,到下午完事後才能放。

    對於衝鋒來說,距離很重要,當然越近越好,可是這路東邊空曠,荒草不高,七八十個二連戰士想要藏住就不能太近,五十米遠,是高一刀所能接受的極限距離,如果再遠的話,藏是更好藏,可一個衝鋒跑下來,哪個戰士還能有力氣拚命?只剩下喘粗氣的份了,那就和送死沒分別。於是,高一刀帶領二連戰士,向路東邊的開闊地走出大約五十米遠,距離只少不多,開始挖一條用來隱蔽待命的淺坑。

    胡義仔細地算計好頭一輛車應該停下的位置,然後命令吳石頭在那位置向南十幾米,在路上橫著刨開一條溝,也不需要多深,拉著糧食的沉重車輪過不去就行;命令羅富貴和劉堅強拎著鍬填坑,凡是路兩側適合躲避射擊的位置,一律填平;命令老羅他們幾個到路邊,茂密的灌木要清理,能遮蔽視線的荒草也不能留。歸根結底只有一個中心思想,要讓敵人成為禿頭上的蝨子,明擺著,除了他們身邊的糧車,什麼都別想指望。

    一眾人揮汗如雨忙到中午,戰場按照預想的佈置完成。

    胡義站在路西的高粱上,看東邊開闊地中的二連正在做最後的隱蔽工作,馬良擦著滿頭汗最後一個爬上了坡,來到胡義近前。

    「哥,咱們把路收拾得這麼幹淨,萬一引起敵人警覺咋辦?」

    聽到馬良問這個,胡義心裡讚許這個問題,口中卻淡淡道:「那樣更好。」

    「更好?」馬良不解。

    「就算他發現情況不正常,那也已經身處此處了,能怎麼辦?停車掉頭?二十輛沉重的大車,會讓他們在路面上亂做一團。」

    馬良恍然大悟,如果是這樣,對於自己這邊來說,無非是目標停車位置靠後一些,沒有大不同,反而是亂起來的敵人更好打。

    「對了,馬良,你們幾個把手榴彈按標準數量留夠,其餘的都給二連送去。」

    「嗯。啊?」馬良反應過來後,一咧嘴:「哥,那可是一箱半啊!憑啥都給他?你看他們搶雞的時候……」

    山梁距離下面的路面距離將近百米,在這上頭手榴彈估計用不上了,二連衝鋒才更需要,現在不是談私的時候,所以胡義決定給他們,當場打斷了馬良:「讓你去你就去,費什麼話。」

    馬良無奈地點點頭,那是仇家二連,給他一半也就夠意思了,全送的話太不忍心。於是把目光轉向另一邊的小丫頭,心說這事最心疼的應該是你小丫頭才對吧,班長慣著你,你趕緊說點啥啊,爭取再留下半箱也行吧?

    小紅纓斜眼看了看胡義,一對大眼賊溜溜地轉了幾轉,忽然對馬良道:「你看看你這小家子氣的樣兒,現在是多麼關鍵的時候,哪能這麼自私!既然你不情願,那我跟傻子去送。」

    「……」啞口無言的馬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究竟是看花眼了,還是耳朵聽差了。丫頭,你還是你嗎?

    ……

    距離路邊將近五十米,二連戰士們趴在刺刀摳出的坑裡,故意往軍裝上蹭了泥土,帽子上纏了草枝,一個個弄成灰頭土臉,忙著隱蔽遮蓋自己。

    一個小不點,一步三晃蕩,悠哉悠哉下了坡,後頭跟著個扛箱子的呆貨,高一刀老遠就看到了,是那個缺德丫頭片子。高一刀裝作看不見,繼續忙自己的,督促手下人幹活。

    「喂喂,高一刀,你少裝蒜,快答個話!」一對小辮子來到高一刀近前,脆生生地開了口。

    「哎呀,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老人家可要留神點,這邊風大,別把你個小身板給吹飛嘍!」高一刀故意說得陰聲怪氣,噁心小丫頭。

    小紅纓晃了晃小辮,根本不跟高一刀鬥嘴:「手榴彈要不要?」

    高一刀看了看吳石頭扛著的彈藥箱,心裡當然想要,可是也明白,這個缺德丫頭沒長良心,肯定不是白給的,一定又是要做買賣。此時此刻二連手裡沒貨跟她換,何苦看她在這裡臭顯擺。

    「實在抱歉,現在我沒空跟你扯淡。哪來的回哪去吧你!」

    小紅纓嘻嘻一笑:「喂,你是不是以為我要賣給你啊?那你可想錯了哎,我哪能是那樣的人?你說是不是?」

    高一刀直起身來,歪頭低瞅著那兩隻羊角辮,滿腦袋黑線什麼話也不說。那意思就是:你要不是那樣的人,我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小紅纓根本不去顧及高一刀那鄙夷的目光,一伸手從兜裡掏出個小紙片來,舉在小手裡,仰著一張純真無邪的小臉,遞給面前那高大的黑鐵塔。

    「這……是什麼?鬼畫符麼?」高一刀遲疑著接了紙片,放在眼前,呆呆地看了半天,愣是沒看懂。

    紙片上用鉛筆密密麻麻畫著幾十個小方塊,每個小方塊上還長著個細尾巴,蝌蚪?為啥腦袋是方的呢?

    高一刀還傻愣著,一邊看著紙片,一邊抓腦袋,忽然小紅纓又遞上一支鉛筆來說:「寫上你名字,這些手榴彈就都是你的了。」

    「啥意思?」高一刀茫然。

    「借條啊,難道你不得簽字畫押?」

    「那這畫的是……」

    「手榴彈啊,有多少顆,我就畫了多少個,絕對沒差,不信你自己數去。」

    終於,黑鐵塔一般高大威猛的高一刀,徹底僵呆在風中,他凌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40
137.第137章 山雨欲來

     路,荒草,黃土,灌木。慵懶的陽光移出了當頭,曬得四下里暖洋洋的,不知不覺中,連風也忽然停了,也許,連它也能看得出來,這地方會發生一些什麼,於是早早就躲了。

    一條沙土窄路,除了車轍壓實的兩道沙土,其他位置都長了荒草。西邊是一條百米多長的黃土山梁,梁頂與路距離百來米,平行走向。如果從空中往下看的話,會發現路東邊有一條融入環境的溝,距離路邊將近五十米,也是平行走向,三條線劃下來,就是一個『川』字。

    胡義與高一刀兩個人,雖然勢成水火,雖然都強調各自的主張,一個要發揚火力,一個要打近戰,但是他倆有一個共同點,都是「揚長避短」,也由此出現了這麼一場不倫不類的伏擊戰。

    胡義將手下的人分為了幾組。

    小紅纓和吳石頭一組,他倆的位置被安排在山梁的最南端,距離交火路段超過二百米遠。雖然小紅纓是個好搶手,可是胡義還是希望她盡力遠離危險,不能讓她一起跟著當靶子,把她和吳石頭單獨安排出那麼遠去,就是減少她受傷的幾率。胡義把自己的三八大蓋和步槍彈藥給了她,對她的要求是一句話:能藏得住,你就打,藏不住,你就必須躲,萬一有什麼意外狀況,吳石頭就是你的手和你的腿。

    老羅的游擊隊六個人一組,位置安排在阻擊路段的最中央,同時胡義對他們強調,他們這一組以大抬桿為主力輸出,哪怕裝填速度再慢,也要圍繞大抬桿的打擊來進行,大抬桿伸出來的時候,老套筒和鳥銃上去掩護,大抬桿撤下來裝填的時候,其他人隨著撤下來,不許再露頭。另外胡義把自己身上的兩支駁殼槍也臨時交給老羅他們,這兩支槍的目的是加強第一波火力打擊力度,所以只有槍裡的一匣子彈。

    二連調過來的一挺歪把子,機槍手和副射手兩個人,自成一組,位置在山梁北端,距離中間的老羅他們七八十米遠。對於這兩個人,胡義沒有太多要求,只是對他們強調,要機警,除了第一波突然打擊以外,不許在同一個位置停留太久,最多三十發,就必須換位置,反正換得越勤快越好。他們的任務是牽扯敵人,分擔壓力,死人是沒法牽扯的。

    馬良和劉堅強倆人為一組,他倆的位置沒有規定,自己找,自己看,哪裡好打打哪裡,哪裡缺人去哪裡,游擊支援,相當於不閒著的預備隊。

    最後剩下胡義自己和羅富貴,是一組,胡義是機槍手,羅富貴是副射手兼彈藥手,位置設在老羅他們和小紅纓之間的位置,距離中間的老羅也是七八十米遠。

    此時此刻,除了小紅纓和吳石頭已經提前隱蔽在他們自己的位置上,其餘人並沒有立即去要求的任務位置,全都在中間老羅他們附近排開,隱蔽監視著坡下的路,胡義的命令是第一波打擊集中開火,射擊完畢後再縮到後面,進入各自陣地。

    南北兩邊卡路的兩個班已經撤回來了,進入二連隱蔽位置。運氣不錯,在大家準備戰場的時候路上沒有人來,省下了心。

    二連的隱蔽工作做的挺好,如果不往開闊地裡走過去發現不了。現在他們都隱蔽在坑裡,有的手心冒著汗嘴唇發乾,有的閉著眼睛裝作淡然,還有的在心裡默念菩薩保佑。

    那十幾個二連老兵狀態相對好得多,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悄悄說閒話。

    「你說姓胡的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除了開始一波敵人措手不及,後邊他們還咋打?壓得住麼,都得被點了名!」

    「國民黨作風唄,子彈給慣出來的。」

    「呵呵,連大抬桿那玩意都整出來了,看著都鬧心,這到底是要打鬼子,還是要過年啊?」

    「都給我閉嘴!」不遠處傳來高一刀的低喝聲,大家才靜了。

    高一刀透過荒草縫隙,靜靜觀察著橫在前面的路,和橫在西邊那個山梁,眉毛緊皺。

    原本勉強能打兩陣手榴彈,一紙欠條下來,又多了幾十顆,二連在衝鋒前可以拋出三陣手榴彈了,這使成功率大增,因此高一刀對二連的衝鋒重新作出改動,第一陣手榴彈原地拋出,打成煙幕,整體呈橫線衝出十幾米後,再拋兩陣,而後繼續衝鋒。

    ……

    運糧隊出現了,大車一輛銜著一輛,沉重地行進在路上,這回不是空車了,除了趕車的人,鬼子和偽軍都分散走在車兩邊,參差交錯地行進。

    車隊前幾十米遠,單獨走著一個開路的偽軍,路越走越平,路邊上越來越乾淨,新翻的泥土填住了路邊的坑,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裡與上午經過的時候不同。

    偏偏這些跡象就沒被注意到,因為開路的偽軍滿腦袋花柳巷的故事,一心盼望早點回到縣城,直到一條溝出現在前面的路上,他才停下來眨巴眼睛。

    「這是哪個缺德的?到這地方來挖溝,這是要防洪?還是閒得蛋疼?」

    「怎麼回事?」後面有人喊他了。

    「連長,有活兒幹了,填坑吧。」開路的哨兵想都沒想地回答。

    隊伍慢悠悠到了溝前十幾米才停下,幾個懶洋洋的偽軍開始到車邊去拿工具,可是帶隊的鬼子少尉臉色不太好,見隊伍忽然停了,他親自來到前邊,看了那條攔路的溝一眼,又四下打量一番,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

    ……

    第一擊最關鍵,必須先照顧對己方威脅最大的目標,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先打軍官和機槍,可是胡義不這樣想,自己就是玩機槍的,所以他不覺得機槍有多可怕,再凶也是直線的,打不過也能躲,曲線射擊的擲彈筒才是胡義眼中的心腹大患。

    隱蔽在山樑上的胡義,仔細地確定了三個擲彈筒的停留位置,悄悄對身邊吩咐:「歪把子打最北頭那個擲彈筒,石成你打中間那個,南頭的我來,必須在第一波把這三個玩意糊死,不能等他們躲了!」然後輕輕抬起機槍槍托,指向目標。

    負責操作歪把子的是兩個二連兵,一方面他們根本就看不上胡義和九班,另一方面他倆也不是專業的機槍手,從炮樓裡繳獲了之後才操作這個,實彈還沒訓練幾發呢,現在就上了場。

    聽胡義說要他們打北邊那個擲彈筒,歪把子機槍手看了看目標,那兩個擲彈兵因為隊伍停下了,他倆單獨晃到了路邊正在點煙抽。第一梭子趁其不備,明明是能殺人最多的時候,難道就照顧這麼兩個人?冤不冤?這還是機槍麼?

    於是,歪把子的準星重新做了調整,它瞄準了正在前邊準備填坑那幾個密集的人,和鬼子軍官……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40
138.第138章 煙圈兒

     鬼子軍官舉起了一隻手臂,想要下達立即警戒的命令,在他張開嘴的一剎那,路西邊百米遠的山樑上,猛然響起一聲沉悶的轟鳴。

    大抬桿是要用信香點燃的,所以,由石成來打響第一槍。這一聲轟鳴,就是大抬桿槍膛裡的火藥爆炸聲,無數顆粒狀的鐵砂和碎釘被狂猛的力量狠狠推出笨重的槍口,使爆炸激發的濃煙得以跟隨噴薄,掙脫束縛瞬間憑空瀰漫,滾動成一個詭異的巨大煙圈,離開槍口徐徐向前。

    嗡——

    這是一剎那,鬼子和偽軍們的脖子剛剛循聲扭動了一半,還沒來得及明白髮生了什麼,一團無數顆粒狀物體形成的陰影撲來,它們激掠經過過空氣,擦發出嗡鳴,無數個嗡鳴聲匯合在一起,彷彿有了生命,開始惡狠狠地嚎叫。

    篤篤篤……好像無數把利刃同時剁在木車板上。

    沙沙沙……似乎無數根鐵針扎進柔軟的什麼。

    一個背著擲彈筒的鬼子,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彷彿被釘在了空氣中。那一瞬間,遠看貌似沒有任何變化,其實他的軍裝上,已經佈滿了千百個細孔,他僵住的臉上,佈滿塊塊紅斑,那些鐵砂已經砸進了皮膚,永遠鑲嵌在他的每一塊骨頭上。

    他倒下的時候,站在他身邊的擲彈兵搭檔也一起倒下了,以他們兩個為圓心,將近二十米寬的範圍內,陪著他倆倒下了四五個,那些沒有倒下的六七個人,猛然同時發出了慘嚎,是那種體內突然被數個蛆蟲噬咬的慘嚎,同時瘋狂地扭動著身體。倒霉的他們,還不如當場死去的好。

    山樑上的捷克式和歪把子緊跟著響了,同時伴隨著一片猛烈急速的駁殼槍聲。

    老羅那一支,兩個游擊隊員各持胡義的一支,馬良、劉堅強和羅富貴每人隨身那一支,都在響。

    百米左右距離,駁殼槍仍有殺傷力,精度就不夠好了,但是胡義顧不得這些,全部的優勢就在第一波打擊。在胡義的概念中,子彈消耗的速度和數量決定效果,決定對方傷亡,所以要求所有駁殼槍在第一時間全部打空,然後再換主武器。有準頭的就打單發速射,沒準頭和沒經驗的一梭子連發也行,加上兩挺機槍連掃,力求鋪天蓋地,力求瓢潑一擊。

    霎時間山樑上槍聲大作,兩挺機槍六支駁殼槍合奏出一曲絢爛的死亡之歌,明明沒有風,卻四處都有風在呼嘯,明明沒有沙,車隊停著的路上卻浮塵一片。

    偽軍們倉惶亂撞,鬼子們本能臥倒,可是,他們現在才猛然發現,周圍太乾淨了,原本的淺坑水溝,已經被新土填平,原本該有的樹根石頭,已經被善意地挪走,就連本該長草的地方,現在卻連根毛都沒有。

    悲催的地方,悲催的路,悲催的寸草不生!悲催的鬼子和偽軍們在心裡悲催地咒罵著,重新冒著密集彈雨,爬向車底,躲向車後。

    一張冷峻的古銅色臉孔,麻木的細狹雙眼,微眯著貼在猛烈震顫的機槍槍托。一個擲彈兵屍體上滿佈彈洞,另一個副射手艱難地匍匐在彈雨中,這個負傷的擲彈兵鬼子大半個身體已經爬進糧車底下,他即將到達平安之地。一道連續濺起的機槍射擊彈道正沿著那具屍體向他狂追過來,噼噼啪啪伴著碎石和飛灰跳起,彷彿一條嗜血的死亡之蛇衝過來,在他全身躲進車底的最後一瞬間,這條彈道之蛇狠狠地撞在糧車上,一陣木屑浮塵散落後,車底傳出哀嚎聲,一顆子彈打碎了他的一條小腿骨。

    胡義拔出彈夾甩向羅富貴,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一般快速換上新彈夾,再一次摳下扳機。慌亂的敵人剛剛躲避到糧車後,還沒理清神智顧不上還擊,那就得再送他們一梭子。

    二連的歪把子機槍手也打得興起,因為歪把子的供彈方式特殊,所以他不需要換彈夾,只要有副射手在旁邊,不停地將一排排五發的子彈橋夾壓進彈斗,歪把子就能連續不斷地打。

    二三十發的子彈已經被歪把子打了出去,在吳石頭刨出的那條溝邊,躺下了六具屍體,五個偽軍加一個鬼子少尉。現在,歪把子的機槍彈道,正在沿著路面向北延伸,開始追趕那些動作慢一拍的敵人。

    所有使用駁殼槍的人裡,羅富貴是打得最快的,第一個收工的。子彈不長眼,安全第一,雖然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不會有幾個敵人還擊上來,那也得加小心。他是唯一一個駁殼槍開連發模式使用的,按照胡義教過的,把駁殼槍放平橫端,就開始突突,由於槍口連續的上跳作用,子彈一股腦地橫潑出去,自然而然就會打成一個扇面。

    羅富貴甚至不知道他這一梭子究竟打到敵人沒有,他沒心思細看,也不關心這個,彈匣一空他立馬就撤下了頭。姥姥的,反正路上不少人,愛誰誰,中了就算他倒霉!心裡剛剛這樣想著,一個打空的機槍彈夾就砸在了他的腦袋上,正是胡義拋過來的那個。

    啪——

    距離戰場二百米開外的南邊高處,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中傳來這一聲槍響。

    小紅纓猛地將小拳頭砸在槍托邊的黃土上,濺起一小蓬塵土,反而嗆進了她自己的小鼻子。

    「咳咳……呸呸……呸……這個王八蛋鬼子,咋忽然倒了,誰打的?氣死人啦!」

    在小紅纓開槍前的一瞬間,目標卻先中彈倒下了,導致小紅打出的子彈落空,氣得她惱羞成怒,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鋼盔,咣噹一聲甩在身後。

    伸出小胳膊,費勁白咧地再次拉推槍栓,剛準備瞄準,那鋼盔又再次被扣在了她的腦袋上。

    「喂!傻子,能不能別煩我!」小紅纓重新扯落鋼盔,一邊朝吳石頭虎著小臉說。

    「班長說你必須戴著。」吳石頭不為所動,又把鋼盔拾起來,準備給小丫頭再扣上。

    「信不信我揍你!」

    本來因為胡義把她給安排出這麼遠的位置,心裡已經十分不爽,現在戰鬥開始,那邊已經打了一梭子,小紅纓才開了一槍,結果還打飛了,她心裡更加氣不順,吳石頭這個傻子偏偏還拎著鋼盔跟她沒完沒了地較勁,逼得小紅纓快發作了,翹著一對小辮子,豎起一雙大眼,對吳石頭下了最後通牒。

    吳石頭呆呆地瞅了瞅即將翹辮子的小丫頭,二話不說,抬手又把鋼盔給她扣頭上了。然後訥訥道:「班長說……」

    不待吳石頭把這句反覆叨咕了無數遍的話說完,小紅纓摘了鋼盔就往吳石頭身上使勁兒掄砸:「班長說,班長說……我讓你說,說你個大頭鬼,姑奶奶打死你這個大傻蛋,你比高一刀還討厭……」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40
139.第139章 三國演義

     當押糧的鬼子和偽軍全部躲到糧車的另一側,或者爬進車底下,槍聲終於停了。路上躺著將近三十具屍體,還有十來個重傷的在地上翻來扭去慘嚎。

    鬼子少尉已經死了,附近一個鬼子曹長躲在糧車後,大聲地朝隊伍喊了幾句鳥語,隊伍立刻重新安靜下來,這個曹長順位成為了新的指揮官,他安定了隊伍。

    九班的人全都從山樑上撤下了一段距離,躲到坡後,現在才是進入各自陣位的時候,老羅他們不用動,因為這裡就是他們的位置,現在他們開始忙著給大抬桿重新裝填火藥,然後往槍膛裡灌進鐵砂碎釘。

    兩個歪把子機槍手直接撤下到坡底,從山梁後頭開始往北跑,他們的既定陣位在老羅位置以北七八十米外,現在他們要去那位置隱蔽,然後等待胡義的槍響,再突然進行第二次打擊。

    馬良和劉堅強揣起打空的駁殼槍,摘下背在身後的步槍,縮下來以後橫向移動了一小段距離,找個有灌木荒草遮擋的位置重新爬上山梁,在這段間歇時間裡,他倆要兼任哨兵,偷偷監視路面上的敵人狀況。

    胡義提著機槍,領著羅富貴在山梁後向南跑出七八十米停住,這是他倆的位置,事前就勘察好的。胡義小心地探出頭看看路面上,然後就縮回來,望著七八十米遠中間的老羅他們,等待大抬桿裝填完畢的信號,羅富貴半躺在胡義身旁的坡後頭,開始不緊不慢地往空彈夾裡壓子彈。

    掄鋼盔的小手僵停在空中,小紅纓聽遠處的槍聲忽然停了,這才意識到第一波打擊已經結束。胡義對她嚴重交代過,戰場上沒有亂槍響的時候,絕對不許她開槍。

    小紅纓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鋼盔,恨恨地又踢了吳石頭一腳,然後重新爬上灌木後,抓起眼前的槍托架在肩膀,癟著小嘴,耷拉著小眉毛,連原本翹著的一對小辮子也沒精打采地彎下了腰。現在第一波結束了,別人打了個熱火朝天,她卻只放了一槍,結果還打飛了;別人在拚命打鬼子打偽軍的時候,她卻在遠處使勁兒打傻子,打得不亦樂乎,現在戰場忽然靜了,她才發現,自己更傻!

    冷不丁,那頂鋼盔又扣在了小紅纓的腦袋上,這次是從後面扣過來的,鋼盔大,吳石頭扣得又隨意,一不留神把小紅纓的眼睛鼻子一塊都給扣住了,如果從正面看,只剩下一個可愛的小下巴還露在外面……

    滿頭黑線的小丫頭快崩潰了,趴在地上頂著個遮住眼臉的鋼盔一動不動。

    「傻子。」

    「嗯。」

    「看來我得先殺了你才行。」

    「嗯。」

    「姑奶奶發威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班長說必須給你戴鋼盔。」

    「……」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反正一開始就沒忍,那現在還裝什麼正經人!小紅纓一把撇開遮天蔽目的敗類鋼盔,掉過頭,翹起小辮子再次衝向吳石頭……

    路東側,一直在隱蔽觀察的高一刀很納悶,胡雜碎這是搞什麼?兩梭子就停了火,全縮了,徹底沒動靜了。你不是要打十五分鐘嗎,怎麼,現在敵人藏好要還擊了,怕了吧!再冒頭出來那就是對射,我看你還敢不敢?

    不過,這當頭一棒打得不錯,十來個人打出了一個大氣勢,要場面有場面,要收穫有收穫,連死帶傷貌似干倒了三四十個,這一點出乎高一刀意料,他認為這是因為敵人猝不及防,另外九班肥,裝備好,距離又合適,是機槍加駁殼槍的組合結果。高一刀並沒有注意到,大抬桿的第一下,就連死帶傷糊倒了將近二十個,佔了敵人傷亡總數一半。

    自動順位成為指揮員的鬼子曹長也是個有戰鬥經驗的,也算是老兵,雖然在猝不及防之下也慌亂了一會,卻沒忘了同時注意敵人狀況。只憑槍聲就很明顯,機槍有兩挺,都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槍聲,歪把子和捷克式。其餘的全是駁殼槍,雖然打得紛亂嘈雜,也能確定敵人沒有很多人,最多十幾二十個。

    雖然損失的人數不少,但鬼子曹長沒有覺得不可接受,因為絕大多數的傷亡都是訓練不足毫無危機處理能力的偽軍,他們是湊數幹活的,無所謂。皇軍只損失了八九個,一個少尉,四個擲彈兵,其餘幾個都是步槍兵,隊伍沒有傷筋動骨,戰力在手。

    現在鬼子軍曹心裡也在糾結,路上挖了溝,路邊都清理過,這絕對是有預謀的埋伏,不可能只有這十幾個人,那麼敵人到底有多少?其他人在哪?這是個問題。另外,為什麼這十幾個人打完了第一陣就縮了?再不見人影,也不見其他方向有協同,沒有任何後續動作。鬼子軍曹絕對不會相信,敵人費這麼大事挖溝填坑只為騷擾一下,佔幾個人命便宜,他們一定是為這些糧食!

    可是眼下,場面有點怪異,鬼子軍曹實在不能理解,從軍多年沒見過這樣打埋伏的,太蹊蹺,有心想分出部分人來往山樑上沖,又怕是計。穩妥起見,決定先擺出防禦姿態。

    能依仗的只有這些停在路上的糧車,鬼子軍曹開始發佈命令,建制打亂,皇軍和偽軍就地混搭成組。最南端和最北頭上的兩輛車後躲藏的人各自單獨成為一組,負責警戒南北兩端;凡是趴在糧車底下的人,包括偽軍的那挺輕機槍,槍口一律掉頭朝東,瞄向開闊地;躲在糧車東邊的其餘人不動,繼續藉著車輛和糧食做掩體,瞄著西面山梁,鬼子軍曹覺得,山樑上那十幾個人一定是想吸引追擊,那山梁後面極有可能藏了很多人,布好了口袋陣,山梁一定是主力方向,所以三挺歪把子機槍均勻隔開距離,也被命令指向山梁。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鬼子軍曹的臨機佈置可謂最佳方案,他沒有輕敵,因為猜不透對方的戰術意圖,所以四個方向都不敢放過,全部做好應對準備。他做夢也無法料到,這次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對手,而是兩個互相打成雞毛鴨血的死對頭,九班和二連。

    互相仇視,風格迥異的兩個指揮員,各自指揮自己的人,根本沒有協同,而是簡單地分為上下半場,九班先打,打完了二連再打。九班打九班的,二連打二連的,互相管不著,什麼兩面夾擊,什麼欲擒故縱,什麼聲東擊西全都不是。或者可以說,鬼子和偽軍們,其實是要面對兩場戰鬥,而不是一場,這誰能想到?想到了就是神仙!

    九班首先集中開火一陣就縮了,胡義這麼安排並不是故弄玄虛,而是迫不得已,第一陣集中在一起打,是為了形成區域火力優勢,等敵人反應過來有了掩護位置還擊還不撤,那就是傻子。現在各小組已經到達各自位置,仍然躲在山梁後不出來,是在等大抬桿裝填完畢,那個破爛老古董裝填實在太慢。這一仗,胡義心裡是將大抬桿作為主力使用的。

    所以,才形成了這種怪異的場面。鬼子和偽軍不敢妄動,摟著滿路上的糧車,防了個滴水不漏;九班躲在山梁後閒得蛋疼,大眼瞪小眼看著石成和老羅他們費勁白咧地裝填火藥鐵砂;二連趴在東邊的開闊地裡看戲,因為他們只管下半場,九班的事他們管不著,這是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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