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52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03
第240章 過招

    作為一代武學大宗,陳老先生會的拳法有多少?

    恐怕老人自己也說不清。

    這當然不是因為老年痴呆,這是開玩笑,老人的記憶好著呢,可能比絕大多數小孩的記憶都要好,而且還要好很多。說不清的原因在于,許多種拳法交錯在一起,“邊界”已經很模糊了。

    一種,兩種,三種,這沒問題。

    十種,二十種,三十種,這也沒問題。

    但假如是幾百種甚至更多的拳法集于一人之身呢?那肯定會形成某種程度上的雜糅,如亂麻一般,聚集在一起。

    陳老先生就是這樣的情況。

    中國的拳法,中國古代的拳法,中國近現代的拳法,亞洲的拳法,東方的拳法,世界的拳法……

    章老給許廣陵講“大、宗、師”這三個字的時候,雖然沒有明說,但許廣陵很明確地知道,“大”,是走向“宗”的必由之路,而所謂大,事實上就是博、廣。

    所以不管是源于自覺還是非自覺,收集拳法,飽覽國內外各種拳法,對陳老先生來說,都是一種必須及必然。

    他所會的拳法及類拳法,是不可能完全傳授給任何一個人的。

    包括他自己的兒子。

    在以前是這樣。

    這與藏私什麼的毫無關系,而是接受者,需要在“本體”上達到和他一樣或者至少相近的高度,比如說,打開了幾個關竅,五心中至少通了頂心。

    然而這樣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不,是不可遇更不可求。

    陳老先生的老伙計章老先生是一個,但這一個的頂心開得並不太正宗,而且章老先生別有所宗,不可能把主要精力及心神用在武學上。而除了章老先生之外,陳老先生這大幾十年中,沒有遇到其他任何一個同類。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

    小到某些性質的存在,不說獨一無二,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用這句話來形容他們,是恰當的。

    直到,被老伙計召喚,然後,一個叫許廣陵的小子進入他的生活。

    過去的這段時間,陳老先生仍然沒有傳授許廣陵很多,一者,許廣陵正在打基礎的階段,不需要,不必要,也不能夠學那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學之徒擾心神,二者,許廣陵的目標,好像也並不是武學。

    而現在麼,這些都不需要考慮。

    在陳老先生看來,以前的許廣陵是一杯水,現在麼,不說變成大海,至少也是晉身為一個煙波浩淼的湖泊了,就如同所謂的八百里洞庭那樣的,已經有足夠的能耐或者說涵養,來接納許多零碎了。

    于是,在發現許廣陵又對早上的打拳生發了別樣的興致之後,陳老先生便順水推舟地把他所會的拳法,教給許廣陵。

    也不是一股腦地教,老人很有耐心,一天就教一套。

    許廣陵也學得悠閑,學得安然。

    半師漸漸成為師,師徒兩人每天教學及切磋印證一套拳法,相當的不亦樂乎。

    拳法用來干什麼?

    一為養生,二為攻防。

    這二者並非毫不相關,更非對立。反正在身為一代武學大宗的陳老先生看來,是這樣的。在老人的過往經歷中,正是在攻防方面的進益,推動了在養生方面的進展。

    所以,此際,老人開始有意識地引導及鍛煉許廣陵在攻防方面的意識。

    而在這一方面,許廣陵就差遠了。

    這也並不奇怪,這個方面,許廣陵本來就是一片空白。

    過往的二十年,不論是家庭環境還是學校環境,以及出學校後許廣陵所接觸的社會環境,都與“拳法”這種東西毫不相關。

    教許廣陵第十四套拳法的那一天。

    教學之後,陳老先生拉許廣陵“比劃拳腳”。

    許廣陵莫名驚詫之余,心中也是升起了一些興奮的。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從一開始接觸太極拳開始,他就在不斷地揮拳動腳,太極拳是這樣,其後的八式散手、開天步是這樣,後來的“一葦渡江”拳法及現在所學的十幾套拳法也還是這樣。

    揮拳動腳多了,而且他現在身體的氣力可謂是綿綿不絕,久而久之,還是一個人地揮拳動腳,實可謂是錦衣夜行。

    許廣陵之前沒有多少這方面的意識和感覺,但被陳老先生一提議,星星之火,頓時燎原,心中的某種沖動,一下子就風起雲涌,釀成波瀾,難以扼制。

    兩人對陣,分開四五步各自站立。

    在許廣陵假模假樣地提神戒備著的時候,陳老先生已是毫無作勢地直接就沖了過來。

    那姿態,絕不是老人的姿態。

    甚至也不是年輕人的姿態。

    許廣陵仿佛看到了一頭猛虎,而且是疾沖下山正撲向獵物的猛虎。

    然後就在極短的幾秒時間里,嗯,都可以用電光火石來形容了,許廣陵的大腦完全反應不過來,他的兩手兩腳無意識地亂揮動著,隨陳老先生的手腳而動,本能地作著對自己身體的防護。

    但這樣的防護,毫無疑問地很拙劣。

    就那短短的幾秒,許廣陵極深刻地體會到了,何為倉皇,何為狼狽,何為手忙腳亂,何為左支右絀。

    幾秒鐘後。

    許廣陵已由一株玉樹臨風的小白楊,變成了被暴雨打梨花後的,嗯,梨花。

    外表上沒啥變化。

    但許廣陵的心里,是那個崩潰的。

    然而。

    “果然,打通了手腳關竅,就是不一樣。”陳老先生贊嘆著,臉上甚至有羨慕神色。

    嗯,他贊嘆著。

    而作為觀戰的章老先生,一樣是對許廣陵表示出贊許,“拙言,你的反應真的很快,可謂是一觸即應。就老陳剛才的那幾下,一般人遇到肯定會被暴打的,而你卻只是後退就化解了。”

    是這樣麼?

    許廣陵听得茫然。

    剛才他確實後退了,不過後退得很零亂,幾乎是左閃右避式地後退,甚至兩腳都出現了交叉的現象,至于兩只手臂,上下左右無意識地揮動格擋,用象棋里的回合來說,就剛才那短短幾秒,許廣陵感覺他已經和陳老對陣了幾十甚至上百個回合!

    嗯,他沒有喘粗氣,這點時間還無法讓他現在的身體表現出這種狀況。

    但許廣陵分明感到他的氣息很亂。

    陳老先生沒有多說,過了兩三分鐘後,他只是這般對許廣陵道︰“小許,再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04
第241章 紫青雙劍

    再來!

    再來!

    再來了兩次,許廣陵也被暴雨打梨花了兩次。

    縱然手腳關竅全部打開,縱然他的反應很快,在一輩子玩揣武學的陳老先生面前,仍然不夠看,更何況,他還是初次接觸“過招”這種東西。

    說是過招,其實沒有招式。

    陳老先生只是沖過來,揮手就是暴打。

    許廣陵倒是想反抗呢,奈何大腦根本反應不過來,手腳更是自亂陣腳,時不時地發生內哄,而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能組織起進攻,那才是見鬼了。

    前後對陣三次之後。

    許廣陵氣息未定。

    陳老先生則是緩緩轉圈漫步著,然後氣定神閑地徐徐給許廣陵講解著︰

    “速度是第一。”

    “一秒鐘的時間里,我能揮出十拳,你只能揮出一拳,那我肯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許廣陵點頭。

    剛才的對陣中,大體是陳老先生揮出十拳,而他只能揮出六拳,陳老先生的十拳基本有八拳是有效的,而他的六拳基本只有兩拳有效,而就這兩拳,還是瞎貓踫死耗。

    用一個詞來形容兩人的對陣,那就是血虐。

    “準確是第二。”

    “知道要攻擊對面什麼地方,才能攻有所去,去有所獲。”

    許廣陵還是點頭。

    他剛才已是深有體會了。

    “放開是第三。”

    “兩個普通人打架,通常勝出的那一方,不是勝在速度,也不是勝在準確,而是勝在放得開。心理上放得開,手腳上放得開,對陣束手束腳的另一方,自然大佔優勢。”

    許廣陵再次點頭。

    他無法不點頭。

    在剛才,他就很是放不開,或者說,不知道怎麼放開,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這方面的意識。

    所以綜合上面三者,他被老先生暴打,太理所當然不過了。

    許廣陵有優勢,大有優勢。

    但他還需要建立起一套合適的對戰體系,其後,才能有所依憑,然後把那些優勢發揮出來,而在此之前,他對上陳老先生,毫無疑問地是一律被暴打、暴打、暴打。

    三次過招(血虐許廣陵)之後,陳老先生神清氣爽。

    許廣陵當然也不可能神昏氣沮,對于他來說,毫無疑問地,這又是一個新世界的開啟,而站在這個新世界的門戶之前,許廣陵感受到的是一股獵獵勁風,吹得他整個人,都心動神馳,不勝向往。

    這是早上,發生在公園里的事。

    而當返回,做飯及吃飯及休歇之後,到了固定時間時,早上的所有心思俱都散去,許廣陵心凝神定意清閑,步入深沉睡眠之境。

    然後一如既往,沉睡之中,伏羲訣再次自行啟動。

    五色花,若故友,展現于意識中。

    五色花中,紅色花早已綻放,純淨璀璨艷麗,絕代天香,不可一世。在它的映襯下,其它四色花,卑微如塵。

    但現在,繼紅色花之後,那朵黃色的花苞也在慢慢地發生著蛻變。

    但是其蛻變的速度真的很慢,至少比之前的紅色花,要慢很多。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直接原因是,紅色花是被“春雷九響”摧開,而輪到黃色花的時候,卻已經不直接連接底部,而是由紅色花產生的霧狀氣體對其籠罩,使其發生變化。

    換個說法,紅色花仿若是一級的總銷商,而黃色花,卻是其手底下的二級分銷商。

    紅色花代表心,這已是確證無疑的事。

    那麼五色花代表五髒,黃色花代表脾,也當是毫無疑問。

    而現在,面對這種情況,許廣陵想到的是,五髒五髒,心肝脾肺腎,這五者向來都是並列而稱,但事實上,在人體的構造中,這五者莫非並非處于同一層次或者說同一級別?

    心髒是老大,其它四者,或者至少脾,只是它手底下的小弟?

    這個疑慮,至少短期內,許廣陵是沒有答案的。哪怕“千年第一神醫”的章老,也不能給他回答。

    學拳打拳在繼續,過招在繼續,習練伏羲訣在繼續,通過神農訣及身體的感受分析各種食物,也依然在繼續。

    日常飲食,除了蘑菇青菜豆腐魚肉這五大類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水果。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是唐朝杜牧的過華清宮絕句,毫無疑問,這是一首諷刺詩,至于諷刺的主體則不太明確,可能是妃子(楊貴妃),也可能是妃子背後的那個男人(唐玄宗),當然更可能是兩者皆有。

    撇開唐玄宗不提,只說楊貴妃,其實也挺委屈的。——我不就是吃個荔枝麼?

    作為一個女人,喜歡吃荔枝有錯?

    不止女人喜歡吃荔枝有錯,其實男人喜歡吃荔枝也有錯。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甦東坡被貶嶺南之後,寫下了這麼一首詩,可想而知,當這首詩傳到當政者心中時,其什麼反應。——我草,老子天天殫精竭慮,舊派要打壓分化,新派要拉攏爭奪,而且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思也很莫測,處于進退之間,來回搖擺,搞得整個人都心火上燎的,你tmd還有荔枝吃?

    能忍?

    這絕逼不能忍啊!

    楊貴妃有荔枝吃,是因為身份,甦東坡有荔枝吃,是因為地利。

    許廣陵有荔枝吃,則是因為時代。

    曾經的那個時代,吃荔枝很困難,對于非嶺南之人來說。而現在,荔枝作為一種“尋常”的水果,不論是嶺南還是江南,不論是北方還是塞外,處處皆有其身影。

    也還是一句詩所說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許廣陵能吃到的,不止是荔枝。

    隻果梨子隻果梨,桃子李子杏子,橘子橙子柚子,葡萄提子,草莓藍莓,櫻桃楊梅,菠蘿榴蓮,石榴番石榴,香蕉芭蕉,香瓜西瓜哈密瓜,芒果火龍果……

    林林總總,數不勝數。

    時代的便利,遠超過去的一切權利和地利。

    楊貴妃如果看到這個時代,得哭瞎。

    而待一番瘋狂的品嘗分析之後,許廣陵從這方百果天地中,擇選出了二種,獼猴桃,以及火龍果。

    不是其它的不好,而是這兩個,最好。

    獼猴桃,火龍果,前者全面滋補,後者強力清潔,一青一紫,二者搭配,恰如蜀山中的紫青雙劍,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許廣陵有點貪心,取了兩瓢。

    而有了這兩種水果,自此,其它的水果,可以為路人矣。若有喜好,偶爾嘗之即可,卻不必列入日常食單了。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05
第242章 小橋流水,鐵板琵琶

    一番神農式的分析之後,許廣陵的飲食結構,正在發生著極大的變化。

    譬如水果,以前他基本是不吃的,正常來講什麼水果都不吃,也想不起吃,但現在,他把獼猴桃和火龍果列入了日常食單。

    什麼叫“日常”?

    比經常更經常。

    就算達不到必定每天都吃的程度,大抵也差不多了。

    換言之,這兩種水果,成為身邊常備。

    而除了水果,其它的五大類食材更不用說,每一類,許廣陵都擇選出其中最優的那些。當然,這些最優,只是許廣陵暫時接觸和分析到的最優,還有更多的食材,他還沒有接觸到。

    價值上的最優並不意味著價格上的最高。

    這很有意思。

    就如獼猴桃和火龍果,價格都不高,單價都在十元以下,相比起幾十甚至幾百的藍莓黑莓之類的,其實,論對身體的綜合效能,火龍果完全可以吊打它們。

    燕窩價格不菲,但在價值上,被雞蛋完全吊打。

    海參價格不菲,但在價值上,被銀耳甩了十八條街。

    還有主食上的玉米,其實,以前許廣陵是從來不吃玉米的,但現在,他的冰箱里堆了一大堆的嫩玉米棒子。

    說來真有意思,許廣陵現在吃的,基本都是以前不吃的。

    不論是主食類還是配菜類還是水果類。

    主食方面,人參紅薯山藥粉條、銀耳、土豆、嫩玉米棒子,這四樣,現在被他列為常備。

    配菜方面,蘑菇萵筍生菜空心菜冬瓜小番茄蓮藕紫茄黑魚馬鮫魚雞蛋雞肉,這幾樣,被列為常備。

    蘑菇幾乎每一種都很好,包括木耳等菌類,但許廣陵能買到的相當有限。

    菜類中,菜花其實是很好的,但許廣陵發現很難買到干淨的菜花,只能遺憾放棄,胡蘿卜也不錯,但有了嫩玉米,就不需要它了,嫩玉米比它更好。

    魚類中,許廣陵暫時能接觸到的很有限,這一類還有待開拓,而能接觸到的之中,泥鰍黃鱔都很好,但它們比菜花更不干淨,許廣陵不得不放棄。

    豆類和肉類,其實都好。

    但基于某些不確定性,許廣陵把豆腐列為二類食材,最多一周吃一次,肉類麼,許廣陵則只選了雞肉,一方面,它對身體的效能是最高的,超過豬肉牛肉等,另一方面,它對血液的負作用,也不是那麼的混濁。

    還有牛奶。

    品嘗分析之後,許廣陵才發現它遠不如雞蛋,是遠不如!

    所以和雞肉一起,雞蛋也被許廣陵列為常備食材。

    至于兩樣水果,則不用再說。

    綜而言之,這些現在被許廣陵列為常備的食材中,除了極個別的一兩樣,其它基本都是他以前所不吃,或極少吃的。待得出這個結果之後,許廣陵簡直是暈。

    有點無語的感覺。

    應該說,神農訣的分析及身體的感受,幾乎是完全顛覆了他的日常飲食。

    而在這個過程中,許廣陵也對植物學以至生物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還是那話,這個興趣,暫時被許廣陵所擱置著,留待以後。他的現在,還是以清淨為主。

    伏羲訣是主體。

    晚上在章老家的正課與閑話是必要。

    其它一切,都需要為這兩者讓位。

    而除此之外,早上,公園中,本來讓許廣陵已經興趣乏乏的打拳,現在是讓他興趣滿滿。

    一天新學一套拳,在學習的過程中和陳老及章老就拳理切磋及印證著,然後再和陳老過招幾次,這個項目,簡直讓許廣陵如同小孩獲得了新玩具。

    武不離醫,醫不離武。

    武和醫並非是孿生兄弟或姊妹,而是它們都是基于對身體的研究及利用。

    章老不太懂武,但他的拳理很精湛,時有絕妙之言。

    陳老不太懂醫,但他的舉手抬足,處處都是醫理。

    許廣陵既不太懂武,也不太懂醫,至少暫時階段,相比起兩位老人來說是這樣。但論起對身體的了解和掌握,他現在,已經遠超兩位老人,別說只開了頂竅的章老了,就是已經打通了三心的陳老先生,也同樣是望塵莫及。

    所以,在所謂的“武學”上,許廣陵的進步是駭人的。

    他駭的對象不是普通人,而是二老。

    開始兩三天,兩位老人還對許廣陵的反應快捷表示稱贊,尤其是全程壓制兼虐打許廣陵的陳老先生,神清氣爽之余,實不吝稱贊之辭,也可以說,這位老人把以前許多對許廣陵的稱贊,壓抑著,積攢著,直到現在才統統地一股腦丟給許廣陵。

    但是從第四天起,過招之後,這位老人就沉默了。

    望著許廣陵離去的身影,兩位老人相對站立,默然無語,好一會兒,陳老先生這般咕噥了一句︰“老不以筋骨為能。”

    看著身邊整個精氣神昂揚絕無半點老態的老伙計,章老先生搖搖頭之後,忽地莫名而笑。

    “老家伙,你也別笑。每天晚上我可也是在書房里的,我估計連三年都不要,拙言這孩子就能在你的看家本領上,全面超越你了。”陳老先生說著,頓了頓後,又強調著︰“我說的是全面!”

    章老先生卻很淡然︰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對于那一天,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了。”

    “你是老不以筋骨為能,我是老不以術業為能了。老夫現在惟一的期盼,就是能不能托弟子的福,把手心竅給開了。”

    听得這話,陳老先生沒說話,只是不經意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眼楮離腳的距離不到兩米,手離腳的距離更是不到一米。

    但就是這不到兩米、不到一米的距離,傾老先生半個世紀還多的光陰,也沒能“抵達”。不過也正如老伙計所說的,一股新的力量,又灌注到了身上。

    足心竅,難道還真的打不通了?

    老子不信那個邪!

    陳老先生伸手摸著掛在脖子上的那串長長的玉石珠串,目光悠遠,也堅定。

    對于一個曾經赤足趟雪、單衣臥雪諸多類似行為如等閑的老人來說,意志這種東西,是向來不缺的。

    何以能開天門?

    靠的其實不是功法,或者說不止是功法,更多的,還是整個的精氣神凝聚在一起,所形成的那種意志。而這種意志,老人差不多已經貫徹一生,貫徹到,都已經成為本能了。

    只要生命在,這意志就會在。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08
第243章 訓練,病人

    第二天晚上,章老家客廳。

    閑話後,當著許廣陵的面,陳老先生撥打了個號碼,明顯過了十位,而且過甚多,然後大約分鐘後,才被接通。

    “長您好,請吩咐。”

    听筒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除了話的內容略有怪異之外,這聲音如某公司的客服,甜美且動人。

    “我有位小朋友,想體驗下無限制格斗,麻煩為之安排個a級訓練。”陳老先生淡淡說道。

    通話被擱置。

    又過了大約半分鐘後,是另個女聲響起︰“a級訓練,您確定?”

    “確定。”

    陳老先生說著,然後側頭看向許廣陵︰“拙言,你的手機號碼?”

    許廣陵報了,然後陳老先生重復了遍。

    “任務已記錄。長,您是否還有別的吩咐?”

    “就這個,沒有其它的了。”

    “好的,長請保重。”

    電話被掛斷。

    許廣陵略有點懵。

    陳老先生卻是笑著道︰“好了小許,稍後會有人和你聯系的。”

    有人。

    誰?

    許廣陵心中其實有所猜測,而這也是他懵的原因之。陳老的身份及能量,當然也包括章老,顯然是他過往的經歷及視野所無法確切評估的。

    不過此時,他卻只是笑問道︰“a級訓練,什麼意思?陳老,a級上面還有沒有更高的級別,比如說s級什麼的?”

    “確實有s級,不過準確的說法應該是特a級。”陳老先生點點頭,“只是那是針對體系內特別身份者的,單純從內容上來說,兩者差別並不大。”

    許廣陵點點頭,也不再多問。

    而就在許廣陵返回居處後約摸半小時,電話響起。

    接通後,對面並沒有任何詢問之類的,而只是問了許廣陵每天可以空出的時間,許廣陵的回答是,下午點到四點。然後就在第二天下午,幾乎是點剛過,許廣陵的電話響起,接通後︰

    “是許先生麼,我在您小區門外。”

    帶著些驚訝,也帶著點新奇,許廣陵下了樓,出了小區,上了車,輛很普通的越野,但許廣陵看不出牌子,而後,路行駛,車上兩個人都很安靜。

    約摸半小時後,車輛駛入處綠樹蔭濃的花園式小區,小區門口內側有武警站崗,此外並無任何標識。

    來到門口時,車輛略微減,卻並沒有停止,而後,徑直駛入了進去……

    同時間,鄂省,省人民醫院副院長室。

    個看起來五十左右的男子,個看起來六十左右的男子,還有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

    “陳院長。”

    看著坐在對面沙上的人放下手中厚厚的病歷,六十左右的老年男子開口說著,但只說出這三個字,就有點哽咽了起來,同時,眼楮也紅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神情倒是很平靜,只是緊緊握著老者的手。

    “老周,不要太生分,還是叫我老陳吧。”五十左右的男子說著,接下來卻是長長嘆息了下,“唉,這麼年青的孩子,怎麼會……”

    你們身為長輩的,怎麼搞的?

    早先就沒有任何現麼,怎麼能直拖到現在的?

    ……

    有好多話可以說,關于醫生對病人家長的。

    但對面的這位並不是普通的病人家長,而是陳副院長的老友,並且是曾經的關系很好的那種。所以所有的閑話和廢話都不需要說,包括責怪,也包括同情什麼的。

    對面的小女孩,十七歲,剛升高三,成績很好,清華北大的苗子。

    病癥是,胃癌。

    進展期。

    也就是所謂的中晚期。

    癌癥可怕的地方不僅僅是它的救治困難,更在于它的早期無癥狀,或者說無疼痛表現。

    感冒,會燒,會頭暈頭痛。

    胃不好,心髒不好,等等,患者自己都是有數的,更不用說皮膚類的疾病了,比如說腳氣什麼的,如果你不知道,它會癢到直讓你知道。

    但是癌癥不樣。

    這種當前階段對人類來說簡直就是聞之而色變的重大疾患,在早期,甚至是中期,多數時候,居然是無明顯癥狀表現的。

    患者很難知道自己患上了這種疾患。

    在醫院,經常不乏這樣的例子,比如說某病人感冒好了之後,脖子卻是直疼,有時甚至展到轉頸都困難,尤其是對身體了解星半點的病人,會特別擔心地問︰“醫生,我這是不是得腫瘤(癌癥)了啊?”

    其實絕大多數,僅僅只是炎,或者說炎癥感染。

    當然作個檢查肯定是必要的。

    而真正的癌癥,是潛藏型的,它的到來,多是無聲無息。如果是癌癥引起的身體疼痛,當病人感受到疼痛的時候,基本上,都已經是進入中晚期了。

    癌癥多病于四十歲之後的中老年人身上。

    但是……

    看著坐在對面的老朋友及其孫女,陳副院長心里深深地嘆息了聲。

    踫上這種情況,對任何個家庭來說,都是難以承受之痛。更何況是這樣個明顯受到全家寵愛的少女?她的人生甚至都可以說還沒有正式起步……

    “從醫這行,心要慈,二要狠。”

    “不慈,很容易不把病人當人,不狠,很容易不把自己當人。”

    陳副院長想起了句話,也想起了個人。

    作為醫生身份的陳副院長,其求醫求學經歷很豐富,但他真正意義上的老師只有個,而這話,也正是當年出師之時,老師對他所說的話。

    其後從醫幾十年,陳醫生對這話感受很深。

    不把病人當人的醫生,包括同事,他見過,被病人病況拖累到不把自己當人的醫生,他同樣見過。

    醫生是個較為特殊的職業,但從事這份職業的人,並不特殊,也分三六九等。其中,大仁大義大慈大悲的有,小仁小義小慈小悲的有,般的有,醫德較為不堪的同樣也有。

    陳醫生漸漸地成了陳副院長。

    退離醫生的線崗位也有好些年。

    國內是人情社會,找上他的人自然還是有,而且還很多,對這些人,陳副院長能關照的盡量還是會關照,事實上這對他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但面前的這位,並不是“關照”的事。

    若是旁人,哪怕身份不菲的,在安慰之余,陳副院長會做的也不過就是安排個相關方面水平最精湛的主治醫師,又或者介紹及牽線下省內外及國內外其它醫院的主治醫師。

    但此時……

    沉吟了好會兒,也思量了好會兒,陳副院長才嘆息了聲,然後道︰“老周,帶上你家的寶貝,跟我去個地方吧。”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09
第244章 潛藏于淵

    訓練過後,車子直接把許廣陵送到章老家小區門口,而時間,堪堪是下午五點。

    小樓里,見到許廣陵的第一時間,陳老先生便笑著問道︰“小許,怎麼樣,感覺如何?”

    許廣陵的感受其實有幾點。

    第一,國家力量很神奇。

    他的住處兩位老人應該是不知道的,但對于相關部門來說,這完全就是透明。雖然講起理來這並不算什麼,甚至都可以說是不值一提,但管中窺豹,許廣陵確實是第一次體會到“國家力量”這種東西。

    第二,大隱在市朝。

    有些東西,並不在深山密林里。

    比如說高人,比如說隱士,比如說國家特殊部門。

    章老及陳老兩位老先生,是高人,也是隱士,但確實是出入公園人不識,就這般平平常常地生活在這個省會城市中。

    打著看不出多少特殊的太極拳,吃著公園邊上的豆腐腦素包子,這一切,和公園其他眾多的晨練者幾乎找不到任何差別,只有來到小樓中,走進那個大書房,看著四壁皆書的環境,才會知道書房的主人略有些不一般。

    而再進一步,只有他這個“登堂入室”的弟子,才知道老人的本領,究竟是如何的不一般!

    相比之下,那所謂的四壁藏書,不過只是小兒科而已。

    同樣的道理,許廣陵也是第一次知道,國家特殊部門,嗯,某一個或某幾個又或某些,就那麼淡然地被安置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大都市中,一道屏障,隔斷內外,其外,是紅塵滾滾,其內,是曲徑通幽。

    在這兩個感受之外,第三,才是許廣陵對這次訓練本身的感受。

    二十天的訓練安排,這是第一天,而主要內容是對方對他的了解。怎麼個了解法?

    車輪戰。

    沒有任何多余的環節和廢話,來到訓練場地的第一時間,許廣陵迎來的便是總計三十位對手的輪番挑戰。

    許廣陵以前一直是個好孩子乖寶寶,除了這幾天和陳老先生過招之外,可以說以前的二十年,從來就沒有和人動過手腳,更不要說打架這種事。

    但這一天,就那麼短短的兩三個小時時間里,他一下子就打了幾十場架,可以說,把以前沒打過架的遺憾,一下就彌補了。

    好吧,姑且說那是遺憾,姑且說這是彌補。

    許廣陵很慶幸,有前面幾天他和陳老過招的經歷。

    不然今天他一定會出丑,而且會出大丑。

    他的三十位對手,簡直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有胖子,有瘦子,或者換個說法,有力量型的,有敏捷型的;有長于拳的,有長于腳的;有剛猛的,有陰柔的;有氣質溫和如尋常人的,也有一看就很猙獰很凶惡的那種。

    真的,不帶半點夸張地說,許廣陵確實是大開眼界。

    三十場車輪戰後,饒是他一身氣力綿綿不絕,也還是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嗯,主要是精神困乏。

    這畢竟是不同于和陳老先生的過招,對象不一樣,過招的形式也不一樣。從一開始,許廣陵的精神就是緊繃著的,可以說是從開始一直緊繃到最後。

    而也是到最後,許廣陵才知道,這三十場車輪戰,只是家常小菜,只是訓練方對他的初步了解。

    換言之,今天的這場訓練,只是“楔子”。

    正課,要到明天才開始。

    但就是這個楔子,已是讓許廣陵見識了許多,感受了許多,三十場對戰後,他的身心兩方面,都有所觸動和改變。這觸動,這改變,是許廣陵真真切切感覺到的。

    除了這三點感受之外,還有沒有第四點感受呢?

    有。

    在許廣陵精疲力盡之後。

    疾風知勁草。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

    在這一個接一個的車輪戰中,許廣陵初步體會到了他的氣力是怎麼樣的一種綿綿不絕,而在身心俱疲之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首先想到的,感受到的,卻是伏羲訣,以及和伏羲訣相關的東西。

    伏羲訣。

    伏者,潛也;羲者,息也。

    伏羲,潛伏、休息、蟄藏。

    潛于何處,藏于何處?

    答案就是那句話,“木有根則榮,根壞則枯。”

    在身心俱疲之後,蟄藏的真義分外明晰。至此,許廣陵也才知道,伏羲訣的習練最好配合“苦行”,或者類苦行的環境,就如今天的這個經歷。

    拳腳,過招,讓精神集中,讓意識活躍,讓血氣沖蕩疾暢,這是陳老先生為許廣陵安排這個訓練的主要原因,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訓練,讓許廣陵在另外一個方面,得到深入。

    而不管怎麼說,這訓練,對許廣陵來說都是很有用的。

    哪怕二十天才只過了第一天。

    哪怕從整個訓練進度上來說才只過了楔子。

    此時,在陳老先生的詢問面前,許廣陵笑容燦爛︰“好,很好,非常好。”

    兩位老人都笑著點頭。

    做飯,吃飯,開天步,上課,閑話。

    其後,這一晚如尋常往日般過去。

    而這一夜,公園里,許廣陵其息深深,直至完全中斷,而他的精神意識,亦有異于往常,更安然,更深沉,更契合于“伏羲”的真義。在此之外,讓許廣陵不得不注意的卻是,公園里的霧氣,已經是顯得相當之不足了。

    和一開始他所看到的相比,現在,這霧氣的濃度下降了很多,不過這個很多究竟是多少,許廣陵也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可能是三分之二,也可能更多。

    總之,下降了不止一半,這點是許廣陵可以肯定的。

    再往後去,會不會徹底稀薄到跡近于無?

    這是許廣陵所掛心的。

    而哪怕就是現在,這霧氣的稀薄,便已是相當影響到他伏羲訣的習練了,沒有一開始的那種鯨吞霧氣後身心俱暢的感覺。

    如果沒有其它因素,許廣陵會試著立即換另一個地方,比如說另外的一個公園,或者干脆是山野叢林。

    甚至早些日子,他就會轉移地方了。

    但現在,他當然轉移不得。

    不論是每天晚上在章老家的上課,還是現在剛進行的特殊訓練,甚至于哪怕就是他現在的飯量,都需要他暫時安然不動著,勉強一段時間。

    不過,一點小小的意外發生了。

    就在第二天的早上,公園里,晨練結束後,和二老一起往公園外的過程中,小道旁有幾位老人在閑談,其中一位老人道︰“公園里這些樹,今年的葉子怎麼落得這麼早?”

    “老趙你不說我還沒感覺,好像確實是這樣,你們看這高松。”

    另一位老人仰頭指著上空。

    所謂高松其實不是學名,而大抵是這老人不知道這種松樹叫什麼名字。松樹是無疑的,它特別高,一路挺拔向上,幾十米往上才有枝冠,底下就一根樹干,好像白楊樹一般。

    “這高松往年這個時候應該還沒落葉,今年很不一樣。”

    聚在一起的這幾位老人都是抬頭,又低頭。

    腳下,地面上,松針落了一地。

    而听著這話,許廣陵心里忽地一咯 。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11
第245章 天人合一

    許廣陵算是公園里的新客,他涉足這座公園,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個來月的時間,自不知公園里的這些樹落不落葉,以及啥時落葉。

    而小道邊上閑談著的這幾位老人,肯定就算是老客人了。

    他們說,公園里的樹今年落葉異常,那大抵確實就是異常,應該沒差了。——為什麼異常?

    有可能是氣候的原因。

    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似乎並沒有什麼氣候異常之類的。

    那麼……

    許廣陵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

    三人正常走過,許廣陵心里是咯 著,但兩位老人卻沒有任何表現。因為涉入不深,或者說了解有限,他們多半不可能第一時間把這事和許廣陵聯系起來。

    但來到公園外側,附近無人的時候,許廣陵卻說了。

    他把他的猜測告訴了兩位老人。

    看得出來,兩位老人都有點震驚,不知是震驚那霧氣居然影響到樹木的枯榮,還是震驚他們三個人(其實是許廣陵一個人)居然能影響到這一整座公園的樹木。

    沉吟了一會,章老緩緩開口說道︰

    “中國古代,有一種叫做‘天人合一’的思想,相信拙言你並不陌生。”

    許廣陵點了點頭。

    “在中國,不論是道儒佛,不論是宗教還是文化,都豐常深重地滲透著這種思想,也可以說,這種思想,是中國幾千年來一切文化的根本脈絡和主要源頭。”

    “受中國文化影響,日本茶道的和敬清寂,也一樣表現著這種思想。”

    頓了頓之後,章老淡淡說道︰

    “在老子的《道德經》中,有一段關于小國寡民的描述,‘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這種樸素的生態,在往古之時可能確實存在過。但隨著時代的進展,人的活動範圍在擴大,而相應的,地圖以及地球在縮小。地球村的提出,也並不是什麼新聞。”

    “可以說,這個過程,就是合一的過程。”

    “所以說,合一是沒有錯的。在未來,假若我們人類的文明進入到太空時代,當人們于星河漫步,當會進一步的感受到,何為‘天人合一’,而屆時,這種思想也必定再次抬頭,成為顯學,成為社會主流。”

    “合一沒有錯。”

    說到這里,章老略加重了點語氣︰

    “但是,這里面有一個根本的問題,那就是怎麼合一。”

    “春秋戰國,燕楚秦齊韓趙魏,最後七國合一了,但是合一後的國家叫做秦。”

    “中原與草原,中原與邊疆,最終合一了,但是合一後的國家叫做中國。”

    “在中國是這樣,在外國也是這樣。”

    “中醫與西醫,在未來也有可能合一,但合一後,孰為主,孰為從?”

    “東方思想與西方思想,在未來一樣可能合一,但合一後,誰繼續存在,誰走向消亡?”

    “所以。”

    “合一是走向和諧,但在和諧之前,卻是不和諧,是東西風相纏相斗,甚至于血雨腥風。”

    “也因此,在中國古文明中,天人合一其實還有另一個說法,或者說另一種表達、另一種層面的描述。”說到這里,章老問許廣陵道︰“拙言,應該有讀過陰符經吧?”

    許廣陵點點頭。

    《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黃帝陰符經》……

    這是又一篇“攀龍附鳳”的經文。

    若是以前,許廣陵會在腦海里默想這文,但這時,心念動間,陰符經全文顯現于腦海中,許廣陵不用想,不用回憶,而只是看著。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

    章老緩緩念誦道。

    “天生萬物,但是生而又亡。萬物養人,但是養而又害。人畜萬物,但是畜而又傷。”

    許廣陵點頭。

    天生萬物,但是生而又亡,這不用解釋,人人都懂。

    人畜萬物,但是畜而又傷,這其實也不用多解釋,比如說人畜養牛羊,有時會對它們很好,普通的精心照料且不提,高端的講究,比如說給牛放音樂給牛按摩什麼的,也屢見于新聞。許廣陵縱然不關注這些,也還是不時偶會從互聯網上看到。

    然而人畜養牛羊的目的是什麼呢?是為了“傷”。

    三者中,兩者都很簡單直白,而至于萬物養人,但是養而又害,這個說法卻是略微復雜一些。

    至少若是以前,許廣陵是不太懂的。

    但自從跟章老學習以來,特別是最近一些天他自己通過神農訣及身體感受對于日常諸般食材的分析,對這一點卻是感受尤深。

    好多食材,對于人體,都是利弊相兼的。

    日常的食材是這樣,而不那麼日常的藥材,那就更不用說了,正是章老為他傳授針灸時第一天所說的,是藥三分毒。

    “這也正是‘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的具體所指。”章老繼續說道,“那麼,人,面對這種情況,應該如何做呢?”

    “陰符經中闡述了這個道理,同樣也給出了答案。”

    “那就是,‘天人合發,萬化定基。’‘三盜既宜,三才既安。’‘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說到這里,章老看著許廣陵,微微笑著︰

    “天地,萬物之盜。”

    “天地生萬物,天地亡萬物,生有其理,亡有其理。”

    “人食五谷百蔬滋養自身,這便是得其生之理,但得其生之理的同時,也同樣受其亡之理。醫家、養生家擇五谷百蔬之優者,適時而食,適量而食,這便是揚其生,而避其亡,或者說增其生,而減其亡。”

    “再進一步,醫家、養生家行導引、餌食、闢谷等種種手段,都是希翼更多地增其生而減其亡。”

    “為師年近百歲而若五十許,你陳師傅年已過百而仍毛毛躁躁,在身體健康程度上都遠逾常人,這便是善其生。”

    被說是陳師傅,被說是毛毛躁躁,此時的陳老先生毫無反應,只是淡淡笑著。

    陳老年已過百?

    許廣陵微微詫異,但其實也並不奇怪。

    “我們兩個老家伙是不是把‘善生’做到極至了呢?”章老說著,像是敘述也像是詢問,像是問許廣陵也像是自問。

    “很顯然不是。”

    “非但不是極至,還很淺薄,很微不足道。”

    “僅以當下來說,拙言,你能感受到草木的‘氣’而攝取利用之,這便是超越且遠超于為師二人的層次或者說境界。但這,同樣不是極至。”

    “內經開篇上古天真論中的一段話,拙言你可為參考。”

    “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視听八達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

    “其次有聖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適嗜欲于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行不欲離于世,被服章,舉不欲觀于俗,外不勞形于事,內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

    “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將從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

    章老緩緩念誦著。

    哪怕是背書,老人也背得很不一般,若有節奏若無節奏,但極富感染力卻是無疑的。

    “這段話中的上古、中古之類,不必細究,真人、至人、聖人、賢人之類,也同樣不必細較,只不過是強立名目而已。但這話中的四種境界和層次,拙言你卻不妨記于心上,細作斟酌。”

    許廣陵認真點頭。

    這一席話,又讓他受益良多,用那句話來說正是“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但較真的話,勝讀十年書肯定是當不起的。

    許廣陵自己都不知道,以他現在的能力,若踏踏實實專心地讀上十年書,能讀多少,以及能收獲多少。

    不過另一句話,卻絕對是當得起的,那便是“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在章老或者說兩位老人身邊,受到這樣的教導,太多太多了,時至今日已經可以說是俯仰皆是。

    “所以,對于公園這事,拙言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以前是不知,以後節而用之就是了。”

    “今時,你只是單方面的取彼而用之,異日,未必就不能因你之能,而益彼草木。那棵小樹,拙言你總還記著的吧?”

    最後的最後,章老這般總結道。

    許廣陵笑著點頭。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12
第246章 腳下階梯展

    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

    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視听八達之外。

    聖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適嗜欲于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行不欲離于世,被服章,舉不欲觀于俗,外不勞形于事,內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

    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

    晚上。

    回到居所,在例行回顧及重學習了一番晚上的課程之後,許廣陵的思緒轉回到了早上公園中,章老給轉述的黃帝內經中的關于真人、至人、聖人、賢人的描述。

    從描述來看,這四種人的層次或者說高度是依次遞減。

    真人最高,至人其次,聖人再次,至于賢人,大抵只是略高于常人。

    法則天地什麼的看似很高大上,許廣陵看得不是很懂,但根據這個層次來判斷,估計也就是普通的衣食住行方面的順其自然,比如說不過逸過勞,不過餓過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此等等之類。

    然後在這個程度上更講究一些。

    和光同塵,卻又保持內在的獨立,以達到自然的調身養神,從而“形體不敝,精神不散”。

    而再往上,就是“去世離俗”了。

    最後,再再往上,便是看起來很高大上實際上可能也很高大上的“提挈天地,把握陰陽”。

    思索著這四者的層次及大概內容,許廣陵在腦海中整理出了一個基本的框架,然後把自身拿過來作對照。

    際遇之前,幾年間,他是與這四者完全無關的。

    別說這賢人聖人至人真人什麼的,就是常人的層次,他也達不到。那個時候,他基本是日月顛倒,陰陽背逆,恰好是“賢人”的反例。

    而後,從章老學,從夢中學。

    身體和精神上,在懵懂中,不知不覺地一步一步拾階向上。

    聖人是“適嗜欲于世俗之間”,而他因為身世變故的原因,本就無多少嗜欲,睜開眼,是萬丈紅塵,閉上眼,是孑然一身,可以說直接就等同于“去世離俗”。

    在這個基礎上,學習與習練,則為他打開了“積精全神”的渠道,二者相加,讓他凌雲直上。

    所以許廣陵自我判斷,他現在應該是處于“至人”的層次上。當然,這個層次本身也有很多個台階,而他無疑是剛邁入不久,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或許,待五色花全部綻放,便能真正達到“至”的層次?

    許廣陵這般猜測著。

    至于“至”上面的“真”,許廣陵暫時還沒有概念,他也沒有過分去猜想。——離那個層次還遠著呢,當下想也無益。

    確立了這幾個基本的層次,許廣陵對上面的風光,也多了一份期待。

    而就在這種期待中,沐浴後,許廣陵躺到了床上。輕輕闔目,外面的世界或者說一切倏然遠去,內部的世界則悠然展開,五色花于意識中靜靜綻放。

    這一夜,許廣陵沒有去公園。

    面對公園的霧氣日漸稀薄且草木凋零的情況,許廣陵終于決定閑一周看看。一周後,視情況再作判斷及行止。

    第二天下午,陳老先生安排的a級訓練的第二天,也是正式訓練的第一課。

    許廣陵被教習的,是“人體弱點識別”。

    臉部,以鼻尖為中心的上三角區,被擊中,輕則涕淚橫流,中則疼痛難忍,重則當場昏迷以至斃命。

    額角,兩邊的太陽穴位,輕擊使人暈眩,重擊使人昏亡。

    喉管,重擊,使人氣滯,失去反應。

    後腰,兩邊腎髒部位,中擊,使人窒息,重擊,使人昏迷或死亡。

    膝部,似堅而實脆,不堪重擊。

    足裸部,內側面,擊中使人全身失調。

    ……

    四十分鐘後,許廣陵徹底知道了人的身體是有所脆弱,或者說,在格斗家的眼中,弱點多到讓人難以忍受。也因此,在這一天接下來的實戰訓練中,許廣陵所接受的訓練,是圍繞人體這些弱點的攻與防。

    訓練後,許廣陵身體沒有流汗,心里卻實在是冷汗涔涔。

    他感覺現在他可以輕易且是極易地一個打十個,包括上一刻的自己。

    而這也正是他冷汗的原因。

    人體這個篩子,簡直就像是一台沒有安裝任何防護的電腦,哪怕只是稍懂一點點攻擊手段的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使之一舉癱瘓!

    訓練結束,還是車子直接送到章老家小區外。

    而當許廣陵走進那棟已然相當之熟悉的小樓中時,今天,除了章老及陳老兩位老先生外,還多了一位“小老先生”。

    之所以說是小老先生,首先,這是一位老先生,看外貌,看氣質,或者說用模糊的綜合判斷,這大概是一位五六十歲的老者,而之所以在老先生前面又要加一個小,是因為這里還有兩位真正的老先生。

    “小師弟,你好。”這位小老先生笑呵呵地說道。

    “師兄你好。”微微怔愣之後,許廣陵從這位的面相上看到了其與陳老先生的一點相似,不止是面相,兩人的某種氣質也很像。

    微微怔愣之後,許廣陵心中平靜無波。

    而陳致和也即這位小老先生心中,卻是泛起了滔天駭浪。

    人與人見面,都會對對方形成一個基本判斷,或者說第一印象。

    男人看女人,看臉看發,看眉看眼,看胸看腿,看身體曲線,看漂不漂亮,看動不動人。

    女人看男人,看臉之外,看頭看腳看手。

    女人看女人,則多是看裝飾打扮。

    這是建立在性別上的判斷。

    而除此之外,嗯,可以說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其它的內容,看多看少,視判斷者自身而定。有的人根本不能建立起有效的判斷,有的人則能判斷出很多。

    身份地位、見識格局、健康程度……

    這些其實都可以判斷。

    當然,判斷得準不準就是另一回事了。

    身為一個醫者、武者以及幾十年的閱世者,看人的舉止、步伐以及精氣神之類的,對陳致和來說,簡直是一種本能,而此際,他就被他的這種本能晃瞎了眼。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13
第247章 談什麼都好

    作為一個有較深造詣的武者,看普通人,走路的腳步基本上是飄的。

    浮而濁。

    步伐的大小不一、輕重不一,步伐主人的氣息不一,甚至于落點也就是腳落到地面上的支點都不一,有人是腳尖點地,有人是腳根觸地,也有人是整只腳平平地一起落地。

    這些,都可以看出很多東西。

    而如果再配合走動時兩臂及身體的姿態,就可以看出更多的東西了。

    陳致和對許廣陵的好奇來自于初見二老。

    見面,聊述此行事宜之後,陳致和原本擔心的來自二老的責罵並未到來,反而是他的老父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憨仔,我和你老師新收了一個弟子,晚上會過來,你們見見面。”

    就這一句話,其中未涉半點關于許廣陵的評價。

    但就是這話,卻直接讓陳致和震驚甚至是出離震驚了!

    他的老師是什麼人?成就無需多說,影響無需多說,在某個圈子里的名聲也無需多說,但就這樣一個人,在三十年前,急流勇退,截然斷然地卸下一身事務及榮名,飄然而去,其留下的,是五個列名弟子。

    他是其中最不成器的那一個。

    他的父親是什麼人?

    關于這個,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比陳致和更清楚了。

    孤高絕塵,目無余子。

    他的父親不是表面上的冷,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誰都看不進眼里。反正作為兒子,而且還是唯一的親兒子,陳致和自己知道,他是沒在父親眼中的,至于家里的那個不肖子,就更不用說。

    老師一生好歹還有五個列名弟子,而他的父親一個都沒有,硬要說有,也就是他。

    而現在,這樣的兩位老人,居然有了一個共同的弟子?

    或者換個說法,有一個人,被這樣的兩個人同時看中?

    兩位老人這是老糊涂了,又或者年老了,開始感情用事?這樣的想法閃過陳致和的腦海,但隨後不經意間看了下兩位老人的眼楮,他瞬即把這想法拋到九霄雲外。

    三十年未見老師,老師斬斷一切,根本不允許他的弟子拜見,就不要說其他人了,這時再見,他只看到老師的眸子深沉如海,不可測度。

    至于他的老父,好像……好像修為又精進了……

    撇除對兩位老人的些許不敬,陳致和對那個“小師弟”,好奇有之,震驚有之,羨慕有之,嫉妒也有之。

    何德何能!

    區區一個小子,何德何能,能讓兩位老人共同收為弟子!而且這弟子,顯然不是列名的那種!

    用古時的話說,這根本就是親傳弟子!

    尤其是在得知那小子只有二十來歲的時候,陳致和的那些感覺,更是爆炸。

    而所有這些復雜的感覺,在他見到許廣陵之後,瞬間消散,所有的感覺全都匯合成一種,那就是不可置信。

    對面的年輕人是什麼修為?

    陳致和看不出來。

    其眸子,如若點漆,清清純純,若一汪清水,但是稍稍向里看去,卻是深沉如淵,其中未透出半點情緒。所謂眼楮是心靈的窗口,這話是世俗的說法,而在武者看來,眼楮更是人一身精氣神的集蘊。

    但是現在,透過這雙眼楮,陳致和只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汪洋無量的大海,又或者看到了夜晚的星空,星辰燦爛,但是星空深邃。

    太深邃!

    其步伐,既沉穩又清靈,沉如山,穩如岳,清如泉,靈如瀑,甚至,行走之間,陳致和居然都看不出對面的這個人走路時到底是腳部的哪一點落地,更甚至,離譜到極點的是,陳致和都不知道這年輕人走路時腳是否有真的落地!

    勉強形容的話,這個年輕人,他好像不是踩踏在地面,而是行走在雲端。

    而當步伐停止,當這個年輕人立于身前,陳致和感覺自己好像在面對著一株靜靜的草木,這個一身光華既內蘊也外顯的年輕人瞬間失去了存在感,但同時,陳致和卻又好像面對著一只上古巨獸,而且是特猙獰的那種,似乎隨時的一個下一刻,這巨獸就會暴然而起,然後把他撕成粉碎。

    極矛盾的兩種感覺,但確實是同時存在著。

    這是年輕人?

    這是一位年僅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

    陳致和有一種日了狗的感覺,只感覺這世界太過滑稽,這造物太讓人無言。

    他仿佛看到一位大宗師而且是絕代的大宗師,他仿佛看到一位隱士,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凶人殺手,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博學者,他仿佛……

    他仿佛看到了很多。

    但事實上他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反而,對面的人好像在一瞬之間,就把他給看穿,陳致和有一種被人看盡了身心內外的感覺。

    “小師弟,你現在是什麼修為?”陳致和實在忍不住地這般問道。

    “我現在才剛剛起步,還談不上什麼修為,師兄以後還請多多指教。”許廣陵微微笑著說道。

    這其實是大實話。

    在夢中呈現出《青華寶篆》之後,在見識到里面的“三聖法”、“九成法”、“二十四便宜法”之後,在得知自己現在所習練的僅僅是“便宜法”而且哪怕是這個便宜法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之後,許廣陵便知道,前方的世界,到底有多廣大。

    他現在,估計連井底之蛙都談不上。

    只是,听了他的這話之後,或者說,听了兩個人的這個對話之後。

    章老先生搖搖頭。

    陳老先生搖搖頭。

    “小子,以後和你的這位師弟談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談修為。那不是你能談的東西。”下一刻,陳老先生這般地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陳致和一臉懵逼。

    陳致和一臉懵逼。

    陳致和一臉懵逼。

    嗯,重要的話說三遍。

    然後他就看到對面的年輕人露出了一個純純的帶著點靦腆的微笑,似乎是在向他表示些許歉意?

    一個巨人踩到了一只螞蟻,然後抬起腳對已經被踩得粉身碎骨的螞蟻說道︰“不好意思,我真是無意的,對不住了。”

    陳致和現在就是這感覺。

    那只螞蟻的感覺。——如果它還有感覺的話。

    事實上,陳致和感覺自己現在已經麻木了,所有的好奇震驚羨慕嫉妒以及不可置信現在全都遠去,剩下的惟有無語以及無言。

    這世界太冷漠。

    我需要安慰。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14
第248章 暴擊

    美食安慰了陳致和。

    其實也談不上美食,就是以人參紅薯山藥粉條為主的大燴菜。

    都說熟能生巧,又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每天都只做這一味飯菜,讓許廣陵在本就已經堪稱為“精湛”的水平上更進無數個小步,現在,單論這一味菜的水平,其實已經不太好評價了。

    不過兩位老人是每天都吃,感覺不大,而且縱然有所察覺,他們也不會在意。——許廣陵值得他們在意的東西太多,過一萬年也輪不到做菜這方面。

    但陳致和就不一樣了。

    才第一口,這位仁兄,不,這位老先生,就瞪大了眼楮。

    而後,和第一口的隨意與漫不經心完全不同,這位老先生的第二口,就如同在品鑒一道絕世奇珍,甚至閉目仔細感受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睜開眼來,看著桌上三人,跡近于語無倫次地道︰“這湯……這粉條……”

    湯鮮美,鮮是其次,最主要是美,一種說不出的美好的感受。

    粉條,粉條無法評價,入腹之後,一種相當明顯的暖洋洋的感覺在整個身體里滋生,明明是秋冬時分,卻好像瞬變為陽春三月。

    身為醫生,身為副院長及無數個亂七八糟頭餃的擁有者,更兼其曾師事于眼前曾擁有絕高名望的老人,陳致和不論論專業,論能力,還是論地位,在國內,這一行中都處于絕對的百人之列。

    說百人之列是謙虛,也是應有之義。

    畢竟這是華夏,擁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及十數億人口的華夏,用“泱泱”兩字來形容,是絕不為過的。明面上的能人異士已是數不勝數,至于暗面上的……

    所以哪怕真的只是“百人之列”,也足以自豪。

    要知道,哪怕只是醫藥衛生工程學部的院士,都不止一百人。

    說這麼多,只是說明和強調陳致和絕不是一個孤陋寡聞的人,非但不孤陋寡聞,相反,在其專業領域內,絕對是響當當的旗幟性人物。

    陳致和不是美食家。

    但若論藥膳……

    什麼藥膳,他沒有品嘗過?

    然而。

    嗯,然而。

    就如同一個人,見過了西施,見過了王昭君,見過了貂蟬,見過了楊玉環,見過了無數的國色天香與小家碧玉,但忽然地,隨意地見到了一個沒有打扮不施粉黛的浣紗女,卻一下子,被迷得失魂落魄了。

    “這湯……這粉條……”

    失魂落魄的陳致和這般地說道。

    “食不言,寢不語,好好吃飯!這麼大個人,毛毛躁躁的,一點定性沒有!”坐在其側對面的陳老先生,手中的筷子敲了敲碗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之後,這般說道。

    陳致和的失魂落魄被打斷,對這飯菜的震驚也被打斷。

    然而。

    他的震驚注定要繼續,失魂落魄也注定要繼續。

    那是飯後,開天步的活動後,書房的課程開始之時。

    書房里只有三把椅子,過去是三把,現在還是三把。

    章老先生坐一把,陳老先生坐一把,許廣陵坐一把,至于尊敬的陳致和先生,不好意思,這書房中沒有他的位置,或者說,他的位置是垂手侍立于章老先生身側。

    在外間,也許他大名鼎鼎,在外間,也許他是響當當的人物。

    但在這里,在這間書房里,他只是一個人的兒子,另一個人的學生,而且是不成器的兒子,和不成器的學生。——至少,和這書房里的另一個人比起來是這樣。

    嗯,在兩位老人看來。

    許廣陵是天上星,陳致和是地上草。

    草榮枯一夏,星璀璨萬古。

    所以,在之前許廣陵還想給他的這位師兄讓座的時候,章老先生發話了︰“拙言,你坐好,你師兄站著就行。”

    然後陳老先生這位親爹補刀︰“小許,你安心坐著就行,你師兄沒有資格坐,能旁听就是他的福分了。”

    陳致和內心淚流滿面。

    話說,他這趟過來,就是為了承受兩位至親老人的暴擊的麼?

    但其實,他錯了。

    很快,陳致和也知道,他錯了,真正給他造成暴擊傷害的,不是兩位老人,而是那個笑起來很純純的很靦腆的年輕人,這個房間里的第四個人,他的小師弟。

    課程開始。

    “拙言,今天我們來談談癌癥。”章老先生這般開頭道。

    陳致和一愣。

    “我曾經給你略講過這個東西,現在,用你的理解來給它下一個定義。”

    章老先生是給許廣陵講過不假,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唔,也就是“學前班”階段,這段時間的真正的正課上,是沒有講過的。

    所以听得章老這麼說,許廣陵也是一愣。

    不過也只是一愣而已,愣了下之後,前前後後的所有的課程,俱于許廣陵腦海中閃電般流過,聚集、分析、理解、提煉也只是片刻間的事,大約一分半鐘之後,許廣陵開口。

    “癌癥不是病。”

    “是身體不堪重負,自內而反。”

    “若國之將亡,起義叢生。所有的‘暴民’,原都是良民。當良民不得活,便揭竿而起,欲要翻天。”

    自內而反。

    自內而反!

    關于癌癥,現代醫學有極清楚的原因及論斷,但從醫幾十年間,陳致和從來也沒有遇到一個人能用這麼“中醫式”的詞語,把癌癥形容得這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明白到什麼程度?

    把這四個字呈給國內外所有腫瘤癌癥方面的研究專家來看,都會瞬間秒懂,然後和他一般,心中生出一種“恰如其分”的感覺。

    這四個字,帶給陳致和的感覺,就如之前的湯羹一般。

    不可思議。

    尤其,說這話的,是一個“乳臭未干”、“毛都還沒怎麼長齊”的年輕人。

    嗯,他的小師弟。

    還有,除了這四個字之外,後面的形容……

    這形容,這比喻,若給不懂行的外人看了,也就那麼回事,但如果是專家來看這話……

    只能說,看到這話之前,對于癌癥,可以有各種形容,看到這話之後,所有的形容都會變得不恰當,恰當的,則只剩下這一種。

    陳致和直想拍桌激贊。

    但當然沒有桌子給他拍,事實是,他依然靜靜地垂立于大書桌邊,惟有兩手曲指成拳,暴露了他的心中激動。

    只是書房里的其他三人都很平靜。

    許廣陵不覺得他的這話有什麼,兩位老人一樣不覺得這話有什麼。

    就如正常的端起茶杯,隨意地啜了口茶一般。

    “那如果你是國之主宰,面對國之將亡的局面,會怎麼做?”章老淡淡問道。

    陳致和不自覺地屏起了呼吸。
梅爾斯 發表於 2017-12-12 22:15
第249章 逆流

    這是一個極為棘手的問題,棘手到,全球所有的專家,都給不出一個既定的答案,不止如此,他們的答案更會五花八門,南轅北轍;棘手到,陳致和根本都不想思考,不想回答。

    不是不知,而正是因為知得太多。

    對癌細胞進行消除,是當前國內外癌癥治療的基本思路,這一點沒什麼好說的。

    差異和區別僅僅在于用什麼手段消除而已,比如說直接用手術刀切除,用藥物殺除,用激光滅除等等。

    但這些僅僅適用于癌癥初期。

    過了初期,當癌癥發展到中晚期,癌細胞就會像帶著絨毛的蒲公英種子一樣,隨“風”在人體內四處飄散,又或者說,像一滴墨融進了清水中,這清水,再也不干淨了。

    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治好”這個概念了。

    所有的治療,都只是緩解性或者說維持性治療,目前,國內外的醫學界,對那些漫延性的癌細胞束手無策。

    但是。

    無法治好不代表無法好。

    中晚期的癌癥病人,好些明明只是緩解性冶療,但是,好了,根治了。

    這還好說。

    離譜的是,有的病人查出中晚期之後,根本就不治,要麼不想花那個錢,要麼不想費那個事。然而,有的人,居然就那麼一直活下去了……

    過個幾年、十幾年,再查,癌癥沒有了。

    莫名其妙地不治而愈了。

    這樣的情況,絕非孤例,其實在國內外,有好多這樣的例子。

    而醫生面對這樣的例子,也只能無語。

    還有,沒有被查出癌癥的病人,有的可以活好久,但被查出來之後,有許多病人,直接就垮了,病情會呈指數式地極速劣化。所以有醫生認為,治不重要,或者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養。——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

    于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一個比較離譜的情況。

    特別是國內。

    有病人,病情殊不樂觀。

    醫生明言相告,你這個情況,只能作緩解性治療。

    病人不甘心,通過自己的關系網絡,找到了一個“名聲遠震”的“老中醫”,老中醫告訴他,你這個病,我能治。你不信?比你這情況還要嚴重很多的,我都治好過!

    治啊治,治啊治,後來,這病人還真好了!

    于是,老中醫的赫赫威名,光環再次擴大,光芒更加耀眼,自來水隊伍,也再增了一名以至好多名成員。

    但是去考究一下這位老中醫治療前後所用的“神藥”,就讓人無語凝噎了,人參、枸杞、黃 、甘草……當然,除了這些之外,肯定還要再加一些其它亂七八糟有的沒的,比如說千年蟲啊百節花四季木啊什麼的,反正你沒听說過就對了……

    這讓人怎麼說?

    沒法說!

    你把他取締吧,老中醫還沒說啥呢,病人就先不干了,說是嫉賢妒能不干人事。

    總之,說來說去,反正一牽涉到這個病,國內外,什麼稀奇古怪都有。你也別說老中醫啥的,還真有著名專家效仿這種手段。更別說這麼玩的只有國內,國外一樣有!

    此際,陳致和的好奇心上升到極點,他在無比地期待著,他的這位小師弟,到底會怎麼說。

    “如果你是國之主宰,面對國之將亡的局面,會怎麼做?”

    面對這個問題,許廣陵其實也是皺眉。

    截至現在,許廣陵對人體的了解其實已經相當深了,這一是來自于章老對他的傳授,二是來自于自身的體驗和感受,尤其是伏羲訣習練小成五色花綻開一朵之後。

    人體其實不是一個整體。

    不是!

    五髒五腑,各司其職。手腳大腦,各有其位。

    有一句俗語是這麼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以許廣陵現在對人體的了解來看,這話,用來形容身體內的各部位,大抵也是適合的。

    于是,小病患的時候還沒什麼,當身體有了大病患的時候,情況就變得分外復雜。

    作為病人,你,是想要好的。

    但你的五髒五腑,未必全都和你一樣的想法。它們的觀點也許會出現分歧,它們的“行為”也許會各個不一,有的積極,有的消極,有的甚至是……

    和疾患站在同一立場。

    就拿癌癥來說,或許五髒里的某一個,就在高呼著,“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作為主君,你做得太失職了,我們要推翻你的暴政,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許廣陵確定人體內在某種情況下確實會出現這樣一種“逆流”,或者說“逆天者”。

    他不確定的是,人體內的各個組織器官甚至那億億萬萬細胞,是否也存在自己的意識,或者說弱意識。

    看起來這很荒謬,其實並不。

    作為一個整體的你有意識,憑什麼就不允許作為個體的它們有意識?這話其實也可以換個立場,擴大到整個世界宇宙。作為一個個體的你有意識,憑什麼就不允許作為整體的世界宇宙有意識?

    兩相對照,這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假設。

    當然了,這是題外話。

    諸多思緒,于許廣陵的腦海中流過。

    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許廣陵開始了他的表述︰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

    “杭州西湖,岳飛墓前,秦檜四人,一跪千年。在歷史研究中,也有人認為,構陷岳飛的並非秦檜等,而是其背後的宋高宗。”

    “原因很簡單。”

    “岳飛想戰,想收復中原,想攻克金都。不僅想,在一定程度上他也有這種能力或者說可能。”

    “宋高宗不想戰,不想收復中原,不想攻克金都。”

    “為什麼?”

    “因為在之前的靖康之變中,宋徽宗、宋欽宗二帝被俘,這才有了宋高宗的繼位。”

    “二帝現在仍然活著,倘若攻克金都後,宋高宗將面臨一個很尷尬的局面,那就是,迎回二帝後,誰繼續為帝?是權宜攝位的宋高宗,還是名正言順的前帝?”

    “若讓群臣投票,宋高宗不敢保證自己是勝出者,甚至敗出的機率很大。”

    “所以,戰,還是不戰,這對宋高宗來說,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二老靜靜听著。

    陳致和對歷史了解不多,此時,听得既有點入神,也有點莫名。——小師弟,老師剛才問你什麼,是癌癥治療方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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