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341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2 18:01
第三百二十六章 莫非要玩真的

    這……我還沒推到他呢……

    事情的當事人徐阿寶有些傻眼了,自己的確是出手去推對方了,可並沒有推著啊,對方怎麼就摔得那麼慘呢?村長分明是讓自己出來碰瓷的,可看對方那樣子,好像是要反過來碰自己的瓷,這是怎麼回事啊。

    不過,他很快就顧不上想這個問題了,就在他發愣的那一剎那,從剛才正在做勘測的人群中突然閃出了兩條漢子。二人撲到徐阿寶的面前,二話不說,一個人按肩頭,一個人使出掃堂腿,直接就把徐阿寶給放倒了。隨後,只聽得咔嗒一聲,徐阿寶的手上便出現了一副鐙明瓦響的手銬。

    「啊!你們幹什麼!」

    這一回,輪到徐阿寶如被暴菊一般地慘叫了。跟在他身後的那幫混混們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吧,說好是欺負一群美羊羊的,怎麼轉眼間就挨了一記平底鍋呢?這幫人不是項目指揮部派出來的測繪員嗎,怎麼會隨身帶著手銬的。看這二人動作之嫻熟,分明就是職業警察啊,不對,就算是樂城的那些公安,出手也沒他們利索。

    「這是……」

    眾混混們大驚失色,一時都不知道是抱頭鼠竄好,還是沖上去營救徐阿寶好。

    這時候,他們曾經見過的那位名叫馮嘯辰的中央處長施施然地走了過來,站在眾人面前,厲聲地說道:「樂城乙烯項目是國家重點項目,破壞國家重點項目建設是犯罪行為。你們阻撓國家重點建設,搶奪國家財物,毆打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已經構成了嚴重的刑事犯罪。李秘書,你馬上打電話給樂城公安局,讓他們派500人過來,把這些犯罪分子統統繩之以法!」

    聽到這話,混混們都慌了神,俺的娘啊,派500人過來抓人,這是打算把整個徐家灣村都一網打盡的節奏啊。自己站在這裡,可不就是等著人家一**倒的嗎?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也沒人發號令,便齊刷刷地轉過身,向著村子裡跑去。

    「這就跑了?」張和平走過來,看著那群人的背影,不屑地對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微微一笑,道:「我敢跟你打賭,過一會他們還會再來的。」

    「不過,一會肯定不止是他們再來,還會帶另外一些人來。」張和平也預言道。

    馮嘯辰點點頭:「沒錯,估計是一群老頭老太太,加上大姑娘小媳婦之類的。」

    「你打算怎麼辦?」

    「你們帶的手銬夠不夠用?」

    「當然夠,但是你不怕犯眾怒嗎?」

    「眾怒?區區一個村子就敢叫眾了?我背後有10億人呢,誰比誰眾?」

    「你牛!」張和平向馮嘯辰翹了個大拇指,也不知道是真心地誇他牛,還是帶著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壞心。

    混混們跑回村子,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村書記徐均和。其實也用不著他們去找了,在徐阿寶他們出去給碴的時候,徐均和就與村長徐伯林一道站在門口的一棵樹下觀望著。因為衝突現場人頭湧動,他們沒有看到徐阿寶被抓的場景,只看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做鳥獸散。正在詫異間,眾人已經把他們倆給圍上了,雞一嘴鴨一嘴地便把事情的過程說了一遍。當然,這其中也難免會有些誇大,比如那兩個張和平帶來的安全部門外勤,在混混們的嘴裡已經變成了大內高手,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只是一合之間就把徐阿寶打得吐血三升……

    「他們來硬的了?」徐均和看著徐伯林,吃驚地說道。

    「他們也不怕惹出亂子來?」徐伯林同樣驚異地說道。

    以他們倆的經驗,國家單位和村裡發生衝突,從來都是國家單位忍氣吞聲的。因為農民一無編制二無官職,屬於光腳的,而國家單位裡的幹部們都是穿鞋的,而且鞋子還都是挺貴的,誰捨得去和泥腿子們賭前程?尚仁業、賈毅飛他們所以讓徐家灣村去打前陣,就是因為看中了這一點,可誰曾想,這個上頭來的處長居然會跟他們動手。

    「伯林,你看下一步該怎麼辦?」

    「我哪知道,實在不行,還是先向賈主任匯報吧。」

    「對對,問問賈主任去。」

    兩個人商量已定,便飛奔著回村委會打電話去了。說穿了,這件事和他們徐家灣村的利益真的沒有太大關係,他們純粹是在幫市裡做事。現在出了麻煩,當然是找市裡的幹部來拿主意了。

    賈毅飛接到徐家灣村打來的電話,同樣傻了眼。他也不敢擅自做主,於是又把事情報告到了尚仁業那裡。尚仁業第一時間先給公安局打了電話,結果公安局那邊還真的得到了乙烯項目指揮部的報警,說是有壞人破壞國家重點建設、毆打國家幹部云云,還說對方要求公安局派出500警員去維持秩序。

    「特喵的什麼500警員,真是說大話不怕扇了舌頭!」尚仁業罵了一句,然後交代道:「你們不許出警,理由自己去找。徐家灣那邊只是一些群眾對工程項目有意見,屬於正常的人民內部矛盾,怎麼能隨便派警察去呢!」

    穩住了公安局這邊,尚仁業又給賈毅飛打電話,示意他不要被馮嘯辰的一時囂張所嚇住。既然這個京城來的副處長想玩硬的,那就給他來點硬的。

    賈毅飛心領神會,馬上給徐均和他們回了電話,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放下電話,徐均和和徐伯林一商量,覺得事情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是硬著頭皮上。

    「來了來了,果然來了!」

    村外,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馮嘯辰和張和平二人看到從村子裡湧出來的一干村民,都會意地笑了起來。這種基層的套路,馮嘯辰這一世沒有見過,上一世可經歷得太多了。張和平是搞安全工作的,處理國內的**也是經驗豐富,知道村民們會如何做。

    兩個人還都明白一點,所謂「民怨沸騰」的事情,背後一定都有黑手。中國的老百姓其實是最通事理的,孰是孰非,他們心裡像明鏡一般。之所以會有那麼多無理取鬧的事情,歸根結底是大家都存著一份幫親不幫理的想法,三五千人裡面,九成九都是被少數人裹脅而至的。

    這一回,徐家灣村出來的人也得有上千之數了,走在前面的,果然都是老弱婦孺。最搶眼的,莫過於一位50歲上下的婦人,隔著得有一里地遠,馮嘯辰他們就能夠聽到那婦人淒厲的哭聲。

    「這應當就是這個徐阿寶的娘了。」張和平面無表情地對馮嘯辰說道。

    「嗯嗯,那就成全她,讓她和她兒子關一塊吧。」馮嘯辰說道。

    「決定了?」

    「決定了!」

    兩人說話間,村民們已經走到近前來了,那名哭泣的婦人一馬當先,不管不顧地便向馮嘯辰他們衝來,嘴裡叫著「還我兒子」之類的話,張牙舞爪地,那架式就是準備在馮嘯辰他們的臉上撓上一兩把,然後再抱著對方撒潑耍賴了。

    「這位同志,站住!請不要妨礙公務。」

    兩名張和平的手下果斷地擋在了馮嘯辰和張和平的面前,嚴厲地警告道。

    「滾開,還我兒子!」

    那徐娘大聲罵著,便往兩名工作人員身上衝。她在村裡也是數得上號的潑婦,和兒子徐阿寶堪稱是徐家灣的雌雄雙煞,平日裡連徐均和他們都不敢惹她。憑著常年撒潑的經驗,她知道只要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任憑是天王老子也得低頭。

    可惜的是,這回她碰上的並不是尋常的公安。安全人員們已經得到了張和平的命令,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敢於鬧事,一律拿下。見徐娘不管不顧地衝上來,兩名工作人員將身形一閃,然後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她的胳膊,眼明手快地給她戴上了手銬。

    「我……我跟你們拼了!」

    徐娘進入了爆發狀態,低著頭便向身邊的工作人員撞去。工作人員也不客氣,腳下一個絆子,直接就把她放倒了,枯通一聲摔得脆生生的。徐娘像殺豬一般地尖叫起來,這一回可不再是作偽了。長這麼大,她可真沒吃過這樣的虧呢。

    「阿寶媽被他們銬了!」

    「他們打人!」

    「鄉親們,跟他們拼了!」

    村民們中間有人大聲地喊了起來,有幾名被徐均和安排好的老頭、老太太顫顫巍巍地逼上前來,揮舞著枴杖,擺出了一副人擋殺人、神擋誅神的模樣。張和平此時也不再站在背後了,他上前一步,厲聲喝道:

    「樂城乙烯是國家重點項目,衝擊國家重點項目就是犯罪。我嚴正警告你們,誰敢繼續上前,一律嚴加法辦!」

    「你法辦我吧!」一名鬚髮皆白的老頭掄著枴杖便砸過來了,嘴裡還大聲地喊著。

    張和平眼也不眨,飛起一腳把那老頭的枴杖踢到了半空中,同時把手一揮,身邊的工作人員沖上前去,迅速把老頭也給按到了地上,戴上了手銬。

    這一幕,把所有的村民都給驚呆了。什麼,婦女他們敢銬,這麼老的老頭也敢銬,莫非他們要玩真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2 20:22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事情鬧大了

    「他們怎麼敢銬常根叔?常根叔都八十多歲了!」

    「不對啊,他們難道不怕出事嗎?」

    「咱們怎麼辦?」

    「一起上,看他們敢銬多少人!」

    徐均和和徐伯林兩個人緊張地商量起來,都覺得這件事已經無法善了了。現在退縮,就是半途而廢,回頭還得苦哈哈地求著對方放人。還不如拚死一博,沒準能夠把對方給嚇住。想到此,徐伯林扯起嗓子,對著身邊的村民喊了起來:

    「鄉親們,他們抓人了,連常根叔都被他們銬了,大家一起上啊!」

    聽到徐伯林的話,大多數的村民心裡都是存著疑慮的。在此之前,他們覺得法不責眾,尤其是讓老人、婦女走在前面,對方肯定不敢動手,自己則可以憑著人多勢眾把對方嚇跑。可誰知道對方根本不按常規做事,上來先銬了阿寶娘,接著連徐常根這種8o多歲的老頭都給銬了,這分明就是有恃無恐的樣子嘛。

    被裹脅來的人都是欺善怕惡之主,覺得對方會服軟,所以才顯出強硬的樣子。現在對方露出了獠牙,比他們還要硬氣,他們哪裡還有膽量去對壘。大家你你,都在遲疑著要不要聽徐伯林的話,上前去和對方拚命。

    這時候,村民中間那些事先得到了徐伯林交代的混混們行動了起來,他們一邊高喊著「拚命」的口號,一邊推搡著身邊的人,讓那些人都往前湧。村民們身不由己,在混混們的推動下挨挨擠擠地開始向前挪動。

    張和平站在人群前面,冷冷地看著大家,目光裡透出一股凜凜的寒氣,讓走在前面的村民都不敢去直視他。看到村民們被推著向前走了好幾步,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張和平伸手從腰裡掏出一支手槍,對著天空便扣動了扳機。

    「抨!」

    一聲淒厲的槍響,鬧鬧烘烘的場面霎時就變得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村民都驚恐地停住了腳步,沒有人敢再動彈一下了。

    響槍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沒有人告訴過他們應當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但每個人心裡都明白,槍聲代表著一種國家意志,這意味著他們面臨的不是村裡分責任田的小糾紛,而是實實在在要出人命的大事!

    「一班二班警戒!三班四班,把剛才煽動群眾鬧事的壞分子揪出來!」

    藉著村民們錯愕之際,張和平大聲地下令道。

    早就埋伏在幾頂帳篷裡的武警如天兵天將一般出現在眾人面前。兩個班的士兵手裡握著自動步槍,擺出一副警戒的姿勢。另外兩個班的士兵則手持警棍,在幾名安全人員的帶領下,大踏步地向著村民隊伍衝去。

    村民們還沒有從聽到槍聲的震驚中清醒過來,看到士兵們衝來,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讓開了道路。幾名安全人員剛才已經鎖定了徐伯林以及幾名混混的位置,此時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直接就上前把幾個人全銬了起來,像拖死狗一樣拖回了項目部這邊。幾個被抓的人也不知道是忘記了求救,還是不敢求救,就這樣被人生擒活捉過來,一個個精神萎頓地趴在地上。

    「鄉親們,乙烯工程是國家重點工程,影響國家重點工程建設是犯罪行為,煽動群眾鬧事更是嚴重的罪行。剛才這幾個人已經觸犯了國家法律,最起碼要判十年徒刑。希望你們不要執迷不悟,如果還有想繼續鬧事的,國家絕不會姑息縱容。」

    馮嘯辰拿著一個喇叭筒,不失時機地開始向眾人喊話。

    「什麼,起碼判十年?」

    「這怎麼可能呢?不就是嚷嚷了幾嗓子嗎?」

    「怎麼不可能?你前兩天沒聽領導說嗎,工程耽誤一天工夫就是1oo萬損失呢!這麼大的損失,拉去槍斃都不算多。」

    「那你說村長會不會有事?」

    「誰知道呢……唉,咱們圖個啥呀!」

    眾人帶著惶恐的神情低聲議論起來,所有人的膽氣都已經洩了,再沒有人敢於以身試法了。細想想,跟乙烯工程過不去,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村書記和村長倒是說起過,事成之後市裡能夠多給幾個招工的名額,可全村7oo多勞動力,這幾個名額誰知道落到哪個人的頭上?為了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去冒被判十年徒刑的危險,誰有這麼傻呢?

    看到村民們已經萌生退意,馮嘯辰轉回頭,向著不遠處的李濤喊了一聲:「李濤,給這些人多照幾張相片,回頭讓公安局拿著相片查一查,看看哪些人是鬧事的帶頭人。對了,排在前面的肯定是帶頭的,要拍清晰一點!」

    「好咧!」李濤大聲答應著,隨即便不知從哪抱出來一台照相機,對著村民們做出了要照相的架式。

    「別照我,我不是帶頭的!」

    站在最前面的幾個村民趕緊用手擋著臉,拚命地往後躲,想藏到其他人身後去。馮嘯辰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嘴巴沒有離開喇叭筒,在場的眾人都是聽得真真切切的。看到相機鏡頭對著自己,哪裡還有人敢出頭,大家躲閃間,已經有人撒開腳丫子跑了。一個人開始跑,迅就影響到了周圍的人,隨後,剛才烏泱烏泱聚過來的村民便全都轉身奔跑了起來。誰也不想被項目部的人拍下照片,誰知道人家以後會如何秋後算賬。帶著這樣的念頭,現場的人一會工夫就跑得乾乾淨淨了,現場只留下了幾隻跑丟的鞋,還有不知道誰的一根枴杖。

    「好險啊!」

    看著村民跑遠,張和平長吁了一口氣。說真的,剛才那一會,他也是在陪著馮嘯辰弄險。萬一村民們沒有被他的槍聲嚇住,而是被激怒了,一齊湧上來,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從鄰市借來的四個班的武警槍裡其實一顆子彈都沒有,借給張和平一個膽子,他也不敢下令讓武警對村民開槍,這可不是他能夠擔得起的干係。

    從頭到尾,馮嘯辰和張和平都是在嚇唬人,賭的是村民們在這件事情裡沒有切身利益,只是被裹脅而至,因為不會有什麼拚命的意願。如果徐均和、徐伯林他們的蠱惑能力更強一點,村民中有幾個真正的亡命之徒,今天的事情會如何展,可真是不好說了。

    「前一段剛剛搞過嚴打,大家記憶猶新,沒人敢隨便挑戰國家權威的。」馮嘯辰安慰著張和平道。其實,剛才那會他的擔心絲毫不比張和平要少,幸好張和平富有經驗,知道如何把握時機,這才成功地控制住了局面,並且摧毀了村民們的勇氣。

    「這幾個傢伙怎麼辦?」張和平指著被銬住的幾個,問道。

    馮嘯辰道:「那個老頭得好好照顧,別真了出什麼事情,那就麻煩了。其他的人估計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一個一個分開來審問,問問他們到底是誰指使的。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這幫傢伙沒啥見識,一嚇唬肯定啥都說了。」

    「然後呢?」張和平又問道。

    「然後?」馮嘯辰笑道,「然後就把對他們的訊問筆錄抄一份交給樂城市公安局,讓樂城市自己處理去。我帶一份回京城,相信他們也不敢隨便把人放了,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的。要知道,挨打的可是我們經委的人,打狗……呃,呵呵,當然不能這樣比喻了。」

    馮嘯辰想說的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徐家灣村的人把黃明給打了,而黃明又是國家經委的幹部,這件事情樂城市是肯定要有一個交代的。他所以讓黃明去和徐阿寶對陣,也是存了這個心思。不過,把黃明比喻成狗,未免太不妥當了,所以他話說了一半,就趕緊嚥回去了,代之以尷尬的乾笑。

    馮嘯辰和張和平的奸計得逞,得意洋洋。尚仁業和賈毅飛卻都懵了。徐均和跟著村民逃回村子,第一時間就給賈毅飛打了電話,在電話裡就已經帶上了哭腔。事情鬧大了,這已經不是他這個村書記能夠扛得起來的責任了。他有一種被賈毅飛坑了的感覺,現在也不知道賈毅飛會不會不認賬。徐伯林已經被抓了,而且據那位馮處長宣佈,起碼要判十年。徐均和覺得自己也難逃法網,說不定也有牢獄之災,現在能夠救他的,只有賈毅飛了。

    「賈主任,你可得給我和伯林做證啊,我們都是照著你的吩咐做的,真的不是故意和國家做對。我上有老下有小,如果出點啥事,讓我老婆孩子怎麼辦啊!」徐均和抽抽搭搭地哭訴道。

    「別慌,事情沒到這一步呢!」賈毅飛道,「老徐,我跟你說,不管什麼情況,你們絕對不能把市裡的交代說出去,要不誰也救不了你們。你跟徐伯林說,讓他咬住,就說……」

    徐均和打斷了賈毅飛的話,說道:「還說什麼咬住,伯林現在就在人家手上,我怎麼給他帶話?伯林那個人你也知道的,他根本就藏不住話。賈主任,這件事情你和尚市長一定得給我們做主,要不我就帶著村裡的人到市裡上訪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3 10:10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棒和胡蘿蔔都不能少

    「特喵的,這個徐均和,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接完徐均和的電話,賈毅飛差點把聽筒都給摔了。徐均和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馮嘯辰那邊表現出了強硬的姿態,讓徐均和嚇破了膽子,再不敢去挑釁,如果尚仁業和賈毅飛不肯救他們,他就得反過來咬賈毅飛他們一口了。原本想讓徐均和去給馮嘯辰添堵,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人生之鬱悶,無過於此了。

    不管對徐均和有多深的怨念,賈毅飛都得趕緊去找尚仁業求計。事情到這一步,他這個經委主任也負不起責任了。徐伯林已經落到了馮嘯辰的手裡,保不齊會說出什麼話來。屆時馮嘯辰拿著徐伯林的口供去省裡甚至回京城去告狀,說他賈毅飛唆使群眾鬧事,賈毅飛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砍了。

    「什麼,他們居然開槍了?」

    聽完賈毅飛轉述的情況,尚仁業也是驚得木木訥訥的。自己真的沒想把事情鬧到這麼大啊,對方怎麼就開槍了呢?群體事件,鬧到現場開槍的程度,估計省裡也該過問了吧?到時候哪怕是各打五十大板,尚仁業的屁股也受不了,他一個堂堂的副市長,有必要和一個副處長拚個兩敗俱傷嗎?

    「他們怎麼會有槍的?」驚愕之後,尚仁業想起了這個問題。

    賈毅飛道:「聽徐均和說,現在出現了武警,足足有上百人。另外還有一些便衣,都是武功特別高的,說不定是京城來的高手。」

    這些話,當然是徐均和的誇大之辭了,不過賈毅飛沒在現場,也不敢說這不是真事。

    尚仁業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們還真是把這件事想簡單了。樂城乙烯投資65個億,別說一兩個中隊的武警,就是配上一個團的解放軍來保衛,也不算過分。咱們樂城過去從來沒有這麼大的企業,我們還是缺乏經驗啊。」

    賈毅飛恨恨道:「就算他們有武警,也不能隨便開槍啊,萬一出點什麼事怎麼辦?這個姓馮的,真是年輕魯莽,不知天高地厚。」

    尚仁業道:「老賈,你反過來想一下,這又何嘗不是這個馮處長的高明之處呢?咱們以為給他出了一個難題,誰知道他用上了這樣的雷霆手段,反而給咱們出了難題。徐均和雖然沒說清楚現場是怎麼回事,但我能夠想像得出來,馮嘯辰肯定是設了一個圈套,讓徐家灣的人鑽進去了,然後他就合情合理地動用了武警。這件事,說到哪去,他都佔著理,倒是咱們得想想怎麼給徐均和他們擦屁股了。」

    賈毅飛抽了一口涼氣,道:「不會吧,這小子看起來也就是二十郎當歲,能有這麼深的心計?」

    尚仁業道:「很明顯,馮嘯辰只是一個幌子,真正出主意的,肯定是他背後的老傢伙。國家經委那邊故意派這麼一個小年輕來,讓咱們喪失警惕,中了他們的計。如果一開始來的就是一個厲害的,咱們恐怕也不會這樣草率了。」

    「國家經委這幫人,也太陰了!」賈毅飛罵道,接著又道:「尚市長,你看現在這事該怎麼辦?」

    尚仁業道:「依我猜想,對方也不會想把事情做絕,只不過是要逼咱們低頭而已。咱們下錯了棋,滿盤被動,現在只能是先控制事態,爭取對方的原諒。徐家灣村搬遷的問題,必須馬上抓緊去落實,只要我們能夠讓對方滿意,再商量善後的事情,就容易了。」

    「那電視機廠的事情……」賈毅飛不甘心地說道。

    尚仁業道:「現在還顧得上這個。我去向陳書記和劉市長解釋吧,這一次先這樣了。電視機廠肯定還是要絕對爭取的,但想用徐家灣來作為條件,是不可能的了。」

    「唉,大意了,大意了。」賈毅飛懊惱地說道。

    尚仁業臉上露出一抹冷峻之色,道:「他們如果要這樣做事,那也就別怪我們以後不給他們面子了。我就不信,樂城乙烯放在咱們樂城市,就沒有一點要求到我們頭上的事情。」

    賈毅飛發狠道:「對,到時候我們一定要狠狠給他們一點教訓!」

    再說馮嘯辰那邊,在嚇退了徐家灣村的村民之後,他便與張和平一道,領著武警戰士們押送徐阿寶、阿寶娘、常根叔、徐伯林等人返回了江邊貨場。貨場有足夠多的板房,足夠當做臨時的監室,把這些被抓來的徐家灣村民分別關押起來,挨個進行審訊。

    張和平的手下不乏審訊高手,而這些村民也遠沒有革命前輩那樣的硬骨頭。結果,沒花多少工夫,張和平就拿到了所有人的口供,明確地顯示出這一次的群體事件就是有人策劃煽動的,並非村民的自發行動。

    這裡還有一點小花絮。那位阿寶娘剛被銬上的時候,又是哭又是鬧,吵得不亦樂乎,誰跟她說話也沒用。結果張和平直接讓人把她關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裡,弄了台錄音機在她耳朵邊上放音樂。那音樂磁帶是張和平特地製作的,上面只有一首abcd的字母歌,反反覆覆地播放。阿寶娘的哭鬧聲有多大,錄音機的聲音也就放到多大。結果兩個小時下來,阿寶娘就徹底崩潰了,問什麼答什麼,一點也不敢再鬧。至於說她從此之後就落下了一個不敢大聲說話的病根,由全村聞名的潑婦變成了一個溫柔淑女,那就是題外話了。

    正如徐均和預言的那樣,徐伯林在第一次審訊中就說了實話,把賈毅飛等人如何教他們造假,又如何指示他們鬧事等等一股腦都交代了出來,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要求政府寬待,千萬別判他十年八年的。

    「尚仁業、賈毅飛這幫人,還有點國家幹部的樣子沒有!這樣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看到馮嘯辰遞上來的審訊記錄,來永嘉也氣得嘴唇哆嗦,拍著桌子破口大罵起來。其實,他也早就知道徐家灣的事情背後是尚仁業他們在搞鬼,但猜測是一回事,看到證據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徐伯林交代說賈毅飛讓他們鬧出點事情來,更是碰到了來永嘉的底線,讓他覺得怒不可遏。

    「來總,對於這件事,您有什麼考慮?」馮嘯辰問道。

    來永嘉沉默了一會,反問道:「小馮,你是怎麼想的?你打算用這些材料來把尚仁業他們弄下去嗎?」

    馮嘯辰道:「原子彈只有豎在發射架上的時候才是威脅最大的,扔出去了反而沒有什麼作用。這份材料是尚仁業、賈毅飛他們的把柄,這些把柄握在我們手上,他們就會惶惶不安,我們怎麼說,他們就會怎麼做。反之,如果我們把這些材料拿出來,讓上級把他們給撤了,樂城市其他的領導肯定會為他們報仇,屆時我們就得應付各方面的明槍暗箭,反而被動了。」

    「你說得沒錯。」來永嘉露出一個讚許的笑容,說道:「小馮,難怪經委領導會派你來處理這件事,你年紀雖輕,卻能把握好分寸,實在是難能可貴啊。」

    馮嘯辰笑道:「來總過獎了,其實我這也是照著來總的指示做的,您不是交代過嗎,處理這件事,既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現在我們已經顯示出力量,下一步就該琢磨著如何安撫了。」

    來永嘉輕嘆一聲:「這一回,你把樂城市的人可欺負得夠慘了,估計尚仁業馬上就要專程過來低三下四地向我們道歉,然後主動把徐家灣的事情解決掉。不過,雙方的矛盾也算是結下了,正如你說的,以後他們還不定會給我們設置多少障礙呢。」

    馮嘯辰道:「來總,您覺得如果我現在答應幫他們弄到電視機廠的批件,他們還會恨我嗎?」

    「批件?」來永嘉瞪圓了眼睛,「這怎麼可能,聶總親自出馬都沒有解決的問題,難道經委又改主意了?」

    馮嘯辰搖搖頭道:「這件事我目前還沒有向經委領導匯報,不過,為了樂城乙烯的順利建設,我覺得有必要給樂城市一些甜頭。大棒和胡蘿蔔都不能少,您說是不是?」

    「如果能夠這樣,當然是最好的。既幫他們解決了問題,又向他們顯示了力量,這樣我們未來和樂城市政府方面交涉其他事情就好說話了。」來永嘉說道,「可是,你打算怎麼向經委領導匯報呢?」

    馮嘯辰笑道:「這個問題,我暫時還不能透露。來總,我想再問另外一個問題,如果經委為了樂城乙烯項目能夠順利開展,向樂城市政府做了很大的讓步,乙烯項目指揮部這邊,是不是也應當有所表示呢?」

    來永嘉又愣了:「你要什麼表示?」

    馮嘯辰正色道:「據我瞭解,化工設計院希望能夠全程參與樂城乙烯項目的建設,以便從中學習乙烯裝置的設計原理。但項目指揮部方面對此態度很不積極,不願意提供便利。如果我能夠說服經委給樂城市批覆電視機廠的建設,項目指揮部能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做出一些讓步?」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3 20:21
第三百二十九章 善後事宜

    80年代初,國家從國外引進了四套30萬噸乙烯裝置。由於國內在乙烯設備生產技術上嚴重落後,這四套裝置採取的是全盤引進的方式,國內廠家參與製造的部分少得可憐。

    為了擺脫乙烯設備完全依賴進口的困境,國家將大型乙烯裝置列入了重點研發的大型裝備行列,成為重裝辦負責協調的11項重大裝備之一。藉著樂城乙烯開工建設的機會,重裝辦組織了由若干名化工設計院專家領銜的一個技術團隊,準備參與到乙烯項目建設過程中來,以便觀摩、學習國外的先進技術,為自主研發乙烯裝備積累經驗。

    這個安排本身是沒什麼問題的,負責乙烯項目建設的石油總公司也欣然允諾,並說了不少熱情洋溢的話。但具體到技術團隊如何參與建設的問題上,就出現了一些毛病。項目指揮部聲稱所有的工作都要以乙烯項目早日投產為核心,其他的工作只能是在保證這個核心的基礎上進行。

    這個原則說出來當然也是正確的,關鍵在於執行的時候就變了味了,化工設計院的專家們到了現場,提出的許多要求都被項目指揮部駁回了,理由就是大家很忙,沒時間陪著專家們「玩」。這其中的確有一些人是因為太忙而顧不上照顧專家們,有另外一些人則是帶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反正自己的任務是建設樂城乙烯,國家要不要搞乙烯國產化,與他們沒有關係,他們憑什麼去給化工設計院的專家們提供方便呢?

    這個情況很快就反映到了重裝辦,重裝辦通過經委那邊的關係與項目指揮部進行過協商,並沒有太大的效果。癥結主要在於聶建平等一干項目領導對此不感興趣,下面的工作人員就更不拿化工設計院當一回事了。這一次馮嘯辰奉命前往樂城,來處理徐家灣搬遷的事情,吳仕燦專門找了他,讓他想辦法說服項目指揮部接受專家團隊,馮嘯辰如今和來永嘉談的,就是這件事。

    聽馮嘯辰提起此事,來永嘉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小馮處長,你可真是精明啊,一件事能夠讓你派出這麼多的用堂。我猜猜看,是不是經委已經同意樂城建電視機廠的事情了,你故意給我打埋伏,就是想讓我們在設備國產化項目上給你們提供支持?」

    馮嘯辰微笑道:「來總,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經委在這件事情上態度並沒有鬆動。來總如果不相信,可以找經委的其他同志去瞭解情況,我想,能夠傳達到我這一層的消息,其他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吧?不過,我的確有幾分把握能夠讓經委領導改變初衷,這是在給乙烯項目幫忙,您不會把我的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吧?」

    「既然是好心,為什麼還要附加條件呢?」來永嘉問道。

    馮嘯辰把臉一沉,說道:「來總,您也是工業戰線上的老人,您覺得利用樂城乙烯項目建設的機會,培育我們自己的裝備製造能力,屬於附加條件嗎?事實上,即便不是作為交換,樂城乙烯項目部也應當主動配合這項工作。目前這項工作開展得極不順利,貴方的很多部門很不配合,逼得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這不是我們的錯,而是貴方的錯。」

    來永嘉被馮嘯辰嗆了一番,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件事,確實是我們沒做好。憑心而論,我們的確犯了本位主義的錯誤,只想著把我們自己的事情做好,沒考慮到國家的長遠發展。我在此向你,向經委做檢討。」

    馮嘯辰趕緊擺手,道:「來總這話就言重了,我可不敢接受您的檢討。我想,這個問題恐怕也不是來總您的本意,而是有其他一些領導思想上不夠重視。我人微言輕,無法說服他們,所以也只能借這件事來作為交換條件了。我希望樂城乙烯項目部能夠給我們重裝辦一個承諾,如果我們能夠幫樂城解決電視機廠的問題,乙烯項目部就全力配合國產化的事情,您看如何?」

    來永嘉點點頭,道:「這樣也好,至少我有一個理由能夠去說服其他的領導了。通過這件事,恐怕我們那些項目領導也能夠意識到全國一盤棋的重要性,願意更多地考慮到國家的需要。不過,小馮,你確定有把握說服經委改變初衷,給樂城批覆電視機廠的建設項目嗎?」

    馮嘯辰道:「我只能說有一定的把握吧,但還需要試一試才知道。」

    「那好,不管事情能不能成,就衝著眼下你已經做到的這些,我也會努力幫你說服其他領導的。」來永嘉說道。

    「那就謝謝來總了。」馮嘯辰感激地說道。

    「謝我幹什麼,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事情。」來永嘉道,他看看馮嘯辰,感慨道:「小馮,如果你不是重裝辦的幹部,我真想建立我們項目部把你要過來,我們現在非常需要像你這樣有能力、有闖勁而且胸懷全局的年輕幹部。」

    徐家灣衝突事件之後的第二天,樂城市委、市政府便組織了調查組,由尚仁業帶隊,前往徐家灣村開始調查事件的詳細情況,並與國家經委工作組、乙烯項目指揮部等部門進行了協商,徵求他們對於解決問題的態度。

    馮嘯辰與來永嘉達成統一口徑,沒有在協調會上公開把徐伯林的供詞提交出來,而是在私下裡將副本送給尚仁業,請他過目。尚仁業和賈毅飛二人對這份供詞表示了極大的憤慨,聲稱這是徐伯林的一面之詞,荒誕無稽,絕不可採信。來永嘉也對尚、賈二人的觀點給予了支持,表示這種經不起推敲的說法不足以作為證據,建議經委工作組不要輕信。

    雙方在熱情友好的氣氛中回顧了過去幾年樂城市與乙烯項目部形成的戰鬥友誼,尚仁業表示將盡快完成徐家灣村的搬遷工作,對一切阻撓搬遷的行為採取零容忍態度。來永嘉則代表項目部向樂城市的配合表示了衷心的感謝。馮嘯辰在旁邊哼哼哈哈,不置可否,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顯然是把自己擺到了裁判員或者見證人的角色上。

    尚仁業專程到醫院看望了在衝突中受傷的經委幹部黃明,交代樂城市中心醫院要盡全力進行治療。中心醫院的大夫們點頭不迭,心裡卻是在罵娘,這個黃明的身體好得像頭待出欄的生豬,哪受了什麼傷。

    王時誠也從省城金欽趕過來了,處理衝突一事。當著樂城一干領導的面,他代表經委嚴厲批評了馮嘯辰,責成馮嘯辰要深刻反思這一次的教訓,一定要與基層同志精誠團結,不能主觀蠻幹。樂城的領導們則向王時誠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表示此次衝突的全部責任都在於樂城市一方,是樂城市沒有把工作做好,出了徐伯林這樣的害群之馬……

    總之,事情在向積極的方向發展,徐家灣的搬遷已經不再是什麼障礙了,樂城方面只求經委工作組不要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就已經是萬事大吉了,哪還顧得上提其他的要求。工作組和項目部也知道分寸,表示這場衝突只是人民內部矛盾,無須上綱上線,只要徐家灣能夠如期搬遷,此事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至於在這次衝突中被安全部門抓獲的幾人,徐阿寶等幾名混混直接被送去勞改了,他們原本也不是什麼正經農民,偷雞摸狗的事情幹過不少,勞改幾年也不算過分。阿寶娘和80多歲的常根叔自然是被教育釋放了。尚仁業和賈毅飛出面保了徐伯林,讓他免了勞改的處罰,但徐伯林的村長肯定是無法再當下去了。

    此事造成的影響是十分深遠的,在此後許多年裡,樂城乙烯項目都成為當地人心目中的一塊禁地,沒人敢佔乙烯項目的便宜。大家紛紛傳說乙烯項目的背景很硬,管你是地痞混混,還是老頭老太太,只要惹了乙烯項目,人家就敢直接抓人,惹急了還敢開槍。唐僧肉好吃,可旁邊的孫行者不好惹,這是樂城從官員到百姓形成的共識。

    想藉機訛詐,卻被崩了一顆牙,不得不低聲下氣地去幫對方把事情抹平,樂城市政府窩著一口惡氣,自然是難以消解的。就在尚仁業琢磨著以後從什麼地方給乙烯項目再找點麻煩,以解心頭之恨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提案被擺到了他的面前。

    「什麼,你們願意出面幫我們申請電視機廠的批件?」

    看著端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的來永嘉和馮嘯辰二人,尚仁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對方是不是來羞辱自己的,故意拿這件已經希望渺茫的事情來讓自己覺得難受。可多年的政治經驗告訴他,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對方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是市井流氓……好吧,至少來永嘉不是,那個姓馮的可非但是流氓,而且還是有文化的流氓。

    徐家灣搬遷的事情已經全面展開,也不可能再有什麼變故了,這二人前來與自己洽談這件事情,應當是另有深意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4 11:18
第三百三十章 有七成把握

    「這次徐家灣的事情,是因為我們乙烯項目而起,給樂城市政府方面添了不少麻煩,我們深感歉意。聽說樂城市一直希望新建一家電視機廠,但因為國家政策方面的限制,至今沒有得到批覆。這次我和馮處長過來,就是想聽聽尚市長對這件事情的想法能不能幫上一點小忙。」

    來永嘉笑呵呵地說道,那表情就如與老朋友聊天一般,臉上的每一道皺紋中都深深地刻著「真誠」二字。

    馮嘯辰也點頭附和道:「是啊,項目部的聶總,還有來總,反覆跟我們工作組說了很多次,說樂城市為乙烯項目做了很多工作,要地給地,要物資給物資,他們很是過意不去,希望我們回去之後能夠幫樂城市政府做些工作,重新考慮一下樂城電視機廠的立項審批問題。」

    不對啊,這算不算是無事獻慇勤,非奸即詐。對方在徐家灣的事情上已經佔了上風,為什麼會突然又來向樂城市示好了呢?如果他們此前就答應幫樂城市促成此事,又何苦興師動眾掀起了一場風波,讓自己灰頭土臉呢?

    尚仁業心中念頭一轉,忽然明白了對方的算計。如果此前自己訛詐項目指揮部的時候,對方直接低頭認輸,幫著去解決了電視機廠的問題,那麼難免會給樂城市留下一個軟弱可欺的印象,樂城市不會念項目部的好,日後還可能會變本加厲,繼續敲詐項目部。而現在,項目部向樂城市表現出了自己的強硬態度和應對能力,讓樂城市知難而退,在這個時候再拿出這個香餑餑作為禮物,樂城市也就欠下了項目部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後不得不拿出各種好處去償還,而且也不能再與項目部為難了。

    世間的事情,不外乎實力和人情兩項。有實力,別人就不敢欺負你,但別人可以敬而遠之,採取不合作的態度。有了人情,別人就不得不考慮還人情的問題,你有點什麼事情,人家就得給你幫忙解決,否則就失了信用,日後就寸步難行了。

    想明白這點,尚仁業心中感慨萬千,他看看來永嘉,又看看馮嘯辰,分析著這個算計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從此前與來永嘉的接觸來看,來永嘉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想法這就是這個小處長的主意了。年紀輕輕,能夠算計得如此之深,實在是太可怕了。

    尚仁業生出了一絲怯意,原來他還琢磨過是不是要找個機會通過什麼關係去給馮嘯辰上點眼藥,收拾一下這個招式陰損的小處長。現在看來,對方的心計深不可測,前途更是無法估量,自己這點小身板,還是別去招惹這個對手為好。

    「如果能夠辦成這件事,那當然是最好了,來總、馮處長,你們可就成了我們樂城市四百萬人民的大救星了。對了,剛才來總說想聽聽我們的想法,不知道來總是指哪些方面。」尚仁業掩飾著心裡翻江倒海的思量,對二人說道。

    來永嘉指指馮嘯辰,道:「尚市長,這件事要由馮處長回京城之後向國家經委領導匯報,所以還是讓他說說吧。」

    尚仁業便又轉向馮嘯辰,用恭敬的語氣說道:「嗯嗯,馮處長請指示,只要是我們樂城市能夠辦到的事情,我們絕無二話。」

    馮嘯辰擺擺手,笑道:「尚市長言重了,我哪敢有什麼指示。關於樂城電視機廠的事情,我在省裡的時候和省經委的李主任也探討過,認為主要的困難還是在於配套的問題。電視機廠的建設涉及到資金、外匯額度、建設物資以及未來建成投產之後的元器件供應等問題,這些問題樂城市是不是能夠自己解決呢?」

    在計畫經濟體制下,一個地區要新建一家工廠,是需要由國家批准的。國家批准不僅僅意味著一紙批文,還包括了由國家提供建設所需要的資金,進口設備使用的外匯額度,鋼材、水泥等建設物資,以及工廠建成之後的原材料供應,統統都要納入國家計畫予以保證。

    書本上寫的計畫經濟,是一干穿著白襯衫的精英人才坐在計算機中心,拿著投入產出表計算物資調配、資金投放,遍佈全國各地的企業照著計畫清單開始工作,談笑間gdp滾滾而出。

    而現實中的計畫經濟,卻是無數摳腳大漢在國家計委的會議室裡拍桌子瞪眼睛,比關係、比貢獻、比嗓門,以便在整個國家的大盤裡爭取到更多的資金和物資。一個大項目就意味著海量的投資,意味著可以安置就業,提高百姓生活水平,也可以建高檔賓館,買高級轎車,於民於官都有極大的好處。

    據知情人稱,每年三月份國家計委召開的全國計畫會議,在圈內俗稱為「騾馬大會」,指的就是這種沸沸揚揚的場景。

    1978年以來,國家不斷改革經濟管理體制,總的變革方向就是擴大地方的自主權。到1983年這個時點上,地方已經擁有了一部分可以自由支配的資金、外匯和物資,這也就是樂城市敢於申請建設電視機廠的底氣。以樂城市原來的考慮,只要國家能夠批准樂城建設電視機廠,他們可以自己籌集大部分的資金,再想辦法從國家以及省裡弄一點,就可以把廠子建起來了。至於說所需要的物資以及後續的元器件供應,辦法總是比困難多的。

    樂城市覺得委屈的地方,也正在於此。他們覺得自己一不要國家出錢,至少不需要國家完全投資,二不要國家保證物資,三不要國家保證元器件供應,只是需要一個建設許可證而已,國家有必要這樣摳摳索索嗎?

    國家經委方面也同樣覺得委屈,你有錢不假,你有辦法弄到物資也不假,可是一旦允許你建電視機廠,未來元器件供應的問題就是一個麻煩。你們考慮不國家全局的角度替你們考慮到了,好心好意攔著你們不要一時衝動,你們怎麼就不理解呢?

    馮嘯辰是有先知先覺的穿越人士,算是這個迷局中唯一的清醒者,這也正是他敢答應幫樂城去解決批件問題的原因。現在他要做的,只是讓樂城市給他簽一個生死狀,未來電視機廠是死是活,別再找國家經委的麻煩。說句難聽的,你敢死,我就敢埋,ho怕ho啊!

    馮嘯辰問的問題,是尚仁業反覆考慮過許多回的,當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馮處長,這一點你盡可以請經委領導放心。我們這個電視機廠,是準備自籌資金建設的,所需的外匯額度也會從我們市裡的其他地方節省出來,絕對不會向國家開口。至於物資和未來的元器件供應問題,我們都有一套預案,經委如果需要,我們可以隨時去京城做匯報。」

    「匯報是肯定需要的。既然尚市長說所有的困難你們都可以自己解決,那麼我會把這一點向領導進行匯報,請領導重新考慮你們的申請。」馮嘯辰說道。

    「是嗎?」尚仁業盯著馮嘯辰的眼睛,想從中找出一點說謊的痕跡,但看到的卻是滿滿的真誠。他遲疑著問道:「馮處長,據你估計,這事能有多大的把握?」

    「七成以上吧。」馮嘯辰輕鬆地回答道。

    「七成!」尚仁業瞪圓了眼睛,不會吧,這個小年輕敢把話說得這麼滿?難道在他出來之前,已經得過經委領導密授的機宜?尚仁業很快就把這種可能性排除掉了,國家經委那邊的態度,他是瞭解的,他親自去跑過,明州省經委也去聯繫過,國家經委並沒有透出任何鬆動的意思。如果國家經委真的已經打算批准這個項目了,經委領導也不可能只告訴這個小小的副處長,而瞞著明州經委、樂城市政府這樣一干級別更高的官員吧?

    馮嘯辰道:「我這次到樂城來,看到了樂城的情況,也瞭解到樂城市為乙烯項目做出的重大犧牲,我會把這些情況匯報給領導,這有可能會改變領導原來的想法。不過,尚市長也應當知道,要改變一個決策並不容易,說不定要拖上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這一點尚市長能夠理解吧?」

    「完全能夠理解!」尚仁業點頭道。如果馮嘯辰說今天回去,明天就能夠把批件寄過來,尚仁業反而要懷疑了。用半年時間讓經委領導做出改變,這已經算是非常快的度了。

    接下來,就輪到尚仁業表達善意了,他拍著胸脯向來永嘉表示,樂城市會全力配合乙烯項目的建設。雖然這話在過去他已經說過無數次,但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的承諾。他給來永嘉出開了有關徵地拆遷方面的時間表,答應滿足水電副食等方面的充足供應,還商定了一個聯合辦公機制,由樂城市派出經委、農業、民政、公安等各部門的幹部配合項目指揮部工作,務必保證乙烯項目萬無一失。

    會談的氣氛極其友好,達成了許多建設性的共識。尚仁業親自把來永嘉、馮嘯辰二人送出市政府辦公樓,看著二人乘坐的吉普車漸漸遠去,他心裡產生出一個念頭:

    或許,和這位馮處長當朋友,遠要比和他當敵人更為有利。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4 20:27
第三百三十一章 基金招標開始

    京城,經委小會議室裡,張主任與羅翔飛二人正在談著樂城的事情:

    「小羅,你們這位馮嘯辰,可真是一員猛將啊,這麼錯綜複雜的事情,他居然能夠快刀斬亂麻,一下子就給解決了,有點你當年的豐采啊。」

    「是啊,這個小馮,最大的特點就是敢想敢幹,看起來魯莽,但又都能把握住分寸。這次他申請讓安全部門介入,我還真替他捏了一把汗,怕他搞得太過頭了,鬧起**來不好收場。最起碼,讓樂城市方面栽了面子,也影響了中央和地方的關係啊。」

    「他最後能夠主動提出幫樂城解決電視機廠的批文問題,實在是出人意料。這樣一來,樂城方面的氣就消了,而且還欠下了他一個人情。」

    「欠下人情的前提是咱們經委能夠批覆這個電視機廠,如果批不下來,他就成了說瞎話騙人,只怕結的怨就更深了。」

    「哈哈,小羅,你是來幫馮嘯辰說情的吧?他不經請示就敢大包大攬,給人家放出有七成把握的豪言壯語,我真不知道他的底氣是從哪來的。」

    「張主任,我倒是覺得小馮的話有點道理。其實,地方上的投資我們已經管不住了。等到中央的政策放開,咱們批與不批還有什麼區別?還不如趁現在有點約束力的時候,拿出來給地方上當個甜頭呢……」

    「這個小馮,對政策這麼敏感,真是難得啊……」

    馮嘯辰從樂城回到京城之後,便向羅翔飛報告了自己與尚仁業達成的協議,請羅翔飛向經委領導請示,批覆樂城建設電視機廠的報告。馮嘯辰的理由很簡單,兩年之內,國家肯定會放開地方的投資決策權,現在卡著樂城的脖子已經毫無意義,還不如提前拿出來做個人情。

    馮嘯辰說兩年之內,其實已經是留出了餘地。事實上,在第二年,國家就將出台「關於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從而全面地啟動城市經濟體制改革。新一輪改革的重點就是放權,地方政府獲得了投資、外貿、勞動用工等方面的權力,企業方面則開始了全面的責任制改革,這是後世政企職責分開的萌芽。

    地方政府獲得經濟自主權之後,投資積極性空前高漲。在馮嘯辰的記憶中,僅1985年一年,全國開工新建的電視機廠就不下50家,此前國家的各種限令全都變成了廢紙。地方政府只要有錢、有外匯,就可以自主決定引進技術,建設工廠,不再需要看國家的臉色。這一輪的投資**帶來了嚴重的經濟過熱,國家為此付出了高昂的學費,後世的經濟學家對此都是扼腕不已的。

    以馮嘯辰的穿越視角,知道國家經委此時卡著樂城電視機廠的建設已經是毫無必要的事情,不出一年時間,人家就根本用不著再管你批不批了。與其現在做這個惡人,還不如裝出勉為其難的樣子給他們批下來,這樣無論是樂城乙烯項目指揮部,還是馮嘯辰自己,都能在樂城市政府那裡落下一個天大的人情,這對於乙烯項目的建設和後續的經營是有極大好處的。

    換句話說,就是你明明知道明天就要取消肉票,豬肉可以敞開供應,卻在今天拿著一把肉票去做人情,換得人家千恩萬謝,難怪尚仁業打心底裡認為馮嘯辰就是一個有文化的流氓了。

    馮嘯辰把這套道理講給羅翔飛聽的時候,羅翔飛還有些半信半疑。這些年國家一直都在提倡擴大地方自主權,這一點羅翔飛是知道的。但要說最多兩年之內地方的投資權就會全面放開,羅翔飛就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把這個意見帶到經委來向張主任請示的時候,意外地從張主任那裡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覆。張主任表示,國家高層的確正在醞釀一個改革的大動作,而這個大動作中間就包含著放開地方投資自主權的內容。如果不出意外,相關文件將會在明年的會議上通過,並成為指導未來若干年經濟體制改革的方針。也就是說,馮嘯辰的預言是完全靠譜的。

    對於馮嘯辰的這種預見,兩位領導都沒有從穿越者這個假設上去猜測,畢竟他們並不是讀穿越長大的,腦子裡沒有這樣一根弦。他們只是認為馮嘯辰視野開闊,能夠把握國家的政策精神,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能力,在體制內,擁有這種洞察力的人也是不少的。

    「既然如此,那咱們何妨就直接給樂城一個答覆呢?告訴他們說此事已經列入經委的議事日程,拖上半年之後,再給他們批覆,讓他們承乙烯項目部的人情。」羅翔飛笑呵呵地建議道。

    「恐怕還包括了承你們那位小馮的情吧?」張主任笑著揭露道。

    羅翔飛道:「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小馮這一次把樂城得罪得大厲害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啊。他還年輕,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到地方上工作的機會,在基層結下這樣的矛盾,對他的發展很不利。」

    張主任點點頭,說道:「我也想到這一點了。這個人情,我們可以給,反正也是空頭人情了,不出一年,樂城市就會罵娘的。不過,說起小馮,我倒是覺得,他的性格的確不太適合在機關裡工作,鋒芒太盛了,容易得罪人啊。現在他有你這位伯樂給他保駕,出了什麼事情還能給他兜著,以後他翅膀硬了,能夠單飛了,誰來幫他呢?」

    「這也是我擔心的事情。」羅翔飛輕輕嘆道。他知道張主任的話說得比較隱晦,其實是說以後羅翔飛退休了,就沒有人能夠再罩著馮嘯辰了。他說道:「說實在話,我很欣賞小馮的這種闖勁,很像解放初期的時候我們的那股勁頭。搞工業,就得有敢為天下先的精神,不能總是苟苟營營,前怕狼,後怕虎。但張主任你說的也是實情,這種工作作風,在今天已經有些不適應了,尤其是在機關裡,太容易得罪人了。」

    「實在不行,過幾年把他調到企業裡去吧,企業裡做事的自主權會更大一些,說不定更能夠發揮他的長處呢。」張主任說道。

    羅翔飛道:「我也想過這一點。但重裝辦的確是最適合他的地方。他的知識面很廣,懂工業,也懂得經營、投資,還瞭解國際事務,這樣一個人才放到某個企業裡去做一些具體的工作,太可惜了。」

    「的確是可惜了。」張主任微微頷首道。

    關於馮嘯辰的安置問題,也就只能談到此了。在兩位領導的心裡,都存下了一些想法。至於這些想法在未來會如何影響到馮嘯辰的仕途發展,就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根據馮嘯辰的提議,經委重新討論了樂城電視機廠的建設問題,隨後便通知樂城市報送各種材料,前前後後一耽誤,半年時間也就過去了。等到經委最終批覆樂城電視機廠建設項目的時候,距離中央做出全面放權的決定也只剩下了半年時間。不過,由於並非所有的人都有歷史的預見性,樂城市政府拿到國家經委批文之時,還是喜極而泣,並在心裡記下了馮嘯辰一個大大的人情。

    馮嘯辰從樂城回到京城之後,就沒有再去管電視機廠的事,他又有了一件新的事情要去操辦。年初晏樂琴他們回來時與經委商定的「中國裝備工業科技基金」一事,如今已經有了一些進展。由德國明堡銀行承銷的中國裝備工業科技債券在歐洲市場上銷售情況良好,第一筆共計1億馬克的資金已經到賬,現在需要開展進行項目招標了。

    按照最初的設想,發行裝備工業債券所籌集的資金,將用於中國的裝備技術研發。重裝辦負責提出研發的重點任務,根據任務的重要性和難度將資金分配到各個項目上去。國內的工業企業、科研院所、高校等機構將作為項目的承擔者,利用基金的支持,完成研發任務,全面提高中國的裝備工業水平。

    在以往,選擇哪些單位來承擔研發任務,是根據上級領導的好惡以及下屬單位的遊說能力來決定的,而且為了平衡利益關係,往往要做到人人有份,張三吃肉的同時,李四至少能喝上一口湯。但這一回,經委提出了新的方式,那就是公開招標,由有意向並且有能力的單位來競標。不想幹的,不會強迫你幹;沒能力的,想幹也不會給你。招標的範圍也跨出原有的行業界限,不管是哪個行業的機構,都有資格投標。

    「全國所有的工業企業、研究院所、高校乃至個人,只要符合條件,都可以承接研發任務,獲得基金支持。」

    這是重裝辦向全國發出的通告。這個通告除了以文件形式下發到各地區、各行業之外,甚至還在報紙上刊登出來,公之於眾。按照馮嘯辰的說法,這是要不拘一格動員全國力量,除了體制內的力量之外,體制外也同樣可以參與。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17:51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家的熱情很高

    「馮處長,我想打聽一下,你們重裝辦搞的那個項目招標,我們公司可以申報一個題目嗎?」董岩從遙遠的海東省打來了長途電話,向馮嘯辰求證道。

    「董總,當然可以,你可是化工行業裡的老人了,經驗豐富,學識淵博,我們就需要像你這樣的專家加盟呢。」馮嘯辰笑呵呵地回答道。

    董岩從海東化工設備廠辦理了停薪留職之後,便成立了一家技術諮詢公司,名叫「山研化工裝備技術服務公司」,並自任董事長兼總經理。一開始,他還有些覺得不好意思,出去見人的時候遮遮掩掩地,不敢說企業是他自己的,也不願意提自己下海的經歷。

    他的第一個客戶,自然就是阮福根的全福機械廠。全福機械廠承接了大化肥設備的分包任務,其中涉及到許多技術難題,都需要董岩這個行家裡手幫助解決。僅這一個訂單,就已經解決了董岩的生計問題,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隨後,他又壯著膽子去聯繫了自己過去認識的一些同行,怯生生地向別人拉業務。讓他覺得意外的是,同行們對於他下海一事都給予了高度的理解,甚至表現出無窮的羨慕。

    「這年頭,真是笑貧不笑娼啊!」

    這是董岩私底下對老婆謝莉的感慨。謝莉也從廠裡辦了停薪留職,目前擔任山研公司的副總經理兼行政主管兼財務以及其他若干職位。兩口子現在的工作強度比在海化設的時候高了1o倍都不止,幾乎是每天早上睜開眼就開始忙各種事情,直到晚上困得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兩口子對於目前的生活都非常滿意,謝莉經常跟以往的閨蜜說,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自由,不用再看領導的臉色,至於賺錢多少,那是無所謂的。但閨蜜們對此都很是不屑,如果不是看在一年十幾萬的進項上,謝莉能有這麼賣力,能有這麼追求生活的意義嗎?

    在拿到了省裡其他幾家企業的訂單之後,董岩就開始琢磨著擴大公司規模了。這麼多的事情,靠他一個技術人員肯定是干不完的。謝莉畢竟不是搞技術的,在公司裡只能做點後勤工作,幫不上董岩的忙。董岩去了省裡的幾所高校,想找幾個畢業生到公司來工作,結果一無所獲。想想也是,這個年代的天之嬌子怎麼可能丟掉編制跑到一家民營機構去工作呢?

    董岩開始有了如阮福根一般的煩惱,錢已經有了,但卻沒有地位。朋友們羨慕他有錢,但對於他的身份卻是不屑一顧。有些人當著他的面一口一個「董老闆」叫得挺歡,背地裡卻說些諸如「有錢的王八大三分」、「兔子尾巴長不了」之類的話。他出去談業務,人家聽他談技術的時候有幾分敬重,但一聽說他是民營企業的人,立馬就換了一副嘴臉,把他看輕了幾分。

    在這個時候,傳來了裝備科技基金招標的消息,董岩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去投標,一來是因為自己的業務壓力已經很大,沒有精力搞這種科研活動,二來也有些自慚形穢的意思,覺得這種招標肯定是面向國營單位的,他一個民營企業有什麼資格去投標呢?

    在一次與阮福根閒聊的時候,董岩說起了此事。他是當一句閒話來說的,阮福根卻極其認真,當即建議他去投標。阮福根用以說服董岩的理由,正是他自己當初去重裝辦接任務時候的理由:不管你掙了多少錢,做過多少項目,只有拿下國家的大項目,才能證明你的地位。

    阮福根一語點醒夢中人,董岩也反應過來了。由重裝辦包的裝備科研項目,如果他能夠承擔一項,不就正說明他有足夠的實力嗎?連國家重裝辦這樣的機構都不嫌棄他的民營身份,其他那些小單位又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他呢?

    帶著這樣的念頭,董岩馬上開始著手準備。他找到了在海東大學化工系工作的一位老同學,共同商議從重裝辦接課題的事情。這位老同學在多年前就已經轉崗做行政了,時下已經沒有能力做前沿的科學研究,但卻又急需課題和論文,用以評職稱。董岩與他商定,兩家共同聯手申請課題,申請下來之後,由董岩負責完成,老同學則負責幫他聯繫化工系的實驗條件,並且從化工系給董岩找幾名研究生作為助手。事成之後,成果由兩個人平分。

    董岩這樣做也是沒辦法,他的公司只是初創,一沒有人手,二沒有實驗條件,唯一值錢的就是他本人的知識和經驗。要承接科研項目,上述兩個條件都是必須的,他只能從海東大學去尋求支持。

    就這樣,董岩撥通了馮嘯辰的電話,向他詢問自己能否申報課題。在董岩想來,國家或許不會答應把課題交給他這個民營企業,自己少不得還得求馮嘯辰給開開後門,打點政策擦邊球之類。誰曾想,他這個電話對於馮嘯辰來說卻是雪中送炭,馮嘯辰正需要找一個民營企業的榜樣出來,以激勵其他民營企業大膽地申報。對於董岩的能力,馮嘯辰是毫不懷疑的,海化設也是國家重點裝備企業,董岩作為海化設從前的技術處長,技術方面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你可以選擇一個你擅長的課題,做好研究方案,然後先給我們過來。我們會請業內專家進行評審,如果能夠通過初評,那麼還得麻煩你到京城來參加一個答辯。」馮嘯辰交代道。

    「馮處長,你看我是以我們山研公司的名義申報好,還是以海東大學的名義申報好?」董岩怯怯地問道。

    馮嘯辰笑著反問道:「董總自己的打算是什麼呢?」

    董岩訕訕地答道:「如果可能,我當然希望用山研公司的名義,這樣以後我們也可以跟別人說,我們山研公司是得到國家重裝辦認可的。當然,如果馮處長覺得……」

    馮嘯辰打斷了董岩的話,說道:「董總,你不用有什麼顧慮,民營企業也是咱們國家的企業,中央已經明確提出,非公有制經濟也是社會主義經濟的組成部分,是公有制經濟的有益補充。我們現在正需要樹立一個非公有制經濟參與國家重點建設的典型,所以我們非常歡迎你以山研公司的名義來承接我們的課題。」

    「真的!」董岩喜出望外,「如果是這樣,那可太好了!」

    馮嘯辰笑道:「董總,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掉鏈子。我們的課題經費不是很充足,你做下來可能沒多少利潤,遠不如你幫阮廠長他們做技術服務那樣賺錢。我希望董總不要因為錢少就不重視喲。」

    「這是不可能的!」董岩恨不得飛到馮嘯辰面前去向他賭咒誓,「馮處長,你放心,我董岩用人格保證,只要接下了課題,我一定會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去做好。如果出了紕漏,你可以砍了我的腦袋。」

    馮嘯辰哈哈笑道:「這就免了吧,對董總的人品和能力,我還是非常信任的。這樣吧,你們抓緊時間做好立項申請書,我等你的好消息。」

    看上了重裝辦課題的,可不僅僅是董岩一個人。通知布出去之後,設在重裝辦的招標辦公室的電話就幾乎沒有停過,全都是來詢問投標細節的。投標工作是由吳仕燦負責的,而他又恰好是從化工設計院出來的人員,在化工設備領域裡有無數的老關係,那些昔日的老同學、老同事、老同行等等很多人直接把電話打到了他的案頭,請他吃頓「便飯」的邀請如果要排隊的話,都已經可以排到明年去了。

    「大家的熱情很高啊!」

    吳仕燦拿著一本登記冊,半是歡喜半是憂鬱地向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在這次招標活動中被指定為吳仕燦的副手,他們倆的分工基本上是吳仕燦負責技術把關,馮嘯辰則負責行政方面的事務。所謂行政,不過是一個好聽一點的說法,用馮嘯辰自己的話說,就是專門負責得罪人的差使。

    「現在企業裡情況還好一點,科研機構和高校都窮得叮噹響,聽說咱們這裡有1億馬克的資金,大家還能不紅了眼睛?」馮嘯辰笑著評論道。

    吳仕燦道:「很多和我多年沒有聯繫的人,都給我打電話了,一張嘴那通熱情啊,又是請我吃飯,又是要跟我結兒女親家的,說到最後,都是想要項目。」

    「這是好事啊,咱們不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來參與嗎?」

    「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有些人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如果認真一點做,完全可以承擔下我們的課題。還有一些人就夠嗆了,像京城工業大學的肖全良,過去倒是搞化工的,但過去十幾年一直都在搞行政,現在當著京城工業大學組織部的副部長,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得好科研呢?」

    「找到你頭上了?」

    「可不是嗎?轉了好幾道關係找到我頭上,讓我推都沒法推。」

    「為什麼要推呢?讓他把立項申請書提交過來就是了。」馮嘯辰心平氣和地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5 20:22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所謂的論資排輩

    「原料氣轉化為產品氨是合成氨工藝中的主要矛盾,而甲醇、甲醛等有毒物質的產生是次要矛盾。次要矛盾在一定條件下有可能轉化為主要矛盾,這就是生產中產生的不合格合成氣。如果我們能夠採取措施,把廢氣中的有用氣體進行回收,則可以變不利因素為有利因素,從而……這特喵都是什麼玩藝!」

    馮嘯辰把一份立項申請書遠遠地扔開,臉上顯出一個噁心的表情。吳仕燦卻是嘆了口氣,走上前把那份申請書揀起來,交給旁邊的規劃處工作人員胡月鴻,道:「小胡,你給寫幾條意見,措辭上不要太激烈,雖然是要退回去,也不要讓人家覺得臉上掛不住。」

    「老吳,你也太善良了吧,就這樣的垃圾,還需要顧忌他們的面子嗎?」馮嘯辰沒好氣地說道。這份題為「基於兩類矛盾觀點對合成氨工藝中三廢治理問題的研究」的立項報告書,正是吳仕燦說的那位工業大學組織部副部長交過來的,裡面化工術語沒用幾個,馬列經典的引用倒是處處可見,頗顯出一些政治工作功底。可問題在於,重裝辦要的是大化肥設備的工藝技術,要你大段大段講馬列幹什麼?

    吳仕燦苦笑道:「小馮,咱們畢竟是個協調機構,也不好太得罪人了。這個肖全良在業內的人際關係不錯,好幾個知名教授給我打過招呼,我也是硬著頭皮才決定把他的申請退回去,如果不說幾句場面話,恐怕以後不好見面呢。」

    「這樣的人還有大教授幫他說話?」馮嘯辰詫異道,「這些教授也不怕自己被他給連累了?」

    吳仕燦道:「有什麼辦法,聽說肖全良有可能會提拔成工業大學的組織部長呢,工業大學的那些中層幹部都得拍他的馬屁,教授也是在學校裡呆的,總不能不食人間煙火吧?」

    馮嘯辰看看吳仕燦,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吳,你不會也想食人間煙火吧?」

    「我本來就是食人間煙火的,你以為我是神仙?」吳仕燦斥了一句,隨後又嘆氣道:「小馮,你放心,我既然做了這份工作,肯定不會拿國家的利益來做交易的。但是,你也要體諒一下我的苦衷,搞化工的也就是這麼點大的一個圈子,都是過去的老熟人,我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嗎?就是這樣客客氣氣地把人家擋回去,我都已經得罪不少人了。唉,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我當初還不如留在化工設計院呢。」

    這最後一句話,就是衝著馮嘯辰發出的抱怨了。吳仕燦當初離開化工設計院來到重裝辦,是羅翔飛和馮嘯辰二人親自上門去請來的,更直接地說,是馮嘯辰使出的激將法把他給激來的。人家好端端一個大專家,拋了自己的專業跑到重裝辦來幹這些行政事務,也就不說了,還為了重裝辦的事情而得罪了這麼多業內同行,就算抱怨幾句,馮嘯辰也得接受吧?

    馮嘯辰嘻嘻笑了起來,說道:「老吳,你就別抱怨了。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你在這裡把關,換成一個原則性不如你強的人,把這些烏煙瘴氣的申請都放過去了,浪費了國家寶貴的科研基金,你不覺得痛心嗎?」

    「說的也是啊。」吳仕燦繼續嘆著氣,「得罪人就得罪人吧,總比讓國家蒙受損失要好。再說,這次投標也不只有窩火的事情,讓人覺得高興的事情也不少呢。比如那個使用釕系觸媒的新工藝思路,就非常有創見性,如果能夠搞成,無異於合成氨工藝的一次革命呢。最為難能可貴的是,提出這個方案的人居然只是一個年輕講師,才剛剛30歲,真是後生可畏啊!」

    「吳處長,您說的是浦江交大化工系那個叫王宏泰的申請人吧,我聽您都已經誇過他好幾次了。」胡月鴻笑著說道。

    「沒錯沒錯,就是他!」吳仕燦的臉上泛著喜色,對馮嘯辰說道:「小馮,你可能不太瞭解,釕觸媒採用促進劑可以使觸媒活性大幅度提高,這樣就避免了反應過程中經常出現由於氫而導致的觸媒中毒,合成系統可以在低壓條件下達到很高的轉化率,合成氨設備的製造難度將大幅下降,而且能夠節省大量的能源。

    我也是看了這個王宏泰的申請書之後,才去查了一下文獻,發現日本、英國的科學家都注意到了這個方向,不過目前也都是剛剛起步。如果咱們能夠現在就開展這方面的研究,就能夠和他們一爭高低了。」

    「這是好事啊!」馮嘯辰道。他不是很瞭解合成氨方面的技術,但記得後世的許多合成氨新工藝的確是在這個年代開始醞釀的。中國因為種種原因,一直處於跟隨的狀態,往往是等著別人把一種工藝開發出來了,我們再花重金予以引進,始終都是落後一步。

    如果在今天就有人看到了技術前沿的發展方向,能夠積極進行探索,即便不能搶先一步把這些技術開發出來,至於也能夠達到與國外平分秋色的水平。一項革命性的新工藝往往是由數以百計的專利支撐起來的,早一天進入,或許就能夠取得這些專利中的一部分,從而擁有對其他國家的對話權。

    這個釕觸媒新工藝到底有什麼樣的前景,馮嘯辰說不上,不過既然吳仕燦對它給予了這麼高的評價,想必是有些價值的。科研這種事情,有時候就是風險投資,投進去的錢不一定能夠獲得收益,但如果不投入就一定不會有收益。

    這一次從明堡銀行轉回來的1億馬克,經委方面已經做過安排,全部用於大化肥裝備的研發,其中八成用於當前急需的新材料、新工藝開發,另外兩成則作為理論研究的經費,用於開發那些面向長遠的技術。像王宏泰提出的基於釕觸媒的合成氨新工藝,目前在國外也屬於前沿研究,顯然就歸於後面那20%支持的項目了。

    「既然是國外也在研究的技術,咱們也不能錯過了,應當給予大力支持才是。老胡,這個王宏泰申請了多少資金,在不在咱們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馮嘯辰向胡月鴻問道。

    聽到馮嘯辰的問話,胡月鴻臉色有些古怪,他看看吳仕燦,然後說道:「他申請的是8萬元人民幣。」

    「8萬人民幣!」馮嘯辰用手摳了摳耳朵,問道:「老胡,我沒聽錯吧,搞一個新工藝開發,他只申請了8萬元人民幣?」

    吳仕燦道:「是啊,這也是我打算和你商量的事情呢。我看過他的申請書,看得我都有點想掉眼淚了。每一項支出都算得十分節省,有些實驗設備打算買人家的二手貨來改造,還有到外省的化肥廠去做實驗,連住宿費都沒列支,說是可以找熟人解決。」

    「我靠!」馮嘯辰來了一句穿越者才懂的國罵,用手指著自己剛才扔掉的那份申請書說道:「這個特喵的用矛盾觀點治理廢氣的申請都敢報25萬的預算,一個有可能導致工藝革命的研究課題居然只報8萬,這都是什麼規矩啊!」

    吳仕燦道:「很簡單啊,這個肖全良是教授,還是組織部的副部長,在業內有名氣,有人脈,出來申請一回課題,少於20萬他都不好意思提。而這個王宏泰,不過是個講師,無名小輩,如果不是只要求8萬元的經費,估計在他們學校初審的時候就會被刷下來,說他好高騖遠。」

    「這就是所謂的論資排輩吧?」馮嘯辰道。

    「可不是嗎?論資排輩,在哪都免不了。」吳仕燦說道。

    馮嘯辰想了想,說道:「老吳,你覺得王宏泰的那個申請可行嗎?」

    「當然可行,非常有希望。」

    「用8萬元去做,也能做出希望來?」

    「……這個恐怕有點難,估計也就是完成一個理論推導而已,做幾個實驗驗證一下,然後就完了。」

    「如果要做出一些成果來,能夠和日本、英國的那些研究並駕齊驅,需要花多少錢?」

    「並駕齊驅?」吳仕燦臉露苦色,搖搖頭道,「據我瞭解,日本、英國的那些企業搞新工藝的開發,投入至少是以千萬計算的。咱們要想和他們並駕齊驅,幾乎是不可能的。」

    「好吧,不說是並駕齊驅,至少達到能夠望其項背的程度,需要花多少錢呢?」馮嘯辰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的確,前沿技術的開發都是用錢堆出來的,以中國目前的國力,想和發達國家去比科研投入,無異於乞丐和龍王比寶。但就現有的條件,至少做到跟上國際前沿還是有希望的。

    吳仕燦想了想,說道:「如果這個王宏泰的確有能力,用一兩百萬的資金支持,他應當能夠做出一些不錯的成果,讓國外的同行也不得不高看我們一眼。」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把王宏泰請到京城來,讓他系統地談談他的思路,您也摸摸他的底,看看他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如果他真有能力,咱們先拿出50萬來支持他一下,等到有了第一期的成果,再追加其他的資金,又有何妨?」馮嘯辰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6 17:42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個當分母的小講師

    浦江交通大學化工系年輕講師王宏泰從重裝辦小會議室裡走出來的時候,腦子有點暈。回想著這些天生過的一切,他有種正在夢遊的感覺。

    運用釕觸媒改進合成氨工藝,這是一個很冷門的課題。王宏泰也是偶然之間現了使用以釕為促進劑的新觸媒能夠極大地提高氨合成的效率,有可能會導致一場合成氨工藝的極大變革。以他的學術地位,當然不可能像吳仕燦那樣說出引一場工藝革命的說法,但這種工藝至少能夠使合成氨技術生重大改變,這是他能夠想像得到的。

    一種新工藝的誕生,僅僅有想法是不夠的,還需要進行反覆的實驗,並在實驗中現新的問題,提出新的解決方案。在王宏泰所設想的新觸媒中,釕只是其中的一種元素,其比例的確定,以及其他元素的選擇,都是需要進行研究的。這些研究可以從理論入手,但最終必須用實驗來檢驗,而這就需要花錢了。

    王宏泰曾經向領導提出過研究申請,但不可預料地被駁回了。國家目前還很窮,科研投入極其有限,這些有限的投入要分配給全國的科研院所和高校,然後還要再肢解成人頭費、基建費、設備費等等。經過多年的政治運動,各家科研機構都是百廢待興,科研人員要改善福利,辦公樓要打著實驗樓的旗號進行改造甚至新建,還有職工宿舍、食堂、招待所等等的建設,都要從科研經費裡列支。

    七折八扣之後,餘下的那一點點科研經費,必須用於保障國家交付的重點科研任務,因為不完成這些任務,下一期的經費就堪憂了。至於說像王宏泰提出的這種前沿研究,在領導看來就是吃飽了撐的,把錢往水裡扔。王宏泰如果是個什麼知名教授,系領導不看僧面看佛面,估計也得給點小錢糊弄一下。可王宏泰僅僅是一個小講師而已,居然也想花錢做實驗,有沒有搞錯啊!

    在沒有任何資金支持的情況下,王宏泰也只能是先做理論研究了,畢竟這是不用花錢的事情。一兩年下來,王宏泰積累了一大堆的理論研究結論,只差用實驗驗證之後,就能夠變成有價值的成果。每每看著國外學術期刊上偶爾報導出來的一些成果,王宏泰真是扼腕嘆息不已,如果自己有幾萬塊錢的實驗經費,這些成就的現斷不會讓外國人搶了先手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紙通知貼到了化工系辦公室的牆上,上面赫然寫著國家裝備工業科技基金招標的消息,第一期的投標內容正是大化肥裝備工藝。化工系的領導緊急召開了全系教師大會,號召大家踴躍投標。說是大家,其實系主任高辛未的眼睛一直都在幾個大牛教授的身上轉來轉去,而這幾個大牛教授也都當仁不讓地做出了表態,說了些「捨我其誰」的豪言。

    動員會之後,全系的教師都躁動了起來。「牛格」不夠的教師紛紛往大牛們身邊湊,聲稱願意給大牛們牽馬執鞭,哪怕是拿個糞筐跟在後面撿馬糞也行。大牛們也沒閒著,一個個給自己的老朋友們打電話,詢問重裝辦這一輪招標的細節,看看能不能通過什麼關係拿到一個大一點項目,今後幾年吃香喝辣就都有著落了。

    在此期間,倒也有人找過王宏泰,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某大牛的項目團隊,雖然排名可能會在前十之外,但大牛一旦能夠吃到肉,他最起碼也能聞到點肉香。王宏泰拒絕了這些善意的邀請,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麼清高,而是他自己所做的方向與大牛們並不一致,而大牛們也不會願意多看一眼他提出來的釕觸媒新工藝問題。既然道不合,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呢。

    他自己在圖書館裡悶了一星期,寫了一份申請報告,把自己幾年的積累都傾注於其中了。在最後計算項目預算的時候,他幾乎把每一分錢的作用都算到了極致,這才報出一個8萬元的數字。他也知道,區區8萬元,只夠做一些最基礎的實驗驗證,想進入前沿是難以辦到的。不過,能夠有8萬元,對於他來說也非常滿意了,他不敢奢望更多。

    所有教師的申請報告是由化工系統一收齊後上交學校,再提交給設在重裝辦的項目招標辦公室。王宏泰把自己的報告交給系辦時,系辦主任董紅英把漂亮的眉毛皺成了一個疙瘩,沒好氣地問道:「王老師,你這是開什麼玩笑?」

    王宏泰頗為詫異,反問道:「董主任,我怎麼是開玩笑呢?」

    董紅英道:「這次申報的是國家經委下達的重點項目,咱們系的申請都是由德高望重的教授當主持人的,你一個講師……到時候國家經委會怎麼看我們,人家會覺得我們對這件事不重視的!」

    「還有這樣的要求?」王宏泰懵了,他辯解道:「董主任,我認真看過經委下的通知,上面並沒有對申請人的職稱作出限制。再說,高主任做動員的時候,也是說不分職稱高低、資歷深淺都可以申請,我這也是呼應系裡的號召嘛。」

    高主任是逗你玩的,這都聽不出來!

    董紅英在心裡鄙視了王宏泰一番,然後換了一副和緩一些的表情,說道:「王老師,雖然國家的通知上沒有這樣的要求,但是,如果申請人的職稱高一點,給上級領導的印象也會更好一點吧?咱們系有好幾位業內頂尖的教授,你讓他們掛個名,一塊申請,豈不是更好嗎?」

    王宏泰搖搖頭道:「董主任,我也這樣考慮過。不過,咱們系的吳教授、成教授、屈教授他們,都申請了這次的課題,不宜再做另一個項目的負責人。此外,他們對我這個項目也不是……呃,也不是特別看好。」

    王宏泰這話已經是比較客氣了,他原本想說的是,這幾位大牛教授對他做的東西根本就不懂。其中那位名叫屈壽林的大牛,那可是解放前留美回來的,在圈內頗有一些名氣,第一眼看到王宏泰送過去的申請書時,直接就來了一句:「什麼釘觸媒,標新立異!」

    「那個字念釕……」王宏泰訥訥糾正道。

    「那也是標新立異,毫無價值!」老屈大手一揮,便把王宏泰給趕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要說起來,也不能怪這幾位教授不學無術,化工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體系,即便是合成氨工藝,也包括數以百計的分枝,一個教授分不清「釘」和「釕」,實在不算啥大毛病,也無損其學術聲譽。但讓這樣一個教授來掛名主持這個關於釕觸媒的項目,就極為不妥了,人家會以為你是想來砸場子的。

    董紅英最終還是收下了王宏泰的申請報告,系裡幾位領導討論之後,決定把這份報告與其他那些大牛們提交的報告一起交上去。系領導這樣做的理由有三:第一,在若干教授中間混一個講師,能夠體現出化工系全體教師對這件事情的重視,連普通講師都參與其中了;第二,其他教授提交的申請都是針對現有工藝進行改進的,屬於應用性研究,王宏泰這個項目是唯一進行理論研究的,算是填補了空白;第三,按照一般慣例,一個單位申請的項目都會有個別被刷下來的,以顯示評審機構的公平和權威,王宏泰這廝不高不矮、不肥不瘦,正好適合當分母,這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申請報告提交上去之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招標辦公室便來了通知,告知一部分申請通過了初審,要求項目主持人前往京城參加二審答辯,以確定是否能夠獲得資助。讓化工系全系領導和教師大吃一驚的是,王宏泰的名字居然出現在二審名單之中,而系裡有兩位頂尖的大牛居然落榜了。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評的!」

    落榜者之一的屈壽林得到消息之後,直接就跑到系主任高辛未的辦公室拍桌子去了。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更應該到京城去拍桌子,因為這事和高辛未真沒啥關係。可浦江離京城不是太遠嗎?再說,他其實真不是特別在乎自己的申請能不能獲得通過,他鬱悶的是別人的通過了,自己卻落榜了,這讓他在系裡如何有面子?找系主任拍一通桌子,也是挽回面子的一種方法。

    「老屈,你別急,這中間肯定出了什麼岔子。」

    高辛未趕緊進行著安撫。在他心裡,多少也能猜出屈壽林落榜的原因。這老爺子過去的確是個牛人,但最近幾年有點不著調了,基本上就是靠吃老本混日子。自己不做科研,沒事就在別人的成果上掛個名字,而且排名還不能太靠後,否則他就翻臉。這一次,他申請的課題實在沒多少技術含量,有些思路還是來自於5o年代的理論,到現在早就過時了。原來指望著重裝辦那邊的人會看在他的名氣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看來人家沒給這個面子,也難怪老屈覺得臉上掛不住了。

    「那個王宏泰,搞的什麼釘觸媒,怎麼就通過初審了?這完全就是標新立異的東西嘛,國家經委那些人,到底懂不懂化工啊!」屈壽林罵罵咧咧地嚷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6 20:25
第三百三十五章 給你50萬

    得知屈壽林被淘汰,而自己卻進入了第二輪,王宏泰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一方面,他覺得這是一個合理的結果,因為他所研究的課題是前沿的,他做的工作也是紮實的,而屈壽林卻恰恰相反。屈壽林被淘汰,說明招標辦公室的專家是懂行的,同時也是公正的。但另一方面,王宏泰也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大牛被淘汰了,他這個小人物卻入圍了,實在是壓力山大啊。

    整個交大入圍的有十幾個項目,除了化工系之外,機械系、電子系等也都有入圍項目。交大派出科技處長當領隊,領著這十幾個入圍項目的負責人來到了京城,參加第二輪的答辯。在整個隊伍中,王宏泰是最年輕的一個,他能夠感覺得到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包含著各種情緒:詫異、不屑、嫉妒、欣賞……

    走進答辯場的時候,王宏泰一眼就認出了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吳仕燦,這讓他明白了自己入圍的原因。儘管吳仕燦並不認識他,他卻是認識吳仕燦的,知道吳仕燦是化工領域的權威人物,學識淵博、思想開放,而且為人正直,真正配得上德高望重這四個字。

    答辯一開始,吳仕燦便直入主題,接二連三地提出了一些工藝中最關鍵的問題。這些問題有些是王宏泰過去曾經研究過的,有些則出了他已知的範疇。幸虧他在這個領域裡已經積累了好幾年,即便是沒有準備過的問題,他經過思索之後,也能給出一個大致靠譜的回答。從吳仕燦的反應來看,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是能夠讓對方滿意的。

    這場答辯,持續了足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王宏泰出了一身透汗,心裡卻感覺到了久違的酣暢淋漓。兩年多了,他第一次遇到真正懂得他所研究內容的人,對方的問題問得非常專業,很多時候還能夠給他以新的啟示,讓他看到自己的不足,並且在一瞬間想到無數新的思路。他甚至感覺到,這一次的京城之行,哪怕不能通過終審,無法得到基金的資助,他也不虛此行了。

    「你有這麼多的想法,僅僅依靠8萬元的資金支持,能夠把實驗做出來嗎?」

    在完成了學術考核之後,吳仕燦向王宏泰拋出這樣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王宏泰臉上露出了一些羞慚之色,訥訥地說道:「我也知道8萬元是不夠的,不過,我畢竟只是一個講師……」

    「講師怎麼了?」坐在吳仕燦旁邊的一個年輕人笑著向他問道。年輕人的面前擺著一個姓名牌,寫著他的名字:馮嘯辰。王宏泰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看對方的年齡,沒準是個實習生啥的,不過,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想必都是有權決定他申請成敗的人,王宏泰是必須重視的。

    「馮老師,我們系這次申請基金課題的都是教授,他們申請的經費從1o萬到2o萬不等。我一個講師如果申請過1o萬,系裡肯定不會允許的。」王宏泰解釋道。他不知道馮嘯辰的身份,想著以老師相稱總是不會錯的。

    馮嘯辰笑著向吳仕燦問道:「吳處長,還有這樣的規矩,講師申請課題的預算必須比教授少?」

    吳仕燦搖搖頭道:「我沒聽說過這樣的規矩。」

    「這也不是規矩吧,只是慣例。」王宏泰道,「如果我申請的金額太高了,會被人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課題內容不同,所需要的經費也不同,這和職稱沒啥關係。」馮嘯辰道,「王老師,如果不考慮那些所謂的慣例,你覺得申請多少經費是最合適的。」

    王宏泰一愣,隨即想了想,說道:「如果有15萬左右……」

    「遠遠不夠。」吳仕燦搖了搖頭,「就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想法,有些可以在實驗室裡完成,有些需要到化肥廠去進行實驗。化肥廠那邊,我們可以幫你打個招呼,讓他們配合你的研究,不過必要的一些材料費,還有耽誤了人家生產的一些補償,都是不可避免的,15萬夠嗎?」

    「這……」王宏泰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申請項目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申請者漫天要價,評審者坐地還錢。一些專家知道其中的規矩,申請的時候往往會把費用報高一些,以便讓評審者能夠有砍價的餘地,這種做法還有一個順口溜,叫作「頭戴三尺帽,不怕砍一刀」。

    可如今聽這二位評審官的意思,好像是覺得自己報的費用太低了,在慫恿自己多報一些呢。難道是他們的錢太多花不完,希望我們替他們多花一些嗎?好像也不對,系裡的成教授比自己早一些參加答辯,出來以後說經費被砍了%,原來報的是2o萬,現在只剩下14萬,顯然對方把錢捏得很緊,並非大手大腳。那麼,為什麼到自己這裡的時候,對方居然會這樣說話呢?

    「吳教授,您的意思是……」王宏泰看著吳仕燦,遲疑著問道。

    馮嘯辰忍不住了,笑著插話道:「王老師,咱們也別兜圈子了。這麼說吧,如果我們給你5o萬,你能做出什麼成果來?」

    「5o萬!」

    王宏泰原本是坐在吳仕燦和馮嘯辰對面的,聞言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他的腦子裡嗡嗡作響,站起來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一會,才尷尬地又坐了下去,說道:「馮老師,這怎麼可能呢?5o萬,我從來也見過這麼多錢啊。」

    「撲哧!」坐在一旁做記錄的周夢詩笑出了聲。這句後世挺出名的台詞在當下還不為國人所知,但王宏泰那副傻樣已經夠讓人覺得幽默的了。當然,這也怪不了王宏泰,馮嘯辰剛才那個問題也實在是太離經叛道了,人家只是一個小小的講師,你直接拿出5o萬往人家頭上拍,人家能不被你拍傻嗎?

    吳仕燦看了馮嘯辰一眼,然後轉回頭,對王宏泰說道:「小王,馮處長並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有關釕觸媒工藝的問題,我前幾天找幾位化工界的老前輩探討過,大家都覺得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方向,很有可能做出一些讓人興奮的成果。剛才我和你談過,我感覺到你對這個問題的掌握非常深入,具備了主持這個課題的能力。

    我們國家目前還很窮,但不管多窮,都要拿出一些資金來支持前沿研究,你現在申請的這個課題,就是值得去做的一個方向。區區8萬元的支持,對於這個課題來說太少了,我們討論過,如果你有這個決心,我們可以拿出5o萬來支持你把這個課題做下去,做大,做好,做到世界一流水平。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這樣的信心。」

    「我嗎?」

    王宏泰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眼睛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蒙上了一層輕霧。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要做到世界一流水平,談何容易,但面對著這樣沉甸甸的信任,自己還能畏縮嗎?

    「吳教授,馮處長,如果你們信任我,我誓,一定會拿出世界一流的成就來回報你們,不成功,便成仁!」王宏泰再次站起身來,攥緊一個拳頭,出了誓言。他想好了,如果基金會真的給了他5o萬的資助,他寧可拼出這條命,也一定要做出一些響噹噹的成果,讓世人知道,基金會沒有看錯他,他能夠對得起這份信任。

    吳仕燦微微地點點頭,然後說道:「小王,你有這樣的決心,我們很欣慰。不過,你應當知道,不是我們信任你,而是國家需要你。你做出來的成果,也不是回報我們,而是報效國家。」

    「我明白,吳教授,馮處長,你們就放心吧!」

    「好,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你可以退場了。」

    就這樣,王宏泰忍著洶湧的激情走出了答辯會場,站在外面,對著刺眼的陽光,他有一種做夢一樣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已經生了改變,他不再是憑著自己的興趣愛好在做科研了,他的肩上擔起了一份責任。

    看到王宏泰那一副恍惚的神情,同來的同事們圍上了他,紛紛地問道:

    「沒事吧,小王,答辯順利嗎?」

    「是不是沒通過,不要氣餒……」

    「是經費被砍了嗎,沒關係,只要能夠立項,就可以算是科研成果了……」

    「什麼?經費追加了?5o萬!」

    當王宏泰向領隊的科技處長報出自己獲得的資助金額時,在場的眾人都懵了,這是什麼節奏,怎麼經費還有追加的說法,而且王宏泰僅僅是區區一個講師而已,怎麼可能得到這麼高額度的資助?

    難道基金會的領導腦子有問題,放著大牛教授不資助,卻給這個小講師這麼多錢?

    難道這個王宏泰一貫都在扮豬吃虎,其實人家有很硬的背景,早就給他打點好了?

    難道他所申報的這個課題歪打正招,正好符合了某個評審委員的胃口?

    難道這個所謂的釕觸媒真的是一個極有前景的方向,自己是不是也該向這個方向關注一下呢?

    各種人帶著各種心態,開始想入非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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