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422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7 20:23
大國重工 第三百九十五章關鍵在於重裝辦的態度

    「這件事是我們放鬆了自我要求,工作上出現了疏忽,教訓是非常深刻的,我們已經做出了認真的反省……」

    「起因雖然是倉庫臨時工發錯了材料,但我們沒有進行嚴格覆核,也是有一定責任的,我這個當組長的願意接受處分……」

    「我這個副處長是分管這方面工作的,負有領導責任……」

    「我該打,辜負了黨和國家對我多年的培養……」

    「……」

    重裝辦工作組進駐北化機三天,每天聽到的都是這種痛心疾首的自我檢討。當事人的態度不可謂不真誠,廠方的接待不可謂不熱情,所有與質量事故相關的調查材料和自查材料完美得讓人歎服,上面對於這次質量問題的結論完全相同:這是一起由於臨時工工作態度不認真,各環節把關不嚴而造成的事件。

    而所有這些結論的背後,又隱含著一個觀點:這件事與廠裡的管理並沒有太大關係,尤其是廠長程元定,在這件事裡是沒有任何責任的。

    「怎麼能說我沒有責任呢?」

    在擔任調查組組長的重裝辦協作處處長徐曉娟面前,程元定用沉痛的語氣說道:「我身為一廠之長,廠子裡出的所有事情,都與我有關。我平時對幹部職工的要求不夠嚴格,導致了這次嚴重的質量事件,我當然是要負領導責任的。」

    「在把存在問題的分餾塔送交日方進行檢驗之前,你們廠就沒有任何人對這個問題提出過質疑嗎?」徐曉娟冷著臉問道。

    「這倒沒有。」副礦長邊廣連道,「我們做的出廠檢驗項目裡,並沒有焊絲成分檢驗這一項,因為以往並沒有出過這樣的問題,所以我們忽略了這方面的要求,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我們一定會認真汲取的。」

    「可是,你們一個深刻的教訓,就造成了上千萬元的直接和間接經濟損失,這個責任應當由誰來負呢?」調查組副組長王根基沒好氣地斥道。

    「我們已經開除了那名玩忽職守的臨時工,還有相應的一批中層幹部、一線操作工也都受到了撤職、降職和扣罰獎金的處分。」邊廣連答道。

    「然後呢?」王根基繼續問道。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邊廣連滿臉不解之色,尼瑪,我們都已經做出檢討了,你們還要怎麼樣?

    王根基直接就被噎得想吐血了,以他過去的暴脾氣,恨不得就得和對方幹上一仗了。他扭頭去看躲在社科院研究員沈榮儒身後的馮嘯辰,等著馮嘯辰出來給他出氣。卻見馮嘯辰一臉漠然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在老師面前扮乖巧的小研究生。王根基吭吭了兩句,想說點啥,最終還是把話給嚥回去了。

    重裝辦派出的這個調查組,除了重裝辦的徐曉娟、王根基等人之外,還有化工部、國家裝備進出口公司的人員,另外就是來自於社科院的兩名研究員以及幾名研究生。這兩名研究員分別是沈榮儒和一位名叫艾存祥的老師,研究生則包括了馮嘯辰、祁瑞倉和丁士寬。研究生就是帶有研究任務的學生,跟隨導師外出做調研是本份。

    在調查組剛到北化機的時候,程元定與調查組見面,覺得馮嘯辰似乎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程元定與重裝辦打過交道,但哪裡會去記像馮嘯辰這樣一個小年輕。他只是把馮嘯辰當成了一個來刷閱歷的普通研究生,沒把他放在心上。

    與北化機的廠領導會談完,調查組一干人回到招待所開項目分析會,徐曉娟揉著有些生疼的額頭,對沈榮儒和艾存祥說道:「沈教授,艾教授,這幾天的調查,你們也都全程參與了,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

    請社科院專家參與項目調查,是孟凡澤向經委張主任提起的,張主任欣然允諾,隨即就向社科院發了函,指名道姓請沈榮儒帶隊前往。沈榮儒此時正在負責國家交付的一個關於大型國有企業改革的研究項目,也正需要這樣活生生的案例,這才邀請了同事艾存祥,又帶上了幾名研究生來到北化機。在這些天的工作中,徐曉娟一直都很尊重沈榮儒他們,凡事都要請他們先發表意見。

    聽到徐曉娟發問,艾存祥先開口了,他今年40來歲,算是戰略所的「少壯派」,思想比較尖銳。當著程元定他們的面,艾存祥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此時用不著顧忌,便直言不諱地說道:

    「北化機的整個班子,都已經爛透了。他們目前的這種態度,表面上看顯得很謙恭,其實卻是滿不在乎。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不深刻反省自己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反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責任推給了一個臨時工。說不好聽點,這就是把咱們都當成了傻子,想矇混過關呢。」

    「他們就是有恃無恐,知道國家不能拿他們怎麼樣,所以才會這樣敷衍。」丁士寬評論道。

    祁瑞倉道:「這就是缺乏契約約束,他們給國家造成了經濟損失,卻不用承擔責任,當然會有無所謂的態度。如果這1000多萬的損失需要他們承擔,我想用不著我們派調查組,他們自己就把原因查得一清二楚了。西方產權理論認為,只有產權清晰,明確各個經濟主體應當承擔的經濟責任,才能有效地避免一些具有負外部性的行為發生。」

    「問題在於,他們承擔不起這1000多萬的損失,如果讓他們承擔,他們就破產了。」沈榮儒道。

    王根基冷笑道:「破產就破產,有什麼可怕的?沒有幾家破產的企業,其他企業就不會害怕,以後還會繼續出這樣的事情。」

    徐曉娟嘆道:「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羅主任又何必讓咱們過來呢?北化機是化工部的重點企業,也是咱們國家裝備工業的龍頭企業之一,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讓它破產啊。」

    化工部派來的一位名叫左鋒的副處長趕緊附和道:「徐處長說得對,讓北化機破產是絕對不行的,北化機承擔著我們化工系統大量的裝備製造任務呢,它如果破產了,我們化工部可就得抓瞎了。」

    「這就是企業綁架了國家,所以國家不得不去為企業承擔責任。」丁士寬道。

    「小馮,你的看法呢?說出來聽聽。你可是咱們重裝辦的老人,現在雖然到社科院了,重裝辦的事情,你還是得多貢獻點想法哦。」徐曉娟點了馮嘯辰的名。她原本想說這次請社科院專家同行就是為了能夠讓馮嘯辰參與,轉念一想,如果這樣說了,估計馮嘯辰以後在社科院就沒法做人了。徐曉娟也是有這麼多年社會經驗的人,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馮嘯辰笑笑,說道:「徐處長,我這次來,是跟著沈老師和艾老師前來學習的,我們的主要任務是觀察這樣一個典型的案例,從中總結出一些經驗,用於學術研究和政策研究。具體說到這個事件,我的看法是,北化機方面是什麼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重裝辦,或者說國家經委方面,是什麼態度。」

    「哈哈,老么說得對,關鍵在於徐處長您的態度,我們只是做研究的,不能代替政府做決策啊。」祁瑞倉笑著說道。他們幾個雖然身份上是研究生,但也都是有過工作經驗的,加上社科院研究生本身的地位也不低,所以說話也不用太過於拘謹。

    徐曉娟見對方把球踢回她的腳下,只得苦笑一聲,說道:「我也不是領導,哪能有什麼態度。出發之前,羅主任向我們交待過工作要求。不瞞各位,羅主任的態度和化工部方面是一致的,那就是不能讓北化機破產。」

    聽到徐曉娟這麼說,王根基向眾人扮了個鬼臉,聳聳肩膀,說道:「看看,這個調子一定下來,我們還能幹個屁啊。」

    其實,羅翔飛的要求,王根基也是知道的,而且多少也能理解,他只是氣憤不過程元定等人的囂張,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牢騷。

    徐曉娟白了王根基一眼,接著說道:「羅主任的意思是,北化機是國家的企業,肯定不能讓它破產。但造成這次質量事故的責任人,必須嚴肅處理,上不封頂。這麼大的事情,讓一個臨時工來頂罪是不可能的,我們必須要找出北化機管理上的漏洞,以便對包括廠領導在內的責任人進行處分。」

    「我覺得北化機方面也是吃透了你們重裝辦的態度,所以統一了口徑,把責任儘量往臨時工身上推,也算是丟卒保車了。」艾存祥說道。

    「咱們國家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祁瑞倉道,「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領導把責任往下屬身上一推,處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事情就過去了。等到風頭過去,這些幫領導背黑鍋的下屬還可以得到重用,最後誰都沒受損失,吃虧的只能是國家而已。」

    王根基把頭轉向馮嘯辰,笑呵呵地說道:「小馮,聽說你也來參加這個調查組,我可就踏實了。有你在,誰想玩貓膩都是枉然。哥們,好好給大家露一手,讓姓程的難受難受。」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7 20:23
第三百九十六章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王根基是個不知輕重的二世祖,說話也不忌諱其他人的感受。當著他的面,馮嘯辰只是笑而不語。等到徐曉娟宣佈散會,眾人各自回去休息時,馮嘯辰來到沈榮儒的房間,向他請教道:「沈老師,您覺得,這件事情我應當參與嗎?」

    「你現在不是已經參與了嗎?」沈榮儒笑呵呵地反問道。

    馮嘯辰道:「到目前為止,我也只是帶了耳朵過來聽,並沒有真正插手這件事。剛才王處長的話,您也聽到了,重裝辦的同志們似乎是希望我參與得更深入一些的。」

    沈榮儒道:「那你自己的想法是什麼呢?」

    馮嘯辰遲疑了一下,說道:「沈老師,我知道我現在是一個學生,主要的任務是學習和科研。不過,目睹這些企業領導對國家的損失無動於衷,忙著推卸責任,欺騙上級,我有些看不過去……」

    「看不過去,那就挺身而出嘛。」沈榮儒笑道,「我聽說你小馮一向都是一員猛將,擅長於衝鋒陷陣的,怎麼現在畏手畏腳了呢?」

    馮嘯辰有些尷尬地說道:「那隻是一些傳言罷了。再說,過去我是重裝辦的工作人員,遇到事情自然是要負責任的。該和對方做鬥爭的時候,不能退縮,而是必須針鋒相對,所以闖下了一點薄名。但現在我是社科院的研究生 ,是您的學生,如果參與太深,會不會影響到社科院以及您的形象?」

    沈榮儒擺擺手,說道:「小馮,你不用有這樣的擔心。你現在是我的學生,膽子反而要更大一些。張主任把你交給我,不是讓我把你培養成一個隨大流的官僚,而是要我保護你的這種闖勁。咱們國家的改革,是一項前無古人的事業,需要一大批有闖勁、有熱情的幹部。我們這些老同志,就是給你們保駕護航的。

    對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次重裝辦請我參加這個調查組是什麼目的,他們的醉翁之意,不在我這個老頭子身上,而是在你身上呢。」

    「這……」馮嘯辰徹底地窘了。讓沈榮儒參與調查組的事情,是孟凡澤提出來的,而究其原因,則是馮嘯辰自己想介入這件事,苦於缺乏一個名義。孟凡澤讓沈榮儒以做課題的身份參與進來,馮嘯辰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著調查組工作了。這樣的打算,孟凡澤和張主任自然不便瞞著沈榮儒,而沈榮儒明知如此,還是欣然接受,這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沈老師,我是怕我沒把事情做好,反而連累了你。」馮嘯辰道。

    沈榮儒正色道:「小馮,你過慮了。我是一名學者,面對著這種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情,也是不能置之不管的。其實,我倒真的很好奇,北化機上上下下已經統一了口徑,大家都一口咬定是臨時工華菊仙發錯了材料,導致這一次的質量事故,你有什麼辦法能夠打破這個僵局,還原事實的真相呢?」

    馮嘯辰笑道:「這倒是不難。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北化機的管理存在漏洞,想靠統一口徑來掩飾,是辦不到的。如果沈老師您不反對,我就去試著挑一挑這個內幕。在這方面,我倒是有點經驗。」

    沈榮儒點頭道:「沒問題,你儘管放手去做,如果有什麼差池,我會幫你頂著。張主任一直跟我說你機敏過人,能夠創造性地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我還沒見識過呢。借這個機會,我也好充分地瞭解一下你的能力。」

    「那我就獻醜了。」馮嘯辰信心滿 滿地說道。

    從沈榮儒那裡獲得了許可,馮嘯辰便踏實了。早在兩年前,程元定帶頭拒絕與重裝辦簽訂保證書的時候,馮嘯辰就惦記著要敲打敲打他了,只是沒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這一回,北化機鬧出這樣一樁事,雖然上上下下就把責任推到了臨時工華菊仙的身上,但馮嘯辰清楚,僅憑一個臨時工是不可能把一個低級錯誤層層傳遞下去的,一家企業如果連這麼一點糾錯能力都沒有,北化機也別提自己是什麼重點裝備企業了。

    任何一個大事故的背後,都有幾百個小錯誤,正是這些小錯誤的積累,才導致了最終的大錯誤。後世的企業管理特別講究規章制度,有些規定甚至可以說是繁文縟節,看上去完全沒有必要,但仍然要求職工不折不扣地執行。其實,這些繁文縟節就是一道道的防火牆,能夠防止某一個環節的錯誤傳遞到下一個環節裡去,以便把失誤控制在很小的範圍內。

    北化機在推行全面質量管理方面,有些流於形式,這一點,在過去幾天的調查中,馮嘯辰已經深深感受到了。但他清楚,這一次焊絲選擇錯誤的問題,絕不僅僅是質量管理上的疏忽,而是有很多深層次的問題。要追究下去,程元定作為廠長的責任是跑不掉的。

    一定要把程元定拉下去,這是出發之前馮嘯辰從羅翔飛那裡得到的暗示,這個暗示羅翔飛甚至沒有向徐曉娟、王根基他們提起。讓程元定下台,並不是因為羅翔飛或者馮嘯辰與他有什麼私怨,而是唯有如此,才能讓其他企業裡的負責人感覺到威脅,進而認真地對待質量問題。

    國家不能讓北化機破產,所以北化機本身在這次事件中並不會遭受什麼損失。如果程元定也不用承擔責任,那麼就意味著他與重裝辦簽的保證書完全成了一紙空文,重裝辦提出的質量要求也就成了笑柄。羅翔飛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這不僅僅是涉及到他個人的面子,而是關係到裝備工業發展的百年大計。

    如果是一名有責任感的廠領導,產品出了質量問題,國家蒙受了損失,廠領導是會有切膚之痛的。但如果是像程元定這樣一心只在乎個人榮辱的領導,除非觸及到他的切身利益,尤其是他的官帽子,才能讓他震動。

    簡單說,羅翔飛就是要用程元定的官帽子來祭旗,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在這樣一種思想指導下,別說程元定的確有問題,就算他清純得像一朵白蓮花,羅翔飛也得給他潑一身墨汁,讓他變成一個黑叔叔。

    而尋找程元定的污點,或者直接給他製造污點的事情,其他人是不一定能夠辦好的,唯一能夠讓羅翔飛放心的人,就是馮嘯辰。

    「小馮,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馮嘯辰剛剛離開沈榮儒的房間,一直等候在走廊裡的王根基便迎上來了,一碰面便壓低聲音斥道:「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程元定這孫子搞這些名堂,這是明顯不把咱們重裝辦放在眼裡,你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哈哈,我很生氣啊,我氣得一宿一宿睡不著呢。」馮嘯辰給了王根基一個燦爛的笑容,回答道。拿王根基逗悶子,是馮嘯辰很喜歡的一種娛樂形式,王根基是個很萌的人,一逗就跳,屢試不爽。

    果然,看到馮嘯辰那一臉快樂的樣子,王根基恨得咬了咬牙,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就知道跟你丫的沒法好好說話。這麼說吧,哥們就是看不慣這孫子,你給哥們支個招,怎麼能夠把他拉下水?」

    「這個很簡單啊。」馮嘯辰說道,他的態度是如此地輕描淡寫,讓王根基看著就想跟他拚命。

    「簡單你就說呀!咱們都來好幾天了,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是急死我了。」

    「要我說也容易,一頓飯,如何?」

    「你娘的有海外關係,外匯多得花不完,你還敲詐我請你吃飯,你有點良心沒有?」

    「那就我請你羅,這又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你的主意呢?」

    「邊吃邊說……」

    碰上馮嘯辰這麼一個主兒,王根基算是沒脾氣了。你急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急。可就在你覺得沒辦法的事情,人家已經不聲不響地把事情給辦完了。王根基和馮嘯辰合作了幾回,對馮嘯辰算是瞭解了,雖然和馮嘯辰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京城二世祖那罵罵咧咧的德行,但從裡到外,他對馮嘯辰可謂是心服口服。

    兩個人回房間換了套便裝,又向徐曉娟請了假,遛遛達達地出了招待所,向著家屬那邊的一條商品街走去。北化機有4000多職工,加上家屬就是上萬人的規模,與一個小鎮相仿。廠區裡有完整的生活配套設施,包括一條比較繁華的商品街,在那街上,有十幾家餐館,平日的生意也都是挺不錯的。

    「就這家吧!」

    走到一家門面裝修不錯,看起來有點檔次的餐館門前,王根基提議道。

    馮嘯辰點點頭,挑開門簾走進餐館,他打量了一下大廳裡的情況,轉身便向外走,弄得王根基頗有幾分詫異。

    「怎麼啦,哪不滿意?」王根基問道。

    「人太少。」馮嘯辰答道。

    「這家館子一向人少,我打聽過,它的飯菜比別家貴點,所以吃的人少,不過口味是挺不錯的。」王根基解釋道。

    馮嘯辰嘿嘿一笑:「我又不是來吃口味的。」

    「那你吃啥?」王根基問道。

    「吃人。」馮嘯辰簡潔地回答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8 17:54
第三百九十七章可怕的小道消息

    馮嘯辰說的吃人,當然不是要把北化機的職工拿叉子叉起來吃掉,而是要找一個人多的地方吃飯。當服務員領著馮嘯辰、王根基二人擠進人群,讓他們與別人拼桌坐下的時候,王根基開始有些領悟到馮嘯辰的用意了。

    「聽說了嗎,那個被開除的臨時工華菊仙,家裡的孩子特別出息呢。」

    馮嘯辰一邊吱溜吱溜地往嘴裡吸著啤酒,一邊像拉家常一樣對王根基說道。

    「是嗎,你怎麼知道的?」王根基頗有一些當捧哏的天賦,雖然沒和馮嘯辰事先對過台詞,接話接得還是非常順溜的。

    馮嘯辰道:「我偶然聽人說的,華菊仙的大兒子正在上高中,成績在學校裡是名列前茅的。她的小兒子在讀初中,成績也挺好。」

    「這麼說,考上大學是不成問題了?」

    「要從成績來說,當然沒問題。」

    「那還能從哪來說?」

    「政審啊!」馮嘯辰像是看個傻瓜一樣看著王根基,「你想都能想出來的,如果這倆孩子的母親在監獄裡呆著,他們考大學能通過政審嗎?」

    王根基一愣,他的眼睛是看著馮嘯辰的,但通過眼角的餘光,他分明能夠看到前後左右十幾雙眼睛都向他們這個方向瞟過來了。在這飯館裡吃飯的,都是北化機的職工或者家屬,大家倒不一定互相認識,但至少能夠從對方的服飾、氣質上判斷出誰是廠子裡的,誰是外來的。

    馮嘯辰和王根基他們走進飯館的時候,就已經被人認出來了,知道他們是從京城來的幹部,是來調查分餾塔的事情的。這件事是目前廠子裡的頭號大事,稍微瞭解一點廠裡情況的職工都知道此事。

    有關調查組的來意,以及可能對北化機帶來的威脅,廠子裡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小事一樁,也有人預言會天翻地覆。因此,大家對調查組的人都頗為關心,聽到馮嘯辰和王根基聊天,坐在旁邊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希望能夠聽到一點小道消息,以便回去向左鄰右舍吹噓。

    馮嘯辰提到華菊仙的孩子,大家還沒特別在意。可馮嘯辰下一句就說這倆孩子未來會面臨政審問題,還說他們的母親會在監獄裡呆著,大家就淡定不能了。

    「什麼,華菊仙有可能要坐牢?」

    「怎麼,華菊仙的兩個孩子有可能受到連累,上不了大學?」

    「不可能吧,發錯一箱焊絲就要坐牢,哪有這樣的事?」

    「這是一箱焊絲的事情嗎?一座分餾塔全部返工,20多萬的損失呢!」

    「該,我看讓她坐牢也不冤,全廠的年終獎都被她糟蹋了… …」

    「不冤?我就呵呵了,她不冤,還有誰冤?」

    「噓……」

    馮嘯辰似乎沒有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事實上,他也的確可以裝作聽不見,因為餐館裡人聲鼎沸,而工人們的議論用的又是當地方言,頗為難懂。倒是工人們聽他們聊天不太費勁,因為普通話大家都是懂的。

    「唉,可惜了。」王根基萌歸萌,腦子可不笨,聽馮嘯辰滿嘴跑火車地瞎扯,他便知道馮嘯辰想幹什麼了,於是跟著他的話頭說道:「這麼大的損失,判她20年還真不算重。」

    「可不是嗎?她是罪有應得,我是同情她的孩子。」

    「是啊,招工進廠也沒戲了,以後凍結五年的招工,夠大家喝一壺了。」

    凍結招工……

    馮嘯辰咧了咧嘴,不錯啊,老王,都學會搶答了,我還真沒往這想呢。嗯嗯,凍結招工是一個好主意,再來點狠的……

    「暫停業務才可怕呢,以後只能發70%工資了,獎金更是不用想……」

    「退休工人的工資還是應當保證吧,扣他們40%,我不太贊成,不過上頭這樣定了,我說了也不算。」

    「住房也建不成了,銀行會凍結基建款。」

    「唉唉,喝酒,這些事別在這說,違反紀律了。」

    「這家館子,菜炒得不錯,可惜,過幾天估計工商就要收回執照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還時不時地用眼睛向左右瞟一瞟,似乎是擔心他們的談話被別人聽見,把「欲蓋彌彰」這個成語演得活靈活現。

    旁邊的職工們早已放棄了高談闊論,他們故意用眼睛看著別處,以示自己並沒有偷聽馮嘯辰他們的談話,耳朵卻是伸得老長,恨不得貼到馮嘯辰他們的嘴邊去,生怕聽漏了一句什麼。

    「華姐華姐,出大事了!」

    沒等酒足菜飽的馮嘯辰和王根基二人回到招待所,他們在小飯館裡聊天的內容,已經迅速地傳遍了全廠。有要好的小姐妹飛也似地跑到華菊仙的家裡,告訴了她剛剛得到的可怕消息:

    「華姐,我聽到一個確切的消息,說那些京城來的幹部要判你的刑呢! 」

    「判刑?不會吧?」華菊仙半信半疑,「我不就是弄錯了一箱焊絲嗎,憑什麼判我的刑啊?」

    「可造成的結果嚴重啊,聽人說,國家損失了好幾億呢。華姐,你說你也真是的,怎麼就會這麼不小心呢?」小姐妹滿臉惋惜,心裡卻帶著幸災樂禍。兄弟就是用來出賣的,姐妹也是如此。華菊仙也招惹過人,巴不得看她出事的可不止一個兩個。

    「我哪不小心了,我是……」華菊仙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邊廣連找她談過,讓她把事情的責任全攬下來,背一個開除的處分,並答應事情過後給她補償。她原本就是一個臨時工,開除不開除根本不算個事。可沒想到這件事的責任會這麼重,開除和判刑,二者可差著好幾個檔次呢。

    「邊廠長說過,沒多大的事情的。」華菊仙囁嚅著說道。

    「廠長的話也能聽嗎?」小姐妹斥道,「華姐,你可別糊塗。我聽人私底下議論,說其實不是你的事,你可別去幫別人背黑鍋。」

    「不會這麼嚴重吧?」華菊仙也有些不踏實了。

    「哼哼,不嚴重?」小姐妹冷笑道,「華姐,我跟你說,你坐牢也不打緊,廠裡沒準會給你補助的。可你家小軍和小兵就慘了,你坐了牢,他們考大學政審都通不過。」

    「什麼!」華菊仙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自己會不會坐牢,還只是一個猜測,就算是坐牢,事情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可涉及到兩個兒子考大學的事情,性質就完全不同了,如果因為自己與邊廣連的幕後交易,耽誤了兒子的前程,那再多的補償也沒用啊。

    「你聽誰說會影響小軍和小兵政審的?」華菊仙攥著小姐妹的手腕子問道。

    「這還用誰說嗎?」小姐妹心裡那份暢快啊。尼瑪,你家兩個兒子都是學霸,我兩個兒子是學渣,你在我面前得瑟好幾年了,現在總算讓我能出一口氣了。學霸有什麼用,政審通不過,不還是得回廠裡來當臨時工,到時候連對像都找不著,找個缺胳膊斷腿滿臉大麻子雙目失明的……呃,我的想像力是不是太豐富了,說正事呢!

    「華姐,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真的別大意啊。」小姐妹掩飾著開心,用關切的語氣說道:「我聽人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最好去向京城來的幹部徹底坦白,爭取從寬,要不可就晚了……」

    「這事……我還得想想。」華菊仙虛弱無力地應道。

    在華菊仙膽顫心驚想著各種可怕結果的時候,廠子裡其他的人家也在惶惶不安。在小飯館裡吃飯的那些人帶回來的消息實在是太豐富了,有說廠子未來20年都不會再招工的,有說全廠職工工資要扣發一半的,有說退休工人從此以後領不到退休金,還有人預言國家會把北化機改成勞改農場,全廠工人直接變成勞改犯……

    「這特喵的算個啥事啊,是他程元定搞的名堂,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就是嘛,我們只是普通工人,廠裡出了質量問題,礙得著我們啥事嗎?」

    「我跟你們說,咱們是幫廠長背鍋呢,這次這麼大的事情,廠子裡往個華菊仙身上一推,廠領導沒一個出來擔責任的,這不是明擺著糊弄人嗎?人家中央的領導又不傻,還能不生氣嗎?」

    「生氣乍的,生氣就能扣我們的工資?」

    「人家就扣了,你能乍的?你敢說欺上瞞下這事你沒份?」

    「我特喵……」

    後世的互聯網輿情專家曾總結出操控意識的若干準則,其中便有一 ,叫作「以恐懼為刀」。當人們陷入恐懼的時候,理智就會被淹沒掉了。馮嘯辰他們放出的那些消息,如果冷靜地思考分析一下,會發現根本就站不住腳,而且他們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傳播內部消息的舉動,也同樣存在著疑點。

    可是,因為他們所說的事情是大家所害怕的,所以大家的心態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有些職工為了顯示自己聰明睿智,還會幫著尋找各種解釋,讓這些小道消息顯得更為真實。再往後,謠言不斷發酵,其最初的來源反而被人們無視了,整個北化機廠都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8 20:11
第三百九十八章坦白從寬

    「邊廠長,我聽人說,這一次的事情很大,弄不好我會被判刑的。」

    「華菊仙,你瞎說什麼呢,這怎麼可能?」

    「真的,大家都這樣說。」

    「這是謠言,不要相信!」

    「邊廠長,我如果被判刑,會判多少年啊?」

    「怎麼可能會判刑呢?法律沒這樣的規定嘛。」

    「我判刑倒不要緊,可我家小軍和小兵就麻煩了,他們政審都通不過……」

    「華菊仙,我跟你說了100遍了,判刑是謠言,不要信!」

    「邊廠長,我想撤回我那份材料,這件事真的不關我的事情。我也不要廠裡給我補貼了,這錢我拿著不踏實。」

    「華菊仙,你不要胡思亂想,別說你不會被判刑,就算真的被判刑了,廠裡也不會不管你的。」

    「邊廠長,這麼說,我真的會被判刑?」

    「我說了,不會!!!」

    「可你剛才說會的……」

    「不會!!!」

    「邊廠長,我求求你……」

    「滾!」

    邊廣 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他都快要被華菊仙給逼瘋了。從一早來上班,華菊仙就堵在他的辦公室裡,翻來覆去就是說著自己會不會被判刑的事情。邊廣連一開始還有耐心跟她解釋,為了能夠解釋得有效,他又換了幾種不同的解釋方法,結果就在華菊仙的腦袋裡造成了混亂。這種混亂讓華菊仙感到邊廣連肯定是在騙她,而她被騙的結果將是很悲慘的。

    邊廣連當初選華菊仙來背這個黑鍋,是看中了她頭腦比較簡單,稍微給點好處就能讓她就範。可現在看起來,選擇這個頭腦簡單的人實在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頭腦越簡單的人就越偏執,一旦認準了一件事情,誰也無法改變她的想法。

    「老邊,情況不太對啊。」

    華菊仙前腳剛走,管人事的副廠長蔣新樂後腳便進了邊廣連的辦公室,他手裡捧著一個水杯,顯得悠然自得的樣子,但眉頭卻是鎖著,像是有什麼難事一般。

    「我聽到一些群眾的反映,好像廠子裡出了謠言,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我擔心會出亂子啊。」蔣新樂說道。

    「這謠言是從哪傳出來的?」邊廣連問道,他也是廠裡的一員,像這樣的謠言,他豈能聽不到。最開始,他只是付之一笑,覺得不過是少數人庸人自擾而已。讓華菊仙鬧過一陣,又聽蔣新樂提起此事,他才有些不踏實了。

    蔣新樂道:「現在議論紛紛,也說不清是從哪開始的。我聽說,那幾個被安排承擔責任的中層幹部,好像也有些動搖了。」

    「這不,華菊仙剛走,她想改口。」邊廣連指著桌上自己給華菊仙倒的茶水,苦笑著說道。

    「這絕對不行。」蔣新樂道,「她如果一改口,事情就麻煩了。咱們自己提交的調查報告,連最關鍵的人物都出錯了,這不是送上門去的把柄嗎?」

    「嗯嗯,我馬上安排人去穩住她,絕對不能讓她改口。」邊廣連道,說罷,他又恨恨地嘟囔了一聲:「特喵的,這些京城來的人,到底是想幹什麼,不把咱們廠折騰黃了,他們就不樂意是不是?」

    蔣新樂道:「我倒是覺得,咱們太輕敵了。這次的事情可真不算小,最關鍵的是,直接給了重裝辦一個耳光,人家嚥不下這口氣啊。現在咱們光推了一個臨時工出來,人家能接受得了嗎?」

    「……」邊廣連的臉有些變色了,「老蔣,您這話,我怎麼聽不懂啊?」

    蔣新樂幽幽地說道:「老邊,咱們都是老同事了,有些事情……唉,說句難聽的,我是分管人事的,生產的事怎麼也追究不到我的頭上,你可是管生產 ,就難說羅。」

    說話聽聲,鑼鼓聽音,蔣新樂把話說到這個程度,邊廣連豈能聽不出其中的暗示。如果這件事情要追究到廠領導一級,那麼有資格承擔責任的,不外乎邊廣連和程元定兩個。要保程元定,就意味著邊廣連要去背黑鍋。邊廣連如果想明哲保身,就得把程元定供出去。此前邊廣連讓華菊仙去背黑鍋,那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事情,他沒有絲毫壓力。可現在要讓他去背鍋,他可得掂量掂量了。

    「老蔣,謝了,我會注意的。」邊廣連壓低了聲音,向蔣新樂說道。

    華菊仙出了邊廣連的辦公室,轉身就往黨委副書記卓惠珍的辦公室去了。卓惠珍是管工會婦聯的,在廠裡頗有一些知音姐姐的盛名,華菊仙六神無主,自然要找卓惠珍給她拿個主意。

    「卓姐,我可活不下去了!」

    一進屋,華菊仙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開了:「那箱子焊絲的事情,根本就和我無關,是邊廠長找我,讓我把責任擔下來。他還說,現在給我一個開除處分,等調查組走了,給我換個更好的位置,工資也可以提一級。可誰知道,這件事情根本不是他說的那樣,人家都說,我起碼要判20年的刑,而且我家小軍小兵也上不成大學了,政審就通不過。卓姐啊,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沒法活了!」

    「你說什麼,那焊絲的事情跟你沒關係?」卓惠珍眼睛一亮。

    「可不是跟我沒關係嗎?我再糊塗,也做了這麼多年保管員,材料型號哪能看錯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啊?」

    「我……我一時糊塗啊,聽了邊廣連這個混蛋的……,卓姐,現在我該怎麼辦啊?」

    卓惠珍心裡猶豫起來了,這麼狠的料,如果曝給調查組,程元定恐怕得挨一個大處分吧?邊廣連就更別說了,欺騙組織可是嚴重錯誤,撤職也最起碼的事情。可是,這個料由她去曝,合適嗎?

    「菊仙啊,這個事情是生產上的事,我也不太瞭解,所以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我們黨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個人犯了點錯誤不要緊,只要向組織說清楚,組織是會給予保護的。相反,如果和某些人串通一氣,欺騙組織,一旦事情暴露,處理會是非常重的哦。」卓惠珍說道。

    華菊仙臉色煞白,問道:「卓姐,你是說,我應該去向京城來的那些領導說清楚?」

    「我可沒這樣說。」卓惠珍拿起桌上的一張報紙,把目光投到了報紙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只是向你介紹了一下黨的政策,具體到這件事,我說了我不瞭解情況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是不是?」

    「我明白了。」華菊仙這一回倒是一點就透,她從木沙發上站起來,攏了攏頭髮,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卓惠珍的辦公室。

    卓惠珍裝作無動於衷的樣子,把看報紙的姿勢又保持了幾秒鐘,這才一躍而起,先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然後衝到窗口,藉著窗簾的保護向樓下看去。這時候,華菊仙已經走出了廠部的辦公樓,向著調查組住的招待所的方向大步走去。

    「什麼,你來自首?」

    華菊仙闖進調查組的臨時辦公室裡,把徐曉娟給嚇了一跳。坐在一旁的王根基卻是欣喜若狂,他真沒想到自己只是跟著馮嘯辰去幾家餐館造了點謠言,就起到了這麼好的效果。

    「領導,我交代,我全交代!」華菊仙撲上前去,拉住了徐曉娟的衣袖,只差咕咚一聲跪下了。

    「大姐,你別急,來來,你坐下慢慢說!」徐曉娟把華菊仙扶著坐下,然後喊來了左鋒等人,開始聽華菊仙講述。

    「什麼?你說你根本沒有發錯焊絲,車間來領料的時候,領的就是43號焊絲?」

    「可不是嗎,我再糊塗,也知道焊絲和焊絲不一樣,如果他們領的是75號,我怎麼會發43號呢?到時候材料賬對不上,我拿什麼去賠啊?」

    「可是,車間明明需要75號焊絲,他們為什麼要領43號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庫房裡沒有75號焊絲了吧?」

    「庫房沒有75號焊絲?」

    「對啊,我們廠好像還是去年的時候用過75號焊絲,用完以後就沒有再採購了。43號焊絲倒是有很多,所以這一段時間的生產,用的都是43號焊絲。」

    「你有證據嗎?」

    「當然有,……呃,是過去有,現在沒有了。前幾天,廠裡說你們要來查這件事情,邊廠長就讓我把倉庫的賬給重新做了一遍,進庫單、出庫單什麼都是後來填的。」

    「你說的邊廠長,是邊廣連廠長嗎?」

    「就是他,我們廠就一 邊廠長。」

    「也就是說,是邊廣連廠長指使你做假記錄,而且還做偽證,把責任都攬到了你的頭上?」

    「是啊是啊,就是邊廠長讓我做的。我哪想得到會被判刑啊,領導,我這算是坦白了吧,你們別判我的刑好不好?我求你們了……」

    華菊仙說到此處,又祭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看家本事,看那意思,如果徐曉娟不給她一個准信,她就得滿地撒潑打滾了。

    「判刑?判什麼刑……」徐曉娟被弄懵了,好端端地調查質量事故,誰說要判華菊仙的刑了?

    王根基趕緊接過話頭,向華菊仙說道:

    「華大姐,你這種態度很好,符合坦白從寬的規定。只要你能夠勇於揭發,我向你保證,肯定不會判你的刑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9 18:08
第三百九十九章 這是明知故犯

    「這是怎麼回事?」

    送走華菊仙,並再三交代她不要向其他人說起此事之後,徐曉娟回轉身來,把頭對著王根基,詫異地問道:「小王,這件事是你弄的?」

    「哈哈,我可沒這麼大的能耐。」王根基樂不可支地說道,「我也就是幫著敲了敲邊鼓而已,唱頭牌的可不是我。」

    「是小馮?」徐曉娟明白過來了,能夠創造這種奇蹟的,還真非馮嘯辰莫屬。再說,換成個其他什麼人,王根基怎麼可能會如此自謙呢?

    「你們到底是怎麼弄的,這個華菊仙怎麼會跑來自首的?」左鋒饒有興趣地問道。在前兩天的調查中,他們是和華菊仙接觸過的,當時華菊仙一口咬定是自己發錯了貨,還表示願意接受一切處罰。當然,那時候她以為最重的處罰就是開除了事,所以才有這樣的底氣。沒過兩天,華菊仙好端端地居然跑來自首,像倒豆子一樣把事情的經過都抖落出來了,這實在是太顛覆大家的三觀了。

    王根基只是傻笑,不肯說出他們搞的名堂。造謠嚇唬人這種事情,畢竟不太光彩。再說,謠言一旦被戳穿,就沒有效果了,王根基不知道調查組裡有沒有人會與北化機暗通款曲,這件事情還是爛在他肚子裡為好。

    徐曉娟素知馮嘯辰的行事風格,見王根基諱莫如深的樣子,便知道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上不得檯面的陰謀。她不再追問,而是黑著臉說道:

    「華菊仙說北化機已經有一年時間沒有採購75號焊絲了,而車間是拿著43號焊絲的領料單來領材料的,這就說明北化機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用75號焊絲來做銲接,這是明目張膽違背工藝要求的事情,責任是跑不掉的。」

    王根基詫異道:「他們這是圖個啥啊?75號焊絲比43號焊絲價格更貴嗎?就算是更貴一點,焊絲能值幾個錢,北化機不會摳門到這個程度吧?」

    左鋒是搞化工設備出身的,對這個問題有些瞭解,他說道:「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說明北化機的領導質量意識極其薄弱。咱們國家過去生產化肥設備,用43號焊絲比較多,75號焊絲用得比較少,這主要是因為我們也不太瞭解75號焊絲和43號焊絲的區別。這兩種焊絲的銲接強度差不多,43號焊絲的確要便宜一些,所以各家廠子也就習慣了使用43號焊絲。

    這一次,日本人要求使用75號焊絲,北化機想必是覺得這個要求不重要,同時庫房裡又沒有75號焊絲,只有43號焊絲。他們不想專門為這個項目去進行額外的採購,所以就決定用43號焊絲來代替75號焊絲,這裡面有些心存僥倖的成分。」

    徐曉娟原來不太懂電焊,這次為了調查北化機的事情,專門去看了一些資料,對於這兩種焊絲的區別也有了一些瞭解。聽完左鋒的分析,她點點頭道:「我覺得左處長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車間的領料單上寫的就是43號焊絲,就說明生產處給車間下達生產任務的時候,修改了工藝要求,這就不是疏忽大意的問題,而是明知故犯,性質是非常嚴重的。這還不算,面對上級部門的調查,他們非但沒有如實交代,反而臨時修改倉庫記錄,串通口徑,欺騙上級,這個責任,得直接追究到程元定那裡去。」

    「那還跟他們廢什麼話,直接抓人吧。」王根基嘟噥道。

    徐曉娟搖搖頭,道:「抓什麼人?這種事要處理也是紀律處分,怎麼可能抓人呢?再說,我們到目前為止也只有華菊仙一個人的說法,而且還是突然之間翻供的說法,可信度要打個折扣。北化機所有的部門都聲稱他們是嚴格執行工藝文件要求的,只是不知道焊絲被弄錯了,這才導致這起質量事故。要推翻這個說法,我們還得有更多的證據才行。」

    「沒錯,咱們得重新去查一下他們的原始台賬,總能夠發現一些破綻的。」左鋒說道。

    王根基道:「徐處長,我申請和小馮搭班子,我們去調查一下電焊工那邊的情況,爭取能夠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

    徐曉娟抿嘴笑道:「小王,你可真行,這算是賴上小馮了?也罷,小馮的對象不就是電焊工嗎,他肯定瞭解這方面的業務,你就和他負責電焊工的調查吧。」

    「得令,您就瞧好吧!」王根基痞裡痞氣地應道。

    容器車間。

    負責分餾塔銲接的是以老焊工康水明任班長的一個電焊班。自從得知分餾塔被秋間會社檢驗確定為不合格,進而引發出一場軒然大波之後,康水明等人就處於一種戰戰兢兢的狀態之中。問題是出在電焊環節,其他工人沒什麼責任,他們這些電焊工的責任是跑不了的。

    早有調查組進廠之前,廠生產處的人就來找過康水明,教了他一套說法,讓他一口咬定質量事故的原因在於倉庫方面提供了錯誤的電焊絲,而他們電焊班的過失就是過於相信倉庫,沒有對電焊絲進行覆核。廠裡還說,如果調查組要追究責任,廠裡會免掉康水明的電焊班長職務,還要扣罰一定數量的獎金,但廠裡同時又讓康水明放心,電焊班長這個職務也許不能馬上恢復,但扣罰的獎金一定會從其他方面給他補上的,而且是雙倍地補償。

    對於廠裡的這個安排,康水明沒有什麼異議。電焊班長勉強也算幹部了,作為幹部,帶頭執行廠裡的決議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出了這麼大的質量事故,不找幾個人來擔責任是不可能的,他是電焊班長,這事能躲得過去嗎?

    幸好,也就是免個職,再扣點錢的事,而且被扣的錢還會加倍返還,他又有什麼不滿呢?

    可是,昨天晚上廠裡的一些傳言,讓康水明有些不踏實了。大家都說,這一次的事情傳到中央去了,據說某某領導都發話了。承擔主要責任的華菊仙,最起碼也是槍斃,沒準還要五馬分屍,再扔到鍛機裡去砸五分鐘。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他們這些電焊工恐怕也免不了牢獄之災,懸念僅僅在於蹲三年還是五年的差異。

    「師傅,這件事和咱們無關啊,為什麼要找咱們的麻煩?」

    徒弟侯彩雲苦著臉問道。他們這會都坐在車間的一個角落裡歇著,別的班組還有工作在做,他們這個班組已經被要求停工了,隨時等候著調查組的問詢。

    「怎麼會無關呢,畢竟分餾塔是咱們焊的。」康水明道。

    侯彩雲道:「可生產任務單上寫的就是43號焊絲,用錯焊絲也是生產處的事情,跟咱們有啥關係?」

    康水明連忙伸出一隻手指立在嘴前,示意侯彩雲噤聲。他四下看了看,然後才低聲對眾人說道:「大家聽好了,43號焊絲這個事情,誰也不許亂說,一定要堅持說我們是要用75號焊絲的,是華菊仙那邊發錯了材料。邊廠長說了,只有這樣說,我們才能過關。如果我們說一開始就打算用43號焊絲,事情就麻煩了。」

    「麻煩也是廠長麻煩,跟咱們有啥關係?」另一名叫郭建新的電焊工說道。

    康水明道:「可是咱們已經寫了材料,說當時就是按照75號焊絲的工藝要求做的,大家都簽了名的。」

    郭建新道:「康師傅,我們可是聽你的話才簽了名的。」

    「是啊是啊,我知道……可我當時哪想到這事有這麼麻煩啊。」康水明懊悔不迭地說道。

    侯彩雲道:「當時廠裡只說要扣獎金,沒說其他的。可現在大家都在傳,說所有犯了錯誤的人都要判刑,這可怎麼辦啊?」

    「判刑這個事情,我覺得十有八九是假的。」康水明說道,他話雖這樣說,心裡卻沒什麼底。中央,這是一個離他遠得難以想像的概念,中央的領導發話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一個小小的工人,哪怕是個電焊班長,又能猜到幾分呢?

    「師傅,我覺得咱們應該去跟京城來的領導說清楚,就說那份材料是廠裡騙我們簽的,我們根本就不知道75號焊絲的事情,這樣咱們就沒責任了。」侯彩雲建議道。她今年才20幾歲,家裡還有一個剛滿週歲的孩子,她可不想去冒蹲監獄的風險。

    郭建新遲疑道:「可是這樣一來,咱們就把廠長給得罪了。等調查組走了,廠裡找咱們算賬,怎麼辦?」

    康水明道:「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程廠長那個脾氣,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他讓咱們統一口徑,咱們把事情說漏了,他能饒得了咱們嗎?」

    「萬一他被京城的領導處理了呢?」侯彩雲問道。

    「萬一他沒被處理呢?」康水明反問道。

    「這……」侯彩雲啞了,其他那些想說點啥的電焊工們也都啞了。現在形勢可真的是很複雜啊,到底是站在廠裡一邊,還是站在調查組一邊,實在是難以選擇。

    正在這時候,車間主任向這邊走來了,遠遠地便向康水明喊道:

    「康師傅,你們班的人都在吧?那正好,京城來的領導讓你們到第二機械廠去,說是檢驗一下你們的電焊技術,看看你們是不是合格上崗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9 20:17
第四百章 焊大梁的牛人又出現了

    調查組有很大的權力,他們提出要考核電焊工們的技術,康水明等人也只能乖乖地去接受考試。北化機安排了一輛卡車,拉著康水明電焊班的十幾名電焊工,來到了市裡的第二機械廠。這是一家山北省本地的企業,與北化機這種國家級企業沒法比,在平常,北化機的工人們是不會把第二機械廠放在眼裡的。

    調查組選擇讓電焊工們到第二機械廠來接受考核,估計是擔心他們在本廠考核會有作弊的機會。康水明等人對於這個安排雖然心裡有些不痛快,但也沒法說什麼了。

    「到了,就是這裡。」

    在二機廠的一處空地上,帶隊的馮嘯辰向大家招呼一聲,自己先從卡車的車斗跳到了地上,康水明等人也跟著一個一個地跳了下來。大家對馮嘯辰沒有特別地放在心上,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年輕,而且自稱是社科院的研究生,這一次是跟著導師過來開眼界的。大家只是對京城來的領導心存敬畏,這個小年輕是一個學生,大家有什麼必要害怕呢?

    「各位師傅,今天請大家到這裡來,是接受一些基本的電焊工技能測試。大家是知道的,這一次北化機承建的分餾塔,被秋間會社認定存在嚴重的銲接質量問題。其中,電焊工的技能也是被懷疑的項目之一,所以需要對大家做一個測試,請大家理解。」

    馮嘯辰站在眾人面前,用謙恭的口吻說道。

    「馮同學,你們領導腦子進水了吧?我們康師傅幹了30多年電焊,你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康師傅就已經是四級工了,你懷疑他的技術有問題,這不是笑話嗎?」

    一個電焊工沒好氣地對馮嘯辰斥道。他自己也是一名高級焊工,覺得這種測試簡直就是侮辱他的能力,所以忍不住要發句牢騷。反正馮嘯辰也是個學生,罵了也就罵了,他還能怎的?

    郭建新倒是拽了那個焊工一把,低聲道:「李師傅,別說了,咱們惹不起他們呢。」

    「惹不起怎的?惹不起就能這樣寒磣人嗎?」那姓李的焊工憤憤地說道,不過聲音倒是低了幾度,顯然郭建新的話還是起了點作用的。

    馮嘯辰還是一副笑嘻嘻的嘴臉,似乎根本不在意那李姓焊工的冒犯。他向旁邊招了招手,一名穿著印有「二機廠」字樣工作服的年輕人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傲慢。馮嘯辰向他點點頭,然後對康水明等人介紹道:

    「各位師傅,我給大家介紹一下今天的考官,這是二機廠的王建國師傅,在咱們山北省電焊方面技術是數一數二的。前幾年咱們省裡體育館的大梁出了問題,就是這位王師傅給焊上的。他還參加過全國的電焊工大比武,拿過一個名次的呢。」

    這位王建國,也算是馮嘯辰的老熟人了。三年前,馮嘯辰在大營指揮鉗夾車搶修,王建國也是參與搶修的電焊工之一,當時還頗鬧了一些笑話。後來,馮嘯辰又有幾次陰差陽錯地與王建國打過照面,慢慢便熟悉起來了。王建國其人在電焊上倒也的確有兩把刷子,另外就是有一個好吹牛的毛病。他給省體育館焊過一次大梁,便逢人就說,恨不得把自己說成是全山北省最好的電焊工。馮嘯辰這次到山北來調查分餾塔質量事故的事情,無意中想到此人,便信手拈過來當了個道具。

    馮嘯辰對王建國的介紹,讓王建國頗為得意,康水明等人卻是直接就炸了。尼瑪,一個地方小廠的電焊工,年紀輕輕的,就敢自稱是山北省數一數二,你把我們北化機放到哪去了?他們不會對馮嘯辰有什麼意見,覺得馮嘯辰肯定是不懂電焊,被王建國給忽悠了。他們想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方同行,讓他知道啥叫國家重點企業的職工。

    「你能當我們的考官?」康水明用輕蔑的目光看著王建國,問道。

    「當然能。」王建國那是啥人啊,一向都是吹牛不上稅的,哪會把康水明的蔑視放在眼裡,他說道:「這次中央的領導讓我給你們當考官,就證明我有這個能力。我這個人不太會謙虛,我說句大話,這世界上就沒有我不會焊的東西。」

    「會焊有啥了不起?焊得好才是本事呢。」先前那位李焊工斥道,「姓王的,你敢跟我比比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比?」王建國道,「我如果跟你比了,誰來當裁判?」

    李焊工道:「當然是我們康師傅當裁判了,他幹了30多年電焊呢,不比你個小年輕強?」

    王建國還了康水明一個輕蔑的眼神,道:「干的時間長就了不起了?電焊講究的是眼力、手法。不說別的,我只要看一眼電弧,就能夠判斷出用的是什麼焊絲,你們誰能做到?」

    「噗!這特喵也算本事?」李焊工道,「我們都是天天干這個的,連小侯這種年輕女娃都能做到。」

    「你們就吹吧。」王建國冷笑道。

    「什麼叫吹?你們這有什麼焊絲,拿出來試試,猜錯一種,我認你為師。」李焊工的傲氣被徹底激起來了,他氣沖沖地向王建國說道。

    侯彩雲、郭建新等人也都跟著起鬨,他們實在是被王建國的狂妄給激怒了。康水明站在一旁,總覺得這事有點什麼蹊蹺,可一時間又想不明白。這些天他的心理壓力有點大,睡覺也不安生,所以腦子不太靈光了。

    聽到北化機的一干焊工要說比試,王建國也不耽擱,迅速地找來了電焊機,還搬來了不同類型的一堆焊絲。這個地方其實就是二機廠銲接車間的室外場地,周圍堆了不少邊角料,都是可以拿來做銲接試驗的。王建國背著大家選了一根焊絲,夾在焊鉗上,然後找了塊廢鐵便開始銲接了。

    電弧光飛濺起來,電焊工們都掏出電焊眼鏡戴上。李焊工看了兩眼電弧光,淡淡地說道:「這是506號焊絲,沒錯吧?」

    「算你蒙對了。」王建國顯得有些窘,他扔掉手裡的焊絲,另換了一根,再次操作起來。

    「172號!」

    「48號!」

    「75號!」

    「……」

    眾焊工們爭先恐後地報著焊絲的型號,像是做遊戲一般。電焊絲表面敷有一層焊劑,其中包括了用於除氧的錳、硅等元素,用於形成焊渣的鈣、鉀、鈉等元素,用於改善熔填金屬性能的鉬、鉻、鎳、釩等合金元素。不同型號的焊絲有不同的焊劑,在電焊時焊弧的顏色、形狀等都會有些差異,有經驗的電焊工的確能夠從電弧光中判斷出焊絲的型號。

    「好吧,算你們贏了。」

    在連續更換了十幾種焊絲之後,王建國頹然地放下了焊鉗,向眾人說道。沒有人注意到,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掠過了一絲狡黠之色。

    「小子,以後記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別在我們面前顯擺。」李焊工牛烘烘地向王建國說道。

    「王師傅,考核完了嗎?」馮嘯辰走上前去,向王建國問道。

    「考核完了,北化機的師傅們技術完全合格。」王建國應道。

    聽到王建國這樣說,一干北化機的電焊工倒有些懵圈了,什麼,這就算考核完了?難道不應當是考核我們的電焊手法嗎?認個電弧算什麼考核?

    馮嘯辰向眾人笑笑,然後說道:「各位師傅,既然考核完了,請大家到二機廠的會議室坐一坐,我們領導有一些關於青東化肥廠分餾塔銲接方面的問題要問大家。」

    眾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不知道調查組唱的是什麼戲。大老遠把大家拉到二機廠來,說是考核電焊技術,結果卻虎頭蛇尾,啥正經的內容也沒考,只是玩了個遊戲就算過關了。可過了關又不放大家走,還說要去會議室談什麼問題,這些問題難道不能回北化機再問嗎?

    帶著滿腹疑惑,眾人來到了二機廠的會議室。這個會議室也不知道原來就是如此,還是臨時改造的,看起來有點像個課堂,又像是一個審訊室。在前面,擺了幾張桌子,形成一個主席台的樣子,對面則是一排椅子,說是學生聽課的樣子也行,說是法庭上的被告席也行。電焊工們被安排坐在這排椅子上,對面的主席台已經坐上了人。

    馮嘯辰招呼眾人坐好之後,自己也來到了主席台上。他用手指了指坐在主席台正中央的一位老者,向大家介紹道:

    「這位是社科院戰略所的研究員沈榮儒同志,是咱們國家最著名的經濟學家之一,經常參加國家的重大決策,中央領導同志見了他的面,都要尊稱一句沈老師。」

    被馮嘯辰騙到這個位置上來的沈榮儒哭笑不得,他連連擺著手,道:「哈哈,小馮太捧我了,我哪是什麼著名經濟學家,只是提出過一些經濟上的意見罷了。至於說某某同志曾經稱呼我為沈老師,那是某某同志尊重知識分子的表現,我實在不敢說自己能在中央領導同志面前稱一句老師的。」

    他說這話本是一種自謙,但卻有點不打自招的味道。康水明等人看向他的目光,明顯帶上了幾分敬意。這可是中央某某領導稱過老師的人,那不就是國師嗎?
ikller 發表於 2017-7-20 18:07
第四百零一章 不是這樣的

    把沈榮儒請出來嚇唬人,是馮嘯辰的無奈之舉。

    麵對北化機布置的攻守同盟,他隻能利用人員的恐懼心理去進行分化瓦解。華菊仙是個普通臨時工,她最大的軟肋就是兩個孩子的前途,所以馮嘯辰放出風聲,說華菊仙這次惹了大事,孩子的前程也會受到影響,果不其然,華菊仙一下子就是崩潰了。

    對康水明這些人,馮嘯辰要故伎重演,但一時還找不出他們害怕的事情,於是就把沈榮儒推上了前台,並把他的身份浮誇了一通。沈榮儒的確是那種能夠與中央領導談笑風生的人,但要說他會直接找中央領導去告康水明他們這樣一群普通工人的黑狀,那就天大的笑話了。可是,康水明他們並不了解這些事情,別說沈榮儒被中央領導稱過老師,就算他隻是給中央領導沏過茶,這個身份也足夠讓他們害怕了。

    “各位師傅,大家不用緊張,我這次到北化機來呢,主要是來做一些研究的。請各位到這裏來,是想了解一些有關分餾塔焊接過程中的問題。我本人是學經濟學的,不懂工業技術,我的這位學生小馮同誌,接觸過一些工業上的事情,所以我就委托他來向大家發問了。”

    沈榮儒做了一個簡單的開場白,然後便把說話權交給了馮嘯辰。

    “各位師傅,大家剛才已經聽沈教授說了,我們是來做一些研究的,未來的研究報告,可能會直接作為內參送到中央領導那裏去。所以,請大家一定要嚴肅地對待這次談話,不能說假話,否則的話,那就是欺騙中央領導了。”馮嘯辰一改此前那溫和的神情,沉著臉向眾人警告道。他分明看到,坐在對麵的那些電焊工臉色也都變了,有好幾個人的腿已經在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們中間有誰參加那座分餾塔的焊接工作?”馮嘯辰問道。坐在一旁的祁瑞倉和丁士寬二人各自攤著一本工作日記,在飛快地記錄著。沒辦法,這二位也是學經濟出身,對於工業技術了解不多,如果讓他們來問話,肯定是問不下去的,於是他們就隻能當當會議記錄了。

    電焊工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康水明替大家回答道:“馮同誌,我們這裏每個人都參加了焊接工作,各人完成的工作量不一樣,在台賬上都有記錄。”

    “嗯,是這份台賬吧?”馮嘯辰揚起一份資料,向康水明晃了一下。康水明認得那正是他們班組的工作台賬,封麵上還有他的簽名,便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在焊接之前,你們有沒有看過工藝文件?”

    “看過。”

    “是否充分了解文件上的內容?”

    “是的。”

    二人一問一答,不覺便談過了十幾個問題。馮嘯辰翻開從北化機帶來的工藝文件,選出其中一段念了一遍,然後問道:“康師傅,工藝文件上說明這些編號的焊接作業需要使用75號焊絲,你們是否清楚?”

    康水明心中一凜,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自己的工友們,眾人也都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他。他遲疑了一下,慢吞吞地回答道:“當然……是清楚的。”

    “75號焊絲和43號焊絲之間的區別,你們了解嗎?”

    “這個倒是不太了解。”

    “那麼從操作規程上說,用43號焊絲替代75號焊絲,是不是允許?”

    “這當然不允許。”康水明知道這些問題都非常犀利,他的每一個回答都可能是在向一個深坑裏前進,但事到如今,他也沒別的辦法了,隻能一句一句地回答著,不知道對方會在什麼時候提出什麼致命的問題。

    “然而,根據秋間會社的檢測,北化機提供的這座分餾塔,指定的這些焊縫都是使用43號焊絲焊接的,違反了工藝要求,你們如何解釋呢?”馮嘯辰盯著康水明的眼睛問道。

    康水明被他盯得有些發毛,他挪開目光,支吾著說道:“這是因為倉庫發錯了材料,我們去領75號焊絲,結果倉庫送來的是43號焊絲,這兩種焊絲看起來差不多少,所以我們就弄錯了。”

    “是嗎,大家都沒看出區別來?”馮嘯辰把目光轉向眾人,冷笑著問道。

    “沒有!”

    “我們怎麼看得出來?”

    “這兩種焊絲本來就差不多嘛……”

    眾人紛紛回答道,不過所有的回答都有些猶豫不決,顯然是底氣不太足。

    馮嘯辰嗬嗬笑道:“不會吧,你們各位都是有經驗的電焊工,康師傅有30多年的工齡,李師傅也是行業裏排得上號的電焊技師,你們就算從外觀上看不出焊絲的差異,隻要一打著火,焊上一條焊縫,還能分辨不出兩種焊絲的不同?”

    “這個很難,呃……”

    李焊工隨口回答了一句,沒等說完就卡住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事,不由得臉色驟變。與此同時,其他電焊工也都陸續反應過來了,臉上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尼瑪呀,合著這幫京城來的領導是在這等著我們呢!剛才那個傻乎乎的什麼王建國,分明就是人家派出的“托兒”好不好,我們被他的激將法騙了,說自己隻要一看電弧光就能分辨得出焊絲的型號。一夥人試了半天,現在說分不清焊絲型號的差異,這不是當麵撒謊嗎?

    “怎麼,不說了?剛才在外麵的時候,你們不是很能幹的嗎?”馮嘯辰把眼睛一立,氣勢洶洶地喝問道。

    “太不像話了!”王根基也狐假虎威地一拍桌子,轉頭對沈榮儒道:“沈教授,您看到了吧,這些工人就是這樣欺上瞞下的,他們明知焊絲型號不同,卻故意不說出來,這就是有意拆國家的牆角,破壞社會主義建設!”

    “王處長……”祁瑞倉聽不下去了,咱們不帶這樣上綱上線的好不好?

    “祁同學!”馮嘯辰大聲地打斷了祁瑞倉的話,說道:“我知道你心腸軟,但你不用替他們說情,這一次的損失如此重大,任何人說情都沒用。沈教授,這種明目張膽欺騙國家、欺騙領導、欺騙中央的行為,您一定要向中央進行彙報,要嚴厲地懲處!”

    “我明白,我會這樣做的……”沈榮儒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馮嘯辰和王根基都是在演戲,看著眼前這群工人嚇得臉如土色的樣子,他也有些於心不忍。但他明白,這個時候隻要稍稍鬆一下口,對方就會反應過來,屆時馮嘯辰他們布的局就滿盤皆輸了。

    唉,誰讓我招了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關門弟子呢,那就陪他瘋一回好了,真是晚節不保啊。

    沈榮儒在心裏哀歎道。

    他們這樣一番做作,還真起了作用,電焊工們一下子都慌神了,哪裏還有餘暇去分析馮嘯辰話裏的漏洞。欺騙國家、欺騙領導、欺騙中央,這些大帽子可是會砸死人的,大家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而且這一回的事情還真的和他們無關,他們有什麼必要去背這個黑鍋呢?

    侯彩雲首先就扛不住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大聲地說道:“領導,不是這樣的,我們都是被廠長騙的!”

    “彩雲!”康水明喊了一聲,想製止徒弟的曝料。

    侯彩雲既然已經開了口,就斷沒有再否認的可能。她對康水明說道:“師傅,咱們也幫邊廣連他們瞞著了,到時候他們沒事,咱們都坐牢去了。”

    說罷,她又轉向馮嘯辰,像是怕被別人搶了話頭一般,一口氣都不歇地說道:

    “領導,那個43號焊絲,分明就是生產處讓我們用的,廠裏壓根就沒有75號焊絲。我們在燒電焊的時候都知道用的是43號焊絲,根本不是倉庫弄錯了。”

    “是這樣嗎,康師傅?”

    聽到侯彩雲揭開了內幕,馮嘯辰心裏踏實了。他收起剛才那凶惡的嘴臉,對康水明淡淡地問道。

    康水明像是被抽掉了元氣一般,頹然地點點頭,道:“彩雲說的都是真的,從一開始,生產處就是通知我們用43號焊絲。我們看過日本拿過來的原始工藝文件,上麵說的是75號焊絲。我們還問過生產處是不是弄錯了,生產處說,兩種焊絲差不多,廠裏積壓了不少43號焊絲,趕緊用完了才好重新采購。”

    “可是你們向調查組遞交的情況說明上並不是這樣寫的。”馮嘯辰道。

    康水明道:“那都是邊廠長讓我那樣寫的,他說讓華菊仙一個人擔責任就好了,如果說是生產處的責任,對廠裏的影響太大。我也是出於為廠子考慮的想法,所以才欺騙了各位領導。這都是我的錯,和他們幾個沒有關係。”

    “康師傅,你也是為我們好,這怎麼能怪你呢?”侯彩雲辯解道。

    郭建新道:“領導,這事不能怨康師傅,那都是程元定和邊廣連他們的事。你們是不知道,這個程元定非常霸道,在廠裏搞一言堂,說一不二。他讓康師傅這樣編,康師傅哪敢不照著做?如果不照著他的話做,他明天就會讓康師傅到三產公司去坐冷板凳的。”

    “就是,程元定可厲害了!”

    “我們現在說了實話,回頭肯定會被他報複!”

    “領導,你們一定要把程元定撤掉,要不我們就沒有活路了!”
ikller 發表於 2017-7-20 21:31
第四百零二章 雪崩了

    一個人開了頭,其他的人也都跟上了,大家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事到如今,如果不能把程元定扳倒,他們就完蛋了。

    這兩天,電焊工們一直都在糾結於說真話還是說假話的問題。說假話,萬一被上級領導識破,自己就要擔天大的責任。說真話,等到調查組走了,程元定肯定饒不了他們。在剛才那會,他們還懾於程元定的淫威,不敢說真話。誰曾想,眼前這幫上級領導腹黑得很,三繞兩繞就把大家給繞暈了,讓他們不得不說出實話以求自保。

    捅出了焊絲的真相,他們也就算是把程元定、邊廣連等人給出賣了。到這個時候,如果不把程元定的劣跡抖出來,讓上級領導把程元定撤掉,以後還有他們的好日子過嗎?

    “我說一件事,廠裏分房,有資格的都是程元定的親信,有些是喜歡對他吹牛拍馬的,有些是經常給他送禮的,我們這些普通工人哪怕家裏再困難,都輪不上。”

    “程元定就是一個土匪,機修車間的張師傅,就是因為跟他頂了一句嘴,就被他打發去看大門了,一個月少了30多塊錢的工資。”

    “邊廣連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就是程元定的走狗……”

    得罪群眾的後果是很可怕的,別看你在台上得勢的時候大家都不敢說什麼,可一旦你有了點事情,那就是牆倒眾人推的節奏。平日裏對你唯唯諾諾的那些人,心裏都給你記著小黑賬呢,陳元帥說過啥來著?不是不報,時間未到。

    調查一個焊絲的問題,牽出來這麼多有關程元定的腐敗問題,這可是連馮嘯辰都始料未及的。沈榮儒、王根基、祁瑞倉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道畫風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快。沈榮儒是個老夫子,學問做得不錯,基層鬥爭的經驗卻有些欠缺,在這個時候就有些不知所措了。馮嘯辰反應極快,他當即安排道:

    “各位師傅,大家先靜一靜。大家反映的情況,非常重要,但這樣亂哄哄地說,不利於我們記錄。這樣吧,王處長,你去聯係一下二機廠的廠辦,讓他們騰幾個房間出來,讓師傅們分別休息。老祁、老丁,你們準備一下,咱們分頭進行調查,要讓每位師傅都有反映情況的機會,務必要把他們反映的情況一件不漏地記錄下來。”

    馮嘯辰最初安排把電焊工們帶到二機廠來問話,是想利用一個陌生環境增加他們的焦慮感,從而誘使他們說錯話,泄露出實情。現在看來,他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如果是在北化機,要這樣大張旗鼓地調查程元定的問題,還真是不太方便。

    電焊工們被分開安置在幾個房間裏,還有調查組的人在旁邊守著,防備他們互相交流。徐曉娟等人也被緊急召喚過來了,聽說康水明他們要舉報程元定的問題,大家都壓抑不住地歡喜,馬上讓二機廠協助安排了房間,開始逐個地進行問話。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發生了很短的時間裏的,大家被馮嘯辰唬住了,出於自保,說出了實情,又牽扯進了程元定。如果給電焊工們更多一點時間,再讓他們有一個充分溝通的機會,他們或許就會做出其他的選擇。馮嘯辰及時地把眾人分開,不讓他們再有溝通的機會,大家的集體智慧就無法形成了,隻能憑著自己的想象去做事。

    每個人都在想,自己剛才已經開口了,其他人也都說了一些話,這個時候再隱瞞恐怕也來不及。再說了,即便自己不說,別人難道不會說嗎?別人說了,自己不說,豈不顯得態度不好,京城來的領導會不會對自己有看法?

    這就是所謂的囚徒悖論,大家如果進行串謀,或許會有更好的結果,但因為失去了串謀的機會,所以大家隻能明哲保身了。

    在二機廠進行的訊問一直持續到了深夜,電焊工們都被安排在二機廠的招待所裏住下,不能回家,甚至也不能與家人聯係。次日上午,察覺出情況不妙的邊廣連去向程元定彙報此事,沒等他們商量出個所以然,一個新的調查組已經風塵仆仆地從京城趕過來了。這一回,帶隊的是經委和化工部的兩名紀檢負責人,一到北化機,便把程元定、邊廣連二人控製起來了。

    雪崩了!

    攻守同盟這種事情,需要有一個堅強的核心,而這個核心一旦崩潰了,整個同盟也就不複存在了。在此前,大家都照著程元定、邊廣連他們的交代,統一口徑來應付調查組,現在知道謊言已經被戳穿,程元定他們凶多吉少,還有誰會樂意替他們背鍋呢?

    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被查清了,這根本不是一起臨時工無意犯錯導致的事故,而是在廠長程元定的默許下,故意違背工藝規範要求而造成的人為事故。

    程元定從一開始就對分包項目這件事存有怨言。日方提供的工藝文件有很多要求,如果照著這些要求去做,北化機會增加很多麻煩。程元定等人沒有想過,其實重裝辦力促國內企業分包日方的項目,目的就是為了引進國外先進的管理規範以及工藝要求,以便全麵提高國內企業的技術和管理水平。

    日方這些工藝文件裏的要求,看似繁瑣,但環環相扣,能夠保證產品質量不發生偏離。如果嚴格執行文件中的要求,即便真的出現保管員發錯焊絲的事情,這個錯誤也會在隨後的幾個環節被發現並且得到糾正,根本不存在錯誤焊絲被一線操作人員誤用的情況。

    程元定做了幾十年的企業管理,習慣了“人治”的方式,對於從國外引進的全麵質量管理體係有很強的抵觸情緒。這次分包秋間會社的設備,麵對秋間會社提出的一係列質量保證要求,程元定嗤之以鼻,非但不放在心上,甚至還存著幾分故意對著幹的心態。

    有關分餾塔焊接需要使用75號焊絲的事情,程元定是知道的。這原本是一件小事,並不需要程元定這個級別的領導去關心。但在一次開會的時候,采購處的處長發了一句牢騷,說原來采購了一批43號焊絲,放在庫房裏還沒有用完,現在又要采購75號焊絲,實在是太麻煩了。程元定當即就回了一句,說既然還有43號焊絲,那就用43號焊絲好了,反正這兩種焊絲其實差別也不大。

    這也就是懂行的領導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程元定在北化機工作了30多年,也是從車間主任、生產處長這些崗位做起的,對於電焊真有一些了解。他知道這兩種焊絲有些差異,但在一些主要指標上差別並不大。早些年,國內的物質供應緊張,有時候某些特殊型號的焊絲采購不到,而生產任務又比較緊,廠裏用相近型號的焊絲進行替代也是常有的事情。程元定正是帶著這樣的觀念,下達了用43號焊絲替代75號的命令。

    用一種材料替代另一種材料,在工業生產中並不罕見。工業生產是講究經濟性要求的,比如說,一個零件可以用a鋼材,也可以用b鋼材。從理論上說,b鋼材比a鋼材更合適,但采購起來很困難,會導致成本上升一倍,這個時候,用a鋼材來替代b鋼材,就是許多企業的理性選擇,對於用戶方來說,也是願意接受的。

    在與國際市場聯係比較少的年代裏,中國很多工業產品很難找到最合適的材料或者配件,往往會用一些其他材料和配件來替代,與國外產品相比,性能上自然就會遜色幾分。隨著國際化程度的提高,許多產品的配件可以進行全球采購,廠家自然願意選擇那些更為適合的進口配件,結果就換來一個“某某配件不得不依賴進口”的指責。其實這種指責是沒有根據的,某些配件來自於進口不假,但說是“依賴進口”,就言過其實了。如果無法進口,或者國外根本就沒有這樣東西,那麼企業也完全可以使用國內的替代品。

    這就如同你喜歡吃進口的車厘子,但要說你“不得不依賴於進口車厘子”,那就是扯淡了,咱們國產的櫻桃味道也不錯,誰說非得吃進口的不可?

    但焊絲的這件事情,與上述所說的不同。75號焊絲並不是什麼稀缺材料,秋間會社在工藝文件中要求使用75號焊絲而非43號焊絲,也是有其道理的,那就是75號焊絲的耐酸蝕性能更優。在這種情況下,北化機違背工藝文件要求,用43號焊絲進行替代,就毫無道理了,隻能被認定為一起人為造成的質量事故。

    這樣一起事故,從上到下涉及到的責任人是很多的,技術處、生產處、質檢處、容器車間,都有責任。為了洗清自己,大家自然要把責任往廠長那裏推,聲稱自己曾經提出過質疑,是程元定、邊廣連他們搞一言堂、瞎指揮,這才導致了嚴重的後果。

    與電焊工們的心態一樣,涉事的中層幹部們為了避免程元定對他們秋後算賬,紛紛翻出自己的黑賬本,把程元定這些年幹過的壞事說了個底兒掉,隻盼著上級領導能夠嚴懲程元定,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1 12:43
第四百零三章 他已經不在這個辦公室了


    「總算是不辱使命。」

    在從山北返回京城的火車上,徐曉娟向沈榮儒和馮嘯辰說道。她臉上帶著微笑,但那笑容之中分明夾雜著幾分苦澀。

    程元定這一回的確是萬劫不復了。分餾塔的質量問題只是一個引子而已,群眾反映的那些干部作風問題更為嚴重,或者說,在紀檢部門看來是更為嚴重的。在徐曉娟他們離開的時候,紀檢部門對程元定的調查還沒有結束,不過據經委紀檢組的幹部向徐曉娟透露,程元定最輕的處分也是撤職,如果查出什麼經濟問題,沒準還會有牢獄之災。

    邊廣連在關鍵時候拋棄了程元定,交出了一些足以證明程元定瀆職的材料,算是在程元定這條破船上又紮了幾個窟窿。因為舉報有功,他受到的處分比較輕,被降職擔任後勤處的副處長,這是個閒差,估計未來也就在這個位置上直接退休了。

    化工部從其他地方給北化機調來了新廠長,又從中層幹部裡提拔了新的副廠長,北化機很快恢復了正常,這也是各級部門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徐曉娟到山北省來調查分餾塔質量事故,羅翔飛雖然沒有向她明說,但她也能猜得出,羅翔飛是希望能夠敲打一下程元定的,以維護重裝辦的權威。徐曉娟說不辱使命,指的正是這一點。

    但她心裡依然存著一個疙瘩,明明可以憑著質量事故的問題來處分程元定,到最後卻不得不依靠挖出程元定的其他劣跡來達到目的,這未免有些不夠光彩。但她又能怎麼辦呢,按時下的企業幹部管理模式,程元定給國家造成了多大的損失都不重要,要想讓程元定受到處罰,只能是找其他的藉口。

    「這就是管理體制上的毛病啊。」徐曉娟忍不住向沈榮儒吐槽道。

    沈榮儒點點頭,道:「是啊,企業負責人的權力和責任不對等,憑著個人好惡就可以肆意地浪費國家財產,而出了事僅僅是做個檢討就了事了。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甚至連撤職都辦不到。」

    「正因為他們不需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所以他們才會越來越任性。」馮嘯辰評論道。

    「任性,這個詞用得好。」沈榮儒誇了弟子一句,「程元定這些人的行為,的確只能用任性來描述。」

    祁瑞倉在旁邊插話道:「用西方經濟學的概念來說,他們犯錯誤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太低,而能夠獲得的收益卻很高,所以就無法阻止他們犯錯誤了。」

    丁士寬道:「必須要提高企業負責人犯錯誤的成本,應當建立一套企業負責人的責任書制度,如果因為他們管理上的問題造成了國家的經濟損失,他們必須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甚至可以判刑。」

    「我覺得這都只是隔靴搔癢,要解決問題只能是搞私有化。如果這一千多萬是程元定私人的,你看他會不會這樣任性胡來。」祁瑞倉說道。

    聽祁瑞倉講到私有化,徐曉娟不敢聽了。她裝出頭疼的樣子,爬到自己的舖位上蒙著頭睡覺去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就是祁瑞倉敢說了。他的立場倒是很堅定的,那就是堅決地主張走私有化的道路。

    沈榮儒沒有斥責祁瑞倉的大膽,他只是擺了擺手,說道:「小祁,私有化是不可能的,我們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不可能的問題上。我想,北化機的這個案例非常典型,暴露出來的問題也是很有代表性的。我們國家目前正在搞擴大企業自主權,在擴大企業自主權的大背景下,如何約束企業負責人的『任性』行為,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課題。怎麼樣,小祁,小丁,小馮,你們三個回去以後,就這個問題寫一個調研報告,我爭取幫你們遞到中央領導那裡去,你們看如何?」

    「讓我們寫?」丁士寬有些驚愕,「沈老師,我們行嗎?」

    沈榮儒笑道:「你們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行不行呢?放心吧,我和艾老師會給你們把關的,你們儘管放開了寫,把你們的聰明才智和想像力都發揮出來。」

    艾存祥叮囑道:「沈老師讓你們放開了寫,可不是讓你們違反原則去寫。基本的原則還要堅守的,那就是公有制這一點不容改變。小祁,你剛才那些言論很危險,這些話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可絕對不能寫到調研報告裡去。」

    「我明白!」祁瑞倉應道,他好歹也是奔三的人了,智商情商都不算低,哪裡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落在白紙黑字上的。

    「這一次,小馮的表現實在讓我們開眼界了,難怪沈老師好幾年沒招研究生,這一次還破例招了你呢。」艾存祥把頭轉向馮嘯辰,用讚歎的口吻說道。馮嘯辰在處理這次事件中所發揮的作用,社科院的師生們都是清楚的,對他不禁都有了一些佩服之意。

    以師生們的智商,要想出一些歪招損招來對付程元定,倒也不是做不到。但這些人都是在象牙塔裡呆著的,本能地牴觸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招術。可看到馮嘯辰這樣做之後,他們又覺得非如此便無法解決問題,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似乎也是對的。

    丁士寬道:「小馮,你過去在重裝辦的時候,也是這樣做事的嗎?」

    馮嘯辰道:「只能說有時候會這樣做吧。在實踐部門工作,接觸的是不同的人,對什麼樣的人,就要用什麼樣的辦法,所以有時候也得動點歪腦子,否則就做不成事情。」

    「老幺是個聰明人,這一次的事情幹得漂亮。」祁瑞倉讚了一句,隨後又說道:「唉,這就是咱們中國人的悲哀啊,老幺這樣的聰明才智,卻不得不用到這些左道旁門的地方。如果是人家西方國家,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馮嘯辰無語了,這位祁兄算是被西方學說給徹底洗了腦了,言必稱西方,而且不管什麼事情,他都能夠歸於中國人的劣根性。不過,時下這種人還真不算少,馮嘯辰如果碰上這種事都要去計較一番,恐怕早就累死了。

    丁士寬反駁道:「老祁,你這扯得也太遠了。我倒覺得,隨機應變是咱們中國人的優良傳統,兵法裡不是說過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打仗要奇正相生,搞經濟建設也是如此。其實西方人在商場上搞陰謀詭計也不少,商場如戰場,哪有一切都按規矩做的。」

    這樣的話題一旦扯起來,可就是無邊無際的。還好,因為沈榮儒、艾存祥他們在場,研究生們也不便太過於肆無忌憚,隨便聊了幾句,就轉到其他話題上去了。

    分餾塔事件的結局,震驚了整個化工行業。早在聽說北化機的分餾塔被日方退貨的時候,各家簽過保證書的企業便把目光都投向了重裝辦,想看看重裝辦會不會拿著保證書去與北化機算賬。大家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重裝辦肯定不可能兌現保證書的條款,因為如果這樣做,北化機就會背上一千多萬的債務,這些債務足以把北化機壓垮。

    國家能讓北化機垮台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那麼,在不可能讓北化機垮台的情況下,重裝辦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新陽二化機的廠長奚生貴與程元定的私交不錯,在諸多事情上都頗有一些共識。兩年前重裝辦要求各家企業分包大化肥設備,並與重裝辦簽訂保證書的時候,奚生貴原本也是打算消極抵抗的,後來迫於壓力,不得不簽。在私底下,奚生貴與程元定嘀咕過不止一次,說這份保證書其實也就是一張廢紙,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國家還能讓他們這些特大型企業破產嗎?如果不能讓企業破產,你簽這個保證書當個小蔡啊?

    分餾塔的事情發生後,奚生貴第一時間就和程元定通了電話。程元定在電話裡信心滿滿地告訴他,自己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就等著重裝辦的調查組過來走個過場,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老程,你可小心點,重裝辦那個羅翔飛一直都惦著要找咱們的麻煩呢。」當時,奚生貴用開玩笑的口吻提醒道。

    「我還巴不得他來找麻煩呢。他要找麻煩,我就把全廠4000多人都交給他,讓他管去。」程元定牛烘烘地應道。

    自那次通過電話之後,已經過去了十幾天,奚生貴忙著處理一些廠子裡的事情,也沒顧上問一問北化機的事情。今天,他總算是閒下來一點,坐在辦公室裡百無聊賴,隨手抄起電話,讓廠裡的總機幫他接通長途,聯繫北化機的廠長辦公室。

    「喂,老程嗎,我是老奚啊。」

    電話接通,聽到對面傳來「喂」的一聲時,奚生貴大大咧咧地說道。

    「請問你找哪位?」對方用平靜的口氣問道,聲音是奚生貴所不熟悉的。

    「咦,這不是老程的辦公室嗎?」奚生貴詫異道,「我讓總機接的就是北化機的廠長辦公室啊。」

    對方似乎聽明白了奚生貴的意思,淡淡地應道:

    「哦,你是找程元定同志吧?他已經不在這個辦公室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1 20:42
第四百零四章殺雞儆猴的效果

    「老鄧,鄧宗白!」

    奚生貴的辦公室裡傳出來一個淒厲的聲音,辦公樓裡的工作人員們都打了個寒戰:這大白天的,廠長辦公室裡怎麼鬧起狼來了?

    副廠長鄧宗白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奚生貴的辦公室,見奚生貴滿臉驚惶之色,說話的音調都變了:

    「老鄧,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鄧宗白問道。

    「北化機的程元定,被拿下了。我剛才打電話問過海東的馬偉祥,老馬消息靈通,據他說,是重裝辦下的手,而且下手很重,老程沒準得判十年以上了。」

    「判刑?就因為分餾塔那事?」

    鄧宗白的臉也白了,這個圈子沒多大,隨便一點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前兩天,他還和奚生貴討論過這件事,還笑話羅翔飛只能吃個啞巴虧。誰曾想,事情居然會翻轉成這個樣子,不就是焊壞了一座分餾塔嗎,10年徒刑,這特喵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罪名當然不僅僅是分餾塔的事情,玩忽職守只是罪名之一而已。重裝辦的調查組去北化機,把老程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翻出來了,這就是秋後算賬啊。沒看出來,這個羅翔飛居然會這麼狠,我們是欠了他錢了,還是把他家孩子抱井裡去了?」

    「奚廠長,現在不是操心程廠長的時候。咱們應當操心的是,咱們分包的那些設備,有沒有問題?」鄧宗白提醒道。

    奚生貴跺腳道:「我這不就是擔心這事嗎?老鄧,你是管生產的,你跟我交個底,咱們廠分包的這些設備,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鄧宗白道:「總的來說,應當還好吧?北化機那邊的情況,我也瞭解一些,程廠長和他們那個叫邊廣連的副廠長,玩得有些大了。咱們廠倒基本上是照著日本人的規範做的,至於個別的瑕疵……」

    「個別也不行!」奚生貴道,「誰知道重裝辦這幫人會怎麼從雞蛋裡挑骨頭。對了,北化機那座分餾塔的毛病,也不是重裝辦挑出來的,是特喵的日本人挑的。日本人做事精細得很,現在正是風頭上,咱們可不能去觸這個霉頭。老鄧,你馬上去安排,生產處、技術處、質檢處全部上,把準備發運的設備全部重新檢查一遍,有問題馬上返工,絕對不能出一點毛病!」

    類似的對話,在湖西石油化工機械廠、海東化工設備廠等等企業都 在進行著。羅翔飛設想的殺雞儆猴的效果,已經呈現出來了。這一次向各家企業分包任務的是日本企業,這些日本企業是不會跟大家講情面的。送過來的設備,合格就是合格,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一旦出現不合格,日方就要啟動索賠程序,而重裝辦則會拿著各家企業簽的保證書,找各家企業的麻煩。

    原先,各家企業還抱著一個幻想,那就是國家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因為他們就是國家企業,自家的孩子,你捨得打嗎?可程元定這件事讓大家的心寒到了冰點,沒錯,重裝辦不會拿這些特大型企業開刀,可人家可以拿廠長開刀啊。企業是國家的,但廠長不是國家的,誰想去和程元定做伴,那就來試試吧。

    「活該!」

    在馮家的小四合院裡,杜曉迪一邊給馮嘯辰削著蘋果,一邊恨恨地評論道。她是電焊工出身,聽說程元定擅自決定更換焊絲型號,她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與程元定並不認識,但既然是馮嘯辰去收拾的人,杜曉迪便認定此人是壞人,壞人得到嚴懲,不是一個大家都喜聞樂見的結局嗎?

    「你們廠裡有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馮嘯辰問道。

    杜曉迪想了想,說道:「也有,不過一般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才會湊和一下。像這種涉及到設備使用壽命的事情,我們廠是不會這樣做的。我們廠領導經常說,做事要憑良心,不能讓用戶戳我們的脊樑骨。」

    「這就是市場經濟意識薄弱的表現啊。」馮嘯辰嘆道,「大家不是靠契約來合作,而是憑著良心來合作。有良心的企業也就罷了,能夠保證質量,碰上不講良心的企業怎麼辦呢?」

    杜曉迪道:「我在日本培訓的時候,見到他們的工廠裡每個環節都是有責任制度的。哪個工序出了問題,就要負責任。咱們國家的廠子裡這方面管得太鬆了,就算是出了很嚴重的質量問題,也就是廠子裡批評批評,扣點獎金。有些小年輕,不好好學技術,上班的時候吊兒郎當,廠裡也拿他們沒辦法。」

    馮嘯辰笑道:「你還說人家小年輕,你不也是小年輕嗎?」

    杜曉 迪也笑了起來:「我可不像他們那些人,我一直都聽我師傅的話的。還有,這一年在蔡老師這裡,蔡老師也說我和其他年輕人不一樣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了一些得意之色。在杜曉迪心目中,工業大學的蔡興泉是一位地位很高的學者,能夠得到蔡興泉的誇獎,其意義又遠甚於得到自己師傅的誇獎了,這說明她已經得到了更高層次的承認。

    前年年底,京城工業大學專門研究銲接的教授蔡興泉承接重裝辦委託的研究課題之後,馮嘯辰去找他開了個「後門」,讓他接收杜曉迪作為課題組的實驗員。蔡興泉原來就認識杜曉迪,對她頗為欣賞,聽說馮嘯辰推薦的人是杜曉迪,他自然是欣然應允。

    這一年多時間,杜曉迪呆在蔡興泉的課題組裡,專門負責做銲接工藝的實驗操作,發揮了很大的作用。與蔡興泉帶的那些研究生、本科生相比,杜曉迪的理論知識不夠,但實踐能力卻是無法能比的。她原本就是一個很勤快的人,加上對這個機會非常珍惜,因此在工作中兢兢業業,表現遠比那些學生要好。

    除了做好自己份內的實驗工作之外,她還會搶著打掃實驗室和辦公室,幫大家整理資料,時不時還會從家裡做點好吃的帶到實驗室去,慰勞一下那些生活苦哈哈的學生們。這樣一來,她就在師生中博得了一致的好評。

    按照馮嘯辰與蔡興泉的約定,蔡興泉指派了幾名學生負責指導杜曉迪的學習,幫助她掌握銲接專業的基礎理論。杜曉迪學歷不高,但非常聰明,又非常用功,加上還有馮嘯辰的課外輔導,所以進步非常快。在剛剛過去的那一週,她參加了工業大學的研究生入學考試,據她自己的估計,成績不會太差。

    馮嘯辰聽到她這樣說就放心了,只要她的成績不是特別差,蔡興泉就有足夠的理由把她招進去。要知道,這個年代裡研究生招生的隨意性是很大的,考試成績不公開,不允許查卷,考試卷由導師批改。可以這樣說,只要是導師相中的學生,基本上就能夠內定了。

    「哈哈,到9月份,你也成了研究生了。你們整個通原鍋爐廠,你是第一個考上研究生的吧?」馮嘯辰笑嘻嘻地問道。

    「那還不是因為蔡老師照顧我。」杜曉迪紅著臉說道。蔡興泉已經向她打過招呼,說今年肯定會招她進去,所以杜曉迪自己也就把自己定位為未來的研究生了。

    馮嘯辰道:「老蔡照顧你,也是因為你是個可造之才啊。工業大學的應屆本科生也不少吧,老蔡怎麼不照顧他們呢?」

    「什麼老蔡老蔡的,蔡老師是長輩,你不能這樣說。」杜曉迪糾正著馮嘯辰的用詞,然後又說道:「蔡老師說,我是因為家裡的原因耽誤了學習,能力上不會比大學生差。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的基本功不行,入學以後,沒準會學得很吃力的。」

    「沒關係,到時候不還有你老公我嗎?學習上的事情,我完全可以給你指導的。」馮嘯辰牛烘烘地說道。

    杜曉迪道:「嘯辰,我真有點不明白,你也就是初中學歷,怎麼會懂這麼多東西?像微積分,還有什麼力學、材料學之類的,我看我們學校的本科生都不如你懂得多,你是跟誰學的?」

    「我就是一個自學成才的模範啊,怎麼樣,快來崇拜我吧?」馮嘯辰避重就輕地回答道。他前一世是工科博士,要論這些基礎知識,工業大學的本科生當然沒法和他比。不過,這事他沒法向杜曉迪解釋,只能含糊其辭了。

    幸好,杜曉迪也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這一年時間,她和馮嘯辰生活在一起,見到馮嘯辰的各種神奇之處已經無法勝數,慢慢也就習慣了。

    我的男友是個了不起的天才,誰也比不上他……

    這是杜曉迪在心裡的想法,不過她很謹慎地沒有把這話當著馮嘯辰的面說出來,主要是擔心馮嘯辰會驕傲。馮嘯辰一旦驕傲起來,往往會做出一些比較出格的事情,比如說……呃,還是不比如了,兒童不宜。

    「對了,嘯辰,陳姐和海帆的事情怎麼樣了?我前些天忙著複習考試,也沒顧上問你。他們的關係確定了嗎?」杜曉迪又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向馮嘯辰問道。

    聽杜曉迪問起陳抒涵和楊海帆的事,馮嘯辰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他們倆豈止是確定關係啊。半個月前,他們已經在新嶺領證了,這會估計小兩口正在浦江度蜜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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