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458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 00:00
第四百一十五章信息解決方案

    王偉龍的問題在第二天就有了答案。當他來到廠招待所,準備帶馮嘯辰去見廠領導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馮嘯辰身邊多了一個人。

    「老王,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包成明,包總,浦江市辰宇商業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他是專程從浦江趕過來的,今天早上剛下火車。」

    馮嘯辰笑呵呵地把那人介紹給了王偉龍。

    「包總,你好你好!」王偉龍熱情地和對方握著手,剛想說點什麼,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辰宇商業信息……」

    他忍不住扭頭去看馮嘯辰,馮嘯辰大大方方地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王偉龍一下子就明白了,辰宇信息,辰宇軸承,這不分明就是一家嗎?如此說來,這個包成明,分明就是幫馮嘯辰打工的嘛。

    「包總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他原來在海東省工作,後來毅然下海,成立了這家專門從事商業情報蒐集的公司。咱們羅冶的產品要銷售出去,離不開信息的支持啊。所以呢,在京城出發之前,我就給包總打了一個電話,他就從浦江趕過來了。」馮嘯辰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向王偉龍介紹著情況。

    包成明滿臉笑容,對王偉龍說道:「是啊是啊,我和馮處長認識很長時間了,馮處長幫過我很多忙。這一次馮處長說是他朋友的事情,這不,我就趕緊跑過來了。王處長,你是馮處長的朋友,那我們也就是朋友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好說,好說。」王偉龍終於回過神來了。馮嘯辰不點破他自己與包成明的關係,自然是有所考慮的。有關辰宇軸承公司的事情,在羅冶知道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幾位廠領導,並不知道馮嘯辰與辰宇公司之間的關係。這樣一來,包成明的辰宇信息公司,自然也就成了一家完全獨立的第三方機構,算是馮嘯辰請來幫忙的。只要王偉龍不說,誰會去琢磨包成明與馮嘯辰之間的關係呢?

    馮嘯辰昨天在王家的家宴上說要用經濟手段解決經濟問題,也就是說他不會義務為羅冶幫忙,他幫羅冶解決問題是要收費的。但馮嘯辰又曾經是重裝辦的官員,未來研究生畢業之後,還有可能繼續從政,如果公然收取羅冶支付的業務提成,傳出去就不太好聽了。現在他讓這位包成明來與羅冶合作,就成了辰宇信息公司與羅冶之間的商業合作關係,收取費用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也沒法說什麼。

    這位小馮,可真是一個人精啊!王偉龍在心裡暗暗地嘀咕道。

    與包成明見過,王偉龍帶著二人來到了廠部會議室。廠長龍建平和副廠長水忠德、李蘇寶等一干廠裡的幹部已經在那裡等著了。馮嘯辰過去也曾和他們打過交道,此時見面,不外乎也就是寒暄幾句。但當馮嘯辰把包成明介紹給幾位廠領導時,幾個人都露出了一些驚愕的神色,其中還帶著幾分恭敬,估計是包成明身份裡那個「商業信息科技」的名頭把大家給唬住了。

    「21世紀,最稀缺的資源就是信息。」

    包成明用一句很裝叉的話強化了羅冶廠領導們對自己的敬畏感,不過,誰也沒有註意到,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下意識地向身邊的馮嘯辰掃了一下,因為他說的這句話,其實正是拾了馮嘯辰的牙慧。在過去一年中,他憑著這句話征服了一大批政府官員和企業領導,讓他們覺得自己是一個站在歷史新高度上的智者。

    「今天的世界,已經形成了全球性的大市場,任何一家企業的原材料都可能來自於全球各地,而它的產品也同樣需要銷售到全球各地。如何能夠準備地把握商機,在遍佈五湖四海的供應商那裡找到最合適同時也是最廉價的原材料,如何把自己的產品賣給最需要的客戶,這中間都涉及到信息的蒐集和交流。我們辰宇商業信息科技公司,就是立足於當前,著眼於21世紀的全球大市場,竭誠為國內企業,尤其是像羅冶這樣的國家級大企業提供信息解決方案的。」

    包成明誇誇其談,這番話他已經背過無數次了,說出來一點磕絆都沒有,而且抑揚頓挫之間都極其講究,像極了《動物世界》裡的解說詞。

    果不其然,羅冶的一干人等都聽傻了。眼前這位包總,說的都是中國話,每個字大家都能夠聽懂,可湊在一起就有點不明白是啥意思了。不過,意思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給人以一種很厲害的感覺。

    「非常感謝包總不遠千里來到我們羅丘,為我們提供這個這個信息……」廠長龍建平想說兩句應景的話,可說到一半就卡住了,他想不起來包成明前面是如何說的了。

    「是信息解決方案。」包成明提示道。

    「對對,是信息解決方案。」龍建平總算是把話給說全了,他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向包成明問道:「包總,你們這個信息解決方案,具體是做什麼的,能請您給我們大家解釋一下嗎?」

    「當然可以。」包成明說道,「就以貴廠為例吧。前天馮處長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到羅冶目前生產的150噸電動輪自卸車在銷售上出現了一些困難,讓我過來幫忙。我在我們公司的電腦上查了一下,就我們所掌握的資料,國內能夠用得上150噸電動輪自卸車的大型露天礦,一共有17家。此外還有一些地方的小礦山,可能需要一些小噸位的自卸車,相信貴公司也是能夠提供的,這樣的小礦山大約有30多家。這個信息不知道是不是準確。」

    龍建平和幾位廠領導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點點頭道:「這個基本是準確的,我們掌握的大型露天礦,也是十六七家的樣子。」

    包 明有了信心,繼續說道:「這就對了。這樣一來,貴公司要推銷自卸車,主要的目標客戶就是這17家大型露天礦,這就需要掌握有關他們的詳細信息了。」

    副廠長水忠德道:「包總,這一點我們是非常清楚的。事實上,你說的這17家露天礦,我們都有聯繫,我們銷售處的銷售員長年累月和他們的設備處、技術處打交道,你說有關他們的詳細信息,我想我們銷售處應當是能夠掌握的。」

    「沒錯沒錯,我們銷售處有所有這些礦山的聯繫方法,他們的礦長、設備處長、技術處長等等的電話號碼,我們都掌握的。」羅冶的銷售處長簡福民說道。

    「是嗎?」包成明看著簡福民,好奇地問道。

    「那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我問一個問題吧,濱海省的景泉鐵礦,他們的礦長叫什麼名字?」包成明問道。

    「這個我都知道。」水忠德插話道,「不就是老柳嗎,應該是叫柳平吧?」

    「沒錯,就是叫柳平。」簡福民確認道。

    包成明笑笑,接著問道:「柳平有幾個孩子,分別叫什麼名字,多大年齡,現在從事什麼工作,你們清楚嗎?」

    「柳平的孩子?」水忠德和簡福民都懵了,這算啥信息啊?我們要賣自卸車,找礦長也就罷了,和礦長的孩子有什麼關係呢?

    「包總,這個問題有意義嗎?」龍建平皺著眉頭說話了。

    包成明點點頭,道:「非常有意義。我也不怕洩露我們掌握的信息,我們公司的分析人員有一個猜測,你們向景泉鐵礦推銷自卸車不成功,很有可能和柳平的女兒有關。」

    「這是什麼道理?」龍建平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包成明不可能是在信口雌黃,如果他是這樣一個亂說話的人,馮嘯辰也不可能專門把他從浦江請過來。可要說自卸車的銷售與一個礦長的女兒有什麼關係,龍建平實在是想不通,莫非柳平的女兒是分管設備的幹部?

    簡福民是和景泉鐵礦打過交道的,和柳平也曾在一張桌子上喝過酒。他細細想了一下,說道:「聽包總這樣一說,我倒是有點印象了。柳平的確說過他有一個女兒,好像是在濱海大學讀書,馬上要畢業了……嗯,他好像還說過,他女兒想出國留學。」

    「出國留學?」

    龍建平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他看著包成明,問道:「包總,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柳平的女兒要出國留學,所以他不願意買我們的產品,想買進口的自卸車,以便和國外取得一些聯繫?」

    包成明點點頭,道:「具體他是怎麼想的,我們還不清楚。不過,如果柳礦長的女兒的確想出國留學,那麼柳礦長傾向於採購國外的自卸車就有理由了。一來,涉及到外匯交易,他就有可能獲得一些渠道,換一些外匯供孩子在國外消費;二來,如果要從國外進口自卸車,礦領導就有可能獲得出國考察的機會,他可以藉機去看望一下女兒,甚至有可能解決女兒出國的機票。不管怎麼說,他有個女兒想出國留學這一點,與你們的自卸車銷售是有很大關係的,不掌握這個情況,你們再怎麼努力推銷都是枉然。」

    龍建平嘖嘖連聲,道:「原來是這樣……,服了,服了,包總,看來這個信息的價值,的確是太大了。」
ikller 發表於 2017-8-3 17:35
第四百一十六章 所謂業務費

    馮嘯辰當初安排包成明去做商業信息的時候,便專門交代過他要注意搜集一些街頭巷尾的八卦消息,把這些也當成商業信息的一部分。這一年時間,包成明的確不辱使命,建立起了一個初具規模的數據庫,其中包括了全國各地企業的基本資料,還有一些諸如企業領導親屬關係之類的額外信息。

    這一次,馮嘯辰通知包成明到羅冶來幫忙,包成明事先還真的做了一番功課。他從公司積累的資料裏把與羅冶相關的那些內容都找出來瀏覽了一番,對一些重要的信息還做了進一步的分析。他剛剛給龍建平他們舉的例子,就是他所掌握的信息之一,他的信息員反映,景泉鐵礦的礦長柳平最近一年來的興趣點都集中與美國相關的事情上,這與他女兒即將大學畢業是不無關係的。

    抓住了柳平女兒想出國留學這個關鍵點,再去分析景泉鐵礦不接受國產自卸車的原因,就非常容易了。也許這並不是他們拒絕羅冶的唯一原因,但毫無疑問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包成明能夠想到這一點,龍建平他們同樣能夠想到,畢竟這種人情世故的事情,稍有一些社會閱曆就能夠理解的。

    “包總,聽你的意思,全國所有企業的基本情況,你們都掌握了?”龍建平向包成明問道。

    包成明謙虛地應道:“也不能說所有吧,一些重要企業的情況,我們肯定是要掌握的。”

    “包括領導幹部的子女、家屬這些情況嗎?”

    “這些也屬於我們關注的內容,不過不一定能夠完全掌握。”

    “那我們羅冶的情況呢?”

    “這……”包成明一下子就啞了。在他的數據庫裏,當然也包括了羅冶主要領導的信息,比如眼前這位龍廠長,據說與夫人的關係不太融洽。可這樣的信息,包成明哪敢說出來。

    “哈哈,龍廠長,你這就是強人所難了。”馮嘯辰打了個圓場,然後把話題引回來,說道:“龍廠長,我請包總過來,也是想給你們雙方做一個介紹。包總這邊對於各家露天礦的情況了解得比較多,尤其是一些咱們羅冶的銷售人員可能忽略的信息,對於自卸車的銷售也是至關重要的。龍廠長如果覺得包總的公司能夠對羅冶有一些用處,你們不妨談一談合作的事情。如果覺得意思不大,也不要緊,包總這一趟就權當是到羅丘來旅遊了,我和包總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麵了,有這樣一個見麵的機會,也挺好的。”

    被馮嘯辰這樣一打岔,龍建平也就不好再追問包成明對羅冶有多少了解了。包成明這樣一個消息靈通人士,對於羅冶當然是有用的。但想到包成明可能同樣也了解羅冶的情況,羅冶的一幹人就有些心裏疙疙瘩瘩的,看著包成明的眼神也有些複雜了。

    “包總的公司,當然對我們是很有幫助的。”龍建平把自己的思緒收回來,說道:“不過,不知道包總能夠為我們提供什麼樣的服務,是單純把這些信息出售給我們,還是能夠幫助我們聯絡上這些客戶。”

    包成明道:“我們提供的服務,主要還是後者吧。我們掌握的信息,有一些不太合適透露出去,這一點請龍廠長和各位領導理解。”

    “嗯嗯,理解,理解。”眾人都紛紛點頭,心裏說,你這小子到處打聽人家的隱私,自己看看也就罷了,如果泄露出去,那可是缺八輩子德了。不過,手裏攥著這些隱私,要做生意的確是比別人有更多的便利,在這一點上,羅冶的推銷員恐怕還真是望塵莫及的。

    “聽馮處長說,貴廠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訂貨量不足。我們公司可以憑借自己的關係網幫你們聯係一下業務,不過,這可能需要涉及到一些費用,就算是信息服務費好了。”包成明道。

    “你們的收費標準是怎麼算的?”水忠德問道。

    包成明道:“我們有兩種方式。一是我們幫你們接上關係,至於最終能不能談成業務,就看你們自己的努力程度了。照這種方式,我們每聯係一家客戶的收費是8000元。”

    “就接上一個關係,就收8000元?”簡福民咂舌道,“我們和這17家露天礦都有來往,關係都是現成的,用不著你們幫著聯係啊。”

    包成明微微一笑,不吭聲了。簡福民看看龍建平,這才知道自己說了傻話。羅冶與這些露天礦有來往不假,可無法把自卸車推銷出去,這種來往有什麼意義呢?包成明既然說幫忙接上關係,自然不是原來那種公對公的關係,而是能夠聯係上一些私人關係,這對於銷售是有很大幫助的。

    不過,這也隻是一種理想的情況,誰知道包成明介紹的私人關係可靠不可靠呢?羅冶現在已經處於等米下鍋的狀態了,沒有時間去做進一步的聯係。龍建平隻是稍微打了個沉,便說道:“包總,你說下你們的第二種服務方式吧。”

    “第二種方式,就是我們幫你們直接達成銷售意向,未來根據你們實際銷售的金額,提取業務費,對了,在我們這個行業中,叫作傭金。”包成明說道。

    “提取什麼標準呢?”龍建平問道。

    包成明道:“這個要根據企業銷售的產品情況來定。龍廠長,你們的150噸自卸車,一台的銷售價格是多少?”

    “出廠價是212萬。”簡福民替龍建平回答道。

    這個數字,包成明其實已經從馮嘯辰那裏聽到過了,他在此發問,隻是為了撇清與馮嘯辰的關係。聽到簡福民的回答,他裝模作樣地計算了一下,然後說道:“照這個價格,我們的標準是提取4%作為傭金。”

    “4%!”簡福民瞪圓了眼睛,“那一輛車豈不是要給你們交8萬多塊錢作為業務費?”

    “差不多吧,實在不行,把零頭抹掉也是可以的。”包成明平靜地說道。

    龍建平道:“這個收費標準太高了,我們賣一輛車的利潤也就是十幾萬,怎麼可能拿出8萬來作為業務費呢?”

    包成明微微一笑,道:“龍廠長,這些業務費可並不完全是我們的利潤,我們促成一樁業務,也是需要付出成本的。”

    “這個我們懂,不就是差旅費嗎?”簡福民又搶著插話了。

    包成明再次停下來,用憐憫的眼神看著簡福民,他是真的對這位銷售處長無語了,腦子這麼簡單的一個人,是怎麼幹上銷售這一行的。

    其實包成明心裏也明白,像羅冶這樣的大型國企,銷售處在此前還真隻是一個擺設。國企的生產是由計劃部門安排的,生產出來的產品自然也是由計劃部門負責調撥,銷售部門不需要去開拓市場,最多也就是做做售後服務之類的事情。

    這幾年,國家開始搞商品經濟,企業的產品不再完全由國家包銷,各家企業才開始重視銷售問題。但多年形成的官商作風不是一下子就能夠改變的,像羅冶這樣的企業,在麵臨著訂貨不足的危機時,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開拓客戶,而是想著如何找找上層的關係,讓上層領導給客戶施加一些壓力。

    正因為如此,簡福民這樣的人才能夠呆在銷售處長的位子上,他身為處長尚且不懂得商場規則,他手下的銷售員就更沒法提了。

    在那些年代裏,許多老國企在麵臨著鄉鎮企業以及外資企業的競爭時毫無還手之力,其中便有這方麵的原因。鄉鎮企業裏那些銷售人員的活絡與執著,是國企推銷員所無法企及的。

    “據我了解,一些鄉鎮企業在開拓市場的時候,機製是比較靈活的。羅冶是國有企業,有些事情不合適做,交給包總這樣的民營公司來做,可能更方便一些吧。”馮嘯辰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龍建平一聽就明白了。所謂機製比較靈活,說穿了不就是有些潛規則嗎?像剛才說的柳平那種情況,如果羅冶能夠幫他把外彙、機票之類的事情解決掉,他未嚐不能讓景泉鐵礦訂購羅冶的自卸車。可問題在於,羅冶是國企,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你不這樣做,人家就惦記著從國外進口設備,從外商那裏得到好處。這樣的事情,可謂是公開的秘密,大家都說看不慣,可事到臨頭,不少人都會這樣去做。

    包成明的作用,就在於他能夠與羅冶簽訂一個商業合同,合法地收取業務費,或者叫傭金。然後他的公司可以去辦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從而為羅冶爭取到訂單。包成明說業務費並不都是公司的利潤,而是有其他支出,指的就是這些用於潛規則的費用,這可不是簡福民想象中的差旅費的概念。

    “馮處長,你看這樣做,合適嗎?”

    龍建平把頭轉向馮嘯辰,問道。馮嘯辰現在已經不是副處長了,但龍建平還是用了他過去的頭銜。這個頭銜可不僅僅是一種恭維,還代表著來自於部委的權威。龍建平向馮嘯辰問計,其實是想讓馮嘯辰以一個部委官員的身份來確認這件事是否合規。
V123210 發表於 2017-8-5 08:47
第四百一十七章技術交流

    這樣做合適嗎?

    馮嘯辰自己也在問著自己。

    從道德上說,這些潛規則當然是不對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犯罪行為。比如剛才說的那位柳平礦長,為了一己之私而拒絕羅冶的產品,包成明如果要想從他這裡取得突破,只能是幫他解決女兒出國留學的事情。不管包成明用的手段和名義如何,其實質都是一種商業賄賂,這是有悖原則的。

    但是,這就是時下的社會風氣,馮嘯辰有什麼辦法去改變它嗎?如果羅冶要愛惜羽毛,拒絕接受這種潛規則,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自卸車滯銷,最終損失的是國家的利益。

    當然,如果有人去揭發柳平的問題,再由上級部門給景泉鐵礦換上一個心底無私的新礦長,或許也能夠打破這個僵局。但馮嘯辰和龍建平心裡都明白,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因為柳平的所作所為依然是在原則範圍內的,他拒絕國產自卸車的理由完全可以說得冠冕堂皇,不會給人抓住任何把柄。就算馮嘯辰智計百出,能夠找到柳平的一個差錯,把他趕下台去,要想換一個完全沒有私心雜念的新領導,也很困難。

    馮嘯辰與沈榮儒探討計畫經濟得失的時候,曾經談到過有關利益主體的問題。計畫經濟的基礎是所有參與經濟活動的主體沒有利益之爭,大家能夠服從於一個共同的利益。而在現實中,這種大公無私的狀態是不存在的,或者按照馬恩的理論來說,人類還沒有發展到大公無私的時代,在這個時候非要假裝看不到各個主體自身的利益訴求,只能是自欺欺人。

    國家提出要搞商品經濟,從農業的承包製,發展到工業企業的承包製,其實就是承認私利的存在。在擁有道德潔癖的人看來,這簡直就是禮崩樂壞,是一種墮落,但其實,這不過是國家拋棄了不切實際的假象,開始正視現實而已。

    這些道理,馮嘯辰懂,龍建平他們也懂,甚至羅翔飛、孟凡澤這些上層的官員也懂,只是大家有時候不便公開說出來而已。但具體到做經營決策的時候,如果再這樣說些冠冕堂皇的大話,那就是掩耳盜鈴了,於事無補。

    想到此,馮嘯辰微微一笑,說道:「龍廠長,我聽說現在有些企業已經在搞績效承包製,比如企業裡的銷售人員,根據銷售業績是可以拿到一定比例提成的,不知道咱們羅冶有沒有這樣做?」

    「這個……」龍建平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我們也有類似的規定。」

    馮嘯辰道:「哦,既然如此,那龍廠長覺得合適嗎?」

    龍建平也笑了,馮嘯辰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但至少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很顯然,馮嘯辰也在顧忌自己的身份,不便於直接表態,人家是來給羅冶幫忙的,龍建平當然無法強迫馮嘯辰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意見,能夠有一個這樣的表示,已經是不錯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包總,還有馮處長,我們廠裡再商議一下這件事情,然後再給包總答覆,你們看如何?」龍建平說道。

    「好的好的,各位領導請便。」包成明笑呵呵地應道。

    龍建平又吩咐王偉龍道:「小王,要不你給馮處長和包總安排一下,看看到附近什麼地方去走走。咱們羅丘也是歷史文化名城,有些名勝古蹟,馮處長和包總好不容易來一趟,帶他們去走走吧。」

    馮嘯辰連忙擺手,道:「這個就不必了。如果方便的話,我倒是想到車間去看看,羅冶這一年多引進的新技術,我還沒有見識過呢,想去學習學習。」

    龍建平知道馮嘯辰的脾氣,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我聽小王和陳工都說過,馮處長也是個技術權威,能夠去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也好。包總,你有什麼安排呢?」

    包成明道:「我對技術不太懂,不過如果合適,我也想去車間開開眼界。未來可能涉及到要向客戶介紹羅冶的技術實力之類的事情,我事先接觸一下也是好的。」

    就這樣,王偉龍帶著馮嘯辰、包成明二人前往車間,去參觀自卸車的生產過程。一干廠領導則閉門磋商,討論與包成明的辰宇信息公司合作的事情。其間的各種口水自不必細說,等馮嘯辰他們結束了參觀回到招待所的時候,銷售處長簡福民已經在那裡等著他們了。簡福民帶給包成明一個回答:羅冶已經同意了與辰宇信息公司的合作,辰宇信息公司可以憑藉自己的關係為羅冶推銷自卸車,每銷售一台,按合同金額的4%獲得佣金。

    「馮處長,還是你有眼界啊,信息果然是最值錢的。我只是讓業務員隨便蒐集的一些信息,現在就能夠賣出大錢了。」

    簡福民離開之後,包成明關上房門,激動地向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道:「怎麼,老包,你有把握把他們的車賣出去?」

    包成明點點頭道:「我說的那17家大型露天礦,我們都有資料。有幾家的情況我們瞭解得比較深入,我覺得很有把握能夠和他們的礦務局局長、礦長之類的領導聯繫上。多的不敢說,一年十幾台車我還是有把握的,這就是六七十萬的佣金收入了。就算是扣掉一半作為成本,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馮嘯辰道:「老包,我事先提醒你一下,搞業務公關可以,但要注意點分寸。國家還是有法律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

    包成明點頭不迭。他在客戶面前能夠裝得像個人物,在馮嘯辰面前則是唯唯諾諾的。這一方面是因為馮嘯辰是他的老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知道馮嘯辰的宏觀把握能力遠在他之上,他那兩下子能夠騙得過客戶,在馮嘯辰這裡就不夠看了。

    馮嘯辰道:「我知道現在有些鄉鎮企業做生意的時候是不擇手段的,送錢甚至送美女的情況都有。時下的社會風氣就是如此,我也沒法說什麼。但咱們的企業是要著眼於成為百年老店的,不要給自己留下這些污點。介於法律之外的一些事情,我們可以做。但違法的事情絕對不能碰,這是原則。」

    「馮處長放心吧,這個問題老姚早就跟我說起過,他說我們現在都是在馮處長的領導下工作,要考慮影響的。」包成明說道。

    馮嘯辰笑笑,說道:「別說是在我領導下,咱們是合作夥伴,而且事情主要是你們在做,我只是提一些建議罷了。」

    「馮處長是掌舵的,我和老姚這些人是搖擼的。老話說得好,火車跑得快,全靠頭來帶,馮處長就是我們的火車頭嘛。」包成明不愧是在機關裡廝混多年的,恭維話一張嘴就來,毫無生澀的感覺。

    馮嘯辰也是無奈,他擺擺手,岔開了話題,問道:「對了,老包,今天在車間看羅冶的生產,我覺得你好像有些想法,只是礙著王偉龍他們在場,沒有說出來,現在可以說說了吧?」

    聽馮嘯辰這樣問,包成明收起了剛才的說笑嘴臉,認真地說道:「的確,我剛才在車間裡的確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只是因為還沒有和馮處長你商量,所以不便直接說出來。馮處長,你覺得,我們除了幫羅冶推銷自卸車之外,如果幫他們促成其他的一些業務,是不是也可以收他們的佣金呢?」

    「其他業務,什麼業務?」馮嘯辰一時沒反應過來。

    「技術啊!」包成明壓低聲音道,「羅冶從美國引進了這麼多技術,這些技術都是國內很多企業不具備的。羅冶如果願意把這些技術轉給其他企業,這些企業肯定願意出錢的。

    比如說吧,那位叫陳邦鵬的總工介紹說,他們引進了軸承滾珠的表面淬火工藝,是達到國外80年代初期技術水平的。這項技術我們金南那些小軸承廠也能用得上,如果能夠把這項技術轉讓給他們,他們生產的軸承質量就能夠上一個很大的台階,價錢也能賣得高出幾成。讓他們出點錢來學這項技術,他們肯定願意的。」

    「你確信?」馮嘯辰問道。

    包成明道:「馮處長,我雖然不是搞技術出身,可這些年和姚偉強這些人混在一起,也多多少少接觸過一些技術上的事情。像滾珠表面淬火這事,我還是懂的。羅冶引進的這種叫作表面感應淬火工藝,現在國內只有幾家大廠子搞過,金南那些小廠子根本就不懂這個。如果羅冶肯教,他們肯定願意學的。」

    馮嘯辰心念一動,問道:「老包,你的意思是說,哪些企業掌握哪些技術,你們也關注過?」

    包成明得意地笑道:「馮處長,你不是說什麼樣的信息都要蒐集嗎?我手上有一個技術情報部,就是專門蒐集技術資料的。各家企業有什麼樣的獨門技術,只要公開宣傳過,我們都會記錄下來。不過,很多企業把自己的技術瞞得很深,我們就不一定能夠瞭解到了。」

    馮嘯辰道:「你這個想法非常好。不過,這些技術都是國家花了很大的成本引進進來的,由我 這樣一家民營的信息公司去幫助推銷,不太合適。這樣吧,老包,你也別忙著回浦江了,跟我先去一趟京城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8-5 20:20
第四百一十八章職能變化

    「技術交流?」

    羅翔飛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馮嘯辰,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馮嘯辰從羅丘回到京城,馬上便來找羅翔飛匯報工作了,同時還叫上了吳仕燦和薛暮蒼兩位。在簡單介紹了有關自卸車銷售的事情之後,他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如何促進裝備企業之間的技術交流。

    「重裝辦成立近四年時間了,國家交給我們的11項重大裝備引進任務,我們都在積極推進,有一些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除此之外,其他部門也從國外引進了大量的先進技術。但是,咱們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們引進技術的目的是什麼。」馮嘯辰說道。

    「引進技術是為了趕超世界先進潮流,全面提高咱們國家的工業技術水平。」吳仕燦下意識地回答道。類似於這樣的話,在重裝辦的各種報告裡是經常出現的,屬於很常規的套路。

    馮嘯辰道:「沒錯,大家想過沒有,這句話裡最核心的詞彙是什麼?」

    「最核心的詞彙?」大家都有些懵。一句話說得太習慣了,有時候就會忽略掉它的真實內涵。

    「趕超?潮流?世界?」吳仕燦回味著自己剛才的措辭,不知道馮嘯辰的所指。

    「是全面。」羅翔飛不愧是領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是全面提高裡的全面二字。小馮,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引進技術,不是為了在單一一個點上形成突破,而是為了形成全面的突破。」

    「正是如此。」馮嘯辰道,「國家交付給我們的任務,是實現11套重大裝備的國產化。但這11套裝備並不是咱們國家裝備工業的全部,即使咱們實現了這11套裝備的國產化,我們距離世界先進潮流還是有很大的距離,因為國外已經開發出了新的裝備,咱們如果把目光僅僅盯在裝備本身上面,那麼就只能永遠處於被動的狀態。」

    「小馮說得對。」吳仕燦接了過來,說道,「這個問題我也曾經思考過。我認為,國家提出11套技術裝備的國產化任務,只是把這11套裝備作為依託平台,其根本目的是通過這11套裝備的國產化,提高咱們國家的工業技術水平。這種技術不 僅是設計和製造一套裝備的技術,而是可以擴散到整個工業領域中的通用技術。」

    薛暮蒼是從工廠裡出來的,對於這個問題自然有更深的體會,他說道:「老吳說的通用技術這個概念很重要。比如說銲接技術,有埋弧焊、氬弧焊、二氧化碳保護焊、冷焊、爆炸焊等等,這些技術並不是限定在一種特定產品上的,造化工設備可以用,造船也可以用,造飛機也可以用。咱們現在各自為戰,搞化肥設備的引進一套技術,就專門用於化肥設備。等到要搞煤化工,又重新引進一遍,其實技術還是這些技術,根本沒必要花這個冤枉錢。」

    馮嘯辰道:「花冤枉錢也就罷了,關鍵是那些沒有機會引進技術的企業,不能享受到國家引進技術帶來的紅利,這才是最大的浪費。這次在羅冶,諮詢公司的那位包總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示,他說羅冶引進的軸承滾珠表面淬火工 藝,是金南那些小軸承企業夢寐以求的。如果能夠把這些技術轉讓給他們,他們的產品質量就能夠得到極大的提升,從而全面提高我國工業產品的競爭力。」

    「這個想法很好,咱們搞技術引進已經有七八年時間了,引進的先進技術非常多,也到了把這些技術擴散到整個工業領域的時候了。」羅翔飛點點頭說道。

    吳仕燦嘆道:「這件事其實早就該做,而且也應當是我們規劃處來提的,結果……唉,總之,是我失職。」

    羅翔飛笑道:「老吳,你這就是過於自責了,我是重裝辦的負責人,是我忽略了這個問題,應當我來做檢討才對。」

    薛暮蒼道:「你們二位也太過於嚴格要求自己了。要我說,國家把任務交給我們的時候,提出的就是實現11套重大裝備的國產化。至於技術擴散的事情,是咱們提出的錦上添花的想法。我們能夠認識到這一點,說明我們有積極主動的工作精神。之前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也只是因為時機還沒有成熟,很多技術我們還沒有掌握,又哪裡談得上擴散呢?」

    羅翔飛樂了,調侃道:「哈哈,老薛,你這算不算表揚與自我表揚啊?」

    薛暮蒼道:「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不過,小馮這個提醒倒是非常及時,我覺得,咱們的確是要全面梳理一下各企 引進的技術,看看這些技術能夠推廣到哪些領域去,如何能夠讓它們發揮最大的效益。」

    「這可是一個大工程。」吳仕燦道,「我是搞化工出身的,化工設備方面的技術,我勉強能夠說出一二來。但這些技術怎麼移植到其他行業裡去,我就兩眼一抹黑了。要弄清楚這些問題,需要一個專門的機構來做才行呢。」

    聽到「機構」二字,羅翔飛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連連擺手道:「這不可能,咱們可不能再建立什麼機構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馮嘯辰一眼,嘆道:「我算是怕了小馮了,這傢伙想法太多,老薛現在負責的高級技工學校,還有老吳你那個國家工業實驗室,都是小馮給搗估出來的。現在這傢伙又要生出新的事情,回頭讓別人怎麼說咱們重裝辦呢?」

    吳仕燦道:「羅主任,我倒覺得小馮搗估出來的這些事情都是好事啊。老薛那邊,到目前已經 養了好幾千高級技工,現在都成了各家企業裡的骨幹,對於提升企業的能力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至於我這邊的國家工業實驗室,也是成果斐然。我們開展的關於第四代核電、核聚變、量子通訊、新能源、新材料等方面的預研,前景都非常好,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些技術的實現了。」

    國家工業實驗室是幾年前由馮嘯辰建議成立的一個機構,這個機構集中了一批思想非常前衛的人才,著眼於對一些在目前還不具備條件的未來技術進行預研。馮嘯辰還給這些人才取了一個很科幻的名字,叫作「面壁者」。這些人做出來的成果,在當下可能會被當成是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但如吳仕燦這樣的技術權威則非常清楚,這些技術僅僅是時機尚未成熟而已,一旦有了實踐的可能性,這些技術將會讓世界側目。

    由於高級技工學校和國家工業實驗室都是由重裝辦提議建立的,又都與國家的先進裝備研製計畫相關,因此都掛在重裝辦的名下,分別由薛暮蒼和吳仕燦二人掌管。重裝辦也因此而膨脹了許多,羅翔飛對此是喜憂參半,喜的方面自然是因為能夠給國家多做一些貢獻,這是他這一代人所追求的目標,憂的地方就是重裝辦插手的事情太多了,難免會招來一些閒言碎語。

    「不能再成立新的機構了。」羅翔飛對眾人說道,他看了看大家,然後壓低聲音道:「老吳、老薛,你們二位都是老同志,小馮雖然年輕,但也是有工作經驗的,有件事我不想瞞你們,那就是重裝辦的職能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化,大家要有心理準備。」

    「職能變化,什麼意思?」薛暮蒼瞪大了眼睛問道。羅翔飛這副嚴肅的表情,說明這件事並不簡單,不是僅僅職能變化的問題。

    羅翔飛道:「其實這也是大勢所趨。國家提出搞商品經濟,各部委都在放權,一些職能部委將被撤銷,原有的職能劃歸新成立的工業總公司負責。重裝辦作為一個主管重大裝備研製的機構,以後的職能將更多地集中於政策指導,具體的管理職能會被弱化。」

    「也就是說,我們會成為一個空架子?」薛暮蒼問道。

    羅翔飛道:「也不能說是空架子,只是直接管理企業的職能會被削減,這也是符合國家政策精神的。」

    一席話,讓大家剛才被激發起來的情緒一下子就消沉下去了。吳仕燦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咱們未來的工作就更難做了。從前咱們也是強調自己是協調機構,但好歹還有一定的管理權限,最不濟還能通過經委插手企業的管理。如果現在提出弱化管理職能,咱們說話就更沒人聽了。現在各家企業都在強調經濟利益,大局感越來越弱。如果咱們再不能發揮作用,裝備建設就成了一句空話了。」

    薛暮蒼也附和道:「是啊,裝備工業真不是靠每家企業單打獨鬥就能夠搞起來的,需要集中全國的力量。咱們作為裝備建設的主管部門,如果沒有了管理權力,那這個行業的發展就堪憂了。」

    羅翔飛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搞商品經濟是國家的大政方針,這個方向是不可能改變的。在商品經濟條件下,咱們不能再用計畫經濟的傳統思維來做事。重裝辦何去何從,現在上面的領導也有不同的考慮,這就不 咱們能夠左右的了。我說這一點,是想告訴大家,我們應當有新的思路,要未雨綢繆。」
V123210 發表於 2017-8-9 18:43
大國重工 第四百一十九章交給企業去做

    「商品經濟也罷,計畫經濟也罷,中國需要裝備工業,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定的,只是具體的發展思路有差異而已。我覺得,重裝辦的職能如何轉彎,是上級領導去考慮的問題。既然目前重裝辦還存在,我們就該繼續好好地工作下去。剛才的技術交流的問題,我覺得非常重要。既然羅主任說重裝辦的職能有可能會被削弱,那咱們就趁著被削弱之前的這些時間,抓緊做一些事情。即便是……唉,至少咱們可以說自己盡力了。」

    吳仕燦說道,最後一句話,他帶上了幾分嘆息的語氣。他是一個搞技術出身的人,對於經濟管理體制這樣的問題不是特別瞭解,聽了羅翔飛的話,他有些失望和憂心,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破局,唯有一聲長嘆了。

    薛暮蒼的江湖閱歷更多一些,他笑了笑,說道:「老吳,你也別灰心,眼下有些閒言碎語也是難免的,我想上級領導還是懂行的,不會被那些崇洋媚外的人所左右。眼下,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要緊。對了,剛才羅主任說再增加一個機構是不可能的,小馮,你對這個問題有什麼看法?」

    「沒錯,做自己的事情要緊。」羅翔飛也把話頭收回來了,他看看馮嘯辰,說道:「說你的想法吧,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

    這幾個人裡頭,羅翔飛和薛暮蒼都是奔六的人,吳仕燦年輕一些,也是奔五的人,唯有馮嘯辰是個小字輩,才20出頭。可大家都佩服馮嘯辰的機智,遇到難辦的事情時,都盼著馮嘯辰能夠給大家出一個好主意。其實這也不奇怪,改革本來就是一件顛覆傳統思維的事情,越是年紀大的人,越容易形成思維定式,反而是年輕人能夠跳出以往的經驗,另闢蹊徑。

    馮嘯辰最大的優勢,卻是幾位老同誌所不知道的,那就是他擁有超前於時代30多年的眼界,知道中國改革的大勢,以及世界發展的大勢。帶著這樣的預見去提出一些新思維,自然能夠讓老同志們覺得眼界大開。

    聽到羅翔飛點將,馮嘯辰也不忸怩,他說道:

    「這次羅主任派我去幫羅冶解決自卸車銷售的問題,我沒有照過去那樣直接去與各家礦山聯繫,而是幫羅冶聯繫了一家信息公司,讓這家信息公司作為中介,來促成交易。我的觀點是,商品經濟時代,我們要逐漸轉變管理思路,用經濟的手段來解決經濟問題。」

    「這個提法好。」羅翔飛道,「這也是目前經委正在考慮的問題,那就是如何轉變我們的管理手段,更多地使用經濟手段,而不是行政命令,來實現我們的管理目的。」

    馮嘯辰繼續道:「剛才吳處長說的技術交流的問題,我覺得也可以使用這樣的思路。各家企業從國外引進技術的時候,也是花費了一些成本的。當然,這其中相當一部分成本是國家支付的。我覺得,技術交流可以採用交易的方式,我們可以定期地召開全國裝備系統的技術交流會,家企業把自己掌握的技術拿出來明碼標價,銷售給其他需要這些技術的企業。我們控制一下定價問題,避免因為定價太高而導致一部分企業寧可從國外引進這些技術。」

    薛暮蒼點點頭道:「我覺得控制定價是有必要的。其實,咱們原來搞技術交流,都是免費的,提供技術的那些企業收不到一分錢,有時候還要負擔召開技術交流費的招待費用。當然了,那時候企業沒有自負盈虧一說,花的這些錢也都是國家的錢,企業不覺得心疼。現在搞自負盈虧了,再讓企業免費出讓技術就不現實了。不過,讓他們少收一點錢是可以的,畢竟當初引進這些技術的錢也是國家花的嘛。」

    羅翔飛道:「的主意倒是不錯,可是,召開一次這樣的交流會,投入的人手也不少啊,咱們重裝辦哪有這樣的精力?」

    「能不能從企業借一些人來幫忙呢?」吳仕燦獻計道。

    羅翔飛道:「一次兩次,當然是可以的。但你沒聽嗎,這是一個定期的活動,至少每半年應當搞一次吧?每次都藉人,就不那麼容易了。再說,借來的人,吃喝拉撒,也是一筆費用呢,咱們重裝辦的經費有限,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馮嘯辰笑道:「這就是我打算說的事情了。我覺得,這個交流會,咱們重裝辦可以一個人都不出,一分錢都不花。弄好了,還能賺點錢呢。」

    羅翔飛也樂了,說道:「哈哈,賺錢就算了,你能夠讓重裝辦不要出人,儘量少花錢,我就滿意了。說說看,你有什麼辦法?」

    馮嘯辰道:「很簡單,那就是包出去,交給一家企業去做。我們只出一個名義,幫著發發通知。如果黑一點,咱們還可以從這家企業收點利潤。如果照羅主任說的那樣,咱們不收錢,也不花錢,這是最起碼的底線了。」

    「交給什麼企業去做?」羅翔飛問道 。

    馮嘯辰道:「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家信息公司。我把他們的老總包成明請到京城來了,只等羅主任一聲召喚,我就可以讓他到重裝辦來談這件事情。」

    「我記得你說那是一傢俬人企業?」羅翔飛問道。

    馮嘯辰道:「是私人企業,但是,我覺得私人企業反而更便於合作。如果我們找一家大型國企來承辦這個交流會,你覺得他們會認真做事嗎?」

    這回輪到羅翔飛嘆氣了。作為一名搞了30多年經濟管理工作的部委官員,羅翔飛一向是更信賴國企的,總覺得民營企業有些不正規的味道。可他也不得不承認,民營企業因為地位低,多少有些惶恐之心,做事反而會更認真。而大型國企仗著自己是國家的親兒子,有恃無恐,很多時候會做出一些讓人無語的事情。

    最直接的例子,莫過於去年的北化機事件,程元定就是覺得自己級別高,人脈熟,絲毫不把重裝辦放在眼裡。而相比之下,那位私人老闆阮福根則一直都是戰戰兢兢,生怕出一點差錯。

    具體到馮嘯辰提議的技術交流會,羅翔飛本能地覺得應當找一家大型的國營企業來承辦,可在腦子裡轉了半天,也想不出哪家企業可以勝任。能夠承擔大型活動的國企當然有很多,但能夠完全聽從重裝辦的指揮,並且不折不扣完成重裝辦要求的,可就不一定好找了。弄不好,還會傷了重裝辦和這些單位之間的關係,最後鬧個不歡而散。

    包成明被喊過來了,由於馮嘯辰事先已經跟他談過技術交流會的思路,他提前就做好一個方案,在羅翔飛等人面前侃侃而談,從會議組織到經費管理,說得頭頭是道,讓羅翔飛、吳仕燦、薛暮蒼都點頭不迭,在心裡承認馮嘯辰的確推薦了一個很靠譜的合作夥伴。

    最讓羅翔飛他們感到震驚的,是包成明拿出了一疊軟盤,在重裝辦的計算機上打開看時,卻是有關全國工業企業的一個詳盡數據庫,其中除了有各企業的名稱、地址、聯繫電話之類的基本信息之外,還有其產品結構、技術水平等進一步的信息。這些信息都是來自於公開渠道,只是從來沒有人如此認真地把它們彙總到一起。這些信息分開來看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大價值,但編成數據庫之後,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吳仕燦、薛暮蒼都是懂行的人,一看這個數據庫,就知道眼前這位包總絕非一個只知道賺錢的土鱉,他是具有長遠眼光的,知道信息的價值。

    「這個數據庫,包總願意出售嗎?」吳仕燦忍不住問道。

    包成明為難地搖搖頭,道:「吳處長,這個恕難從命。我們公司的核心資源就是這個數據庫,如果轉讓給吳處長,我們……」

    「我們是國家機關,不會搶你們的業務的。」吳仕燦說道。

    包成明欲言又止,倒是羅翔飛替他解圍了,說道:「老吳,這個咱們就別強人所難了。包總有他的顧慮,也是可以理解的。咱們主要還是考慮一下如何和包總合作吧。」

    「是啊是啊,咱們是合作夥伴,吳處長想查什麼資料,隨時可以說話,我們是分文不收的。」包成明笑著說道。

    「唉,其實我一直都想建一個這樣的數據庫,可實在是沒有人手。」吳仕燦嘆道。

    討論過包成明提出的方案,又見識了包成明擁有的資源,羅翔飛初步確定了與包成明合作的想法。不過,這個想法還需要提交經委批准才能實施。

    除了技術交流大會的事情之外,雙方還探討了促進裝備技術交流的一些常態機制,包括出版一份技術簡報,合作在京城建立一個常設技術交流機構等等。這些事情都由辰宇信息公司負責操辦,經費來自於促成技術交流過程中收取的佣金。辰宇信息公司承諾接受重裝辦的管理和監督,保守技術秘密,在合適的時候還會向重裝辦上繳一部分的利潤分成,果真達到了馮嘯辰所說能夠讓重裝辦賺錢的目標。
V123210 發表於 2017-8-9 18:44
大國重工 第四百二十章 影響問題

    送走包成明,羅翔飛把馮嘯辰單獨叫到自己的辦公室,低聲問道:「小馮,這家辰宇商業信息公司,和你是什麼關係?我記得你以前在南江搞的那家企業,就叫辰宇公司吧?」

    馮嘯辰也沒隱瞞,把自己在金南的時候如何結識了包成明,又如何鼓動包成明去浦江開辦信息公司這些事情都說了一遍,並坦承自己在辰宇信息公司中擁有一定的股份。具體的股份比例,他沒有細說,羅翔飛也沒有細問。

    「讓一家和你有聯繫的公司來承辦重裝辦的工作,有些影響不好。」羅翔飛皺著眉頭說道。

    馮嘯辰笑道:「羅主任,我已經離開重裝辦了,重裝辦的事情與我沒有關係,談得上什麼影響不影響嗎?」

    「可是你曾經在重裝辦工作過,而且……小馮,你研究生畢業之後,沒打算再回重裝辦來嗎?」羅翔飛問道。

    馮嘯辰道:「這個問題還沒來得及想,而且我是不是回來,恐怕也不是我自己說了算吧?」

    羅翔飛有些語塞,當初讓馮嘯辰離開重裝辦,其實多少有些受到了外在壓力的原因,相當於是把馮嘯辰給擠出去了。現在他再提出讓馮嘯辰回重裝辦來工作,就有些理虧了。馮嘯辰作為沈榮儒的弟子,研究生畢業之後想去一個好的部委機關也並不困難,並不需要指著重裝辦這棵樹吊死。

    「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是非常歡迎你回來的。」羅翔飛字斟句酌地說道。

    馮嘯辰道:「羅主任,有關包成明的問題,我只是舉賢不避親。如果重裝辦能夠找到更好的合作機構,我也沒啥意見,只是我覺得就目前國內的情況而言,比辰宇信息公司更適合承擔這件事的企業並不好找。至於說到影響問題,我並沒有因為與辰宇信息公司的關係而出賣國家利益,相反,我還讓包成明做出了相當的讓步,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可以問心無愧的,能夠經得起任何質疑。」

    羅翔飛道:「你小馮對事業的忠誠,我是不懷疑的。你介紹包成明來承辦這件事情,他所提出的方案,我也認真思考過了,的確是一個有利於國家的方案,從中能夠看出你小馮是秉承著一顆公心去做事的,這一點我和老吳、老薛他們都深信不疑。」

    「謝謝羅主任的信任。」

    「可是光我們信任是不夠的,這裡還有一個規定的問題。你身為國家幹部,參與經商辦企業,本來就是犯忌的。至於你參股的企業再與本單位合作,就更不合適了。」

    馮嘯辰嘻嘻一笑,道:「羅主任,有沒有規定說我作為國家幹部,親友也不能經商?」

    「這當然沒有。」

    「那麼我介紹我親友的企業來承接單位的業務呢?」

    「這個不絕對禁止,但也屬於打擦邊球的事情,如果有人發現你在其中有以權謀私的行為,就要受到紀律處分了。」

    「這不就行了?」馮嘯辰把手一攤,「首先,我並沒有以權謀私,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有,所以組織上可以隨便查。這家辰宇信息公司,是一家合股企業,股東名單上並沒有我的名字。它的大股東是南江省辰宇實業公司,也是一家合股企業,股東名單上同樣沒有我的名字,只有我母親的名字。她是一名在大集體企業辦理了病退手續的退休女工,沒有規定說機關幹部的母親就不能經商吧?」

    「這不是掩耳盜鈴嗎?」羅翔飛道,「小馮,你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對國家也非常忠誠,我希望你能夠把精力主要放在國家的事情上,自己的企業那邊嘛……」

    說到這裡,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馮嘯辰辦企業的事情,其實羅翔飛一直都知道。當初的辰宇軸承公司,馮嘯辰說是晏樂琴找人投的資,但羅翔飛多少能夠猜出來,這家企業肯定與馮嘯辰的家族有關,只是他沒想到會是馮嘯辰本人出的錢而已,畢竟馮嘯辰賣專利的事情,誰都不知道,因此大家也想像不出馮嘯辰如何能夠有錢來創辦辰宇軸承公司。

    對於馮嘯辰開公司的事,羅翔飛的態度有些糾結。一方面,他覺得機關幹部兼職開公司是一件不務正業的事情,弄不好還會有極其不良的政治影響;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開公司能夠給馮嘯辰本人帶來很大的經濟收益,機關幹部也是人,也要結婚生孩子,靠機關裡那點工資生活是比較緊張的,業餘時間賺點外快,領導也不好說什麼。

    可現在,馮嘯辰的公司越做越大,在辰宇軸承之外,又出來一個什麼辰宇信息公司,而且還打算介入重裝辦的業務,這就不能不讓羅翔飛犯嘀咕了。可要讓他勸馮嘯辰不要開公司,又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羅主任,我會把握分寸的。」馮嘯辰表態道,「我目前參與了幾家公司的運作,不過主要都是從戰略上提一些指導,具體的經營都是由包括包成明在內的一些職業經理人去做的。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我對於經濟發展有一些自己的看法,比如搞商業信息開發,別人還沒有這樣的意識,我已經認識到了。這樣一些眼光,如果不付諸實施,實在是太可惜了。比如包成明的這個辰宇信息公司,就是我一手策劃建立起來的,您和吳處長、薛處長也都看到了,它對於咱們重裝辦的工作非常有幫助。

    這些企業雖然是民營企業,但它們同樣是咱們國家經濟的組成部分,這些企業能夠發展起來,對於咱們國家也是有好處的。」

    「這一點我同意。」羅翔飛點了點頭。辰宇信息公司這個例子的確挺有說服力的,吳仕燦剛才說了,他也想過要建一個企業的數據庫,但卻沒有人力財力去做,而這樣一件事情,被辰宇信息公司做成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成功。

    馮嘯辰繼續說道:「我這個人沒別的能耐,就是腦子轉得比較快,經常有一些還算不錯的點子。這些點子,有一些是適合於國企做的,比如冷水礦的石材廠,還有咱們經委的企業諮詢公司,這樣的點子,我不會吝惜貢獻出來。但有另外一些點子,就不一定適合於國企去做了,與其讓這些點子浪費掉,還不如交給民營企業去做呢。」

    羅翔飛無奈地笑笑,說道:「這麼歪的道理,居然也讓你說圓了。你出點子可以,為什麼還要自己親自去經營呢?比如包成明的這家企業,你如果只是出個點子,讓他自己做,那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馮嘯辰道:「我如果不出資,包成明可能沒有勇氣去做。有些點子是事後才能證明是好點子,事先大家是看不到的,所以我必須用自己的資金去支持它。此外,我擁有控股權,能夠讓這些企業更好地為國家利益服務,這不是一件好事嗎?就拿我們和包成明的合作來說,羅主任沒看出包成明讓出了很多利益嗎?」

    這一點是羅翔飛無法否認的,他沉默了一會,說道:「你的想法,我明白了。目前你是社科院的研究生,不是國家幹部,這樣做倒也無妨。可未來你畢業了,如果要進國家機關,尤其是如果要回重裝辦來,這種雙重身份,就有些敏感了。你不會永遠都只是一個副處長,有朝一日你可能會坐上我現在的位置,到時候難免會有人犯紅眼病,說些閒話,這對你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馮嘯辰笑道:「羅主任,我可真沒想過要坐上您的位置,我覺得給您當下屬挺好的,捅了漏子有您幫忙撐著,多省心啊。」

    羅翔飛知道馮嘯辰只是開玩笑,他微微一笑,說道:「我也幹不了幾年了,最多再幹三年時間,我就該退休了,這個世界是你們的。你現在年齡太輕,資歷也不夠,馬上接替我的位置不太現實。但我和張主任,還有孟部長他們,都是希望你未來能夠接班的,國家需要你這樣有能力、有幹勁,而且忠誠於國家事業的年輕人。」

    「謝謝羅主任的信任。」馮嘯辰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不禁問道:「羅主任,你剛才說,重裝辦的職能要發生變化,權力會被削弱,這個情況屬實嗎?」

    羅翔飛道:「現在有些傳言,只怕也不是空穴來風。你記得我們上次說過的那個國際大協作理論嗎?上級給我們下了任務,讓我們研究一下這個理論的可行性。如果國際大協作理論被當成國家的政策依據,那麼原來提出的重大裝備國產化目標就沒有意義了,屆時重裝辦是否需要繼續存在,都要畫一個問號。」

    馮嘯辰脫口而出:「這明明就是一個荒唐的理論,完全不可行嘛。」

    「怎麼不可行呢?」羅翔飛臉上露出一些揶揄的笑容,說道:「提出這個理論的高磊教授,也是你們社科院的,是研究產業政策方面的權威,理論素養非常高。他提出的觀點,是有理論依據的,豈是你說一句不可行就不可行的?」

    「所以,我們需要從理論上推翻它,否則必受其害。」馮嘯辰斬釘截鐵地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8-9 18:44
第四百二十一章知識不能貶值

    馮嘯辰從重裝辦回到戰略所宿舍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七點鐘了。上樓梯時,正遇到祁瑞倉、謝克力和丁士寬三人從樓上下來,見著馮嘯辰,祁瑞倉大大咧咧地招呼道:「小馮,你怎麼才回來?吃飯沒有,沒有就一塊去。」

    「怎麼,你們也沒吃飯?」馮嘯辰詫異地問道,戰略所開飯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這夥人居然還沒吃飯。

    丁士寬誇張地嘆著氣,說道:「哎,沒辦法,這不是給老王他們單位幹活去了嗎?一直忙到六點多才回來,大家洗了把臉,正琢磨著出去找點東西墊巴一下肚子呢。」

    「等等我,我也去洗把臉,馬上就來。」馮嘯辰說道。

    幾個人先下樓在樓門外等著,馮嘯辰跑上樓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臉,換了件衣服,便衝下來了。四個人聊著閒天,來到了戰略所外面的一個小飯館。這家小飯館是一對老夫婦經營的,因為飯菜做得不錯,價格不貴,再加上距離戰略所非常近,因此頗受大院裡幾個研究所的研究生以及青年研究員們的青睞。有時候趕上一個什麼名目,諸如沈榮儒這樣的老教授們也會跟著年輕人跑到這裡來聚一聚,相當於是社科院這幾個研究所的編外食堂了。

    馮嘯辰一行來到飯館的時候,飯館裡沒有其他的客人,老太太苗桂萍正在打掃衛生,看到眾人進門,苗桂萍熱情地招呼著他們坐下,然後問道:「你們幾位吃點啥?」

    「來個魚香肉絲,一個攤黃菜,再來一個炒小油菜。」馮嘯辰替大家點著菜,然後又用徵詢的目光看看大家,問道:「要不要來點啤酒?」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丁士寬說了句:「算了,啤酒就算了吧,我們哥仨幹了一天,還沒賺著啤酒錢呢。」

    苗桂萍返回後廚準備菜去了,馮嘯辰看著眾人,道:「怎麼回事,老王這麼摳門,請你們去幹活,連頓飯都不管?」

    謝克力連忙擺手道:「這倒不是,老王給我們幾個介紹點賺外快的機會,我們哪能讓他再搭上請客的錢?你別聽小丁瞎嘞嘞,我們三個人去幫計委資料室整理了一天的圖書,中午在他們那裡吃的工作餐,臨了一個人還拿了5塊 的勞務費呢。」

    「一天5塊?」馮嘯辰詫異道。

    「可不是嗎?這也是老王的面子了。」丁士寬說道。

    他們說的老王,是原來在國家計委工作,現在脫產到社科院來學習的同學王振斌。王振斌、馮嘯辰以及從體改委來的同學於蕊,都是拿著原單位的工資來上學的,收入還算不錯。祁瑞倉他們三個是徹底與原單位脫鉤的,拿的是國家規定的研究生津貼,一個月40多塊錢,沒有任何的獎金、福利等等。

    40多塊錢收入,如果緊巴一點過,倒也足夠了,不至於餓肚子。但如果要買點書,偶爾出來打打牙祭,這些錢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祁瑞倉是已經結了婚的人,家裡有負擔。謝克力已經談了個對象,正準備結婚,經濟上就更加緊張了。丁士寬是個純粹的單身漢,不過父母是農民,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想補貼一下父母,因此對錢也是頗為看重的。

    王振斌、於蕊兩個人都在原來的單位上有點職務,能夠找到一些賺外快的機會,因此偶爾會介紹這幾個年輕同學去幹活。比如今天就是王振斌幫他們三人聯繫了去計委資料室幫忙整理圖書,對方管一頓飯不說,還給每個人發了5元錢的勞務費。

    一天5元錢,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似乎是太廉價了。但1985年的中國,一般機關幹部的工資也就是六七十元,效益差一點的工廠,工人工資才四十多元。5元錢一天的勞務費,按照一個月25個工作日計算,就相當於月薪125,這個標準就很高了。丁士寬說這是王振斌的面子,也沒有說錯。人家如果僱個臨時工去幹這活,一天給2元錢也有人趨之若鶩的。

    「唉,現在的物價都漲成啥樣了,咱們這點研究生津貼,夠幹嘛的。」謝克力發著牢騷道。

    祁瑞倉道:「可不是嗎,現在都說造導彈的不如賣菜葉蛋的,咱們這些讀研究生的,還不如苗大媽開個飯館掙錢呢,這真是知識貶值啊。」

    「知識啥時候值錢過?」謝克力反問道。

    馮嘯辰笑笑,說道:「老謝,你這個觀點我可不認同,知識在任何時候都是值錢的,只是你沒找到賣知識的渠道而已。」

    「你有這個渠道嗎?」謝克力道,「老么,你是咱們班上鬼點子最多的,你給我們想個辦法,讓我們把知識賣出去,你從中提成都可以。」

    「哈哈,是啊,咱們六四分成,老么你拿六,我們拿四,怎麼樣?」丁士寬也跟著起鬨道。

    馮嘯辰卻是一臉嚴肅,他掃視了一圈眾人,問道:「你們說的是認真的?」

    祁瑞倉覺得馮嘯辰的態度有些異樣,不由得也認真起來,問道:「什麼意思,你還真有這樣的渠道?」

    馮嘯辰點點頭,然後問道:「你們大家覺得,你們的勞動能值多少錢?比如說吧,僱大家一個月的時候,你們覺得給多少錢比較合適?」

    「具體幹什麼工作呢?」丁士寬問道。

    馮嘯辰道:「當然是發揮大家的專長,搞研究,寫文章,參加學術會議。你們放心,這些工作都是利用業餘時間。除了學術會議有可能要請假去參加,其他的研究活動、寫文章等等,都不會和咱們的課程相衝突。」

    「你是說,你能給大家找個研究課題來做?」謝克力聽明白了,這種事情在高校和科研院所裡並不罕見,他們的導師偶爾也會接點這樣的課題,然後從課題費裡給他們開一些勞務費,一次十塊二十塊的,那就是很可觀的外快收入了。聽馮嘯辰這個意思,他似乎是弄到了一個這樣的課題,想讓大家一塊參與了。

    「我覺得吧,一個月起碼得20塊錢,否則……」丁士寬說了一半,沒有再說下去了。他覺得,如果這個課題是馮嘯辰自己弄來的,他作為同學去分馮嘯辰的收益,就不太好意思了。但要說一分錢也不拿,又有些不甘心。

    「我的確是接了一個課題。」馮嘯辰揭開了謎底,說道:「我想了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課題肯定是優先請班上的同學來做,咱們自己做不下來的地方,再請上屆的師兄師姐,或者其他所的同學來參與。至於費用嘛,如果大家願意參加,每個月200塊錢,如何?」

    「咱們這幾個人一共200塊?」謝克力問道。

    「當然是每人200塊。」馮嘯辰答道。

    「每人200!」祁瑞倉、謝克力和丁士寬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馮嘯辰原來那句話說得不太清楚,他們是下意識地覺得每月200塊應當是大家總的報酬,因為人均200的標準太過驚世駭俗了。可誰曾想,馮嘯辰提出的居然就是這樣一個驚世駭俗的標準,這樣的額度,別說是做課題了,僱個人去殺人越貨都不成問題啊。

    「老么,你接的是什麼課題,怎麼會給這麼多錢?」謝克力在震驚之後開始問道。

    馮嘯辰道:「老謝,剛才老祁不是說了嗎,知識太貶值了。我現在只是讓知識回歸它真實的價值而已。咱們這些人,都是國家的精英,一個月掙200塊錢算什麼,苗大媽一個月也能掙這麼多錢呢。我說200塊,只是一個初步的意向,未來如果大家的研究做得好,再增加一些費用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麼,咱們要研究的,到底是什麼課題呢?」丁士寬問道。

    馮嘯辰道:「國家的產業政策問題,或者再細化一點,國家裝備製造業發展戰略問題。」

    丁士寬道:「對了,我想起來,你是重裝辦出來的,這是你們重裝辦的課題吧?」

    馮嘯辰點了點頭。

    祁瑞倉道:「這個問題,目前有很多學者都在研究。具體到產業政策方面,咱們社科院的高磊教授提出了國際大協作理論,目前影響非常大。重裝辦要研究這個問題,為什麼不直接和高教授聯繫呢?」

    馮嘯辰微微一笑,道:「因為高教授的理論,並不能得到重裝辦的認可,重裝辦認為,這個觀點是片面和錯誤的。」

    「那麼,重裝辦把這個課題交給你,又是什麼想法呢?」謝克力問道。

    馮嘯辰道:「很簡單,就是要找出高教授理論上的謬誤,加以批駁。而且不是單純地在理論上駁倒就夠了,還要在輿論上徹底地加以肅清。」

    「這……」

    三個人都傻眼了,這個玩笑開得可有點大了。學術研究可是一項很高尚的工作,哪有預先就設定結論的?這不成了所謂的御用文人了嗎?再說,高磊的國際大協作理論,現在可謂是如日中天,據說連一些上層的領導都非常信奉,還請他去講過課。馮嘯辰要求大家找出這個理論的謬誤,還要在輿論上肅清,這可是一件捅破天的大事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0 08:19
第四百二十二章正直的壞人

    從理論上推翻國際大協作理論,這是馮嘯辰給羅翔飛出的主意。

    國際大協作理論,在80年代中後期很流行,一段時間裡在媒體上幾乎有刷屏的感覺,讓人覺得國際大協作就是普適真理了,哪個國家不照著這個理論去做,就是自絕於世界潮流。

    羅翔飛對於這個理論,只是本能地不信任。以他多年從事經濟管理的經驗,覺得這樣的觀點是不靠譜的。但搞國際大協作理論的高磊是社科院的研究員,理論功底深厚,寫出來的文章旁證博引,尤其是大量使用當前最熱門的「亞洲四小龍」的數據來作為佐證,看上去頗為嚴謹的樣子,以羅翔飛在經濟學上的造詣,要批駁這個理論還真是有些吃力。

    按照國際大協作理論,整個世界是一個大的產業鏈條,發達國家負責搞裝備工業,發展中國家搞點勞動密集型產業就可以了。亞洲四小龍都是靠著「大進大出」的出口加工工業發家的,人家不搞什麼大化肥、大乙烯,可日子過得比中國好,全世界都認為它們是經濟奇蹟,羅翔飛又有什麼理由去懷疑呢?

    如果按著這個理論去做,那麼重裝辦就的確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搞什麼重大裝備,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可羅翔飛堅持著一個信念,那就是中國必須有自己的裝備工業,否則就會受制於人。不過,這個信念在時下也是顯得比較陳腐的,中美都建交了,正處於蜜月期,你怕什麼「受制於人」呢?

    馮嘯辰是有後世經歷的人,羅翔飛憑著直覺形成的觀念,馮嘯辰是有事實作為佐證的。但問題在於,他沒法拿出美歐制裁中國、蘇聯解體、亞洲經濟危機這樣一些事件來證明國際大協作理論的錯誤,要防止這個理論禍害中國的裝備工業建設,他必須找出理論上的支撐,這一點,憑著他的經濟學功底,是難以辦到的。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學術思想的傳播問題。國際大協作理論已經得到了許多人的支持,在媒體上佔據著話語權,馮嘯辰的觀點再正確,得不到傳播也是枉然。這個世界有多少人是相信菠菜補鐵的,你說一百遍菠菜不補鐵也沒用。

    帶著這樣的想法,馮嘯辰說服吳仕燦在規劃處立了一個新的項目,就是所謂裝備工業發展戰略研究問題,這個項目的初期經費是2萬元,用於資助相關的學術研究,也包括參加學術研討會的費用。照著吳仕燦的想法,課題研究應當尊重科學,不可預設前提,不管研究出來的結果是什麼,都是可以得到資助的。但馮嘯辰直接否定了這個觀點,他提出,所有接受資助的學者,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國際大協作理論是錯誤的。如果你不支持這個結論,那麼對不起,本基金不會給你支持。

    「小馮,這不是弄虛作假嗎?」吳仕燦對於馮嘯辰的主張感到十分驚愕,結論都已經有了,還搞個啥研究,這不就是忽悠嗎?

    「老吳,你以為國外那麼多基金會支持的項目,都是客觀的?」馮嘯辰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吳仕燦道。

    馮嘯辰道:「客觀就見鬼了。光美國就有數以百計的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方面的研究基金,這些基金都是面向發展中國家提供學術支持的。但是,並非所有的學者都能夠獲得資助,只有觀點符合美國利益的那些學者,才能夠得到資助。

    比如說,你的觀點是貿易自由化,拒絕貿易保護,那麼美國人就會給你大筆的資助。但如果你的觀點是發展中國家應當保護自己的幼稚產業,避免被發達國家蠶食,那麼對不起,你自己研究去吧,美國人是不會給你一分錢的。」

    「可是,貿易自由和貿易保護,總有一個正確的結論吧?如果本身結論是錯誤的,就算得到資助,又有什麼用呢?」吳仕燦爭辯道。

    馮嘯辰笑道:「老吳啊,你這就是一個科學家的思維了。把鐵放進硫酸裡,會發生什麼反應,這是有正確結論的。但貿易自由和貿易保護誰對誰錯,怎麼可能會有正確結論呢?比如說,我們援助埃塞俄比亞建一座工廠,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當然是好事,這是國際主義精神的表現。」

    「可我認為這是壞事。」

    「為什麼呢? 」

    「第一,工業造成了污染,破壞了當地的環境;第二,工業使當地人民的生活受到了影響,當地的牧民變成了工人,不再能夠享受田園牧歌般的生活了;第三… …」

    「打住打住!」吳仕燦惱道,「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牧民變成工人,他們的收入起碼能增加三倍,怎麼會是壞事呢?」

    「但他們失去了快樂啊。」馮嘯辰道。

    「收入高了……怎麼會不快樂呢?」吳仕燦徹底懵了。

    馮嘯辰嘆了口氣,沒有經歷過互聯網洗腦的老一代人,還真無法理解這種梗。後世的互聯網上,多少人覺得能喝上香甜可口的恆河水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批判點工業化的毛病只能算是被洗腦洗得不徹底的那幫了。

    不過,被馮嘯辰這樣教育了一番,吳仕燦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文科的研究和理工科的研究是不同的,後者講究的是理論上的嚴謹,前者主要在乎誰的嗓門大。時下高磊的國際大協作理論風頭正勁,而且直接威脅到了重裝辦的生存。吳仕燦作為鐵桿的工業黨,對於這種理論也是非常不感冒的。馮嘯辰要找人去批駁這種理論,哪怕是手段上略顯卑鄙,吳仕燦也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見了。

    就這樣,馮嘯辰帶著任務回到了社科院,準備招兵買馬,組織一幫人去批駁國際大協作理論。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要培養一批「五毛黨」,專門負責引導輿論。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他首先找到了本班的這幾位同學,如果他們願意參與,他是很樂意給大家創造一點賺錢機會的。寫幾篇文章就能夠月入200元,這比去幫計委資料室整理圖書不是強得多嗎?

    「我倒是願意參與這個課題。」丁士寬沉吟著說道,「我不是看中了小馮說的勞務費,而是我自己對於國際大協作理論就有一些懷疑。我認為,大國與小國在發展戰略上應當是有所區別的,亞洲四小龍都是小的經濟體,在他們那裡成功的經驗,不一定適合於中國這樣一個10億人口的大國。我一直都想在理論上推敲一下國際大協作理論的缺陷,只是缺乏一個機會,現在既然……」

    說到這裡,他自嘲地一笑,說道:「小馮願意花錢來資助這個研究,我能夠把研究和賺錢結合在一起,又何樂而不為呢?」

    「我也參加。」謝克力舉了一下手,說道:「關於國際大協作理論,我看了一些文章,覺得還是有點道理的。不過,小丁的觀點,我也認同,或許這個理論裡面的確有一些不適合中國國情的地方,需要去認真研究一下。再說,老么給出的條件,實在讓人沒 拒絕啊,一個月200塊錢的勞務費,嘖嘖嘖,這簡直抵得上一個外資企業的高級管理人員了。」

    「小謝,你就這樣為五斗米折腰了?」祁瑞倉沒好氣地問道。

    謝克力滿臉尷尬,道:「唉,老祁,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我對像天天催著我結婚,可我手裡哪有錢來結婚?說句不怕你們笑話的話,只要有人願意給我錢,讓我說啥觀點都沒事,這個國際大協作理論,難道就真的沒一點缺陷?」

    「老祁,你是什麼想法?」馮嘯辰把頭轉向祁瑞倉,問道。

    其實,對於班上這三位同學的學術觀點,馮嘯辰是早就清楚的。丁士寬思想比較正統,雖然學習了許多西方經濟理論,但他卻一直認為中國的現行製度是有其優越性的,拒絕經濟全盤自由化的觀點。可以這樣說,丁士寬原本就是反對國際大協作理論的,給他一個機會,他肯定願意加盟進來。

    謝克力是個很滑頭的人,他沒有自己的價值觀,基本上是跟著風頭轉。時下經濟自由化的觀念比較流行,所以他平常經常掛在嘴上說的,也都是一些經濟自由化的觀點。照理說,他應當是會拒絕馮嘯辰的邀請的,因為國際大協作的理論基礎就是經濟自由主義。馮嘯辰覺得,謝克力有可能會願意與自己合作,原因自然是出於經濟方面的考慮。但馮嘯辰仍然沒料到,謝克力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僅憑這一點,謝克力的人品就不算是壞到極致了,要知道,後世那些拿錢替人說話的叫獸們在耍學術流氓的時候,多少還是會掩飾一下的。

    至於祁瑞倉,馮嘯辰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會接受這項任務,因為祁瑞倉是一個很堅定的經濟自由主義者,而且他對於學術是有敬畏之心的。如果說經濟自由主義者是壞人的話,祁瑞倉至少是一個正直的壞人。

    正直的壞人,也是值得尊重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7 07:32
第四百二十三章藍調咖啡學術沙龍

    「老么啊,你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祁瑞倉誇張地笑著,以此來掩飾心裡的落寞。一個月200塊錢的勞務費收入,擱在誰眼裡也是難以拒絕的。可問題在於,掙這筆錢是帶著條件的,而祁瑞倉並不認為國際大協作理論有什麼問題,即便是這個理論還有一些瑕疵,他也不願意站在馮嘯辰那邊,去反對這個理論。

    在祁瑞倉看來,世界大同是人類的最高理想,而中美的和解,加上蘇聯的新思維,已經使這個目標變得越來越近了。一旦到了世界大同的那一天,中國就成了世界的一部分,國際大協作的理論正是為這樣的目標而提出來的,他有什麼理由去反對呢?

    他調侃謝克力是為五斗米折腰,其實剛才那一會,他心裡也翻騰過這樣的念頭,覺得是不是可以找一個變通的方法來賺這筆錢。但隨即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他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程度,知識分子的那一絲自尊還在他的心裡。

    「我是真想掙這筆錢。可是,老么你也知道的,我一向就不讚成你們那個重裝辦的工作,我是提倡經濟自由化的。讓我放棄自己的觀點,替你們搖旗吶喊,我實在是做不到啊。」祁瑞倉說道。

    「老祁,你就是太清高了。」謝克力說道。戰略班的這些同學,平日裡在學術觀點經常有衝突,但拋開學術之外,大家的私交是非常不錯的,說話也可以很隨便。謝克力勸道:

    「老祁,老么是幫咱們搞福利,重裝辦那邊不就是想要幾篇替他們說話的論文嗎?以你的水平,隨便整幾篇出來,有什麼難的?你如果怕壞了名聲,可以署別人的名字嘛,比如說,署老么他們單位領導的名字,他們領導肯定還求之不得呢。」

    「這個倒不必了。」馮嘯辰趕緊糾正著,他看著祁瑞倉,說道:「老祁,其實我今天從重裝辦回來的路上,就琢磨過這件事,我知道你肯定會拒絕的。」

    「唉,我就是這個臭毛病,你別介意啊。」祁瑞倉抱歉地說道,馮嘯辰邀請他參加這個課題,是出於好意,他總得有所表示的。

    馮嘯辰搖搖頭道:「人各有志,何況是堅持自己的學術觀點,也不能說是毛病。老祁,如果我們換一種合作方式,你有興趣沒有?」

    「怎麼換?」祁瑞倉好奇地問道。

    馮嘯辰道:「你來當藍軍,專門陪著我們練兵。我們提出來的觀點,你先反駁,幫助我們把邏輯理清楚,把論據做實。如果能夠達到這個效果,那麼你也可以算是課題組的一員,和我們拿一樣的勞務費。」

    所謂藍軍,就是軍事演習中扮演假想敵的那一方。馮嘯辰讓祁瑞倉當藍軍,就是把他假設成高磊,自己這方與他進行辯論,以檢驗自己的理論是否經得起推敲。這樣一個角色,並不違背祁瑞倉的做人原則,對於馮嘯辰他們也是非常有幫助的。祁瑞倉以這個身份領一份勞務費,也是合情合理的。

    祁瑞倉愣了一下,問道:「老么,我如果當藍軍,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丁士寬嗆道:「老祁,你覺得我們需要你手下留情嗎?」

    祁瑞倉聳聳肩膀,說道: 「如果是這樣,你們的研究根本就做不下去,因為我這一關你們就過不了。」

    馮嘯辰笑呵呵地問道:「老祁,你有這樣的把握?」

    「那是當然,國際大協作理論是有依據的,你們要反對這個理論,只能是拿大帽子壓人,在理論上肯定站不住腳。」祁瑞倉自信滿滿地說道。

    馮嘯辰道:「如果理論上站不住腳,我就改變立場,支持國際大協作。」

    「此話當真?」

    「大家一起做證吧。」

    「那好,這個藍軍我就當定了。勞務費方面,你看著處理就行了,給不給,或者給多給少,我都沒意見。」祁瑞倉道。

    馮嘯辰道:「這倒是無所謂的。其實我把這個項目申請下來,也是為了幫大家找個掙錢的機會,哪能缺了老祁?」

    「哈哈,還是老么貼心啊。」祁瑞倉笑了起來,「我就拿著你們給的經費,把你們打得落花流水的。」

    「你儘管放馬過來!」馮嘯辰叫板道。

    一個旨在論證國際大協作理論是否成立的學術研究社團,就在這飯桌上敲定了。謝克力為社團貢獻了一個頗有些洋氣的名字,叫作「藍調咖啡學術沙龍」。至於為什麼是藍調而不是綠調、黃調,謝克力沒有解釋,這種名字本來就是靈機一動想出來的,一解釋反而就顯得刻意了。

    丁士寬和祁瑞倉對於社團的名字沒有太多的意見,他們都憋著一股勁,想要馬上拿出一些紮實的成果,來戰勝對方。他們向馮嘯辰表示,自己還能夠再拉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學過來,無論是扮演紅軍一方,還是扮演藍軍一方,總之,大家都是會認真去做的。

    馮嘯辰對於有更多的人參加這個項目,是舉雙手贊成的。不過,他表示暫時還不能公開地給其他班的同學發勞務費,只能以藍調咖啡沙龍的名義,偶爾請大家吃頓飯,或者給大家報銷一點書報費之類的。他這樣做的原因,在於不想把重裝辦請人搞研究的事情鬧得過於沸沸揚揚,否則是很容易招來一些非議的。

    事實上,即便是沒有勞務費,在社科院的研究生中間成立一個學術團體也是很容易的。研究生們大多有一些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心,或者說是一種自負也好。關於中國經濟應當如何發展的問題,是時下最引人關注的問題,研究生們平常在宿舍裡「臥談」也常常是以此為話題。有人願意出面組織一個學術社團來研究這個問題,大家當然願意參加。再如果參加這個社團能夠撈到一些打牙祭的機會,那就更好了。

    幾個人說幹就幹,從小飯館回到研究所,丁士寬和祁瑞倉就挨個宿捨地串門遊說去了。轉完一圈之後,兩個人又跑到樓下的值班室,抄起電話開始聯繫其他一些研究所裡的同學。他們兩個分別擔任紅方和藍方的負責人,各自組織本方的隊伍。研究生們有些是支持國際大協作理論的,有些則是持懷疑態度的,大家便紛紛按照自己的傾向,加入其中一方。

    兩天不到的時間,藍調咖啡已經擁有了30多名核心成員,還有更多的一些同學表示願意參與其中的一些活動。讓馮嘯辰覺得欣慰的是,丁士寬的紅方人數並不少,甚至比藍方還多出幾個。時下正是國際大協作理論最盛行的時候,研究生中間有這麼多質疑這一理論的人,這是非常難得的,或者這就是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吧。

    大量的資料被從閱覽室裡翻出來,有許多是英文甚至日文、德文、法文的文獻,也有人耐心地將其翻譯過來,作為支撐自己觀點的證據。研究生們最初是從經濟角度出發,隨後就擴展到了政治學、社會學、歷史學、軍事學等等領域。大家的視野越開闊,就越覺得有無窮的問題值得探討,一開始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後來就是十個八個地紮堆在一起,吵得不亦樂乎。

    謝克力的遠見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他把這個學術團體叫作學術沙龍,原本只是想沾點洋氣,結果,馮嘯辰索性便把沙龍給做成了實體。他在每週六的晚上把苗大媽的那個小飯館包下來,自掏腰包採購一批咖啡、糕點、麵包、火腿肉之類的東西,擺在飯館裡供大家享用,真的辦起一個沙龍來了。學生們在這裡有吃有喝,同時交流自己在過去一週內的研究心得,互相辯論,往往要折騰到凌晨一兩點鐘才散。許多年後,這些早已功成名就的研究生們偶爾聊起當年北小街的咖啡沙龍,總是帶著深深的留戀。

    馮嘯辰在經濟學上的造詣遠不及丁士寬、祁瑞倉這些科班出身的同學,他只是把題目提出來,但並不試圖由自己去解決。他相信,同學之間的這種交流,一定能夠產生出一些真知灼見,他只要站在後世的高度去審視這些觀點就可以了。

    在學術沙龍辦得風風火火的時候,馮嘯辰也沒能閒著。遠在青東省的二叔馮飛再次來到了京城,這一次,他是專門找馮嘯辰幫忙來的。

    「找我幫忙?」馮嘯辰在自己住的小四合院裡接待了馮飛,詫異地問道,「二叔,你們那麼大的一個軍工企業,有科工委給你們撐腰,還有什麼事情需要讓我這個學生去幫忙的?」

    「嘯辰啊,我這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現在我們廠動員所有有關係的職工都去找自己的關係,給廠子謀一條出路。我想了一下,覺得你這幾年挺能折騰的,說不定有什麼辦法幫我們廠子解決一點困難呢。唉,說起來也真是丟人,我這個當叔叔的,沒能給侄子幫什麼忙,反而還要讓你這個侄子費心了。」

    馮飛一臉慚愧之色地對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道:「二叔,瞧你說的,自家的侄子,還說什麼費心不費心的。你們廠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需要所有的職工去找關係?你跟我說說看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7 18:15
第四百二十四章 東翔機械廠的危機

    「業務不足,廠裡發不出工資了。」

    馮飛用嘆息般的口吻向馮嘯辰說道。

    原來,馮飛所在的東翔機械廠是一家三線軍工企業,與當下許多三線企業一樣,都面臨著軍工訂貨大幅度減少,企業經營難以為繼的窘境。

    中國從50年代開始,就執行了一條先重後輕、先軍後民的工業化發展道路。所謂先重後輕,就是優先發展重工業,輕視輕工業的發展;而所謂先軍後民,就是把更多的資源優先用於軍用工業,民用工業經常是要為軍工讓路的。

    在50年代至70年代,這樣一種戰略選擇當然是有其道理的。新中國是在一窮二白的底子上建立起來的,作為一個大國,又必須擁有獨立自主的重工業體系和軍事工業體系,以免像後世我們的南亞鄰國那樣,作為一個12億人口的「最大民主國家」,連子彈都要從國外進口。

    然而,先重後輕、先軍後民的道路,帶來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輕工業不但具有滿足百姓日常生活需要的職能,還是積累資金的重要部門。忽略輕工業的發展,使得中國的工業積累不得不長期依賴於對農業的「剪刀差」,而農業能夠提供的支持畢竟是有限的,最終重工業的發展也就越來越難以為繼了。

    先軍後民的影響就更大了,軍事工業是純粹的消費型工業,難以創造出利潤。國家把大量的資金投入到軍事工業,建立起了包括兩彈一星在內的強大軍事基礎,但與之對應的民用工業未能發展起來,造成了一種畸型的產業結構。

    中國當年的戰略模式,很大程度是從蘇聯學習而來。而作為老師的蘇聯,就因為長期忽略輕工業和民用工業,導致百姓對於國家的經濟發展心存怨懣,並最終帶來了蘇聯的解體。

    中國的改革開放,除了經濟體制上的變革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工業戰略的調整。70年代末,國家毅然放棄了「十個鞍鋼十個大慶」的重工業優先發展思路,下馬了一大批重工業企業,扶持輕工業的發展,為百姓提供了豐富的生活必需品,同時也增加了國家的財源。

    到80年代中期,國家做出了另外一個決策,那就是基於「近期內不可能發生大規模戰爭」的戰略判斷,提出讓軍隊受一些委屈,放棄先軍後民的傳統思路,把原先用於軍事工業發展的資金轉向民用。在這段時間裡,許多軍工項目都被擱置起來,一些三線企業陷入經營困境,東翔機械廠就是其中之一。

    關於軍隊為經濟建設讓路這件事,後世有許多評價。有人認為,此舉使得中國的軍工發展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導致了中國與西方軍事落差的進一步擴大,是短視之舉。還有人舉出兩彈一星的例子,說只要大家勒緊褲帶,隨便省一點錢,就能夠保障某某項目的繼續,那麼中國就能夠提前若干年掌握某某技術,達到滅日屠美的目標。

    這種說法,其實也只是軍迷們的牢騷而已。沒有經濟的積累,軍工的發展是不可能持續的。勒緊褲帶能夠造出兩彈一星,但不可能爆出坦克海、飛機海,不可能支撐起如下餃子一般的軍艦建造。這就像玩紅警那樣,你不造上十輛八輛的採礦車,光知道有點錢就造一輛坦克,最終只能是完蛋。

    馮嘯辰是有兩世經歷的人,穿越前的他,已經見證了中國軍工的復興,所以對於眼下讓軍工讓路的政策並沒有什麼牴觸情緒。不過,他也知道在這段時間裡有許多令人扼腕的事情,如果能夠有先知先覺,做一些必要的補救,事情的結果也許是能夠更好的。

    馮飛不知道馮嘯辰的想法,他還在唸唸叨叨地敘述道:「前兩年,國家落實政策,給大家都加了工資,而且也允許廠子用生產利潤來蓋房子,大家覺得日子比過去好了。誰知道,好景不長,從去年開始,國家的訂貨就減少了,任務量還不到過去的一半。今年上半年,訂貨進一步減少,原來每年都有的新裝備研製撥款也中斷了,廠子的日子一下子就難過起來了。目前倒是還勉強能夠發得出工資,再拖幾個月,估計連發工資都夠嗆了。」

    「不會吧?你們是三線企業,工資總是能夠保證的吧?」馮嘯辰問道。

    馮飛道:「目前是能夠保證,不過上級部門說了,現在國家號召我們三線企業搞多種經營,要自己創收。上級給我們下達了任務,每年創收收入要佔全廠支出的30%,國家相應地減少30%的撥款。可我們那個地方,在大山溝裡,能創什麼收啊?」

    馮嘯辰想了想,說道:「二叔,這個事情我也聽說過。國家鼓勵一部分三線企業搞軍轉民,發展民用產品,你們在這方面沒什麼舉措嗎?」

    馮飛道:「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啊。廠領導也說了,國家要軍工讓路,軍轉民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可具體往什麼地方轉,就是一個大問題了。我們到系統內打聽過了,兄弟單位搞什麼的都有,有做摩托車的,有做電冰箱的。山城那個雷達廠,發揮自己的專長,搞了電視機,聽說效益還不錯。也有一些飢不擇食,給地方上造兒童玩具、煤氣灶啥的,你說這算什麼事?我們好歹也是國家重點軍工企業,我們的技術比蘇聯老大哥都不差,能去和鄉鎮企業搶飯吃嗎?」

    「可我還是沒明白,我能幫你們什麼忙呢?」馮嘯辰問道,他其實隱隱也猜出了馮飛的來意,只是不便自己說出來罷了。

    馮飛道:「現在廠子裡決定要搞民品,但具體搞什麼東西,還不能確定下來。廠領導提出集思廣益,讓大家出去找市場,看看市場上有什麼好產品。我想到你在重裝辦工作過,對國內企業比較熟,所以就自告奮勇到京城來找你問問,看看你能不能給我們廠支個招。」

    找我算是找對人了,馮嘯辰在心裡這樣想到。其實他是不是在重裝辦工作並不是他最大的優勢,他的優勢在於他對未來市場的瞭解。80年代的人,是很難想出未來需要什麼產品的,大多數人只能是根據市場上的表現而像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付出大量的學費。馮嘯辰就不同了,他知道市場趨勢,必要的時候,他還能夠提出一些後世才出現的新產品,讓馮飛他們的廠子去搶個先機。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需要瞭解,那就是東翔機械廠到底是干什麼的,有什麼樣的優勢。

    「二叔,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們廠是干什麼的呢,這個事情保密嗎?」馮嘯辰笑呵呵地問道。

    馮飛搖搖頭,道:「這個也沒啥保密的,我們廠是造火炮的,具體說就是榴彈炮,其他的炮也能造。」

    「榴彈炮……」馮嘯辰無語了,這和民品好像有點挨不上邊啊。

    「二叔,這造炮……主要需要哪方面的技術?或者說,你們擁有什麼樣的優勢呢?」

    「這個可就多了。」馮飛來了勁頭,「嘯辰,我跟你說,炮兵可是戰場之神,各國都對火炮特別重視,火炮技術的發展也是日新月異。要造一門好的火炮,具體來說,涉及到火炮設計、材料、精密加工、大型鑄鍛件製造,我們在這些方面的技術都是非常過硬的。你是沒到我們車間去看,這幾年換了一水的進口機床,機加工精度在國內那是首屈一指的。」

    「是這樣?」馮嘯辰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聲。精密加工、大型鑄鍛件,他都不陌生,重裝辦聯繫的那些裝備企業都需要這樣的技術。既然國家的火炮訂貨減少了,讓專業的火炮廠幫那些裝備企業做點精密部件的外協加工,似乎也是可以的。

    不過要聯繫這樣的業務可真有些麻煩,因為批量生產的部件,各家企業自己肯定都能夠解決,單件生產的部件,數量太少,這就意味著需要聯繫許多家客戶才行。馮嘯辰與許多裝備企業都有聯繫,幫著東翔機械廠牽牽線,也是可以的。但費心費力,每家企業不過是一些零星的小訂單,投入產出比就未免太低了,老實說,馮嘯辰還真不樂意幹這樣的活。

    「我們廠現在呢,倒也有一些想法。」馮飛訥訥地說道,他原本也不是擅長言辭的人,再加上是求自己的侄子幫忙,臉上有些掛不住,說話就更尷尬了。

    「現在市面上摩托車比較緊俏,我們系統內也有企業在搞摩托車。我們廠長說,我們也可以試試。」馮飛說道。

    「我覺得還是別試了。」馮嘯辰搖頭道,「一來,造摩托車本身不是沒有門檻的,造火炮的精密製造要求,與造摩托車不是一回事。再說,摩托車講究美觀、舒適、操作方便、安全,你們在這些方面都沒有優勢,搞摩托車搞不出什麼名堂。二者,摩托車市場很快也會飽和,現在各地都在搞摩托車,大廠小廠都有,有些還有地方政府的保護,你們不一定能夠競爭得過地方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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