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477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0 17:46
第四百五十五章幕後黑手

    領導祝賀,小韓表態,群眾鼓掌,呂攀傻叉……這些過程自不必說了。張培強打著笑臉應付完整個流程,帶著自己的隨員以及被免了職的焦榮林匆匆而去。

    依著寧默的想法,焦榮林是前任廠長,也是應當留下來接受審計的。不過,徐新坤打了個圓場,說焦榮林畢竟是過去由機械廳派下來的幹部,新液壓無權扣留他,還是讓他離開更合適。至於說未來審計時發現焦榮林有經濟問題,提請機械廳來處理他也不遲。

    至於呂攀和其他幾個在廠裡撈過油水的中層幹部,徐新坤就不客氣了,直接吩咐保衛科將他們軟禁起來。這個年代裡還不太講法制,每個廠子自己都是能夠執行一些私法的,保衛科抓著賭博的職工關幾天禁閉是常有的事,你想講理都找不著地方講。

    工人們也三五成群地離開了,一邊走一邊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韓江月就任新廠長的事情,給大家的衝擊不小,可大家聊得更多的,卻是那個秘密出現的胖子。大家一致認為,這個胖子一定出自於一個了不起的家庭,唯一的懸念就是他父親到底是港島首富還是開國元勛,首富派和元勛派為此還差點老拳相見了。

    看著眾人都離開了,韓江月的競選班底這才湊上前來,一邊向韓江月表示祝賀,一邊開始打量著寧默、趙陽二人,等著韓江月給大家一個解釋。

    「這是小寧,是……」

    韓江月剛說到一半,寧默打斷了她的話,眉飛色舞地說道:「小韓,先別急,我們這趟來還有一個哥們呢,我告訴你,我這個哥們可了不得了,我和小趙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他教的。他說他不方便露面,躲在吉普車裡等著呢,我這就叫他過來……咦,這不,他進來了!」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從大禮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年輕人,臉上笑吟吟的,頗有一些人畜無害的樣子。看到眾人,他抬起手笑著招呼道:

    「大家好,徐書記,餘科長,何師傅,小韓,咱們又見面了!」

    「小馮!」

    「馮處長!」

    幾個人一齊失聲喊了出來,寧默滿臉堆笑地正準備給大家介紹,聽到雙方打招呼的聲音,不由變了臉色:「怎麼,你們……都認識?」

    說話間,馮嘯辰已經來到了眾人面前,他挨個地與徐新坤等人握著手,而眾人則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說著問候的話:

    「原來是你在背後指揮啊,我說小寧他們提的三條要求怎麼這麼高明呢!」

    「哈哈,馮處長出手,果然是非同凡響,當即就把呂攀他們弄懵了!」

    「小馮,多虧你了,你又幫了我們新液壓一回啊!」

    對於這些誇獎,馮嘯辰只是擺手謙虛,倒是旁邊的寧默鬱悶到了極點。尼瑪,有沒有搞錯,出錢的人是我,上台砸錢的是我,在台上滔滔不絕提條件的人也是我,這個小馮藏頭藏尾的,這個時候才出來,怎麼一下子就把我的戲份給搶了?他不就是比我苗條一點嗎,你們憑什麼歧視胖紙呢!

    原來,那天寧默接到韓江月的求助電話之後,便無心在冷水礦呆下去了。他知道韓江月正面臨著一個重大的抉擇,而且還會有許多未知的障礙,他必須趕到塘阜去,哪怕幫不上韓江月什麼忙,出點錢,再出個肩膀啥的,還是能夠做到的。

    他叫上了死黨趙陽,從銀行提了五萬塊錢便出發了。在買火車票的時候,趙陽靈機一動,建議寧默先去一趟京城,反正他們到明州去也是要路過京城的。到京城的目的,是去找一趟馮嘯辰,向他問計。在趙陽心裡,這個世界上他誰都不服,就服馮嘯辰一個人。

    聽到趙陽的建議,寧默大為贊同。他對馮嘯辰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在他看來,韓江月承包新液壓這件事,向誰請教都不如向馮嘯辰請教更為有效,馮嘯辰是那種智計百出的人,有他出主意,韓江月的事情就毫無懸念了。

    直到這個時候,寧默都不知道韓江月與馮嘯辰其實是老相識了,甚至於韓江月此前還對馮嘯辰有過那麼一點點的「意思」。在鵬城的時候,寧默與韓江月聊過彼此過去的生活,也都提起過馮嘯辰的事情,只是陰差陽錯地都沒有說起這個名字。寧默提到馮嘯辰的時候,說的是「我那哥們」,而韓江月則是說曾經有過一個外單位的處長如何如何。

    寧默做石材生意,馮嘯辰給他出過啟動資金。石材生意紅火起來之後,寧默提出過要給馮嘯辰分紅,被馮嘯辰婉拒了。這兩年,寧默與馮嘯辰一直都有信件和電話往來,寧默要在京城找到馮嘯辰的家,倒並不困難。

    馮嘯辰在自家的小四合院裡接待了寧默一行,聽寧默說起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友想承包一家名叫新民液壓工具廠的虧損企業,馮嘯辰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結果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韓江月。

    馮嘯辰沒有說破自己與韓江月的交情,倒是把杜曉迪叫出來向寧默和趙陽展示了一番。他想到,未來寧默肯定是會知道他與韓江月的過去的,現在曬一曬自己的漂亮女友,能夠消除寧默可能的顧慮。再好的朋友,涉及到這種事都是會很糾結的。

    因為知道是韓江月的事情,再加上寧默這份交情,馮嘯辰自然就不便袖手旁觀了。他打電話給包成明,讓包成明給他找找有關新液壓的資料。包成明這幾年的經營還真沒白費,他在數據庫裡檢索了一下,便把新液壓的經營情況以及有關焦榮林、呂攀等人的八卦都給找出來了。包成明現在已經在京城開了分公司,他讓手下把這些資料整理好,打印出來,專程給馮嘯辰送了過來。

    掌握了一手資料之後,馮嘯辰對於韓江月承包新液壓的事情便有底了。聽說新液壓馬上要舉行廠長競聘演講,馮嘯辰主動提出陪著寧默、趙陽前往明州,去給韓江月撐腰,同時也便於隨機處置各種意外情況。春節前的車票很難買,馮嘯辰索性開上了從林北重機辦事處借的吉普車,和趙陽換著當司機,一路不停地趕往塘阜,終於搶在競聘開始之前到達了新液壓。

    馮嘯辰在新液壓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很多人都認識他,所以他不便在競聘會上露面。這場競聘是韓江月的個人專場,寧默、趙陽上去給她當個陪襯是沒問題的,但如果馮嘯辰出現,難免會搶了韓江月的風頭,對於韓江月未來的施政不利的。因此,他藉口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寧默,自己躲在吉普車裡,倒是美美地睡了一覺。至於寧默他們提的三個要求,自然是出自於馮嘯辰的設計,這也不必細說了。

    馮嘯辰與徐新坤等人打完招呼,最後才來到了韓江月的面前。他伸出手去,笑著說道:「韓廠長,祝賀你啊。」

    「謝謝馮處長。」韓江月只覺得百感交集,許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看到馮嘯辰與寧默一同出現,她已經猜出了許多事情,很顯然,寧默一直在她面前叨叨的「我那哥們」,正是曾經讓自己心動過的這個年輕處長。不過,時過境遷,兩年前馮嘯辰就說過已經有了女朋友,現在想必孩子都能……呃,打醬油似乎還早了一點吧。

    想到此處,她忍不住轉頭去看寧默,卻見胖子正滿臉委屈地看著她,她嫣然一笑,走上前,一把扯住寧默的袖子,把他拉到馮嘯辰面前,說道:「小寧,原來你一直都和馮處長認識呢,你以前怎麼沒跟我說過呢?」

    「我說過的……」寧默有些靦腆地說道,韓江月的這個表現,讓他頗為受用。這顯然是在正式宣佈她與寧默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而其他人,包括這位馮處長在內,都不過是外人。

    馮哥們的女朋友長得也挺漂亮的,而且和馮哥們的父母也都見過了,馮哥們應當不會對我家小韓有什麼意圖吧?小韓和馮哥們原來就認識,不過,既然她管馮哥們叫馮處長,想必關係也是一般。馮哥們是京城的幹部,不會對這種小地方的人感興趣的,對不對?

    寧默在心裡給自己找著理由,他傻笑著對馮嘯辰說道:「哥們,原來你早就認識我家小韓啊,在京城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呢?」

    馮嘯辰笑道:「這不就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嗎?」

    「驚喜是夠驚喜的,嘿嘿,哥們,以後小韓的事情,你得多幫忙才是。」

    韓江月瞪了寧默一眼,說道:「胖子,你說啥呢?馮處長日理萬機,能夠陪著你們跑一趟明州,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打算怎麼麻煩人家?」

    「小韓,可千萬別這樣說。」馮嘯辰道,「我對新液壓也是有感情的,我和徐書記、餘科長、何師傅他們,也都是忘年之交,就算不看在你和小寧的份上,新液壓的事情我也不能不管的。」

    「胖子和小趙他們提的三個要求,是你幫他們總結的吧?這三個要求,就是幫了我的忙了。」韓江月說道。

    馮嘯辰嘿嘿一笑,道:「這算啥,韓廠長新官上任,我總得有點實際的表示吧?光出幾個主意,實在是太寒酸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0 20:43
第四百五十六章 這不就是國際大協作嗎

    「實際的表示,什麼意思?」

    韓江月有些弄不懂馮嘯辰的意思。馮嘯辰願意出手給她幫忙,這讓她心裡又踏實了幾分,她知道馮嘯辰的能量是遠比寧默要大得多的。但在她的預期中,馮嘯辰能夠給她和新液壓出幾個好主意,提一些經營上的思路,就很不錯了,可馮嘯辰卻說要有一些實際的表示,這是指什麼呢?

    馮嘯辰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大信封,遞給韓江月,說道:「你先看看這個,對了,請余科長和何師傅一起看看,看咱們新液壓目前的技術能不能拿下。」

    「什麼東西?」

    余淳安和何桂華兩個聞聲地湊了過來。韓江月打開馮嘯辰遞給她的信封,從裡面抽出幾張傳真紙,上面赫然是幾個工件的三視圖。

    余淳安見多識廣,脫口而出,道:「這個,不是工程機械上用的液壓桿嗎?」

    「沒錯,就是液壓桿。」何桂華也認出來了,他看了看圖上的參數,說道:「咱們廠做這個東西沒有任何問題,過去咱們就做過類似的東西,現在咱們引進了美國的技術,做這個就更不成問題了。」

    馮嘯辰看著余淳安,問道:「余科長,你估摸一下,這樣一套液壓桿,咱們廠的生產成本會是多少?」

    馮嘯辰幾年前在新液壓的時候,余淳安是生產科的副科長,所以馮嘯辰習慣於稱他為科長,其實現在余淳安已經是副廠長了。聽馮嘯辰問起來,余淳安皺著眉頭在心裡算了算,說道:「如果是單件生產,一套大概是1200元左右,這是只包含了材料、電費、工時在內的,如果要加上管理成本,還會更高一些。如果是批量生產,一次生產100根以上,有希望把成本控制在900元之內。」

    「一年2000套,每套價格不超過1000元,咱們接不接?」馮嘯辰問道。

    「當然接!」余淳安不假思索地應道,「如果是2000套,咱們的成本還能再低一些。按每套定價1000塊錢計算,我們起碼有200塊錢的利潤,這還是扣掉工資之外的。2000套,足夠養活全廠職工了,而且還有40萬的利潤,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韓江月也是懂行的人,她看過了圖紙,知道余淳安的計算大致是正確的,當然,細到十位、個位這樣的成本核算,就不是站在這裡能夠做得出來的了。她抬頭看著馮嘯辰,問道:「馮處長,這是哪來的業務,還有,這件事能確定嗎?」

    馮嘯辰道:「這是南江省辰宇工程機械公司的訂單,他們一直都在找液壓件供應商。前天寧默他們跟我說起新液壓的事情,我就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給他們的總經理打了個電話,這份圖紙就是他傳給我的。他說了,如果新液壓能夠接受這樣的訂貨價格,在質量和交貨時間上有保證,他們可以先和新液壓簽一個2000套的訂單。」

    「太好了!小馮,你這下可救了我們廠了!」余淳安興奮地說道,他又轉頭對韓江月說道:「小韓,這個訂單咱們一定得接下來,有了這個訂單,你的競聘承諾就實現了,咱們廠也就有救了。」

    韓江月笑著點點頭,道:「那是肯定的,馮處長一片好心幫咱們拉來的訂單,咱們怎麼能拒絕呢?過完年我就親自到南江省去,把他們的人請過來實地考察一下咱們的生產條件。馮處長,真的很感謝你,這真是一份太貴重的禮物了。」

    「我哥們還有啥說的,那就叫個仗義!」寧默腆著肚子吹噓道。

    徐新坤不懂技術,剛才也插不上話,現在聽大家說完,他才上前來,握著馮嘯辰的手,說道:「小馮,你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說老實話,小韓把身家都壓上來了,要承包新液壓,我還真擔心一時找不到業務呢。咱們廠子裡自己的事情,怎麼都好辦,可業務是在人家那裡的,光我們自己努力也沒用啊。」

    馮嘯辰看看韓江月,發現她臉上雖然也帶著幾分興奮,但並不像徐新坤、余淳安他們那樣激動,他心念一動,笑著說道:「徐書記,你可別這樣說。其實我也就是錦上添花而已,就算我不提供這個信息,韓廠長對於業務方面肯定也是胸有成竹的,是不是這樣,韓廠長?」

    聽到馮嘯辰點了自己的名字,韓江月笑了笑,說道:「哪有什麼胸有成竹啊,只是有一些想法罷了。馮處長幫我們聯繫到了訂單,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我的一些想法也就不用太急著去試了,能夠考慮得更周全一些。」

    這番話,其實就是坐實了馮嘯辰說她胸有成竹的猜測。換成在其他人面前,韓江月並不會如此直率地把這一點說出來,但對於馮嘯辰,她的想法就不同了。她不想給馮嘯辰留下一個自己只能倚仗他幫忙的印象,她想讓馮嘯辰知道,自己是完全可以獨立把新液壓做起來的。馮嘯辰的好意,她會接受,但馮嘯辰的憐憫,她可不需要。

    「韓廠長的想法,肯定是更好的,能說出來讓我學習學習嗎?」馮嘯辰問道。

    「是啊,小韓,你還有什麼業務上的打算,趁著現在跟大家一起說說吧。你現在已經是廠長了,有想法就可以實施了。」徐新坤也勸道。

    韓江月道:「其實我的想法也不成熟,就是這兩天臨時想到的,還沒來得及推敲呢。正好,馮處長是中央的領導,見多識廣,也幫我參謀參謀吧。」

    「哪裡哪裡,我是來向韓廠長學習的。」馮嘯辰假意地客氣道。

    何桂華有些聽不下去了,他瞪著兩個年輕人道:「你們倆是怎麼回事?什麼馮處長、韓廠長的,像原來那樣叫小馮和小韓不好嗎?你看人家小寧就不搞這些虛的,年紀輕輕,搞得像個官僚一樣,我可不喜歡。」

    「可是,師傅,是你先管小馮叫馮處長的。」韓江月狡辯道。

    寧默則敲著邊鼓道:「是啊是啊,小韓,跟咱們哥們不用太客氣,什麼處長不處長的,這是我哥們!」

    這樣一打岔,韓江月此前故意端著的矜持倒是放下了,她說道:「小馮幫我們聯繫的這個業務,真的挺重要的,如果能夠談下來,一過完年,咱們就有活幹了,這樣對於鼓舞大家的信心能起到特別好的作用。我原先的想法,是準備過完年之後去一趟鵬城,爭取能夠到港島去,從港島拉一些業務過來,不過,這也就是試試看,不像小馮幫咱們聯繫的業務這樣確定。」

    「去港島拉業務?」馮嘯辰有些奇怪,「你為什麼首先想到的是去港島拉業務,而不是在國內市場開拓業務呢?」

    韓江月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新液壓過去的產品一直是面向國內的,前兩年偶爾有一些產品賣到國外去,主要也是面向東南亞市場,規模並不大。但最近兩年,國內市場發生了變化,裝備製造企業的日子普遍都不好過,很多我們的傳統用戶也陷入了停工停產的狀態,我們作為配件企業,怎麼可能打得開市場呢?當然,你剛剛介紹的那家辰宇工程機械公司可能是例外,我過去沒有注意過這家企業。」

    「辰宇公司的情況的確有些特殊。」馮嘯辰敷衍了一句,然後繼續問道:「那麼,你覺得港島那邊就能夠有業務嗎?」

    韓江月道:「港島本身可能不會有太多的業務,那邊搞電子和輕工業的比較多,機械工業不算多。我只是想通過港島去與西方國家取得聯繫,接他們的訂單。」

    「接西方的訂單?你詳細說說。」馮嘯辰眼前一亮,覺得自己似乎是抓住了一點什麼。

    韓江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這個問題我也不確定。不過,我因為此前在港資的鴻運包裝機械公司當高管,對於市場方面的事情多少瞭解一些。其實,我就職的這家鴻運公司,雖然也製造包裝機械的整機,但更多的時候是幫西方大品牌做配套,有時候是一套成套設備中不太重要的部分輔機,有時候甚至就是設備裡的一些配件。

    港島企業在機械工業方面技術不如歐洲國家,品牌上也缺乏競爭力,主要優勢就是勞動力便宜,尤其是到鵬城來開廠之後,勞動力成本優勢就更明顯了。西方的成套設備利潤主要是在主機和品牌上,輔機以及配件沒有太大的利潤,他們一般都是分包出去的。

    我考慮了一下,新液壓是做配件的,咱們中國的機械整機競爭力也不行,所以市場不大。但如果我們像鴻運公司那樣,去給西方企業做配套,哪怕價格低一些,因為我們的勞動力成本低,還是會有利潤的。」

    「你這不就是國際大協作的思路了嗎?」

    馮嘯辰脫口而出。他突然想到,高磊說的國際大協作這個理念,其實還是有點價值的。從國家戰略的層面來說,它是存在問題的。但如果放到具體企業的層面,還真有那麼幾乎道理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1 17:49
第四百五十七章老老實實打工

    國際大協作理論的思路,是把全球產業看成一個整體。中國缺乏裝備製造技術,缺乏高端原材料的生產技術,也缺乏消費市場,那就把自己定位為一個出口加工大國。從國外進口裝備,進口材料,利用豐富的勞動力資源進行加工之後,再賣到國外去,賺取中間的加工費。

    亞洲四小龍的崛起,都是這樣實現的。其實,時下中國沿海的一些地方,也正在搞這種「大進大出」的出口加工貿易,收益也頗為可觀。

    國際大協作的想法,並不能說是完全荒謬的,磚家之所以成其為磚家,多少還是有一點本事的。馮嘯辰以及羅翔飛等人反對國際大協作的觀點,只是覺得這種思路不能上升為國家戰略,作為一個10億人口的大國,完全放棄上游的裝備工業和材料工業,放棄下游的消費市場,那是非常危險的,而且在實踐中也無法做到。

    但具體到新液壓這樣一家企業,把自己嵌入到國際產業鏈中去,就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了。比如說,全球的工程機械市場,自然要比中國的工程機械市場要大得多。中國的工程機械企業目前還沒有能力進入國際市場,所以國內的工程機械產量是比較低的,進而便影響到了工程機械中液壓配件的需求。

    如果新液壓不是把目標市場侷限於國內,而是尋求為西方工程機械巨頭提供配件供應,那麼這個市場就能夠擴大10倍。中國的工程機械在國際上缺乏競爭力,但具體到一些配件,還是有點希望的。中國的勞動力成本低,這就是最大的競爭力所在。許多西方企業也樂於讓中國企業給他們當配件供應商,大不了轉移一些技術,幫助中國企業提高技術水平。然後他們吃肉,給中國企業留一點湯,何樂而不為呢?

    韓江月是從自己曾經服務過的港資企業那裡得到了啟發,而她的想法,又啟發了馮嘯辰。馮嘯辰此時想到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新液壓的發展問題,他回想起了年前羅翔飛拋給他的問題:如何幫助陷入大面積虧損的中國裝備企業走出困境。

    去西方裝備市場找飯吃啊!

    馮嘯辰恍然大悟。

    重裝辦組織全國攻關,突破了大化肥成套設備的許多關鍵技術問題,初步形成了獨立建設30萬噸大化肥裝置的能力。但國內近期內大化肥裝置的立項不足,而進軍國外市場又暫時缺乏實力,這就使得許多化工設備企業面臨著有勁無處使的窘境。

    但如果我們放棄一步到位的想法,放下身段去幫國外化肥設備企業做配套,給他們生產點輔機、配件之類,憑著現有的技術以及低廉的成本,應當是有希望的。通過做配套,能夠暫時養活各家企業,同時還能夠積累工程經驗。等到時機成熟,咱們再一步一步地蠶食西方企業的市場,跟曾經的僱主搶飯吃,那是何等愉快的事情?

    「我怎麼就沒想到這招呢!」

    馮嘯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懊惱地說道。自己好歹也是一個穿越人士,這樣的辦法都想不到,還要一個80年代的青年來啟發自己,真是給時空管理局丟人了。

    其實,這還真怨不了馮嘯辰,他前一世和這一世都在重裝辦工作,搞的都是成套設備製造,想的問題都是百分之百地掌握全套技術,哪會去考慮替別人打工的事情?但在實際的歷史中,中國企業靠給外國裝備製造商提供配件而做成巨型企業的也比比皆是。

    例如,長三角有一家企業,原本只是一家動力機廠的葉片車間,後來逐漸成長成為專業製造透平葉片的企業。2014年,這家企業拿下了發動機巨頭英國羅-羅公司的高溫合金低壓渦輪盤鍛件項目,而且一個合同便是長達10年時間。這個鍛件號稱是飛機發動機上重要等級排名第一的部件,這個訂單意味著,中國雖然在發動機技術與國際先進水平還有一些差距,但具體到葉片方面,已經有與西方企業同台競技的資格了。

    這裡還得再嘮叨幾句。中國製造的整機產品中如果使用了國外提供的配件,一般都會被指責為「關鍵部件不得不依賴進口」,而如果反過來,中國企業為國外的整機產品提供了配件,則會說是「不掌握核心技術,只能給別人打工」。反正在一些人心目中,不管你怎麼做,中國製造四個字本身就是原罪,這種話聽得多了,慢慢也就成為笑話了。

    不過,就目前來說,諸如新液壓這樣的企業走出去給別人做配件,還真有點為人打工的意思。因為此時的中國企業大多的確不掌握核心技術,只能是承接一些技術要求低、利潤薄的業務。幸好,此時中國的公知群體還處於萌芽狀態,到不了左右輿論的時候,新液壓如果能夠接到海外訂單,那麼得到的絕對不會是指責,而會是自上而下的褒獎。

    「哥們,你是說小韓的這個主意不錯?」

    寧默一直在旁邊緊張地聽著韓江月與馮嘯辰的對話,他既希望馮嘯辰能夠給韓江月出一些好主意,又希望韓江月能夠在馮嘯辰面前露上一小手,讓馮嘯辰也知道他寧默的女朋友是極其出色的。現在看到馮嘯辰的表現,寧默喜出望外,連忙問道。

    馮嘯辰笑道:「小韓的想法豈止是不錯啊,這個想法能夠解決整個國家裝備製造業面臨的難題,你想想,其意義有多大?」

    「不會吧?小馮,你可別跟我開玩笑。」韓江月雖然這樣說,但臉上也綻出了笑容。她知道馮嘯辰的身份,他是有資格提「整個國家裝備製造業」這個概念的。看馮嘯辰的意思,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莫非自己這個想法,真的有這麼大的意義?

    馮嘯辰搖搖頭道:「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大家也都知道的,現在國內很多裝備企業,都面臨著像新液壓一樣的困難,主要原因就是國內的產業結構調整,傳統裝備市場出現了萎縮,而新興裝備方面,咱們又拿不下來,只能依賴進口。小韓的這個想法,是讓這些傳統裝備企業走出去,哪怕是給國外品牌做輔機、做配件,起碼也能有些業務。這個想法如果能夠實現,倒是為許多傳統裝備企業找到了一條出路。」

    「言之有理。」徐新坤道,「我一個戰友是在一家機床廠的,他們生產的機床型號太陳舊了,過去靠國家計畫硬塞給下游企業,現在國家不搞行政命令式管理了,下游企業寧可從國外進口機床,也不願意用他們的機床。現在他們也是處於停產狀態,虧損的情況比我們新液壓還嚴重。如果照剛才小馮的說法,讓他們去給國外企業做點配件,我看是沒 問題的。畢竟是幾十年的老廠,生產個齒輪、卡盤之類的,還能生產不出來嗎?」

    「這個想法太好了,我會馬上向重裝辦的領導匯報。如果領導同意,開春之後,我們就會組織國內企業到國外去開拓市場。如果這條路子能夠走得通,小韓你可就是首功了。」馮嘯辰笑呵呵地對韓江月說道。

    韓江月心裡很是得意,臉上卻裝出不屑的樣子,說道:「誰在乎什麼首功不首功的。我可得提前說好,你們如果要出國去開拓市場,一定得給我們廠留一個名額,這才是最實惠的呢。」

    「一定一定。」馮嘯辰連聲說道。

    看看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寧默首先提出要請大家一起到塘阜縣城去大吃一頓,一是慶祝韓江月競選成功,二是感謝馮嘯辰千里馳援,而且還帶來了訂單。

    這一會,寧默已經回憶起來了,馮嘯辰說的辰宇公司的總經理楊海帆,不就是當初他在鵬城遇到過的那個人嗎?考慮到楊海帆與馮嘯辰的關係,寧默知道,這家辰宇工程機械公司,真正的幕後老闆正是馮嘯辰。既然如此,那麼這個訂單其實已經是沒有什麼懸念了,當然,這還得看新液壓能不能保證質量,這就是韓江月他們要考慮的事情了。

    藉著眾人往外走的時候,寧默蹭到韓江月身邊,小聲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了韓江月。韓江月錯愕之下,自然也是滿心感慨。不過,自己與馮嘯辰已經是無緣無份的人了,反而是身邊這個胖子才是自己能夠抓住的幸福。念及此,她輕輕伸出手,搭在寧默的胳膊上,頓時把寧默又給激動得找不著北了。

    「這胖子,原來是小韓的對象?」

    「我怎麼覺得小韓原來和小馮有點意思啊?」

    「小馮是京城的幹部,身份上還是有點差距吧。」

    「這胖子看著倒是挺實誠的,長得……呃,也算是挺憨厚的,是個靠得住的人。」

    徐新坤一行竊竊私語,不由得悄悄加快了腳步,把兩個年輕人甩到了後面。馮嘯辰扭頭看看跟在自己身邊的趙陽,笑著說道:「小趙,看樣子,胖子是打算在明州過年了,你怎麼辦?」

    「當然是回臨河去,我還能留下來當燈泡嗎?再說,我媳婦還在家裡等著我呢,我如果不回去過年,她還不剁了我。」趙陽撇著嘴說道。

    「那好,咱們倆吃過飯就開車回京城,我讓京城的人給你訂回臨河的火車票。」

    「還開車啊!昨天這一路,沒把我累趴下。馮處長,你還是現在就剁了我吧!」

    趙陽殺豬也似地嚎了起來。
ikller 發表於 2017-9-22 21:10
第四百五十八章 廣場協議

    日本廣島,秋間化工機株式會社的副總裁辦公室,米內隆吉正在向自己的屬下大發雷霆:

    “怎麼回事,厄瓜多爾的化工廠項目,為什麼被荷蘭人搶走了?去年我去厄瓜多爾訪問的時候,已經和他們的工業部長談好了,你們需要做的隻是落實合同條款而已,居然還能把項目給弄丟了,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銷售總監森重士垂著頭,聽著上司的咆哮,不敢插嘴。秋間會社是一家家族企業,總裁是個不管事的老頭,會社的日常事務都是由副總裁米內隆吉負責的。米內隆吉今年已經奔60了,身體依然很健壯,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脾氣日長,手下都害怕他。

    好不容易等到米內隆吉嚷完了,森重士這才怯生生地抬起頭來,說道:“副總裁,你聽我解釋。這個化工廠項目,目前厄瓜多爾方麵還沒有最終確定交給誰做,隻是傾向於交給荷蘭人。出現這個變故的主要原因,是日元在過去半年中的持續升值,厄瓜多爾方麵覺得價格上難以承受,所以轉向了荷蘭人。”

    “日元升值?”米內隆吉臉色陰沉,“又是因為日元升值,我也不知道政府那些人都在想什麼,日元再這樣升下去,我們這些做實業的都要完蛋了。”

    日元升值是從去年9月的廣場協議開始的,而廣場協議的緣由,則要追述到更早的時期。

    上世紀50年代,日本還是一個剛剛從戰敗之中爬起來的弱國,工業水平低下,產品缺乏競爭力。當時,日元對美元的彙率是300比1,這個彙率水平還是比較符合實際購買力狀況的。

    60年代至70年代,日本經濟經曆了20年的高速增長,日本企業的技術水平不斷提高,產品逐漸擁有了競爭力,開始在國際市場上擁有一席之地。而與此同時,日元的彙率並沒有明顯提高,與購買力相比,日元的幣值就顯得嚴重低估了。日元低估的結果,是日本商品相比歐美商品,尤其是相比美國商品,有了明顯的價格優勢,這一點與後世中國商品的情況頗為相似。

    與日本類似,二戰的另一個戰敗國聯邦德國在此時也表現出了咄咄逼人的態勢,大量德國製造的商品行銷全球,侵占著英美等國家的既得利益。

    與日本、德國的高速增長相對應,英美等國經濟陷入了長期的滯脹,經濟學家們提出了各種經濟刺激手段,卻仍然無法讓國家走向振興。英美的大財團經過研究,認為本國經濟的蕭條主要來自於日、德的競爭,而日、德的競爭優勢,又在於它們“操縱彙率”,低估幣值,實行變相的傾銷。

    上述的指責,又與新世紀西方世界對中國的指責如出一轍,太陽底下從來沒有新鮮事,這也是一個證明吧。

    為了打擊日、德的出口,1985年9月,美、日、西德、法、英五國的財長和央行行長在美國紐約廣場飯店召開會議,達成了五國政府聯合幹預外彙市場的協議,俗稱“廣場協議”。

    廣場協議的核心內容,是要求日元、馬克對美元實施升值,從而改善美國的外貿條件,遏製日本、德國商品的競爭力。這個協議對於日、德的經濟是不利的,但他們卻無法反對,尤其是日本,作為在政治上完全依附於美國的一個附庸,隻能眼睜睜地等著別人剪自己的羊毛。

    廣場協議之前,日元對美元的彙率為250比1,在三個月時間裏,彙率便上升到了200比1。至1986年年底,更進一步上升至152比1。

    日元的大幅度升值,導致了日本的出口商品價格上升。原來250日元的商品,在美國市場上標價是1美元,而現在則需要1.25美元,老百姓自然就會減少對日本商品的購買,轉而購買美國商品,從而失去美國製造業的複興。

    當然,這隻是理論上的分析。美國製造業的衰退,並不僅僅是由於日本人的競爭所導致的,美國社會自身的原因也是不容忽視的。廣場協議推高了日元彙率,打擊了日本商品,但隨即來自於東南亞的商品便取代日本商品,成為美國企業的新的競爭者。再往後,傳說中的“中國製造”開始發威,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此時正是廣場協議簽訂之後半年的時間,日元升值帶來的影響已經呈現。如厄瓜多爾化工廠的這個項目,秋間會社最早向厄瓜多爾方麵的報價是100億日元,相當於4000萬美元的樣子,而隨著日元升值,100億日元就變成了5000萬美元,憑空多出來1000萬美元,人家當然要重新考慮一下。

    類似於這樣的事情,在過去幾個月裏已經發生了好幾回了。有些客戶提出希望降價,回到原來的價位上,有些客戶則開始尋求其他的供貨方,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其他國家也能生產同類設備的。憑心而論,即便在日元升值之後,日本產品依然是比較便宜的,這得益於日本比歐洲更低的勞動力成本,但客戶的心理就這麼奇怪,人家覺得歐洲人的價格高,肯定是東西更好。過去因為你的東西便宜,大家選了你,現在你的東西漲價了,人家還不如再加點錢,買更好的東西。

    日元升值對於日本企業來說,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麵就是用日元去國際市場上買東西的時候,日元更值錢了。而弊端則在於,按日元報價的商品,在國際市場上顯得更貴了,會失去一部分市場。

    這其實也與新世紀的中國相似,人民幣升值之後,出國旅遊的人覺得開心了,因為人民幣比過去更值錢了。而出口型的企業就難受了,東西不好賣了,外國客商都轉向什麼越南、孟加拉之類的地方采購去了。

    “副總裁,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森重士硬著頭皮說道,“因為日元升值,咱們的產品競爭力正在下降,韓國人正在搶我們的市場。如果我們不能改變這個情況,咱們就會失去很多傳統市場,而這又會使我們的生產成本進一步提高,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啊。”

    “可是日元升值是大藏省那些官僚搞出來的事情,我們還能怎麼辦?”米內隆吉沒好氣地說道。

    森重士道:“日元升值是我們改變不了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就是相應地降低一些我們的產品價格,向客戶讓出一部分利潤。否則的話,我們根本就無法拿到訂單。”

    “上個月,咱們不是已經搞過一輪降價嗎?我們的30萬噸化肥成套設備的交鑰匙價格下降了3%。”米內隆吉道。

    森重士苦笑道:“這個降價幅度根本不足以抵銷日元升值的影響。日元升值的幅度是25%,我們光下降3%的價格有什麼用?”

    米內隆吉質疑道:“你不會是要求公司把產品價格下降20%吧?如果是這樣,咱們還能有利潤嗎?”

    森重士道:“下降20%倒也不必,如果能夠下降10%左右,我覺得我們還是有希望挽回厄瓜多爾那個項目的,在其他的項目上,我們也會有更強的競爭力。”

    米內隆吉道:“這不可能,價格下降10%,咱們的利潤就非常微薄了。目前國內的物價上漲得非常快,咱們的雇員工資也在不斷提高。成本提高了,咱們不漲價都算是很不容易了,怎麼可能還把價格下降10%呢?”

    “如果是這樣,那就麻煩了。”森重士有些鬱悶了,他是負責營銷的,對於生產方麵的情況不了解,也沒法說什麼。

    “可是,副總裁,韓國人的設備報價,能夠比我們低15%以上,是不是我們還沒有發掘出公司的潛力呢?”森重士的助理多田吾夫插話道。

    米內隆吉搖搖頭,道:“多田君,不同國家之間的事情是沒法對比的。我們的生產成本也比美英要低,因為我們的人工成本總體來說是比他們更低的。韓國是一個後起國家,人力成本比我們低得多,這也是他們的設備報價比我們低的原因之一。舉例來說,你和森君去拉美,一天的補助是8萬日元,而如果是一位韓國的銷售人員,他拿的補助連2萬日元都不到。”

    “這……”多田吾夫啞了。如果米內隆吉舉一個其他的例子,他或許還能夠批評一下。現在人家說的是自己拿的補助太多了,自己還能說啥?讓公司降低自己的補助嗎,那是傻瓜才會要求的事情。

    “你們先下去吧,這件事情讓我想一想。你們還要和厄瓜多爾方麵繼續聯係,隻要有一線希望就要抓住。價格方麵,我們最多可以再有2%左右的餘地,你們就在這個範圍內和對方談吧。”米內隆吉道。

    “好的,我們會努力的。”森重士和多田吾夫齊聲答應著,然後鞠躬離開了。

    “成本!成本真是一個大問題啊!”米內隆吉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捶著自己的腦袋感歎道。

    秘書輕輕地推門進來了,說道:“副總裁,樓下有兩位中國人想拜訪您,他們說他們是中國國家重大裝備辦公室的。”

    “哦,我知道。”米內隆吉隨口說道,“請他們進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3 17:56
第四百五十九章這是完美的合作

    秘書退出去,少頃便帶著兩名中國人走進來了。米內隆吉坐在辦公桌後面抬眼一看,發現進來的二人他都認識,是他曾經接觸過的中國重裝辦的兩位副處長,分別叫作馮嘯辰和王根基。

    幾年前,中國從日本引進了五套大化肥設備,是由日本化工產業協會組織若干家日本化工設備廠商共同承建的,秋間會社也是設備提供商之一。這項引進工作是由重裝辦牽頭的,米內隆吉因此而與重裝辦的官員打過交道。

    再往後,因為由北方化工機械廠分包的分餾塔出現質量缺陷,秋間會社向中方提出交涉。重裝辦也派出了官員與秋間會社進行協商,在這個過程中,米內隆吉也見過馮嘯辰和王根基二位,算是有點臉熟了。

    「原來是王先生、馮先生,歡迎二位前來做客。」

    認出對方之後,米內隆吉慢悠悠地起身上前與馮嘯辰、王根基二位握了握手,打了個招呼。在米內隆吉看來,這倆人都是小字輩,不過既然他們代表的是中國的重裝辦,那他肯定還是要客氣一下的,這也算是秋間會社的重要客戶了。

    「米內副總裁,冒昧打擾了!」馮嘯辰用日語說道,王根基不懂日語,只能在旁邊陪著笑臉。

    「哪裡哪裡,秋間會社非常歡迎二位的來訪。」米內隆吉答道,「二位快請坐吧。芳子小姐,請給客人倒兩杯茶來。」

    秘書獻上了茶,馮嘯辰和王根基在沙發上落座,米內隆吉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賓主雙方寒暄了幾句,隨後米內隆吉才問道:「二位此次到日本來,是有什麼公幹嗎?」

    「我們是就引進的五套日本大化肥設備全部順利投產一事,專程來日本向各家供貨商致謝的。我們昨天已經拜訪了化工設備協會的乾貴武志副理事長,今天則是前來拜訪米內副總裁,當面表達我們經委張主任以及重裝辦羅主任的謝意。」馮嘯辰說道。

    「不敢不敢,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一向是非常珍惜與中國政府的友誼的。」米內隆吉說著套話,心裡卻在嘀咕著。他可不相信這兩個中國人來一趟日本就是為了說什麼感謝之類的,這種事情打個電話或者發個公函就足夠了,有什麼必要漂洋過海來說呢?除非這倆人是想藉著這個由頭來日本旅遊。

    馮嘯辰道:「在這次合作中,日方除了向我們提供設備之外,還向我們中國企業轉讓了大量化肥設備製造方面的核心技術,幫助我們的企業掌握了許多關鍵設備的製造能力,並為我們培養了大批具有專業技能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對於這種日方這種無私的幫助,我們是非常感激的。」

    「這主要是因為中國的技術人員和工人非常刻苦,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掌握了這麼多的技術,實在是非常不容易的。」米內隆吉話雖這樣說,心裡卻是另一番計較。向中方轉讓技術的事情,他是打心眼裡不讚成的,但沒有辦法,中方把轉讓技術和設備採購捆綁在一起,日方不轉讓技術,人家就不採購你的設備。無奈何,最終日方只能是屈服了,在收取了可觀的技術轉讓費之後,把相當一部分核心技術轉讓給了中方。現在馮嘯辰把這事提出來,而且還稱日方是無私幫助,這不是存心給米內隆吉添堵嗎?

    馮嘯辰像是對米內隆吉的心理無知無覺,他繼續笑呵呵地問道:「米內副總裁,我和王處長這次來日本,除了向各位表示感謝之外,還想再聽取一下各位對於這次項目中我方企業表現的看法。這次建設的五套大化肥設備,都是由日方企業負責核心設備生產,其他設備由中國企業分包製造。我們想瞭解一下,日方對於我國企業分包製造的部分,有什麼評價。」

    「評價嘛?呃,除了個別意外的事件之外,就與秋間會社合作的中國企業而言,我認為他們的技術還是比較好的,工作態度也非常認真,給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米內隆吉字斟句酌地說道。他說的個別意外事件,當然就是指北化機製造的分餾塔不合格一事,事後北化機重新提供了一台分餾塔,質量已經達到了日方的要求,這件事也就算是過去了。至於中方企業提供的其他配套設備,以及設備安裝過程中中國工人的表現,米內隆吉也實在沒法說不好。工業上的事情還是有一些客觀評價標準的,中國企業提供的設備達到了質量要求,秋間會社在接收時都是簽了字的,米內隆吉當然沒法睜著眼睛說不行。

    「感謝米內副總裁的肯定,我想,我國企業能夠擁有這樣的技術,也得益於包括秋間會社在內的廣大日本企業的指導,用我們中國人的話說,就叫作名師出高徒啊。」馮嘯辰道。

    「這是雙方共同努力的結果,在與中國同行合作的過程中,我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米內隆吉笑道。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好話,花花轎子眾人抬的道理,他也是懂的。馮嘯辰誇了日本企業,他當然要回過頭來誇誇中國企業。

    馮嘯辰順著米內隆吉的口風說道:「是嗎?這麼說來,米內副總裁對於這一次的合作是非常滿意的羅?」

    「是的,我非常滿意。」米內隆吉道。

    馮嘯辰道:「那麼,米內副總裁有沒有考慮過,雙方繼續保持這樣的合作呢?」

    「繼續保持合作?什麼意思?」米內隆吉一愣,他敏感地意識到,這才是今天這場會談的核心,馮嘯辰前面繞了那麼多的彎子,就是為了把這句話引出來的。

    馮嘯辰裝出平靜的樣子,說道:「繼續保持合作,就是說按照此前的合作模式,我們雙方繼續下去。」

    「你是說,中國政府打算再建一些大化肥項目?」米內隆吉眼睛一亮,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直了。

    可惜,馮嘯辰的回答讓他失望了:「不,米內副總裁,我們國家目前擁有的大化肥設備已經能夠滿足需求了,暫時不會考慮再建設新的大化肥項目。」

    「那麼,我就不懂了。」米內隆吉有些疑惑地說道。

    馮嘯辰道:「在此前的大化肥項目中,秋間會社作為項目的總承包方,負責核心設備的建造,而我方企業則作為分包商,承擔一部分技術要求較低的設備的生產。貴方擁有先進技術,能夠保證全套設備達到國際先進水平。而我方的優勢主要在於生產成本較低,能夠有效地控制全套設備的造價。米內副總裁不覺得這種合作是非常完美的嗎?」

    造價!

    米內隆吉只覺得腦子裡有個什麼東西一閃,分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他發現了。他一時想不出這件事情是什麼,不由得認真地說道:「馮先生,能麻煩你把這一點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完全可以。」馮嘯辰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說道:「目前,中國國內的大化肥項目建設已經暫時告一段落,短期內不會啟動新的建設項目。但據我們瞭解,秋間會社在非洲、南亞、東南亞和拉丁美洲都有項目,而這些項目的建設,是由秋間會社獨立完成的,所在國並沒有分包的能力。

    恕我直言,在廣場協議之後,日元大幅度升值,導致日本企業向亞非拉客商提供的設備報價超出了對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你們不能有效地降低造價,這些傳統市場就有可能流失掉,比如說流失到韓國人的手裡。」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中國企業可以在這些項目中為我們提供一些分包服務?」米內隆吉焦急地打斷了馮嘯辰的話,直截了當地問道。他已經明白自己剛才想到的是什麼了,可不就是造價嗎,這是森重士哭著喊著希望他解決的問題,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馮嘯辰愕了一下,心道我這還沒有抒情完呢,你怎麼就上前來搶戲了。不過,他對於米內隆吉搶戲的事情還是挺歡迎的,對方能夠想到這一節,就省得他去解釋了。

    「米內副總裁,我要說的正是這個。」馮嘯辰道,「中國的勞動力成本只相當於日本的20分之1,甚至更少。如果把一部分費工時較多,而技術要求並不高的設備交給中國企業去做,能夠有效地降低你們的設備造價,進而降低你們的報價,幫助你們獲得這些國家的訂單。」

    「可是……」米內隆吉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卻又不知道如何說下去才好了。他本能地覺得這件事不妥,可是具體到哪個地方不妥,他又說不出來,也許只是一種習慣吧。

    其實,秋間會社承接的海外項目,設備也並非完全都是秋間會社自己製造的,其中來自於協作企業的比例非常高,有時甚至高到七成以上。這種做法並不奇怪,因為工業體系越來越複雜,分工越來越細,一家企業不可能掌握所有的設備製造技術,而是由不同企業生產不同的設備,再由一家企業進行集成,秋間會社就是這樣的集成商。

    在以往,秋間會社採購外協設備的範圍僅限於日本國內,而馮嘯辰卻給米內隆吉帶來了一個新的選擇,那就是從中國尋求代工。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3 19:23
第四百六十章 我們是帶著友誼前來的

    讓中國企業去給外國企業代工,這是馮嘯辰從韓江月那裡得到的啟示。從明州回到京城後,馮嘯辰把這個想法向回國來過年的奶奶晏樂琴、叔叔馮華談了一下,得到了他們的認同。晏樂琴以她在德國的經驗表示,把一些技術含量較低、利潤率較薄的配件和輔機交給其他企業去做,是許多裝備巨頭的慣常做法。這種方法能夠讓這些裝備巨頭把自己的精力集中於開發先進技術,避免那些低端工作牽扯自己的精力。

    早些年,這種產品分包往往侷限於歐洲範圍內,甚至就在各國的本國範圍內,許多小企業就是通過從大企業分包業務來生存的。隨著歐洲的人力資源成本不斷提高,產品分包開始轉向日本、東南亞、南美等地區。有些公司是通過在這些地區建立合資企業來承接分包任務的,有些公司則索性直接把任務分包給當地有一些實力的企業。

    中國企業在過去幾乎沒有參與過這樣的國際協作,一方面的原因是前些年中國與世界的經濟往來太少,另一方面的原因則是中國企業的技術水平達不到承接分包業務的要求,尤其是中國企業的許多技術規範都是沿用蘇聯的,與西方的工業標準不匹配,因此也難以有效銜接。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開始逐漸走向世界,對外交往不斷增加。與此同時,國家開展了大規模的技術引進,所引進的技術大多來自於西方世界,實現了從蘇聯標準向西方標準的轉化。這樣一來,中國企業承接西方企業外包業務的基礎便形成了,缺少的僅僅是一種意識而已。

    晏樂琴深知推動中國企業成為西方企業外包商對於中國的工業技術發展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她對於馮嘯辰能夠想到這一點並打算付諸實施深感欣慰,並表示等自己回到德國之後,就會幫著馮嘯辰去聯繫一些業務,這也是她為國家工業進步所做的貢獻。

    馮華和馮舒怡兩口子也各自從自己的專業出發,給了馮嘯辰一些指點。比如馮舒怡提醒他在承接外包業務的時候,需要考慮到技術專利和許可證之類的問題,同時還有可能借此獲得國外的技術轉讓,馮嘯辰把這些提醒都一一記下了。

    春節過後,馮嘯辰來到重裝辦,向羅翔飛匯報了自己的新想法。羅翔飛一聽就明白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在羅翔飛的推動下,裝備製造企業出國找市場迅速成為一項重大決策,各職能部委紛紛向下屬企業發出號召,跑到重裝辦來打聽具體做法的企業領導幾乎要把羅翔飛辦公室的門檻給踩塌了。

    思路是一個好思路,但具體如何實施,以及在實施過程中有哪些問題,還需要進行嘗試之後才能知道。此時,恰好國家從日本引進的第五套大化肥設備竣工投產,意味著這一輪大化肥技術引進圓滿成功,羅翔飛便派出了王根基和馮嘯辰前往日本,以感謝各家日本設備商的名義,探一探他們的口風,看看承攬外包業務的事情是否可行。

    其實,羅翔飛最早安排的人選並不包括馮嘯辰,因為馮嘯辰已經不是重裝辦的幹部,而是社科院的學生。不過,被羅翔飛選定的王根基堅決要求聘請馮嘯辰作為「顧問」,與自己同去日本。羅翔飛無奈,只得在徵求了馮嘯辰的意見之後,讓他陪著王根基出發了。

    馮嘯辰和王根基到日本之後,拜訪的第一個對象是日本化工設備協會的副理事長乾貴武志,他也是這次大化肥引進項目的日方牽頭人。在乾貴武志那裡,馮嘯辰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來意,而是與他雲山霧罩地一通神侃。乾貴武志不明就裡,即便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避免洩漏什麼機密,還是被馮嘯辰探聽到了時下日本化工設備企業的窘境。這種窘境其實也是馮嘯辰事先就已經知道的,但聽乾貴武志說起,他又多了一些直觀印象,在這個基礎上便形成了針對各家企業的遊說策略。

    「米內副總裁,我們是帶著友誼前來和你洽談合作事宜的。你們擁有技術,而我們擁有廉價的勞動力,我們雙方的優勢是互補的,合作前景十分遠大。以200立米的合成塔為例,你們的設備造價是40萬美元,其中材料費和人工費各佔一半。如果交給中國企業來製造,材料費無法節省,但人工費可以節省80%以上,整台設備的造價能夠下降40%,這將使你們的產品具有更強的市場競爭力。」

    馮嘯辰用溫柔的語氣敘述著,他的日語發音不是特別準確,但聽起來似乎有一些魔力,讓米內隆吉開始動心了。

    馮嘯辰說的合成塔,秋間會社過去也是分包給其他企業做的。承攬這項業務的,是日本的一家小企業,與秋間會社有著20多年的合作歷史。可就在上個月,這家企業向秋間會社提出,希望能夠把分包的價格上漲5%,以消除他們因為工人工資上升而增加的成本。

    米內隆吉正在糾結於此事,因為他知道對方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由於強大的日元升值預期,大量國際游資湧向日本,推高了日本的房價、股價,也帶動了物價的上漲。工人是靠工資活命的,物價漲了,工人自然也就會要求工資提高,否則他們就沒法活下去了。

    但是,米內隆吉卻沒法立即答應對方的要求,因為一旦分包設備的價格上升了,成套設備的價格也就被提高。而現在國外客商已經是在抱怨價格過高了,秋間會社只是迫於成本壓力無法降價,哪裡還敢漲價呢?

    馮嘯辰的出現,可謂是在米內隆吉瞌睡的時候遞上了一個鬆軟芬芳的枕頭,讓他有一種撲上去酣然入睡的衝動。不過,作為一名資深的企業家,他不會表現得如此輕率,他微微地點點頭,說道:「馮先生,你說的話的確有一些道理,不過,我們還是習慣於使用我們本國的分包商,因為這樣在溝通以及質量方面,會有更多的便利。」

    「我可以理解。」馮嘯辰淡淡地笑道,「不過,米內副總裁,你真的不需要考慮一個備用方案嗎?據經濟學家預測,日元在未來兩年內還會保持升值的態勢,會從目前的200日元兌換1美元,上升到150日元,甚至120日元。屆時日本的出口貿易條件將會進一步惡化。當然,如果秋間會社的業務範圍僅限於日本國內,倒的確是不用擔憂的。」

    「這……」

    米內隆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關於日元進一步升值的預期,他是聽人說起過的。關於日元會升到什麼水平,眾說紛紜,而馮嘯辰說的數字,無疑是最可怕的一種情形。馮嘯辰說如果秋間會社的業務僅限於日本國內,這僅僅是一個假設而已,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故意說出來噁心米內隆吉的假設。因為秋間會社的業務恰恰是絕大多數都在日本國外,日元升值對於秋間會社的影響,幾乎是致命的。

    其實又豈止是秋間會社一家呢?日本是一個資源短缺、市場狹小的島國,外向型經濟是日本的立國之本。日本的大多數企業都是依靠海外市場發展的,如果因為日元升值而失去了海外市場,日本經濟將會墮入深谷。

    「米內副總裁,有些事情恐怕還是事先早做準備為好,培養一個分包商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而是需要有更長的時間去磨合。等事到臨頭的時候再想找分包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當然了,我剛才說的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建議而已,我和王處長這次到秋間會社來,主要是來向米內副總裁表示謝意的,現在謝意已經傳達到了,我們也該告辭了。我們約了森茂鐵工所的川端弘嗣董事長,我們現在要過去向他致謝。」

    馮嘯辰說到此,拉著王根基站起身來,向米內隆吉鞠躬道別。米內隆吉心情複雜地陪著笑臉,親自把他們送到了電梯口。看著電梯下行到了一樓,米內隆吉轉過頭,沉著臉向秘書吩咐道:

    「芳子,請你和總裁聯繫一下,看看他什麼時候有空,我要和其他幾位高管向他匯報一下公司未來的經營戰略問題。」

    在隨後的幾天時間裡,馮嘯辰一行穿梭般地走訪了十幾家化工設備廠商,又托熟人介紹,與一些其他行業的裝備製造商進行了接洽。馮嘯辰對於各行業的情況都頗為瞭解,對國內許多裝備企業的技術狀況也很熟悉,一遇到合適的機會,便會向日本企業進行推介。儘管大多數日本企業對於馮嘯辰所談的事情都給予了模棱兩可的答覆,但馮嘯辰和王根基分明能夠感覺出來,大家對他們的興趣還是很足的。

    在馮嘯辰拜訪米內隆吉後的第四天,乾貴武志在化工設備協會的辦公室裡召開了一次聯席會議,討論有關請中國企業代工的問題。參會的企業包括了秋間會社、森茂鐵工所、池谷製作所等一批化工設備企業。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5 17:38
大國重工 第四百六十一章讓他們嘗到甜頭

    「情況就是如此,諸君都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乾貴武志做了一個綜述性的介紹,然後便把發言權交給了各家企業派來的代表。化工產業協會是一個中介性質的機構,本身並沒有什麼權力,乾貴武志的地位全在於他在行業中所發揮的協調作用。

    「中國人的意圖是很明顯的,就是想要接我們的外包業務,這一點他們毫不掩飾。正如乾貴君剛才介紹過的,那兩位中國官員這幾天走訪了數十家企業,在每家企業所談的話題都是相同的。他們開出來的條件也非常直接,那就是他們的設備更便宜,便宜到讓我們無法拒絕的程度。」米內隆吉說道。

    「這一點我們大家都清楚,不需要米內副總裁強調。」池谷製作所銷售總監內田悠帶著矜持的微笑說道,「我們需要考慮的是,中國人除了這個表面上的意圖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更深層次的想法?」

    「什麼更深層次的想法?」米內隆吉對於內田悠的話有些不滿,他沉著臉說道:「企業當然就是以賺錢為目的的,還需要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嗎?內田君,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內田悠道:「米內副總裁,你沒有覺得中國人是在蠶食咱們的市場嗎?在從前,他們根本就不具備大化肥製造的技術,只是通過從我們這裡引進技術,才形成了一些生產能力。而現在,他們卻開始要求做我們的分包商了。照這個趨勢,再過幾年,他們完全有可能在成套設備市場上,和我們一決高下。」

    米內隆吉冷笑道:「內田君,這些話我在幾年前就已經說過。而當時恰恰是你內 田君認為不需要擔心中國人的競爭,你說即使我們轉讓了技術,他們也是不可能迅速掌握的。」

    「當時……我的確是這樣說的。」內田悠有些窘了,因為幾年前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中國人提出要進口五套大化肥設備,並把轉讓製造技術作為進口的條件。米內隆吉等一些企業高管擔心中國人獲得技術之後會對日本廠商形成競爭威脅,而內田悠出於一個營銷人員的考慮,堅稱中國企業的技術水平低,即便是獲得了日方轉讓的技術,短期內也無法形成生產能力。

    誰曾想,中國與那些南亞、東南亞的國家完全不同,中國擁有一大批富於經驗的技術人員和工人,而且有著消化引進技術的堅定決心。幾年時間,中方已經充分地掌握了所引進的技術,具體表現就是在那五套大化肥設備的製造中,中國企業分包的部分達到了日方提出的技術要求,這也是他們敢於到日本來尋求新的分包業務的底氣。

    「這一點,咱們都失算了。」森茂鐵工所的董事長川端弘嗣打了個圓場,說道:「我們當時有些過於自負了,總覺得只有我們日本人才是勤奮和聰明的,中國人不可能像我們一樣迅速地掌握外來技術。現在看來,中國人的學習能力也是非常強的,完全不遜色於我們日本人。」

    「這就是我擔心的地方。」內田悠找到了台階,趕緊接過話頭,說道:「我們已經犯了一個錯誤,不應當再犯新的錯誤。目前中國企業還不具備在全球承攬化工項目的能力,而他們自己國內的建設項目又不足,他們從我們手裡騙去的技術只能放在那裡生鏽。而如果我們接受他們作為分包商,就相當於給他們提供了練手的平台,這會讓他們的技術迅速成熟起來。」

    「這只是你的想像而已。」米內隆吉道,「到目前為止,中國人的技術還僅限於我們所轉讓的那部分,而其中最核心的是化肥設備的工藝設計。這些工藝的專利是在我們手裡的,他們如果要使用,必須徵得我們的同意,並向我們交納專利授權費。在我們轉讓技術的時候,曾經和他們約定,這些專利只能用於中國國內的化肥設備製造,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不能用於中國的海外市場。這就意味著他們無法獨自承攬海外業務,只能充當我們的分包商。照他們提出的價格,分包的利潤是微乎其微的,幾乎就是在白白地幫我們幹活,這樣的事情,我們為什麼不接受呢?」

    「可是,如果萬一他們開發出了自己的核心工藝呢?」內田悠反駁道:「他們通過做分包,掌握了製造工藝。如果他們再有了自主的核心工藝,那豈不就可以完全甩開我們了嗎?」

    「這恰恰 是我想說的。」米內隆吉得意地說道,「我們接受中國人作為分包商,就可以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做分包業務上。只要他們能夠從分包中嘗到甜頭,就不會有興趣去開發核心工藝了。內田君,你真的以為核心工藝是那麼容易開發出來的嗎?即使是我們日本的大化肥核心工藝,也是經歷了幾十年時間才搞出來的。而且進入時間越晚,能夠創新的地方就越少,中國人現在才開始進入這個領域,他們怎麼可能開發出新的核心工藝呢?」

    「米內副總裁的這個觀點,我贊成。」川端弘嗣點頭附和道。

    化工設備的技術可以分為幾個層次。最基礎的是核心工藝,也就是一個化學過程在理論上如何實現,比如大化肥設備中的合成氨技術,就包括了以煤、渣油、天然氣等原料的不同工藝,往下又可以細分為諸如texao工藝、shell工藝、kellogg工藝等等。

    有了核心工藝,才能夠進行裝置的設計。比如shell煤氣化工藝的流程是先對原煤進行球磨和乾燥,然後在氣化爐中進行氣化,再對冷卻氣進行濕洗、脫硫等等,最終形成合成氣。這些步驟需要有各式各樣的設備、管道,還涉及到設備的佈置,這都屬於裝置設計的範疇。

    再往下才是製造工藝,也就是如何把一台設備按照設計要求製造出來,這其中又涉及到了材料技術、加工技術等等。

    化工設備項目的分工,也是按照上述的層次。項目的主承包商是掌握核心工藝的企業,它們提出全套設備的設計,然後交給各家分包商去製造。由於核心工藝是最基礎的,因此負責總承包的企業是利潤最為豐厚的,分包商就相當於建設一座大樓時那些搬磚的民工,賺的只是一份辛苦錢而已。

    核心工藝不見得是非常複雜的技術,但那些最直接、最簡單的技術都已經被先到者申請了專利,後來者要麼是支付專利費,獲得這些專利的授權,要麼就只能獨闢蹊徑,而這就意味著大量時間和金錢的投入。當然,隨著整體工業水平的進步,核心工藝也是在不斷改進的,比如說,原來科學家就知道高壓條件下的工藝比低壓條件更優,但因為技術上無法製造出高壓裝置,基於高壓的工藝就只能擱置了。一旦高壓裝置的技術得到突破,則核心工藝也會隨之得到改良。

    工業上的競爭優勢,其實也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日本企業在化工設備方面擁有核心技術,但如果他們不能持續地進行技術研發,就會被後來者超越。越是先進的技術,研發難度就越大,這一點在場的各家企業高管都是清楚的。米內隆吉稱中國企業很難迅速開發出自主的核心工藝,這個判斷與大家的想法是相吻合的。

    那麼,在中國企業不掌握自主核心工藝的情況下,讓他們承攬一些分包業務,就算他們成了金牌分包商,又有何妨呢,還不是得給日本企業當廉價勞動力?

    此外,米內隆吉說讓中國人在分包業務中嘗到甜頭,能夠誘使他們放棄在核心工藝上的努力,這個說法聽起來也是有一些道理的。如果你搬磚能夠買得起水果機,你也就不會想當包工頭了。反之,如果連搬磚的機會都不給你,誰知道你餓急了會創造出什麼奇蹟呢?

    內田悠也無話可說了,他並不特別贊同米內隆吉的觀點,但他卻知道,包括自己的老闆在內,許多企業的高管都傾向於接受來自於中國的外包服務。原因是很簡單的,那就是中國人的服務太便宜了。時下各家企業都面臨著巨大的成本壓力,急需有人來分擔,中國人的出現,可謂是雪中送炭。大家就算想到中國企業未來會成為自己的威脅,可那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誰會在乎呢?

    「這麼說,諸君都認為應當接受中國人的請求了?」乾貴武志看眾人都不吭聲了,便開口問道。

    「時下,我們必須與中國人合作,這是提高我們日本產品競爭力的關鍵。事實上,即使中國人不來找我們,我們也應當主動上門去商談合作事宜的。」川端弘嗣說道。

    「這都怪那該死的廣場協議!」米內隆吉恨恨地說道。

    川端弘嗣搖搖頭,說道:「米內君,你這樣說是不公平的。即使沒有廣場協議,日本的勞動力成本提高也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即使是你米內君,現在的薪水不也比10年前要翻了好幾番了嗎?我們必須找到新的便宜的勞動力來源,而中國恰好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5 17:38
第四百六十二章 再來一場生絲大戰

    全球的產業轉移,不是由誰腦子裡靈機一動就發生的,而是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工業革命在歐洲爆發,但當歐洲經濟發展到一定水平,勞動力成本開始上升的時候,產業就轉移到了大洋彼岸的美洲。為了獲得更多的廉價勞動力,美國資本家甚至不惜打了一場南北戰爭,以便把被束縛在南方種植園裡有大量黑奴解救出來,投入工廠。

    等到美國人也開始富裕起來之後,產業又開始向南美洲和亞洲的日本轉移。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正是得益於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日本經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創造出了一個東亞奇蹟。

    但經濟發展的結果就是原來的低勞動力成本優勢不復存在,原來靠著一個飯糰加幾片鹹魚就能夠幹上一整天活的日本工人,現在也需要開小汽車、穿西服,**美的食物,企業裡再想維持微薄的薪資標準已經完全不可能了。勞動力成本的提升,並不僅僅體現在藍領工人方面,白領的成本也同樣值得關注。原來派一個技術員去國外做設備維修,給點基本生活補貼就可以了。而現在他們卻會要求住五星級酒店,給錢少了就不願意幹活。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沒有廣場協議,日本的競爭力也是會逐漸下降的,廣場協議的簽署只是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

    川端弘嗣是個老企業家,對這一切看得非常清楚。他知道,不管中國人是帶著什麼樣的陰謀來與他們談外包業務的,他們都只能接受,因為日本國內的勞動力成本已經大到讓他們別無選擇了。

    「現在我們公司裡的電焊工,清一色都是昭和十年以前出生的,現在都是50歲以上的老人了,年輕人不願意幹這種辛苦的工作。一旦這些老人退休了,我們上哪去找那麼多的電焊工來完成那些大型容器的製造?與其等到沒有退路的時候再去與中國人合作,還不如現在就建立起合作關係,讓中國人成為我們的外包商。」川端弘嗣用幽怨的語氣說道。

    「可是,鑑於諸君提出的擔心,難道我們不可以從東南亞或者印度去尋找這方面的代工嗎?」乾貴武志詢問道。

    米內隆吉大搖其頭:「東南亞的那些工人根本就沒法用,技術完全無法與中國工人相比。至於印度人,技術水平如何還另當別論,關鍵是他們實在太懶散了。一個中國工人的工作效率能夠抵得上六個印度工人,如果我們到印度去尋求代工,那麼最終就只能看著工期一次又一次地延誤。」

    「這麼說,咱們除了和中國人合作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乾貴武志道。

    「沒有!」米內隆吉堅定地說道。

    那一天馮嘯辰與王根基去拜訪過米內隆吉之後,米內隆吉便在會社裡召開了高管會議,討論馮嘯辰提出的方案。高管們幾乎是全票通過了與中國人合作的建議,尤其是銷售總監森重士,更是揚言如果有中國人幫忙,能夠把成本降低20%,他有把握拿下目前正在談的五個海外項目,為公司創造幾億美元的產值。

    在會上,負責供應鏈管理的高管倒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秋間會社把配套業務分包給了中國企業,那麼目前承攬分包業務的那些日本供應商怎麼辦呢?

    對於這個問題,參會的高管們在曆數了供應商的種種不堪表現之後,一致表示,己方中斷與對方的合作,完全是因為對方咎由自取,與己方無關。

    大家沒有說出來的一句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供應商的死活,關秋間會社啥事呢?

    這個想法,也是今天這個會上各企業高管的想法,大家都很聰明地沒有提出來。其實,那些配套商也是化工設備協會的會員,乾貴武志沒有邀請他們來參會,用意也是很明顯的。

    「中國的那兩位官員,目前就在廣島,等著和我們簽約呢,大家想想看,我們是分別和他們洽談,還是以協會的名義與他們洽談?」乾貴武志又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內田悠搶答道:「乾貴會長,我的意見是,咱們不要和這兩位官員談,咱們應當直接和中國企業去談。」

    「這又是為什麼?」米內隆吉有些不明白,「內田君,你不覺得統一談判比較省事嗎?」

    「但是,統一談判的價格更高啊。」內田悠陰笑著說道。

    「我明白了。」川端弘嗣拍了拍巴掌,說道:「內田君不愧是營銷高手,考慮問題的確是很全面的。中國人主動上門來找咱們合作,如果咱們直接接受了,他們肯定會開出一個很高的合作價格。而如果我們能夠分別去和各家中國企業談,利用他們之間的競爭關係,就能夠把價格壓低。」

    「可是,中國是一個國有製為主的國家,這些裝備企業都是屬於國家的,尤其是都聽命於那個重裝辦。我們即便是分別去談,也無法保證他們不會串通起來,形成一個價格聯盟。」米內隆吉道。

    內田悠道:「這就需要我們的技巧了,如果我們能夠破壞他們的聯盟,他們就會互相壓價。這一點,紡織協會那邊做得非常成功,我想我們可以向他們學習學習。」

    「好的,我這就去給他們答覆,咱們下個月組織一個考察團,到中國去考察合作企業的生產條件,同時分別洽談合作的具體事宜。」乾貴武志說道。

    「他們是想再導演一場生絲大戰呢。」

    在得到日本化工設備協會的答覆之後,馮嘯辰冷笑著向王根基說道。

    「分化瓦解,各個擊破,小鬼子玩這套把戲玩得挺溜呢。」王根基也恨恨地說道。

    中國是世界聞名的絲綢之鄉,80年代中後期,中國的生絲出口曾佔全球生絲國際貿易量的80%以上。中國生絲的主要出口國便是日本,日本廠商利用中國各省之間的競爭,挑起了一場生絲大戰,生生把中國出口的生絲價格從1980年的每噸3.44萬美元,壓低到了1985年的2.34萬美元。如果考慮到美元貶值的影響,中國出口的生絲價格從1980年到1985年之間幾乎下降了一半。

    日本廠商在生絲大戰中的手法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利用各省急於完成出口創匯任務的心態,放出風去,說哪個省的價格最低,就採購哪個省的生絲。各省明知是個坑,也不得不往裡跳,互相比著降價,一直降到自己扛不住了才罷休。

    與在國際市場上降價銷售相對應的,是各省在國內市場上輪番漲價搶購蠶繭,以滿足出口需要,因此這個時期在生絲大戰之外,還有一場蠶繭大戰,同樣打得天昏地暗。

    蠶繭大戰的買賣雙方都在國內,也算是肉爛在鍋裡。但生絲大戰則是國人競相降價把東西賣往國外,而且這東西原本就是國外迫切需要的,別說降價,就是漲價幾成也不愁銷路,可偏偏是人參賣了個蘿蔔價,這就不能不讓人扼腕了。

    馮嘯辰和王根基都是搞宏觀經濟管理的,對於這樁公案自然是非常瞭解的。國家有關部委也曾出面試圖調停這兩場大戰,但收效甚微,原因就在於改革之後國家大量放權,對地方已經失去了控制能力。日本人在經濟情報方面一向是十分敏感的,他們正是抓住了中國經濟體制變遷的這個漏洞,從中漁利,賺了無數的黑心錢。

    「我們不能重蹈生絲的覆轍,各企業必須步調一致,共同對外。這一次合作,並非是單純的我們有求於日本人,日本人也同樣有求於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說,我們能夠給日本企業帶來的好處,不比他們給我們的好處少。」馮嘯辰道。

    王根基笑道:「你應該說,是就目前而言。」

    馮嘯辰也笑了,說道:「我們老師上課的時候說過,凱恩斯有句名言是這樣說的:對於長期而言,我們都死了。日本人現在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事情,20年後的事,誰能看得到呢?」

    王根基道:「可你小馮能看到啊。從一開始,你就是衝著把日本人擠垮去做的,從上次引進技術,到這一次給日本人代工,你都沒安著好心呢。」

    「日本人是欺負我們缺乏核心工藝,覺得能夠永遠讓我們替他們他們打工。」馮嘯辰評論道。

    王根基道:「可他們哪知道,你和老吳早就在安排搞合成氨的核心工藝開發了。浦江交大那個王宏泰的課題組,你們已經追回了三期經費,前前後後花了五六百萬了,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些眉目了?」

    馮嘯辰在嘴邊豎起一個手指頭,示意王根基不要張揚,然後微笑著說道:「他那邊只是一個方向,其他幾個單位也都有自己的方向。不過,我跟他們說了,不到火候不揭鍋,他們現在可以發表一些邊緣內容的論文,核心思路這方面要嚴格保密,不能讓人察覺到我們正在朝這些方向努力。等到時機成熟,咱們就一舉申請下專利,然後就可以拿著這些專利和日本人好好玩玩了。」

    王根基看著馮嘯辰,搖頭嘆道:「小馮啊小馮,我真無法理解,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麼陰險的想法。日本人讓你盯上,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5 20:20
第四百六十三章必須步調一致

    新陽二化機。

    廠長奚生貴坐在辦公桌前,饒有興趣地翻看著一本散發著油墨香味的小冊子,嘻嘻笑著與副廠長鄧宗白聊著這件新鮮事:

    「《承接外包合同標準工時定額計算手冊》,老鄧,你別說,重裝辦這班子人還真能夠折騰的,居然弄出這麼一個東西來。你說,這日本人真的會找咱們來做外包嗎?」奚生貴問道。

    鄧宗白道:「我上星期去重裝辦開會的時候,聽羅翔飛說的那個意思,沒準還真有點戲呢。對了,我還打聽過了,這件事是那個叫馮嘯辰的小年輕給整出來的。那傢伙的活動能力,我可是見識過的,好傢伙,當初在日本的時候,把我們一幫老傢伙都給玩得死死的。」

    「我不是聽說他已經離開重裝辦了嗎?好像是到哪讀研究生去了。」

    「是在社科院讀研究生,跟的還是著名經濟學家沈榮儒,這一畢業出來,可就了不得了。不過,羅翔飛一直把他當心腹看,重裝辦有點什麼大事小情的,都會叫他出來摻和呢。」

    「能摻和也好啊。」奚生貴隨口應了一聲,又把話頭扯回了原來的主題,說道: 「老鄧,我剛才粗略翻了一下,這個計算手冊上的工時計算,比咱們平常的算法高了三四倍呢。我記得我們造一個200立米的球罐,銲接工時是按3800計算的,每工時是 2元,合起來工時費大概是12000元。按這個手冊上的計算,銲接工時翻了一番多,是8000工時,每工時8元,也多了一倍多,合起來工時費就得70000塊錢了,這不是坑日本人嗎?」

    鄧宗白笑道:「重裝辦的意思就是如此啊。現在日本國內的人工非常貴,他們一個工時得4000日元,合60多塊錢人民幣呢,咱們按8塊8給他們報價,還是便宜多了。至於工時翻了一番,重裝辦也有解釋,他們說咱們工人的工作強度大,一小時抵人家兩小時,所以工時數量要多報一些。」

    奚生貴道:「一個罐子,光是銲接工時就7萬塊錢,這不是把日本人當冤大頭了嗎?依我說,別說7萬塊,3萬塊錢我都樂意幹,這簡直就是白揀的錢嘛。」

    鄧宗白贊同道:「誰說不是呢。我在京城開會的時候,和湖西、海東那邊的老時、老馬都聊過這個問題,他們說了,就是1萬塊錢,他們也會接。現在各家廠子都開工不足,能賺回工資就行了,哪還敢想什麼賺大錢的事情。」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咱們開價這麼高,萬一日本人不干怎麼辦?」奚生貴道,「依我說,差不多就行了,馬馬虎虎報個2萬、3萬的,不也比現在虧損要強得多?」

    鄧宗白道:「這就是重裝辦找各家企業去開會的原因所在了。羅翔飛給大家分析過了,說日本國內目前勞動力成本過高,加上日元升值對日本產品出口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所以日本企業迫切需要尋找海外代工。也就是說 ,這件事情是日本人求著咱們,咱們當然應當報個高價了。」

    「可是,咱們報了高價,萬一別的廠子搞名堂,報個低價,咱們不就傻眼了嗎?」奚生貴道。

    鄧宗白道:「羅翔飛在會上強調了,各家企業必須嚴格按照這個手冊的計算方法來報價,不允許私下與外方議價。他還說,這是紀律,誰如果違反了,要嚴肅處理。」

    「娘的,重裝辦這幫鱉孫子現在還真牛起來了。」奚生貴罵了一句。

    「唉,是啊,自從老程出事之後,現在誰敢跟重裝辦呲牙啊。」鄧宗白長嘆道。

    鄧宗白說的老程,是原北方化工機械廠的廠長程元定,因為在分包大化肥設備時出現了質量事故,而程元定倚老賣老,與重裝辦叫板,結果被重裝辦使了個陰招,不但免了他的廠長職務,還因為查出其他違法亂紀的事情,把他送進了監獄。此事一出,裝備行業裡的廠長經理們都覺得毛骨悚然,在遇到重裝辦交代的事情時,多少都帶上了幾分謹慎。

    「這件事和上次分包國內那五套化肥設備的情況一樣,都是納入國家重點推進的工作範圍的。羅翔飛說了,咱們這次是抱團出海,必須步調一致,不能被外國人各個擊破。」鄧宗白轉述著會議上的要求。

    奚生貴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對的。這幾年因為咱們自相競爭,讓外國人佔了不少便宜。國家計委和國家經委聯合通報批評的『生絲大戰』,不就是這種情況嗎?好端端的出口拳頭產品,愣是自己人和自己人競價,最後便宜了小鬼子。擱著我是上級的領導,也會看不下去的。」

    鄧宗白道:「沒錯,這次會上,羅翔飛專門提到了生絲大戰的事情,還說咱們不能當敗家子,哪家企業敢於違反統一部署,重裝辦一定要嚴查到底。」

    奚生貴道:「希望重裝辦能夠說到做到吧。現在不少部屬企業都下放給省裡了,如果人家和省裡說好了,為了搶業務,跟日本人降點價,我看羅翔飛也鞭長莫及,不一定能夠處分得了。不過,咱們還是先老實一點,不要單獨跟日本人妥協,省得成了出頭鳥。如果別的企業降價了,重裝辦又奈何他們不得,咱們也就跟著降吧。」

    「明白,我會時刻保持關注的。」鄧宗白表態道。

    類似於這樣的對話,在其他企業也都進行過了。懾於重裝辦的淫威,大多數企業都採取了觀望的態度,不敢違背重裝辦的統一安排。面對著前來洽談分包業務的日商,企業領導們都是面露苦笑,聲稱在價格的問題上自己做不了主,需要請示上級。

    那本標準工時定額計算手冊也沒瞞過日本人的眼睛,不過在那本手冊的第一頁上,就印著這樣一段話:「為促進對外承接分包業務的順利開展,展現我國企業的國際主義精神,打擊隨意哄抬工時定額、坑害外商的行為,特製訂本標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還真是讓人揪不住辮子。

    米內隆吉曾因此事前往重裝辦興師問罪,問重裝辦是否組建了價格同盟。重裝辦的工作人員滿臉都是無辜,解釋道:「我們都是為外商著想的,如果沒有這個標準,大家亂報價,豈不是哄抬價格了?」

    「可是,你們這是約定了一個不合理的價格。」米內隆吉惱道。

    「不是啊,我們規定的價格是進行過嚴格測算的,我們要求各家企業不得超過這個價格水平隨便向外方報價,這不正是為你們外商著想嗎?」對方睜著清純的眼睛,明目張膽地說著瞎話。

    「那麼,如果有哪家企業願意在這個價格之下與我們合作,你們會不會幹涉呢?」米內隆吉問道。

    工作人員很認真地回答道:「米內副總裁,我們這個手冊裡的工時計算都是有科學依據的,如果企業低於這樣的工時定額與你們合作,肯定存在著欺騙現象,我希望你們能夠及時舉報,以便我們進行檢查,並加以嚴肅處理。」

    「內田君,我們回去吧,完全沒必要和中國人再討論下去。」

    在日本廠商下榻的酒店裡,碰了一鼻子灰的米內隆吉氣呼呼地對內田悠說道。他已經看出來了,中國人顯然是從生絲大戰中汲取了教訓,開始約束各企業自相殘殺了。從他接觸過的企業來看,各家企業對於這個重裝辦似乎還是有一些敬畏的,都不敢和重裝辦唱對台戲,這樣一來,他們這些日本廠商還有什麼利潤可賺呢?

    內田悠沒有像米內隆吉那樣激動,他悠哉悠哉地說道:「米內副總裁,你不要總是這麼性急嘛。我看過中國人編的這個工時手冊了,即使按上面的計算方法,咱們的分包價格依然是在可接受的範圍內的,你為什麼要這樣惱火呢?」

    「我氣憤的是中國人的這種伎倆!」米內隆吉道,「他們居然能夠以政府的名義要求各家企業組成價格聯盟,向我們報高價,這在西方世界裡是屬於不正當競爭行為,是會受到懲處的。」

    「可這是在中國呀。」內田悠反駁道,「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市場經濟的國家,有什麼正當或者不正當的競爭可言呢?」

    米內隆吉瞪著內田悠,說道: 「內田君,我們從日本出來的時候,你是說過的,說我們要儘量地分化中國企業,可現在這種情況,就是你說的分化嗎?」

    內田悠笑得很從容,他招呼著米內隆吉坐下,說道:「米內副總裁,對付中國人,我們還是需要有一些耐心的,另外就是需要有一些技巧。發脾氣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那你說說,你打算怎麼解決問題?」

    「別著急,辦法會有的。」內田悠說道,他話音未落,就聽到房門被輕輕叩響了。他微微一笑,站起身前去開門,一邊走一邊對米內隆吉說道:「米內副總裁,你看,我的辦法來了,讓我們一起見見我的中國客人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6 17:29
大國重工 第四百六十四章老郭是個能幹的人

    門打開了,站在門外的是一名30來歲的中國人,他看起來有些瘦弱,兩隻眼睛賊溜溜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幹正經事的人。

    「請問,哪位是內田先生?」

    中國人用還算流利的日語問道。

    「是我。」內田悠應道,「請問,你就是長谷君介紹過來的郭培元先生嗎?」

    內田悠說的長谷君,是日本三立制鋼所的銷售代表長谷佑都。因為同是在裝備製造企業裡做銷售,內田悠與長谷佑都關係頗為不錯。這一次,內田悠隨著日本化工設備代表團到中國來考察外包合作企業的情況,臨行前專門與長谷佑都通了一個電話,請長谷佑都給他介紹幾個能夠幫他幹點髒活的人。眼前這位郭培元,就是長谷佑都給內田悠介紹的人,是一名掮客。

    郭培元原來是京城一家企業裡的技術員,因為一次接待日本客商的機會,搭上了日本人的線。此後,他從單位辭職,專門幹起了替日本企業蒐集情報和拉攏關係的勾當,成了一名職業掮客,用過去的話說,就是買辦了。

    這裡也得說一下,買辦這個職業其實也不能算是什麼不光彩的職業,後世的許多公關公司也是做這類業務的,有一些還做得挺紅火的。市場經濟需要有中介服務,跨國公司新到一個國家開展業務,自然需要找當地的中介來幫助瞭解市場、聯絡客戶關係,這都是合法而且合理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拿了跨國公司的錢,自然要幫他們做事,這也無可厚非。不過,如果你做的事情傷天害理,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幾年前,因為三立制鋼所與秦州重型機械廠洽談技術合作的事情,郭培元曾受長谷佑都的委託,試圖賄賂秦重的技術員崔永峰,以便在談判中賺到便宜。結果,馮嘯辰指導崔永峰使了一個反間計,不但沒有讓長谷佑都的陰謀得逞,還結結實實地坑了長谷佑都一筆不菲的佣金,成為秦重技術處買資料和做實驗的經費。

    在那件事情中,郭培元並沒有受到什麼懲處,因為他只做了一些牽線搭橋的工作,沒有實際的違法行為。他所做的事情,並沒有在實質上損害到國家的利益,他倒更像是那個盜書的蔣幹,只是給大家留了一些笑柄而已。

    長谷佑都至今也不知道那一次自己上了當,他到現在仍然相信崔永峰是他買通的內鬼,而郭培元則是一個成功的溝通者。這一次,內田悠請長谷佑都幫他介紹幾個中介,長谷佑都便很自然地把郭培元推薦過來了。

    「長谷先生跟我說過了,他說內田先生是他的好朋友,讓我為你服務。內田先生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吩咐吧。」

    進屋坐下之後,郭培元簡單與內田悠寒暄了幾句,便切入了正題。他幹掮客這行已經有五六年時間,現在業務上是越來越熟悉了。不過,他骨子裡那種對外國人的恭敬是與生俱來的,但凡見到一個外國人,他的腰就會自然而然地彎曲一個角度。

    「我和米內副總裁以及其他的一些同行,這次是應中國官方的邀請,到中國來考察和選擇合作夥伴的。但在我們考察的過程中,發現中國官方對所有的企業都下達了指令,要求他們向我們統一報價,這是一種建立價格同盟的行為,是違反市場規則的,我們對此非常憤怒。請問郭先生,對於這樣的事情,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內田悠直言不諱地說道。

    「這件事我不太瞭解,不過,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生絲大戰的影響吧?中國國內的報紙上對於這種互相壓價的現象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有幾位有份量的人物也都說了話,我想這次有關部門是不是想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郭培元當掮客還是挺用心的,涉及到外貿方面的事情,他平時也都會關註一二,以便從中找到一些商機。內田悠一說,他就猜出是怎麼回事了,同時也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內田悠道:「在我們日本,政府是不會幹預市場行為的。買賣雙方願意達成什麼樣的交易價格,政府怎麼能夠插手呢?我們是帶著誠意到中國來尋求合作的,我們認為中國方面的做法是非常不道德的。」

    他這話說得挺冠冕,不過說日本政府不干預市場行為,那就是騙鬼的話了。日本政府搞產業政策是全球聞名的,倒是英美等老牌西方國家比較講究市場自由,因為這種理念上的差異,英美與日本之間沒少發生摩擦。現在內田悠不過是拿著當年英美批評日本的話來指責中國而已。

    郭培元在這方面沒有多少知識,他連連點頭道:「內田先生不必生氣,中國人就是這個樣子,要不怎麼會這麼落後呢?我們要向日本學習的地方,還多得很呢,依我看來,中國100年也趕不上日本的一個零頭。」

    「哪裡哪裡,我對中國還是很看好的,郭先生不必過於自謙。」郭培元的話說得連內田悠都不好意思了,尼瑪,你能不能不要舔得這樣狠,直腸都讓你舔出繭子來了。

    郭培元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他在把中國狂貶了一通之後,皺起眉頭,說道:「內田先生,你也是知道的,涉及到政策方面的事情,那些當官的是非常謹慎的。要想讓他們改變這個政策,恐怕難度比較大。」

    「這麼說,你覺得沒有什麼辦法了?」內田悠試探著問道。

    郭培元搖搖頭,道:「當然不是。長谷先生吩咐過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做好呢?我的想法是,從上層來改變這個政策恐怕是不容易的,但我們中國有句話,叫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果下面的企業願意降價和你們合作,你們的目的不就達到了嗎?」

    「你是說,你能說服下面的企業和我們合作?」內田悠問道。

    「事在人為吧。」郭培元道,「現在都在講擴大企業自主權,有時候上面的要求,到了下面就會變樣。只要不是做得特別過火,上面也不會追究的。所以,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內田悠點點頭,讚道:「郭先生果然是個能幹的人,長谷君鄭重地向我推薦你,看來是沒有推薦錯。」

    郭培元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酥了,他連聲說道:「那是長谷先生和內田先生信任我,我不勝榮幸。」

    「那麼,如果要說服下面的企業和我們合作,你需要多少佣金呢?」內田悠又問道。

    這才是關鍵的問題,郭培元斂了斂心神,然後說道:「佣金方面,內田先生看著給就行了,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其實主要是疏通關係,需要一些費用。現在要辦點事,沒有點潤滑劑是不行的。」

    「潤滑劑?」一直在旁邊聽著不作聲的米內隆吉忍不住了,他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難道郭培元是通過這樣的方法去疏通關係的?

    「呃……」郭培元窘了,作為一名資深漢姦,他當然也是懂一些不可描述的,聽到米內隆吉的話,再一看他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猥瑣神色,郭培元立馬明白對方是產生了什麼樣的誤會,他趕緊解釋道:「不不,米內副總裁,我想你可能是……呃,其實這只是一個比喻,在中國做生意的人都是這樣比喻的。我的意思是說,需要有一點,呃,這個……」

    他說著用手做了一個捻鈔票的動作,米內隆吉這才明白過來,不由意興索然,又把自己埋回到沙發裡去了。

    「錢不是問題。」內田悠沒有介意剛才的這些烏龍,他說道:「要辦成一些事情,必要的經費是沒有問題的,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們提供了這部分經費,你能夠有多大的把握幫我們把事情辦成?」

    郭培元道:「我想知道內田先生的要求是什麼。」

    內田悠把自己弄到的一份工時定額標準遞到郭培元的面前,說道:「這是中國官方制訂的工時定額標準,我們認為這個定額是嚴重高估的。我們希望各家企業能夠在這個標準的基礎上,把定額下降50%至70%,如果能夠壓得更低,那就更好了,我們會根據郭先生達到的目標,來確定付給你的佣金。我們初步約定,談下一家企業,我們付100萬日元,你看如何?」

    100萬日元在時下能夠換到5000美元,再換成人民幣,即使是按官方牌價也有近2萬元,按黑市價就更別提了。這個價碼對於郭培元來說,是很不錯的。他知道內田悠也是懂行情的,因此也不與內田悠去討價還價了。

    他翻開那份定額表看了一會,憑著他在企業裡工作的經驗,算了一下各企業的成本、利潤等等,然後篤定地點點頭,道:「內田先生,我已經明白了,這份定額標準,的確是有些高估的。讓各家企業在這個定額的基礎上下調30%左右,我有十足的把握。至於下調50%甚至70%,可能就需要花比較大的力氣了,尤其是,可能需要給相關企業的領導意思意思。」

    「錢不是問題。」

    內田悠微微地笑著。能夠把定額降下來,他們節省的豈止是一億兩億的日元,拿出一個零頭來,也夠把那些傢伙餵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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