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401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1 17:48
大國重工 第五百二十五章置之死地而後生

    石化總公司。

    副總經理馬中亮放下手裡的電話聽筒,苦笑著對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個年輕人說道:「小馮助理,我都照你的吩咐說了,你們這回,可是把設計院那邊給坑苦了。」

    那年輕人自然就是馮嘯辰了,他從石化設計院出來之後,直接就到了石化總公司,向馬中亮匯報與康海東交涉的結果。聽說設計院那邊根本拿不出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馬中亮也是頗為無奈,只能同意對設計院採取凍結賬戶、停電這些極端措施。

    60萬噸乙烯項目的業主單位,正是石化總公司,裝備工業公司不過是項目的承包方而已。相比裝備工業公司,石化總公司對於項目早日投產更為迫切。石化設計院歷時一年半都未能拿出設計圖紙,總公司其實也是恨得牙癢癢的。馬中亮也不是沒有給徐愛忠、康海東這些人打過電話催促,但每次都沒有什麼效果。設計院那邊人事關系複雜,幹群矛盾嚴重,馬中亮是心知肚明的,他甚至曾在總公司的辦公會上提出要撤換徐愛忠等人,但撤換了這些人是不是就能夠解決問題,他心裡也沒底,所以遲遲未能下手。

    前些天,馮嘯辰代表裝備工業公司前來與石化總公司洽談,提出要採取一些非常手段來解決石化設計院的問題。馬中亮一開始對於這個小年輕並不在意,但聽他說得有板有眼,加上總公司這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便答應讓他試試。

    法院、銀行、供電所這些單位,都是馮嘯辰讓人事先聯繫好的。石化設計院未能按合同要求完成任務,裝備工業公司要向法院起訴,法院自然也得支持他們的訴求。當然,如果沒有人打招呼,法院不可能這麼迅速地採取行動,銀行、供電所之類的單位更不可能如此配合。為這事,羅翔飛專門出面找了一些相關的人員,又告訴他們說此事已經得到了石化總公司的默許,這才有了幾家單位對石化設計院的聯手封殺。

    聽說銀行封了自己的賬戶,徐愛忠直接就把電話打到了馬中亮這裡,氣呼呼地告了裝備公司一狀,請總公司給自己撐腰。石化設計院是個正廳級單位,與裝備工業公司是平級的,但作為一家科研機構,社會關係肯定不如裝備公司那樣豐富。徐愛忠明白,裝備公司既然能夠讓銀行在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裡就凍結了自己的賬戶,那麼自己去找銀行說理是沒用的,只能請上級單位來出頭。

    馬中亮早就知道徐愛忠會找自己,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與馮嘯辰合作,自然也就不會幫設計院說什麼了。聽罷徐愛忠的控訴,馬中亮先是狠狠地批評了徐愛忠一頓,說這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純粹是設計院方面咎由自取,裝備工業公司依法申請凍結設計院賬戶,並沒有什麼錯誤。徐愛忠被罵了一通,氣焰也沒那麼盛了,只是反覆地說著自己的困難,請總公司體諒。馬中亮這才哼哼哈哈地答應會找個合適的方式去與裝備公司談一談,至於能不能解決問題,他可不能打包票。

    「重症下猛藥,設計院現在的狀況,如果不能給全院的職工一個深刻的教訓,恐怕是無法改變他們的作風的。」馮嘯辰向馬中亮說道,「據我瞭解,設計院的幹部職工都沒有把國家交付的任務當成一回事,大家都覺得事不關己,這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是啊,我們原來總是提主人翁責任感,可這幾年,大家都把這個詞給忘了。爭待遇的時候,大家都是爭先恐後,生怕自己吃了虧。臨到有工作的時候,就是互相推捼,誰也不願意多幹活。在這樣的風氣下,工作怎麼能夠做好。」馬中亮頗有同感地說道。

    馮嘯辰道:「所以,我才鬥膽提出這樣一個方案,要讓整個設計院的職工都感受到壓力。等到他們明白自己沒有任何倚仗的時候,總公司再派人去接手,他們也就不敢炸刺了。」

    馬中亮道:「他們到時候敢不敢炸刺,我現在還不敢說。不過,未來這幾天,總公司這邊肯定是不得安寧的,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唉,我也真是昏了頭,居然會聽你這樣一個小年輕擺佈,說真的,如果不是孟部長給我打了電話,我是絕對不會和你合作的。」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柔和下來了。最初孟凡澤給他打電話介紹馮嘯辰的時候,他還只是礙於老領導的面子,不得不虛與委蛇。及至與馮嘯辰交談了幾回,他才漸漸感覺到這個年輕人頗有一些見地,於是才會答應與馮嘯辰合作。馮嘯辰對於設計院內部情況的分析,馬中亮也是心有慼慼,至於說這種將設計院置於死地以求後生的做法是不是有用,馬中亮只能是帶著幾分懷疑來試一試了,反正這種作法也就是讓設計院的職工們難受幾天,不會造成什麼損失。設計院這幾年的工作都讓總公司覺得不舒服,馬中亮也有意要讓他們嘗點苦頭。

    徐愛忠沒有等來馬中亮的救援,停電的事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並在設計院中引起了波動。白天停電,充其量也就是沒法開電風扇,對於大家的生活沒有什麼影響。到了晚上,家家戶戶要開燈照明,孩子要做作業,大人要追電視連續劇,沒有電帶來的不便是非常嚴重的。

    大家一開始還以為是線路檢修之類的問題,看著周圍的單位和住宅區燈火通明,自己單位的院子卻是黑燈瞎火,不禁紛紛指責行政處辦事不利,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和供電局協調好。可隨後,有關停電的真實原因就開始在職工中流傳開了,大家這才知道,這麼長時間的停電,居然不是什麼技術原因,而是那麼勞什子的裝備工業公司鬧的鬼。

    「反了他們了,憑什麼停咱們的電!」

    「艹,沒完成任務,讓他們找院領導去啊,停我們職工的電算什麼事?」

    「還有王法沒有了!」

    職工們忍不住就罵開了,每個人都覺得這事對於自己是無妄之災,院裡跟人家簽了合同,最後沒有按時完成,關大家屁事?憑什麼停大家的電呢!

    大家的怒罵,傷不著裝備工業公司的一根毫毛。這一宿,整個設計院愣是一直沒有來電,弄得像是個鬼城似的。次日早上一上班,憤怒的職工們便在辦公樓裡鬧騰開了,有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罵街的,有跑到行政處去抗議的,幾個有點老資格的學術大牛直接就找到了徐愛忠那裡,質問院領導對於這種紅果果侵害設計院權益的事情為什麼不抗議。

    「老宋,這件事我昨天已經向總公司匯報過了,總公司答應要找裝備公司那邊交涉一下,現在還沒什麼結果呢。」徐愛忠對著前來興師問罪的總工程師宋世軍解釋道。

    「這還有什麼可交涉的!他們有什麼權力停我們的電!必須讓他們停止這種錯誤的做法,馬上通知供電局給我們恢復供電!」宋世軍怒氣衝衝地嚷道。

    昨天晚上,他那個10歲的寶貝孫女是點著蠟燭做作業的,因為蠟燭光太暗,小姑娘的眼睛都熬紅了,讓宋世軍和老伴心疼難耐。乙烯裝置的事情,宋世軍是非常清楚的,偶爾也覺得未能按時交付設計成果有點不合適。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沒完成,你們可以通過組織渠道來協商嘛,一言不合就把我們的電給停了,哪有這樣辦事的?

    「沒那麼容易啊。」徐愛忠一臉苦相,「裝備公司那邊說了,他們是按合同辦事,咱們沒有按時完成任務,他們就向法院起訴,要求追回前期支付的1000萬合同款。現在咱們賬上別說1000萬,連100萬沒有,所以法院先凍結了咱們的賬戶,這也是按著程序辦事。供電局那邊說咱們付不起電費,所以才停了咱們的電。現在供電部門都是電老虎,根本就沒法跟他們講理的。要解決這個問題,還是落到裝備公司那邊去。」

    「真是太過分了,不行,我要直接給馬中亮打電話,問問他這個副總經理還管不管事了!」宋世軍牛烘烘地說道。

    停電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其他的事情也出來了。先是建築公司的經理找上門來,說設計院正在建的兩幢宿舍樓要停工,理由自然也是擔心設計院付不起尾款。隨後,食堂管理員也急匆匆地跑來報告,說買菜的錢沒有了,中午食堂無法開夥,全院職工只能去外面飯館吃飯。旁邊的中學也來湊熱鬧,說設計院30多個子弟的贊助費得交了,如果今天不能交錢,就只能讓孩子們先回家呆著了……

    徐愛忠再次拿起電話,準備向總公司告狀,卻意外地發現電話也被掐斷了,至於原因,還用多說嗎?

    「這個馮嘯辰,還是不是國家幹部了,怎麼做事像個流氓似的!」

    徐愛忠直接把電話聽筒摔在桌上,氣急敗壞地大罵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1 17:48
大國重工 第五百二十六章 歷史上最屈辱的時期

    事情還在進一步地發酵。

    供電局把設計院的電閘拉下去之後,似乎就忘了還有合閘這樣的操作。侯超專門去了兩趟供電局,央求對方哪怕是暫時把閘合上,賭咒發誓說設計院絕對不可能欠一分錢的電費。但供電局那邊哪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家早就得到來自上級的指示,只要裝備公司那邊不松口,他們就絕不會送電。相比之下,石化設計院只是一家沒啥實權也沒啥好處的單位,供電局根本就不需要在乎他們的感受。

    侯超去的時候,倒是帶了幾條紅塔山香菸,買菸的錢還是他自己私人墊的。可這煙剛拿出來,人家就把眼睛瞪起來了,厲聲斥道:「侯處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想讓我們犯錯誤嗎?快收回去,否則我們就要把這煙交給紀檢了!」

    尼瑪,你們這種錯誤犯得還少嗎!

    侯超一邊悻悻然地收起煙,一邊在心裡罵道。對方的這種態度,很明顯地是向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設計院方面必須另闢蹊徑。

    在侯超去找供電局求情的時候,徐愛忠、康海東、宋世軍等人也先後到了石化總公司,分別找不同的領導反映情況,強烈要求總公司出面這件事情。照他們的說法,裝備工業公司的做法可謂是駭人聽聞,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這樣辦事的,大家還講不講階級友誼了,還有沒有一點團結友愛精神了,以後還想不想合作了……

    總公司的領導們早有默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對於徐愛忠等人反映的情況,他們一律都是兩個態度:其一,此事是設計院有錯在先,裝備公司這樣做情有可原;其二,總公司會努力協調此事,至於時間嘛,哈哈哈哈哈,就不好說了。

    供電局不肯通融,總公司又不願撐腰,事情就這樣陷入了僵局。單位賬戶被凍結起來,一時倒還不至於有什麼大問題,可長時間的停電,就讓人無法忍受了。要說起來,前些年電力供應不足的時候,停一兩天電的情況也是出現過的。這兩年國家的電力供應相對比較充足了,大家都已經喪失在停電狀態下生存的能力了。

    持續的停電,給所有人的生活都造成了不便,也讓所有的人心裡都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這幾天時間,裝備工業公司一干人等的祖宗八代成為全設計院職工最為牽掛的人,哪個人都要反覆地問候他們若干遍,以洩怒氣。

    可問題在於,罵人罵得再凶,也不能用來發電。大家也不可能跑到裝備公司去罵人,躲在自己單位裡罵,除了浪費口舌之外,還有什麼別的用處呢?

    「特喵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黑漆漆的樓道里,傳出來周挺那如狼嚎一般的吼叫。周挺是個斯文人,一向並不張揚,但此時也被憋得不吼幾嗓子就過不下去了。醫生說過,長期處於黑暗的狀態,容易誘發抑鬱症,周挺感覺現在自己已經有些抑鬱前兆了。

    「老周,你發瘋呢!」嚴寒打著手電筒從屋裡出來,笑呵呵對周挺說道。到目前為止,周挺等人還不知道那天晚上與自己一同吃飯的馮助理正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否則恐怕嚴寒也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小嚴,你說這算個什麼事兒啊,咱們招誰惹誰了,憑什麼停咱們的電?」周挺逮著個說話的人,氣呼呼地說道。

    「誰讓咱們院沒完成合同呢。」嚴寒無奈地說道。在他心裡,也是暗暗感慨於馮嘯辰的腹黑與手辣。他想起幾年前馮嘯辰在浦江交大導演的那場戲,這一次的情形,與當時還真有幾分相似呢。當時馮嘯辰只是卡了浦交大的科研經費,便引發了群眾對於少數大牛的憤怒,甚至把老教授屈壽林給氣得住院了。這一回,馮嘯辰又想把誰給整出毛病來呢?

    周挺不知道嚴寒心裡所想,他憤憤地說道:「沒完成合同又不是咱們的責任,他們有能耐找院領導去啊,該撤職、該處分,也輪不到咱們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嚴寒訥訥地說道。

    邵友世從另一個房間裡走出來,說道:「老周,話也不能這樣說,沒完成任務,是咱們整個設計院的事情,人家這也是衝著設計院來的,誰讓咱們也是設計院的一員呢?」

    「我不服!」周挺道,「設計院這麼多人,有領導,有總工,沒完成任務應當是由他們負責的,關我們這些小兵屁事?」

    邵友世嘆道:「我這兩天也在琢磨這件事,我倒覺得,問題可能就出現咱們的這種想法上了。你們想想,咱們整個設計院,誰都覺得單位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任務下來,大家能拖就拖,能躲就躲,這哪裡還像個設計院的樣子。說良心話,如果大家不是這種狀態,大乙烯這個項目,也不會拖成現在這個樣子。人家裝備公司把板子打到咱們全院所有人的屁股上,還真說不上是冤枉誰了。」

    「這就應了那句話,叫原子彈下無冤魂啊。」嚴寒想起馮嘯辰跟他聊過的梗,幽幽地感嘆道。

    周挺一時也有些無語了,他沉默了一會,悶悶地說道:「可咱們院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這些普通職工,又能怎麼樣?」

    「我想,總公司也不會坐視不管吧,針對咱們院的情況,總公司肯定要進行整頓的。」邵友世猜測道。

    周挺點點頭,道:「是啊,咱們院也該好好整頓一下了,這樣的風氣,讓人呆在這裡都會變成廢物了。」

    同樣的對話,在設計院的每一處都在發生。大家在最初的憤怒之後,逐漸就轉入了反思。設計院的研究人員們都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智商是沒說的,大多數人的情商也不算太差。自己的單位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而上級的總公司卻只是敷衍,沒有什麼實質的行動,這種反常的行為讓他們不得不深入思考。

    人家為什麼要凍結設計院的賬戶,那是因為設計院沒有如期完成與人家簽訂的合同。合同規定的任務很難嗎?當然也是有一些難度的,但並沒有超出設計院的能力範圍,至少設計院是可以試一試的。而事實上,整個設計院,上千精英,在過去一年多時間裡都在忙著扯皮,各個子課題分到各個設計室,大家實際付出了多少精力,誰都是清楚的。

    自作孽,不可活。設計院淪落到被人拉閘停電的境地,真的是人家裝備公司不講情面嗎?設計院自己的責任又是多少呢?

    作為一家國家頂級的設計院,軟弱渙散到這個程度,領導的責任當然是最大的,但每一名職工就沒問題嗎?院裡曾經提出過要解決年輕職工的生活待遇問題,但那些老年中年的職工便出來攪局,聲稱自己資歷深,應當優先得到照顧,結果弄得好幾十位青年骨幹出國或者跳槽,這難道不是造成今天這種頹勢的原因之一嗎?

    就說眼下正在建的兩幢職工宿舍,捫心自問一下,最應當擁有分房資格的,應當是誰?是那些已經有房子的老職工,還是兩對夫婦擠在筒子樓同一個房間裡的青年職工,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大家都抱著有便宜不搶就是傻瓜的心理,無理也要攪上三分,整個設計院能夠有活力才是怪事了。

    現在好了,人家一紙訴狀,直接讓法院把設計院的賬戶封了,連電都停了,有本事你鬧去?拿出在院長辦公室撒潑打滾的能耐,去人家裝備公司鬧一鬧,看看人家會不會給你一個好臉。船如果沉了,誰也無法獨善其身,這個道理是連小孩子都懂的,一干高級知識分子,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供電依然沒有恢復,但設計院裡的職工情緒已經逐漸趨向穩定了,大家都在黑暗中等待著變局的發生。

    終於,在停電一週之後,大家迎來了一個消息,總公司給設計院派來了工作小組,還任命了設計院的新領導,據說是一位從企業裡調上來的幹部,頗有一些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

    「經總公司黨委討論決定,免去徐愛忠同志石化設計院院長職務,調回總公司另有任用。任命來永嘉同志擔任石化設計院院長!」

    在全院職工大會上,總公司副總經理馬中亮鄭重宣佈了任免決定。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50來歲的半大老頭面色嚴肅地走到了發言席前,他用鷹隼一樣犀利的目光掃視了全場一週,開始了自己的施政演說:

    「同志們,感謝總公司領導對我的信任,把我派到石化設計院這樣一家有著近40年光榮傳統,曾經為國家石油化工事業做出過重大貢獻的戰鬥集體來工作。石化院目前的情況,我也無須諱言,我們正處在歷史上最屈辱的時期,整個石化院2000多干部職工的臉,已經被人踩在腳下。是知恥後勇,用實際行動洗刷恥辱,還是甘心沉淪,央求別人網開一面,這是每一個幹部職工都必須思考的問題。我相信,石化院的職工都是有骨氣,有戰鬥精神的,我們不會乞求別人的同情,我們會用自己的汗水和智慧去贏得別人的尊重!」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1 17:48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一切向一線傾斜

    儘管由於停電的原因,設計院的大禮堂裡麥克風已經無法使用,但來永嘉那鏗鏘有力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到了每一位職工的耳朵裡。石化院的職工們早就聽慣了各種豪言壯語,但這一回,他們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力量,到底是大家的心理作用,還是這位名叫來永嘉的新院長果真有過人之處,大家一時還真是分辨不出來。

    「咱們這位新院長,什麼來頭?」

    「不知道啊,好像不是搞技術出身的。」

    「我記得他應該是樂城石化的吧?你們記不記得,總公司曾經發過一個學習材料,好像就是介紹他的事蹟,他帶著一個工程隊看守樂城石化的乙烯設備好幾年,一個螺絲都沒有丟失……」

    「好像有這麼回事,那不就是個工農幹部嗎?」

    「老徐和老康倒是技術幹部,可有個屁用,還不是讓人家欺負到頭上來了?」

    「說得也是,對付裝備工業公司那幫流氓,沒準還就得讓這種工農幹部來出面。」

    「別扯了,沒聽他說嗎,要咱們知恥而後勇,這就是不打算跟人家鬥爭的意思了,準備在內部整頓呢。」

    「也該整頓整頓了……」

    「哼哼,走著瞧吧……」

    大家各懷心思,有的盼著新領導上台能夠改變一點風氣,有的覺得換湯不換藥,沒啥可期待的,更多的人則選擇觀望的態度,如果新領導能夠給他們帶來好處,他們就支持,如果要侵害他們的利益,那可就對不起了,咱們還是繼續撕吧。

    來永嘉沒有講太多,只是簡單地做了個動員,不過,他倒是給大家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他已經與裝備工業公司方面達成了暫時的諒解,對方同意重新與設計院啟動談判。在此之前,供電局將會恢復對設計院的供電。他的話非常靈驗,就在大家起身離開大禮堂的時候,辦公樓的燈都亮了起來,這讓人覺得新領導還是有兩下子的。

    全院職工大會結束之後,來永嘉主持召開了院務擴大會議,除了院領導之外,還讓財務、行政、勞資等主要部門的負責人也一併參加。在這個會上,來永嘉可就沒有那麼親民和高調了,他殺氣騰騰地宣佈,大乙烯設計工作是未來半年內全院的重點工作,設計院的所有部門一律為設計一線服務,所有政策一律圍繞著調動一線設計人員積極性而展開。

    「我進行過調研,當前一線設計人員意見最大的,就是住房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廣大年輕設計人員的積極性就無法調動。要完成60萬噸乙烯裝置的設計,年輕設計人員是主要力量,不調動他們的積極性,這項任務就不可能按期完成。」

    來永嘉對眾人說道。

    「來院長說得非常對!」侯超第一個響應道,「住房的問題,的確是困擾我們設計院的主要問題。為了這件事,我這個行政處長幾乎每天都會被人追著罵,罵得我這兩個耳朵都已經長出老繭了。這次裝備工業公司向我們支付了1000萬,是我第一個提出來要用這些錢蓋兩幢新的職工住宅,等到這些住宅建好,咱們院住房緊張的問題就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當然了,這只是一定程度,要徹底解決住房困難的問題,兩幢住宅樓是絕對不夠的,最起碼也得有十幾二十幢才行。」

    「可是,恰恰是這兩幢住宅樓,讓全院職工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波動,這是影響到大乙烯設計的主要原因。」康海東黑著臉提醒道。徐愛忠被調走了,康海東等一干院裡的副職都留了下來。對於來永嘉這個從總公司空降下來的院長,康海東也說不上有什麼反感,他只是想看看來永嘉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夠把設計院這一團亂麻理順。

    侯超道:「康院長說的情況我知道,很多年輕同志,尤其是設計室的同志對於新住宅的分配方案有意見,採取了消極怠工的方法來進行抗議。我倒是認為,此風不可漲,對院裡的政策有意見,就拿工作相要挾,這還有一點覺悟沒有了?」

    康海東道:「老侯,你說這話就沒道理了。兩幢新住宅,180多套房子,輪到設計室的年輕人頭上連10套都沒有,人家能沒有意見嗎?壓力容器設計室的周挺為這事到我那裡去鬧了七八次,人家也是有道理的,結婚都兩三年了,還住在集體宿舍裡,夫妻倆想親熱一下都不成,大家也都是從年輕過來的,這種事誰能接受得了?」

    侯超道:「康院長,這個問題過去也是討論過的,不也是你們院長辦公會做出的決議嗎?分房的打分標準,雖然是我們行政處擬定的,可我們是按院長辦公會的精神做的,並不是我老侯擅自做的主吧。」

    「老康這個說法也偏頗了。周挺的事情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他才到院裡幾天?車隊的老陳,在院裡已經工作20多年了,這次分房不也輪不到他,他也是到我那裡去鬧過的。說穿了,就是狼多肉少,照顧了這個,就得得罪那個,院長辦公會確定的原則,也是經過慎重討論的嘛。」分管後勤的副院長蘇喬說話了,他說的內容並沒有超出大家的預想,其實類似這樣的爭論,在過去一年時間裡已經發生過無數回了,現在的分房方案,也是不斷平衡各方觀點而形成的。

    來永嘉耐心地聽了一陣大家的發言,然後輕咳了一聲,示意大家安靜。他畢竟是正院長,而且初來乍到,大家不摸他的底,多少要給他幾分面子。聽到他要說話,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等著聽他定調子。

    「咱們院目前最大的矛盾是什麼?我想大家都明白。我們和裝備工業公司簽了合同,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如果我們不能按合同完成任務,那麼人家就有權力封咱們的賬戶,到時候別說分房子,連能不能發出工資都是一個問號。在這種情況下,咱們必須有雷霆手段,不能婆婆媽媽地,想著要安撫這個、照顧那個。

    我是從企業來的,在企業的時候,我也分管過基建和後勤。我的想法是,部隊裡講究一切為前線服務,企業裡講究一切為生產服務,咱們是設計單位,那麼一切工作都應當圍繞著設計一線。後勤和行政都是為設計服務的,如果沒有設計,咱們設計院根本就不需要存在。本著這樣的原則,所有的福利必須優先向設計一線傾斜,後勤和行政人員的問題,等院裡的條件全面改善了,再予考慮。」來永嘉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來院長,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次分房,所有的房子都得分給設計人員,後勤和行政一點都分不到?」蘇喬語氣不遜地問道。誰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是分管後勤的,能不能為後勤人員爭取福利,是他在下屬面前有沒有權威的關鍵。

    他在院裡的資歷很老,在外面也有不少社會關係,經常能夠給院裡解決一些生活上的問題,所以一向是很有發言權的。此前的分房方案,由於他的堅持,對於後勤人員是有所傾斜的,這也是導致許多設計人員不滿的原因之一。在蘇喬想來,新院長上任,適當照顧一下設計部門,從後勤這裡分走一些好處,倒也是可以接受的。誰料想來永嘉居然如此極端,直接就提出向設計一線傾斜,讓後勤和行政等一等,這就有些超出蘇喬的心理預期了。

    來永嘉可不是什麼菜鳥,他既然接受了這個任命,自然不可能不事先做一些功課。有關設計院裡的人事關系,他大致是心裡有數的。在他提出向設計一線傾斜的方案之前,也預想到了會遇到什麼樣的阻力。聽到蘇喬的質問,他平靜地點點頭,說道:「大致的意思是這樣,不過,後勤和行政這邊也不是一點都不考慮,的確是非常困難的同志,我們也是應當要照顧的。」

    「什麼算是非常困難呢?」蘇喬逼問道。

    來永嘉道:「比如說,結婚了,甚至有了孩子,依然住在筒子樓裡,這就屬於非常困難。」

    「那你直接說這幾年新分配過來的年輕大學生,不就行了?」蘇喬沒好氣地說道。

    來永嘉的這個標準,還真是直接針對年輕大學生的。後勤這邊以中老年職工為主,少數年輕人要麼是老職工子弟,要麼是總公司等關係部門的「關係戶」,這些人都是京城本地人,家裡有住房,不會在筒子樓裡生活。像嚴寒、周挺這些人,都是家在外地,是大學本科或者研究生畢業分配到院裡來的,除了筒子樓找不出其他的住處。如果按照來永嘉提出的標準,新建的住房肯定要優先分配給這些大學生,後勤這邊還真是一點都落不著。

    來永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的,我的意思就是優先照顧這幾年新分配過來的年輕大學生。院裡的老工程師都已經有房子住了,雖說面積小一點,多少有些困難,但與這些年輕大學生面臨的困難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搞大乙烯,我們依靠的中堅力量就是這些大學生。咱們不能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不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他們怎麼可能輕裝上陣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1 20:23
第五百二十八章 要给装备公司送锦旗

    院務擴大會議最終還是通過了來永嘉提出的管理制度改革方案,其中最核心的部分便是取消此前的分房打分辦法,給設計一線的研究人員賦予遠高於後勤、行政人員的權重。因為兩幢住宅樓的竣工還需要等待大半年時間,為了讓年輕設計人員們看到希望,來永嘉還提出拿出一部分經費,在旁邊的窪裡村租賃一批農民自蓋的簡易房,分配給已經結婚的年輕人作為臨時過渡的住房。沒人知道,這個主意其實是馮嘯辰替來永嘉想出來的,目的也是為了實現他說過的一個月之內給嚴寒他們解決住房問題的承諾。

    來永嘉的提案受到了蘇喬等幾名院領導和中層幹部的堅決反對,但其他的參會者在表決的時候都投了贊成票,從而使得這個提案獲得了多數票的支持。

    在此前,康海東等人也不是沒有提過類似的提案,他們的提案甚至比來永嘉的提案更為柔和,只是要求適當照顧一線設計人員而已,但即便是這樣的提案,在以往的會上也未能得到廣泛響應。究其原因,後勤和行政的人員是成天在領導面前出現的,例如管電的、開車的、食堂大師傅等,與領導的關係都非常密切,領導們自然不會選擇忽視他們的訴求。而一線研究人員除了向技術主管領導負責之外,與其他領導並無什麼業務上的交集,加之這些知識分子多少都有點清高的臭毛病,不招人待見,所以也就成了領導眼中的透明物體了。

    但這一回情況不同了,連續一週的停電,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刻骨銘心的震撼,他們開始意識到,設計室的那幫書呆子還是應當安撫一下的,如果這些人罷工了,設計院就抓瞎了。總公司撤換了徐愛忠,派來永嘉來當院長,明擺著是對設計院此前的工作不滿,來永嘉所提出的方案,應當代表了總公司的意見,大家多少是要掂量一下的。

    向後勤傾斜,還是向設計一線傾斜,這個問題對於大多數領導來說並不重要。現在大敵當前,如果因為政策上的問題導致設計繼續延誤下去,總公司下一次就不知道會拉誰出來打板子了。來永嘉臨危受命,提出這樣一個方案,大家何必去反對呢?如果方案不能通過,到時候再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帶著這樣的心態,大家勉強地舉了手,同意來永嘉的方案。不過,每個人也都發表了一些自己的意見,表示對這個方案還有一些保留,大學生的利益要考慮,鍋爐工的利益也不能忽視嘛。聖人說過,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時下情況特殊,稍微照顧一下設計人員也是可以的,但長遠來看,還是要講平衡,河蟹社會嘛……

    蘇喬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妥協,他非但投了反對票,還聲稱要以一個普通黨員的身份,向上級領導反映這個情況。據他的觀點,設計人員是一線職工,後勤人員同樣是一線職工,難道燒鍋爐就不是革命工作嗎?憑什麼要厚此薄彼?他甚至還撂下一句狠話,說如果院裡不能平等地對待每一名職工,設計院必將陷入新的混亂。

    不管蘇喬等幾個人怎麼想,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來永嘉的提案還是作為設計院的新政策,直接交給各部門去落實執行了。方案能夠獲得多數領導的支持,來永嘉還是挺高興的,這意味著他後續的工作阻力將會比預想的更小一些。其實,他在心裡還做過一個準備,那就是如此這個方案不能在院務會上通過,他就要讓總公司直接出面,強行推出,這也是馬中亮答應過他的條件。總公司派他到設計院來,不是來和稀泥的,而是要實實在在地解決問題,不管前面有多大的阻力,他都會用強力去予以克服。

    「聽說了嗎,院裡把原來的分房方案推翻了,新建的兩幢樓優先考慮咱們這些住筒子樓的!」

    院務會結束不到10分鐘的時間,有關決議就已經傳出來了。正在設計室裡聊天喝茶的研究人員們全都站起來了,直勾勾地盯著帶來消息的同事,每個人都懷疑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聽。

    「什麼,小林,你沒搞錯吧,新樓優先分配給咱們?」

    「就是,你肯定聽錯了,最多就是那些老人搬進新樓以後,他們騰出來的房子再分給咱們這些可憐蟲。」

    「想啥呢,他們騰出來的房子,也是後勤那些燒鍋爐、掂大勺的先挑,最後剩下幾間才能輪到咱們呢。司機班那個小趙,天天在我面前得瑟,說他輪不上分新房,但老房子裡肯定有他一套單元房。他不就是因為給老徐開車嗎,狗屁不通的一個人,算分的時候居然還排到我們前面去了。」

    眾人紛紛用不屑的口氣表示著對消息的不信任,但每個人的心裡都抨抨直跳,想著同一件事:

    萬一是真的呢?

    剛從行政處回來的林丹燕嘻嘻一笑,說道:「你們就裝吧,還說什麼不信。我告訴你們吧,這是新來的院長說的,說咱們設計部門是生產一線,全院的所有工作都要為一線服務,福利待遇向一線傾斜。你們沒看到侯超那個臉色,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行政處有幾個人都喊著要罷工呢。」

    「呸,罷工就罷工唄,設計院離了他們還不轉了?」有人鄙夷地說道,設計部門和後勤、行政部門的矛盾由來已久,尤其是碰到這種利益衝突的事情,大家的立場是絕對水火不容的。

    「這麼說,咱們還真的有希望分到房子了?」

    「沒準真的有戲呢。裝備公司那邊停了咱們一星期電,估計領導們也明白過來了,知道咱們這些人的重要性。要這麼說,裝備公司還真是幫了咱們的大忙呢,大家說,咱們要不要給他們送面錦旗去呢?」

    「哈哈,當然要送,不過,得等房子的鑰匙分到手上,咱們才能送,要不,誰知道哪天院裡的政策一變,咱們又是空歡喜一場。」

    「就是就是,房子啥時候建好還沒準呢,說不定就是新院長給大家開的空頭支票。」

    「我說你們可真夠世故的!」林丹燕不干了,她瞪著眾人,說道:「院裡的政策都出來了,你們居然還不信,要怎麼樣你們才會相信呢?」

    「燕子,你也別說我們世故,實在是院裡對不起我們的事情太多了。分房這件事,最早的政策是啥鳥樣,你也不是不知道吧?現在改過來,好像是對咱們有利,可誰知道他們過幾天會不會再改回去呢?」有人抬槓道。

    林丹燕問道:「那依你之見,非得下星期就分到你手裡的房子,你才相信?」

    「那是當然。」對方隨口應道。

    林丹燕燦然一笑,道:「巧了,我剛才在行政處,除了聽到有關新樓的消息之外,還聽到另一個消息。如果順利的話,最快在下星期之內,咱們筒子樓裡所有已婚的大學生,每戶都能夠分到20平米的臨時住房。」

    此言一出,設計室裡頓時就炸鍋了。遠水雖好,但難解近渴。下星期就能夠分到手的房子,對於大家的吸引力,遠遠超過了一年後才能看到的單元房。所有的人忽啦一下湧上前,便把林丹燕給圍住了:

    「小林,你不會是說夢話吧,院裡哪有房子分給大家?」

    「丹燕,我看你一定是想房子想瘋了,五六十間20平米的臨時住房,怎麼可能呢?」

    「燕子,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丹燕向眾人擺擺手,眾人立馬就安靜了下來,等著林丹燕說話。林丹燕道:「我問過了,這同樣是新院長提出來的方案,院裡準備用公費到窪裡村去租50間簡易房,免費分配給咱們這些住房緊張的人員。原來一個房間裡住兩個人的,搬走一個之後,剩下一個就可以獨佔房間,這樣就可以同時解決兩個人的問題了。大家算一下,咱們樓裡有困難的能有多少人,這一下不就全部解決了嗎?」

    「哈哈,竟有這樣的好事!」

    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實,筒子樓裡早就有一些人受不了與同事「群居」的彆扭,跑到旁邊的村子裡去租房子住了。只是村子裡的一間房要100塊錢一個月的房租,這筆錢對於許多人來說是不小的負擔。其實由院裡出錢去租房,的確是一個惠而不費的好主意,50間房子,能夠解決100人的問題,所費不過就是每月5000元,一年下來也就是6萬元這筆錢對於個人來說很大,但對於設計院來說,根本算不上啥。

    過去之所以沒有這樣做,說到底還是不重視的緣故。用公款租民房,在財務制度上的確有點小瑕疵,領導們沒有切身之痛,哪裡犯得著去動這樣的腦子。來永嘉是拿著總公司給的尚方寶劍來的,所以敢於不拘一格。不過,這樣一來,在院裡引起的非議也是不容低估的。

    「太好了,早就該這樣做了!」有人撫掌讚道。

    另一人感慨道:「看來,咱們真的得給裝備公司送錦旗了,沒有他們這樣逼宮,院裡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讓步。」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00:07
大國重工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有本事的吃肉

    「送錦旗的事情不忙。」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回頭看去,卻是康海東陪著新上任的院長來永嘉走進來了。大家光顧著高興,也沒注意到領導的出現,以至於那句送錦旗的調侃話也被領導聽了個真切。要細論起來,這句話可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分明就是指責此前的院領導不關心大家生活,非要等到裝備公司施加了這麼大的壓力,院領導才想到了這些可憐的研究人員。

    「裝備工業公司要的不是錦旗。」

    來永嘉接著自己剛才的話,對眾人說道。

    「對,裝備工業公司要的是大乙烯的設計圖紙。」康海東為來永嘉補充道,「來院長說了,對方可以再給咱們半年時間,到明年3月份,如果咱們不能拿出所有的設計圖紙,那麼前幾天的事情,還會重演!」

    「艹,他們欺負人還欺負上癮了?」一名技術員憤憤地罵了一聲。別看剛才大家開玩笑說要給裝備公司送錦旗,其實心裡的邪火壓根就沒熄滅。不管怎麼說,這一次裝備公司都是狠狠地把大家耍了一遍,這個梁子真不是隨便能夠揭過去的。

    來永嘉看看那人,冷冷地問道:「你說說看,誰欺負你了?」

    「裝備公司……唄。」那人調子低了八度,顯然是不太敢在領導面前放肆。

    「裝備公司並沒有欺負人,他們只是按合同辦事。」來永嘉看著眾人,說道:「同志們,現在國家提出要搞市場經濟,什麼是市場經濟?依我說,那就是自由競爭,有本事的吃肉,沒本事的吃屎。剛才這位女同志……」

    說到這裡,他看了林丹燕一眼,旁邊有人趕緊給他做了介紹,來永嘉點點頭,繼續說道:「這位小林同志已經跟大家說了,院務會已經通過了決定,目前正在新建的兩幢住宅樓,會優先考慮分配給設計一線的同志。另外,院裡還準備用公費租賃一些臨時住房,解決大家的居住困難問題。為什麼我們的政策要向你們傾斜呢?就是因為你們是設計院的人才,是有本事的人,是能夠吃肉的。

    同樣的道理,設計院要想有地位,有更多的經費蓋更多的房子,也必須要有本事,能夠拿下大乙烯的設計,未來還能夠拿下大型pta裝置、大型px裝置、大型煤化工裝置,有了這樣的本事,誰還能夠欺負我們呢?

    再往大處說,咱們整個國家,不也因為技不如人而成天受到西方國家的欺負嗎?就說咱們現在正在承接設計的60萬噸乙烯裝置,從國外全套引進的價格是200億人民幣,隨便一個閥門上的手輪,人家都敢給咱們開出幾百塊錢的高價。說穿了,就是咱們沒本事嘛。如果咱們自己能夠爭口氣,把成套設計拿下來,還需要花這種冤枉錢嗎?」

    「來院長說得好!」眾人的情緒都被來永嘉調動起來了,不由得齊聲喊道。大家現在已經相信了,設計院的確有了新的規矩。按照有本事的人吃肉、沒本事的人吃屎的原則,他們這些人未來肯定能夠在設計院得到重視,房子、票子都是指日可待的。

    沒等大家喝彩的聲音消停下去,只見來永嘉把眼一瞪,臉上早帶上了幾分煞氣,他用陰惻惻的語調說道:

    「可是,我也得請大家記住,院裡給你們良好的待遇,不是養著你們吃閒飯的。我剛才和康院長已經商量過了,大乙烯項目,裝備公司給咱們的時間是半年,我給你們的時間是五個月。五個月之內,把設計拿出來了,我給你們開慶功會,發獎金,分房子。五個月如果拿不出來,那麼我也只能認為你們就是一群酒囊飯袋,根本不配享受這樣的待遇。這個條件,大家能不能接受?」

    這個反差可有點大了,大家剛才還覺得來永嘉是個可親可敬的領導,這一轉眼,對方就變成了周扒皮。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在心裡盤算著來永嘉開出的條件。林丹燕遲疑了一會,怯生生地說道:「來院長,如果按五個月計算,那就是明年2月份了。可明年1月份就是春節,刨掉春節假期,就沒有五個月時間了。」

    「你是想回家過年,還是想明年6月份能夠分到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房?」來永嘉冷冷地問道。

    「當然是要單元房!」林丹燕脫口而出,「來院長,我明白了,從現在開始,我一天假也不會休了,只要你能保證到時候給我分一套房子!」

    「沒錯,來院長,只要你能保證給我們房子,我們這條命就賣給設計院了!」更多的人大聲地喊了起來。他們已經看明白了,這個新來的院長能夠給他們謀福利,但這些福利不是白給的,想得到這些福利,大家都得做好蛻一層皮的準備。不過,大家都願意與院長做這筆交易,他們還年輕,累點苦點算什麼,只要自己的付出能夠獲得對等的回報,就算是累吐血了,又有何妨。

    「老康,你看大家的決心怎麼樣?」來永嘉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笑模樣,他看了看康海東,問道。

    康海東暗暗地嘆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來永嘉的這種手段是有效的,相比此前他與技術人員們交流時眾人那副憊懶的模樣,現在這種士氣才是真正可用的。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問題,就是來永嘉屆時能不能兌現自己的承諾,把新建的住宅樓全部分配給設計一線的技術人員,這個想法很好,可後勤和行政的那些人,又豈是好說話的呢?

    來永嘉沒有在意康海東心裡想什麼,他說道:「老康,搞設計,我不擅長,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我只負責給大家做好後勤工作。到明年2月份,完不成設計任務,你提著腦袋去向總公司交代。如果你們完成了設計任務,我欠了大家的房子和獎金,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把腦袋割下來。」

    「來院長,言重了。有你這句話,我想大家都有信心了。是不是,同志們?」

    康海東的最後一句話,是衝著眾人說的,所有的人都大聲地應道:「有信心!」

    大棒之後才知道胡蘿蔔甜,經歷了一星期近乎讓人絕望的停電,現在不但電恢復了,還有了一個分房的承諾。所有的技術人員都像是打了雞血針一樣,激情澎湃起來。這天晚上,筒子樓裡每個房間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大家暢談著單位即將給大家提供的臨時住房以及明年竣工的單元房,同時也在商量著如何加班加點、廢寢忘食,務必要在五個月內完成大乙烯的設計工作。

    「這老頭,真特喵地狠啊!」

    「2月份拿出所有的設計圖,估計這五個月咱們是別指望回家睡覺了。」

    「娘的,我還以為有了房子就可以好好地摟著老婆睡個安穩覺,誰知道更忙了。」

    「忙也值得啊,好歹幹了活有人知道,像過去那樣,干多干少都一樣,我都覺得對不起我那張畢業證書了。」

    「是啊,趁著年輕,多干點活也好,起碼以後也有談待遇的資本了。」

    「有本事的吃肉,沒本事的吃屎,這個老頭還真敢說,我敢打賭,後勤那幫人,明天就得鬧到院部去了。」

    「哈哈,那就不關咱們的事了……」

    技術人員們幸災樂禍,在這場政策調整中利益受到損害的後勤人員可不干了。院務會上的話,包括來永嘉在設計室說的那句「沒本事的吃屎」,都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後勤人員的耳朵裡,一些平日裡就頗刺頭的後勤職工直接就炸了。

    「娘的,姓來的這是什麼意思!」

    「合著咱們就是那些吃屎的,老子特喵的不干了!」

    「對,不干了,讓那些眼鏡自己打掃廁所去!」

    「不給他們做飯了,肉包子喂狗也不給他們吃!」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任何待遇的調整,都會有人得利有人受損。在此前,設計院裡後勤和行政人員的地位是高於技術人員的,他們雖然文憑低,工資不及技術人員高,但作為近水樓台,能夠得到不少隱性的福利。比如說食堂的職工,打飯的時候是能夠多舀半勺菜的,而車隊的司機們則經常能夠公車私用,以及在修車的時候拿點回扣。

    除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便利之外,後勤職工們還會互相給對方提供好處,從而形成一個利益均霑的特殊群體。領導們也是要食人間煙火的,不能不看後勤的臉色,因此遇到事情肯定會充分考慮後勤的利益,這又助長了後勤職工內心的優越感。

    誰曾想,上頭突然空降下來一個新院長,上台伊始就拿後勤的利益開刀了,還說什麼一切為設計一線服務,這可就是動了大家的奶酪了。

    第二天一早,十幾名後勤職工便湧到了行政處的辦公室,指名道姓要行政處長侯超出來給大家一個說法。這些人在辦公樓的樓道里大聲地喧嘩著,與其說是要找侯超理論,還不如說是想給來永嘉一個下馬威。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00:08
第五百三十章招聘一名電工很容易

    「你們要什麼說法,我來回答你們。」

    在院部會議室裡,來永嘉端坐在會議桌一頭,沉著臉看著十幾名後勤職工,淡淡地說道。

    後勤職工找侯超討說法,侯超當然不會背這個鍋,他聲稱對於院裡的政策自己不能做主,把球踢到了來永嘉那裡。來永嘉聽說這個情況,也並不覺得意外,他吩咐辦公室主任柳玉敏把眾人帶到會議室,決定自己來與這些職工對話。

    「來院長,我們聽到一個說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想來向院領導求證一下。」

    一位鬍子拉碴的壯年漢子先發話了。柳玉敏在旁邊給來永嘉做著介紹,說這位漢子名叫陶長根,是後勤的電工,在院裡已經工作十幾年了。來永嘉聽罷,微微點點頭,說道:

    「你說說看,是什麼一個說法。」

    「我聽說,來院長當著很多人的面說,以後設計院就是有本事的人吃肉,沒本事的人吃屎,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回事。」陶長根說道。

    「嗯,這是我說的。」來永嘉眼都不眨,直接就承認了。

    此言一出,會議室的眾人便都鼓譟起來了。大家前來發難,就是因為事先聽說了來永嘉的這個說法。他們原本以為來永嘉這話只是在技術人員們面前說的,到了他們這些後勤職工面前,就不敢承認了。誰曾想,來永嘉似乎一點都沒打算隱瞞這個觀點,這倒讓大家頗感意外。

    來永嘉說有本事的人吃肉,沒本事的人吃屎,再加上院務會剛剛調整的分房方案,後勤職工們很自然地就把自己代入到吃屎的那一列去了。聽到這樣的話,大家豈有不憤怒之理。

    「來院長,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些人都只配吃屎羅?」陶長根瞪圓了眼睛,怒氣衝衝地向來永嘉質問道。

    來永嘉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問道:「你覺得你是有本事的人,還是沒本事的人呢?」

    「我當然有本事!」陶長根驕傲地說道。

    來永嘉把手一攤,道:「既然是這樣,你怎麼會覺得我說你要吃屎呢?」

    「這……」陶長根一下子就啞了。他剛才說自己有本事,是為了和來永嘉抬摃,如果自稱自己沒本事,那他又憑什麼來找院領導談條件呢?可一旦自稱有本事,那就意味著來永嘉昨天說的話並沒有傷害他,人家院領導說有本事的人可以吃肉,沒本事的人才得去吃屎,這話哪裡有錯呢?

    「來院長,你的意思可不是這樣!」食堂職工李娟發言了,「你的意思分明是說我們這些後勤沒文憑的人要去吃屎,只有那些大學生才能吃肉。」

    來永嘉冷笑一聲:「李師傅,你說話是要負責任的。我什麼時候說過沒文憑的人要去吃屎?你故意歪曲我說的話,挑撥幹群關係,是什麼居心?」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李娟嚷道,她一向是以潑辣而著稱的,平時哪怕是加班費給她少算了五毛錢,她都能夠跑到出納那裡撒潑打滾,罵人家祖宗八代。這一次,她原本期望能夠分到一套新建的住房,聽說新院長推出的新政斷絕了她的希望,她便急眼了,嗷嗷叫著要去找新院長講理。眾人知道她戰鬥力強悍,也故意攛掇她出頭。

    來永嘉把眼一立,斥道:「我說的話,我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需要你來替我解釋嗎?我意思非常明白,有本事的人,有用的人,在設計院就能得到重視。沒本事,成天只知道無理取鬧的人,在設計院是沒有生存空間的。李師傅,你自己說,你是有本事的人,還是沒本事的人?」

    「我就沒本事,怎麼著?有能耐你開除我呀!」李娟再次祭出了自己的撒潑大法,站起身,雙手叉著腰,對來永嘉喊道。

    來永嘉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頭看著其他人,問道:「你們中間,有多少人和她一樣,覺得自己是沒什麼本事的?」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了。李娟是個破罐子破摔的中年婦女,她的生存之道就是耍賴,所以她敢於聲稱自己是沒本事的人。但其他人多少是要點臉的,不便像她這樣作踐自己。可如果像陶長根那樣說自己有本事,值得院裡重視,卻又落入了來永嘉的圈套,使他們這一次的請願失去了合理性。

    陶長根此時已經回過味來了,他攔住正在大發雌威的李娟,對來永嘉說道:「來院長,你也別跟我們兜圈子了。聽說院務會已經決定,新建的兩幢住宅樓優先分配給技術人員,有沒有這回事?」

    「有。」來永嘉答道。

    「為什麼?」

    「原因有兩個方面。第一,我們有很多年輕的設計人員居住條件非常惡劣,這一點你們應當也是知道的。第二,當前我們設計院面臨的主要矛盾就是裝備工業公司委託的大乙烯裝置設計任務,要完成這個任務,設計部門是主要的力量,將資源向生產一線傾斜,是必要的激勵手段。」

    來永嘉侃侃而談,他並不打算隱瞞什麼,因為這樣的事情也是無法隱瞞的。在做出向設計部門傾斜的政策時,他就準備好了要與後勤、行政部門的職工進行碰撞,這是迴避不了的事情。

    陶長根冷笑道:「這不就得了嗎?您說了半天,最後還是這些搞技術的吃香,我們這些大老粗是得靠邊站。你說設計部門是主要力量,是不是說我們就不重要了?」

    來永嘉道:「任何一個工作崗位都是重要的,但是,就目前設計院面臨的問題而言,設計部門的確是更重要的。因為如果我們不能按照提交大乙烯裝置的設計圖紙,裝備工業公司就會通過法律手段封我們的賬號,那麼像前幾天那樣長時間停電的事情就會再次發生。在這種時候,誰會畫圖,誰就是最重要的,設計院離不開這些會畫圖的工程師。」

    「來院長說設計院離不開這些工程師,那麼離了我們就沒問題羅?」陶長根覺得自己抓住了來永嘉話裡的破綻,向他逼問道。

    來永嘉笑笑,說道:「陶師傅這樣理解,也可以。」

    「什麼意思!來院長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多餘的嗎?」陶長根質問道。

    來永嘉正色道:「陶師傅,我沒有說你們各位是多餘的,你們也在為設計院做貢獻,院裡不會忘記你們的付出。但是,我必須明確地說,設計院最重要的職工是設計部門的技術人員,因為他們是不可替代的,換成其他人就無法完成大乙烯裝置的設計。而你們各位,並不是不可替代的。在社會上招聘一名電工很容易,而招聘一名優秀的化工設備工程師,非常困難。這就是你們後勤部門與設計部門的區別,你們應當擺正自己的位置。設計院只有充分調動設計人員的積極性,完成客戶交給我們的任務,才能夠不斷地發展。而大家的福利,會隨著設計院的發展而得到改善。」

    「來院長,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招聘一名電工很容易,我在設計院工作了十多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價值嗎?」

    「來院長,你這是瞧不起人!」

    「哼,我就不信,設計院能離得了我們 些打雜的!」

    「對,老子不干了!」

    眾人都鬧起來了。設計院過去的領導都是非常講究領導藝術的,縱然心裡覺得後勤職工不重要,嘴裡也絕對不會說出來,而是會用各種冠冕堂皇的話來加以偽裝。大家每一次也都是抓住了領導的這個弱點,把「公平」兩個字抬出來,讓領導無法偏袒技術人員那一方。

    可這一回,他們遇到了來永嘉這樣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新領導,他明確告訴大家,幹雜活的後勤職工有的是,技術人員才是不可或缺的。這話就屬於紅果果的真相了,而真相往往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大家沒有想到來永嘉會這樣強勢,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才好,情急之下,只能以罷工相威脅。在他們想來,院領導是害怕他們罷工的,因為他們管著全設計院的水電、鍋爐、衛生、食堂等等,一旦他們罷工了,設計院的各項工作都會停滯,這是領導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相比之下,似乎技術人員們罷罷工反而是沒什麼威脅的,充其量不過就是設計圖紙晚幾天出來而已,誰在乎呢?

    來永嘉聽著眾人的叫嚷,默不作聲。待到大家有些喊累了,同時也覺得有些無趣的時候,來永嘉才說道:「有關院裡的政策,我已經向大家做了解釋。希望大家理解院領導的意思,回去安心工作,只要設計院的業務能夠發展起來,大家的福利待遇都是能夠解決的。至於剛才有幾位同志說不幹了,我希望這只是你們一時的氣話。無故拒絕工作,是要扣發工資的。如果是蓄意罷工,根據院裡的規章制度,將受到警告、記過等處分,情節嚴重且屢教不改的,將會被開除,我希望你們中間的一些同志認清形勢,不要把院裡的寬容當成軟弱。」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臉上也沒有什麼激烈的表情。但越是這樣,就越給人一種壓迫感。眾人一時都有些呆了,不知道是繼續鬧下去為好,還是偃旗息鼓乖乖地回去幹活更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3 10:29
第五百三十一章要讓他下不來台

    向院領導請願的行為遭遇了挫折。來永嘉是個空降幹部,誰也不摸他的底,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性格,所以一時也不敢隨便跟他叫板。其他的院領導在這件事情上保持了沉默,即使是在院務會上對來永嘉唱過反諷的蘇喬,在下屬向他哭訴的時候,也只是打著哈哈,說新院長有新院長的考慮,他這個副職也不好說什麼。

    後勤的大多數職工其實還是挺本分的,他們有著一些比較樸素的價值觀,諸如民不與官鬥,或者知足長樂之類。有人出頭去鬧,他們樂得看熱鬧,等著別人鬧下來的好處落一點到自己頭上。聽說那些人在領導那裡吃了癟,大家也就一哄而散了,該幹嘛幹嘛,還能真的不干活?

    要說起來,在設計院成立之初的50年代,後勤職工的地位就是比技術人員更低的。那時候,大學生比熊貓還稀罕,沒文憑的後勤職工打心眼裡覺得技術人員有本事,應當拿高薪,住好房子。自己畢竟只是個燒鍋爐的,大街上隨便抓個人就能幹這活,自己憑什麼和人家大學生平起平坐?

    到運動年代裡,講究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大學生成了臭老九,二者的地位這才翻轉過來了。到改革開放後,雖然國家反覆強調提高知識分子地位,但具體落到實處的時候,就是障礙重重。各單位裡的人際關係早已不像50年代那麼單純,後勤職工大多有點老資格,自不會把近年來新分配過來的大學生放在眼裡。而這些大學生也的確缺乏老一代知識分子的寬厚與淡泊,打心眼裡就看不起後勤職工。

    這樣一來,大家互相看不慣,還談得上什麼互敬互愛,有點好處自然就是爭得你死我活。知識分子空有一肚子學問,但要論胡攪蠻纏爭好處,他們基本上都是戰五渣,鬥爭多年的結果,就形成了現在這種格局。

    這個社會裡,誰也不是傻瓜。設計院裡後勤地位超過了設計部門,誰都知道這是不合理的。過去的領導默認這個結果,後勤的職工當然是偷著樂。現在換了領導,說要提高設計部門的地位,大多數後勤職工雖然不高興,但理性上還是認同的。尤其是剛剛經歷過一週的停電,讓他們認識到了設計部門的重要性,正如來永嘉說的,沒有那些技術人員,設計院根本就不會存在,哪裡還有什麼值得爭的東西呢?

    大多數人都接受了院務會的安排,但也有少數人覺得還能再鬧一鬧。在他們想來,過去十幾年,設計院就是按鬧分配的,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只要鬧騰得厲害,院領導就會妥協。他們絲毫也不擔心這種鬧騰會影響到自己在設計院的生存,他們是國有單位的正式職工,誰還能開除他們嗎?至於說什麼打壓,那就更不怕了,想想看,一個食堂裡洗菜的勤雜工,你還能打壓成什麼?

    李娟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今天她在來永嘉面前撒了潑,結果來永嘉沒理她,這讓她好生覺得失落。從行政辦公樓回到食堂,她便開始了串聯,號召食堂的所有職工一起罷工,讓中午無法按時開飯。

    「李姐,咱們這樣幹不合適吧?萬一院領導怪罪下來……」一位名叫邱金雲的女工膽怯地提醒道。

    「怕什麼,院領導能怎麼怪罪下來?咱們就說煤氣用完了,做不了飯,領導還能說什麼?」李娟在後廚大聲地嚷嚷著,絲毫不擔心自己這些話被所有的人聽見。

    「李娟,新院長剛來,咱們如果弄得他下不來台,恐怕不太好吧?」另外的職工也有些猶豫。

    李娟道:「咱們就是要讓他下不來台。你們今天是沒去開會,不知道那個姓來的說話有多氣人。他說咱們這些搞後勤的,隨便都能夠招到,而那些設計室的大學生才是最寶貴的。咱們就得讓他知道,離了咱們這些做飯的,那些大學生連飯都吃不上,我倒要看看他們餓著肚子能不能幹活。」

    邱金雲苦著臉,說道:「李姐,你膽子大,領導不敢拿你怎麼樣,我可沒你那個膽子,我還是先洗菜去吧……」

    李娟把眼一瞪:「金雲,你是故意跟我過不去是不是?你可別忘了,前年你家孩子出麻疹的醫藥費,如果不是我去幫你鬧,院裡能給你報銷嗎?你現在是忘恩負義了!」

    「 ……」邱金雲一下子就啞了。李娟說的這事的確是真的,那一回,原本這些醫藥費是不能報銷的,邱金雲也沒打算拿去報,結果李娟主動幫她去找領導簽字,居然就給報出來了。那筆錢並不多,也就是幾十塊錢,可她從此就在李娟那裡落下了一個把柄,每一次李娟都要拿這事出來脅迫她,讓她不勝其煩。

    如果換成其他人,被李娟脅迫一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肯定就要翻臉,誰特喵稀罕你幫忙,你幫一次忙,我就欠你一輩子的情嗎?可邱金雲是個性格很軟弱的人,雖然心裡煩透了,可每次都不敢吱聲。現在聽李娟又提起這事,她也只能長嘆一聲,應道:「李姐,瞧你說的,我這不是……」

    李娟道:「怕什麼,你沒聽人說嗎,法不責眾。如果是誰一個人出頭,領導肯定要給他穿小鞋。咱們所有的人一起出頭,領導還能把咱們全夥都整了?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裡,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的事情,而是為了咱們大家共同的好處。誰如果當了叛徒,以後就別想在食堂呆了。」

    此言一出,大家的臉色都變了。他們知道,李娟可是一個難纏的人,萬一被她恨上,未來的麻煩是無窮無盡的。

    「哎呦,我這老胃病犯了,主任,我請個假!」掌勺的大師傅首先閃了,他不想站出來跟領導對著幹,又不敢違逆李娟的意思,只能藉病遁了。

    他這一開頭,其他人也受到了啟發,一個個都找出了理由:

    「我想起來了,我要去給我丈母娘買藥,要不我也請個事假吧……」

    「我這兩天舌苔黃了,不會是有什麼傳染病吧,最好還是別摸菜勺了……」

    「我那個來了,下不得冷水……」

    「咦,那邊有個飛碟,我得去看看……」

    當然,也並非所有的人都是首鼠兩端,李娟的鐵桿支持者也是不少的。他們的想法和李娟相同,覺得來永嘉的新政對後勤人員太苛刻,必須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才能喚起他對於後勤人員的重視。在這些人的支持下,食堂裡其他的職工也只能屈服了,大家的心態是一樣的,那就是隨波逐流,反正院裡要打板子也打不到自己的屁股上。

    眾人紛紛逃避,直接把食堂管理員王素琴給晾在那裡了。她是食堂的負責人,如果大家罷工,導致中午飯沒有著落,她的責任是跑不了的。剛才李娟逼著眾人罷工,王素琴是敢怒而不敢言,因為她也知道李娟的厲害。可現在大家受到李娟脅迫,請假的請假,溜號的溜號,明顯午飯是沒戲了。李娟說什麼法不責眾,可這分明是給她為難嘛,她狠狠地瞪了李娟一眼,轉身就上行政處報告去了。

    「什麼,食堂職工罷工了?」

    聽到侯超向自己匯報的事情,來永嘉臉上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說道。

    「來院長,是那個李娟……,她叫大家都不能做事,還說誰做事就是跟她過不去,結果大家都怕她……」王素琴眼淚汪汪地解釋道。

    「別哭嘛,小王,這有什麼可哭的呢?」來永嘉擺擺手,說道,「當然,食堂出這樣的事情,你這個管理員的確是有責任的。作為一個基層幹部,你應當要建立起一定的權威,怎麼能夠讓一個普通職工比你還有號召力呢?」

    「來院長,是我能力不足,我請求院裡處分我。」王素琴做著以退為進的努力。

    來永嘉並沒有要處理她的想法,畢竟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是來永嘉的新政所致,他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他吩咐道:「侯處長,王主任,你們兩個人現在回食堂去,傳達我的意思。如果大家現在開始工作,保證中午飯按時按質供應,那麼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如果大家覺得這樣做能夠要挾院裡,讓院裡退步,那麼他們就想錯了,要準備承擔相應的後果。」

    「明白!」侯超和王素琴同時應道。

    也不知道是侯超和王素琴陽奉陰違,根本不打算解決問題,還是他們的說服能力太差,無法讓大家回心轉意。總之,快到上午11點鐘的時候,侯超黑著臉來向來永嘉匯報,說食堂那邊職工的情緒很大,一時難以做通大家的工作,除非來永嘉親自去安撫大家,否則中午飯估計是真的做不出來了。

    「安撫?憑什麼?」來永嘉冷笑一聲,「他們罷工導致食堂無法正常開飯,在企業裡就算是嚴重事故。相關責任人要受到行政處分,相應的部門全部職工扣發本月獎金。侯處長,麻煩你去跟他們說,想繼續幹,就回到自己崗位上去,做份內的工作。如果不想幹,那就回家待崗,我還就不信了,離了他們,設計院的職工就能餓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7 17:24
大國重工 第五百三十二章 你算哪根蔥

    一輛廂式貨車緩緩開進了石化設計院的大門,停在辦公樓下。從車頭下來幾名身穿白大褂、頭戴白色工作帽的工作人員,繞到車後,打開了車廂門。侯超帶著行政處的幾名職工迎上前去,配合著這些工作人員,把一個個泡沫塑料保溫箱從裡面抬了下來。掀開保溫箱的蓋子,裡面是一盒一盒熱氣騰騰的盒飯,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各處室都事先得到了通知,讓他們派人到樓下來領飯。眾人排著隊,等著行政處的人員給大家發盒飯,同時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新院長太神了,上千份盒飯,虧他怎麼能一下子就訂到!」

    「哈哈,沒有這點本事,人家敢和食堂那幫大爺叫板?」

    「我琢磨著,沒準他就是故意的。」

    「沒錯,肯定是早就準備好了,食堂那幫人還以為能夠拿捏一下院裡,誰知道是自己跳到坑裡去了。」

    「這老頭,太狠了……」

    「我倒是覺得,也該收拾收拾食堂那些人了,你們不覺得他們太拽了嗎?」

    「就是欠收拾!」

    侯超指揮著手下人給職工們分發盒飯,看到秩序良好,這才走到一名有點領導模樣的少婦身邊,擠出一個笑臉說道:「范經理,實在是太感謝你們了!你們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了。」

    「哪裡哪裡,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那少婦笑呵呵地應道。

    這位少婦,正是春天酒樓京城分公司經理范英。范英原是陳抒涵幾年前在浦江聘請的浦江分店行政經理,因為業績突出,加上人品可靠,去年被調往京城擔任了京城分公司的經理,管著三家分店,其中有一家就在離石化設計院不遠的地方,是這一帶少有的幾家高檔餐館之一。

    這一次設計院食堂職工全體罷工,侯超向來永嘉匯報,建議院領導去安撫一下職工,至少先保證能夠把午飯做出來,否則1000多人沒有飯吃,可就麻煩了。設計院周圍倒也不是沒有飯館,但這些飯館加起來,也無法一下子接納1000多人的用餐。

    誰曾想,來永嘉聞聽此事,並不緊張,他只是冷笑一聲,隨即給了侯超一個電話號碼,讓侯超與范英聯繫。侯超把電話打過去,說完需求,范英連個磕絆都沒打就應承下來,半小時不到,1000多份盒飯就送到了樓下。侯超在驚詫之餘,暗暗感慨於新院長的腹黑,要說來永嘉事先沒有和范英打過招呼,打死侯超也不會相信。想想看,哪家飯館能夠事先預備著1000多人份量的飯菜,光是蒸熟這些米飯就得花多少工夫了?更何況,春天酒樓可是以高檔次著稱的,人家憑什麼放下身段來給你做盒飯?

    侯超沒有猜錯,請春天酒樓給設計院送飯,的確是來永嘉事先做的預案,而春天酒樓這條線,則是他的忘年交馮嘯辰介紹過來的。為了能夠及時響應設計院的用餐需要,范英提前做了不少準備,這1000多份盒飯,每份售價2元錢,春天酒樓幾乎是倒貼錢做的,當然,這一點范英和馮嘯辰都不會向來永嘉提起。

    除了盒飯之外,來永嘉還做了其他的準備,因為他無法預測後勤會在哪個環節上向他發難。來永嘉過去當過設計安裝公司的領導,手上有一大把電工、水暖工、木工、泥工,如果是這些部門的人罷工,來永嘉也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替代人手,這就是他敢於向後勤叫板的原因。

    以來永嘉的閱歷,其實也並不是打算在設計院裡分出幾個不同的階級。他上任伊始就力主把福利待遇向設計部門傾斜,實在是因為形勢所迫,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調動起設計部門的積極性,就無法按時完成大乙烯的設計任務,而總公司把他空降下來,就是衝著這項任務來的。

    在他心裡,有一個長遠的思路,那就是等大乙烯的任務完成,再努力爭取到更多的項目,讓設計院的創收能力再上一個台階。一旦有了錢,設計院就可以蓋更多的住宅樓,發更多的獎金,屆時現在利益受損的後勤人員自然也能夠得到補償。用時下流行的概念來說,就是先把蛋糕做大,這樣每個人盤子裡的東西就會增加,這遠比大家死盯著一塊小蛋糕糾纏要強得多。

    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在看到真實的利益之前,畫再多的餅也是徒勞。此外,他也要用打擊後勤職工的方法,來威懾設計部門的技術人員,讓他們知道眼前的好處來之不易,如果不聽話,院裡隨時都可以把這些好處再剝奪走。

    來永嘉的策略的確有了效果,所有的職工在享受美味的盒飯之餘,也都嗅到一股濃濃的陰謀味道。稍有點頭腦的人都能夠意識到,新院長正是用這樣的方法在向大家傳遞一個信息:本人門路寬得很,手腕也是極其強悍的,你們都給我老實點……

    食堂職工的罷工沒有掀起任何一點波瀾就被來永嘉平息下去了。吃過午飯,來永嘉召開了後勤部門工作會議,在通報了食堂罷工事件的始末之後,殺氣騰騰地提出了要求:第一,參與罷工的食堂全體職工扣罰當月獎金,本年底年終獎按最低一檔發放;第二,所有職工必須立即無條件復工;第三,如果職工拒絕復工,超過48小時即視為自願放棄工作,將轉為待崗職工,待崗期間只能領取基本工資,工資條上的「崗位津貼」、「洗理費」、「防暑降溫費」之類一律停發。

    要知道,這幾年由於物價不斷上漲,各單位都會巧立名目地給職工增加一些工資,工資條上除了基本工資之外的其他名目幾乎相當於職工收入的一半還多。後勤職工都是正式編制職工,來永嘉沒有權力開除他們,也沒有權力扣他們的基本工資。但是,基本工資之外的那些收入是由各單位的創收列支的,各單位有權力停發。這部分錢如果扣掉,相當於職工只能拿到原來收入的一半,這和時下有些企業的職工下崗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大家可以把我的話告訴每一名職工,我來永嘉最不怕的就是有人罷工。食堂職工如果想鬧下去,我奉陪到底。春天酒樓的范經理已經說了,她隨時可以給我們派50名熟練工過來,接管我們的食堂,保證做的飯比咱們原來的廚師味道更好。其他部門想學樣也行,我把我原來那單位的工程隊拉過來,保證能夠把設計院的後勤工作做得井井有條,而且分文不取!」

    來永嘉揮著大手,慷慨陳詞。他其實是個挺儒雅的幹部,但這一刻,氣場卻讓會議室裡的中層幹部們都感覺到膽寒了。

    李娟在聽說自己被扣罰當月獎金的第一時間,就開啟了慣用的狂躁狀態。她一路罵著街,從食堂一直罵到了辦公樓。她沒有去找行政處,而是直接往來永嘉的辦公室闖。院辦主任柳玉敏雖知此人厲害,也不得不上前去阻擋,結果李娟不容分說,便把柳玉敏辱罵了一通,略去無數髒話,大略的意思就是說柳玉敏肯定和來永嘉有不正當關係,柳玉敏的老公腦門頂上肯定是綠油油的。柳玉敏哪受得了這個,哇地一聲就哭著跑開了,李娟順利地衝進了來永嘉的辦公室,一直衝到來永嘉的面前,雙手叉腰,大聲地嚷道:

    「姓來的,你敢扣老娘的獎金,老娘上你家吃飯去!」

    「你給我出去!」來永嘉站起身,冷冷地說道。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已經跟著湧進來了,好幾個人站在李娟身後假惺惺地勸著,卻沒人伸手去阻攔。大家一是怕惹火上身,二來也是想看看新院長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我憑什麼出去?」李娟向來是個興奮型的演員,現場觀眾越多,她的發揮就越好。聽到來永嘉的逐客令,她非但沒有一點收斂的意思,反而抬起一隻手,一直戳到了來永嘉的鼻子上,同時嘴裡飈起了髒話:

    「艹你喵的,你算個老幾,你敢扣老娘的工資,信不信老娘……哎呦!」

    只聽得一聲脆響,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永嘉居然直接給了李娟一記耳光,結結實實地搧在李娟那半老徐娘的俏臉上,印下了五個清晰的指印。李娟在設計院可謂是人擋殺人、神擋誅神的無敵戰士,這還是頭一次被人搧了耳光,一時間竟是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還敢罵娘,信不信我拆了你的骨頭?」

    來永嘉卻是發作了,他把眼睛瞪成了銅鈴大小,用手指著李娟,厲聲喝道:

    「工廠裡比你潑的工人多了,你這套也敢拿到我面前來耍?我告訴你,當初我帶著工人守貨場的時候,那些小偷毛賊我都沒怕過,你算哪根蔥。李處長,你還愣著幹什麼,你是保衛處長,碰上這種擾亂辦公秩序的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嗎?你現在就給轄區派出所打電話,讓他們派兩個警察過來把人帶走,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是干什麼用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7 17:25
第五百三十三章 原來是你

    李娟被警察帶走了,她涉嫌擾亂辦公秩序,此外還有造謠、侮辱他人等罪行,最終被關了五天拘留。她倒也曾向警方舉報了來永嘉搧她耳光的事情,但警方表示,她罵娘在先,被人搧耳光也是正常的。這個年代裡大家還沒有太多的維權意識,凡事多是從人情道理上去分析,李娟罵來永嘉的娘,來永嘉動手打人,這是大家都覺得合理的事情,既然李娟並沒有被打傷,警察自然也就不管了。

    不過,來永嘉的這一巴掌也算是打出了威風,讓全院的職工都感覺到了一種不同的風格。設計院是個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歷任領導都是謙謙君子,連吵架都不擅長,更何況是動手打人。李娟所以能夠在設計院混得風生水起,也就是因為沒挨過打,這些年被她辱罵過的幹部職工加起來夠一個排了,來永嘉是第一個出手打人的。

    出頭鳥被一槍打下來了,其他人也就老實了。跟著李娟起鬨罷工的食堂職工們乖乖地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也沒人敢質疑扣罰自己當月獎金的事情了。中國社會還是挺講究道理二字的,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大家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地道,想無理取鬧又會被強力彈壓,於是也就消停了。其實,所有「按鬧分配」的事情,都是被慣出來的,真的抓一兩個出頭的去喝喝茶,大家就老實了。

    李娟從拘留所出來之後,倒也想過要再去鬧一次,但旋即就被家裡人給按住了。她被拘留的事情,弄得老公和孩子都很沒面子,孩子為這事在學校裡被人嘲笑了好幾天,哪裡還能允許她再去惹事。再加之同事們也不敢給她撐腰,保衛處則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她,但凡她有一點異動,人家不吝惜再送她去喝幾天茶。到了這種時候,她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向行政處交了好幾千字的檢討,換來重新上崗的機會。

    「來院長,還是你能耐大啊,這麼一個局面都被你給控制住了,小弟實在是佩服。」

    這是在石化設計院的會議室裡,馮嘯辰坐在會議桌一端,一邊品著香茶,一邊隨口地與陪同他的來永嘉聊著天。聽完來永嘉介紹這些天的情況,馮嘯辰笑呵呵地恭維了他一聲。

    來永嘉笑道:「小馮你說笑了,我不過是把徐愛忠他們沒做的事情做了一遍而已。要說起來,還得感謝你的大力支持呢,就說范經理那邊,為了給我們送盒飯,恐怕還搭進去不少錢吧?這筆錢在財務上不好列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他們才好了。」

    馮嘯辰道:「不足為提,以後來院長有什麼公務接待的時候,照顧照顧他們的生意就好了。」

    來永嘉道:「這個就難了。我們院裡剛剛提出要共渡難關,壓縮公款吃喝也是其中一條措施,最少這半年時間裡,我們應當是沒機會到春天酒樓這種高檔餐廳去搞什麼接待了。」

    「以後有機會也行啊。」馮嘯辰不經意地擺擺手,揭過了這件事,接著說道:「來院長,現在設計院的工作已經步入正軌了,接收池谷製作所轉讓技術的事情,也該啟動了。我們的要求是,要用最短的時間消化吸收池谷製作所轉讓的這些核心技術,把它們變成咱們的自有知識產權,並用於大乙烯的設計,這一點,你們有沒有信心。」

    來永嘉道:「這一點請馮助理放心,我們設計院的隊伍素質總體來說是非常好的,這一次,我請康院長挑選了一支最精幹的隊伍去接收這些技術,這不,他們已經來了。」

    他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康海東領著十幾個人魚貫走了進來。看到馮嘯辰,康海東滿臉笑容地走過來,與馮嘯辰握手,說著熱情洋溢的問候話,似乎大家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芥蒂。

    「咦,馮助理,你怎麼來了?」

    康海東帶進來的人中,有人詫異地問了一聲。

    馮嘯辰抬眼看去,見對方正是嚴寒的室友周挺,人群中還有邵友世、林丹燕,也都是那天在一起吃過飯的人。在那一回,馮嘯辰自稱自己是林北重機駐京辦的工作人員,把大家都給哄騙過去了。此時見他出現在會議室裡,而且與來永嘉、康海東都挺熟悉的樣子,幾個人當然是滿腹狐疑的。

    「怎麼,你們認識?」來永嘉向馮嘯辰問道。

    馮嘯辰笑道:「認識,前幾天還在一起吃過飯呢。對了,來院長,我跟你說的那些有關設計院內部的事情,都是這幾位透露給我的,呵呵,你可得保密喲。」

    後面那幾句話,他是壓低了聲音向來永嘉說的,沒有讓康海東等人聽見。畢竟這種外單位人員跑來刺探內部秘密的事情,不算是很光彩。來永嘉一上任就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與馮嘯辰事先的告密有很大關係,這事如果讓康海東等人知道,恐怕也會給馮嘯辰拉來仇恨的。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待眾人分別坐好之後,來永嘉鄭重其事地介紹著馮嘯辰:

    「這位是國家裝備工業集團公司總經理助理馮嘯辰同志,有關60萬噸乙烯裝置的項目,就是由馮嘯辰同志直接負責的。馮助理雖然年紀很輕,和在坐的一些年輕同志歲數差不多少,但他已經主持過很多項國家重大裝備攻關項目,是中央領導同志都非常欣賞的一位年輕幹部。這一次,馮助理主持與日本池谷製作所談判,通過艱苦努力,使池谷製作所同意向我國轉讓有關大型乙烯裝置的部分關鍵性核心技術。現在,請大家一起鼓掌,歡迎馮助理為我們介紹日方轉讓技術以及我方受讓技術的具體要求。」

    眾人聽了個雲山霧罩,不過多少也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於是便嗶嗶啪啪地鼓起掌來,掌聲不是很熱烈,但也算是比較給面子了。周挺坐在離馮嘯辰不遠的地方,對眼前的變故一時難以接受,他一邊鼓掌,一邊低聲地問道:「馮助理,你不是林北重機的嗎,怎麼又成裝備公司的了?」

    「呵呵,我的確是林北重機的,不過現在也在裝備公司工作。」馮嘯辰含糊其辭地說道。他說的話也不完全是撒謊,因為他那本林北重機的工作證一直都沒扔,現在也還處於有效的狀態呢。

    「你在裝備公司,那豈不就是……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周挺繞了個挺大的圈子,才想明白了這其中的事情。鬧了半天,馮嘯辰就是裝備公司的人,那麼那天請大家吃飯的時候所問的話,也就是有備而來的了。再至於此後的停電、來永嘉上任、設計院替大家租房,這其中必定都有馮嘯辰的影響。

    想到那幾天停電時候的痛苦,再想到突然有了房子的驚喜,周挺都不知道自己該感謝馮嘯辰好,還是先鄙視他一番為好。

    馮嘯辰看出了周挺的心思,也不解釋,而是說起了正事:「各位,非常感謝以往大家對於裝備工業公司的支持。目前大乙烯裝置的設計還在進行,估計未來半年中大家還要繼續辛苦,我在此感謝大家的付出,等到大乙烯設計完成,我們裝備公司做東,請大家到春天酒樓喝慶功酒。

    不過,我今天過來,說的不是慶功的事情,而是目前的一個緊急任務,也就是剛才來院長說到的池谷製作所轉讓關鍵性核心技術的事情,這件事需要在坐的各位協助我們完成。」

    「池谷製作所?」邵友世詫異道,「馮助理,這可是全球化工設備的龍頭企業,技術水平之高,我們都是難以望其項背的。他們怎麼會願意向咱們轉讓核心技術呢?而且還是關鍵性的核心技術。」

    馮嘯辰笑道:「這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總之,邵工知道這一點就行了,他們不斷願意轉讓技術,而且是核心技術,包括設計思想在內。如果你們在受讓技術的時候有什麼弄不懂的,儘管向日方的技術人員詢問,他們是有義務解釋的。」

    「這麼好的條件!咱們付出的代價恐怕也不小吧?」林丹燕問道。

    馮嘯辰道:「代價的確是很大,不過也是值得的。這件事情是我們裝備工業公司負責的,交換回來的技術,所有權屬於我們裝備公司,未來石化設計院要把這些技術應用於其他化工工程,需要徵得我們允許,同時要向我們交納技術使用費,這一點,咱們是要寫在合同裡的。」

    「那倒是完全應該的。」周挺點頭道,他不知道池谷製作所轉讓技術是迫於無奈,屬於向馮嘯辰支付的封口費,裝備公司其實分文未出。在他想來,乙烯裝置的核心技術,絕對是價格不菲的,裝備工業公司要求佔有技術的所有權,完全合理。

    「馮助理,我們室現在正在設計2000立米的乙烯球罐,低溫鋼材的銲接問題是一隻攔路虎。這次日方轉讓的技術中間,包含這方面的技術訣竅嗎?」周挺繼續問道。

    「當然包括。」馮嘯辰道,「有關需要對方轉讓的技術清單,是我們吳仕燦處長開列的,全部是咱們國家目前懸而未決的重要技術。大家好好準備準備,下星期由康院長和我們吳處長帶隊,一起到日本去學習。」

    「烏拉,要出國了!」林丹燕第一個蹦了起來,揮舞著小粉拳便歡呼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8 23:55
大國重工 第五百二十四章弟弟回國

    飛機載著康海東、吳仕燦及一干設計院技術人員,飛向一衣帶水的日本,去接收池谷製作所含著眼淚讓渡的大乙烯核心技術。借助於這些引進的技術,再加上國內這些年在化工設備上的積累,形成自主的大乙烯技術已經沒有太多的懸念了。

    馮嘯辰從首都機場走了出來,他可不是來給設計院的技術人員們送行的,跟在他身後的,是兩個20來歲的小夥子以及一個同樣年齡、金發碧眼的歐洲女孩,他們正是馮嘯辰的親弟弟馮凌宇,堂弟馮林濤以及馮凌宇在德國勾搭上的女友克林娜。

    兩個小夥子在德國留學9年,目前都已經拿到碩士學位。馮凌宇讀的是亞琛工業大學的機械專業,馮林濤則是在慕尼黑工業大學學了核工業專業。兩個人拿到畢業證之後,晏樂琴和馮華都和他們認真地談過,詢問他們是否有意留在歐洲工作,結果二人的回答是一致的,都表示要回國效力,這無疑讓晏樂琴大感欣慰。

    馮凌宇剛到德國不久,就在補習學校裡結識了克林娜。克林娜被這個東方小夥子的氣質所吸引,向他主動展開了歐洲式的愛情攻勢。馮凌宇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不多久就墮入了情網,也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因為家庭教育的原因,馮凌宇是抱定了要回國工作的念頭的,他覺得克林娜不可能跟他一起返回生活條件差得多的中國,所以一直覺得這樁感情必然是要無疾而終的。然而,他低估了愛情的力量,在聽說馮凌宇要回國的打算之後,克林娜毫不猶豫地表示願意隨他一起去中國生活。

    沒有了這方面的障礙,兩個年輕人的感情自然也就突飛猛進了,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進入了雙宿雙飛的狀態,只是還沒有舉辦婚禮而已。馮立夫婦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雖然覺得兒子娶個洋媳婦有些彆扭,但木已成舟,加上在德國的親弟弟馮華也是跨國婚姻,於是也就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前兩年,克林娜曾經隨馮凌宇回過一趟中國,馮立夫婦也曾去德國探親,雙方已經不陌生了。這一回,馮凌宇學成回國,克林娜跟他一起回來,就是打算要在國內定居的。馮立已經安排好,過幾個月就給他們舉辦婚禮,鑑於克林娜是外籍,沒準小兩口還能不受計畫生育政策的限制,生上兩個孩子,這也讓馮立夫婦感覺娶個洋媳婦還是挺不錯的。

    「我在春天酒樓定了位子,給你們接見。爸媽和你們的嫂子都已經先過去了,你們如果不辛苦的話,咱們就直接去酒樓吧。」

    來到停車場,馮嘯辰讓三個年輕人上了自己的吉普車,然後說道。

    「聽哥的!」

    馮凌宇和馮林濤異口同聲地說道。

    「聽哥的……」克林娜操著腔調有點古怪的漢語,學著兩個小夥子的口吻也應了一句。這姑娘倒是有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自覺性,這些年主動地跟著馮凌宇學漢語,目前已經能夠用漢語與人交流,只是那種德語的硬梆梆的發音習慣是改不掉的。

    馮嘯辰發動引擎,開著車上了通往城裡的公路。此時,機場高速還正在建設,馮嘯辰走的是高速旁邊的輔路。因為修路的緣故,道路上塵土飛揚,不少地方還有被工程機械壓壞的路面,坑坑窪窪,吉普車走在上面,顛簸不已。

    「克林娜,這裡的條件是不是比德國差太多了?」

    馮嘯辰一邊開著車,一邊充滿歉意地對弟妹克林娜說道。兩個弟弟都是自己人,不會也不敢嫌棄國內條件的惡劣。但克林娜就不同了,人家可是歐洲長大的姑娘,願意跟著馮凌宇跑到中國來受這種委屈,馮嘯辰這個當大哥的,總得說幾句客氣話的。

    克林娜坐在後排,挽著馮凌宇的胳膊,笑嘻嘻地答道:「的確,條件是比德國差多了。不過,凌宇說了,他對中國有信心,相信最多有20年時間,中國的條件就能夠趕上歐洲。」

    20年,也就是2012年了。馮嘯辰在心裡回憶了一下自己後世的經歷,笑著說道:「其實用不了20年,中國的條件就能夠得到極大的改善。就比如說吧,你們如果晚回來一年,咱們旁邊這條高速路就能夠通車了。」

    「太好了!」克林娜誇張地讚道,「等到這條高速公路通車,我要請我的爸爸媽媽都到中國來走一走,我向他們描述過中國的美食,他們都非常嚮往。」

    「哈哈,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吃慣呢。」馮嘯辰道。

    克林娜認真地說道:「他們肯定會非常喜歡的。凌宇和林濤都說,和中國美食相比,德國的食物簡直就是垃圾……」

    「呃……」馮嘯辰不知道說啥好了,這倆混小子,怎麼會如此口無遮攔。和中國的美食相比,德國食物的確是夠渣的,但這種話咱們自己人說說也就罷了,哪有當著德國人的面說出來的道理。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馮凌宇可不干了,他指著克林娜揭發道,「分明是你上次來中國,吃了陳姐做的菜,非說德國菜都是垃圾,我和林濤只是附和了一句而已。」

    「可是你們倆也附和了呀!」克林娜被人揭穿了謊言,卻並不覺得羞愧,反而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你們倆打情罵俏,幹嘛把我扯進去?」馮林濤上車的時候就自覺地坐在前排的副駕駛座上,把後排留給了馮凌宇兩口子,不肯做現成的燈泡。此時聽到他們倆把自己也扯進來了,才甕聲甕氣地抗議了一聲。他一向性格內斂,不太喜歡打鬧,每次三個人湊到一起的時候,他都是被那小兩口捉弄的對象。

    「對了,林濤,你怎麼沒在德國找個女朋友?」馮嘯辰又把話頭轉向了馮林濤,他也是擔心冷落了這位堂弟。

    馮林濤搖著頭道:「我又沒有凌宇那麼活躍,怎麼會有姑娘看上我呢?」

    「是你自己不要好不好?」克林娜又把矛頭指向了馮林濤,「我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紹給了你,可是你每一次都不接受,弄得我被我的朋友們罵了很多回。」

    「這個……其實,主要是沒感覺吧。」馮林濤終於有些臉紅了,支吾著說道。

    馮嘯辰道:「沒找也沒關係吧,你和凌宇同歲,今年也是28,也不算是大齡了。等安頓下來,我讓你嫂子到工業大學給你物色幾個漂亮女生。你有海龜背景,二叔又是在非洲當軍閥的,絕對是搶手的金牌王老五。」

    聽到馮嘯辰說馮飛在非洲當軍閥,馮林濤無奈地笑了,他說道:「哥,你還真沒說錯,我今年四月份專程了一趟非洲,見到我爸了……哎,就像你說的那樣,他真有點像個軍閥了。還有我媽,走到哪裡也是威風八面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六年前,馮飛在馮嘯辰的陪同下,前往非洲推銷榴彈炮,陰差陽錯地與迪埃國的軍方參謀長普拉格內爾遇上了,普拉格內爾認定馮飛是個軍事專家,便以採購榴彈炮為誘餌,要求馮飛留在迪埃國,擔任迪埃國軍隊的軍事顧問。

    馮飛覺得自己前半生無所作為,眼看著就要年過半百,想著有生之年應當有所建樹,於是主動向上級領導申請留下來,以銷售工程師的名義,滿足普拉格內爾聘請軍事顧問的要求,以此換取榴彈炮的出口。上級部門在反覆斟酌之後,批准了馮飛的要求,馮飛於是便留在了非洲。為這事,馮立兩口子把馮嘯辰罵得狗血淋頭,這就是題外話了。

    以馮嘯辰的想法,馮飛留在迪埃國,也就是呆個一兩年時間,到時候不管是讓國內派人替換他也好,或者是直接召回也好,總之,不能讓他長久地留在生活條件惡劣的非洲。可誰曾想,馮飛一呆就是六年時間,非但他留下了,連夫人曹靖敏都跟了過去。

    這六年時間裡,馮飛當然也不是沒有回來過。兩年前,馮飛與曹靖敏一道回國探親的時候,馮嘯辰便發現這兩口子的精神面貌與此前已經大不相同。從前的馮飛夫婦,多少帶著一些在偏遠山區工作的自卑和膽怯,在自己的廠子裡還稍好一些,到了京城,就明顯顯得矮人一頭。可這一趟從非洲回國,馮嘯辰在馮飛臉上看到的,是一種王霸之氣,那是曾經號令過千軍萬馬,甚至有可能經歷過槍林彈雨的宿將才有的氣質。至於曹靖敏,則是帶上了一些貴婦氣質,據說在非洲的時候經常陪著馮飛出席一些有總統、部長參加的大場合,見慣了權貴,熏得自己身上也有些貴氣了。

    也正因為此,馮嘯辰在那一回就已經開玩笑說二叔是非洲軍閥了,馮飛對此只是哈哈一笑,說非洲那個小地方本來也是遍地軍閥,不過一般的軍閥在他這個軍事顧問面前是得瑟不起來的。

    見了馮飛的變化之後,馮立倒也就不再埋怨馮嘯辰了,在他看來,馮飛在非洲也許是真的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人一輩子,在哪不是生活,能夠活得逍遙、充實,那就是最好的,哪怕那個地方是在非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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