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5974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17:50
第八百五十五章 歐洲企業很機智

    無解啊!

    埃米琳站在現場,心裡湧起的就是這樣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她覺得很無助,很沮喪,想哭……

    通過規模化生產來降低成本,通過降低成本來佔領市場,而一旦佔領了市場,規模化就成為事實了。這是一個完美的循環,任何人也無法指責。

    埃米琳當然也能想到,其實中國企業目前的生產規模還達不到他們所聲稱的程度,按照大規模生產的產量來計算成本分攤,是不合理的。但怎麼計算分攤,是企業自己的事情,人家覺得一套設備能夠製造1000套產品,你能說啥?一旦中國風機企業憑著價格優勢佔領了整個市場,那麼生產1000套產品又有什麼奇怪呢?

    那麼,歐洲企業能模仿這種做法嗎?答案是否定的。

    中國企業所以敢這樣做,是因為中國正在啟動一個大規模的風電建設規劃,每年的新增裝機容量高達3萬兆瓦。中國企業有十足的信心拿到這些訂單中的大部分,所以他們敢投資去更新工藝裝備,不用擔心這些投資會打了水漂。

    而歐洲企業如果也投入同樣多的資金去更新設備,萬一中國政府突然翻臉,重新撿起國產化率的武器,再和歐盟扯上一年半載的皮,那些歐洲企業新買的設備就全砸在手裡了。中國每年3萬兆瓦的風電市場,並不是掌握在歐盟手裡的,歐盟不敢給歐洲企業打包票。而沒有政府的背書,哪家企業敢去冒這樣的風險呢?

    說起來,人家中國政府根本沒玩什麼陰謀,所有的策略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不怕你歐盟派人來調查,也不怕你歐洲企業抄襲創意。這就難怪中國商務部會如此痛快地答應接受歐盟的調查,難怪徐振波、馮嘯辰這些人在歡迎宴會上會笑得那麼得意。如果歐盟官員早一點知道中國人的安排,就不會提出這個調查要求了。為了這次調查,歐盟同意結束對中國彩電和鋼鐵緊固件的反傾銷調查,現在看來,真是得不償失了。

    「海因茨爾先生,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埃米琳沒有忘記這一趟中國之行的倡導者海因茨爾,她來到海因茨爾身邊,低聲地向他問道。

    「無恥!」海因茨爾的嘴唇哆嗦著,「這是徹頭徹尾的無恥行徑!」

    他此刻的心情,可以說是出離憤怒了。他想說一點更有份量的話,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是破口大罵了。

    埃米琳能夠看到的東西,海因茨爾自然也能看到。中國人玩了一個陽謀,讓人找不出任何一點毛病,同時也找不出破局的辦法。中國人的確是把風機成本降到了他們所標榜的水平上,他們也根本無須隱瞞自己降低成本的方法,因為這種方法是普邁等歐洲企業無法學習的。

    普邁現在的產能不到1000兆瓦,年產量只有600多兆瓦,而林重的目標卻是要達到4000兆瓦的產能。生產規模不在一個水平上,你怎麼去和人家拼成本?

    林重的產品成本低,除了自身規模化的因素之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低廉的採購成本,這同樣得益於生產規模,不過這是指配件廠商的生產規模。同一家配件廠,可以為多家風機廠商提供配件,所以配件廠的規模是按照全中國的風機市場規模來計算的,其成本下降的幅度更大。

    普邁要想和中國同行打價格戰,有一個辦法就是轉向中國市場採購配件,利用中國的廉價配件來降低自己的整機價格。可這樣一來,不又正中了中國政府的圈套嗎?中國政府在歐盟的壓力之下,取消了風機國產化率50%的要求,如果歐洲風機企業轉向中國採購配件,這豈不是又把國產化率提起來了?

    能夠想到這一點的,可不僅僅是海因茨爾。就在海因茨爾心裡羊駝狂奔之時,雷丁和勒芬韋爾已經拉著李松走到了旁邊,開始與他進行私下切磋:

    「李先生,我們能不能請貴公司為我們代工製造機架,我們每年的需求是100套左右。」

    「李先生,我們剛剛接下了葡萄牙一個風電場的訂單,裝機容量是300兆瓦,我們想請貴公司為我們做機艙的代工,所有的技術都由我們提供,但除了少數核心部件之外,我們希望能夠在中國完成大多數部件的採購。」

    「如果由我們提供技術,由貴公司負責製造,咱們兩家公司聯合參與中國國內的風電場設備招標,貴公司是否有興趣?」

    「我們可以向貴公司轉讓2兆瓦風機的核心製造工藝……」

    大家都是聰明人啊,豈能看不出這件事情裡蘊含的商機。中國企業原本就有勞動力價格上的優勢,現在又在工藝設備上進行了大規模的投資,形成了規模生產的能力,歐洲企業空有先進的技術,在生產工藝上拼不過中國人,又有何用?

    最好的辦法,就是強強聯手。歐洲人出技術,出經驗,另外再提供歐洲的風電市場機會,至於中國人,就發揮生產上的優勢,專門負責製造風機好了。還有,中國的風機配件是那麼便宜,歐洲企業又何必在歐洲市場採購配件呢,買中國人的配件不好嗎?至於說中國企業的技術還有些落後,那也好辦,自己直接向對方轉讓技術就好了。歐洲的高技術,加上中國的低成本,這種合作真可謂是珠聯璧合啊。

    「我們非常願意和歐洲同行合作,歐洲同行一直是我們學習的對象。」

    李松的嘴都笑得合不攏了。林重風機此前也引進過歐洲的技術,購買歐洲企業的許可證來生產風機。那時候歐洲企業不要太拽哦,技術轉讓費用全是獅子大開口,而且是一副你愛要不要的嘴臉。至於說進軍歐洲市場,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歐洲的風機企業把歐洲市場當成了自家的後院,豈能容中國企業插手。

    可現在,這些歐洲公司上趕著來找自己談合作,什麼專利授權費、製造許可證之類,都忽略不計了。這些公司在歐洲以及全球其他地方都有風電訂單,簽單子的時候是按每千瓦700歐元簽的,如果交給中國企業代工,每千瓦最多也就是550歐元,這其中的利潤大得能夠讓人瘋狂,區區一點專利費用,誰還會在意呢?

    又讓馮總給說著了!

    李松在心裡感慨著。當初馮嘯辰讓各家企業升級工藝裝備的時候,就預言過中國風機企業能夠走向國際市場,當時大家基本都是持懷疑態度的,最樂觀的想法也是覺得走向國際市場應當是10年後的事情,眼前是絕對沒戲的。

    可誰曾想,自己把工藝改進了,價格降低了,國外企業就蜂擁而至了,主動邀請自己去開發國際市場。雖說在這些合作中,自己的角色僅僅是代工企業,但通過代工,能夠學到先進的技術和海外建設經驗,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取代國外合作者,成為國際市場上的贏家。

    有了國內市場,再加上國外市場,4000兆瓦的產能就消化得乾乾淨淨了,沒準再增加幾千兆瓦也不成問題。規模大了,成本又能進一步下降,屆時對國外企業的優勢又多了幾分,對方還能有什麼底牌和自己斗呢?

    心裡已經把幾家歐洲企業當成了獵物,李松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極其真誠的,甚至比此前顯得更為真誠。他嘴裡說著客套話,越看這些歐洲人越覺得可愛,嗯嗯,其實人家歐洲人很萌很善良的,自己這樣算計人家,是不是有些良心生疼呢?

    海因茨爾注意到了他們幾個人的表現,看到雷丁、勒芬韋爾笑得那麼開心的樣子,海因茨爾能夠想像出他們與李松之間達成了什麼樣的交易。因為,在剛才那一瞬,海因茨爾自己的心裡也曾湧起過要和林重合作的念頭,只是他先前對中國人的怨念太深,此刻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改變主意來和中國人握手言和的。

    「海因茨爾先生,你覺得我們還需要瞭解什麼其他情況嗎?」

    埃米琳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海因茨爾之外,其他的同行者都已經圍到李松身邊去了,大家聊得歡聲笑語的,讓人懷疑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來給中國人找茬,而是跑來與中國人聯歡的。既然海因茨爾是現場唯一一個保持了矜持的人,埃米琳也只能向他求計了。

    「我覺得,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讓歐洲人找到自己的共識。」海因茨爾咬牙切齒地說,「我們的目的是保持歐洲對中國的技術優勢,遏制中國的風機產業發展。但現在,每一個人都在和中國人討論合作的事情,這與我們的初衷是完全相悖的。如果這樣一點小小的利益就能夠讓我們放棄了原則,那麼整個歐洲將成為一團散沙,我們根本無法與中國競爭。」

    「我承認,你說得很對,這是每一個歐洲人都應當思考的問題。」

    埃米琳禮貌地向海因茨爾表示了贊同。她同時知道,海因茨爾已經黔驢技窮了。沒錯,當一個人向你大談原則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話可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2 17:38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不知不覺間的逆轉

    馮嘯辰一向料事如神,但他這一回的預言卻並未應驗。博瓦德帶領的歐盟調查團並沒有灰頭土臉地滾回歐洲去,反而一個個歡天喜地,忙著和中國的風機製造商和配件商洽談代工和採購事宜,彷彿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來向中方興師問罪,而是上趕著來謀求合作的。

    隨著石油價格不斷上漲,加之全球節能減排風潮的興起,風電和太陽能成為時下最熱門的能源投資領域。妨礙風電和太陽能發展的主要因素,就是成本問題。由於風機價格長期居高不下,風電成本遠遠高於化石能源發電的成本,導致風電場除非有政府津貼,否則根本無法與傳統的火電相競爭,而這又導致了風機企業的市場開拓受到了影響。

    如今,中國人借助於廉價勞動力以及規模生產帶來的節約,把風機價格一口氣降低了三成有餘,這讓歐洲的風機企業看到了機會。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如果把風機轉移到中國來製造,或者哪怕僅僅是採用中國製造的部件,都能夠大幅度地降低風機價格。

    價格降低了,他們就能夠遊說歐盟各國增加風電建設規模。他們在每千瓦風機中能夠獲得的利潤不會下降,而銷售的風機增加了,這就意味著股東能夠賺到的錢增加了,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嗎?

    至於說把生產轉移到中國來,會不會導致歐洲的產業空心化,以及會不會導致歐洲工人的失業,這就不是這些企業高管要考慮的事情了。就業與福利的事情,難道不應當是由政府去操心的嗎?歐洲各國的稅收高得嚇人,政府收了這麼多的稅,多操點心有什麼不對呢?

    分別前往幾處的調查團遭遇的都是同樣的情況,博瓦德和埃米琳看著先前殺氣騰騰的企業高管們變臉如翻書,一個個與中方人員勾肩搭背,親密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也實在是有些欲哭無淚了。

    你們的節操呢?

    你們的臉呢!

    「博瓦德先生,我們是不是應當想辦法阻止他們這種行為?」各路調查團回到京城之後,埃米琳找到博瓦德,向他問道。

    「阻止?怎麼阻止?」博瓦德沒好氣地反問道。

    「凱爾公司和林重風機達成了一個口頭協議,凱爾公司表示要把他們的1.5兆瓦風機製造核心技術無償轉讓給林重,條件是林重為他們代工製造用於葡萄牙比什普風電場的200台1.5兆瓦風機。在這項合作中,我們至少蒙受了兩個方面的損失,一是我們歐洲的核心技術被中國人獲得了,二是比什普風電場的業務實際上落到了中國人的手裡,而我們原來是希望這個項目能夠為歐洲創造400個就業崗位的。」埃米琳說。

    博瓦德嘆道:「我那邊的情況也是如此,道林公司表示要把自己的風機減速器技術轉讓給中國的新民液壓公司,由新民液壓公司為他們貼牌製造風機減速器,道林公司未來只負責減速器的銷售。你是知道的,道林的減速器佔了歐洲風機減速器40%的市場,如果他們把這項業務轉到中國來,他們在歐洲的企業至少要裁員2000人。」

    「難道你沒有阻止他們的這種行為嗎?」埃米琳問。

    博瓦德說:「我怎麼阻止?新民液壓公司建立了一條年產15000套減速器的生產線,智能化程度遠遠超過了道林公司。他們的減速器出廠價比道林公司的成本還低30%,即使道林公司不與他們合作,他們也會在兩到三年時間內把道林公司的市場全部搶走。道林公司這樣做,只是一種自保行為而已。」

    「也許,我們應當規定在歐洲新建的風電場,設備中歐洲本土化製造的比例不應低於50%……」埃米琳下意識地說,說完才目瞪口呆地發現,這似乎恰是歐盟前一段與中國扯皮的事情,不同的地方,只在於當時是中國人提出了國產化率達到50%的要求,而歐盟則是高舉著自由貿易的大旗,要求中國政府必須取消這個規定。

    「我們辦不到。」博瓦德說,「歐洲的那些風電投資商不會接受我們的要求。此外,就算我們辦到了,對中國人也不會產生什麼損害,因為未來的風電建設熱點是在中國,他們僅僅依靠本國的風電市場,就能夠成長起來。而歐洲如果實行自我保護的話,最終只能在技術上落後於中國,永遠地失去競爭力。」

    「可是,我們現在已經失去競爭力了。」埃米琳說。

    博瓦德說:「我想,我們至少保住了研發上的競爭力。道林公司的奈伊先生對我說,他們把減速器的製造業務轉移到中國來之後,就可以專注於減速器的開發與設計,中國僅僅是他們的代工者而已。」

    埃米琳點了點頭:「好吧,但願這是真的。」

    「願上帝保佑歐洲。」博瓦德抬起頭,看著京城上空的霧霾,自我安慰道:「不管怎麼說,把生產環節搬到中國來,至少減少了歐洲的污染排放。」

    歐洲調查團離開了。除了博瓦德、埃米琳以及海因茨爾等少數人之外,大多數的調查團成員都覺得不虛此行。他們此次只是簡單地考察了中國風機企業的生產情況,與中方初步商定了合作意向。未來,各企業還會派出正式的考察小組和談判團隊,來與中方商議具體的合作方式,這就不需要贅述了。

    「馮總,我真是服你了,這樣一局死棋,居然讓你走活了,而且還反敗為勝,從歐洲人身上又割了一大片肉下來。我們初步統計了一下,這次歐洲調查團裡的各家企業,和咱們國內企業商定的代工意向和採購零部件意向,價值不少於40億歐元。歐盟組織這麼多人大老遠地跑過來,真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送走一干歐洲人之後,徐振波拍著馮嘯辰的肩膀,感慨萬千地說。

    馮嘯辰說:「徐司長過獎了,這可不是我的功勞。這局棋,我們佔了勢,讓誰來下都輸不了。我們今年全國的固定資產投資達到20多萬億,這就是我們的底氣。如果沒有這麼大的基建規模,我們也不可能讓企業擴大生產規模,這樣成本也就降不下去了。」

    「哲學上不是說過嗎,量變導致質變,咱們的風機產業就屬於這種情況吧?」徐振波也拽起了理論。

    「不止是風機,能源、電力、鋼鐵、機械,各行業都是這種情況。」馮嘯辰說,「我給你講個數字,1966年到1980年,咱們全國自行設計和製造的700毫米以上板坯連鑄機,一共是5台;1981年到1990年,是9台;1991年到2000年,是12台。從2001年到現在,你知道是多少台嗎?」

    「這我哪知道?」徐振波笑著斥道,「你是搞裝備製造的,成天和這些數字打交道。我是搞外貿的,不涉及到進出口的事情,我哪能知道?」

    馮嘯辰樂呵呵地說:「到目前為止,投產的有88台,另外至少還有20台在2010年之前能夠投產。也就是說,從2001年算起的10年間,我們投產的大型板坯連鑄機,至少是108台,相當於1965年至2000年之間投產總和的4倍。」

    「10年時間,相當於過去35年時間的4倍,這不相當於10年等於140年了?」徐振波咂舌道,「真想不到,咱們不知不覺之間,就走到這一步了。」

    這樣的數據,其實徐振波也是知道一些的。進入新世紀之後,中國各領域都開始全面發力,外貿方面也是如此。現在中國一年的進出口貿易總額,相當於30年前的近300倍。此外,困擾中國多年的外貿逆差問題,時下也已經全面反轉,變成了大額的順差。國家的外匯儲備翻著番地往上漲,目前已經漲到了2萬億美元的水平。

    徐振波70年代就在做外貿工作,算是「老外貿」了。他們這一代人當年聽得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外匯短缺」,說得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出口創匯」。在那些年代裡,但凡涉及到出品創匯的事情,幾乎具有超越一切的特權。凡事只要說一句是為了出口創匯,各部門都會大開綠燈放行。

    為了出口創匯,各地區、各單位不惜賠本甩賣,寶貴的石油、煤炭、銅礦、錫礦等等,全都是出口創匯商品。人家拿一台設備,就能夠換走我們一船的礦石。與之相關的各種段子也是層出不窮,最惡搞的是說日本人買了我們生產的煤炭,運到東京灣去填海造陸,等著有朝一日全球煤炭耗竭的時候,再挖出來用……

    這一切,都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中國不再是一個外匯短缺的國家,中國也不再需要出口資源來換取外匯,相反,我們還要花費大量的外匯從國外進口資源。用網上那些小年輕的話說,什麼外匯儲備,不就是美國人印的綠色廢紙嗎?存在那裡有什麼用,還不如拿去買點石油回來。至於說買的石油太多,一時用不完,那也不要緊,找幾個山洞灌進去,啥時候不夠用了再抽出來就是了。

    從賣煤炭給別人填海,到買石油回來灌山洞,這樣的逆轉,到底是怎麼實現的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2 17:38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丘馬銅礦

    「想不到,這一天真的到來了。」

    在徐振波感慨於自己經歷的驚天逆轉之時,在大洋彼岸一處大型露天銅礦的採礦場旁邊,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也在發出同樣的驚嘆。

    這是智利的丘馬銅礦,銅金屬儲量4000萬噸,是全球最大的銅礦之一。不久前,由中國紅河渡礦業集團牽頭,羅冶集團等若干家企業入股組建的一家投資公司,以約合40億元人民幣的價格,獲得了丘馬銅礦35%的股權,成為礦山的第一大股東。

    坐在輪椅上的這位老人,是紅河渡礦業集團的前身原紅河渡礦務局的老局長,名叫鄒秉政。20多年前,為瞭解決羅冶自卸車銷售的問題,馮嘯辰前往紅河渡銅礦,與鄒秉政進行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最終說服了鄒秉政接受羅冶自卸車。在那之後,紅河渡銅礦不僅不再拒絕國產礦山裝備,還拿出資金,在礦山成立了一個國產裝備實驗研究中心,幫助羅冶、林重等礦山機械企業改進技術,優化產品。

    那一次,馮嘯辰用來說服鄒秉政的道理,正是認為中國不能永遠依靠出口礦產資源來換取先進裝備,而是應當發展自己的裝備製造業,以便有朝一日能夠用自己生產的裝備來換取國外的礦產資源。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30年的時間,鄒秉政也早已從礦務局局長的位置上離休,賦閒在家。不過,離休後的鄒秉政依然積極支持國產礦山裝備的研發,很多次紅河渡銅礦與羅冶、林重等企業出現利益衝突的時候,他都以紅河渡老領導的身份站出來,要求銅礦方面以國家裝備製造業的大局為重,不要計較於小集體利益。

    鄒秉政在紅河渡當了幾十年的領導,為人正派,繼任的領導班子中大多數人都是他昔日的部下,因此他說話是非常管用的。他的那些老部下聽從他的安排,與羅冶等企業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同時也屢屢在心裡感嘆當年那位20剛出頭的重裝辦年輕幹部對老鄒的洗腦真是太徹底了。

    馮嘯辰當年預言中國未來將要去開發國外的礦山,而把自己的資源封存起來,留給子孫後代。對於這一點,紅河渡的幹部們大多數是持懷疑態度的。在那個年代,「外國」是一個高不可攀的所在,哪怕是在「外國」的範圍內排名靠後的南美國家,相比中國而言也是非常先進的。指望外國人買中國製造的設備,再用他們的礦產資源來償還,這不是痴人說夢嗎?

    可是,這一天居然真的來臨了。當羅冶集團的副總經理王偉龍親自到紅河渡來找礦業集團領導商量收購丘馬銅礦股權事宜的時候,大家並沒有覺得驚訝,因為國內的礦業集團在海外收購礦山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經過50多年的開採,紅河渡這座國內最大的銅礦已經瀕臨枯竭,要想生存下去,唯有向海外開拓這一條道路。礦業集團此前就已經開始在海外尋找合作對象了,只是一時還沒有確定最佳的選擇而已。

    丘馬銅礦是羅冶新開拓的客戶。這家銅礦的儲量雖大,開發卻非常滯後,受資金的限制,礦山採用的裝備比較落後,生產效率低下,而這又導致了礦山的利潤微薄,從而難以籌措資金更新設備,陷入了惡性的循環。

    這時候,羅冶的業務人員找到了丘馬銅礦的董事會,建議他們從中國引入戰略投資者,利用中國投資者提供的資金購買先進的大型露天礦設備,擴大產能。丘馬銅礦董事會經過審慎考慮,接受了這個方案,因此才有了王偉龍的紅河渡之行。

    各方的談判細節自不必細說,紅河渡礦業集團從國家投資銀行申請到了一筆大額貸款,用以購買丘馬銅礦的35%股權。國家在發放這筆貸款時附加了一個條件,那就是貸款中的70%必須用於購買中國製造的礦山裝備,餘下30%才能用於礦山的基礎設施投資或者購買那些中國企業無法製造的裝備。

    這個貸款條件,對於丘馬銅礦方面來說,並不覺得苛刻。在此前,南美的企業從西方國家獲得投資的時候,都是要接受同類條件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南美經濟高速發展,興建了許多大型基礎設施,包括投資高達170億美元的伊泰普水電站等,其中的資金大多來自於西方銀行財團。這些西方銀行財團向南美國家投資建設資金時,往往都會要求接受貸款的國家必須從西方企業採購設備。結果,從西方銀行拿到的錢,轉個手又回到了西方企業的手裡,並未給南美本地的製造企業創造出機會。

    借錢搞建設,卻未能培育出本土的製造企業,最終的結果就是到了要還債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償債能力。於是,一場金融風暴便呼嘯而來,席捲了所有的南美國家,並讓「拉美化」這個詞成為對一個經濟體的最惡毒的詛咒。

    「我們沒有陷入這個詛咒。」

    站在丘馬銅礦的採礦場旁邊,望著面前深深的礦坑,王偉龍自豪地說道。

    購買丘馬銅礦股權的資金,大部分都返回中國國內,用於購買中國企業製造的裝備,而羅冶就是這些裝備的製造商之一。羅冶早年引進美國海菲公司的技術,製造150噸電動輪自卸車。這些年,羅冶消化吸收了引進技術,先後開發出180噸、220噸和300噸的各種自卸車車型,技術上也早已實現了完全的自主。現在羅冶銷售一輛自卸車,可以換回幾千噸銅金屬,真正是一本萬利了。

    「站在這裡,我才真正理解了當年小馮跟我說的話。」鄒秉政也是唏噓不已。用礦石換裝備,換到最後必然陷入一無所有的狀態,這一點,是20多年前馮嘯辰向他說起過的。那時候,鄒秉政自矜於紅河渡銅礦每年能夠有幾千萬美元的出口創匯,絲毫不把羅冶這些裝備製造企業放在眼裡,反而覺得他們要求自己接受國產裝備是耽誤礦山生產。結果,馮嘯辰闖到紅河渡,借酒撒瘋,指著鄒秉政的鼻子罵他是老落後、老不要臉,最終罵醒了他。

    現在看來,馮嘯辰的話是正確的,中國的裝備製造業發展起來了,強大了,利用羅冶等企業生產的裝備,紅河渡獲得了丘馬銅礦35%的股權。按照丘馬銅礦4000萬噸的銅金屬儲量計算,紅河渡的股權相當於1400萬噸銅金屬,這比紅河渡銅礦的總儲量還要高出五成有餘。

    「這次請鄒局長到智利來,就是小馮拍的板。您這麼大歲數,我們還真不敢讓您萬里迢迢地坐飛機過來呢。」王偉龍笑呵呵地對鄒秉政說。

    聽說紅河渡礦業集團獲得了丘馬銅礦的股權,鄒秉政就申請要到智利來看看。照他的說法,他已經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臨去見自己那些犧牲的老戰友之前,一定要去看看這座有1/3屬於中國的礦山,這樣也算是對自己一輩子有個交代了。

    鄒秉政提出這樣一個要求,礦業集團和王偉龍這邊都不敢答應。因為老鄒此時已經是90歲高齡,雖說平時身體還過得去,但萬一路上有個閃失,誰能負得起責任呢?

    因為知道馮嘯辰與鄒秉政關係不錯,王偉龍便把此事告訴了馮嘯辰,原本是希望馮嘯辰能夠勸一勸老鄒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誰知道,馮嘯辰反而是站在了鄒秉政一邊,聲稱如果醫生認為老鄒的身體能夠經得起一萬多公里航程的折騰,那麼就遂了他的意願為好。

    此事最終還驚動了中央,一位高層領導指示,像鄒秉政這樣的老革命,想去親眼看看國家的成就,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如果鄒秉政的身體狀況允許,那麼就安排他到智利去走一趟。為此,領導還親自安排了一個醫療小組隨同鄒秉政出行,隨時為他提供醫療保健服務。

    「這是他欠我的。」鄒秉政裝出一副憤憤然的樣子說,「當年為了說服我接受你們的自卸車,他可是把我罵成了老落後、老不要臉。現在你們真的成功了,他還不得讓我來看看。我的歲數,都夠當他爺爺了,能平白無故被他罵一回嗎?」

    王偉龍是知道這段舊事的,他哈哈笑道:「這個小馮,當年可真是年少輕狂。也就是鄒老您高風亮節,不和他一般見識。換成任何一個心胸狹窄的領導,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他說得對。我的確是個老落後,不過,我可不是老不要臉。」鄒秉政也笑著說,「搞建設,就是需要像你們這樣敢打敢沖的年輕人。這不叫年少輕狂,而是有銳氣。把國家交到你們手上,我們這些老人也能放心了。」

    「哈哈,鄒老,我也是過了60歲的人了,小馮還算年輕,不過也40多歲了。真正的年輕人是他們!」

    說到這裡,王偉龍用手指了指前面,那裡有幾位20來歲的羅冶技術員,正在向丘馬銅礦的工程師們講解著自卸車的駕駛與維護知識。那些智利的工程師看起來歲數都不小了,最年輕也得有奔四的年齡,羅冶的這些年輕技術員站在他們面前,絲毫不顯怯懦,反而隱隱有些驕傲之色,那是技術給他們帶來的底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2 17:39
第八百五十八章 叔可忍嬸不可忍

    幾家歡樂幾家愁,王偉龍興高采烈地把羅冶的自卸車賣到了丘馬銅礦,而在鄰近的埃達銅礦,來自於美國海菲公司的銷售代表萊斯特卻是滿臉鬱悶,對著銅礦的採購經理托雷克大聲地抱怨著:

    「托雷克,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會突然取消給我們的訂單。」

    埃達銅礦同樣是一家大型露天銅礦,過去使用的都是海菲公司的自卸車。每一年,埃達銅礦都要給海菲公司一個自卸車訂單,多輒幾十輛,少輒十幾輛,算是一個比較穩定的老客戶。可今年,埃達銅礦突然取消了向海菲公司的訂單,萊斯特正是為了這件事而專程從美國趕過來的。

    托雷克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說道:「萊斯特,非常遺憾。事實上,我已經向董事會提交了從海菲公司購買25輛自卸車的報告,但卻被董事會駁回了。從我個人來說,我對海菲公司的產品是非常信賴的,但無奈董事會並不這樣想。」

    「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們董事會認為海菲公司的產品不可靠?」萊斯特問。

    「不是的。」托雷克說,「對於海菲自卸車的品質,我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

    「那麼你們董事會的意思是什麼?」萊斯特追問道。

    托雷克猶豫了一下,說:「首先,董事會是覺得海菲公司的自卸車價格上略微偏高了一些,當然,這並不是主要的原因。」

    「主要的原因是什麼?」

    「他們認為,海菲公司的產品有些老化了。萊斯特,恕我直言,你們目前正在銷售的185噸自卸車,應當還是1990年的設計吧?」

    「我們進行了升級,嗯,我們最近一次升級是在兩年前,更換了控制台的儀表盤。」

    萊斯特的語氣有點弱。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海菲的185噸自卸車的確是1990年設計定型的,這些年號稱是進行過若干次升級,但涉及到的都是一些邊邊角角的東西。比如他剛才說的儀表盤,的確是把背景光、表盤佈局等都做了一些調整,但對於用戶來說,這樣的升級能有多大幫助呢?

    「中國的羅冶公司向我們展示了他們的新產品,是一種220噸自卸車。我們的工程師評估過,他們的自卸車上至少使用了15種關鍵的新設計,我說的是足以影響設備性能的設計,而不是指……儀表盤的外觀。」托雷克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扎心的話給說出來了。

    尼瑪的海菲公司,老子忍你已經很多年了。1990年的設計,這麼多年都沒有實質性的革新,價格倒是漲了一輪又一輪。如果不是實在沒有其他的替代品,誰稀罕用你家的破爛玩藝。

    反觀中國的羅冶公司,據說是從海菲引進技術生產出來的自卸車,最早的車型的確很像海菲的產品,但架不住人家平均兩三年就做一次大的更新,改到現在,早已和最初的車型迥然不同了。前一段時間,董事會的幾位大佬到丘馬銅礦去考察了一次,親眼看到羅冶自卸車的表現,回來之後就下了命令,說從此以後不再從海菲採購自卸車,而是全面轉向從中國羅冶採購。

    托雷克與羅冶的銷售代表接觸了幾次,對方的熱情和敬業讓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作客戶的感覺。羅冶方面處處為客戶著想,產品的價格比海菲要低兩成,服務承諾更可謂是天壤之別。

    這還不算,更讓托雷克感動的是另外一件事。埃達銅礦有上百輛海菲的自卸車,其中有20多輛出了故障,請海菲公司派人過來維修,對方開的價錢高得離譜,埃達銅礦只好先把這些車存在庫房,不知道未來該如何處理。羅冶的銷售代表聽說此事之後,專門打電話把正在丘馬銅礦做自卸車維護的幾名技術員叫了過來,這幾名技術員對這批故障車輛進行診斷之後,聲稱其中有十幾輛是可以修復的,埃達銅礦只需要支付配件費用以及一筆金額很小的工時費用即可。如果埃達銅礦答應採購羅冶的自卸車,羅冶方面甚至連這筆工時費都可以給免了,當成送給新客戶的一點小意思。

    產品技術更先進,價格更便宜,服務態度又好得讓人不敢接受,在這種情況下,埃達銅礦該買誰的設備,還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嗎?托雷克推說是董事會做出的決議,其實最願意接受中國設備的,恰恰是他本人。他之所以沒有對萊斯特直說,也不過是念及過去的情分,給萊斯特留個面子罷了。

    「中國羅冶?」

    聽到托雷克的話,萊斯特的臉黑得嚇人。他豈不知道羅冶現在是海菲公司在全球市場上最大也最可怕的競爭對手。在過去10幾年中,海菲公司損失了一半的客戶,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被羅冶撬走的。

    羅冶在上世紀80年代初從海菲公司引進了150噸電動輪自卸車的生產技術,當時海菲公司並沒有把羅冶當成一個值得重視的對手,因此在轉讓技術時,也沒想著要留多少後手。

    羅冶引進海菲的技術,經歷了幾個階段,一開始是從海菲公司進口散件,在中國進行組裝,接著就是以自己製造為主,只從海菲公司採購一部分羅冶無法製造的關鍵部件。再往後,羅冶開始逐個地突破那些關鍵部件的製造技術,又通過前期生產經驗的積累,對從海菲公司引進的車型進行改造。

    到上世紀90年代初,羅冶已經能夠推出自主知識產權的自卸車,雖然性能和質量與海菲公司的產品無法相比,但價格上卻有絕對的優勢,因此贏得了一部分礦山的青睞,分走了海菲公司的一小片市場。

    在那個時候,萊斯特就已經注意到了羅冶的崛起,並向公司發出了預警,希望公司能夠關注這個對手,並且加大研發投入,保持對羅冶的技術領先優勢。

    可就在此時,美國資本市場的注意力,卻全部轉到了新興的信息產業以及金融業上。谷歌、雅虎、亞馬遜等互聯網企業的一夜暴富,令傳統的製造業企業相形見絀。一年5%的增值,與一年500%的增值相比,資本市場更看重何者,還需要考慮嗎?於是,無數的資本從製造業中脫離出來,投向互聯網產業,沒有誰有興趣關心自卸車這樣的傳統產品。

    托雷克抱怨海菲公司沒有對自卸車進行實質性的革新,萊斯特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他原先以為南美各國與美國有著傳統聯繫,屬於美國的後院,南美的礦產大亨們是不會拋棄美國產品的。誰料想,不可能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連埃達銅礦這種老客戶,都被中國人吸引過去了。

    早知如此,30年前就不應當向中國人轉讓技術,這些可惡的中國人,偷走了我們的技術,還搶走了我們的市場,這真是uncle能忍,aunt不能忍的事情!

    「托雷克,你應當知道,中國那家名叫羅冶的企業,他們的自卸車是利用從我們海菲公司偷去的技術生產的,你們真的願意和一個小偷做生意嗎?」萊斯特恨恨地說。

    托雷克聳聳肩,說:「萊斯特先生,我並不認同你的觀點。據我所知,20多年前海菲公司向羅冶轉讓技術,是一種正常的市場行為,把這種技術轉讓叫做偷窺,是不合適的。此外,羅冶公司這些年在自卸車技術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資金,他們向我們提供的技術資料顯示,他們生產的自卸車包括了300多項自有專利,而使用的海菲公司專利只有幾十項,而且全部都是已經過了保護期的專利,並不涉及侵權。」

    「不,我說的不是那些過了保護期的技術。」萊斯特強詞奪理,「我是說,他們所謂的300多項專利,都是從我們海菲公司盜竊過去的。我們開發了這些技術,但沒有來得及申請專利,結果就被他們給盜用了。」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那我對你們的技術保密能力真的感到很遺憾。」托雷克面帶譏諷地說。

    開什麼玩笑呢,自己開發的技術沒來得及申請專利,然後全部被別人盜走了。這樣的故事,用來騙騙幼兒園的孩子還差不多。海菲公司好歹也是上百年的老企業,這點技術保密意識還沒有?

    萊斯特這樣說,自然也沒指望托雷克會相信,他不過是借這種說法來給自己遮羞罷了。他盯著托雷克,認真想了半天,終於很灰心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能夠打動托雷克的地方。

    產品技不如人,服務更談不上,人家為什麼要買你的產品?

    南美的確是美國的後院,但美國現在又能為南美提供什麼呢?

    貸款嗎?美國現在自己都是入不敷出,欠了全世界的一屁股債,怎麼可能給南美提供貸款?

    市場呢?就更不可能了。眾所周知,現在中國是全球著名的資源怪獸,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礦產資源都是中國人買走的,埃達銅礦的產出,更是八成以上銷往中國,人家豈會看你美國公司的臉色?

    看來,南美市場的淪陷,是無法挽回的了。

    必須要阻止中國的發展,藍星上不允許有這麼牛逼的國家存在!

    萊斯特在心裡默默地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3 17:46
第八百五十九章 打不死的小強

    「爸,我們學院今天請了一位美國哈佛大學的教授來做講座,講得可好了。」

    馮家,飯桌上,女兒馮姍一本正經地對馮嘯辰說起了學校裡的見聞。

    馮姍今年已經21歲,是人民大學三年級的本科生。依著馮嘯辰和杜曉迪的意思,原本是希望她上大學能夠學一個工科專業,誰知她卻選擇了經濟學專業,還美其名曰是女承父業,因為馮嘯辰的正式學歷是社科院的經濟學碩士,雖然他實際上擅長的是機械專業。

    對於馮姍的選擇,馮嘯辰兩口子倒也沒阻攔,畢竟時下學經濟學也是很熱門的,孩子大了,大人也不便多過干涉她的意志。

    「那位教授講什麼了?」

    聽到女兒的話,馮嘯辰漫不經心地問道。他現在是高級領導幹部,平時接觸的信息很多,像這種經濟學教授的最新理論觀點,如果有什麼可取之處,裝備公司的情報部門自會第一時間整理出來,以簡報的方式送到他的案頭,供他瀏覽。他向馮姍發問,其實也就是順著女兒的話頭隨便問問,馮姍興致挺高,他這個當父親的,總不能掃了女兒的興頭吧?

    馮姍說:「那位教授說的就是你們裝備公司做的事情,當然,他沒有點你們的名。他只是說,咱們國家花那麼多力氣搞什麼製造業,純粹就是誤入歧途,替別人做嫁衣,這種發展觀點是完全錯誤的。」

    「這是什麼話?」坐在桌子另一邊的杜曉迪不干了,「搞製造業怎麼會是替別人做嫁衣呢?你看你爸爸他們,搞了多少大型成套設備,沒有這些設備,咱們國家能這麼強大嗎?」

    「咱們國家怎麼就算強大了?」馮姍不屑地說,「你看人家美國,那才叫強大呢。」

    馮嘯辰看著女兒,點點頭說:「嗯,就算美國強大,他們的強大難道不是搞製造業搞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馮姍認真地說,「爸,我告訴你,人家教授說了,這個世界上,一流國家做標準,二流國家做品牌,三流國家做產品。咱們國家就屬於三流國家,只知道做產品,不懂得做標準和做品牌。辛辛苦苦幹一年,還不如人家貼個商標賺的錢多。」

    杜曉迪說:「品牌也是靠產品支撐起來的吧?還有什麼標準,現在咱們參與制訂的標準也不少了,你爸上個月還去參加了國際風電標準的研討會,咱們國家的企業在國際風電標準體系裡已經有很大的話語權了。」

    馮姍反駁道:「風電算什麼,這些東西,都是人家美國人不做的,只有咱們中國人覺得是個寶貝。」

    「這也是你說的那位哈佛教授說的?」馮嘯辰問。

    馮姍說:「也不全是他說的,我們老師上課也是這樣說的。不過,今天來給我們開講座的那位教授,講得特別好。聽了他的講座,我才知道我過去的很多想法都是錯的。」

    「呃……」馮嘯辰無語了,他沉默了片刻,才訥訥地說:「小姍,我倒覺得,你過去的很多想法都是對的,聽了他的講座之後,反而錯了。對了,這位教授叫什麼名字,你說出來讓我聽聽,沒準我還聽說過呢。」

    馮姍說:「你肯定聽說過的,他特別有名。而且他過去就在社科院當教授,說不定你讀研究生的時候,還聽過他的課呢。」

    馮嘯辰一愕,旋即臉上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你說的……不會是高磊吧?」

    「對啊對啊,就是高磊。爸,你也聽說過他的名字嗎?」馮姍高興地說。

    「豈止是聽說過……」

    馮嘯辰只覺得天雷滾滾,鬧了半天,女兒說的哈佛教授居然是高磊。此君也真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幾年前灰頭土臉地跑到美國去,現在居然又殺回來了,而且對年輕學生仍然有這麼強的蠱惑能力,讓受馮嘯辰夫婦影響而多少有些憤青氣質的馮姍也迅速倒戈了。

    高磊與馮嘯辰的恩怨,糾結了20多年,其中甚至還涉及到了杜曉迪。當年,為了黑馮嘯辰,高磊在一次有中央領導參加的會議上,指責杜曉迪到工業大學讀研究生是馮嘯辰暗箱操作的結果,鬧出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幾年前,他又是因為與裝備公司作對,而丟了在社科院的職位,只能跑到美國去。

    這些事情,馮嘯辰和杜曉迪其實也曾在家裡聊過,只是馮姍一貫認為父母工作上的事情與自己無關,而馮嘯辰夫婦也如其他家長一樣,只關心孩子的學習,不太與馮姍談社會上的一事,這才導致了馮姍根本就不知道父母與這位高教授之間其實是有宿怨的。

    「高磊?」杜曉迪聽到這個名字,也是皺起了眉頭。當初高磊指控她考研究生作弊,幾乎要把她和她的導師蔡興泉的前程和名譽都毀掉,這個仇可結得不小,杜曉迪再是寬厚,這個仇也是一直記在心上的。上回高磊與裝備公司之間的矛盾,她也聽馮嘯辰說起過,對高磊的印象自然是壞到極致的。

    「小姍,高磊這個人的品質很壞,牆頭草,兩邊倒,根本沒有什麼學術道德,只知道一味地迎合西方,他的話,你可別信。」杜曉迪提醒道。

    「媽,你也知道高磊?」馮姍詫異地看著杜曉迪。馮嘯辰知道高磊,馮姍並不奇怪,畢竟馮嘯辰是搞經濟管理的。杜曉迪居然也知道高磊其人,而且還能對他的學術道德做出評價,這就讓馮姍覺得奇怪了。

    馮嘯辰沒有解釋這個問題,而是對馮姍問道:「怎麼,你們同學和你們老師都很同意高磊的觀點嗎?」

    馮姍說:「這倒不是。我們同學裡分成兩派,老師也有兩派,一派覺得高磊的觀點很睿智,說中了中國的要害。還有一派,就是像你這樣的,說什麼實體經濟才是最重要的,還說相信中國一定能夠超過美國。」

    「你是屬於前一派的羅?」馮嘯辰笑著問道。

    馮姍說:「我原來是中間派,不過聽了高磊的講座以後,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你想,人家美國有波音飛機,有蘋果手機,有intel和ibm,咱們中國也就是能製造襯衣、襪子、玩具什麼的。我們生產1億件襯衣賺的錢,還不如波音造一架飛機賺的錢多,這難道不是我們的思路錯了嗎?」

    「你聽誰說中國只能製造襯衣、襪子?你叔叔設計的盾構機,你沒有去看過嗎?辰宇公司現在正在建造的直徑18米的盾構機,放在全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一台盾構機的價格也能買到一架波音737了,你不知道嗎?還有,中原省的王偉龍叔叔,你也是認識的,他所在的羅冶機械公司,生產300噸的自卸車,已經賣到南美去了,一台車也是2000多萬人民幣。」馮嘯辰隨隨便便就舉出了例子,反駁馮姍的觀點。

    「可是,那是人家美國人不想造的……」馮姍的語氣有些弱了。身為馮嘯辰的女兒,她可沒少由父親帶著到各地的裝備製造企業去參觀過,雖說她對於那些大型機械裝備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但至少是有印象的。更何況,辰宇公司就是她自家的公司,公司裡造的盾構機、混凝土泵車之類,她都瞭解。別人說中國只能造襯衣、襪子,她是不能這樣說的。聯想到高磊在講座中說中國只會製造輕紡產品,她開始意識到,高磊的話裡也有一些不實之處。

    「曉迪,看起來,咱們還是太忽略對下一代的國情教育了。」馮嘯辰向杜曉迪說。他這裡說的下一代,可不僅僅是針馮姍,而是泛指像馮姍這個年齡的年輕一代。馮姍是在他這個裝備公司總經理身邊長大的,耳濡目染,受到很多實業報國觀念的影響,結果仍然被高磊之流給洗了腦,相信了什麼「三流國家搞生產」的謬論,其他的年輕人對於這種觀點會如何膜拜,就更可想而知了。

    杜曉迪也感慨道:「是啊,咱們年輕的時候拼了命地從國外學習技術,建立起這麼大的工業體系,結果現在的年輕人卻覺得搞生產沒意思,這的確是很讓人覺得悲哀的事情。」

    「反正我們同學是覺得學工科沒啥意思的。」馮姍插話說,「我們讀高中的時候,成績最好的同學都像我一樣,選擇學經濟、金融,只有成績差的,才會去報工科專業。」

    「對了,高磊說咱們國家是三流國家,他有沒有說咱們怎麼樣才能變成一流國家呢?」馮嘯辰饒有興趣地向馮姍問道。他是真的想知道高磊在國外呆了幾年之後,又發明出了什麼新的歪理邪說。高磊今年也是60多歲的人了,不遠萬里跑回國來講學,應當是有所圖謀的吧?

    馮姍看看馮嘯辰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存著嘲諷的意思,待看到馮嘯辰臉色頗有一些認真的時候,才說道:「他講了很多,我也記不全。他說咱們國家太注重gdp了,為了gdp的增長,大力投資鐵路、公路和其他基礎設施建設,每年要消耗全世界一半的鋼鐵和水泥,這種發展模式是錯誤的。最後他說,中國要成為一個現代化國家,出路只有四個字……」

    「哪四個字?」

    「去工業化。」馮姍一字一板地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4 11:07
第860章 高見

    “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高磊是受美國的一個基金會派遣,專程回國來開展活動的。在過去一個月的時間內,他在國內舉辦了十五場講座,其中有十場是在高校,另外五場是受一些機構邀請,在學術會議上舉辦的。另外,有一家公關公司正在幫他聯繫電視台,準備讓他在電視台上開一個欄目,專門點評中國經濟問題。這個欄目的名字都已經起好了,你們猜猜,叫什麼名字?”

    在裝備公司的小會議室裡,來自於安全部門的官員張和平向一干參會者介紹著他們系統所調查到的情況,講到最後的時候,他微微一笑,賣了個關子。

    “這個我們哪猜得著?”裝備公司副總王根基說,“媒體搞的那些東西,我們是搞不懂的,你就直說吧。”

    張和平笑道:“欄目的名字,叫做‘高見’,這是一個雙關語,既可以解釋為高磊的見解,也可以解釋為我們尋常說的高明的見解。”

    “高見?”馮嘯辰冷笑道,“他可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啊,他說的這套東西,純粹就是忽悠無知者而已。”

    “老張,你說的那家公關公司,是不是也有問題?”王根基問。

    張和平說:“也不能說有什麼大問題,反正平時也是經常接境外企業的業務,這一回如此熱心地幫高磊聯繫電視台,應當也是從國外拿了錢吧。”

    “張局的意思是說,高磊以及這家公關公司,都是受國外基金會僱傭的?”冷飛雲問道。

    張和平說:“基本上如此吧。我們掌握了30多家境外基金會的情況,他們打著各種旗號,但真正的目的就是對我們開展輿論宣傳戰,搞亂我們的思想,動搖我們的決心。”

    “也就是說,並不只有一個基金會在對中國這樣做?”王根基問。

    張和平搖搖頭,說:“當然不止。像高磊這樣被他們派來影響輿論的人,就有好幾百。還有一些基金會打著資助國內教師、記者、國內機關幹部等到國外進修的名義,對這些進修者進行思想滲透,讓他們變成基金會的代言人。馮總不是說了嗎,他女兒的老師也是和高磊他們持相同觀點的,這說明境外的思想滲透已經非常深入了。”

    冷飛雲說:“還好,這種滲透對於咱們沒什麼影響。就我們接觸的大多數企業領導來說,大家的思想還是比較一致的,都是認為必須堅定地走工業化道路。上級領導對我們的工作也非常支持,這不是幾個基金會就能夠改變的事情。”

    張和平淡淡一笑,說:“冷部長太樂觀了。咱們現在的領導幹部的確還是比較重視走工業化道路的,因為大多數幹部都是我們這一代人,或者稍微年輕一些,但也是經歷過一些鍛鍊的。可是,等到咱們這代人離開崗位了,退休了,咱們的下一代接班,他們的思想會是什麼樣呢?”

    “這正是我擔心的事情。”馮嘯辰陰沉著臉說。

    在聽馮姍說起高磊到人民大學做講座的事情之後,馮嘯辰便專門向上級有關部門提交了一份報告,提醒上級關注這方面的輿論宣傳問題。上級部門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這方面的思潮,他們瞭解到的情況遠比馮嘯辰聽說的更為嚴峻。

    在過去幾年中,國內輿論場上出現了幾十位有海外背景的“財經專家”或者“獨立學者”,他們擁有非常顯赫的學歷和頭銜,口才極佳,在百姓中間擁有很大的名氣。這些專家的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全面否定中國的建設成就,進而否定中國的社會制度。

    在工業化方面,這些專家異口同聲地認為中國發展工業的道路是錯誤的,他們聲稱美國和歐洲都已經不搞工業,而這些國家的福利卻非常好,由此可見,搞工業必然導致貧窮,只有放棄工業才能享受到如美國人、歐洲人那樣的高福利生活。

    這樣的觀點,其實是根本就是經不起推敲的。西方國家的富裕,恰恰來自於他們過去搞工業化的積累,英國、德國、美國都曾經是“世界工廠”,底特律、伯明翰之類的城市,也都曾經是煙囪林立、霧氣滿天。這些國家通過200年的工業發展積累起了財富,才有了今天的高福利。而又因為這些國家近年來忽視工業生產,經濟過分地脫實向虛,才釀成了嚴重的經濟危機。

    專家們的觀點,其實就是指著一個在海上開遊艇兜風的富翁對窮人們說:你們看,要想富,就要天天開遊艇,不要上班,你們之所以窮,就是因為天天上班的緣故。

    這樣荒唐的邏輯,卻能夠大行其道,說到底,這就是媒體的力量。媒體把這些專家捧起來,又屏蔽了所有質疑的言論,就營造出了這樣的輿論環境。大多數的百姓其實都是懶於思考的,媒體傳遞給他們什麼觀點,他們就接受什麼觀點。

    那麼,問題就來了,媒體為什麼會一邊倒地只支持這種荒唐言論,而把真相屏蔽在外呢?張和平給大家帶來的信息,就是謎底,那些海外的基金會,就是媒體背後的推手。

    “中國的經濟發展,已經威脅到了老牌西方國家的利益。他們在市場上競爭不過我們,就打算從思想上來腐蝕我們。如果我們接受了去工業化的思想,我們的年輕一代就會厭惡實體經濟,痴迷於虛擬經濟。這樣一來,我們的發展就會後繼乏力,最終功敗垂成。”馮嘯辰說。

    張和平說:“其實,年輕一代厭惡實體經濟的情況,在美國、歐洲和日本都已經出現了。歐洲的年輕人上大學不願意學工科,而是喜歡學藝術、金融、傳媒等等,他們的工程師群體已經出現了斷層的現象。美國的情況也是如此,年輕人成功的標誌是能夠到華爾街去工作,科技明星已經不受追捧了。”

    “這也是這些年西方國家在製造業上競爭力下降的原因之一。我們企業裡的工程師,平均年齡比西方國家要小20歲左右。”馮嘯辰補充說。

    王根基說:“洋鬼子自己走錯了路,就想騙我們也去走這條路。高磊就是他們派來給我們瞎指路的人吧?”

    冷飛雲皺著眉頭說:“張局,像高磊這些人,明顯就是來搞破壞的,你們難道不能對他們採取一些措施嗎?”

    張和平苦笑說:“我們怎麼採取措施?他們只是開了一個講座,宣傳的是自己的學術觀點,並沒有明顯的危害國家安全的言論,我們也不能干涉學術自由吧?”

    “這算什麼學術自由,依我說,你們既然掌握了有關情況,就直接抓人吧。像高磊這種人,抓起來判個幾年,絕對不算冤枉。”王根基恨恨地說。

    “這個不現實。”馮嘯辰還是比較冷靜的,他知道王根基出的這個主意也只是聽起來過癮,實際上是無法做到的。張和平說得對,高磊這些人打出來的旗號是學術探討,而學術是不能設置禁區的,否則就難以創新。如果因為高磊他們的觀點存在偏激之處,就動用法律來進行懲罰,最終必然導致思想禁錮,這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中國有句老話,叫做邪不壓正。還有一句話,叫做事實勝於雄辯。高磊他們的觀點,只是一種詭辯術。中國的經濟建設成就是無可辯駁的,我們為什麼要怕他們詆毀呢?”馮嘯辰說,“現在輿論場上的亂象,主要在於缺乏正面的聲音。高磊這些人在大放厥詞,而我們卻沒有人去與他們辯論,揭穿他們的謊言。

    我舉個例子說:我家小姍聽完高磊的講座之後,一度對他的觀點也是非常信服的。後來我給她講了一些裝備發展的事情,她就明白高磊的觀點是站不住腳的,她甚至還把我講的事情又轉述給她的朋友聽,以幫助她的朋友端正認識。

    這件事給了我一個啟示,我們應當多給年輕人講講我們的故事,多做一些國情教育。我們不需要像高磊他們那樣巧舌如簧,只需要把真實情況說給他們聽即可。我相信,我們的下一代是有鑑別能力的,在真相面前,謊言自會不攻自破。”

    “馮總說得對。”張和平說,“我們部門也研究過這個問題,最後的觀點和馮總是不謀而合。要消除高磊這些人帶來的負面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主動出擊,用積極向上的觀點去批駁他們的觀點。”

    “這個很容易啊!”王根基來了勁頭,他對馮嘯辰說:“嘯辰,要論口才,高磊可真不是你的對手,要不,你也到電視台去開個專欄,給年輕人講講裝備製造的那些事情。”

    馮嘯辰擺擺手說:“到電視台開專欄就免了吧,我還真不習慣上電視。不過,進行工業化宣傳這件事,我覺得是可行的。我們裝備工業公司的職責,就是促進中國的重大技術裝備研發,輿論宣傳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高磊不是說中國只會造襯衣和襪子嗎,我們就要戳穿他的謊言,讓大家知道,中國是一個擁有全套裝備製造實力的工業強國。”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5 17:37
第八百六十一章 厲害了我的國

    「昨天晚上的電視你們看了嗎?」

    「你是說那個《中國製造》的專題片吧?看過了,真提氣!」

    「嘿嘿,我在電視上看了一遍,又到網上又看了一遍,現在就等著今天晚上的第二集了。原來真不知道咱們國家也能造這麼牛叉的東西,一直以為咱們也就是造造襪子襯衫啥的。」

    「拉倒吧,那就是網上那幾個什麼磚家忽悠的,我從來都不信!」

    「什麼不信,上次你不還轉了網上的那篇狗屁文章,說什麼蘭德公司預測,中國到2020年會成為全球最窮的國家。」

    「呃,那個真不是我轉的,是我的號被我表弟盜了……」

    這是某中學校園裡的一幕。中學生們聊到的《中國製造》專題片,是由裝備工業公司發起拍攝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全面展現中國裝備製造業的發展成就,用事實來駁斥那些唱衰中國的言論。

    經過幾十年對國外技術的引進、消化、吸收以及在此基礎上的自主創新,中國的裝備製造業已今非昔比。60萬千瓦火電機組、80萬千瓦水輪機組、第三代核電設備、500千伏超高壓輸變電設備、百萬噸級乙烯成套設備、大型冶金成套設備、千萬噸級露天礦成套設備等等,都已經實現了全面國產化,技術水平達到了世界前列,有一些甚至居於世界領先地位。

    這些大型裝備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有一定距離,所以大多數人並不瞭解這方面的成就,反而是諸如服裝、手機、汽車這樣的產品,更容易吸引人們的關注。許多「磚家」正是利用普通百姓認知上的這種缺陷,大肆渲染「外國」的技術如何先進,而中國是如何落後。在充分摧毀了人們對於中國的信心之後,磚家們便開始販賣他們的私貨,諸如什麼「大多數中國人從來就沒有學到過什麼是體面和尊敬的生活意義」、「失敗的中國式教育成為世界的笑柄」等等。

    客觀地說,其實大多數販賣這種私貨的磚家,自己也是被人洗了腦,對於這樣的理論深信不疑。須知大多數磚家對於技術的認知也僅限於自己的領域,那些在講壇上滔滔不絕大談「第四次工業革命」的經濟學家們,往往分不清車床和銑床的區別,更遑論什麼增材製造與減材製造。由於無知,磚家們容易被各種花言巧語所蠱惑,加之他們年輕時候就形成的「外國一定比中國強」的觀念,提出這些觀點也就不奇怪了。

    磚家們的胡言亂語,又影響到了他們的擁躉者們,許多小範圍內的意見領袖,諸如中小學教師,在受到這些言論影響之後,又把這些觀點傳播給了自己的學生,從而讓孩子們的思想陷入了混亂。

    要糾正這些錯誤認識,其實方法很簡單,那就是把真實的情況展現出來。中國這幾十年的發展成就,放在任何國家、任何時代都是極其輝煌的,尤其是工業領域的發展,更可謂是翻天覆地、精彩紛呈。在《中國製造》這部專題片裡,裝備公司挑選了若幹個裝備製造領域,回顧了中國在這個領域裡從奠基到成長,再到躋身世界前列的過程,用非常樸素同時又無可辯駁的事實,反映出中國工業的真正實力。

    馮嘯辰瞭解年輕一代的興趣所在,指示專題片的拍攝團隊要儘量地拍出那些大型裝備的霸氣,營造出一種「多鉚蒸剛」式的視覺衝擊力,果然讓一干年輕人迷得眼睛直冒小金星,直呼「厲害了我的國」。據說還有一位大學裡的教授,看過專題片之後,專門來到裝備公司,死乞白咧地非要讓人家給他詳細地講一講這段歷史,說打算把這段歷史寫成一部網絡小說,連名字都起好了,叫做什麼《大國重工》……

    「大家都知道,美國比中國富裕,美國的基礎設施水平比中國好,美國人的平均生活水平比中國高,美國的軍事實力更是比中國要強大得多。但是,大家知道美國的這一切是怎麼產生的嗎?」

    在某大學的講壇上,馮嘯辰侃侃而談。這也是裝備公司開始工業理念宣傳活動的一部分,那就是推進工業知識進學校、進課堂,與那些磚家爭奪話語平台。

    「美國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它從1890年開始,就是世界工業增加值第一的國家。在二戰期間,美國創造過年產3萬架戰鬥機的生產記錄,可以說是用武器的海洋淹沒了**。那麼,大家知道,今天世界上工業增加值第一的國家是哪個嗎?答對了,是中國!2009年,中國的工業增加值首次超過了美國,位居世界第一,這是過去120年間美國首次跌下了工業增加值第一的位置,我想,它在未來也不可能再次爬上這個寶座!」

    「嘩!」

    台下掌聲雷動,所有學生的熱情都被馮嘯辰給調動起來了。其實,馮嘯辰說的數據,在網絡上也是可以查詢到的,但平日裡大家卻不會去關注。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大家覺得身邊的變化是理所當然的,驀然回首間,才發現已是滄海桑田。

    「一個國家要成為世界強國,需要有很多方面的條件,政治、經濟、科技、文化、教育、法制,這些都很重要。但我認為,最最重要的,唯有工業。

    先賢說過,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生產力的水平,決定了意識-形態的水平。生產力是用什麼來衡量的?是你擁有多少律師嗎?是你擁有多少營銷大師嗎?是你擁有多少漫畫大師嗎?不,衡量生產力水平的只能是現代工業的發展程度,是一個國家所擁有的工程師和熟練工人的數量。

    大家的日常生活中離不開電力,如果沒有獨立自主的電力裝備製造業以及輸變電技術,我們根本不可能建立起如此龐大的電網,為大家提供充足的電力供應。大家通過網絡獲得信息,依靠的是我們的網絡裝備製造業。大家寒暑假回家,離不開鐵路網和公路網的建設,而這背後則是我們國家龐大的工程機械製造業。

    可以這樣說,沒有工業,一個國家的經濟就將是無本之木,表面上也許光鮮無比,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把它打回原形。在今天的世界上,任何一個現代化的國家,無不是工業強國。所謂去工業化的觀點,是發達國家送來的一劑毒藥,它的目的就是讓中國停止發展,永遠淪為西方國家的經濟殖民地。大家說,我們能接受這樣的毒藥嗎?」

    「不能!」

    學生們異口同聲地吼道。年輕人其實並不缺乏思考能力,只是從前沒有人把這些道理向他們說起而已。馮嘯辰是親歷了重大裝備研發歷史的,他隨便舉幾個例子,就都能夠讓人身臨其境,體會到技術上受制於人的痛苦和屈辱,感受到技術發展帶來的強大與自信。他的口才之好,在體制內也是出了名的,這一番在高校裡進行宣講,所到之處,收穫了無數的迷弟迷妹。這一年的公務員招考,裝備公司只有五個招聘名額,卻有上萬人報考,這也算是這一輪宣傳活動的副產品了。

    除了裝備公司之外,其他一些單位也加入了這項活動。教育部發出通知,要求在全國中小學試點增加工業技術課程,讓中小學生有機會進工廠去實際體驗現代工業生產過程,從小培養工業意識。文化部門啟動了一個所謂「工業文化工程」,鼓勵文藝工作者要深入工廠,創作出反映工業、工廠、工人的文藝作品。連旅遊部門都來湊熱鬧,找了一些老工廠、老礦山等,建設工業博物館,開展工業旅遊,讓普通人也能知道什麼是工業。

    面對著裝備公司發起的宣傳攻勢,高磊等人陷入了窘境。他們此前準備好的講稿,在大量的事實面前變得百孔千瘡,隨便說一個數據,都可能會遭到聽眾的質疑,更有人把高磊以往講座中列出的數據做了一個彙總,然後逐條批駁,還冠以一個「扒皮高叫獸」的時尚標題,在互聯網上被傳得家喻戶曉。

    「我不否認,我的講座中有一些數據略顯過時了,這是因為我在國外多年,難以獲得中國經濟的真實數據。至於說那些由政府公開發布的數據,我是不相信的……」

    這是高磊在講座中為自己所做的狡辯。不得不說,今天的中國已經非常多元化了,即便是許多人都已經認真了高磊的本質,但仍然有單位請他去站台,也仍然有許多無腦粉絲為他捧場。

    「可是,高教授,你不相信政府發佈的數據,那麼你的數據又有多少可信度呢?」有聽眾這樣站起來問道。

    「我不能保證我的數據是真實的,但我認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提出了一個值得大家關注的問題。」高磊說。

    「既然你的數據不是真實的,那麼你提出的問題,能夠站得住腳嗎?這不就是一個謠言嗎?」

    「不錯,就算我說的是謠言,難道謠言就沒有價值嗎?」

    「呃,高教授,恕我腦殘,謠言有什麼價值?」

    「謠言可以倒逼真相啊!」

    「高教授,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8 17:40
第八百六十二章 等一等人民

    發改委,王振斌辦公室裡。

    「小馮,現在我們承受的壓力很大啊。」

    王振斌坐在辦公桌後面,愁眉苦臉地對馮嘯辰說。

    由裝備公司發起的工業化宣傳如火如荼,加之為了抵銷全球金融危機對中國的衝擊,發改委啟動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基建投資,全國同時開工的重點項目多達數千個,投資總額達到了幾十萬億的空前數字,全國上下形成了一股大干快上的熱潮。建設規模大了,各種預料不到的事情也就多了,王振斌可以說是每天都在戰戰兢兢,生怕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可越是怕出岔子,岔子就來得越快。兩天前,南江省一個名叫瑞山的地方正在興建的一座火電廠工地發生重大事故,25名建築工人遇難,一時震驚了中央。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發改委是首當其衝的,而又由於火電廠建設涉及到重大裝備,所以此事與裝備公司也有牽連,王振斌就是因此而把馮嘯辰請來商議的。

    「初步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主要原因是施工隊缺乏建設這類工程的經驗,施工組織中出現了差錯,這才導致了事故的發生。往深層次追究,那就是我們這兩年建設規模擴張太快,建設力量不足。一些建築公司為了承接更多的業務,招收了大量新工人和技術員,這些新人沒有經歷過現場磨練,遇到突發情況不知道怎麼處理,從而形成了事故隱患,直至發生這樣的重大事故。」王振斌向馮嘯辰介紹道。

    「這是一個慘痛的教訓啊。」

    馮嘯辰心裡也堵得很,畢竟涉及到了25條人命,這是拿什麼都無法彌補的事情。瑞山電廠的設備是由龍山電機廠提供的,是龍山電機廠在原有60萬千瓦機組基礎上新開發的100萬千瓦超超臨界火電機組,技術水平達到了世界前列。瑞山電廠開工的時候,馮嘯辰還應龍山電機廠的邀請去參加過奠基儀式,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嚴重事故。

    「的確是很慘痛的教訓。」王振斌說,「我們已經向各重大項目建設單位發出了通知,要示他們認真檢查安全生產情況,尤其是要對新員工佔比較高的施工隊加強檢查和指導,消除安全隱患,避免同類事故發生。」

    馮嘯辰點點頭,說:「這是對的,亡羊補牢,我們必須吃一塹長一智。前一段時間,咱們鋪開的攤子太大了,蘿蔔快了不洗泥,各種安全隱患的出現是必然的。」

    「那麼,依你的意見,我們要不要把建設規模收縮一下呢?」王振斌問。

    馮嘯辰搖搖頭:「沒這個必要吧?事故歸事故,建設歸建設,如果因為發生了一起事故,就要把建設規模收縮起來,那咱們永遠都別想發展了。發生了事故,我們汲取教訓就是了。有些建設單位經驗不足,我們加強一些指導,讓他們在建設實踐中增長經驗,這才是正道。理性地看,搞建設哪有不發生事故的,世界各國都發生過在建工程中的傷亡事故,也沒聽說哪個國家因此就不搞建設了。」

    王振斌冷笑道:「可是,現在我們發改委就承受了這樣的壓力。好幾個部門向我們發函,要求我們縮小基建規模,一些在建工程要停工檢查,確定沒有安全隱患才能夠恢復生產。」

    「這就是所謂一人得病,全家吃藥吧?」馮嘯辰淡淡地說。作為協調重大裝備建設的官員,他對於這樣的事情可是再熟悉不過了,什麼地方發生一起事故,上級單位立馬就要求所有地方都進行停工檢查,也不管這些地方是不是無辜受過。說穿了,發生事故會連累到這些上級單位,而停工造成損失,卻是不需要由上級單位來承擔的,一邊有風險,另一邊則沒有成本,上級如何選擇,還用說嗎?

    「其實,也不能怪這些部門,他們承擔的壓力也非常大。」王振斌倒是挺體貼別人的,他說:「我不知道你注意過沒有,瑞山電廠的事故一發生,網上那幫人又活躍起來了,對我們的建設項目口誅筆伐。尤其是高磊,連發了十幾篇文章,我記得有一篇文章的標題是這樣寫的:中國的經濟快車,請放慢點腳步,等一等你的人民。」

    「我太陽的!」馮嘯辰直接就爆了句粗口。他本是個斯文人,但因為常年與基層接觸,多少也染了一點基層的習氣,稍不留神就會說髒話了。前幾天,他在主持一個會議,倒是沒怎麼關注網上的消息,王振斌說的這篇文章,他還真沒看到。

    「等一等人民,這麼煽情的話,也虧高磊能夠想得出來。」馮嘯辰罵完,倒也沒啥氣,笑呵呵地評論道。他印象中,高磊畢竟是個學者,學問做得如何且不說,至少是不太擅長於這種網絡煽情的。不過,這一次高磊回國,風格倒是變了許多,隱隱有些網紅傾向了,說出這樣的話,也在情理之中。

    王振斌說:「聽安全部門的張和平介紹說,高磊的背後有一個團隊,專門負責對高磊進行包裝。我剛才說的這篇文章,應當是出自於高磊的團隊,只是冠以他的名字而已。不過,這篇文章的影響力非常大,在網絡上被轉發了幾十萬次,可謂是家喻戶曉了。」

    「你說的有些部門,就是受到了這些輿論的壓力,所以要求發改委壓縮基建規模?」馮嘯辰問。

    「可不是嗎。」王振斌嘆道,「現在都講究網絡問政,高磊他們扛著一桿『正義』的大旗,又獲得了相當一部分網民的支持,對有關部門產生的壓力是很大的。有關部門不做出一點表示,也很難平眾怒。」

    馮嘯辰說:「我聽說相關責任人員不是已經被刑拘了嗎?該怎麼處理,自有法律去裁決,只要我們不拉偏手就可以了。這起事故里暴露出來的是施工單位領導責任心不足的問題,對於那些不存在這種問題的施工單位,憑什麼讓他們停工?」

    「發改委領導的意見也是如此。」王振斌表情凝重地說,「領導說了,事故原因必須要認真調查,相關責任人必須嚴肅處理。但是,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有問題的地方要糾正,沒有問題的地方不能陪著吃藥。網絡上少數人的噪,不能影響我們的決策,聽喇喇蛄唱歌,我們還不種莊稼了嗎?」

    「領導英明!」馮嘯辰額手稱慶。

    王振斌說:「你先別忙著說英明。領導說了,群眾對於我們的工作有疑問,我們要勇於正面回答,消除群眾的疑慮。領導還說,前一段時間裝備公司搞工業化宣傳,搞得非常不錯,所以……」

    「主任不會是要我去回答群眾的疑問吧?」馮嘯辰有些不確信地問。

    王振斌笑道:「正是如此。現在網絡上蹦得最歡的就是高磊,而你是他的老對手了。領導說,你對付高磊有經驗,所以要請你去和媒體談談。」

    「沒問題。」馮嘯辰點了點頭。他知道,剛剛發生了這樣大的傷亡事故,網民的情緒是非常不穩定的,只要有人挑動一下,大家就會變得非常憤怒。高磊他們恰恰就是利用了這種情緒,煽風點火,帶動節奏。而面對著這樣的輿情,站出來進行解釋的官員,必然要承受網民的憤怒,落一個灰頭土臉的結果。

    但是,如果大家都愛惜自己的羽毛,不願意出來說一句公道話,甚至為了換取網民的好感,不惜迎合高磊之流,對國家的建設發難,那麼所有的壓力就會加到那些真正做事的人身上,長此以往,就不會有人願意去做事了。

    確定了要正面回答群眾的質疑,馮嘯辰也做了一些準備。他還專門到孟凡澤和羅翔飛二人的家裡分別去拜訪了一次,與兩位一直關心他的老領導進行了長時間的會談。隨後,他便與王振斌一道,來到了中視的演播室。

    「各位觀眾,歡迎來到官員面對面節目。今天我們要談的話題,是剛剛發生在南江省瑞山電廠工地的一起不幸事件,相信大家這些天也都在積極地關注。今天來到我們演播室的,是國家發改委的王振斌司長和國家裝備工業公司的總經理馮嘯辰先生。王司長是主管重大項目投資的領導,馮總則是主持國家重大裝備研發的領導。

    據瞭解,瑞山電廠工程是國家在十一五期間開工建設的重大工程,瑞山電廠將要使用的兩台100萬千瓦火電機組,正是在馮嘯辰總經理的指揮協調下,由龍山電機廠等數十家國家裝備骨幹企業經過十幾年攻關而研製出來的。裝備工業公司提交的資料顯示,由龍山電機廠製造的這一型號火電機組,技術水平達到國際領先,能耗、污染等水平,都優於西方國家的同類產品。那麼,我們想先請馮總為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這樣一項達到國際領先水平的技術,會在建設期間就發生這樣大的人身傷亡事故。」

    主持人說到這裡,優雅地向馮嘯辰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馮嘯辰可以發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9 08:55
第863章 辯論

    談話節目的主持人都有自己的風格,這樣才能形成節目的個性,從而圈住一批鐵桿粉絲。馮嘯辰參加的這個節目,主持人一向以思想尖銳著稱,屢屢喜歡提出一些刁鑽的問題,讓參加談話的嘉賓下不來台。當然,她也並非對所有的嘉賓都是如此,遇到她推崇的對象,比如哈佛大學的高磊教授,她就會立馬變身為鄰家小妹,極盡和煦溫順之能事。

    王振斌和馮嘯辰,自然不屬於主持人推崇的類型,相反,她是極端反對國家搞基礎建設以及工業化的,這一次瑞山電廠發生事故之後,她在自己的微博號上就發了不少批判發改委的言論,也贏得了不少網民的讚許。請發改委官員參加這個談話節目,是主持人自己向發改委提出的要求。發改委知道她的特點,有意拒絕,卻又擔心落下話柄。要知道,這位小姐姐可是什麼話都敢說的,發改委如果拒絕了她的要求,她就敢在節目裡說發改委迴避質疑,然後提出一串“我們不禁要問”之類的評論。

    不能拒絕參加,卻又擔心被主持人刁難,萬般無奈之下,發改委領導想到了馮嘯辰,覺得或許只有馮嘯辰才能應付這樣的場面。馮嘯辰事先也瞭解過這位主持人的立場和主持風格,此時聽到她不動聲色地就給自己下了一個套,倒也並不覺得意外。

    “首先,我要代表裝備工業公司,對於在這次電廠事故中遇難的工人們表示沉痛的哀悼,對他們的家屬表示誠摯的問候以及深深的歉意。”

    馮嘯辰拿起面前的話筒,開始說話了。他並沒有急於爭辯什麼,而是先表示了對事故的痛心,要知道,這也是一個必須的套路,如果他不說這些話,回頭在網絡上就會被冠以“冷血哥”的頭銜。

    “瑞山電廠是一個重大裝備建設項目,作為國家裝備工業公司的負責人,我認為我對於在這個項目中發生的重大人身傷亡事故,是負有責任的。我曾經參加了瑞山電廠的開工儀式,但在此後的建設過程中,我未能再次到工地去考察實際情況,以至於未能及時發現現場存在的隱患,導致了這樣的悲劇,我對此感到深深的自責。”

    馮嘯辰說到這裡,向著攝像鏡頭深深地低了一下頭,這就相當於鞠躬謝罪的意思了。

    主持人面無表情地說:“馮總的確是嚴以律己,事實上,據我們看到的事故初步調查報告,其中並沒有提到國家裝備工業公司應當對此事負責。不過,也恰恰因為如此,我們才產生了一個疑惑。據我們的記者瞭解,這一次瑞山電廠使用的100萬千瓦機組,是由裝備公司力主採用的,而且在此前裝備工業公司進行的媒體宣傳中,也認為這項技術是成熟可靠的。但是,恰恰是這項技術,導致了如此重大的人身傷亡,調查小組為什麼會認為裝備公司對此事沒有責任呢?”

    馮嘯辰輕輕哼了一聲,問道:“主持人,你憑什麼認為是100萬千瓦機組技術導致了人身傷亡呢?”

    “這是網絡上的共識啊。”主持人輕描淡寫地答道。

    “網絡上哪些人的共識呢?”馮嘯辰反問道。

    主持人說:“哈佛大學的高磊教授便是持這種觀點的,他的學術水平,我想大家都是瞭解的吧?高磊教授認為,中國在80年代引進了美國的30萬千瓦和60萬千瓦兩種規格的火電機組技術,至今仍未消化吸收。在這種情況下,為了追求所謂的世界領先,倉促推出100萬千瓦技術,這是一種好大喜功的表現,因此而導致重大傷亡事故,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馮嘯辰淡淡一笑:“主持人,我想提醒你一點,高磊教授是一名經濟學教授,他對火電機組技術完全是門外漢。我們在80年代引進了美國的30萬千瓦和60萬千瓦技術,早在90年代中後期就已經完全消化吸收,並推出了升級換代產品。我們推出的自主知識產權的60萬千瓦機組技術,水平優於向我們轉讓技術的美國西易公司,這一點是得到了西易公司工程師的認同的,主持人如果有興趣瞭解其中的細節,我可以請龍山電機廠把西易公司與他們聯繫的信函覆制一份提供給你。”

    “這倒不必了,馮總既然這樣說,想必是有根據的吧。不過,馮總剛才說的,僅僅是60萬千瓦技術吧。”主持人有些窘了。馮嘯辰說西易公司的工程師也承認中國技術更優,而且有他們與龍山電機廠之間的信函為證,這顯然不會是信口開河。馮嘯辰畢竟是專門幹這一行的,他說的話,自然要比高磊的話更加可信。

    “或許我們已經掌握了60萬千瓦的技術,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採用這種更成熟的技術,而要採用不成熟的100萬千瓦技術呢?”主持人問。

    馮嘯辰反問:“你又是聽誰說我們的100萬千瓦技術不成熟呢?”

    “那麼,這次的事故如何解釋呢?”主持人找到了說辭。

    馮嘯辰說:“這恰恰是我想要對觀眾朋友們澄清的。這一次瑞山電廠工地的事故,是工地冷卻塔建設過程中發生的腳手架坍塌事故,與使用什麼型號的發電機組沒有任何的關係。一些網絡文章或者是因為無知,或者是出於故意,把事故解讀為因為採用100萬千瓦機組而導致的結果,進而質疑100萬千瓦機組的技術水平,這是一種移花接木的手法,是在向中國裝備製造業潑髒水,誤導網民。”

    “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王振斌也發話了,“這一次的不幸事件發生後,我看到了網絡上的很多評論。有一些評論是比較中肯的,認為我們現在基礎建設的規模大了,不能忽視對安全生產的要求,這是非常正確的。但是,也有一些人,刻意地把一起責任事故解讀為技術事故,用冷卻塔建設中發生的事故,來否定火電機組技術的先進性。我同意剛才馮總的看法,這些人中或許有的僅僅是無知,但肯定有一些人是心存惡意的。”

    “王司長的意思是說,這起事故與你們的工作沒有關係嗎?”主持人問道,話裡已經刨了一個坑在等著。

    王振斌豈能上這種當,他認真地說:“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故,與我們的工作當然是有關係的。正如前面我說過的,我們的建設規模大了,同時開工的項目有幾千個,其中出現了一些管理上的疏漏,這才導致了這一次的嚴重事故。我們必須汲取這一次的教訓,加強管理,這樣才能避免同類事故的發生。”

    主持人問:“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如果我們的建設規模能夠小一點,步子慢一點,這樣的事故就能夠避免了。”

    王振斌說:“沒有人能夠保證絕對不出事故,但如果建設規模小一點,發生事故的可能性也會小一點,這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要好大喜功,盲目地擴大建設規模呢?”主持人算是逮著理了,盯著王振斌問。

    馮嘯辰接過話頭,問道:“主持人,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擴大建設規模是盲目的呢?你又憑什麼認為這是好大喜功呢?”

    “這難道不是好大喜功嗎?”主持人說,“據我看到的資料,我們現在一年的基礎建設投資有30萬億人民幣,相當於近4萬億美元,相當於美國的5倍以上,這難道不是好大喜功嗎?”

    “你用來做對比的美國,是今天的美國。在上世紀20年代至60年代,美國的基建規模絲毫不比今天的中國小,你為什麼不和那個時代的美國比呢?”馮嘯辰說。

    “但美國現在已經放棄這種依靠基礎建設來刺激GDP的手段了。”

    “這僅僅是因為他們已經完成了基礎建設而已。要知道,美國擁有10萬公里的高速公路,還有20萬公里的鐵路,這都是美國在上世紀70年代就已經達到的水平。而我們現在高速公路和鐵路的里程不到美國的一半,你認為我們不應當建設嗎?”

    “可是,你又如何解釋瑞山電廠的事故呢?”

    “搞建設,不可能不發生事故。世界各國的發展歷程中都發生過大大小小的事故,任何發展都是有代價的,其中也包括了血的代價。”

    “馮總,你認為這樣的代價值得嗎?”

    “當然值得!”馮嘯辰嚴肅地說,“血的代價的確讓人難以接受,但這樣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這是人類探索與發現過程的一部分,是不畏艱險、開拓人類視野的必然組成部分。未來從不屬於那些怯懦的人,未來只屬於勇敢者。”

    “馮總,你不覺得你的這種說法是在唱高調嗎?難道,這就是中國的官員對於一次重大人身事故的態度?”主持人面露譏誚地問。

    “我想,任何一個國家裡負責任的官員都會這樣說的。”馮嘯辰說。

    “至少,我相信美國的官員不會這樣說。”主持人瀟灑地聳了聳肩膀,說道。

    “是嗎?”馮嘯辰看了看主持人的臉,然後說道:

    “我剛才說的那段話,是里根在挑戰者號航天飛機失事之後的講話。我想,里根應當算是美國的官員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2-1 17:30
第八百六十四章 一個巨大的坑

    主持人那白皙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醬紫色,從來都是她設計把官員說得面紅耳赤,誰知道這回卻在陰溝裡翻了船,被馮嘯辰刨個坑把她給埋了。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她過去採訪過的官員都沒有埋她的能力,而是那些官員顧忌與媒體的關係,不敢把她這樣的當紅主持人得罪得太狠。馮嘯辰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再加上早就看不慣這位主持人的作派,所以才設了個局,讓她跳了進去。

    其實,有很多像主持人這樣言必稱「外國」的人,對於外國的認識僅限於想像以及網絡上的各種美文,他們不知道其實任何一個國家的運行都是有相似之處的,中國今天走的路,也正是國外曾經走過的。外國人並不比中國人更聰明或者更高貴,他們的祖上也幹過羊吃人的勾當,還曾經把數以千萬計的黑人擄掠到美洲去作為奴隸,西方的繁榮同樣是建立在無數血汗之上的。

    時下正值互聯網上各種西方心靈雞湯氾濫之際,主持人就屬於那種每天必喝幾碗外國心靈雞湯以求健體美容的那類人。而馮嘯辰比她多一世的記憶,經歷過對外國神話的扒皮歷程。在馮嘯辰看來,主持人就像後世親友群裡那些剛剛學會上網,喜歡轉發一些陳年段子的大爺大媽,隨便設個局就足以把她給帶進溝裡去。

    「那麼,馮總的意思是不是說,這種犧牲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任何人都不需要對這件事負責任?」主持人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槓下去了,節目還沒做完,她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拂袖而去吧?她在心裡給馮嘯辰記了一筆賬,想著未來找個什麼由頭,狠狠地曝他一次光,非要把他整得聲敗名裂為止。

    王振斌說:「不是的,我們對於這件事的處理是非常嚴肅的,事故的直接責任人已經被刑拘,未來將會依法進行處理。」

    「但群眾希望看到的並不是這個。」主持人說,她點開面前放著的筆記本電腦,上面有導播轉過來的網民評論,她挑了一條,念道:「像這麼大的安全事故,僅僅處理了幾個芝麻大的幹部,這其實就是丟卒保車。官員們口口聲聲說這是發展的代價,而實際上承擔代價的是可憐的工人,享受發展的卻是官老爺們。如果換成我是官員,我也會說這樣的漂亮話。……馮總,對於網友的這條留言,你有什麼評價呢?」

    「主持人有什麼評價呢?」馮嘯辰反問道。

    主持人冷冷一笑,說:「我認為網友說得很好。馮總剛才說發展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但馮總自己卻沒有任何代價,你得到的只是政績而已。我能不能認為,馮總之所以竭力為100萬千瓦機組技術辯護,僅僅因為你是裝備工業公司的總經理,而這項技術恰恰是你的政績之一。」

    馮嘯辰盯著主持人的眼睛,饒有興趣地問道:「那麼,我要怎麼說,你才能相信我的話是出自於內心的。」

    「我想,只要你仍然是裝備公司的總經理,我,以及廣大網友,就無法相信你的話,因為一名官員永遠都是會為自己的政績辯解的。」主持人得意地說。她感覺到,自己已經從坑裡爬出來了,現在正把馮嘯辰往那個坑裡推。

    馮嘯辰卻並不在意,他點點頭,換了一副鄭重的表情,轉向攝像機,對著數以百萬計的屏幕外的觀眾和網友說:

    「借這個機會,我想向大家宣佈一件事,鑑於社會公眾對瑞山電廠事故提出了廣泛的質疑,為了回答這種質疑,同時也為了警示各級幹部,敦促他們認真對待安全生產問題,我已經向國家發改委遞交了辭職申請,請求辭去國家裝備工業公司總經理職務,並不再擔任其他任何政府機關或事業單位的同類領導職務。

    我申請辭去現有職務,並非引咎辭職,因為這一次的生產事故與所使用的裝備沒有任何關係,裝備工業公司在這起事故中並無直接的責任。我辭職的目的,僅僅是代表裝備工業管理部門,對這起事故做出一個交代,同時也是對諸如剛才主持人所提出的問題做出一個答覆。

    在我辭去職務之後,我仍然要說,國產100萬千瓦火電機組是成熟可靠的,中國的裝備製造業是成熟可靠的,我們的發展道路是正確的,任何困難、任何代價,都不能阻止我們前進的腳步。」

    「什麼!」

    無數的電視機前和電腦前,觀眾和網友們都驚呆了,鼠標鍵盤遙控器啥的稀里嘩啦掉了一地。這一場談話節目,從一開始就帶著刀光劍影,讓人目不暇接,但誰也沒想到,最**的段落居然是在這個時候。

    前一段時間,馮嘯辰也是頻頻上鏡,向觀眾們講述中國工業的發展歷程,講解國家的裝備工業發展思路。那時候,對馮嘯辰崇拜者有之,質疑者也有之。高磊等人面對著馮嘯辰發起的凌厲攻勢,編出了一個新的說法,那就是聲稱馮嘯辰是利益相關人,之所以力挺裝備製造業,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位置,為了宣揚自己的政績。

    剛才的節目期間,網絡上也在進行著激烈的爭論,挺馮派和倒馮派唇槍舌劍,戰得不亦樂乎。也就是這個年代還沒有彈幕一說,否則這段直播的視頻肯定會被鋪天蓋地的彈幕完全淹沒。

    就在這爭論進入白熱化的時候,馮嘯辰一句辭職聲明,無異於在熱油鍋裡澆進了一瓢冷水,整個互聯網立馬就炸鍋了。微博、論壇、企鵝群裡無數人在飛快地刷著屏:

    「心疼馮總!」

    「有擔當,是條漢子!」

    「對馮總路轉粉了!」

    「我是黑轉粉好不好!」

    「哈哈,我一直都是馮總的腦殘粉!」

    「支持中國工業,支持馮總!」

    「嘯辰哥哥我愛你!」

    「嘯辰叔叔好不好……」

    「馮總留下!」

    「高叫獸滾!」

    「……」

    主持人手裡的電腦是由後台導播控制的,這些刷屏信息,導播自然也要第一時間傳過來,以便讓主持人知道如何把握節奏。看到這一邊倒的反轉局面,主持人徹底地傻眼了,事先準備的一大堆問題都變成了一句mmp,只是她知道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的。

    這個姓馮的混蛋,原來他答應來參加這個節目,本身就是一個大坑啊!

    主持人在心裡絕望地想到。

    以馮嘯辰的級別,當然不可能會因為與主持人的幾句口角就憤然表示辭職,他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聲稱自己提交了辭職申請,說明他的申請早已經得到了批准,而這是需要經過很複雜的一段程序的。

    也就是說,馮嘯辰其實已經完成了辭職的全部手續,但發改委上上下下都隱瞞了這個消息,只等著馮嘯辰在這一時刻發佈出來。主持人被蒙在鼓裡,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擠兌馮嘯辰,最後表示只要馮嘯辰還在位置上,說話就沒有可信度。結果,馮嘯辰當場表示要辭去職務,這就打了主持人一個措手不及,也把她前面所有的質疑全部都否定了。

    更嚴重的是,腦子一根筋的網民們是不會理解這個陰謀的,他們只會認為馮嘯辰是被主持人逼迫著辭職的。作為一名主持人,逼著功勛卓著的裝備工業領導官員辭職以證清白,這是何等跋扈的行為。人家馮總光明磊落,勇於擔當,你一個主持人天天說著風涼話,一會懟這個,一會懟那個,有本事你也辭個職給大家看看?

    在無數人對馮嘯辰黑轉粉的瞬間,同樣規模的主持人的粉絲也迅速地對她粉轉黑了。一名官員有沒有粉絲,其實並不重要,因為他們並不是靠粉絲吃飯的。但一名主持人沒有了粉絲,飯碗就算是砸了。

    馮嘯辰,老娘跟你拼了!

    主持人在心裡發出了怒吼。

    這節目已經沒法做下去了,主持人強忍著心頭的怒火,草草地扯了一些閒話,結束了這個節目。當知道導播已經把鏡頭切開之後,主持人甚至連與王振斌、馮嘯辰他們象徵性地握手道謝都省略了,黑著臉便揚長而去。

    「老王,看起來,我把這姑娘給得罪慘了。」馮嘯辰幸災樂禍地對王振斌說道。

    「你怕啥,你現在是無官一身輕,把她得罪得再凶,她也奈何你不得。以後我們才是慘了,誰知道她會怎麼在節目裡黑我們呢。」王振斌沒好氣地斥道。馮嘯辰辭職的事情,王振斌事先也是知道的,卻沒想到馮嘯辰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說出來。馮嘯辰此舉會帶來什麼影響,尤其是會給主持人帶來多少麻煩,王振斌是能夠想像出來的。他在心裡也是哭笑不得,這個老幺,果然不是善茬,誰招惹了他,真是倒八輩子黴了。

    「像這樣的主持人,居然還能在中視呆著,這才是奇怪的事情呢。」馮嘯辰臉帶寒色地說,「任何國家的主流媒體都是要捍衛本國利益的,可你看剛才她的作派,屁股完全坐在另一邊去了。我不明白,國家花這麼多的錢,養著一些這樣吃裡爬外的人幹什麼用。」

    「回去以後,我會向領導做一個詳細的匯報,像這樣吃裡爬外的人,必須要清除出去。」王振斌恨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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