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韓警官 作者:卓牧閑(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1 15:51:2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485863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2:02
第九百四十七章 「作孽啊」

        春雨綿綿,潤物無聲。

        昨晚休息時天好好的,這裡沒有污染,甚至能看見滿天星星,直到早上起來走出小旅館,馮錦輝和從市裡連夜趕回鎮上的高學平才現下半夜下過一陣小雨。

        他們起得早,川下派出所長丁陽來得更早。

        順著濘泥的街道,帶二人去菜市場對面的小攤吃完早點,便一起驅車沿坑坑窪窪滿是泥漿的山路,趕到位於川下鎮西南角的鳳凰村。

        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小山村,放眼望去,一棟棟低矮的民房參差不齊的建在山腳下。在被雨水沖刷乾淨的天空中,飄著幾朵白雲,遠處一大片綠油油的麥地,幸福的吸收著大地給予的禮物——雨水。

        順著山間公路的方向,有一條穿過村口的小河,蜿蜒曲折,可能夜裡下過雨的緣故,河水看上去很渾濁。

        拖拉機既是農機也是交通工具,一輛掛著車廂的手扶拖拉機冒出黑煙,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與面包車擦肩而過。

        高學平注意到車廂裡擠滿老人和小孩,一路過來見到的青壯年也很少,能想像到能出去打工的都出去了,平時生活在這個寧靜山村的大多是老人和留守兒童。

        面包車駛過水泥橋,緩緩開進村裡。

        在一個個村民好奇地目光注視下,左拐右拐,最終停在一個極具特色且歷史悠久戲台前,丁陽拔出鑰匙,拉上手剎,指指左前方:「馮大,高隊,這就是村辦公室,我去找老支書談談,您二位就別下車了,有進展我會及時打電話。」

        自己一開口村民就知道是外人,到了這兒只能靠人家幫忙。

        馮錦輝點點頭:「好吧,我們在車上等。」

        「丁所,把這兩包煙帶上。」高學平一把拉住丁陽衣服,把包裡剩下的兩盒香菸硬塞過去。

        這裡不是客氣的地方,現在更不是客氣的時候。丁陽也不矯情,收下煙笑了笑,帶上門撿干的地方跑向斜對過的村委會。

        種種跡象表明,嫌犯並非沒有警覺性,只是警覺性不是特別高。

        他是今年正月初九同村裡的另外六個小夥子和兩個小姑娘一起去東海的,到了東海之後卻沒在一起打工,人家進電子廠,他去工地。

        從春節到現在與老鄉只聚過一次,還是去拿他母親托後來去東海的人捎帶的東西的,平時極少接觸,只是偶爾打幾個電話,同在東海的老鄉不僅不知道他在哪個工地,甚至不知道在哪個區。

        想順利套出其具體位置並不容易,但現在只能信任年輕的派出所長。

        馮錦輝遙看著斜對面的村辦公室,掏出手機,撥通連夜趕到東海的抓捕組負責人電話。

        「明東,你們在什麼位置?」

        隆華分局轄區生的命案,隆華分局怎麼可能不重視。

        考慮到東海是行政級別比深正更高的直轄市,局黨委成員朱明東親自帶隊,要不是確實走不開,主管刑偵的副局長絕對會親自出馬。

        朱明東回頭看看隨行的四名年輕刑警,舉著手機用東廣話低聲道:「馮大,我們在人民廣場地鐵站,1號線、2號線和8號線這兒交匯,去哪兒都比較方便。」

        「我們剛到嫌犯家所在的村,當地派出所同志正在想辦法,你們可能要兩三個小時。」

        「沒關係,只要能把他抓回去,等多長時間都沒問題。」

        「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裡,你們要做好請求東海同行協助的準備。」

        「放心,一接到韓局命令,我們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協助肯定是要請東海同行協助的,現在的問題是東海太大,不知道嫌犯躲在哪個區,總不能就這麼跑單位級別比深正市局更高的東海市局請人家協助吧?何況到省廳這一級已經不怎麼負責具體案件,東海市局行政級別比東廣省廳更高,同樣不會管一般的命案。

        如果「積案辦」的老前輩套不出嫌犯的具體位置,朱明東只能拿著介紹信一個分局一個分局跑。

        雖說「天下公安是一家」,但人家有人家的工作,求人幫忙終究是一件麻煩事。

        朱明東真不想到處求人,收起手機一屁股坐到行李箱上,看著地鐵站出口處熙熙攘攘的人們暗暗祈禱「積案辦」能一鼓作氣搞清嫌犯躲在什麼地方。

        其實「積案辦」現在所能做的一樣是等待。

        丁陽知道曾經的教官、現在的深正市局領導已派刑警趕到東海待命,為抓捕王學東深正市局可以說不惜一切代價,能不能順利抓獲嫌犯人家全指望他這個小小的派出所長,想想真有那麼點壓力。

        跟老支書用不著繞圈子,一樣無需隱瞞。

        他再次遞上根菸,低聲道:「陳支書,深正市公安局的同志來我轄區抓人,我不可能不問個清楚,真是證據確鑿!王學東既有作案時間又有作案動機,案當日他確實與被害人生過爭執,連dna都比對上了,人命關天,這不是一件小事!」

        可能與家庭環境有一定關係,那小子性格確實有點問題。

        在村裡,平時極少說話。

        別說看見村幹部,看見王家的長輩都不打個招呼。

        但這不意味著他性格軟弱,事實上不僅倔強而且很衝動,去年夏收因為愛佔小便宜的楊寶家媳婦去他家地裡撿了點沒收割乾淨的麥穗,與他母親生了點口角,他拿起鋤頭就衝過去了,要不是幾個村民反應快及時拉住,楊寶家媳婦估計會頭破血流。

        但不管怎麼說,他既是家裡的頂樑柱也是獨苗。

        殺人是要償命的,要是吃了槍子,一個家庭不就完了。

        老支書現在不是震驚而是擔心,抽了一會兒悶煙,抬頭道:「殺人不是犯其它事,保肯定保不下來,能不能跟深正公安局的同志求求情,幫他爭取個寬大?」

        「這怎麼爭取?」

        「說起來我跟他家也沾點親帶點故,也算他的親屬,你們不是有政策嗎,親屬主動配合一樣算自。現在不是提倡少殺慎殺麼,說不定能爭取到個死緩,只要不槍斃,只要能保住命,這個家庭就有盼頭。」

        王學東家本來就是特困戶。

        王學東要是被判死刑,他家就等於徹底沒了經濟來源,現在他母親能種地能勉強餬口,再過十幾二十年種不動了呢,到時候一個體弱多病的老太太和一個整天躺在床上的老頭誰養?

        更不用說王學東落網會對這個家庭帶來多大打擊,搞不好王學東的案子還沒到法院,家裡倒先鬧出人命。

        兩個老人沒盼頭,沒希望,活著沒意思,活著就是受罪,活一天就要被人笑話一天,想想完全有自尋短見可能。

        丁陽認為老書記的話非常有道理,關鍵這不是能不能通融的事,他猛吸了一口煙,輕嘆道:「陳支書,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現在大城市對外來人口管理多嚴,東海可以說是全國最嚴的,沒暫住證被逮著就要罰款,罰完款還要補辦,一補辦就有他的記錄,上網一查就查出來了!

        就算他沒去辦理暫住證,並且僥倖沒被逮著,他又能逃到哪兒去?現在幹什麼都是實名制,他去火車站買張車票,鐵路公安立馬就能知道。上網追逃,全國追逃,天網恢恢他根本無路可逃。」

        為了讓老支書徹底打消跟深正同行討價還價的念頭,丁陽趁熱打鐵地說:「而且,深正公安局的同志掌握他的手機號,現在科學技術多達,人家只是不想殺雞動牛刀。如果我們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猶豫,人家肯定會採用技術手段。」

        老村支書可以說是村裡最有見識的人,不認為派出所長是在誇大其詞,又長嘆了口氣,緊皺著眉頭問:「沒得談?」

        「沒得談,你我真要是開這個口,人家不僅會自己想辦法抓,搞不好還要跟我們省廳通報這件事。配合公安機關辦案,給異地公安機關提供協作,這是我們的責任和義務,到時候我們都得被批評。」

        「小王-八-蛋,去哪兒打工不行,偏偏要去深正。去深正好好找個活兒干多好,竟然膽大包天去殺人!」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殺了人就要受到法律懲處。」

        「作孽啊,哎!」

        老支書搖搖頭,連拍了三下桌子站起身,叼著煙,背著雙手走出辦公室,經過戲台前時放緩腳步朝車裡看了幾眼,旋即頭也不回地往一條小巷子走去。

        「丁所,剛才那位是?」丁陽一爬上車,高學平便急切地問。

        「村支書,」丁陽看看後視鏡,回頭解釋道:「我昨天去過,今天再去不合適,陳支書是老黨員老同志,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完全值得信賴,嫌犯的父母也很信任他。他要麼不點頭,點了個肯定沒問題。」

        村幹部到底能不能靠不靠譜,高學平心裡真沒底。

        但事已至此,只能接受這個現實。

        馮錦輝倒不是很擔心打草驚蛇,並非有多信任剛才擦肩而過的村支書,而是非常信任身邊這位年輕的派出所長,似乎知道坐在後排的「上司」此刻很緊張,乾脆掏出手機撥通局領導電話。

        「韓局,我馮錦輝,我和小高正在鳳凰村,名師出高徒,有您的得意門生在,執行這個任務簡直跟旅遊一樣,什麼都不用我們操心,好的好的,丁陽同志,韓局請你接電話。」

        什麼「名師出高徒」?

        我認識人家,人家不一定認識我,不是不一定是肯定不認識。

        丁陽被搞得啼笑皆非,又不能辜負馮錦輝的好意,並且深正市局領導正在電話那頭等,只能接過手機硬著頭皮道:「韓局好,我是龍川縣公安局川下派出所長丁陽,請問韓局您有什麼指示。」

        小夥子有點意思,直接報現在的職務,而不是說我是公大哪一屆哪個學員隊的學員。

        共事這麼長時間,韓博非常清楚能入得了馮錦輝法眼的民警不多,但對電話那頭的這個派出所長不僅讚不絕口,甚至苦心積慮的幫著拉關係,可見年輕的派出所有多麼優秀。

        「丁陽同志,感謝你為我們提供的大力協助。南河太遠,我又抽不開身,只能在電話裡感謝。等會讓馮大把我的手機號給你,如果有機會來深正辦案,一定要給我打電話,給我一個當面感謝的機會。」

        在公大時幾乎沒接觸過,韓博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丁陽真不太清楚,沒想到領導一點架子沒有,說起話來如此客氣。

        「報告韓局,您太客氣了,給兄弟公安機關同行提供協作是我的工作是份內事。」

        全國公安系統能有多少英模?

        自己的二級英模稱號是打擊虛開增值稅專用票打出來的,人家是同程瘋子一樣用命搏出來的,韓博很欣賞丁陽這個紮根基層的派出所長,意味深長地說:「丁陽同志,我是今天才知道你的英模事蹟的,好樣的,沒給公大丟臉,相信我們一定有機會見面的。」

        丁陽很想說我只是做了一個公安民警該做的事,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很不好意思,緊握著手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這樣的英雄應該多宣傳,應該給公大的學員多作幾場報告,應該通過他的英模事蹟激勵即將進入公安隊伍的學員。

        韓博打定注意給曾經的系領導、現在的學校領導好好推薦下這個從公大走出去的英模學子,不再說客氣話,也顧不上敘舊,直言不諱地說:「丁陽同志,我還有點事,今天就到這兒,有機會再聯繫。」

        「是!」

        人的際遇真的很重要,如果他在深正公安系統,絕對會被韓局重用。

        高學平正感慨萬千,剛過去不大會兒的老支書背著雙手走了過來,敲敲駕駛室窗戶,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往丁陽面前一舉:「工地沒門牌號,這是工地對過小賣鋪的通信地址,家裡給工地上的人寄什麼東西,工地上的人全去小賣鋪拿。」

        老支書出馬一個頂倆!

        就知道有他在絕對沒問題,沒想到事辦得如此順利,辦得如此之快。丁陽正準備掏煙感謝,老支書已經背著雙手往村辦公室走去,邊走邊用本地方言嘟囔著「作孽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2:02
第九百四十八章 有驚無險

  東海是中國最大的城市,但東海人不一定全是城市人。

  早在2004年,深正基本上就沒什麼農村用地,儘管有一部分農村戶籍,但已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經過這些年的高速發展,可以說深正已成為無農村的城市。

  東海則不然,它可分為中心城區、郊區、郊縣三部分。中心城區和郊區基本上完全城市化,郊縣仍然主要是以農村為主。

  朱明東接到高學平的電話立即讓隨行刑警查地圖,結果發現嫌犯所在的余濱鎮張家圩村是東海遠郊一個比較偏僻的農業村,距位於市中心的人民廣場直線距離80多公里,乘地鐵肯定到不了,至少不能直達,急忙用手機電子地圖上的導航功能規劃路線。

  除了乘坐直升機,不管採用其他什麼交通方式,趕到張家圩也要三個半小時以上。

  算上趕到之後確認目標,請當地派出所協助防止被法制意識淡薄的民工圍堵乃至圍攻,抓捕行動最快也要到下午4點才能展開,如果出現點意外,估計要到晚上甚至明天才能進行。

  高學平很想立即啟程去東海,如果運氣好或許真能趕上抓捕。

  可惜這個願望很難實現,一是趕上抓捕的可能性太小,二是按照《刑事訴訟法》和公安機關的辦案程序,對犯罪嫌疑人採取拘傳、拘留等強制措施之後要及時通知犯罪嫌疑人的親屬。

  隆華分局昨晚就按照韓局的命令準備好了相應法律文書,昨晚就把法律文書通過一家最快捷的快遞公司發出來了,剛才用手機上網查過物流信息,快件已經到了南河省,正在分揀發往龍川。

  哪兒都去不了,只能在川下鎮等。

  王學平坐立不安,馮錦輝卻很悠閒,回到派出所見丁陽等民警一個比一個忙,竟然真遊山玩水起來,在一個治安員陪同下這兒逛逛那兒逛逛,據說還打算去擁有一處古蹟的鄰鎮轉轉。

  韓博早上在電話裡跟丁陽說「還有點事」並非託辭,今天是真有事!

  公大教授和兩個研究生來市局調研,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是公事,正常情況下由局辦公室或政治部安排一個副主任和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出面接待,分管調研單位的副局長沒必要親自迎接,更不需要去機場接機,晚上接風時露一下面就行了。

  但來的是導師,隨行的兩個研究生一個是師弟一個是師妹,接待她們既是公事也是私事,韓博不僅不可能講究什麼「身份對等」跟導師和師弟師妹擺領導的譜兒,而且還要和妻子一起去機場迎接。

  既然是私事,韓博自然不想驚動機場分局。

  處理完手頭上工作,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收拾好辦公桌,換上便服,下樓直奔停車場,與等候已久的李曉蕾匯合,兩口子一起驅車趕往機場,而不是坐市局5號車。

  導師她們一共三個人,一輛車正好能坐下,昨天還特意同政治部及刑警支隊(刑偵局)說過,結果剛開到大門口,刑偵局還是來了一輛車。

  「韓局,我們在前面給您和夫人開道?」

  這輛車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然怎麼會如此巧。

  韓博搖下車窗,笑看著孫維菊問:「孫支,昨天不是給你們打過電話嗎,我和我愛人去就行了,去這麼多人幹什麼?」

  在刑警支隊掛職的副支隊長孫維菊嫣然一笑:「沒別人啊,就我和周處長,陳主任是來調研反電信網絡詐騙的,她來調研我當然要去迎接。」

  即將到來的是公大教授,眼前這位是省警校的教授,調研也好掛職也罷,可以說為的是同一件事,她去機場接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韓博不想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更不想耽誤時間,笑道:「來都來了,一起去吧。」

  「是!」

  與此同時,第一次參加調研、第一次來深正甚至第一次坐飛機的公大研究生邢潔正

  纏著陳慧芳興高采烈地打聽不知道聽說過多少次卻從未見過的同門師兄。

  「陳主任,我們是住韓局家還是住調研單位?」

  「住人家,你腦子裡整天想什麼,且不說他家有沒有那麼多房間,就算能住下也不方便。」這丫頭簡直十萬個為什麼,陳慧芳徹底服了,看著舷窗外的藍天白雲,心不在焉地敷衍。

  「換作別人肯定不會住人家,韓局不是別人,他是您的學生,是我們的師兄。」

  「我們是來調研的,不是來旅遊的。」

  「那韓局會不會來機場接我們?」

  「他是局領導,分管刑警支隊、經偵支隊、技偵支隊、反恐處和機場分局,你用腦子想想他工作會有多忙!」

  劉清沒她這麼煩人,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上一直笑而不語。

  回頭看看這兩個學生,陳慧芳真覺得自己老了,還記得當年帶韓博,現在韓博已經走上副局級領導崗位,已經是深正這個超一線城市的公安局副局長。

  正唏噓感嘆,邢潔又嘀咕道:「好不容易來一次深正卻去不了香港,我一定要去中英街看看,沒時間也要抽時間。」

  這死丫頭就知道玩,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考上研究生的。陳慧芳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空姐通知飛機馬上降落,請所有乘客系好安全帶。

  下降時飛行不再那麼平穩,飛機不斷抖動。

  邢潔第一次乘坐飛機,遇到這情況變得非常緊張,甚至帶著幾分恐懼,不再問這問那,緊閉著雙眼愣是不敢看。

  原來也有她怕的時候,劉清差點爆笑出來。

  不一會兒,飛機呼嘯著衝向跑道,起落架著地時微微顛簸了一下,旋即開始滑行,安全降落深正機場。

  邢潔再次「活」了過來,飛機剛靠上廊橋,便興奮不已地起身拿行李,拿下小包打開手機迫不及待地給家人報平安,甚至拉著劉清幫著在機艙裡拍了幾張照。

  陳慧芳也習慣性打開手機,隨著人流來到取大件行李處。

  行李搬運需要點時間,等了十來分鐘,等到輸送帶送來行李卻沒等到電話,陳慧芳多少有些失落,暗想你沒時間來接,總要安排一個人過來吧。沒人接待,難道讓我帶著倆研究生跟報到一樣自己去深正市局刑警支隊?

  正狐疑,邢潔突然驚呼道:「陳主任,那是不是韓局?」

  回頭一看,兩個熟悉的面孔果然站在出口處笑看著這邊。

  不用想就知道,他們是想來一個驚喜,陳慧芳笑了,把行李箱扔給倆學生,快步走過去笑眯眯地問:「你們都是三十好幾當爸爸媽媽的人了,怎麼搞有意思嗎?」

  「有意思,」李曉蕾噗嗤一笑,挽著她胳膊憨態可掬地說:「陳主任,歡迎來深正,住哪兒,去哪兒玩,我全安排好了,保證讓您感受到什麼叫賓至如歸。」

  「我又不是來玩的,」自己家閨女都沒這麼貼心,陳慧芳暗嘆口氣,轉身道:「邢潔、劉清,認識一下,這位就是你們天天掛在嘴上的師兄,這位我就不用介紹了。」

  「師兄好,嫂子好!」

  「韓局好,嫂子好。」

  「別這麼客氣,經常聽陳主任提起你們,今天終於見面了,歡迎你們來深正,」韓博不無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古靈精怪的師妹,隨即提過一個行李箱,給三人介紹起孫維菊和刑偵局政秘處周副處長。

  師兄果然很帥,嫂子果然漂亮。

  邢潔早把工作拋之九霄雲外,趁導師跟深正市局的人寒暄的空檔,纏著李曉蕾嘻笑道:「嫂子,開學時我真想去給您拜年的,主任說您和韓局已經走了。」

  「是嗎?」

  「真的,幾位師兄全認識,幾位嫂子也都見過,就沒見過您和韓局。」

  陳主任帶的研究生不多,相互之間關係一直不錯,以前每年都去BJ給陳主任拜年,後來工作越來越忙,也組建了各自的家庭,專程給導師拜年的次數少了,師兄弟們聚會的機會更少。

  李曉蕾能感受到這丫頭只是興奮激動,並非想攀什麼關係,回頭笑道:「這不是見著了嗎,我幫你們訂好了酒店,就在我們租住的小區附近,這段時間我不忙,你們是來調研的也不急著走,我們可以天天見面。」

  「好啊好啊,我就喜歡住酒店,我才不願意住公安局呢!」

  ……

  就在韓博和李曉蕾忙著接待導師一行之時,隆華分局黨委委員朱明東親自率領的抓捕組,於下午3點26分終於找到了嫌犯打工的工地。

  余濱鎮就是農村,放眼望去四周大多為農田,種滿油菜等作物。

  與其它省市農村唯一不同的是,偶爾能看見一兩個工廠,農民蓋的房子也比較漂亮,不是二層便是三層的小洋樓。民房建得不集中,有的建在小河邊,有的建在路邊,看上去有些雜亂。

  嫌犯打工的這個工地,就是為解決宅基地太散、為提高土地使用率所開發的農民新村工程。

  建得不是單元樓,而是結構、戶型一模一樣的農民別墅,所以佔地面積很大,工地四周也沒砌圍牆。施工單位甚至沒建工棚,沒那些鋼結構的活動房,項目經理、施工員、安全員等管理人員的辦公室在原來的老房子裡,民工要麼住在建得差不多的毛坯房裡,要麼租住在附近的村民家中。

  在這兒幹活的工人倒不少,有的在建房,有的在修路,有的在清理河道。

  就這麼跑過去打聽肯定不行,朱明東權衡了一番,指指停在路邊沒讓走的出租車,低聲道:「長浩,我們先四處看看,你帶上手續和行李去鎮裡找派出所。」

  來的全是精兵強將,顧長浩不只是精兵強將,還是刑警中隊長,不止一次出來執行過抓捕任務,不需要局領導交代的很細,應了一聲便拉開門鑽進出租車。

  剩下的三個人很有默契,一個去工地斜對過的小賣鋪打探,朱明東和刑警小吳則再次看看嫌犯照片,開始在一排排正在修建的別墅間尋找起嫌犯。

  鄉下的工地,管理不嚴。

  他們看上去也不太像小偷,擦肩而過的幾個管理人員只是多看了幾眼,在偌大的工地轉了近一個小時,居然沒被盤問過。

  有沒有被人攔住問幹什麼的只是小事,從第一排轉到最後一排沒發現嫌犯是大事!

  這個工地雖然大,但正建的每棟建築卻很小,門窗之類的全沒安裝,站在外面就能看到裡面,可以說在這兒幹活的人全一一辨認過,竟然沒發現嫌犯蹤影,難道他給家裡報的是假地址,或者察覺到危險再次潛逃了?

  報假地址的可能性不大。

  要是沒來過,要是沒在這兒幹過,一個外地人不可能知道東海有個余濱鎮張家圩村,更不可能知道農民新村工地斜對過有一個專做民工生意的小賣鋪。

  朱明東正為嫌犯是不是再次潛逃而擔憂,手機突然響了,顧長浩打來的。

  「朱局,派出所的同志到了,我們正在路口的警務室。」

  朱明東回頭看看四周,用這裡不可能聽懂的東廣話問:「派出所有沒有他的外來人口記錄?」

  「沒有,農村不是市區,余濱派出所轄區又比較大,所以對外來人口這一塊管得不是很嚴,」顧長浩抬頭看看前來幫忙的派出所民警,話鋒一轉:「不過所裡同志幫我們搞清楚了嫌犯下落,他確實在這個工地干活,只是有個情況我們一直沒掌握,他不是一個人在這兒,他有個女朋友,同居了,租住在小賣鋪後面第二家。」

  「這會兒在不在?」

  「在,所裡同志剛安排治安員去看過,嫌犯昨晚打了一夜混凝土,這會兒正在租住的民房裡睡覺,他女朋友跟房東一起在做手工活兒。村裡其實早注意到他們,不是因為形跡可疑,是因為他女朋友懷孕了。農村不是市區,村委會不是居委會,對於外來人員的計畫生育到底該不該管,村裡一直拿不到主意。」

  未婚先孕那是計生辦該管的事,朱明東只想抓嫌犯。

  確認嫌犯沒跑頓時松下口氣,邊往小賣鋪方向走,邊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馬上到,你先去觀察地形,等我們到了就行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2:02
第九百四十九章 死不承認

  儘管有確切情報,朱明東還是不太放心,與派出所的同志打了個招呼,裝著路人從嫌疑人租住的民房門口走了個來回,確認抓捕環境確實比較有利。

  東海農村不同於北方農村,大多人家不砌院牆。

  王學東租住的這家是一棟有了年頭的二層樓,門口是一片水泥地,獨立的廚房外有一口水井,堂屋大門洞口,王學東的女友正同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坐在門邊串珠子-----一種像門簾的手工藝品。

  王學東租得是一樓西邊的房間,一個門朝東的鎖子間,房門虛開著,完全可以衝進去打他個措手不及。

  雖然要抓的是王學東,但他的女友一樣要帶回去盤問,至少要帶到余濱派出所,確認她不是同夥,確認她與王學東沒其它違法犯罪行為才能放人。更何況她與王學東已經同居,已經懷上王學東的孩子,就算不對她採取強制措施,抓捕行動展開之後她一樣會阻擾。

  有點麻煩,不過相對7.11案破不了這點麻煩實在算不上什麼。

  「小吳、老劉,你倆跟我上,動作一定要快,不要讓他反應過來。長浩,你負責孕婦,執法記錄儀不是帶了嗎,檢查下有沒有電。小錢同志,我們總共就四個人,請你再幫幫忙,幫長浩控制住女的。」

  「朱局放心,我協助顧隊。」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派出所民警一口答應道。

  孕婦很麻煩,要是出點什麼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顧長浩不想流血流汗又流淚,連忙從包裡取出執法記錄儀,確認電池和儲存空間都沒問題,朝正在檢查裝備的領導和同事們點點頭。

  「行動。」

  對付一個正在睡覺的嫌犯而已,朱明東一馬當先,率領眾人再次來到民房門口,做手工活兒的倆女人剛抬起頭,他猛地拔出槍,以百米衝刺般地速度衝向鎖子間。

  「哐當」一聲,門被撞開。

  孕婦嚇出一聲尖叫,女房東甚至沒反應過來,朱明東已經在小吳、老劉的協助下,把嫌疑人死死摁在一張簡陋之極的床上。

  「幹什麼,煩不煩,讓我睡會兒啊!」幹了一夜活兒,早上7點才睡,王學東太累太困,以為在做夢,迷迷糊糊中又以為是不是哪個工友在開玩笑。

  這小子,居然有心情睡覺!

  等小吳和老劉把他反銬上,朱明東一把揪住他頭髮,順手掏出照片,比對了一下,確認沒抓錯人,厲喝一聲:「王學東,睜開眼看看我們是誰?」

  「誰啊?」手被什麼東西綁在背後動不了,頭髮被揪得生疼,外面傳來小蘭的嚎啕大哭聲,王學東猛然清醒了許多,使勁兒睜開眼,氣急敗壞地問:「你誰啊,幹什麼?小蘭!小蘭!你沒事吧?」

  邊嚷嚷,邊掙紮著,雖然沒完全清醒,脾氣還挺大。

  朱明東示意部下把他架起來,亮出警察證和刑事拘留證,怒視著他雙眼,冷冷地問:「看清楚了嗎,知道我們是誰了嗎,知道我們為什麼來抓你嗎?」

  警察,深正的警察!

  王學東心中一凜,下意識說:「為什麼?」

  「要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跑了我們就逮不著你?」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你們搞錯了,人不是我殺的,我是冤枉的……」

  誰也沒提殺人的事,他居然開口就說沒殺人,人不是他殺的,這就是名副其實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朱明東又好氣又好笑,氣得是7.11案去年把分局搞得焦頭爛額,今年「積案辦」的老刑警們查出頭緒,又把分局搞得很尷尬很沒面子。好笑的是這小混蛋死到臨頭還狡辯,死不承認又怎麼樣,作案動機、作案時間和證據全有,就算沒口供一樣能把他送上法庭。

  但作案細節能搞清楚自然要搞清楚,朱明東緊攥著他肩膀,示意小吳去搜搜身份證、錢包之類的東西,順便幫他收拾幾件換洗衣服,把他頂在牆上追問道:「我提殺人了嗎,你怎麼知道我們是為殺人案來抓你的?都什麼時候了,還狡辯!」

  剛才沒反應過來,竟說漏嘴了。

  王學東懊悔不已,一邊掙紮著想看看外面懷孕四個多月的女友怎麼樣,一邊急切地說:「警察叔叔,你們真搞錯了,我沒殺人,我發誓,人不是我殺的。」

  殺人要償命,不承認很正常。

  這樣的嫌犯朱明東見多了,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啪一聲抽了他個耳光,「死不承認就能逃避法律制裁,人不是你殺的,現場怎麼會有你的腳印,怎麼會有你的DNA?」

  「真不是我殺的,我進去時那個蠻不講理的女人已經死了。」

  編,真會編。

  朱明東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衣領,質問道:「沒殺人,你為什麼跑?進去時那個女的已經死了,你怎麼不報警,不打110?」

  「我,我怕說不清!警察叔叔,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如果我殺了人,我去抵命,但那個蠻不講理的女人真不是我殺的。」

  這小混蛋心理素質還挺強,看樣子心理防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突破的。

  朱明東懶得跟他費口舌,回頭看看,確認該收拾的全幫嫌犯收拾好了,同老劉一起把嫌犯架出鎖子間,在聞訊而至的周圍村民圍觀下,把嫌犯塞進余濱派出所協警開過來的警車,打開警燈,拉響警笛,直奔鎮上而去。

  王學東的女友任小蘭坐在後面的面包車裡,嚇得魂不守舍,哭得梨花帶雨,一個勁為王學東辯解,一個勁兒哀求顧長浩放了他們。

  「他的事放一邊,先說你的事。」顧長浩看看她的身份證,不解地問:「你家也在川下鎮鳳凰村,你們談戀愛的事村裡人怎麼不知道?」

  「他家窮,我爸不同意,我們的事不敢讓我家知道,他也沒跟他家裡說。」任小蘭擦了一把眼淚,看上去很少可憐。

  原來是自由戀愛,可惜所托非人。

  顧長浩暗嘆口氣,追問道:「去年7月份你在什麼地方?」

  「深正。」

  「深正什麼地方,具體點!」

  「光華電子儀錶廠,在隆華區。」

  她不一定記得街道名字和門牌號,但有廠名就行了,等會兒打個電話一查就能查出來,顧長浩清清嗓子,又問道:「你們是一起去的?」

  「不是。」

  「誰先去的?」

  「我,我過完年就去了,他原來在東海打工,後來沒活兒才去深正找我的。」

  「後來呢?」

  「他在深正找了幾天工作,沒找到合適的,就先回了老家。」

  「因為沒找到工作回去的?」

  「也不是找不到,是沒找到合適的,進廠工資不高,他有手藝,會鋼筋工,在工地干一個月能掙三四千。」

  ……

  反覆盤問,她始終這麼說。

  到了派出所,跟所長教導員簡單寒暄了幾句,借用派出所的訊問室繼續盤問,任小蘭對於王學東去年在深正的所作所為似乎並不清楚,在樓上接受審訊的王學東也交待他在深正期間白天出去找工作,女友白天一直在廠裡上班,晚上二人才去任小蘭管同事借的租住屋相聚。

  這個案子韓局親自過問,遇到這個情況要及時向韓局匯報。

  朱明東來到走廊盡頭的會議室,用手機匯報導:「韓局,女的不太像撒謊,剛才家裡的同志也去她打工的那個廠核實過,去年6月份、7月份和8月份生產任務緊張,工人很難請到假,星期天都不休息,工資表上也顯示她一直在上班。」

  「沒嫌疑是好事,不然一個大肚子押解回來也是麻煩。」

  「那我就把她放了?」

  「沒證據當然要放人,王學東呢,王學東交代沒有?」韓博回頭看看正跟孫維菊聊得火熱的導師,問出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沒有,這個小混蛋抱有僥倖心理,滿口瞎話,死不承認。」

  「滿口瞎話?」

  「他承認案發當晚去過現場,翻牆進去的,但進去之後發現陳紅已經死了,滿地是血。他說他身上的錢也不多了,於是拿走陳紅的錢包和手機,還在屋裡翻了翻,看看有沒有其它值錢的東西。」

  當警察有一個特別重要的注意事項,不管誰入警老同志都會叮囑千萬不要輕信當事人的話。

  嫌犯堅稱沒殺人,韓博一樣深表懷疑,但還是低聲問:「他沒殺人,那他三更半夜去被害人家幹什麼?」

  「他說被害人蠻不講理,白天當那麼多路人羞辱他,簡直奇恥大辱,打算晚上過去砸被害人的車。結果到了才發現被害人的車停在院子裡,大門緊鎖,於是撿了半截磚頭爬上牆頭,準備在牆頭上砸,砸了跳牆就跑。」

  「然後呢?」

  「進去之後發現車停在院子裡,正準備砸車,又發現被害人家的門開著,裡面燈亮著,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被害人躺在屋裡,地面一片血跡。他說他是出於好奇,扔下磚頭跳下去,想進去看個究竟。再後來發現被害人已經沒了呼吸,屋裡又沒其他人,於是見財起意……」

  沒有哪怕一點說服力,想到在東海問也問不出什麼,韓博沉吟道:「先把嫌犯押解回來吧,注意押解安全,押解回來之後安排經驗豐富的審訊專家審訊,爭取盡快搞清細節。」

  「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2:03
第九百五十章 疑點!

  韓博履行了承諾,馮錦輝和高學平回來的時候親自去火車站迎接。

  馮錦輝倒沒什麼感覺,高學平真是受寵若驚,拍著胸脯表示一定會再接再厲、再立新功。至於2.11.7.11案,則進入補充偵查階段,具體工作以隆華分局刑警大隊為主,「積案辦」總共十幾號人,手頭上還有三起積案,沒那麼多時間和警力去負責後續工作。

  導師一行也沒什麼好操心的,她們有她們的工作,偶爾打個電話問問,三天兩頭聚在一起吃頓飯,週末李曉蕾和韓芳陪她們出去玩玩,幾乎沒韓博什麼事。

  一門心-思撲在組建反恐情報中心的工作上,不知不覺十幾天過去了,後天便是外公九十大壽,韓博安排好所有工作再次給關局和周局打了個電話,下午5點準時下班,換上便服鑽進自己家的車,同妻子、老姐一起直奔機場。

  市局副局長,多少能享受點「特權」。

  車可以停在機場分局,不用交那麼多停車費,不過車停在分局就別想不驚動分局領導,同局長政委在候機廳裡聊了近一個小時,直到廣播通知乘坐飛往南港的航班開始辦理登機手續,才同機場分局的部下握手道別。

  「當領導也不好,到哪兒都會被人拉著說話。」一上飛機,剛找到位置坐下,韓芳便不無同情地調侃起弟弟。

  「早知道這樣就不省那點停車費,」李曉蕾回頭看看身後那一排排空座,又感嘆道:「沒幾個人啊,如果天天這樣,航空公司不是要虧死!」

  韓博系好安全帶,回頭笑道:「這一段航程旅客不多,下一段估計不會少,南港不是終點,在南港只是經停。」

  「想想南港機場怪可憐的,白天沒幾個航班,不管出發還是到達,幾乎全集中在晚上。」

  「誰讓南港離東海那麼近,據說年年虧損,一年虧損幾個億。」韓博輕嘆了一句,想想又忍不住笑道:「不過對我們而言,航班集中在晚上也不錯,不管去北-京還是來深正,都可以坐晚上的飛機,都不會耽誤第二天上班。」

  李曉蕾冷不丁爆出句:「晚上飛行不安全。」

  「烏鴉嘴!」韓芳跟現在的韓總一樣迷信,回頭給了她個白眼,急忙雙手合什,「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她就是隨口一說,千萬別當真。」

  韓博忍不住笑了,李曉蕾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事實證明韓芳的「補救措施」還是很有效的,客機在菩薩的保佑下飛得格外平穩,近三個小時的航程幾乎沒遇到氣流,沒哪怕一點顛簸,深夜11點21分,安全降落在南港機場的跑道上。

  拿上行李,走出機場,只見李泰鵬站在一輛嶄新的大奔前,一看見三人便喜笑顏開地招呼道:「小博、曉蕾,我以為還要等一會兒呢,裡面不讓抽菸,就在外面抽了兩根兒。」

  「不抽菸會死啊!」

  老姐對姐夫的「管教」一如既往的嚴,走過去數落了一頓,把行李扔車邊,直接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

  「姐夫,新車真漂亮,我進去參觀參觀。」李曉蕾噗嗤一笑,也不再管行李,興高采烈地鑽進後排。

  李泰鵬在家沒地位,韓博同樣如此,二人相視而笑,把行李塞進後備箱,看看沒什麼遺漏才上車。

  「姐夫,孩子們呢?」李曉蕾撫摸著柔軟的真皮座椅,一邊幫李泰鵬看著倒車一邊急切地問。

  「媽帶孩子們先回去了,你媽和我媽一起回去的。這次按老家規矩來,做三天,明天暖壽,管一頓晚飯;後天正日,中午吃麵,晚上吃酒;大後天散客,管一頓午飯。她們要回去做準備,大舅二舅,大姨父二姨夫三姨夫和小姨夫全回去了,剛才還打電話問你們明晚能不能到。」

  絲河老家的風俗想想真怕人,過個生日要請三天客!

  換作其他親戚韓博不可能真去吃三天,但明天開始過生日的不是其他親戚,而是九十歲高齡的外公,老人為什麼非要搞三天,不就是圖個熱鬧麼。

  韓博點點頭,正想著兒子既然回老家了,自己今晚是不是也回去,「失聯」十幾天的馮錦輝突然打來電話。

  沒特別重要的事,他不可能深更半夜打電話。

  當警察的,最怕這種電話,公安局副局長同樣如此,韓博心裡咯噔了一下,摁下通話鍵問:「老馮,我韓博,什麼事?」

  「韓局,我剛從看守所出來,前天隆華分局打電話說7.11案嫌犯死不承認,我不太放心,今天專門和老徐來看守所提審嫌犯,整整審了14個小時。」

  板上釘釘的事難道有變故?

  人命關天,這不是一件小事,韓博下意識說:「稍等。」

  「好的。」馮錦輝意識到局領導現在說話不太方便,回頭看看看守所,從徐愛國手裡接過煙。

  「姐夫,靠邊停車,我下去接個電話。」

  妹夫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官跟南-港市副市長一樣大,李泰鵬並沒有因為妹夫不讓他聽到通話而不快,反而油然而生起一股自豪感,應了一聲「好咧」,鬆開油門,緩緩踩下剎車,把車停到路邊。

  回來也不安生,韓芳禁不住做了個鬼臉。

  李曉蕾習以為常,苦笑著催促道:「快點,你爸我爸和盧書記正等著呢。」

  「知道了,」韓博歉意的笑了笑,跳下車走到一邊舉起手機:「馮大,剛才說到哪兒了?」

  「韓局,嫌犯堅決不承認殺害陳紅,我看過隆華分局的全部審訊記錄,包括他今天交代的,所有細節全能對上,沒有絲毫出入。以我當警察這些年的經驗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心理素質極好,反偵查意識極強,事先編造好這套謊言,所以對答如流,所有供詞全能對上,沒任何破綻。」

  「另一種可能呢?」

  「第二種可能就比較……就比較難辦了,他極可能真是無辜的,或者說他極可能真沒殺人,凶手另有其人,他只是趁火打劫,從案發現場順走了被害人的財物。」

  最怕的就是遇到這類有確鑿證據,卻不敢百發百中確認嫌犯就是凶手的案件。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什麼巧合都可能出現,真要是巧合,嫌犯如果真不是凶手,那這就是一起冤案!

  韓博沉默了片刻,低聲問:「指紋和足跡有沒有比對上?」

  「比對上了,」馮錦輝猛吸了一口煙,緊盯著靠在車邊的老夥計徐愛國,憂心忡忡地說:「我和老徐反覆看過現場勘查時的錄像和照片,在鎖定王學東前甚至根據當時的勘查資料重建過現場,正因為對案情吃得很透,我倆心裡越來越沒底,覺得這個案子不能就這麼結。」

  「越來越沒底,什麼意思?」

  「現場留下的足跡和指紋的位置上看,嫌犯關於沒殺人只是順走被害人財物的供述能夠成立,跟嫌犯交代的細節基本能對上。」

  疑罪從無,但不能因為這些就放走嫌疑人。

  韓博想了想,追問道:「分局持什麼意見?」

  「分局認為事實清楚證據確鑿,認為可以零口供辦成鐵案。」

  有作案動機,有作案時間,嫌犯承認去過現場甚至承認想對被害人進行報復。更重要的是,在現場提取到嫌犯的指紋、足跡和生物物證,不管從哪個角度上看,這都是一起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的案件。

  案件辦理到這一步,嫌疑人交不交代、承不承認並不重要。

  如果每個嫌犯落網之後都堅稱他是無辜的,難道公安機關就不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檢察院就不提起公訴,法院就不受理就不判了?

  韓博既不想放過一個壞人,更不想辦出一起冤案,沉吟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裡也沒底了。人命關天,由不得我們不謹慎。」

  「韓局,要不……要不送嫌犯去做個心理測試?」

  過去因為測謊搞出一起冤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公安機關已經很多年不在刑事案件上採用測謊這種不是百分之百靠譜的技術手段。

  擔心一個已經被排除嫌疑人,如果過不了測謊這一關,測謊又不能作為定罪量刑的證據,到時候關又不能繼續關,放誰也不敢做主放,反之亦然。所以這些年測謊主要應用於一些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交通事故,並且必須在雙方當事人自願的基礎之上進行。

  正因為如此,馮錦輝提出這個建議時有些猶豫。

  對韓博而言現在不只是破案那麼簡單,而是排除辦成冤案的可能性,權衡了一番,輕描淡寫地說:「我給王東同志打電話,考慮到我們市局技術處的民警可能極少進行過這樣的測試,我再想想辦法請幾位心理測試方面的專家。」

  「這樣最好,韓局,不怕您笑話,不測一下我不放心,我都是退居二線馬上退休的人,可不想陰溝裡翻船,不想晚節不保。」

  「你不想,我更不想,」韓博輕嘆了一句,接著道:「馮大,既然有疑點,那你們還得在這個案子上再下點功夫。這個王學東如果真不是凶手,那麼他肯定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情況,畢竟他是第一個去現場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2:03
第九百五十一章 榮歸故里

        案件仍處於補充偵查階段,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好辦。

        就算案件已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本著對法律、對當事人、對社會乃至對歷史負責的態度,也要採取必要措施搞清楚嫌疑人到底有沒有說謊。

        有「無慾則剛」的馮錦輝把關,韓博沒什麼好擔心的,考慮到現在太晚,給省廳刑偵局領導打電話不太合適,乾脆把委託省廳代為邀請心理測試專家協助的事放到明天,把手機揣進口袋,鑽進大奔後排招呼姐夫開車。

        趕到酒店籌備處兼基建工程部已是深夜11點多,院子挺大,二樓的燈全亮著。

        上來一看,四位老爺子正坐在會議室「炒地皮」,韓總和李總這對兒女親家對門,老盧和袁政委倆退休幹部對家,不知道是水平不行還是運氣不好,老盧和袁政委剛剛結束的這一局玩輸了。

        見韓博、李曉蕾笑眯眯地走了進來,倆越活越精神的老頭子竟耍起賴,不按照事先約定鑽桌子。

        「盧書記,快快快,椅子都搬開了,不許耍賴!」

        「袁政委,你先鑽,你帶頭。」

        「韓總,牌等會兒再玩,先招呼韓博曉蕾小芳。」

        「飯菜現場的,素琴一直等著呢,有素琴在用不著你操心,鑽鑽鑽,別浪費時間。」

        公公和老爸不依不饒,老盧顧左右而言他就不是扶著桌沿不動,李曉蕾噗嗤一笑:「盧書記,願賭服輸,輸了不鑽就是你不對!」

        「聽見沒有,別讓孩子們笑話。」

        韓總邊笑邊拚命拍打著桌子,眼淚都快笑出來了。老李總更是拍著他肩膀,一個勁朝桌底下指。

        韓博微笑著聳聳肩,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老盧意識到賴不過去,蹲下笑道:「鑽就鑽,又不是沒鑽過,等會兒再來一局,我就不信了,今晚你們不鑽幾回別想睡覺。」

        「對,再來兩局!」袁政委深以為然,朝小輩們做了個鬼臉,排在老盧身後準備鑽。

        這四位老爺子過得倒也瀟灑,韓博越想越好笑,扶著椅子蹲下說:「盧書記,袁政委,馬上十二點,再來幾局今晚睡不睡了?牌天天有的打,地皮天天有的炒,但不能熬夜,不能把身體搞垮了。」

        「什麼意思,在你心目中我們真老得不中用了?」老盧從對面鑽了出來,拍拍手,振振有詞:「我65,老袁63,你爸62,老李也63,虧你還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幹部,六十三四歲算什麼,該干的活兒一樣幹,夏收秋收,兩百斤的擔子挑上就走!」

        袁政委對此深有感觸,鑽出來嘆道:「我們這些人運氣好,上過幾年學認得幾個字,入了黨當上幹部,不用再面朝黃土背朝天,到年齡退休,退休有工資拿。老家那些跟我差不多大的還不是一樣幹,有的種田,有的出去打工。」

        韓總對此也很認同,感嘆道:「不管哪朝哪代,最苦的都是農民,真是活到老幹到死。」

        如果拿老家的那些同齡人比,他們真算不上多「老」,更談不上有多辛苦。想到明天回去之後能見到許多六七十歲仍在操勞的叔叔伯伯,韓博微微點點頭。

        韓家正在搞的是「家族企業」,五十多歲的堂嬸專門負責做飯,看見堂侄和堂侄媳婦回來了格外高興,見四位老總有話要說,乾脆把早準備好的飯菜從餐廳搬到會議室,招呼剛到家的吃飯,招呼剛打完牌的吃夜宵。

        這次回來感覺變化好大!

        自己家的兩位老爺子對待「第三次創業」,顯然沒第一次和第二次創業那麼有激情,把酒店建起來裝修好投入運營,對他們似乎只是一個任務一個心願,或者說只是想給兒女們留下一份產業。

        老盧和老袁也不再像以前一樣關心自己的工作,更沒聊國家大事,說得全是公司的事和自家的家長裡短。

        直到吃飽喝足堂嬸過來收拾桌子,老盧才想去李泰鵬家親戚的編制被人挪佔的事,氣呼呼地說:「思崗幾任公安局長,數方峰最沒水平、最沒能力、最不稱職!不是去那兒調研就是去這兒檢查,沒見他幹過什麼實事,明知道存在歷史遺留問題不積極主動去解決,反而搞什麼蕭規曹隨,把本應該早解決的問題搞得跟陰天駝稻草一樣越駝越重。」

        在政法專項編制被挪佔這一問題上,前思崗縣公安局政委老袁比老盧更具言權,一臉無奈地說:「蕭規曹隨也沒什麼不對,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政策變了就要與時俱進。我當政委、韓博當局黨委成員時這麼安排沒問題,輪到他當班子時可不能這麼幹,畢竟時代變了。」

        編制被挪佔的小夥子肯定先是來找李泰鵬,李泰鵬遇到這種事肯定第一時間向老丈人「匯報」,韓總知道了他們顯然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這些,韓博不禁笑問道:「盧書記、袁政委,您二位是不是幫王貴明去找過現任局領導?」

        「找過,」老盧端起茶杯,一臉不快地說:「不找不知道,一找才知道什麼叫人走茶涼,人家根本不搭理我這個退休來的副縣級調研員,也懶得見老袁這個縣公安局的老同志。」

        都說老同志是黨和人民的寶貴財富,但一些領導幹部最不願意見的就是老同志,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實在躲不過去安排人去敷衍。

        韓博能想像到他兩受到過什麼的「禮遇」,正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袁政委突然道:「他們見都不願意見,我們也懶得多說。不給我們面子是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不給你面子!」

        這倆老爺子,居然會打埋伏,想在這件事上來個「扮豬吃老虎」,李曉蕾回頭看了看韓芳,忍不住笑了。

        什麼叫敢不敢不給我面子,韓博被搞得啼笑皆非,抬頭道:「袁政委,我覺得吧這事你們沒找對人,現任局長好像是從東港調過去的,他對您和盧書記並不熟悉。你們完全可以找其他局黨委成員,找陳猛,找王燕,他們能不給您二位面子,敢不給您二位面子?」

        「他們只是黨委成員,連副局長都不是,找他們有什麼用,他們說了又不算!」提起這事老盧就鬱悶,陰沉著臉把茶杯往邊上一擱。

        「局黨委成員一樣有言權,再說這不只是一個簡單的人事問題,還涉及到違規甚至違紀。」

        「他不給我們面子,我們反而還要替他著想。」老盧砰砰砰連拍幾下桌子,回頭看著袁政委說:「老袁跟你一樣對老單位有感情,說什麼家醜不可外揚,苦口婆心做小王工作,要不是老袁攔住,小王早來市裡、早去省裡要說法了。」

        小夥子畢業半年沒班上卻始終沒去鬧,原來有這個隱情。

        韓博同樣老單位因為這事被推上風口浪尖,不無感慨地說:「袁政委,還是您考慮得全面,貴明那小子也確實受委屈了,明天我去局裡看看,順便問問現任的局黨委班子,這事他們打算怎麼解決。」

        「你去最好。」

        「行,這事就交給我了,都早點休息。」

        「小博,房間都收拾好了,在三樓。」他們談完正事,韓總立馬站起身,一臉惋惜地說:「早知道要回來開酒店,濱江小區那棟小樓就不應該賣,搞得全要住宿舍,在市裡連個家都沒有。」

        「爸,咱家缺住的地兒嗎?」李曉蕾笑盈盈地問。

        「這倒是,現在住這兒,酒店搞好了住客房,要是真沒地方住,說明咱家生意興隆。」

        「韓總,你也太小氣了,韓博曉蕾難得回來一趟,住什麼客房,要住就住總統套房!」

        ……

        老爺子們又開起玩笑,見他們過得如此瀟灑自在,韓博很放心很欣慰。

        三樓說是集體宿舍,其實跟酒店客房差不多,全是套間。

        絮絮、睿睿和蕊蕊全來南港了,在市裡一個貴族學校上學,平時也住這兒,房間裡堆滿各種玩具。

        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這一夜韓博和李曉蕾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全家一起回思崗。

        老盧和老袁說他們是外人,跟韓李兩家人一起去絲河不合適,考慮到籌備處也不能離人,韓博沒再堅持。

        難得回來一次,該辦的事爭取一次辦完。

        韓博沒跟兩位老爺子一起坐李泰鵬剛買的大奔,而是開著韓總以前那輛桑塔納2ooo跟在後面,全程高,5o多分鐘就抵達闊別已久的思崗,一下高便於家人兵分兩路,他們直接回絲河老家,韓博則直奔縣公安局。

        「陳猛,我快到了,幾年沒回來,開區搞得不錯,馬路四通八達,我差點迷路。」

        知道老領導這幾天要回來,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陳猛緩過神,下意識站起身:「韓局,您到了,到什麼位置了,我向顏局匯報。」

        韓博鎖好車,抬頭看看當年打擊虛開增值稅專用票打出來的辦公樓,舉著手機笑道:「就在大門口,保安和傳達室的人一個不認識,看樣子要勞駕你出來接。」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2:03
第九百五十二章 榮歸故里(二)

        「什麼,到了!你先組織迎接,我這就過去,對了,代為向韓局致個歉。」

        韓博對思崗縣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顏向冬不是很熟悉,顏向冬對韓博卻是如雷貫耳。就算在東港擔任副市長時不認識當時的市公安局「少帥」,調到思崗工作之後想不知道韓博這個名字都不行。

        縣公安局有兩個模範單位,一個是良莊派出所,一個是經偵大隊。

        上級來思崗縣局視察,這兩個單位是必須要去的。而這兩個單位全是韓博當年帶出來的,直至今日,良莊派出所榮譽室和經偵大隊會議室的牆上還掛著韓博的照片。

        更何況人家離開思崗是高昇,不管擔任公安部刑偵局副巡視員還是擔任深正市公安局副局長都是領導,都是思崗縣公安局的驕傲。

        值得一提的是,縣局過去十來年湧現出來或走出去的英雄模範全是他當年的兵,市局刑警副支隊程文明、南州分局副局長王解放、省廳經偵總隊主任科員安小勇,包括仍堅守在模範單位的模範王燕,哪個不是他當年的部下!

        顏向冬對縣公安局老領導回來非常重視,邊往樓下跑邊交代道:「還有,立即給王燕打電話,劉旭也要通知到,你比熟悉情況,該通知哪些人趕緊通知。韓局難得回來一趟,一定要讓韓局感受到我們的熱情。」

        「是!」

        老領導回來了,陳猛比顏向冬更激動,一邊給王燕等老戰友打電話,一邊在局機關民警詫異的目光下小跑到大門口,顧不上再跟手機裡的王燕通話,朝笑眯眯看著他的韓博立正敬禮。

        「慌慌張張,你現在是局領導,要有點局領導的樣子。」

        「這不是高興麼,韓局,裡面請!」陳猛咧嘴一笑,又忙不迭舉起手機:「王燕,韓局回來了,到局裡了,趕緊過來,顏局也馬上到,顏局交代該通知的全要通知到,我要陪韓局,你幫我通知一下,快點啊。」

        「至於搞這麼誇張嗎?」

        「韓局,這是您娘家,您不想我們,我們想您啊,張興盛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第一批考警察公務員的地方編,現在在長湖派出所,每次見著都念叨您。」

        「有點印象。」

        「這就是了,張興盛只是新同志的代表,念叨您的老同事更多。」

        ……

        來法制科辦拘留手續的南湖派出所民警老顧,一走出辦公室就看見好幾個年輕的民警趴在護欄邊朝下面掌握,交頭接耳低聲議論陳大今天這是怎麼了,居然親自跑出去迎接一個看上去比他更年輕的人。

        老顧不無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看著那既有那麼點陌生又覺得有些熟悉的面孔,猛然想起一個人,頓時驚呼道:「韓局,韓局回來了!」

        「老顧,哪個韓局?」前年分來的法制民警小林好奇地回過頭。

        「我們以前的局黨委成員,以前的良莊派出所長,」老顧越想越激動,扔下這幫有眼不識泰山的小年輕,噔噔噔一口氣跑下樓,抬起胳膊欣喜地喊道:「韓局好,歡迎韓局回老單位檢查工作。」

        陳猛顧不上再給老領導介紹剛迎出來的政委和幾位副局長,急忙讓開身體。

        當年打拐跟全縣局的派出所全打過交道,韓博記憶力又不錯,一眼便認出了老顧,立馬伸出右手:「老顧,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看上去沒怎麼變,風采依舊啊!」

        「有十年了吧,韓局,你沒什麼變化,我變化大了。」居然還記得自己,老顧激動不已,竟摘下帽子指指頭:「韓局,你看看,白了一半。」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十幾年了。」韓博緊握著他手,回頭笑道:「丁政委,各位,我就是回來隨便看看,找老同事老戰友敘敘舊,千萬別因為我影響工作。」

        「韓局,您這是說什麼話?」眼前這位不僅是思崗縣公安局的驕傲,更是思崗縣公安局走出去的最有前途的人,指不定哪天又調回公安部,丁政委豈敢怠慢,很認真很誠懇地說:「您是我們的老領導,您回老單位檢查指導是我們的光榮,接待好您是我們思崗縣局今天最重要的工作。」

        「是啊韓局,您能回來看看我們真非常高興非常激動。」

        「韓局,顏局馬上到,您是先去會議室聽匯報,還是先去各科室看看?」

        很私人的一次故地重遊,被他們搞得很誇張。

        說話的空檔,門廳上的液晶顯示屏上已經出現一行「熱烈歡迎深正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副局長韓博同志來我局檢查指導工作」的流動字幕,在職務後面還有個括弧,括弧裡赫然註明副廳級。

        「開大會拍下來,搞活動拍下來」的「優良傳統」也得到了揚,一個年輕的民警舉著攝像機攝像,一個年輕的女民警則舉著相機咔嚓咔嚓拍照。

        在家的局黨委成員和辦公室民警幾乎全來了,就差敲鑼打鼓手舞鮮花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韓博被搞的哭笑不得,鬆開老顧手,轉身道:「丁政委,老單位的熱情我感受到了,我今天呢也客隨主便聽你們安排,但真不能因為我的到來而影響正常工作。」

        陳猛最瞭解老領導,用商量地語氣說:「政委、侯局,要不讓其他同志回辦公室繼續工作,我們幾個陪韓局上樓坐會兒。」

        「這樣最好,丁政委,你看呢?」

        「行,聽韓局的。」

        把機關民警全打回各自科室,丁政委等局黨委成員陪韓博來到二樓會議室,剛坐下,局機關的女民警剛倒上水,顏向冬氣喘吁吁的到了,一進門便一臉歉意地打起招呼:「韓局,讓您久等了,對不起,不好意思。」

        「顏書記,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貿然來訪,搞得你們不得安寧。」

        「韓局,您能回來我們求之不得,歡迎來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不得安寧,」顏向冬放下包,緊握著韓博手,又一臉尷尬地說:「韓局,您不是外人,跟您檢討我也不丟人。挪佔政法幹警編制的事我們有責任,現問題卻沒積極主動去解決問題,抱著能拖則拖的消極想法,想等到合適的機會再解決……」

        韓博同樣被搞得有些尷尬,苦笑著問:「顏書記,丁政委,侯局,你們不會認為我是為王貴明的事專程回來的吧?」

        「怎麼可能呢?」顏向冬意識到說錯話了,急忙道:「編制問題確實有些麻煩,主要是組織人事部門卡得太死,但對您來說這算什麼事,真要是想過問打一個電話不就行了,甚至用不著您親自出面,李行長給縣委打個電話都能解決。」

        眼前這位不僅是在南港公安系統影響很大的領導,而且是縣裡走出去的大領導侯秀峰的老部下!

        書記、縣長不給誰面子也不能不給侯副省長面子,更何況同眼前這位同前任縣-委書記、現在南港-市委常務、常務副市長羅紅星關係很不錯。解決一個編制,並且是糾正事實存在的問題,對他而言真是一個電話的事。

        既然來了,而且確實是為王貴明的事來的,韓博不想給老單位的現任領導留下一個虛偽的印象。

        鬆開顏向冬的手,回頭看看眾人,不緩不慢地說:「各位,實不相瞞,王貴明確實是我的一個親戚,我也因為這件事給陳猛同志和王燕同志打過電話。在電話裡,我跟陳猛王燕說得很清楚,就算王貴明不是我韓博的親戚,只要我知道了,我一樣會打電話問。」

        「韓局,我們工作沒做好,我檢討。」

        「顏書記,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非常清楚,平心而論,這事真怨不到你們頭上,甚至不能怨方局。我也在思崗縣局幹過,從基層民警一直幹到局黨委成員,那會兒的編制問題比現在更讓人頭疼。」

        韓博指指陳猛,苦笑道:「不為部下考慮的領導不是好領導,聽上去似乎像任人唯親,其實也可以理解為從優待警。當年,包括已退休的陳局在內的黨委成員,為編制的事真是傷透了腦筋。

        有合同制,有事業編,還有地方編,都是好同志,工作表現都很出色,卻同工不同酬,隨著治安壓力不斷增大,憑現有警力很難滿足現實需要,還要源源不斷招。不給人家一個盼頭,這個隊伍怎麼帶?」

        「我當年就是地方編,王燕、安小勇也是。」陳猛冷不丁補充一句。

        「正是考慮到這些,我去公大進修前局裡曾搞過一期培訓班,組織符合招考條件的同志封閉式培訓,同志們很認真很珍惜這個機會,那年考得不錯,三十幾個人不僅無一落榜,而且全是高分。」

        侯副局長是從南-崗縣公安局調來的,對這件事記憶猶新,不禁笑道:「當時思崗縣局一下子考上那麼多,市裡以為考卷洩露了,好像還派調查組來調查過。」

        「有這事,結果上午來,下午就走了。」

        韓博笑了笑,旋即話鋒一轉:「儘管如此,還有許多同志的編制沒得到解決。換句話說,我們那一屆局黨委班子不稱職,沒能徹底解決問題,把問題留給方局,方局解決了一些,又把剩下的問題留給了你們。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思崗縣局的老政委知道王貴明編制被挪佔的事之後,一方面想提醒下各位現在不比以前,既然上級有相關規定就要按相關規定辦;一方面做王貴明同志的工作,讓他相信組織,別急著去市裡乃至省裡要說法。」

        原來老政委上次不是來找麻煩的!

        顏向冬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昨晚我見過老政委,老政委說過一句很樸實的話,家醜不可外揚。事實上這也是我給陳猛王燕打電話,也是我今天回來的真正原因。思崗縣局不只是老政委的家,一樣是我韓博的娘家,娘家要出醜,我不能再堅持什麼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挪佔政法幹警編制真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老政委勸住小夥子,由著小夥子去市裡省裡要說法,乃至上網帖曝光思崗縣公安局的「黑幕」,有可能造成的影響真是太惡劣了。

        顏向冬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驀地站起身,保證道:「請韓局放心,挪佔政法幹警編制的問題我們會盡快解決,絕不會再醜,絕不會讓您丟臉。」

        「顏書記,我和我愛人回來的事胡書記和張縣長不知道,我們後天就走,不想驚動兩位縣領導。」

        單位老領導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問題要解決,但必須通過正常渠道正常的方式解決,如果把他抬出來不只會變成一件「以權謀私」的私事,而且意味著現任思崗縣公安局黨委班子沒擔當。

        全市幾個區縣,思崗經濟不是最好的,甚至可以算展最慢的,但思崗治安是全市卻一直是最好的,不管什麼考評思崗縣公安局在全市幾個縣區公安局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擁有如此優良傳統的單位要體現出戰鬥力,這個戰鬥力是多方面的,其中就包括解決歷史遺留下來的人員編制問題。

        顏向冬不想單位老領導認為這一屆黨委班子沒戰鬥力沒擔當,重重點點頭:「韓局放心,我們的問題我們自己解決,想方設法解決!」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2:20
第九百五十三章 輕重緩急

  韓博在老單位幾位黨委成員陪同下故地重遊,參觀刑警大隊、治安大隊、經偵大隊、法制科等部門。新單位的老前輩馮錦輝、徐愛國也沒閒著,早早的趕到7.11案現場,根據去年勘查時拍攝的視頻、照片和繪製的平面圖重建起兇案現場。

  死者的母親被派出所民警請出去了,偌大的院子就他們和緊隨而至的高學平、張瑩在忙碌。

  時隔幾個月公安再次興師動眾調查,門口停好三輛警車,村裡人聞訊而至,擠在院子外看熱鬧,派出所民警老吳不得不請求支援,防控隊民警輔警來了十幾個,拉起警戒線,疏導交通,維持秩序。

  拉捲尺,量尺寸,確認每個標記點的位置與原來無誤。

  張瑩蹲在地上打了半天下手,雙腿都蹲酸了,回頭看看正在客廳裡忙碌的馮錦輝和徐愛國,嘟囔道:「高隊,有必要搞這麼誇張嗎?外面那麼多人看著呢,如果這次再破不了案,親屬和村裡人會怎麼想怎麼看?」

  本以為放了顆衛星,結果鬧出現在這樣。

  高學平心裡也不是滋味兒,收起尺子說:「案子現在歸分局管,但嫌犯可以算我們抓獲的,發現疑點卻不重視,將來出了事誰負責,人命關天,誰又負得起這個責?分局的補充偵查進展很快,我們要本著負責任的態度說服他們,別急著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

  想到傳說中的冤假錯案,張瑩不禁脫口而出道:「真是冤枉的?」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還是謹慎點好。」

  二人正聊著,外面傳來一陣吵雜聲。

  回頭一看,隆華分局黨委委員朱明東帶著顧長浩等負責偵辦7.11案的刑警到了,一行六人神情有些複雜,朝起身相迎的高學平二人微微點點頭,徑直走進去年不止一次來過的被害人家客廳。

  「馮大、徐大,您二位是不是有新發現?」儘管覺得馮錦輝二人年紀越大膽子越小,儘管打心眼裡認為嫌犯是為逃避法律制裁而負隅頑抗,覺得眼前這一切純屬浪費時間,但人家的資歷擺在那裡,朱明東還是很客氣很謙虛地問候起來。

  「來了,先看看這個。」

  作為一個警察誰想搞出冤假錯案,馮錦輝一夜沒睡好,顧不上跟他們客套,指指擺在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張瑩很有默契地上前點點鼠標,播放起一段去年現場勘查時拍攝的視頻。

  「停!」

  看了十幾秒,馮錦輝果斷叫停,指指液晶顯示屏上的圖片,又轉身指指外面牆角下用摺疊的卡片標準的位置,淡淡地說:「嫌犯交代從牆頭上跳下來前,被客廳裡血淋淋的場景嚇壞了,手一鬆,原準備用於砸車報復的半截磚頭掉地上了。視頻裡確實有這半截磚頭,而從勘查時拍攝的現場視頻和照片看,院子裡打掃的乾乾淨淨,收拾的整整齊齊,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磚頭。」

  這又能說明什麼?

  撒謊的最高境界不是滿口瞎話,而是半真半假、有真有假,甚至真的比假的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你真假難辨。

  因為這個案子去年做過多少工作,投入過多少警力和財力。排除掉那麼多可能只剩下這一種可能,並且掌握了足夠證據!

  馮錦輝是越想心裡越沒底,越覺得王學東是無辜的,至少他並沒有殺人。

  朱明東恰恰相反,從在偏僻的東海農村親手抓獲王學東那一刻起,越看王學東越可疑,王學東越是死不承認越覺得人是他殺的。

  「馮大,嫌犯在有沒有帶磚頭這個細節上可能沒說謊,但不能因此排除其殺人的嫌疑,完全可能,不,他肯定是在避重就輕!」

  朱明東遞上支菸,又遞給徐愛國一支,幫二人點上才把打火機送到自己嘴邊,點上深吸了一口,指著現場分析道:「他爬上牆頭,結果發現裡面燈火通明,而被害人又沒休息,正好就在客廳,甚至借助燈光一眼看見了他,做賊心虛,他嚇一大跳,磚頭掉地上。

  被害人也嚇一跳,準備呼救,他想到下午的恥辱,想到被逮著會有什麼下場,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跳下牆頭衝進客廳殺人滅口,殺完人又見財起意,先是翻走被害人的錢包手機,緊接著翻箱倒櫃,然後逃之夭夭。」

  不愧幹過幾年刑警,分析得嚴絲合縫。

  馮錦輝不禁回頭看了朱明東一眼,彈彈菸灰,若無其事地問:「凶器呢?」

  「馮大,這不是現發命案,嫌犯畏罪潛逃那麼長時間,跑那麼遠,他死不開口,扔在什麼地方、藏在哪兒,我們怎麼可能知道。」

  凶器是非常重要的一件證物,雖然憑現有的證據可以定罪量刑,但缺少如此重要的證物這個案子真算不上鐵案,何況疑點越來越多。

  一直沒開口的徐愛國從包裡取出一疊照片,翻出三張死者倒在血泊裡的特寫,抬頭道:「朱局,您看看死者的傷,我問過市局法醫,法醫說凶手手段殘忍,對著死者腹部、胸部連刺十九下,其中三個傷口為貫穿傷,用得是這麼長的凶器!」

  「徐大,你是說沒深仇大恨下不去這個手?」

  朱明東接過照片看了兩眼,又說道:「嫌犯與被害人雖然沒深仇大恨,但從嫌犯的性格上分析,案發當日中午發生的事,對他而言堪稱奇恥大辱。換作普通人,誰會三更半夜撿半截磚頭來報復,他交代的部分犯罪事實已經說明了一切。」

  想結案想瘋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憑現有證據完全可以把王學東送上法庭。

  徐愛國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眼前這位,指著照片解釋道:「朱局,你誤會了,我不是強調什麼動機,我是說造成這樣的傷,連捅十幾刀,凶手身上不可能沒有血跡。」

  「徐大,你是說血衣?」

  「凶器可以扔掉,血衣同樣可以扔甚至可以燒掉,毀滅證據,讓我們無從下手。但是,王學東的情況比較特殊,確切地說他的家庭情況特殊。他父親因為工傷事故截肢,只能躺在床上,且打工的那個小煤礦老闆跑了,直至今日都沒獲得賠償。」

  朱明東接過話茬,不緩不慢地說:「他母親精神有點問題,反應比較遲鈍,說白了就是有點傻,一直在家種地,而且種得沒人家好。家庭非常困難,是當地出了名的貧困戶。也正因為如此,王學東平時很節約,不管什麼東西都很愛惜。他是你親自帶隊從東海抓回來的,進過他租住的民房,見過他的衣服、鞋襪和其它生活日用品,對此,應該比我們更有感觸。」

  「馮大……」

  看著朱明東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馮錦輝點點頭,一臉凝重地確認道:「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句現在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的話,用在他乃至他家人身上最合適。他極少添置新衣服,也舍不得扔舊衣服,衣服舊了破了要麼當工作服,要麼帶回家給他父母穿。

  我聯繫過他的女朋友,老徐去過他女朋友去年打過工的新華電子儀錶廠,找到當時見過他的幾個員工,通過相互驗證可以確認他來深正時只有兩身衣服,也沒有證據顯示在深正期間買過其它衣服,而他當時的兩套衣服現在全在老家。」

  相比去年沒在意的那半截磚頭,這個情況就比較麻煩了!

  朱明東一愣,緊盯著照片沉默不語。

  「我聯繫過川下派出所,人命關天,當地同行對這個案子也很重視,川下派出所長丁陽同志一接到電話就趕到王家,找到王學東去年來深正時所穿的那兩套衣服,鑑於這是非常重要的物證,他決定親自送過來,這會兒正在來深正的火車上。」

  如果從嫌犯的衣服上檢不出被害人的血跡,那麼這個看似證據確鑿的案子顯然不能按原計畫移訴。

  朱明東緊鎖眉頭,顧長浩等負責具體工作的刑警心中更是掀起滔天巨浪,一個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當然,我們不能因為王學東去年來深正時所穿的衣服上極可能檢不出被害人的血跡就排除其作案嫌疑,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蓄意報復被害人是一個鐵的事實,可以說他出現在現場是有計畫有預謀的,完全有可能為作案去買一身衣服。」

  馮錦輝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是,我們現在必須面對其供述與其在現場留下的痕跡完全吻合的問題!小顧,你年輕,腿腳利索,辛苦一下,我們來一個現場重建。」

  他不是領導,說得話卻比領導有份量。

  顧長浩不敢猶豫,急忙道:「是!」

  「你們幾個把椅子搬出去,搬到牆邊,學平,不是帶墊子了嗎,請外面的同志幫幫忙,把墊子搬進來……」

  隨著馮錦輝一聲令下,所有人頓時忙碌起來。

  直到部下爬上牆頭,朱明東才意識到之前的分析有問題,院牆近三米高,下面鋪的是水泥方塊,劃白線的位置原來停著一輛寶馬轎車,車頭朝東,車尾朝西,要看準了才能跳,不然會跳車上或撞車上。

  更何況三米說高不高,說矮也不矮,如果地上沒墊子,一般人真不敢往下跳!

  事實證明,關於「一不做二不休,跳下牆頭衝進客廳殺人滅口」的分析是不成立的,想完好無損的下來,必須小心翼翼。而有這個功夫,發現不對勁的被害人完全可以呼救,甚至有時間反鎖了客廳的門。

  接下來的現場重建更讓人大吃一驚。

  如果被害人真是王學東殺的,那麼他應該在馮錦輝用紅筆標記的幾個位置上留下手印和足跡。然而,現場重建的結果是該留下的地方沒有,勘查時提取到的手印和足跡全出現在無足輕重的位置。

  「馮大,怎麼會這樣,接下來該怎麼辦?」朱明東驚出一身冷汗,把馮錦輝請到一邊欲言又止。

  存在這麼多疑點,既不能移訴又不能放,就這麼關著被害人親屬也不會答應。

  馮錦輝能理解他的難處,能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回頭看看身後,低聲道:「確實比較麻煩,但也沒那麼難辦,至少嫌犯對入室盜竊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抓肯定沒抓錯,更不存在超期羈押的問題。

  而且一切皆有可能,如果他具有一定反偵查意識,這個現場是為避重就輕刻意偽造的,我們難道真要被他誤導?韓局也考慮到這一點,特別請省廳刑偵局幫我們請幾位心理測試方面的專家過來協助。

  這兩天不再提審,給看守所打個招呼,讓管教民警在生活上對他稍加照顧,同時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多說一些公安機關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之類的話,調整調整他的生理和心理狀態,以便接下來對其進行心理測試。」

  遇到這樣的事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測謊就測謊吧,顧不上那麼多了,如果測出他在有沒有殺害陳紅這一問題上撒了謊,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直接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要是測出在有沒有殺害陳紅這有問題上沒撒謊,那麼,只能先追求其入室盜竊的刑事責任,只能耐心做被害人親屬工作,同時組織警力同「積案辦」一起繼續追查。

  總而言之,絕不能搬石頭砸自己腳,辦出一起冤假。

  朱明東點點頭,不無沮喪地說:「行,也只能這樣了,我去車上打個電話,向局領導匯報一下。」

  「去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

  與此同時,剛上火車的川下派出所長丁陽正在接鳳凰村老支書的電話。

  「丁所長,到底有沒有轉機?姜幹事和老黃他們全在,這個人啊最怕大悲大喜大喜大悲,要是空歡喜一場,指不定又要出什麼事!」

  姜幹事是包村幹部,從王學東在東海落網的第二天中午,他就呆在鳳凰村,每隔一兩個小時去一趟王家。村幹部更是輪流值班,呆在王家不敢懈怠,因為王學東的父親知道兒子殺了人被公安抓走的消息後果然想自尋短見。

  當年外地人承包小煤礦,手續不齊,搞出安全事故,鎮裡本來就有責任。現在誰也不想王家再出事,所以真是嚴陣以待。

  沒抓到畏罪潛逃的煤老闆,丁陽本來就心存歉疚,豈能眼睜睜看著王學東被送上刑場,回頭看看身後,低聲道:「到底有沒有轉機現在還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放心,人家能委託我找這幾件衣服,說明人家的辦案態度嚴謹,不放過任何疑點。不是他幹的不會冤枉他,真要是他的誰也救不了他。」

  「那小子是有點楞,要說殺人,我琢磨著他應該沒這個膽。」

  「但願吧。」

  「王家出這檔子事,村口老任也跟著鬧,原來小蘭那丫頭跟王家臭小子好上了,這算什麼事啊!」

  「陳支書,做做老任工作,讓他別逼任小蘭去做人流,只要小蘭肚子裡的孩子在,那邊就有念想,就不會自尋短見。」

  「這個工作怎麼做,任大柱都快發瘋了,再說這違反計畫生育政策。姜幹事盯著王家,張鎮長和計生辦李主任盯著任家,各管一攤,分工還挺明確,我都不知道該聽誰的。」一想到計生辦跑過來火上澆油,老支書就是一肚子氣。

  「事有輕重緩急,人命關天,先穩住王家。」

  「作孽,不說這些了,你路上小心點,別把那幾件破爛搞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2:20
第九百五十四章 回鄉

        好幾年沒回老家,老家變化不小。

        曾經不到兩米寬的磚頭路變成了可供兩輛貨車交會的水泥路,曾用兩塊樓板搭成連護欄都沒有的小橋變成了大橋。放眼望去,周圍全是漂亮的小洋樓,兩層的居多,三層四層的也不少見,有的人家甚至在外面安裝玻璃幕牆。

        不僅路寬了,橋大了,小洋樓多了,私家車也隨處可見。

        鄉親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韓博打心眼裡高興,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邊開車邊看,拐過曾經的向陽老供銷社十字路口,放緩車四處張望,找到去外公家印象最深刻的地標-----向陽閘口,確認沒走錯,順著水泥繼續往前開,又拐了三個彎,赫然現距外公家5oo米左右的小商店前幾乎成了一個停車場,一輛挨著一輛停滿懸掛東海和南港牌照的車。

        「哥到了!」

        「韓博回來了!」

        剛搖下車窗,表弟小軍飛奔上來,指著前面樹下的一個空檔,興高采烈地說:「哥,那邊還有位置,繼續往前開,開到前面再倒,我在後面幫你看著。」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老人九十大壽,該回來全回來了,看樣子安排得不錯,還有專人在這兒指揮停車。

        「行,幫我看著點,」韓博朝小商店門口起身相迎的村裡人舉手打了個招呼,這才在表弟的指揮下開到前面,連續打了三四把才將車倒進「車位」。生怕影響交通,下車之後回頭看看確認貨車能通行,只是不能在這兒交會,又順手把後視鏡扳了一下。

        「哥,怎麼搞到這會兒,就等你呢。」小軍本以為要幫著提點行李,結果表哥什麼沒帶,乾脆並肩一起往小商店走去。

        「全到了?」韓博一邊跟看熱鬧的向陽五組村民打招呼,一邊好奇地問。

        「慶慶、小琴、二小正在路上,剛才打電話說到思崗了。紅英坐飛機回來的,算算時間也該下飛機了,不讓我們去接,說在機場找輛出租車。」

        顯而易見,父母這一輩的全到了,小輩們正跟自己一樣從天南海北往回趕。

        最遠的大學畢業分配到了東北,聚一次也不容易。

        韓博點點頭,剛掏出煙準備給圍觀的人們,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正眉飛色舞地跟坐在商店門口的幾個老人介紹:「這是大姑娘家的,長湖8隊韓保國的兒子,跟你家春生同學。最有出息,當大領導,在深正當公安局長……」

        「韓木匠的兒子?」一位老爺子有些耳背,聽了半天緊盯著正遞煙給他的韓博問。

        「是啊大爺,我叫韓博,就是韓木匠的兒子。」

        「這麼大了,不說誰認識?我認識你爸,我家二姑娘的嫁妝就是你爸幫我打的,在我家幹了一冬天,最後算了122個工,那時候工價低,一個工四塊五,最後算了549塊錢。不過那時候也窮,拖了兩年才跟你爸結清的。」

        老人家耳背,記憶力倒是不錯,時隔這麼多年居然記得韓家賺過他多少錢!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韓博也忍不住笑了。

        「是嗎大爺,記得這麼清楚?」

        「我沒你婆爺爺能幹,他直到去年還種田,還養六個羊,我這輩子就辦過三件事,蓋房子,給兒子娶媳婦,打姑娘出嫁,花多少錢記得一清二楚。」

        「韓局長,你婆爺爺婆奶奶是能幹,八九十歲的人,還天天割羊草。兒子女婿一個比一個有出息,一個比一個孝順,個個給錢他花,個個給他買東西,隊裡數他最有福也最有錢,可他們還是要干。」

        小軍生怕別人以為他家不孝順,冷不丁來了句:「他們閒不住,我們怎麼說他們也不聽。」

        「農民佬就是干活兒的命,享不了那個福,我兒子兒媳婦也孝順,天天打電話讓我去思崗,不習慣,住不慣,還不如回來種地。」

        ……

        難得回來一次,當然要陪他們好好聊聊,不會被人家罵的。

        說是聊,其實是聽。

        鄉親們正聊得熱火,耳背的老人又抬起頭,一臉遺憾地說:「你爸現在是大老闆,不干木匠活了。如果不是大老闆,我還要請他打點東西,他老師傅,手藝好。」

        「您老想打什麼?」

        韓博剛問出口,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正莫名其妙,什麼都知道的那個婦女忍不住解釋道:「到這個歲數還能打什麼東西,打棺材唄!」

        年紀大了就會胡思亂想,本地又有這個風俗,可以說對老人而言這真是一件大事。

        韓博只能做自己的主,不能替韓總亂做主,對此愛莫能助,只能笑道:「您老想多了,打棺材早著呢,您老能過一百二!」

        跟他們聊能聊到天黑。

        小軍有些不耐煩,掏出軟中華又散了一圈,熱情洋溢地說:「四爺,三奶奶,王嬸,家裡人都等著我哥呢,我們先回去,你們也早點過去。」

        今晚雖然是「暖壽」,但今晚一樣請隊裡的左鄰右舍,王嬸剛去打探過,三個廚師在忙,大帳篷已經在老大家的院子裡支起來了,小輩們幫著擺桌椅板凳,留意數了數,今晚估計有二十桌。

        不僅可以湊熱鬧還有酒席吃,王嬸熱情的不能再熱情,一個勁催促道:「去吧去吧,別讓『壽生佬』(壽星)等,車停這沒事,我們幫你盯著。」

        「行行行,謝謝啊,都早點過去啊!」

        跟相親們道別,同表弟說說笑笑一起步行來到外公家,其實就是大舅家,三位舅媽幾位姨媽全在忙活,外婆坐在帳篷裡正跟孫媳婦說話,韓博急忙上前問好。

        最有出息的外孫回來了,外婆格外高興,帶著韓博來到堆滿各種營養品的東房,喊道:「老頭子,老頭子,小博回來了!」

        「婆爺爺,我小博,我回來了。」

        「小博,小博……」

        「嗯,我回來了。」

        一看到瘦得皮包骨頭的外公,韓博一陣心酸,還記得上小學時外公身體多好,五六十歲的人幹起農活兒比當時正值壯年的父親多厲害,幫大舅二舅和小舅收完麥子,火急火燎跑到長湖村幫女婿家收。

        可是現在,他瘦的不成人形了,連說話都很費力。

        「回來了,沒耽誤事吧,」老人躺在床上緊攥著韓博手關切地問。

        「不耽誤事,您老生日好,正好星期天。」

        「不耽誤事就好,」外公似乎忘了要說什麼,就這麼看著韓博,一個勁兒說好。

        他現在需要的是休息,韓博絞盡腦汁想了想,說了一會兒小時候的事,老人笑了,聽著聽著竟睡著了。

        幫他蓋好被子,攙扶著外婆回到院子裡,韓博看看正忙碌的廚師,回頭問:「舅媽,我媽、曉蕾和絮絮呢?」

        「在後面,在後面,去看看吧。」

        「小博,去吧,這兒沒事。」

        外婆精神倒是不錯,回頭說了一句,又跟來看熱鬧的幾個老太太聊了起來。

        三個舅舅家挨一塊,三棟漂亮的小洋樓連樣式都差不多,只是長年空著,就外公外婆住。他們在東海有裝修生意,在思崗縣城有商品房,只有逢年過節才回來。

        既然不住,蓋這麼大房子幹什麼?

        不過自己家好像也是,鎮上有樓房,村裡有三間瓦屋,沒人住歸沒人住,但絕不能拆,因為那是老韓家的根!

        韓博暗暗感慨了一番,跟十幾位表兄弟和表姐表妹挨個打完招呼,同他們一起湧進二舅家的院子。

        不進來不知道,一進來嚇一跳。

        韓總不再是西裝革履,而是穿著一身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工作服,正在大舅二舅大姨夫二姨夫三姨夫等人的幫助下在院子裡做棺材!

        親自動手,全家總動員,一個個忙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難怪小商店門口的那個老爺子大感慨很是遺憾,原來是非常羨慕外公有這一帶手藝最好的木匠師傅幫他做棺材。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睿睿和絮絮對做木匠活表現出極大興趣,倆孩子正捧著鉋子在那兒玩得不亦樂乎。

        「絮絮,你爸爸回來了,別這兒搗亂!」

        「小博,來的正好,把倆孩子帶走,把身上全搞髒了,再說碰著手怎麼辦。」

        韓總要麼不干活,一干起活就非常專注,擦了一把汗,回頭要打孫子和外孫走。

        「絮絮,睿睿,過來。」今天做的棺材叫「喜材」也叫「壽材」,在老家是一件很嚴肅的事,韓博不敢給他們添亂,更不想兒子和外甥給他們添亂,走過去一手夾著一個,把倆玩得正高興的孩子夾到最後一排的三舅家。

        進來一看,又大吃一驚。

        前面在做木工活,這邊在做「瓦工活」,在砌長城!

        堂屋兩桌,西房一桌,東房也是一桌,連樓上都傳來嘩啦嘩啦的搓麻將聲,老媽、岳母正同大姨媽、二姨媽、三姨媽以及一幫看上去挺面熟又叫不出名字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婦女在「聚賭」。

        如果沒猜錯,妻子和老姐她們應該在樓上。

        難怪孩子們不願意呆這兒,一個個只顧自己玩,根本沒時間帶孩子,韓博徹底服了,放下兒子和外甥,看著桌面上的一堆堆零錢笑道:「大姨,二姨,小姨,玩得還不小啊,今天誰贏的?」

        「你媽贏的,全被你媽一個人贏走了。」

        小姨更是調侃道:「小博,我知道你看見我們打麻將就想抓賭,要抓先抓你媽,她是主犯我們是從犯。」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2:20
第九百五十五章 經驗之談

        長輩們男的負責做「壽材」,女的負責打牌。作為第三代的傑出代表,韓博既要負責帶孩子,還要幫著招呼客人。

        來的全是客,不管認不認識先煙,完煙寒暄一番招呼人家坐下。有小軍等一幫兄弟幫忙,倒也不是很麻煩。

        剛招呼好村幹部,正準備看看一眨眼又不見蹤影的倆孩子哪兒去了,外面來了一輛電動三輪車,車上下來一個印象非常深刻的熟人和一個看上去有些拘束的小夥子。

        「王叔,來就來唄,帶什麼鞭炮。」

        「韓局長,應該的應該的,我知道帶其它東西也不合適,搞點炮幫老人家放放,熱鬧熱鬧。」

        眼前這位拄著枴杖的正是以前在鎮上修鞋修拉鏈的王瘸子,韓博剛接過鞭炮,正準備騰出手掏煙,客人身後的小夥子突然抬起胳膊,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韓局好!」

        「王貴陽是吧,又不是外人,別搞這麼正式。」韓博把鞭炮交給表弟,拍拍小夥子胳膊,轉身笑道:「王叔,你家貴-陽很刻苦啊,考政法幹警和考公務員一樣難,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順利考上,很不錯。」

        「考上又怎麼樣,」王瘸子接過煙,一臉感激地說:「韓局長,要不是你幫忙考上也沒用。你說我們縣裡那些干部多壞,連國家統一安排的人都不要,光顧著安排自己家孩子自己家親戚,中央的政策是好的,全是被這幫貪官搞壞了。」

        「爸,說什麼呢!」

        來的路上提醒過多少次,沒想到一見面又口無遮攔,王貴陽嚇了一跳,急忙拉拉他老爸的袖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望子成龍?

        兒子好不容易考上政法幹警,結果連班都沒得上,在家整整呆了半年,換作誰也氣不過,韓博能理解他的心情,考慮到院子裡人太多,一邊攙扶著他往二舅家走去,一邊不無歉疚地說:「王叔,這件事縣裡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但不是你想像中那麼黑暗。」

        「怎麼可能沒黑幕?」

        「不是替他們說話,是真沒有。」

        韓博回頭看看小夥子,微笑著解釋道:「貴-陽應該接到通知了,週一就去東港派出所上班。先工作,工資也按見習期民警的標準放,編制可能要等幾天,估計一個月應該差不多。

        總之,從週一開始他就是公安民警,並且可能要在思崗縣公安局干很長時間,甚至可能會幹到退休。天天在單位上班,單位的事他將來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沒有騙你的必要。真是歷史遺留問題造成的,真沒有所謂的黑幕。」

        「為什麼偏偏是我家貴-陽?」跟縣公安局領導王瘸子只會陪笑臉說好話,哪怕人家給了他兒子極不公正的待遇,但遇到韓博這個比縣公安局長更大的領導,他卻沒有絲毫顧忌,不問個清楚絕不罷休。

        「因為他是縣局去年唯一的政法幹警,王叔,問題解決了,不說這些了,一切要前看。」

        「以前的工資呢?」

        「放心,會補的,一分不會少。」

        「韓局長,我不是在乎那點錢,我是不服這個氣。」

        「理解,換作我,我一樣不服。」

        韓博跟哄孩子似地點點頭,旋即轉過身:「貴-陽,你的工作問題基本上解決了,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清楚。縣公安局是你的工作單位,也是我的老單位,現任局領導有些是我以前的戰友,之後調來的也算給我幾分面子。

        我們的親戚關係,又因為你工作的事鬧得盡人皆知。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但我還是要對你高標準嚴要求。讓你去最艱苦也是最辛苦的東港派出所就是我提出的,越艱苦的地方越能鍛鍊人,好好幹,我會經常打電話回來問你的工作表現的。」

        這是一種關心,而且又有幾個民警能得到他這樣的領導關心。

        王貴陽越想越激動,立馬保證道:「請韓局放心,我一定好好幹,絕不讓您失望,絕不會給您丟臉。」

        想到兒子的前途,王瘸子不再要什麼說法,嘿嘿笑道:「韓局長,就應該對他嚴點,打是疼罵是愛麼。」

        作為一個老民警,作為一個親戚,韓博覺得應該在小夥子正式參加工作前跟他好好談談,停住腳步,循循善誘地說:「貴-陽,上班之後你會現現實和理想可能有些差距,管段民警每天面對的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和沒完沒了的瑣事,幹得全是一些重複性的工作,對此,你要有心理準備。」

        「是。」

        「別急著保證,先聽我說完。」

        韓博回頭看看他父親,接著道:「我也在基層幹過,現在也經常去基層調研,總結一下,給你提幾個醒,一是績效考核,這是最繁瑣最令人頭疼的,但我們公安是非常重視榮譽的一個集體,要有集體榮譽感,績效考核怎麼也不能比其他派出所差是不是?所以對這項工作不要排斥,反而要認真對待。」

        「要聽進去,要記住,這是韓局長的經驗之談。」王瘸子捅捅兒子,一臉激動。

        「知道了,我正在記呢。」

        「好吧,韓局長,你慢慢交代,我先去看看壽生佬。」王瘸子意識到呆這兒只會添亂,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往前院兒走去。

        政法幹警和公務員是一回事。

        在絲河,考上公務員是一件大喜事,儘管公務員工資不是很高。

        正源源不斷往這邊來的親朋好友幾乎個個知道小夥子考上公務員的事,知道兩個公安有話說,只是遠遠的打招呼,沒人往這邊湊。

        「第二,轄區的精神病人和重點人口要定期走訪,沒時間也要抽時間去,這項工作不能不當回事;三是各種案件的辦理慢慢學,各種行政刑事案件可能要學幾年才能出師,要尊敬師傅,要多學多問。」

        「是。」

        「四就是處警,一定要帶執法記錄儀,要檢查檢查內存夠不夠,電滿不滿。這是避免你流血流汗又要流淚的利器,不能怕麻煩不帶。如果有警車,防彈衣、防刺服、長棍、盾牌等裝備要全帶上,以防萬一,也要記得及時保養。」

        全是經驗之談,王貴-陽很是感動,急忙重重點了下頭。

        韓博頓了頓,接著道:「第五,遇到阻擾執法的處置要及時警告,如果有必要立即採用警械,帶離一定要堅決果斷合法,事後要及時匯報,因為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而是法律的尊嚴。

        對待群眾要和藹,許多人一輩子也不會去一次派出所,你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人家對我們公安機關尤其公安幹警的看法,要注意態度和形象,要有服務意識。調解要有耐心,不要急於求成,複雜的調解幾個月都有。」

        想到哪兒說哪兒,韓博也不記得是第幾條了。

        朝剛趕到正在停電動車的幾位親友微笑著舉手打了個招呼,繼續道:「輔警協警也是弟兄,不客氣地說你這樣的新民居除了一身警服,其它方面哪個輔警也比你強,不要有什麼優越感,要跟人家多學習多合作。

        思崗就這麼大,工作中難免會遇到熟人,或者人託人來說情的人。說句不中聽的話,幹這一行就得『六親不認』,想當一個稱職的警察就絕不能辦人情案。遇到非公安機關管轄的案件,比如民間借貸,絕不能陷入其中,也不要同情心氾濫。」

        「不要輕信當事人的話,兼聽則明,要多詢問幾個人,要相互驗證;還有,千萬不要幫朋友查其他人的信息,比如開房記錄之類的,關係再好的朋友都不能這麼做。」

        「每次出警記得把必要的文書帶齊,受案回執、詢問筆錄頭、筆錄紙、案件走訪表、現場勘查表、圖偵工作表、調取證據通知書、調解協議……能帶上的全帶上,不要讓報案人一趟一趟往派出所跑。」

        「平時多看平台,多看卷宗,一方面是增加對平台的瞭解,另一方面是學習別人的辦案經驗;當天的事情儘量當天做完,值班的時候,如果接到案件,儘量在值班空隙把案件在平台內流轉了。」

        「對於辦不下去的案件,趕緊整理好材料,做成未結卷宗,最好將案件記錄在自己的本子上,以後如果帶破案件,可以及時用得上。還有熬夜看人,一定不要睡著,絕對不能睡著……」

        韓博說得很認真,王貴-陽聽得很專注。

        直到大舅媽叫吃飯,二人才意識到親朋好友全到了,就等著自己呢。

        外公躺在床上不能出來,照理說今天大舅二舅和小舅才是主角,然而「官本位」在農村比在城市體現更淋漓盡致,韓博才準備坐下就被大舅推到中間位置,非讓他說幾句話,說完還要帶著小軍等兄弟姐妹一桌一桌給人敬酒。

        絲河不是良莊,不管什麼事沒人會請鎮幹部。

        老盧退下來這麼多年,良莊現在估計也沒人請了。

        院子裡只有村幹部,韓博敬完酒,又被大舅安排到村幹部這一桌,搞得想陪兒子吃頓安生飯的韓博哭笑不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2:20
第九百五十六章 謹慎!

        市局刑偵局,一大隊命案中隊。

        一下火車就被接到這裡的丁陽,從張瑩手中接過杯子,坐下來不無好奇地觀察起深正同行的工作環境。

        這是一個開放式辦公區,進門處有一個玄關,有點像大公司前台的背景牆,牆上鑲著一個警徽和「立警為公、執法為民」的八個金色大字。

        裡面是格子間,一個刑警一張辦公桌、一台電腦,左側是三個用鋼化玻璃隔成的,房間,一間是會議室,一間應該是檔案室,能透過玻璃看到裡面的文件櫃和保險櫃。最邊上一間裡的百葉窗簾放下了,只能看到玻璃上的藍白公安標識,看不到裡面到底有什麼。

        現在坐的這個位置顯然是接待區,真皮沙,大茶几,茶几上還有一個大菸灰缸。空調跟寫字樓一樣裝在頭頂上,沙邊、牆角裡隨處可見綠色植物。

        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所有物品收拾得整整齊齊,放眼望去,整個辦公區裡的辦公用品幾乎全是新的。

        特區就是特區,這條件不是龍川縣公安局所能比擬的。

        丁陽很是羨慕,但也只是羨慕。

        作為公大畢業生,作為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他見識過大場面,倒不至於像劉姥姥進大觀園。

        正奇怪這麼大的辦公室裡怎麼就一個輔警,張瑩放下電話,走過來一臉歉意地說:「丁所,高隊去省廳接幾位刑事技術專家,估計要到下午才能回來。馮大正在隆華分局開案情分析會,他讓我給您道歉,說一散會就回來,他還說中午要給您接風。」

        專門負責命案的單位,他們肯定很忙。

        丁陽並不意外,只是覺得專程送來的物證也很重要,拉開包,取出裝在塑料袋裡的衣服問:「等一會兒沒關係,反正今天是回不去了,只是這些東西怎麼辦?」

        領導交代過,眼前這位不是一般的派出所長。

        儘管行政級別遠沒深正的派出所長高,但人家跟韓局一樣是二級英模,必須以禮相待,張瑩嫣然一笑:「丁所,馮大讓您把證物交給我,技術處那邊全安排好了,特事特辦,先把它送給搞圖偵的確認是不是案當晚嫌疑人穿的衣服,然後再送到dna實驗室檢驗。」

        事關王學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如此重要的物證怎麼能交給一個輔警!

        一個人送物證來檢驗已經不是很符合辦案程序,要不是所裡人手太緊張,真要按規定兩個人一起來送檢材。

        小姑娘長得太漂亮,丁陽不好意思盯著她看,捧著證物袋不無尷尬地問:「小張,你們這有沒有其他民警?」

        不放心我!

        張瑩猛然反應過來,想到同工不同酬,幹著警察的活卻不是警察,同樣被搞得很尷尬,回頭看看身後,一臉無奈地說:「丁所,我們名義上隸屬於一大隊一中隊,其實跟隔壁不是一個部門。他們是『命案辦』,負責現命案。我們是『積案辦』,負責陳年舊案。我們人也沒他們多,高隊、馮大、徐大他們全出去了,現在就我一個人。」

        救人如救火,丁陽顧不上那麼多了,但依然沒把證物袋交給張瑩,而是從包裡取出一個檔案袋,起身道:「小張,既然這樣只能麻煩你簽收。」

        如果檢不出被害人的血跡,那麼這幾件舊衣服實在算不上什麼重要的物證。

        既不能證明王學東不具作案嫌疑,更不能因此確認王學東是凶手,張瑩不知道王學東如果真是凶手,川下鎮的善後工作有多麼難做,不知道川下鎮派出所和鳳凰村對此有多麼重視,覺得有些誇張,不禁笑道:「搞這麼正式,行,我簽收。」

        「這是取證時的視頻,戴著手套翻找的,找到就裝進證物袋,袋口也封上了,至少在我們取證和送檢環節沒被污染。這是我們在取證時做的筆錄,這是證據移交清單,麻煩你在這兒,還有這兒簽個字。」

        檔案袋裡不是一紙公文,而是一疊公文,甚至還有一個u盤。

        丁陽指指該簽字的地方,張瑩被嚇住了,下意識說:「丁所,反正不急在一時,要不等馮大回來再簽收。」

        「也行。」

        丁陽不是非要搞這麼麻煩,而是想讓這些物證具有證據效力,微微一笑,再次坐了下來。

        「積案辦」情況特殊,刑警的級別比「主任」高。

        馮大的話就是命令,事沒辦成不能不說一聲,張瑩找了個藉口走出辦公區,用手機給正在隆華分局參加案情分析會的馮錦輝短信,把剛剛遇到的情況用短信匯報。

        年輕的派出所長這麼做有其道理,馮錦輝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乾脆提前散會,叫上分局刑警大隊的顧長浩一起往回趕。

        趕到單位正好的午飯時間,案件現在歸分局管轄,馮錦輝讓顧長浩按辦案程序簽收,再讓張瑩帶顧長浩去技術處送檢,忙完正事回頭笑道:「走,吃飯去!吃在東廣,今天我帶你去嘗嘗最正宗的東廣菜。」

        「馮大,隨便吃點就行了,沒必要搞那麼客氣。」

        「你到了深正,我當然要盡地主之誼,」馮錦輝拍拍他胳膊,不無遺憾地說:「你來的不巧,韓局有點事回了江省老家。要是他沒回老家,這頓飯我想請都沒機會,他肯定會熱情接待。」

        「韓局是市局領導,工作那麼忙,哪能驚動他。」老前輩太熱情,丁陽被搞得很不好意思。

        「工作再忙也要吃飯,」經過大隊辦公室門口,馮錦輝猶豫了一下,邊繼續往樓梯口走邊笑道:「算了,不叫別人,就我們兩個,省得你不自在。」

        這兒的行政級別高得驚人!

        大隊長副處級,大隊沒有教導員而是政委,全是領導,跟領導坐一桌誰能吃好飯?

        老前輩如此體諒,丁陽真有那麼點感動,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馮錦輝掏出鑰匙,拉開車門,一邊招呼他上車,一邊介紹道:「小丁,我和學平是剛從你們那兒回來的,我們知道你們對7.11案很關心,跟別人肯定不能透露案情,跟你沒什麼好隱瞞的。」

        不該打聽的不能打聽,但丁陽確實很想知道,不禁脫口而出道:「謝謝馮大信任!」

        「王學東落網之後堅稱沒殺人,只承認案當晚去過命案現場,承認因案當日中午的事想報復被害人,承認取走了被害人的隨身財物甚至在被害人家翻箱倒櫃,入室盜竊這一條他肯定跑不掉。」

        「他到現場時人已經死了?」

        「他是這麼說的。」

        「這就麻煩了,現場有他的指紋、腳印和dna,又有作案動機,甚至拿走了被害人的財物,真要是他幹的將來不管怎麼判那是活該,是罪有應得。如果不是他幹的,交代的一切屬實,他的話誰會相信?」

        「所以我們前天專門重建過一次現場,現他交代的細節與現場痕跡基本能對上。如果從你送來的衣服上檢不出被害人的血跡,或者應該有血跡的位置沒有血跡,只是褲腳或上衣什麼地方沾了一點點,那麼他的話可信度就比較高了。」

        他們的部門不愧為「積案辦」,辦理案件竟如此謹慎。

        丁陽受益匪淺,看著街道兩側的高樓大廈沉吟道:「但這些只能作為旁證,不能排除他的作案嫌疑。就算隆華分局不移訴,憑現在掌握的證據檢察院也會要求審查起訴。」

        公安不是關著門辦案的,要接受檢察院監督,一起刑事案件不是公安局想不移訴就不移訴的。更何況嫌疑人確實犯罪了,如果只移訴其入室盜竊不提涉嫌殺人,檢察官一樣能從案卷中看出端倪。

        馮錦輝點點頭,介紹道:「正因為存在疑點,光憑這些疑點又不能徹底排除其作案嫌疑,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對他進行心理測試,也就是測謊。測謊結果雖然不能作為證據,但人命關天,分局會重視,檢察院一樣會重視。」

        必須承認那小子真是命大!

        如果遇到眼裡只有證據只認證據的辦案人員,哪有這麼多事,直接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所有證據都對他不利,想死緩都沒那麼容易。

        深正同行很謹慎,辦案態度很認真,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小命就能保住。

        接下來至少要過三關,第一關是剛才送檢的衣服要與案當晚監控視頻上的衣服一模一樣;第二關是衣服上不能檢出被害人的血跡,至少關鍵位置不能有;第二關是要能順利通過測謊。

        俗話說某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撿回一條小命。

        他倒好,算上老前輩縝密分析出的疑點在內,他想保命要在「鬼門關」走三遭!

        想到他那個特殊的家庭,想到他那個懷孕三個多月的女友,丁陽忍不住問:「馮大,物證檢驗鑑定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事關重大,檢驗鑑定一樣要謹慎,圖偵就不說了,光dna檢驗技術處就安排了三組技術民警,確保鑑定結果不出差錯,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

        「什麼時候測謊?」

        「週一開始,估計要到下週六才能測完,相比物證檢驗鑑定,測謊結果更重要。韓局幫我們請了六位心理測試方面的專家,分為三組。測一天,休息一天,讓他把生理和心理狀態調整好再測。」

        本想著等結果出來再回去,看樣子不可能,沒那麼多時間在這兒等。

        不過丁陽也沒什麼不放心的,物證鑑定搞三次,心理測試同樣三次,真不是一兩點謹慎,都是由不同的刑事技術人員進行。

        人不是他殺的,深正同行絕不會冤枉他。

        人如果是他殺的,那麼將來不管落到什麼下場他也是罪有應得。

        只是小混蛋真走到那一步,善後工作就比較麻煩了,丁陽暗嘆了口氣沒再問什麼。

        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

        馮錦輝很欣賞身邊這位年輕的派出所長,作為一個警察竟因為年輕派出所的到來而違反起交給,開著車還忍不住拿起手機撥通韓博的號碼。

        「韓局,我馮錦輝,說話方不方便,沒別的事,就是向你匯報一下,川下派出所長丁陽同志到了,就在車上,我們正去吃飯呢……」

        老前輩正在接待遠道而來的派出所長,難得回一次老家的韓博正在接受良莊派出所接待,回頭看看王燕等老單位民警,不無遺憾地說:「丁陽同志到了,真不湊巧,馮大,你先熱情接待。我今晚就回去,明天正常上班,幫我留住客,明天再忙也要抽時間給丁陽同志接風。」

        「行,等你回來。有我在,他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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