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10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3-17 17:23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0章 來意

  泰爾斯和快繩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空桌旁,滿頭大汗,如坐針氈的酒館老板。

  晚上出門拋屍,遇到酒館老板被打劫的概率有多大?

  「瑪麗娜,你的教養到哪兒去了,為什麼不請我們的兩位新朋友坐下呢?」

  瑞奇依舊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順便給他們來杯喝的,酒就算了,我需要他們保持清醒。」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牢牢地注視著坦帕。

  來杯喝的,保持清醒。

  泰爾斯和快繩驚疑地對視,用眼神交流著彼此的心情。

  搞什麼?

  不知道!

  周圍的雇傭兵們依舊冷冷地盯著新來的兩人,在私語與蔑笑中散發獨有的威勢。

  瑪麗娜揚揚眉毛,對泰爾斯和快繩努了努嘴,踢了踢身旁的一面空桌。

  「你們聽見了?」

  泰爾斯與快繩面面相覷,猶豫著該不該坐下。

  瑪麗娜嘆了一口氣。

  她低下頭,「唰」地一聲抽出兩把劍!

  而等她再凶神惡煞地抬起頭來的時候……

  泰爾斯和快繩已經出現在了空桌旁的椅子上。

  仿佛瞬移一樣。

  他們撐著桌面,坐姿端正,雙雙露出潔白的門牙,順從乖巧地微笑著。

  速度之快,態度之好,笑容之甜,讓準備見些血玩玩的瑪麗娜略感挫敗。

  身後的雇傭兵從吧台端來兩杯飲料,不客氣地「咚」上兩人的桌面。

  泰爾斯和快繩下意識地向後一縮。

  他們把雙手從桌子上抽回來,盡量遠離那兩杯飲料。

  「怎麼,擔心有毒?」瑪麗娜輕蔑地看著他們。

  「我們不渴。」這是乖巧的泰爾斯。

  「真的不渴。」這是諂媚的快繩。

  看著目光真誠的兩人,瑪麗娜又嘆了一口氣。

  「是麼,我怎麼覺得……」

  她舉起手上的劍,身後的兩個雇傭兵則默默地向前一步。

  「你們寧願把兩只手空著,是為了方便隨時拿武器……」

  話音剛落,泰爾斯和快繩就整齊默契地射出雙手,一伸一收,迅捷地端起了酒杯。

  兩個腦袋同時抬起,露出友善的微笑。

  「不會不會……」

  「哪裡哪裡……」

  動作一氣嗬成。

  看著嗬嗬傻笑的兩人,瑪麗娜挑了挑眉毛,臉龐略略抽搐。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好歹將武器收了起來。

  另一邊,雇傭兵的首領,瑞奇看著兩人的表情,微微嘆息,「就這兩位新客人的表情來看……我猜,你先前只是在虛張聲勢,坦帕?」

  被劫持的主角,臉色難看的坦帕咳嗽了一聲。

  「聽著,你們這麼張揚,營地不會坐視不管的。」

  饒有興趣地注視兩位新客人的瑞奇重新把目光放回老板的身上。

  「他們忙著在荒漠裡大殺四方呢,而這只是私人恩怨。」瑞奇笑眯眯地道,「所以,他們確實不會管的。」

  坦帕的表情越來越僵硬,「你知道,你這是在自毀『鮮血鳴笛』的名聲,沒有雇主和介紹人會願意雇傭一個有前科的……」

  「名聲……」

  瑞奇毫不在意地道,「你不知道嗎,這是一錘子買賣——我們準備離開刃牙營地,甚至退出這一行了。」

  緊緊捧著酒杯的泰爾斯環視了一圈酒館裡的雇傭兵們,他們沉默安靜的作風,給這裡的氣氛多舔了一道莫名的緊張感。

  一錘子買賣……

  這話讓泰爾斯極度不安。

  那意味著,這群人並不顧及可能的後果。

  那麼,他和快繩,他們兩個無端被卷進來的人,要怎麼做才能安全脫身?

  「我跟你們『鮮血鳴笛』沒有仇怨!」

  坦帕猛拍桌面,咬牙怒指著瑞奇,「嘿,之前是你們的人自己不長眼,動了大人物們的奶酪,才被營地逮進去的,我已經很努力在幫你們說情……」
在坦帕的自辯中,瑞奇身旁,名為克雷的中年人搖頭失笑,對蒙著臉的男人道,「自己不長眼?」

  「閉嘴。」這是蒙面人毫不客氣的回答。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他們的互動。

  按照今天瑞奇的介紹,克雷是從北地來的劍手,蒙面人則身份危險,他們都剛剛加入鮮血鳴笛。

  但看他們現在的表現,卻一點也沒有初入團隊時的生疏感和距離感——比如快繩之於丹特的大劍。

  就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這兩個人初來乍到,就與團隊的首領坐在一桌上,而酒館裡其他的雇傭兵們,包括看上去資歷頗老的瑪麗娜,居然對這個事實毫無意見?

  有問題。

  泰爾斯把疑點記在心裡。

  這個所謂的雇傭兵團隊……

  沒有那麼簡單。

  「如果你們把這怪到我頭上,或是想要臨走前撈一筆,那就找錯對象……」坦帕的自辯還在繼續。

  但瑞奇舉起一根手指,讓三個人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這無關生意,也無關恩怨,老朋友。」

  他淡淡道。

  坦帕微微一頓。

  「那你們想要什麼?雇傭兵?」

  瑞奇彎起嘴角。

  「我們想要的,可能有點多……」

  他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絲精明和慎重。

  「但首先,你可以替我們解答一個疑惑。」

  坦帕皺起眉頭。

  看見這副場景,看見瑞奇的問話絲毫不避諱他們在旁邊的時候,泰爾斯登時感覺不對勁起來。

  「大約二十多年前。」瑞奇的表情嚴肅起來。

  「有一個叫『九巨頭』的雇傭兵隊伍,活躍在荒漠周邊,你知道的吧——就在今天,我還聽見你跟那個年輕人在說這事兒。」

  瑞奇指了指泰爾斯,眾人的目光讓後者的笑容麻木起來。

  九巨頭?

  什麼東西?坦帕說過這玩意兒?

  坦帕狐疑地看著瑞奇,「所以?」

  瑞奇點點頭。

  「那個隊伍裡,領頭的是一個身手不錯的年輕人——現在大概四五十歲了吧。」瑞奇一手撐在桌面上,緩緩搓動著手指,似乎在回憶什麼。

  「他的劍術很特別,攻守自成一體,技藝雜糅百家,銜接起來卻流暢自如,對敵時常常出人意料,令人措手不及……」

  泰爾斯注意到,遠處默不出聲的雇傭兵裡,有好幾人都表情一緊。

  「哪怕面對強敵乃至圍攻,也能在劣勢下抗住壓力,甚至不落下風。」桌子的另一邊,蒙面人突然開口,嗓音滄桑。

  瑞奇微微點頭,看著遠方,目光深邃,「正是。」

  他轉向坦帕,「他是誰?」

  坦帕先是愣了一下。

  「就為這事兒?」

  「這很重要,你是這兒的主人,應該了解他。」瑞奇默默地道。

  坦帕深吸了一口氣。

  「這也太久遠了些,二十多年前的『九巨頭』,那時候我只是個苦哈哈的笨蛋……」

  他聳了聳肩,「怎麼可能知道?」

  瑞奇眨了眨眼,友善地點點頭。

  「你也許確實年齡不到,但是……」

  雇傭兵的首領身體前倚,臉上浮現胸有成竹的表情。

  「這裡可是『我家』啊。」

  坦帕一臉莫名其妙,「那又怎麼樣,這是酒館,又不是秘科。」

  瑞奇冷哼一聲。

  「你知道,你們有個不錯的招牌。」

  坦帕輕輕一僵。

  「兩百多年前,星辰出現了有史以來的第一位至高女王,以長公主身份繼位加冕的艾麗嘉.璨星,一度把埃克斯特人打得落花流水,倉皇潰退,甚至不得不收縮國境,放棄寒堡。」

  「這就是那個笑話的由來,唯有在女人和小孩的領導下,星辰王國方能擊敗埃克斯特——無論是十二歲夭折的蘇美一世、親身上陣的埃索拉王后,抑或是鐵刺太后、艾麗嘉女王,和最近的要塞之花。」

  聽著瑞奇的話,蒙面人不屑地輕哼一聲。

  「征北者」艾麗嘉。

  泰爾斯聽過這段歷史。

  當然是以北地人「義憤填膺」的視角。

  據說艾麗嘉公主生性放蕩,欲望無邊,加冕以前就因為糟糕的名聲和生父成謎的私生子而難以婚嫁。為了權力,她甚至不惜用美貌和身體勾引她的敵人,唆使他們支持她的王冠,乃至陰險下流地誘惑熙德.休斯特爾——這位英明的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嚴辭拒絕了女王那「華而不實的美貌與醜陋不堪的內心」之後,堅守北地人利益和節操的他,卻被惱羞成怒的「婊子女王」設計俘虜,不幸落入她的魔掌,被關在城堡中,終年囚禁,夜夜折磨,受盡了屈辱。

  與此同時,卑鄙無恥的星辰人則暗中聚兵,趁機偷襲。憂心國王安危、群龍無首、一盤散沙的埃克斯特人頑強抵抗,奮勇戰鬥,在寒堡前築起不屈的防線,最終粉碎了星辰『婊子女王』奴役北地的陰謀。

  順便一句,那本寫滿了泰爾斯胡言亂語和私人注記的歷史書最終被金克絲女官發現,作為大公親衛的尼寇萊勳爵讀罷後感慨不已,激賞之下,決心讓它加入壁爐木柴們的行列,為英靈宮在寒冬裡的溫暖略盡綿薄之力。

  泰爾斯晃了晃腦袋,把注意力扯回眼前。

  瑞奇繼續道,「但艾麗嘉的晚年並不怎麼愉快,『征北者』被她的同胞弟弟起兵奪位,無奈流亡西荒,在日復一日的圍困和層出不窮的背叛中鬱鬱而終。」

  「忠於艾麗嘉女王的勢力逃到刃牙沙丘,在西荒公爵的默許下,他們既不願為殘暴的『紅王』效力,加入他反反復復的征服與平叛,也不願就此遠走他鄉沉寂埋沒,於是他們選擇了以雇傭兵的名義,繼續在西部邊境,為公爵和國家戰鬥。」

  瑞奇指了指門口,笑道,「這,就是『艾麗嘉女王最後的酒杯』。」

  坦帕深吸一口氣。

  「這也是西荒雇傭兵們曾經的——或者他們以為的——光榮歷史,而從那時起,這家酒館,『我家』,就是雇傭兵們在西荒不能明說的調度中樞。」

  瑞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兩百多年了,政治變遷,王位輪換,可『我家』一直是西荒雇傭兵們的中心,是許多人心中的聖地。」

  「而你,坦帕,就像這裡的歷任主人一樣,你接過上一任老板的位子和情報,遊離在黑白兩道,在這個雇傭兵聖地充當中間人的角色,一面接觸著營地裡的官方勢力,一面為遊離在王國與法律之外的雇傭兵們提供庇護,介紹工作,權作擔保。」

  「每個稍有資歷的雇傭兵或兵團來到刃牙營地,都會來這裡跟地頭蛇打招呼,拉人脈,所以,你知道幾乎每一個雇傭兵團的概況甚至底細——只要他們光顧過這裡,尋找過生意,就會留下記錄。」

  坦帕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這個混亂不堪的營地裡,你也許不是權力最大、力量最強的人,坦帕,但你絕對是知道得最多的人。」瑞奇的目光化出淩厲,「也許,你知道的還有點太多了。」

  「看,我們來找你,並不是毫無來由。」

  坦帕緊緊皺起了眉頭。

  「現在,告訴我,坦帕。」

  「他是誰?」

  「現在在哪兒?」

  瑞奇輕聲道,「九巨頭裡,那個用劍的首領。」

  同一桌的克雷和蒙面人也轉向坦帕,從兩側逼視著酒館老板。

  雇傭兵們的眼神越發可怕。

  坦帕咬緊牙關,表情抽搐。

  但他還是搖搖頭,「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太久了,而且他們很早就解散了,我一點都想不……」

  瑞奇的笑容慢慢消失。

  「看來,你沒有認識到我們今天來此的決心。」

  他冷冷道。

  言罷,瑞奇向瑪麗娜微微點頭。

  瑪麗娜露出神秘的微笑,把雙手按上兩位新客人的肩頭。

  泰爾斯和快繩兩人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她。

  這是要幹什——

  但下一刻,泰爾斯就感覺到,瑪麗娜手掌所按之處,傳來一道刺骨的深寒!

  直入全身!

  泰爾斯生生一顫。

  寒冷。

  極致的寒冷。

  就像有人突然把他的血液全部換成了冰水。

  流遍血管。

  那一瞬間,泰爾斯臉色一白。

  這是……

  不僅如此,寒冷還帶著難以忍受的鈍痛,似是一對不顧退路,死命衝鋒的兄弟,暴戾而瘋狂,一寸寸地侵襲他的神經。

  糟糕!

  意識到不對的泰爾斯縮起身子,想要抵禦這股可怕的力量。

  快繩的反應比他更快。

  「啊啊啊——」前埃克斯特王子慘叫起來!

  只見快繩瞪圓了眼睛,表情驚恐而痛苦,仿佛見到了傳說中的獄河擺渡人。

  他的臉龐在詭異的寒冷中扭曲起來。

  坦帕目瞪口呆地看著受折磨的兩人。

  而雇傭兵們面色淡定,甚至面露微笑,仿佛司空見慣。

  泰爾斯也痛苦地咬起牙齒,這道陰寒讓他無比難受,卻全身麻木,難以擺脫。

  就在此時。

  轟!

  一股沉寂了好幾天的力量,突然從泰爾斯的體內驚醒!

  獄河之罪猶如出閘的猛獸,決堤的洪水一樣,以爆炸般的速度和節奏做出反應,充盈泰爾斯的全身。

  奔向那股暴動而寒冷的力量。

  怎麼了?

  這是還來不及反應的泰爾斯。

  一息之間,獄河之罪迎上了那股力量。

  馬上,泰爾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卻不是因為寒冷和鈍痛的折磨。

  事實上,那股力量給他的感覺慢慢消失了,無論寒冷還是痛苦。

  但另一頭怪物卻無所顧忌地襲來,獄河之罪沸騰起來,寸寸盈滿他的全身,仿佛被激怒的野獸,起伏之劇烈,速率之頻繁,僅次於他好幾次生命垂危的時刻。

  泰爾斯吃了一驚。

  搞什麼?

  不止如此。

  獄河之罪像蠱惑人心的魔藥,悄然爬上他的心頭,地獄感官無需呼喚就自行發動,他的眼球下意識地聚焦在瑪麗娜的各處要害,眼睛、咽喉、心口、腋下,小腹……

  不止。

  泰爾斯「看」到了很多。

  對方體內的終結之力奔騰而瘋狂,聚集在瑪麗娜的雙手和臂膀,一面延緩她肌肉和神經的疲勞,一面加強她皮膚上的感官,以便預測對手的下一步攻擊,同時還帶著可怕的攻擊性,會為每一次的激烈碰撞而瘋狂蔓延——泰爾斯突然發現自己知道了這些。

  泰爾斯抖動著雙手,感受著腰後匕首的位置。

  但是……

  只要我動作到位……就能出其不意地幹掉她。

  一股暴起進攻的衝動蔓延上泰爾斯的腦海,讓他很想立刻出手。

  很舒服。

  這股衝動,讓他很舒服。

  很想……

  在獄河之罪的催促下,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摸向匕首。

  但就在此時,泰爾斯從前額感覺到了一陣奇特的刺痛。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莫名的清涼,從腦海裡蔓延開來。

  奇特而輕微的耳鳴在耳邊響起。

  這股清涼和耳鳴似乎有某種效果,幾乎是瞬間切斷了獄河之罪與泰爾斯的聯繫!

  那股暴起出手的欲望消失了。

  泰爾斯這才清醒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卻馬上發現了不妥。

  許多人——酒館裡的雇傭兵們,包括瑞奇和克雷以及蒙面人在內,都皺著眉頭,奇怪地盯著他。

  盯著低頭喘氣的泰爾斯。

  仿佛他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而另一邊。

  「不不不啊啊——」

  快繩依舊扭曲著臉龐,慘叫不絕於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冷汗淋漓。

  「啊啊啊——」叫聲愈發慘烈。

  按著兩人肩膀的瑪麗娜看看痛苦不堪的快繩,又看看沒事人一樣的泰爾斯,越發困惑。

  她發出疑惑的「咦」聲,抓著泰爾斯的手掌越發用力。

  「怎麼……」瑞奇眯起眼睛,低聲問著身邊的克雷。

  在快繩的慘叫中,泰爾斯瞬間反應過來!

  他心中警鈴大作!

  糟糕。

  糟糕!

  我和快繩,我們不一樣!

  下一秒,泰爾斯竭盡全力,在心裡想像著他這輩子碰到過的最慘、最痛苦、最可怕的遭遇——這並不簡單,因為他很難比較出哪個才能算「最」——試圖把自己的情緒和反應複製出來

  「啊嗷啊啊啊——」泰爾斯死死咬著牙,低著頭,扯起聲帶幹嚎起來,「不,不不,啊啊——」

  裝作痛苦無比的樣子,有多痛苦學多痛苦。

  這也很難。

  畢竟演出來的永遠比不上真正的現實,泰爾斯要很用力很專注,才能堪堪憋出快繩那種像是被剝皮般的撕心裂肺和歇斯底裡,還有瘋狂發抖。

  看著泰爾斯的痛苦情狀,瑪麗娜的眉頭這才緩緩一鬆。

  這才對嘛。

  看來……這個娘們兒似的矮個子比較遲鈍。

  她滿意地點點頭。

  雇傭兵們也慢慢收回自己的疑慮。

  「夠了!」

  坦帕的吼聲打斷了瑪麗娜對這兩人酷刑般的折磨——無論是真的還是演的——讓她把手鬆開。

  快繩面目癡呆地癱倒在桌子上,淒慘兮兮地哼著聲,時不時抽搐一下。

  泰爾斯有樣學樣地癱倒在快繩的身上,這樣他就可以隨著後者的顫抖而起伏,不用自己勉強。

  但他的內心卻無比驚駭和疑惑。

  剛剛那究竟是——

  「那是什麼!」

  坦帕怒氣衝衝地看著形容淒慘的兩人,「你們的毒藥?挫骨技?還是傳說中的魔法?」

  「只是一些讓你認識到我們決心的小手段。」瑞奇依舊禮貌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當過兵,坦帕,可能還是個硬骨頭,但是……」

  「如果他們真的是你的人,那就當作是對你的催促和鼓勵。」雇傭兵頭子輕笑著,「如果不是……」

  「就當作例子。」

  他向瑪麗娜揮了揮手,「加點力道。」

  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顫。

  坦帕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表情驚疑而猶豫。

  「好了!」

  在瑪麗娜笑著再次按上雙手之前,坦帕不甘心地呸了一口。

  他不爽地看著瑞奇。

  「九巨頭,對,九巨頭,我想起來了。」

  瑞奇滿意地點頭。

  泰爾斯和快繩則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望望酒館老板。

  「媽的……」坦帕低聲咒罵著。

  「請再說一遍?」瑞奇笑容如昔。

  坦帕生氣地嗤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開口道。

  「十幾年前,我是說血色之年,大半個西陸都在打仗,荒漠裡亂成一團,南方貴族和暴民的叛亂四起,最後還有埃克斯特空前的南下大軍,西荒這裡不少有名的雇傭兵隊伍——裂魂人、雙刃劍、月痕、懲惡軍、長生獵手團、曦日之僕——都被戰亂波及,倒了大黴,不是死了就是散了,甚至就此除名,九巨頭也不例外……」

  名為克雷的中年人不客氣地打斷了他,「那段歷史我們比你更清楚,砍掉廢話。」

  坦帕頓時一滯,向克雷投去不快的眼神。

  「但在那個表象之下,只有少數圈裡人知道。」他不滿地道,「九巨頭,他們挺過了血色之年……」

  瑞奇的目光聚焦起來。

  「那是我聽魯尼老爹說起的事情了……戰後的某個夜晚,九巨頭裡那個算帳的異能者,他傷痕累累,渾身是血地背著他們的首領,敲響了酒館的門。」

  坦帕咬牙道。

  「當夜,魯尼老爹給他們找了醫生,還在一夜之間,幫九巨頭處理掉他們遺留的所有資產,好讓他們銷聲匿跡。」

  坦帕怒哼一聲。

  「而你們問的那個家夥?等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幾年以後了。」

  鮮血鳴笛的雇傭兵們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一些原先的老人告訴我,十幾年的時間裡,在星辰王國的內地和南方,某個新崛起的、勢力頗大的地下黑幫把他當作神話一樣信仰。」

  「他越來越厲害,更甚雇傭兵時期,至少,他敢與身為貴族爪牙的血瓶幫針鋒相對,幾乎無一敗績。」坦帕冷冷地道。

  「而他的每一次出現,也都像傳說一樣,有頭無尾,有跡無蹤。」

  聽到這裡,泰爾斯轟然一震!

  新崛起的、勢力頗大的地下黑幫……

  與血瓶幫針鋒相對……

  坦帕呼出一口氣,恨恨地看著另外三人,「他還有了一個新名字……」

  他沒有說完。

  因為另一個人幫他說出了答案。

  「黑劍。」

  唯一的蒙面人捏緊了拳頭,聲若寒冰。

  坦帕愣住了。

  那個瞬間,酒館裡的幾乎所有雇傭兵都呼吸一滯。

  他們望著彼此,仿佛找到了最大的寶藏。

  「對麼?」

  蒙面人慢慢地,一句一頓地道,「因為他使用的,是一把黑不溜秋、極不順手,無論劈削砍刺,格擋招架,都怪異得很的……」

  「古代魔劍。」

  看不見的角度裡,泰爾斯的瞳孔慢慢聚焦。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3-17 17:28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1章 新客人

  黑劍。

  這個名字……

  真是太久沒有聽過了。

  泰爾斯趴在桌上,愣愣地想著記憶中那個奇怪的男人。

  聽著蒙面人的話,瑞奇和克雷對視一眼。

  這一次,卻輪到坦帕愣住了。

  「你們早就知道了?黑劍,和他的黑街兄弟會?」

  他疑惑地看著雇傭兵們。

  「我們遇到他了。」

  瑞奇平淡地道,視線卻停留在同一個角度,久久不移,「還有他那把不同尋常、大有來歷的古代佩劍。」

  「就在不久之前。」

  蒙面人抱起雙臂,冷哼道,「印象深刻。」

  趴在桌子上喘氣的泰爾斯驚疑不定。

  黑劍。

  他曾是個……雇傭兵?

  九巨頭。

  而這群人——鮮血鳴笛跟他又有什麼瓜葛和恩怨?

  以至於他們不惜以身試法,劫持坦帕,也要逼問那個男人的情報?

  一臉懵懂的坦帕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既然你們知道了,那為什麼還……」

  瑞奇舉起手,打斷了他。

  「之前只是確認,確認你知道他的現狀。」

  「而現在,我們想知道他的過去,坦帕。」

  瑞奇合攏雙手,認真地看著他,語氣之肅穆,神態之莊重,像是在做一個神聖的儀式。

  「特別是他在兄弟會之前,在雇傭兵時代的事跡,每一次任務,每一樁生意,每一個故事。」

  坦帕眼裡的疑問越發嚴重。

  「他的來歷,他的身份,他的底細。」一旁的克雷默默地補充道,語氣如臨大敵。

  坦帕的眉頭越來越緊。

  「不止。」

  蒙面人抬起頭,生冷地開口。

  「還包括他的身手,他的劍術,他的武器,尤其是他的……」

  蒙面人頓了一下。

  他面罩外的深目裡泛著冷光,「終結之力。」

  黑劍的……

  終結之力。

  泰爾斯的呼吸急促起來。

  而且……

  聽著另外兩人的話,瑞奇同意地點了點頭。

  「換言之,我們要一切,坦帕。」瑞奇看著酒館老板,眯起眼睛。

  「關於黑劍的……一切。」

  坦帕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

  「你們不是為血瓶幫才做的這事兒,對麼?自從紅蝮蛇被趕出男爵的衛隊……」他瞪著眼睛。

  「可是現在看來……」

  瑞奇和他的兩位同伴們對視一眼,失聲而笑。

  「你們到底是誰?」

  坦帕不解地看著他們,想要從這群刀口舔血的雇傭兵臉上找到答案。

  但他失敗了。

  為首的三人依舊沉穩,周圍的雇傭兵們則各自沉默。

  坦帕只得嘆息道,「黑劍——他跟你們有多大的仇?值得你們擺出這麼大的場面,乃至毀掉自己的名聲和前途?」

  瑞奇輕哼一聲。

  他緩緩搖頭,目現精光。

  「你想像不到。」

  「你想像不到,他身上有著多少我們感興趣的東西。」

  話音落下,克雷和蒙面人的眼神淩厲起來。

  「你也想像不到,他所代表的是怎樣的奇跡和契機。」

  坦帕凝重地望著他。

  瑞奇翹著嘴角,輕點桌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對我們而言,他將會是舊時代的終結,與新世紀的開端。」

  泰爾斯呆呆地聽著這一切。

  他感覺,自己好像又攪進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裡了。

  「這是什麼邪教團體嗎?」

  快繩在桌子上咬著耳朵悄聲道。

  「我在瓦裡爾邦見到過,一群瘋子高喊著惡魔和邪神的名號,然後給祭品放血……」

  「不知道,」泰爾斯低聲回應他,「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趕緊離開這兒。」

  快繩在桌子上輕嘆一聲,小心翼翼地瞥著周圍,「我也想,但他們人太多了。」

  看著殺氣騰騰的數十個雇傭兵,觀察著他們沉穩有序的呼吸和訓練有素的動作,泰爾斯心中一緊。

  對。

  他們人太多了。

  無論對誰而言。

  正在此時,先前攔下泰爾斯等人的雇傭兵桑尼走了上來。

  「瑞奇。」桑尼繃著臉,他並沒有要壓低聲音的意思,讓酒館裡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們的客人來了。」

  「一個人來的。」

  那個瞬間,瑞奇的眼神無比鋒利。

  克雷和蒙面人也有所反應,前者輕輕按上腰間的劍柄,後者的視線停在桌面上。

  「真快,比說好的時間還快上一個小時。」

  克雷冷冷地道,「我猜他們的人也到位了——我跟那家夥打過交道,他絕對不是一個人來的。」

  泰爾斯明顯感覺到,酒館裡的氣氛變了。

  如果說先前的鮮血鳴笛顯得外鬆內緊,扣押坦帕和泰爾斯等人時,他們在緊張沉悶裡帶著遊刃有餘的輕鬆……

  那在桑尼一席話之後,這裡的空氣就只剩下了帶著壓迫力的死寂。

  許多雇傭兵們的呼吸變得粗重,臉色憤然,不少人都站了起來,甚至按上自己的武器。

  「收斂一點,你們全部!」

  瑞奇環視了一圈,表情不悅,仿佛嗬斥著不聽話的野狗,「我們的計劃不會因為這點意外打斷。」

  「不管他們要做什麼。」

  躁動的鮮血鳴笛這才安靜下來,面面相覷,重新歸位。

  泰爾斯奇怪地看著他們。

  客人?

  誰來了?

  他們的計劃又是什麼,不止是綁架坦帕嗎?

  快繩同樣投來疑問的眼神。

  「我猜,我們的友好談話要留到下一次了,老朋友。」瑞奇回過頭,恢復了那個很好說話的表情。

  「下一次?」

  坦帕咬牙道,「你們就不打算放我走了,對麼?」

  瑞奇沒有理會他。

  瑪麗娜走上前來,「我把他們帶上樓去……」

  泰爾斯心中一動,如果把他們隔離關押,那要面對的對手就會少一些……

  但他的希望落空了。

  「不,他們就留在這裡,在所有人的監視下。」

  克雷打斷了瑪麗娜,看來他的地位在這裡僅次於瑞奇。

  「坦帕在這裡經營太久了,太了解自己的酒館,而他的角色對我們又太重要。」克雷謹慎地道,「破曉之前,我們不能冒哪怕一丁點險。」

  破曉之前?

  泰爾斯注意到這個細節。

  破曉的時候……他們要做什麼?

  瑪麗娜微微蹙眉,看向瑞奇。

  瑞奇沒有反對,他只是沉吟了片刻,然後對桑尼緩緩點頭。

  「接他進來。」

  「小心些。」同一桌的蒙面人冷哼道,「那群該死的蟑螂,最擅長出其不意。」

  終於,在泰爾斯的濃濃疑惑中,「我家」的門被打開了。

  一個藏在斗篷裡的男人,在身後雇傭兵們的監視下,走進這家被鮮血鳴笛所控製的酒館。

  如同泰爾斯初來時一樣,雇傭兵們的凶悍目光和鐵血氣勢,瞬間向新來的客人壓迫而去。

  但鬥篷裡的客人依舊步伐平穩,姿態淡然。

  雇傭兵桑尼攔住了客人。

  「搜身。」他冷冷道。

  客人聳了聳肩,順從地舉起雙手。

  「算了,桑尼。」克雷搖了搖頭,神色不善,「我敢說,如果真想藏點武器,你哪怕扒光了他,這家夥也能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來。」

  桑尼這才讓開道路,不忘丟給客人一個惡狠狠的眼刀。

  客人似乎有些無奈,直到他走進酒館中央,看見瑞奇、克雷、蒙面人以及坦帕共坐的一桌。

  「我打擾了什麼嗎?」

  客人看著表情各異的四人,又看看明顯是被迫坐在這裡的王子二人組,聲音自信而淡定,帶著點樂曲般的起伏。

  泰爾斯感覺得到,他身旁的瑪麗娜露出嫌惡的神色,雙手按住劍柄。

  「你什麼也打擾不了。」雇傭兵裡的那個蒙面人冷冷地道,「因為這兒沒有你的座位,陰溝裡的蟑螂。」

  面對眾人的慢慢敵意,客人輕笑出聲,把雙手伸出鬥篷。

  這個瞬間,他身後的雇傭兵都摸出了武器,咬牙切齒地盯著他的動作。

  「放鬆。」客人似乎被嚇了一跳,「只是我的兜帽。」

  他說著話,慢慢放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張白淨而普通的臉。

  看到這張臉的瞬間,泰爾斯只覺得有種熟悉感一閃而過。

  奇怪。

  泰爾斯暗自咬牙,他見過這個男人。

  絕對見過。

  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作為首領,瑞奇好整似暇地看著站在原地的男人,轉頭向克雷問道。

  「是他嗎?」

  克雷站起身,走到客人的面前。

  新來的男人露出順服而恭謹的笑容。

  克雷盯了他好一陣,面色慢慢繃緊。

  「是他。」

  北地的劍手點頭道,「六年前,見過幾次。」

  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六年前。

  泰爾斯的心慢慢被扯緊了。

  是巧合嗎?

  男人注意到了克雷,露出恍然的神情。

  「是你啊,薩蘭德.克雷。」男人顯得頗為高興,「還真是老相識……」

  可相比起瑞奇的冷淡和蒙面人的敵意,克雷並沒有好上多少,絲毫不給他的「老相識」任何面子。

  「少套近乎。」克雷坐回座位上,不客氣地回絕,「我們都知道你們是什麼貨色。」

  男人的表情一滯,語氣尷尬,「真是令人感動的重逢啊。」

  「說話吧。」

  瑞奇依舊表情平靜,仿佛只是接待一個需要除草服務的農場主顧,「你的來意。」

  新來的客人眨了眨眼。

  泰爾斯看著這個男人,越發眼熟。

  他到底是誰?

  「我看得出來,你們還有些事務沒處理完。」白淨的男人看了看面色難看的坦帕和不情不願的泰爾斯兩人,搓了搓手,就像一個銷售員向酒館老板推銷著他的劣質酒水,小心翼翼。

  「而我現在要說的事情又很重要,所以我們為什麼不找個小小的密室……」

  瑞奇笑了。

  「我相信我的兄弟們,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除非你們有?」

  酒館上下的雇傭兵們齊齊露出威嚇式的冷笑。

  男人的臉色微微一滯。

  「請原諒,但我接下來要說的,可不是什麼小事。」他環視一圈,似乎有些為難,「這不僅關系到你們今晚的行動……」

  男人的表情變得陰翳,「更關系到整個刃牙營地的安穩。」

  此言一出,雇傭兵們紛紛躁動起來。

  克雷與蒙面人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擔憂。

  男人轉過身,面對著全場的不善目光。

  「對,我知道你們將要做什麼,也請你們相信我,我的到來和我的提議,只會讓你們的計劃錦上添花。」

  男人愉快地微笑著,「在那之前,我們需要謹慎而周密的計劃——您意下如何?克雷?還有這位……」

  「就像他們一貫的卑鄙。」泰爾斯聽見,身後的瑪麗娜和桑尼低聲說著什麼,語氣裡盡是咬牙啟齒的恨意,「分化、挑撥,無所不用其極。」

  「而我們所需的。」男人表情詭異地舉起手指,拇指和食指輕輕搓動,「只是一點小小的溝通與合作。」

  酒館裡的騷動越來越大,矛頭指向場地中央的男人。

  然而瑞奇發話了。

  「那更好,大庭廣眾地說出你的提議。」

  瑞奇不動聲色舉起手,壓下其他人的異議,「激勵一下我的兄弟們——為我們將要做的事情。」

  男人頓住了。

  他看了看周圍,失望地發現鮮血鳴笛的雇傭兵們毫無異議。

  「哼,好吧,既然你們都無所顧忌……」

  男人嘆了一口氣看,似乎頗為惋惜。

  他倏地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哦抱歉,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男人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拍了拍頭,「如各位所見,我是個普普通通的北地人,大家不妨叫我……」

  男人鞠了一躬,微微眯眼,眼縫裡露出一絲精光。

  「釺子。」

  那個瞬間,泰爾斯微微一顫!

  快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泰爾斯絲毫沒有反應。

  他只是死死盯著那個新來的男人。

  那副白淨的長相,鞠躬的動作,說話的口吻,還有這個奇怪的名字……

  泰爾斯想起來了。

  這個男人。

  他確實見過。

  就在六年前!

  「釺子?」

  瑪麗娜冷哼著,「這算什麼狗屁名字。」

  釺子尷尬地摸了摸頭,表情頗為抱歉。

  但酒館中央的人卻發話了。

  「釺子。」瑞奇左手邊的蒙面人身體前傾,細細打量著身份不一般的客人,「木匠和石匠用它借力,在一次次的敲打中,鑿穿哪怕最堅不可摧的實木與頑石。」

  蒙面人的語氣裡透露出深惡痛絕的意味。

  「對你們這群蠶食世界的害蟲而言,還真貼切。」

  雇傭兵們紛紛冷笑。

  釺子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別在意。」雇傭兵的首領,瑞奇平靜地點點頭,「塞米爾比較直率。」

  釺子晃了晃肩膀,示意他毫不在意。

  「那我可以問問,與我對話的先生,是哪位嗎?」他笑容如故。

  瑞奇跟他的同伴們對視一眼,輕笑出聲。

  「我現在的名字是瑞奇,至少我的兄弟們都這麼叫我。」

  瑞奇嘆了一口氣,在椅子上慢慢坐正。

  「但是你,釺子先生,出於對你背後之人的尊重,以及對你所在組織的敬意……」

  他似乎渾不在意眼前的人,右手輕輕彈動著桌子旁的一柄長劍。

  「你不妨叫我……」

  在雇傭兵們的全員靜默與崇拜眼神中,瑞奇輕聲開口,吐出一個泰爾斯從未聽過的陌生名字。

  「克拉蘇。」

  那一刻,釺子的臉色變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3-17 17:38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2章 影與劍

  泰爾斯沒有聽過克拉蘇的名字,他也無法理解名為釺子的男人為何倏然變色。

  但他知道釺子是誰。

  六年前的龍血之夜,就是這個男人,滿面春風地站在黑沙大公的面前,與凶名赫赫的查曼.倫巴來回交涉,索要星辰王子的歸屬權。

  他和他身後的禁忌組織,更是在那場前所未有、天翻地覆的政變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不管是泰爾斯在要塞下的驚險遇刺,還是佩菲特大公臨死前的絕望自白,乃至天生之王人頭落地的可怕時刻,恍惚間都有他們的身形穿梭其中。

  他們鬼影重重,無所不在,卻又神秘兮兮,乏跡可尋,每次驚鴻一現,都帶來鮮血與死亡,讓觀者觸目驚心,受者追悔莫及。

  而這群人再次出現的時刻……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忍住忐忑與不安,全神貫注地盯著這個男人,連快繩給他打的眼色也顧不上了。

  場中,釺子細細觀察著周圍的雇傭兵們。

  男人凝重地發現,雖然他們身上的殺伐與兵戈味道更重了,但從上到下,沒有人有任何要反駁的意思,或是現出異樣的神色。

  他沒有說謊。

  釺子心中一沉,他確實是「克拉蘇」。

  事情有些超乎想像。

  但是……

  「原來您就是這一代的克拉蘇。」

  「不得不說,我有些驚訝。」釺子轉向瑞奇,語氣變得小心翼翼,謹慎莫名,仿佛窗外的盜賊瞥視著窗裡的財物。

  「高位者甚少以身犯險。」

  高位者?

  泰爾斯把注意力轉移到瑞奇的身上,卻只能見到一張風塵僕僕的粗糙臉龐,荒漠傭兵常見的輕便皮甲,以及粗魯隨性的坐姿。

  無論哪個角度而言,他都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雇傭兵頭子。

  王子不禁疑惑道,怎麼就是高位者了?

  「或者說……」

  釺子的目光凝結在瑞奇身上,話鋒一轉,試探著道,「你們今晚要做的事情委實過於重要,位高如您,也不得不親身上陣?」

  周圍的雇傭兵們沉默著,卻有不少人下意識地相互對視。

  安靜持續了幾秒。

  瑞奇的臉上扯起一個笑容,隨即迅速隱去。

  「確實,一個優秀的領導者大可不必親冒矢石,事必躬親。」他點著頭,淡淡道,「但他永遠不能缺少這麼做的勇氣和擔當。」

  釺子挑起眉頭,做恍然狀。

  「欽佩至極。」

  男人靦腆笑道,「但這就讓我頗為擔心,諸位明明有這麼重要的行動,卻缺乏必要的……」

  但瑞奇沒有讓他說下去。

  「……否則。」瑞奇的眼神雖然定格在釺子身上,卻自顧自地繼續開口,根本不在意對方是否說話了。

  「身為領導者的他,終有一日會淪落成帷幕後的廢物,把自己保護在泡沫般的謊言之中,只為隱瞞自身的怯懦與無能。他只能靠虛偽的矯飾和卑鄙的手腕,贏取同伴的信任,用空洞的威嚇和虛假的激勵,維繫屬下的服從。」

  瑞奇的語氣很輕,卻在最後突然一轉。

  「告訴我,騰最近怎麼樣了?」

  若有所指的話,說得釺子不禁蹙眉。

  旁聽著的泰爾斯一愣。

  什麼……什麼最近怎麼樣了?

  他沒有聽懂那個單音節的詞。

  但釺子的反應讓他很快明白過來,那是一個名字。

  騰。

  聽到這個名字的刹那,面對瑞奇的灼灼眼神,釺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調整好自己,回復了笑容。

  「影主一切安好。」釺子又是一躬,餘光環視著周圍的雇傭兵,臉色謙卑。

  「跟您一樣好。」

  影主。

  泰爾斯皺緊了眉頭。

  若有所得的人不止他一個。

  「該死,泰爾斯,我覺得……」快繩臉色煞白,在桌子底下捅了捅他,難以置信地悄聲道,「我覺得我知道這些人是誰了……」

  泰爾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跟我一樣好?」

  「我不這麼看。」瑞奇輕笑著搖頭,他舉起一根手指,遙指對面的釺子。

  「如果他跟我一樣好……那騰就不會罕見地派你,一個常駐龍霄城的點子進來大荒漠,進來星辰人的刃牙營地,進來對你們而言危險重重的地盤。」

  「我可不記得凱瑟爾五世赦免過你們。」

  跟他之前的好言相勸相比,面對釺子時的瑞奇變得淩厲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酒館老板,坎帕不禁冷汗淋漓。

  釺子眉頭緊皺。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這次冒險而特殊的會面,本應由他來發起話題,由他來提出建議,由他來亮出條件。

  但是……

  此時此刻,釺子不妙地發現,這場談話的主動權,正被對方牢牢地抓在手裡。

  「如果他跟我一樣好。」瑞奇的臉色冷了下來,語氣就像勒住脖頸的絞繩一樣慢慢束緊。

  「那他就不會派遣你,像個愚蠢自大的勒索犯一樣,明知故犯地在一個我們如此看重的時刻,一臉得意洋洋地送上門來,廢話多多、遮遮掩掩、故弄玄虛地揚言『我知道你們將要做什麼』。」

  瑞奇厭惡地道,「就好像你真的拿捏住我們了似的。」

  釺子的瞳孔慢慢縮緊,「諸位的意思是……」

  「記得嗎,釺子。」

  瑞奇的旁邊,中年劍手克雷牢牢盯著釺子,仿佛他的臉上有汙漬,嗓音粗啞,「我們有一筆帳,還沒算完呢。」

  釺子表現出一副疑惑的模樣。

  「六年前的龍霄城,你們假借著我們的名義,在埃克斯特最危險的地方搞風搞雨,為所欲為。」北地的中年劍手像一頭盯住獵物的豹子。

  「拜你們所賜,我們損失了包括我學生在內的不少人手——災禍,巨龍,造反,混亂,乃至龍霄城事後的清算。」

  「那段日子可真不好過。」

  「你覺得我們會輕輕放過?」

  釺子的目光一凝。

  雇傭兵們騷動起來,紛紛向釺子投去帶著不滿與憎惡的目光。

  六年前的龍霄城……

  泰爾斯感覺得到,身側的快繩呼吸越來越快,他甚至攥緊了拳頭。

  不知為何,身後的瑪麗娜也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死死盯著千夫所指的釺子。

  釺子嘆了一口氣。

  「我對此深表愧疚,請接受我的歉意。」

  克雷不屑地諷刺道,「歉意?」

  雇傭兵裡傳出不屑的呸聲。

  但釺子完全不受影響,仿佛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偽君子們,在聽聞一個遠方的悲劇後,裝模作樣地聊表傷感,證明一下自己的人性,收獲一下旁人理解的目光。

  「當年的事情我們也很意外……但我今天來此,絕對是誠心誠意,想要提出一個雙贏的建議……」

  可是瑞奇輕輕地抬頭。

  「我們沒有什麼『雙贏』可言。」

  他一口回絕了釺子的話,讓後者一陣愕然。

  「在你進門的時候,我們就很討厭你那副鼻孔朝天的面孔,討厭你出現在這裡的時機,討厭你自以為是的口舌,更討厭你們當年留下的血債。」

  瑞奇冷酷地開口,「而你故作神秘的所謂建議或秘密,我們也不感興趣。」

  釺子的神色頓時僵硬起來。

  「活在陰暗和腐爛裡的雜種,追逐混亂與屍臭的蒼蠅。」看著僵住的釺子,瑞奇不帶任何積極感情地道。

  「現在,你明白我們的態度了嗎?」

  釺子握緊了拳頭,滿臉難以置信。

  「為什麼還在這兒浪費時間?」同一桌上,蒙面的男人嘆了一口氣,敲了敲桌面,「我們今天的行程很滿。」

  北地劍手克雷冷哼一聲。

  隨著他的哼聲,酒館上下幾乎所有的雇傭兵都表情冷冷地握住武器,不少人甚至進逼一步。

  面對咄咄逼人的雇傭兵們,釺子愣住了,他下意識地打量著周圍。

  克雷冷冷道,「別看其他地方,釺子,我向你保證,一旦出事,在你人頭落地之前,你那群蹲守在外面的同伴們什麼都做不了。」

  身為旁觀者,泰爾斯默默地把頭往回縮一點,快繩則依舊死死地盯著釺子。

  酒館裡徹底安靜下來,但任誰都不會覺得此刻的氛圍有多舒適。

  釺子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緊皺眉頭。

  該死。

  這群沒腦子的肌肉漢。

  但他不能翻臉。

  不能。

  他還需要他們。

  這群該死的……

  「如果你們在這裡殺了我,那星辰人馬上就會知道你們在這裡的密謀……」

  釺子低著頭,表情認真,「你們的計劃不會成功。」

  瑞奇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沒有明白。」

  下一秒,一道劍光突兀閃過!

  以超越泰爾斯肉眼能見的速度,瞬間飆出克雷的手邊。

  讓留心著對話,措手不及的泰爾斯眉心一跳!

  但幸好,劍鋒不是衝他而來。

  突閃的劍光停在釺子的脖頸前。

  一秒後,反應過來的釺子禁不住後退一步,臉色煞白!

  「嗖!」

  劍風此刻才剛剛刮過。

  只見克雷手持著一柄血槽,劍身中空的奇怪長劍,劍刃靜靜地停在釺子面前。

  而雇傭兵們仿佛司空見慣,不以為意,紛紛笑了起來。

  釺子的呼吸起伏不定,卻強自鎮定地道,「你們真的想這麼做嗎?」

  克雷舉著樣式奇特的長劍,輕輕搖頭,「這是『黯光』,當它撕開你血管的時候……」

  話語間,他的長劍微微向前,抵上對方的脖頸。

  釺子的瞳孔瞬間一縮。

  該死!

  「好吧,我明白了!」

  他瞬間舉高雙手,喘息服軟,總算讓克雷停下了他的長劍,「尊敬的克拉蘇,還有諸位。」

  「要不要聽我的建議,是你們的選擇……」

  「而我願意……我願意為您解答一切疑惑。」

  姿態謙卑,語氣恭謹。

  三位領頭的雇傭兵對視了一眼。

  「很好。」瑞奇翹起嘴角。

  「跟開場時的廢話連篇比起來……你總算開始說人話了。」

  釺子喘出一口氣,在不甘與不安中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克拉蘇」。

  克雷這才冷哼著,收起他快得無法看清的長劍。

  瑞奇淡淡道,「說吧,你是怎麼盯上我們的?」

  幾秒後,釺子認命也似地嘆息道。

  「終結之塔。」

  這個瞬間,泰爾斯看見,許多雇傭兵都情不自禁握住了拳頭或武器,呼吸急促起來。

  克雷和蒙面劍手皺眉對視。

  唯有他們的首領,瑞奇表情不變。

  「沒錯,我知道。」釺子摸著自己的脖頸,咬牙道,「我們在那兒有耳目。」

  瑞奇繼續問道,「你們聽說什麼了?」

  「不久前,終結之塔在一個夜晚裡遭到了突襲。」

  釺子謹慎地環視著周圍的雇傭兵們,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對手來歷不明,實力強大,數量眾多,防線和警戒被層層突破,入侵者們直到攻進傳承之屋。」釺子用一種講故事般的的口吻道,「才被堪堪擊退。」

  「據我們的人說,入侵途中還出現了某些『超自然』的,不同尋常的力量。」

  泰爾斯眉心一跳。

  等等。

  不久前。

  終結之塔。

  遭到了突襲……

  超自然的……

  星辰王子眨了眨眼,驚悚地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一堂「課」。

  那個時候,那個即將遠行的家夥對他所說的就是……

  不會吧?

  是我想的那樣麼?

  「這是終結之塔史上少有的惡性事件,哪怕灰劍衛在內部嚴格保密,他們也很難全部遮掩住——八大流派無一不是傷亡慘重,連兩百年前星辰的『紅王』大軍壓境,圍攻鋒刃穀都沒那麼誇張。」

  釺子冷笑著看向數十位雇傭兵們,「是你們幹的,對麼,至少你們參與其中?你們跟血瓶幫有合作,他們有不少從西荒吸收的異能戰士……」

  周圍的雇傭兵們一陣騷動。

  血瓶幫。

  泰爾斯在心中暗自捂頭,感覺自己的猜測距離真相越來越近。

  克雷搖搖頭,「與你無關。」

  「你們之後逃進了荒漠,退回了刃牙營地,藏身在鮮血鳴笛裡——我們在荒漠裡的一個探子認出了你們。」

  釺子繼續道。

  「但刃牙營地要出兵荒漠,下發了封鎖令後,明明沒有生意了,你們的雇傭兵團卻沒有四散,而是繼續從各地募集人手,所以我想,無論你們在終結之塔遇到了什麼,你們還不打算就此放棄。」

  「因此我才派人給你們留言,今夜來訪。」

  蒙面男人不屑地嗤了一聲。

  瑞奇和克雷則沒有作聲。

  「聽著,我不在乎你們跟終結塔的恩怨,反正你們雙方來來去去也鬥了一百多年了。」釺子見狀,轉著眼珠繼續道,「我也不在乎你們是為了什麼才突襲那裡,想要出口氣,搞政變,還是想要挖寶藏……」

  和終結之塔,來來去去鬥了一百多年……

  泰爾斯心中一動。

  「但我知道,你們現在不好過,能讓大名鼎鼎,在兩大強國之間據險而守、屹立不倒的終結塔受損到那種地步,入侵者的代價一定更為沉重。」

  釺子眼睛一亮,舉著手,語氣節奏高昂,仿佛忘了剛剛的尷尬和屈辱,「現在,無論你們要做什麼,都肯定緊缺人手——尤其是,你們還想在星辰王國的刃牙營地裡,打破凶名赫赫的白骨之牢,史無前例地劫獄……」

  什麼?

  泰爾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其他人不一樣。

  這一刻,無論瑞奇還是克雷抑或蒙面人,都倏然抬起頭來!

  他們死死瞪著眼前的釺子。

  仿佛不敢相信。

  雇傭兵們也紛紛騷動起來,微微嘩然。

  「搞什麼?」

  難以置信的快繩悄聲對泰爾斯道,「這些人他們要……要打劫白骨之牢,那個鬼地方?腦子有問題吧!」

  場中,釺子兀自繼續開口,「這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劍光閃爍而來!

  克雷的長劍又一次逼住釺子的咽喉。

  「誰告訴你的!」北地的中年劍手冷冷喝問道。

  「該死的蟑螂。」這是蒙面的男人。

  瑞奇皺著眉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再一次陷入厄運的釺子急急喘息著,但這一次,他卻不卑不亢地反駁著。

  「前幾天,你們刻意把一些人送進白骨之牢,作為到時候的內應。」釺子冷哼道,「今晚,你們又定在這裡集合,還早早趕走、綁架了夥計們,包括這個酒館老板……」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

  砰!

  另一方,沉默了許久的坦帕目瞪口呆,一巴掌拍上桌面。

  「操!」

  「這就是你們綁架我的原因?」

  酒館老板壓抑著怒火,驚疑不定,「你們早就知道『我家』是為白骨之牢提供補給的地方……」

  「你們是想等到破曉,然後利用我們運輸補給的車隊……」

  雇傭兵桑尼狠狠抽擊他的後腦勺,把坦帕的話壓在嘴裡。

  「閉嘴。」

  為什麼?

  泰爾斯心中無比疑惑,他們為什麼要劫獄?

  要劫什麼?

  最重要的是,如果這群身份神秘的雇傭兵真的要這麼做。

  那會怎麼處理坦帕和他們兩個?

  混亂的場面一度持續了好幾秒鐘,才在瑞奇再度高舉的手臂下安靜了下來。

  「是我們小看你了,釺子。」瑞奇若有所思,雙目有神。

  「能成為騰的臂膀和副手,你確實有兩下子。」

  在他的示意下,克雷把長劍收回。

  騰。

  又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的釺子,難以察覺地抽了抽眉心。

  「看,我說得沒錯吧。」釺子呼出一口氣,小心觀察著瑞奇的反應,「你們的計劃太倉促,人手也捉襟見肘……但是,如果我們能幫你呢?」

  瑞奇沒有說話。

  雇傭兵們也沒有。

  「我知道你為什麼特別選擇了這個時刻,而不是其他時機,尊敬的克拉蘇。」

  釺子緩步向前,他的臉色回複了初來時的自信與淡定。

  「現在,星塵衛隊、頭骨衛隊、鴉哨輕騎、黑獅步兵團,包括少數有關系的職業雇傭軍——這些營地裡最精銳、最快速、最忠誠的軍隊全部因為某個原因,跟隨著威廉姆斯頂在荒漠的最前線,一時半會兒無法回援。」

  「而留下來的,要麼是次一等的駐守兵,缺乏坐騎的輕步兵,要麼是西荒各地參差不齊的臨時征召兵,乃至不怎麼上戰場的輔兵和役夫——男爵不在,沒有足夠分量的長官壓製,分屬於王室和地方貴族的他們矛盾重重,衝突不斷,看似兵力比平時多,實則管理混亂,指揮無序,調度低效。」

  「這對你們劫獄而言,簡直是難得的機會,相比起面對傳說之翼那嚴整的軍容,還有比這更好的時候嗎?」

  釺子環顧一圈,向著周圍的雇傭兵們揮了揮手,渾然不顧他們的不悅眼神。

  「所以你們才能如此輕易地湊了這麼多人,拿下這個酒館——我聽本地的人說了,換了平時,威廉姆斯早就把任何一群無故聚集的可疑戰士們,統統丟進牢裡扒光,不每人賠上二十個金幣根本出不來。」

  釺子眉飛色舞的講解告一段落,他自信地回過頭來,望著沉吟的瑞奇。

  「趁亂劫獄,你們想得沒錯。」釺子舉起一根手指。

  「但還是太難了。」

  「對你們而言,不到一百人,哪怕你們都是打老了仗的職業傭兵,哪怕只是面對這些老弱病殘,也不是易事——一旦有失,傷亡在所難免,安全難以保障,我真不願你們再經歷一次終結塔的慘烈突襲。」

  話到此處,雇傭兵們的神色紛紛動搖起來。

  下一秒,釺子話鋒一轉,眼裡出現了蠱惑的色彩。

  「可有我們在,就不一樣了。」

  瑞奇依舊兀自沉吟,克雷則冷冷地看著他,默不作聲,蒙面男人更為誇張,他盯著釺子的目光從來沒有過憎恨和厭惡以外的情緒。

  「你了解我們的能耐……」

  釺子竭力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為誘人,「有我們在,你們不需要這個蹩腳的計劃,更不需要這個嘴碎的老板。」

  坦帕惡狠狠地盯著他。

  釺子雙目發亮,「我們可以為您提供最準確的情報和消息,爭取到最好的動手條件和時機,甚至為你們短時間內調離乃至癱瘓白骨之牢的守備,以至於配備安全逃脫的手段,你們不需要膽戰心驚地假扮成運輸隊,混進目的地,或是拔劍強突,代價慘重地攻破那些該死的牢門。」

  他輕輕握拳。

  「你們會更快,更好,更容易地,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無論那是什麼。」

  釺子的話語微微一頓,似乎要觀察一下眾人的反應。

  「尊敬的克拉蘇,還有各位強大的戰士們。」

  釺子重新開口。

  「你們的劍鋒,是此時此刻,我們在盡是陌生與敵意的土地上所能找到的最大憑依。」他在這一刻無比卑微,合攏雙手,表情恭敬順服,「而我們,則是你們在滿布軍隊強敵的地方,能找到的最佳耳目與幫助。」

  釺子仔細地看著每一雙越過他視線的眼睛。

  「可我們無論哪一方,在這裡都是孤立無援的——你們是飽受排擠的雇傭兵團,我們是人人喊打的通緝罪犯,誰都無法單獨面對威廉姆斯,面對刃牙營地,面對西荒,面對他們身後的那個龐然大物和強大後援,星辰王國。」

  釺子瞪大眼睛,張開雙手,「因此我建議,讓我們精誠合作,各取所需,我們會幫助您,輕而易舉地打開白骨之牢的大門。」

  「災禍之劍,與詭影之盾,還有比這更好的組合嗎?」

  酒館裡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戰士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節奏不定。

  釺子不動神色地觀察著其他人的表情,一雙眼珠來回轉動。

  仿佛過了一年那麼久。

  最終,瑞奇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詭影……」

  「你們要什麼?」

  此話一出,克雷和蒙面人都猛地轉過頭,盯向瑞奇。

  但瑞奇沒有理會他們。

  「你們要借我們的力量,在營地裡做什麼?」

  這邊,釺子露出了笑容。

  他搓動著雙手,慢慢抬起頭來。

  「我們有極其可靠的情報。」釺子的語氣小心謹慎,不斷觀察著眼前人臉上哪怕最細微的表情。

  「一個價值連城,牽連各方的目標,在今天剛剛越過荒漠,到達刃牙營地。」

  價值連城的……目標?

  什麼?

  這一刻,瑪麗娜只要低頭就能注意到,坐在她面前的紅髮青年和黑發少年,身軀齊齊僵硬起來。

  「那就是我們的任務。」

  瑞奇眯起眼睛。

  「目標可能隨時得到超乎想像的援護——成批成堆的軍隊與數之不盡的高手,連綿不斷的後援與嚴密周到的看守,那可遠不是偷偷摸摸或悶頭強攻就能解決的。」

  釺子砸了砸嘴,冷笑著點點頭。

  在前後無數雇傭兵的監視下,泰爾斯和快繩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神凝滯。

  在少年的地獄感官裡,坦帕不滿的呼吸起起伏伏,瑪麗娜的冷哼歷歷在耳,雇傭兵們的竊竊私語連綿不絕。

  還有他和快繩兩人的心跳。

  唯有越來越快。

  越來越重。

  「而我們,尊敬的克拉蘇,還有諸位。」

  只見釺子壓低頭顱,好像在寶貝什麼秘密似的。

  「我們要做的就是齊心協力,一舉拿下營地裡這個不易對付,卻回報豐厚的目標……」

  泰爾斯和快繩把目光雙雙按死在釺子身上。

  帶著忐忑而驚恐,又不敢表露半分的糟糕心情。

  在不少人疑惑而猶豫的目光下,釺子仿佛一個在最後時刻揭開謎底的出題人,帶著滿滿的惡意笑容,輕聲道,「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至高國王的唯一繼承人。」

  「泰爾斯……」

  「璨星。」

  那一秒,星辰王子的表情僵住了。

  連同他的呼吸,一起停滯在這一刻。

  他的身邊,快繩則露出欣慰的笑容,如釋重負地……

  鬆了一口氣。

  斷章失敗,悲痛莫名。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2 03:07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3章 陰暗面

  「我家」酒館裡一時寂靜,落針可聞。

  滿場的雇傭兵,或者說,災禍之劍們都睜著難以置信的目光,死死注視著那個口出驚人之語的白淨男人。

  「星辰王國的繼承人……」

  在無數的吸氣聲中,瑪麗娜身後的雇傭兵桑尼哼聲道。

  「我還以為,光是我們要劫獄就夠瘋的了。」

  泰爾斯看見,在釺子道出那個驚人的目標之後,身為「克拉蘇」的瑞奇把眉毛皺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他身旁的北地人克雷不再擦拭他的劍鞘,蒙面人眼中的寒芒則越發逼人。

  災禍之劍,泰爾斯同樣聽過這個組織。

  但他聽得更多的是另一個名字,終結之塔。

  終結之戰後,千百年來孜孜不倦地為人類培養各種戰士,傳承技藝,已備戰爭的傳奇聖地。

  泰爾斯所認識的人中,無論科恩、米蘭達以及懷亞等人,俱都在終結之塔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在那裡習得一身技藝。多年來,這個地方實在太過有名,以至於大家習慣了將擁有終結之力,又使用著(備受貴族青睞的)代表性長劍的劍手們稱為「終結劍士」,而無論在邊疆的雇傭營地還是地方城防隊,只要提起「在終結之塔待過」,那你很快就會成為各大雇主的搶手貨色。

  而災禍之劍釺子是這麼稱呼他們的,而這個名字讓泰爾斯極度不安據懷亞道聽途說的見識來看,是終結之塔的死敵。

  所以……

  泰爾斯在心中暗嘆,他們能毫不猶豫地在刃牙營地裡計劃劫獄,乃至與禁忌的詭影之盾接觸。

  「完了完了,第二王子……」坦帕一臉自暴自棄的模樣,「無論如何,這麼大的事情,能別就這麼毫無遮掩地說出來嗎……我還想安全地回來賣酒呢……」

  泰爾斯和快繩交換了一個眼神,體會著對方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

  而眾人的焦點,釺子坦然地接受著大家的注目,似無所謂。

  「貴方的紀律和組織真是超乎我想像。」他搓了搓手,面對這麼多的奇異目光,反而謙和地笑道,「即使在這麼多人面前,面對這麼大的秘密,您卻絲毫不擔心……」

  坦帕的悲哀抱怨被打斷了。

  「你們想他死。」

  話語不多的蒙面男人突兀地站了起來。

  他慢慢逼近釺子,滿是皺紋的眼眶裡,爆發出難以直視的精光,「星辰王子?」

  泰爾斯咽了一下喉嚨。

  「如果可能的話,盡量活捉。」釺子笑了,一如既往地溫和而謙恭。

  「活捉?」

  蒙面的男人走到釺子面前,俯視著他的眼睛,「你是說,我們要在星辰王國的軍事駐地裡,突破重圍俘虜一國王子,然後冒著他們不計其數的大軍追擊和圍堵,帶著那個金貴的人質安全撤離?」

  泰爾斯注意到,他的話裡帶著淡淡的憤慨和怒氣。

  一旁的瑪麗娜忍不住道,「這根本做不到。」

  釺子皺眉看著蒙面的男人,在他的咄咄逼人下緩步後退,心裡猜測著他的身份。

  「我沒說這很簡單。」詭影之盾的男人聳了聳肩,避讓開蒙面人的身形,笑著掃了一眼酒館的雇傭兵們,「但至少不比強劫白骨之牢難。」

  那個瞬間,蒙面人倏然伸手!

  啪。

  他按住了釺子的肩膀。

  釺子頓時臉色煞白,被按住的部位微微顫抖。

  他猛地抖了一下,左手狠狠反扣住蒙面人的手臂,想要推開他。

  但對方的手臂卻如澆鑄了金屬一般,紋絲不動。

  「因為只靠你們自己做不到。」蒙面人的手上慢慢發力,讓顫抖著的釺子禁不住嘶聲吸氣,「所以你想讓我們作為送死的誘餌和緩衝,為你們達成目標。」

  釺子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蒙面人,但旁觀的雇傭兵們只是皺眉,沒有人發言阻止。

  酒館裡的氣氛越發讓人窒息,旁觀著的泰爾斯則越發焦急。

  這種情況下,怎麼辦?

  「不是誘餌,而是可靠的外援。」

  釺子狠狠咬牙,忍受著蒙面人的鉗製和威逼,卻仍然堅持著開口,「同時還為貴方提供我們的資源……在一個完美的計劃裡……同時拿下白骨之牢和璨星王子……彼此掩護,一石二鳥……互相幫助。」

  他的話語斷斷續續。

  蒙面人冷哼一聲,「就只是這樣嗎?」

  「沒別的了?」

  難以承受的痛苦裡,釺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也許,還為我們此後的合作關係,開個好頭?」

  酒館裡的雇傭兵們都靜靜盯著這一幕,仿佛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

  啪。

  一只手掌搭上了蒙面男人的肩頭。

  蒙面人微微蹙眉。

  瑞奇站在他的身側,搖了搖頭,表情淡然。

  男人看了看表情痛苦的釺子,輕嗤一聲,這才鬆開手,向後退去。

  釺子鬆開一口氣,歪著身子,表情極不自然地揉搓著肩膀。

  該死。

  他知道,在這場自作主張的談判裡,他位於弱勢。

  但是……

  「為什麼?」

  瑞奇取代了蒙面人,站在釺子的面前。

  「十八年前,你們毀滅了璨星王室,不計代價不留餘地,連旁支也受到波及。」

  這話讓泰爾斯倏然一驚。

  只聽災禍之劍的首領淡淡道,「每個圈裡人都在猜測,你們背後的主顧,那些要璨星王室滅絕的家夥,究竟是哪些人。」

  「現在,你們卻告訴我,要活捉最後的璨星王子?」

  「為什麼。」瑞奇站定在釺子面前,盯著他動作生硬的右臂,「騰和他背後的人,究竟在想什麼,究竟想做什麼?」

  「難道……流傳至今的所謂帝室血液,真的燦爛如金,包治百病?」

  他身後的克雷諷刺地笑了一聲。

  釺子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尊敬的克拉蘇,您為何要在乎這事呢?」

  即使在如此的劣勢裡,即使經歷了那樣毫不客氣的威脅,釺子的膽色依然讓泰爾斯驚訝,「你們的目標就只是白骨之牢而已,恕我直言,這幾乎注定要觸怒星辰王國,為凱瑟爾王不容。」

  「在這種情況下,在能更好達成目標的基礎上,轉而幫助他們的敵人,動搖他們的政局,不正是符合利益的高明之舉嗎?」

  瑞奇身後的蒙面人冷笑出聲。

  「然後,就把我們徹底推到星辰王國的對立面,不得不登上你們的賊船。」

  蒙面人握緊拳頭,「一如十八年前的刺客之花,薩里頓家族。」

  薩里頓。

  這個久未聽過的名字,讓泰爾斯陷入沉思。

  釺子笑容依舊。

  「有時候,當你想要某物,就必須得選邊站,不是這一邊,就是那一邊。」

  他依然是那副「我很抱歉但是現實就是如此」的和藹樣子。

  就像一個敬業勤勞,又無可奈何的家庭教師。

  「況且你們已經選了,就在你們劫持這個酒館,打算進一步劫獄的時候。」

  釺子鬆開自己的肩膀,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體,就像一個即將被押赴刑場的慷慨之士,帶著點讓人不禁側目的淡然笑容,「不是麼?」

  雇傭兵們騷動起來。

  蒙面人跟克雷對視了一眼。

  瑞奇仍舊一動不動,他靜靜地凝視著釺子。

  泰爾斯和快繩在桌子旁來回打著眼色。

  首領的沉默影響了災禍之劍們,酒館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瑞奇。

  釺子沉靜地等待著,唯有一雙眼神,偶爾在掠動中觀察著周圍的人。

  半晌之後,瑞奇盯著釺子的目光動了一下。

  災禍之劍的首領笑了,輕輕擺動著下巴,「就像他一樣。」

  「一樣。」

  預計好迎接對方詰問的釺子莫名一愣。

  「什麼?」

  瑞奇輕哼一聲,轉過身。

  「真是滑稽。」

  瑞奇重新坐下,仿佛漠不關心眼前的人。

  「那個瞬間,你說話的方式和內容,簡直就跟騰一模一樣。」

  釺子的瞳孔瞬間一顫。

  騰。

  泰爾斯再次聽見了這個音節短促的名字。

  瑞奇仰靠在凳子上,抬起下巴,望著天花板的眼神變得縹緲,「我見過那個男人如果騰還算是個男人的話時而老謀深算陰狡詐險,時而壯懷激烈野心勃勃,他的存在就是整個世界對人類天性的無情嘲諷。」

  釺子慢慢地低下腦袋。

  「您跟影主是舊識?」

  瑞奇翹起嘴巴,「對,騰,我見識過他的手段和行事,不得不說,讓人『難以忘懷』。」

  釺子微笑著,才要回答,但僅僅下一秒,瑞奇的眼中就爆射出令人心驚的厲芒。

  「所以我絕不相信。」

  瑞奇猛地低頭,直視釺子。

  他的語氣之急促和決絕,前所未有,「我絕不相信,跟他的接觸和相遇會是什麼『巧合』或『幸運』,更不相信與他的任何合作會是『雙贏』的結果即使有短暫的獲利,那也無法掩蓋我們將在更長周期裡遭受的更大損失。」

  釺子訝然。

  「立刻離開,釺子。」只見瑞奇面目陰沉,口吻越發硬氣,不容拒絕,「出於對你膽識的敬佩,我就不為難你那些躲在屋簷外的同伴們了。」

  聽到這裡,泰爾斯微微鬆了一口氣。

  幸好,只要不正面牽扯到他自己,那就還有機會蒙混……

  釺子愣愣地看著瑞奇,看著他冰冷的眼神。

  「請原諒。」

  「我不太清楚您的……」

  瑞奇冷哼一聲,咬字短促。

  「我不信任你們。」

  「尤其不信任騰。」

  他直起腰來,整個人刹那化身堅冰,從齒縫裡咬出話來,「所以,自己去操心那個狗屁王子吧,我們兩不相干。」

  「夠清楚了嗎?」

  釺子死死盯著對方,仿佛不相信他們會拒絕。

  「但是……」

  他的語氣裡透露出驚異和猶疑,「你們孤立無援,突進白骨之牢的過程會很辛苦,就算僥幸成功,此後星辰王國也不會有災禍之劍的容身……」

  「如果我們擔心你所說的這些事情。」克雷輕哼道,「那我們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別叫我們災禍之劍,沒人喜歡那個稱呼。」

  面對著釺子的凝重臉龐,北地的中年劍手放下名為黯光的長劍,抱緊雙臂。

  「我們是塔外傳承者。」

  「而不是一群奉某個夙夜閹人為首的,徒有先輩虛名的陰溝臭蟲。」

  隨著他的話,災禍之劍們紛紛哼聲讚同。

  語氣與表情裡透露出不羈的桀驁與自許。

  釺子則緊緊低著頭,臉頰微微顫動。

  瑞奇輕嗤一聲,似乎啼笑皆非,他對釺子揮了揮手,「你可以走了。」

  幾個雇傭兵們自覺地走上前來,三面圍住釺子。

  但下一秒,釺子就猛地抬起頭!

  「等一等!」

  釺子仿佛想通了什麼,此刻的臉色帶著一絲莫名的猶豫和掙紮,「我大概了解您對於影主的觀感了,但是這……」

  瑞奇搖了搖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說了,你可以走了。」

  蒙面人不屑地輕哼一聲,克雷則繼續關注他的黯光去了。

  雇傭兵桑尼走上前來。

  「你聽見他的話了,蟲子。」桑尼冷冷看著釺子。

  「你是自助呢,還是我們來幫你?」

  他話雖如此,卻沒有絲毫讓對方「自助」的意思,只見兩個壯實的雇傭兵紛紛伸出手,扣住釺子的肩膀,就要把他向外拖去。

  那個刹那,釺子的面上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決意。

  他猛地抬起頭,越過雇傭兵們的肩頭,望向不為所動的瑞奇。

  「如果這跟騰無關呢?」

  這話讓瑞奇微微一動。

  「如果這不是什麼狗屁合作,而僅僅是我和你的交易,只是釺子跟克拉蘇呢?」

  這話讓瑞奇不禁轉過頭來。

  「什麼?」

  隨著他的問話,雇傭兵們鉗住釺子的力度也小了下來。

  瑞奇眯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釺子一樣,「這是什麼意思?」

  釺子掙脫開雇傭兵的鉗製,不顧形容狼狽,掙紮著走上前來。

  「如我所言,今天的事情,無論是劫持王子還是雙方合作,全都與騰無關。」釺子咬著牙,面色決然,「影主,不,騰他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

  此言一出,克雷驚異地睜大眼睛,蒙面人甚至輕輕地「咦」了一聲。

  唯有瑞奇巋然不動。

  但他的語氣變了。

  「不得不說,你抓住我的興趣了。」災禍之劍的首領慢慢開口。

  「騰怎麼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裡,釺子露出一個淒清的笑容,無奈而憾恨地搖搖頭。

  「騰完了。」

  瑞奇眼中精光一閃!

  他的身軀不自覺地前傾,「再說一次?」

  克雷和蒙面人驚異地交換眼神。

  泰爾斯原本一直頭疼著自己的出路,對這些神神鬼鬼的組織恩怨興趣缺缺。

  直到釺子的下一句話。

  「六年前,那一天。」

  釺子猛地回過頭,略有激動地盯著克雷,「你知道的,克雷,你和我當時都在龍霄城裡,在那個巨龍與災禍雙雙降臨的日子裡,親眼目睹那場震動西陸的劇變。」

  泰爾斯的心臟仿佛漏跳了一拍。

  就連快繩也不再動彈。

  「就在同一天,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努恩王之死和龍鱗寶冠的歸屬時。」釺子憤憤地道,「許多世人所不知的事情,發生在龍霄城的陰暗面。」

  燈火搖曳,酒館越來越安靜。

  瑞奇點了點下巴,目光聚焦,「繼續。」

  釺子冷哼了一聲,瞥視著周圍的雇傭兵們,看著他們各色各樣的表情,這才冷冷道。

  「那一天,無論是情報截獲還是正面對抗,騰都在黑先知的手上輸得一敗塗地。」

  「詭影之盾在龍霄城裡的渠道盡數遭到破壞,就連刺殺努恩王這樣的大事都出了紕漏;里斯班和大公們過早知曉了陰謀的存在,龍霄城的殘餘勢力更在秘科的暗助下逃過黑沙領的重圍,重新整合;在龍霄城裡的我們幾乎變成了盲人,連追擊沃爾頓孫女和擒拿星辰王子的人手都抽不出來;倫巴甚至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以身犯險,而我們為幾位大公們留下的,迫使他們服從倫巴嫁禍星辰的後手,則一件都沒能用上。」

  「我們藉著倫巴,在北地的布局幾乎全盤失敗。」

  雇傭兵們開始了竊竊私語。

  泰爾斯皺起眉頭,無視著快繩給他傳來的震驚表情,災禍之劍們則齊齊皺眉。

  什麼?

  照釺子的意思……

  那個夜晚。

  那個淩晨。

  龍血。

  那天發生的事情……

  瑞奇並未有所反應,他冷冷盯著釺子,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不僅如此。」

  釺子的眼裡綻放出凜冽的寒霜,「那一天,秘科還找到了他。」

  「騰,他在龍霄城遇到了埋伏,秘科把他給堵了個正著。」釺子冷冷道,帶著難言的情緒,「給了讓騰重傷垂死的致命一擊。」

  那個瞬間,災禍之劍的三人齊齊一顫!

  「那個男人的勢力,包括從夙夜開始一路跟著他的遠東人親信,盡皆損失慘重。」

  瑞奇轉過頭,看向克雷。

  克雷搖搖頭,表示並不知情。

  瑞奇皺起眉頭,目光裡露出懷疑。

  面對他的審視,釺子不辨情緒地笑了一聲。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對黑先知而言,埃克斯特的權力之爭也許只是順勢而為。」

  他慘笑著,疲憊地開口,「那一夜裡,詭影之盾,特別是騰本人,才是王國秘科的第一目標。」

  「為了騰手裡掌握的秘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2 03:08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4章 緊急任務

  酒館裡,頂著所有人的吸氣聲,瑞奇緩聲道。

  「什麼秘密?」

  泰爾斯死死盯著釺子,難以移開自己的眼神。

  對當年那一夜的好奇與驚疑,戰勝了他心中的不安與恐懼。

  釺子沒有馬上回答。

  詭影之盾的男人環顧四周,在看到所有人都被這個話題吸引之後,才滿意地欠身一笑。

  「那就是我今天來此的原因。」

  他慢慢抬起頭來,在眉毛下露出一對霎時變得鋒利的眸子,「自渡海以來,騰就對璨星王室表現出非同尋常的熱情,我猜是他的過往身份使然。」

  「但是,血色之年裡,接下那一筆不留退路的生意,連根端掉璨星王室?這實在太過了。」

  瑞奇的手邊,蒙面的男人冷哼一聲。

  血色之年。

  聽見關鍵詞,泰爾斯無端地眼皮一跳。

  「肯定有個理由,有個原因,讓他對璨星如此著迷。」

  釺子直起腰來,用淡然的目光一一回應著表情各異的諸人。

  「六年前,作為我們在北地的負責人,我發出了指令,如有機會,刺殺來訪的星辰第二王子。」

  快繩在暗中輕捅了泰爾斯一下。

  泰爾斯放下睫毛,裝作沒有看到對方發來的「怎麼又是你?」的責備眼神。

  釺子的話在繼續,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但這個命令,卻最終被騰阻止了。他甚至一反常態,冒險現身,就是為了防止我們這些手下人做出衝動的事情。」

  「他要那個王子活著,為此甚至派遣我去跟黑沙大公交涉。」

  瑞奇皺起眉頭,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動。

  「從十八年前近乎瘋狂地暗殺王室成員,到現在傾盡全力要保證那個王子的存活。」釺子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騰前後的態度變化,都只說明了一件事。」

  他舉起一根手指,語氣認真起來。

  「那個王子的存在,一定意味著什麼。」

  泰爾斯能感覺到,自己的指甲抓緊了手心。

  雇傭兵們低聲騷動起來。

  釺子不管不顧,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地位最高的瑞奇,「拿下他,我就能找出騰的秘密,找出他為什麼對璨星王室這麼感興趣的原因,找出他血色之年裡,發瘋似地接下那筆大生意的幕後真相。」

  「怎麼說?要跟我們一起,發掘出這個秘密嗎?」

  雇傭兵們的騷動聲越來越大,泰爾斯甚至能聽見瑪麗娜在背後咬牙的聲音。

  北地劍手克雷傾身在蒙面男人的耳邊說著什麼,但蒙面人只是輕輕搖頭。

  直到瑞奇面無表情地舉起一只手,平息周圍的竊竊私語。

  「騰呢?」

  雇傭兵的首領沒有糾纏對方拋出的所謂秘密,而是輕聲追問道。

  「他現在怎麼樣了?」

  繞回這個話題,釺子的臉色就仿佛蓋上了陰霾。

  他跟瑞奇靜靜地對視著,但後者的淡然神色說明了他的態度與焦點何在。

  釺子只能微微嘆息。

  「生死未卜。」

  災禍之劍的為首三人同時皺眉。

  「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情況不妙,很不妙。」釺子攏起雙手,極快地接過話頭,「從那之後整整六年,騰再沒在組織裡露過面,就連我也很少再收到他的指令,即便有……」他凝重道,「包括我在內,組織裡不止一個人開始懷疑影主的現狀。」

  聽了釺子的話,瑞奇輕輕吸了一口氣。

  「所以。」災禍之劍的「克拉蘇」露出奇異的神色,「詭影之盾現在是一條無首的毒蛇。」

  蒙面的劍手不爽地補充道,「這讓它們更加危險,你永遠不知道毒液會濺向何方。」

  克雷輕哼一聲,釺子只能報以尷尬的微笑。

  「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瑞奇搖搖頭,「發掘他的秘密,繼承他未完的任務嗎?」

  釺子的笑容慢慢消失。

  「毋庸諱言,騰失蹤之後,詭影之盾正處在一個關鍵的轉折點。」

  釺子咳嗽了一聲,「如我所言,拿下那個王子,是解開謎題的關鍵,是對騰在這十幾年裡所作所為的一次總結。」

  蒙面的男人輕嗤一聲。

  「聽上去,你對你的主子很不滿?」

  「不滿?」

  釺子先是臉色微妙,隨後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我身臨此地,是為了把走投無路的詭影之盾,從絕境和困頓裡拯救出來。」

  「我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詭影之盾需要振奮,需要再起,需要新的刺激……」

  蒙面人再次打斷了他。

  「或是新的領袖我猜你想這麼說?」

  釺子的話語登時噎在口中。

  「騰來到西陸,已經有二十年了吧。」蒙面人一副所知頗多的口吻,冷颼颼地道,「二十年的『影主』啊,對於詭影之盾在首領輪替一項的『優良傳統』而言,他在位的時間,確實長得有些過分了。」

  釺子的臉色冷了下來。

  「您大可不必這麼暗示。」

  「我把這些秘辛公諸於各位之前,無非是為了贏取信任。」釺子冷冷道,「為了向你們證明,詭影之盾,至少我所領導的這一部分,已經不再是騰時期的舊觀,而我們也不應承受那個時期的對待和汙名。」

  此言一出,蒙面的男人輕哼搖頭,克雷則吃吃發笑。

  接過釺子話語的出乎意料,是瑪麗娜。

  「可笑。」這個紅衣的女人一副憎恨的口吻,「你覺得,我們能給一群陰溝裡的臭老鼠什麼樣的『汙名』?」

  聽見這句反駁,釺子蹙眉望向瑞奇,卻發現對方絲毫沒有對話被打斷的不悅。

  他只能嘆了口氣,轉向瑪麗娜。

  「我並非在信口開河。」

  頂著瑪麗娜的仇恨眼神,釺子滿懷傷感地道,「曾幾何時,詭影之盾不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曾經,我們也有著高貴可敬的理念。」

  雇傭兵們面面相覷。

  只見釺子深吸一口氣,「千年前,最終帝國復立,各大強權初生,權力者和高位者掀起數之不盡的戰亂、暴政、奴役、壓迫,無助的世人們經歷著一次又一次的饑荒、死亡、痛苦與折磨。」

  「於是,被逼到絕路之後,這麼一群人應運而生,他們出身微末,名姓卑鄙,勢單力孤,卻挺身執刃,於弱勢中以小博大,在暗影裡捨命出擊,用最原始最簡單卻也是最無力最笨拙的方式,刺殺暴君,抵抗暴政,反擊強權,擋在統治者的無道與諸侯的暴戾之前,發出苦難庶民的聲音。」

  「難得。」瑞奇眼中露出一絲讚許,「跟那些盲目動手的殺手們比起來,至少你了解你們組織的過去。」

  泰爾斯眉心一動,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角度敘述出來的詭影之盾。

  釺子欠了欠身,隨即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眼神飄忽。

  「曾幾何時,我們是苦命人的最後希望,是起義者的先鋒使者,是反抗軍的無回勇士,藉著難以想像的手段與代價,威脅、提醒、警戒那些身當高位卻魚肉百姓的暴君們,在統治者所投下的陰影裡,永遠有這麼一塊不安分的存在,時刻化身最堅貞最棘手的盾牌,守護著被他們踩在腳下,鄙若螻蟻的人們。」

  瑞奇一動不動,克雷和蒙面男人則用表情作出他們的回應,前者鄙夷,後者怒哼。

  但釺子的話再一次被打斷了。

  「你們怎麼能這麼無恥,把下作卑鄙的事情描述得如此偉大?」

  「最後希望?呸。」瑪麗娜咬牙切齒地道,「渣滓們,你知道血色之年裡,多少成千上萬無辜的人,都因為你們而家破人亡麼!」

  釺子有些詫異地回望了瑪麗娜一眼。

  他表情複雜地道,「我不能說你是錯的,姑娘。」

  釺子低下頭,嘆息道。

  「事實是,千年過去,在絕望中誓死反抗的詭影之盾,已經在日復一日的隨波逐流與無奈妥協裡……墮落成了如今的這副汙糟樣子。」

  他握緊拳頭,似有不滿地從齒間咬出字來。

  「唯利是圖,蠅營狗苟,渾渾噩噩,令人作嘔。」

  酒館裡的空氣安靜了一瞬。

  「哇哦,一個高尚的,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詭影刺客。」克雷搖頭諷刺道,「真少見。」

  釺子依舊捏著拳頭,仿佛沒有看見其他人的目光,也沒有聽見克雷的諷刺和瑪麗娜的哼聲。

  「尤其在騰到來之後,我們這種情況更是變本加厲,雪上加霜。」

  他的面色發緊,呼吸加速。

  「就從十八年前,他蠱惑我們,聯絡各方,發起對璨星王室的行動,從那場震驚世人的大刺殺開始。」

  泰爾斯的心跳越來越快,今晚的我家酒館給了他太多情報。

  釺子猛地抬頭,咬牙切齒,「身為影主,他從來不曾泄露給我們那筆生意的雇主名單,卻又極力蠱惑我們忽視背後的風險。」

  「騰說得很動聽,詭影之盾已經受夠了在窮街陋巷裡出沒,收下幾個鄉野村夫的臭銅子,找到有錢或沒錢的男爵官吏,去為村裡被偷殺的牲畜們討回公道這種雞厘狗剩的事情了,他還說,我們身當大任,且將直指根本。」

  釺子環顧四周,眼裡冒著憤怒的火焰,仿佛要找到認同。

  「他告訴我們,藉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生意,星辰王國將從此坍塌。這代表著一個新紀元的開啟,一個以混亂和迷茫為根的大時代,馬鞭會抽響,鮮血會灑落,田地會燃燒,恐懼會發芽,一個讓我們大放異彩,一改傾頹,扶搖直上的亂世,一如我們千年前的崛起在睡夢中驚醒的世界將再一次記住我們,然後再一次需要我們。」

  釺子的話語繪聲繪色,泰爾斯甚至能想像騰當時的口吻。

  但是……

  雇主名單。

  泰爾斯注意到了這個詞。

  血色之年裡,究竟是哪些人,想要看到璨星王室毀滅?

  釺子吐出一口氣,表情和語氣同時黯淡下來。

  「不得不說,他口才很好,手段高超,還挾著新上位的威勢……一部分人被蠱惑了,還有一部分人,為性命所計,不得不服從他。」

  克雷表現出他的輕蔑,「我猜你要說,你是那些『不得不』裡的一份子?」

  釺子搖了搖頭。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件事情的後果。」

  「看看吧,騰和他的瘋狂計劃,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釺子平攤雙手,面色傾頹。

  「混亂?當然,血色之年的戰亂簡直是一團糟,遭殃的不只是平民,還包括我們這樣的殺手刺客,乃至你們這樣的雇傭兵如果每個人都有可能死在戰爭的兵鋒下,那還要殺手做什麼?烽火連綿的日子裡,如果我們甚至都沒法找到一塊平整安靜的土地休憩修整,那還談何收買與暗殺?」

  「而那場大亂也沒有持續多久至少持續不到我們的黃金時代到來就結束了。」

  釺子表情掙紮,仿佛經歷著地獄。

  「整整十八年,騰為我們四面樹敵,詭影非但在星辰境內藏頭露尾,無處容身,即使在星辰之外的世界裡,也要面對秘科或者他們盟友的窮追不舍、趕盡殺絕,你無法想像我們在過去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一切都糟透了。」

  釺子眼神冷酷,「那是一筆沒有贏家的生意。」

  泰爾斯心中一凜。

  「大劫過後的星辰王國沒有一敗塗地,沒有為我們開啟刺客與詭影的黃金時代,相反,他們在廢墟中爬起,新王的冷酷手段更甚以往,王座的大權獨攬前所未有。我們曾經全心希冀與賴以為生的機會,無休無止的貴族恩怨和諸侯混戰,竟然在新王的鐵腕下慢慢消失,無處可尋,由星辰王國沒落而許諾的混亂未來,非但沒有到來,反而漸行漸遠說來可笑,但有時候我們這些手下人甚至在猜忌,難道發起那場刺殺的騰,才是星辰王國的間諜?」

  最後的敘述,釺子幾乎是用一種連哭帶笑的辛酸口吻說出來的。

  讓人不禁蹙眉。

  瑞奇和其他人交換了眼神。

  「您剛剛問,我對騰很『不滿』?」

  釺子猛地搖頭,眼裡閃現忌恨,「不,您選的這個詞彙太過簡單,不足以形容我們對騰的感受之萬一。」

  「二十年的時間裡,騰為詭影之盾帶來的。」

  「是災難。」

  酒館裡再次安靜下來。

  唯有泰爾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

  騰。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六年前,騰在龍霄城冒險現身,遇到了埋伏,奄奄一息?」

  瑞奇的聲音響起,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釺子禮貌地點點頭。

  「是?」

  瑞奇摸著下巴,眼神清亮地輕笑道。

  「姑且不論你的話是否可信。」

  「小心如騰那樣的人,又是如何在你經營以久的龍霄城裡,被人發現自己行蹤的呢?」

  釺子面色一僵。

  「所以,要麼是你在信口胡謅,釺子,要麼……」

  瑞奇的笑容冷了下來。

  「現在,跟我們打交道的這個人,是一個不甘人下,憤而弑主的……」

  瑞奇的眼裡呈現出死寂的冷色。

  「背叛者。」

  酒館裡回復了窒息般嚇人寂靜。

  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望著釺子。

  該死。

  釺子搓了搓手心裡的汗水。

  這個所謂的克拉蘇……

  瑞奇紋絲不動,等待著釺子的回應。

  整整幾秒鐘過去了。

  後者深吸了一口氣。

  「事實上。」終於,這一刻,釺子不再聚集笑容,而是滿面冰寒,眼裡露出狠色。

  「如果你從未忠誠於某人某物……」

  「又何談背叛?」

  此言一出,無論是克雷還是蒙面人,他們看著釺子的眼神更淩厲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瑞奇卻笑了。

  「你一定很害怕他,對麼。」

  災禍之劍的首領平淡地道,「害怕騰。」

  釺子的身影顫動了一下。

  「無論是你下意識地模仿他的言談舉止,還是你刻意表現的憤恨與不滿,都沒法掩蓋你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畏懼。」

  瑞奇仿佛抓住了對方的軟肋。

  「他於你而言,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一道沒有邊際的陰影,是麼?」

  「你之所以這麼想掌握他的秘密,是因為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超越他,超越騰。」

  釺子輕輕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嘴唇抖動著,卻沒有出聲,似乎在掙扎。

  好像他之前的所有雄辯滔滔,全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應有的顏色。

  最終,瑞奇看著他的樣子,嘖聲搖頭。

  「來吧。」瑞奇沒有追問,而是倚著靠背打了個響指。

  「是時候,談談我們的合作了。」

  釺子倏然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對方如此輕易地,就回到了他想要的正題。

  「那麼……」

  只見瑞奇握緊雙手,目露寒光。

  「為了可能的合作,你不妨告訴我一些,那個王子的事情?」

  旁聽著泰爾斯身軀一僵,盡力表現得自然一些。

  「你們是怎麼發現他的?」

  幾秒後,釺子做了個深呼吸,露出了笑容。

  片刻後,一個衣著素樸的男人被帶領著走進了酒館。

  新來的客人一身輕裝,風塵僕僕,臉上還帶著奔波跋涉後的疲憊,但即使面對滿屋子面色不善的劍手們,卻仍然維持著自己的儀態乃至傲然,不卑不亢地一路走來,且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屋子裡說話算數的人。

  釺子滿面笑容,「容我介紹,這是拉塞爾維達男爵。」

  隨著他的話,新客人輕輕一躬。

  泰爾斯微微一動,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見過這個男人。

  但是……

  瑞奇微微蹙眉,「男爵?」

  克雷臉現懷疑,輕聲道,「維達,我記得這個北地人的貴族姓氏,好像是某個有封地的小封臣,小得不能再小。」

  新客人抬起身子,露出一張滄桑卻嚴肅的臉龐。

  「撤掉尊稱吧。」拉塞爾點頭道,「我的封地早已被收回,爵位也被剝奪了。」

  他板著臉色,「現在,我只是拉塞爾維達。」

  「您過謙了。」另一邊,釺子卻揚了揚手,興高采烈地補充道,「目前,您是我們最可靠的情報來源和合作對象,包括我們的後路……」

  瑞奇的臉上現出懷疑,合作?

  但新來的拉塞爾卻沒有任何要寒暄的意思,直接打斷了釺子。

  「我已經受夠了巧舌如簧的外交辭令。」拉塞爾搖搖頭,直直地開口。

  「所以我就直擊主題了。」

  「幾天前,我們收到了一則消息。」他臉色肅穆,聲線低沉,讓其他人不自覺地傾聽,「有個線人在荒漠裡秘密發現了泰爾斯.璨星的蹤跡。」

  泰爾斯心中咯噔一聲!

  就連快繩也不再動彈了。

  「線人已經綴上了目標,但是因為人手不足,又在敵人的地盤裡,所以他不得不向我們求援,安排他們事後的撤離。」

  拉塞爾皺眉道,「撤離的最後期限是昨晚,按照計劃,我們的線人要帶著他的王子俘虜來找我們。」

  瑞奇聽著對方的敘述,臉上的狐疑一直未曾消失。

  泰爾斯則直勾勾地盯著地面,一動不動。

  「但淩晨了,線人一直沒有回應。」

  拉塞爾吐出一口氣,厲色道,「為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失敗了。」

  「這就是我今天來此,打破慣例,緊急向你們雙方求援的原因。」

  拉塞爾看看堆著笑容的釺子,又看了看表情欠奉的瑞奇。

  新客人咬牙道,「泰爾斯.璨星很有可能逃脫了我們的掌控,得到了營地的官方保護,而我們必須趕在大軍回援之前,雷霆一擊,奪回目標,時間緊急,越快越好。」

  瑞奇和他的同伴們彼此交換了眼神。

  「有任何線索嗎?」

  拉塞爾點點頭。

  「我們的線人,他是個雇傭兵。」拉塞爾環顧著周圍,面色嚴肅,「在荒漠裡用的名字是……」

  「大迪恩。」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2 03:09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5章 背叛者的同盟

  整間酒館再次安靜下來。

  「迪恩?」

  「大迪恩?光頭迪恩?」

  瑞奇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恍然道,「『丹特的大劍』裡,那個頭腦靈活,身手高超,前途無量的迪恩?」

  拉塞爾沉默不語,釺子則點頭默認。

  「你們的線人……埋得真是夠深的啊。」瑞奇嘖聲搖頭。

  「嗯,丹特的大劍?」老板坦帕皺起眉頭,撓了撓下巴。

  瑞奇挑起眉毛。

  等等。

  那就是說……

  那個瞬間,包括被挾持的酒館老板坦帕在內,許多雇傭兵們的目光都跟隨著瑞奇,齊刷刷地轉向另一邊,匯聚在瞪大眼睛的泰爾斯,和滿面呆滯的快繩身上。

  搞什麼?

  重新成為焦點的泰爾斯愣愣地想道。

  「嘿。」瑪麗娜帶著狐疑的眼神轉向桑尼,低聲道,「我記得,這兩個人,是不是就在丹特的大劍……」

  雇傭兵們開始竊竊私語。

  瑞奇則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兩人,似有所悟。

  面對眾人的審視,泰爾斯只能扯出微妙而尷尬的笑容。

  「你真是出了個好主意啊。」承受著眾人的目光,泰爾斯維持著表情,嘴唇不動地對快繩咬出不滿的低音,「來找『專業人士』處理屍體?」

  他死命控制自己的目光,避免下意識地看向腳邊的……那個人形麻袋。

  「現在怎麼辦?」

  泰爾斯的身旁,前埃克斯特王子也正抽搐著臉龐,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尷尬神色。

  「冷靜,冷靜。」快繩擦了擦汗,對周圍幾位凶神惡煞的雇傭兵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總會有辦法的。」

  鮮血鳴笛之外的客人們注意到了這些小小的變化,但他們顯然沒有餘力去顧及這些雇傭兵內部的小事。

  只聽拉塞爾咳嗽了一聲。

  「總之那就是我們的目標,雖然最初的線索丟失了,但我們依舊有可靠的情報內線……」

  但就在此時,瑞奇卻把注意力從泰爾斯兩人身上收回,舉起了手。

  「等一等,這位拉塞爾.維達先生。」

  災禍之劍的首領淡淡道。

  隨著他的話音,酒館裡的燈火微微晃動,帶起人影沉浮。

  瑞奇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我們還沒答應跟你合作呢。」

  拉塞爾愕然一愣。

  這個帶著貴族氣派的男人板起臉色,看向釺子。

  「當你通知我的時候……我以為你已經說服他們了?」

  釺子攤了攤手,擺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好事多磨嘛。」

  拉塞爾的眉頭一皺一鬆,恰到好處地抑制住自己的不滿。

  「我們並未達成任何協議,這位維達先生。」瑞奇微笑道,「事實上,我們在行動前夕突然迎來了你們這群不速之客,開口就要跟我們『合作』……直到現在,我們依舊很是『驚喜』。」

  克雷輕哼一聲,迎合瑞奇的話。

  周圍的雇傭兵們紛紛按住兵器,臉現不悅。

  釺子對拉塞爾揚了揚手,「所以必須要由您親自到場——只有我可遠遠不夠。」

  看著災禍之劍們不善的表情,拉塞爾略有恍然。

  他讀懂了現場的氣氛。

  「好吧。」

  他點點頭,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繃緊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幹練。

  這讓泰爾斯莫名熟悉。

  「鮮血鳴笛,或者說災禍之劍的各位。」拉塞爾舉起一根手指。

  「我想我們務必達成這樣一個共識。」

  瑞奇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們意圖劫奪白骨之牢。」拉塞爾環顧一圈,舉起第二根手指,表情嚴肅,「而我們志在俘虜星辰王子。」

  「在刃牙營地裡,這兩件事不可能分開完成。」

  瑞奇微微眯眼。

  「如果你們今晚就入侵了白骨之牢。」拉塞爾凝重道。

  「那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整個刃牙營地就會被驚醒,數以千計的正規王國武裝將如潮水般漫過這裡,帶來警戒線,搜查隊,巡邏兵,所有你想得到的麻煩。在那之後,我的人再想搞定星辰王子,就已經不可能了。」

  拉塞爾向著釺子示意了一下,後者謙恭地點頭認可。

  泰爾斯更加疑惑他們的關係了。

  拉塞爾話鋒一轉,「同理,如果我們今晚劫走了星辰王子,不到天亮,營地裡就會警鐘大作,任何可疑的勢力、集會,包括雇傭兵團,都會成為星辰人首先開刀的目標,彼時你們再想對白骨之牢動手,就更是難比登天。」

  「結論很明白,我們像綁在一根繩索兩端的兩個人,如果我們不朝著一個方向使勁,如果我們不管不顧地各行其是。」拉塞爾轉過身來,話語帶著滿滿的力度。

  「那不過是兩頭徒勞,沒人能得償所願。」

  瑞奇和克雷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看見彼此眼中的謹慎。

  「所以,諸位,你們理解我們不請自來,深夜登門的原因了嗎?」

  拉塞爾無視著周圍的兵刃,大聲道。

  「也理解我們彼此合作的必要性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釺子在一旁用右手虛拍著自己的左手腕,微笑捧場。

  瑞奇用凝重的眼神盯著新來的客人,久久不言。

  直到拉塞爾不耐煩地咳嗽催促。

  「你的口才很好。」瑞奇努了努下巴,淡淡道,「看著也不像是詭影之盾的人。」

  「維達……你究竟是誰?」

  拉塞爾頓時一滯,並不作答。

  但瑞奇身側的蒙面人開口了。

  「我想起來了。」

  蒙面人斜眼瞥視著拉塞爾,冷哼道,「克雷,你剛剛說,這家夥的姓氏似乎出自某個龍霄城麾下的小家族?」

  克雷哼了一聲,以作回應。

  瑞奇轉向他的同伴。

  蒙面人幽幽地道,「六年前,努恩王委任了一個頗有賢名的低級貴族,作為埃克斯特的使者,出使星辰王國,進入復興宮,去為身死異鄉的摩拉爾王子討回公道。」

  「那個使者的名字,跟這家夥恰好一致。」

  這一刻,拉塞爾微微一震!

  但他不是唯一表現失措的人。

  酒館的另一邊,泰爾斯把自己的驚訝掩藏在一聲低低的咳嗽裡,身邊的快繩則一臉「怎麼又是我」的委屈樣子。

  泰爾斯想起來了。

  他,泰爾斯.璨星和拉塞爾.維達。

  確實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所以說……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拉塞爾,又看看釺子。

  埃克斯特,詭影之盾。

  今天在這裡的,都是六年前曾經的「老朋友」。

  而唯一能把他們;兩個聯繫在一起的線索……

  「努恩王和查曼王同時委以重任,但你卻失敗了。」

  「告訴我,維達男爵。」

  只聽蒙面人不屑地開口,「對北地人而言,一次失敗透頂的恥辱出使,一定讓你很困擾?」

  拉塞爾·維達的臉色頓時鐵青起來。

  釺子咳嗽了一聲,出來緩頰,「我們可不可以……」

  但拉塞爾打斷了他。

  「我不否認我的失敗。」

  曾經的埃克斯特使者握拳肅聲道,「那確實是我人生中的汙點。」

  他的聲音輕輕抖動著。

  「而我也付出了代價,我已經不是男爵了。」

  蒙面人輕嗤搖頭。

  「我猜,龍霄城不是無緣無故才剝奪了你的爵位?而黑沙領也沒法再給你什麼補償?」

  蒙面人慢慢走到拉塞爾面前,俯視著他的雙眼。

  「畢竟,沒人喜歡一個明面上忠於龍霄城,背地裡卻和黑沙領狼狽為奸的——背叛者。」

  他冷冷道。

  此話一出,拉塞爾猛地抬頭!

  曾經的一國使者憤然怒視著蒙面人。

  但蒙面人似無所覺,繼續輕笑道,「所以你也就只能來異國他鄉,負責些見不得光的事務了。」

  拉塞爾的拳頭越握越緊。

  瑞奇和克雷等人面色淡然地看著這一幕,倒是一旁的釺子皺起了眉頭。

  「一個背叛了影主的詭影刺客,一個背叛了先王的北地貴族。」蒙面人繼續諷刺道,「背叛者加背叛者,真是好組合。」

  拉塞爾重重地哼了一聲。

  「還輪不到你們來評價我,雇傭兵。」

  他咬牙瞥視著酒館裡的鮮血鳴笛。

  「按這個說法……」拉塞爾怒氣衝衝地道,「今夜在此的我們,無論哪一方,都是可恥的背叛者。」

  「說到底,你們也不過是終結之塔的叛徒罷了!」

  話音未落。

  「鏘!」「鏗!」

  不止一道兵刃出鞘聲,在這個瞬間倏然響起!

  瑪麗娜早已雙劍在手,桑尼也咬牙掣出自己的斧頭,而更多的雇傭兵則齊齊向前一步,不懷好意地逼向口出不遜的使者。

  酒館裡頓時殺氣彌漫。

  不安感強烈的泰爾斯強行忍住向武器伸手的欲望。

  「悠著點兒,各位!」

  釺子的聲音在滿布殺氣的雇傭兵之間響起。

  「我們不是來這兒打架的。」

  劍拔弩張的時刻,只見瑞奇輕輕地舉起右手,仿佛司空見慣。

  他輕輕地搖了搖手。

  鮮血鳴笛的雇傭兵們這才心有不滿,卻令行禁止地收回兵刃,退回原位。

  看向拉塞爾的眼神卻越發不善。

  「我懂了。」

  「一個風光不再卻心存不甘,只能在邊境地帶做些無關緊要庶務的失勢貴族。」瑞奇平淡開口,「想要靠一場難得的功績,贏回主人的信任。」

  拉塞爾輕輕吸了一口氣,似乎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所以,拉塞爾.維達,你代表的是查曼一世。」

  「埃克斯特的弑親之王。」

  瑞奇的語氣略見凝重。

  而他話語的內容,更是讓一眾雇傭兵們爆發了一股不小的騷動,紛紛交頭接耳,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泰爾斯感覺到,身邊的快繩顫了一下。

  等等。

  泰爾斯下意識地感覺到疑點。

  好像哪裡有些對不上號?

  拉塞爾是查曼王的使者,而他的線人是迪恩。

  迪恩發現了泰爾斯的蹤跡,所以通知了拉塞爾。

  而拉塞爾從迪恩的失約裡察覺了不妥,想要挽救局勢?

  不對。

  一定有哪裡不對!

  瑞奇打量著拉塞爾,道,「你的國王,有意拉攏我們?」

  拉塞爾抬起頭顱,表現出一股淡淡的高傲。

  「如果你們能跟我們合作。」拉塞爾輕聲道,「一起帶著有價值的戰利品回到埃克斯特,證明自己是一支能戰之師,陛下當然不會吝惜他的報酬和賞賜。」

  瑞奇揚了揚眉毛,似乎有些意外。

  但很快,他跟克雷與蒙面人對望一眼,紛紛笑出了聲。

  雇傭兵們也發出譏笑。

  在笑聲中,拉塞爾的臉色越來越緊。

  終於,災禍之劍們笑夠了。

  「釺子啊,難怪你有底氣,背著騰搞這些小動作。」

  「你和你的詭影之盾。」瑞奇搖頭感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那個弑殺親兄的冷血國王混到一起的?」

  什麼時候,混到一起的?

  泰爾斯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天,當他和塞爾瑪在倫巴的馬車上時所看到的,黑沙大公與釺子當面對談的那一幕。

  拉塞爾狠狠蹙眉。

  但一旁的釺子卻笑逐顏開,絲毫沒有被冒犯的覺悟。

  「如我所言,我不僅僅能為諸位提供劫獄的手段。」釺子舉起雙手,轉身迎向酒館裡的每一個人,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笑容。

  「還能為你們帶來逃離星辰威脅的辦法——也許還會是你們日後托身庇護的選擇,從此不再有躲避和遮掩,不再有隱藏和逃命,不再有恐懼和擔憂。」

  雇傭兵們再次開始私語。

  瑞奇喃喃著重複道,「托身,庇護?」

  釺子點點頭。

  一邊的拉塞爾肅穆地整了整衣服。

  「一旦事成。」拉塞爾正色道。

  「我承諾,陛下的麾下肯定會有貴方的一席之地,而有了埃克斯特的庇護和支持,你們就無須畏懼星辰王國的威脅和報復——無論那是多大的麻煩。」

  瑞奇沉吟了片刻。

  「前提是我們必須歸附從屬於他,成為查曼.倫巴的看門狗和牧羊犬?」

  他直直望向釺子,笑容仍在,眼裡卻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寒意。

  「告訴我,釺子,你把自己和詭影之盾,賣了怎樣的一個價碼?」

  這話毫不客氣,連厚臉皮如釺子這樣的人也不由得為之一僵。

  但釺子很快就反應過來,輕咳一聲,搓了搓手。

  「這與價碼無關,而與市場和需求有關。」

  釺子像個最職業的商人那樣,堆著笑容娓娓道來,「十八年前,騰聲稱想要創造一片適合詭影之盾生存的土壤,於是乎他主導了那場震驚世界的刺殺。」

  蒙面人不屑地哼聲。

  泰爾斯握了握拳頭。

  從他踏上王子之路以來,許許多多的跡象都表明,璨星王室在血色之年的刺殺蹊蹺眾多,關係深遠,更影響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

  而那場刺殺的源頭……

  就在眼前。

  「但騰錯了。」

  釺子斬釘截鐵地道。

  「最適合我們刺客的時代並不是餓殍遍野的混亂之世,更不是太平無爭的賢明盛世。」他提高音量,滿面嚴肅,「而是一個和平與衝突交替,一個機遇與危險並存,雇主與目標同在的適中時代。」

  瑞奇蹙起眉頭。

  「眾所周知,我們是刺客,是行險一搏、視死如歸的壯士。」釺子沉穩地道,「而你們是雇傭兵,或者是為人揮劍的劍手,或者是販劍的——不管你們想怎麼叫。」

  雇傭兵們面面相覷。

  「刺殺者與雇傭兵,拋開其他一切,我們都是借著自己的一技之長過活,為人賣命的存在,這樣才能維持各自的正常運轉——可你認為,歸根結底,是什麼支撐著我們兩者的生存?」

  「金錢,欲望,憎恨,仇怨,理想,未來,希望,還是愛與正義?」

  釺子的話讓許多雇傭兵們面色古怪,但更多的人開始默默思索。

  但釺子隨即大步轉身,斷然開口。

  「都不是!」

  「真正支撐我們生存的。」他罕見地冷酷道,「是那些呼喚我們出手的需求。」

  只見釺子厲色沉聲。

  「是權力。」

  他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慢慢握緊。

  「權力,這才是我們賴以為生的基礎,就像戰爭之於英雄,白骨之於名將。」

  瑞奇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釺子轉過一圈,似乎要說服酒館裡的每一個人。

  「無權者想要掌權、奪權,有權者想要擴權、集權,所以他們找到了我們,或雇傭或收買,用突破常規的手段來填補權力的真空或消耗過度的權力。」

  「而我們?我們就是一群以權力為食的凶獸,在反抗者或統治者的野心與宏圖裡尋找生機——無論你們還是我們,無論刺客殺手還是雇傭兵,我們生來就活在權力的夾縫之中。」

  泰爾斯默默地聽著這個詭影刺客的理念。

  克雷皺了皺眉,蒙面人則更乾脆地呸了一聲。

  「騰也許是個瘋子,他的狂妄和不自量力,最終招來了自己的末日。」釺子不為所動,繼續道,「但他用來說服我們的初始意圖是沒錯的,我們,詭影之盾需要一個適合我們生存的時代,就要主動去創造它,而非等待著時代來淘汰我們。」

  「而我們真正需要的,是權力對我們的需求——一個強大卻仍然需要我們的權力,這才是保證我們生存的東西。」

  釺子再度轉身,面對著災禍之劍的三人,眼裡散發著不常見的狂熱。

  「所以我們需要這麼一個權力,一個同時擁有國家與軍隊,土地與人民的統治者,來購買雇傭我們的服務,維繫我們的存在。」

  「但他不能太強,強得試圖掌控我們,企圖吞並我們,就像星辰王國掌控秘科,也不能太弱,弱得支撐不住我們,保護不了我們,就像安倫佐公國可憐的雀尾衛隊。」

  釺子豎起一根手指,扯著嘴角點頭,「這,才是刺客和傭兵們常青不朽的秘密。」

  刺客結束了自己的演講,但雇傭兵們卻相繼狐疑地望著他。

  「所以,這就是你為我們找來的權力?弑親之王?」瑞奇挑了挑眉。

  釺子無奈地出了一口氣。

  「多虧了騰,星辰王國已經是我們注定的敵人,而且星辰正在恢復,正在崛起,這對我們而言真不是什麼好消息,這種情況下,我猜,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

  釺子露出神秘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麼。

  「而我不得不說,查曼陛下是位很特殊的國王。」

  「況且,查曼一世很符合我們的標準,他本身強大而有力,不久前剛剛完成黑沙領的整肅,一躍成為埃克斯特境內最說一不二的領主;其次,埃克斯特正在內鬥,他雖然勢頭正盛,卻也居於憂患,大公摩拳擦掌,外敵虎視眈眈,領內爭議難平,而查曼王的雄心卻很不巧地包容四海——他會需要我們的。」

  釺子說著話,與一邊的拉塞爾對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

  「疑慮解決了嗎?」拉塞爾淡淡問道,「順便一句,以上所有情況的前提,都是我們今天能不負眾望地完成任務,奪回目標。」

  但瑞奇顯然有些別的看法。

  「權力,才是我們賴以為生的基礎?」

  他搓了搓自己的下巴,「有趣的說法。」

  「但你少說了一半,釺子。」

  釺子揚揚手,表示洗耳恭聽。

  拉塞爾皺起眉頭,似乎為這群人的不合作而不滿。

  瑞奇身體前傾,食指指向拉塞爾。

  「弑親之王,或者任何強權,在他們步步發展起來的時候,就會慢慢攫奪住我們的咽喉,而等到他徹底強大起來,就不會再給我們留下太多選擇。」他的目光慢慢聚焦起來。

  「他會把你們變成傳揚小道消息的暗室和秘科,把我們變成守門掃地的白刃衛隊和王室衛隊,如果你不願意……」

  蒙面的男人怒哼了一聲,抱起雙臂。

  「再者,一旦查曼.倫巴強大起來,強大得足以保證一方穩定,一國昌盛,一世平安……」瑞奇冷笑一聲,「如你所言,釺子,太平無爭的賢明盛世,並不適合刺客。」

  釺子笑而不語,拉塞爾則紋絲不動。

  「所以,你想要的不是效忠或依附。」瑞奇的話語陡然一轉,寒意陣陣。

  「而是寄生。」

  釺子的笑容僵在臉上。

  「你想的不是依附或歸屬,而是像血蛭一樣寄生在查曼王的身上,在為他服務的同時,借他的力量壯大自己,借他的身影掩護自己。」

  瑞奇直指人心,一針見血地道。

  「而等到他強得足以脫出你掌控之際,在這個世界的渾渾噩噩與死氣沉沉即將被強權的壯大所打破的時候,就是時候拋棄他了,用他為你打造的利刃和指爪對付他,暗助他的對手,加入他的敵人,找到你的新寄主,始終保證自己處在權力的夾縫裡。」

  這下,連拉塞爾的表情也變得很難看。

  「就這樣,寄生,生長,搬家,再寄生,再生長,一遍遍重複你的循環,和權力共生,與衝突並立——有權力的地方,就有詭影的身形。」

  蒙面人輕哼一聲,以示讚許。

  「小心了,維達男爵。」瑞奇冷冰冰地道。

  「血蛭們吸了太多的血,也是會反噬的。」

  他的語氣讓釺子和拉塞爾都面色凝重。

  瑞奇注視著拉塞爾,後者背著雙手,擰緊了眉毛。

  幾秒種後,瑞奇才再度開口。

  「然而……」

  「今夜,我們可以合作,無論目標是白骨之牢,還是那個王子。」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11 01:14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6章 內線

  那一刻,釺子和拉塞爾齊齊挑眉,對視一眼,難以掩蓋心中的訝然。

  這家夥,剛剛不是還……

  可瑞奇又舉起一根手指。

  「但你要明白,這只是出於現實的考慮無論哪一邊先完成目標,另一方都會陷入困境,所以我們唯有合作一途。」

  他靜靜地望著釺子,又看看拉塞爾。

  「在此之外,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上了你們的賊船。無論我還是我的兄弟們,塔外傳承者自有信條和宗旨,更自有方法生存,也不承認什麼依賴權力之類的狗屁理論,如果倫巴或是你們以為能借著我們和星辰的恩怨來要挾我們站隊……」

  瑞奇語氣一寒。

  「那你們就犯錯了。」

  蒙面人哼聲道,「大錯。」

  酒館裡的燈光再度齊齊搖晃了一下。

  映照得瑞奇的表情格外嚴肅。

  釺子深吸了一口氣,笑容燦爛,「我猜,這算是『合作愉快』?」

  瑞奇盯了他半晌,這才彎起嘴角。

  「就是這樣。」

  下一秒,雇傭兵們齊齊出了口氣,回復了活力。

  仿佛首領的話盤活了氣氛。

  「那就動手吧。」釺子眉飛色舞地道,「從那個王子開始。」

  這個刹那,泰爾斯心中叫糟。

  詭影之盾,災禍之劍,查曼王三方人馬形成了同盟。

  目標是……他自己。

  這可真不妙。

  尤其是,某人就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叫天不應,叩地不靈。

  酒館裡,本來矛盾重重的三方重新坐下來商討計劃。

  「所以,你們想要找到一個本來握在手中,卻又再次脫出掌控的王子。」瑞奇嘆了口氣,「有那麼難嗎?」

  拉塞爾怒哼一聲。

  「有那麼難麼?」埃克斯特的前男爵諷刺地重複了一句。

  「三個多月來……」

  拉塞爾不滿地捏緊拳頭。

  「為了那個破王子,暗室與秘科在邊境火拚連場,死傷枕藉。」

  「查曼陛下的人馬在國境內外損兵折將,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從龍霄城、祈遠城到大荒漠,處處亂成一團,兵荒馬亂。」

  「就連詭影之盾的人手也損失慘重,他們甚至有一個荒漠裡的安全據點,是被莫名其妙出現的獸人毀掉的。」

  釺子聞言露出苦笑。

  泰爾斯則心中一凜。

  三個多月來……

  拉塞爾抱著雙臂,不懷好意地反問道,「現在,你們仍然覺得『有那麼難』麼?」

  瑞奇輕哼出聲,看向克雷和蒙面人。

  「我們要的是白骨之牢,或者說,要的是在那下面關押的人。」蒙面人沉穩地道,「時間上,預計破曉就發動,我們的人會隨著『我家』補給車進入牢裡。」

  酒館老板坦帕哭喪著臉,趴伏在桌子上。

  「很好,看看我們能做什麼……」釺子撓著下巴道。

  「不。」另一邊,拉塞爾斷然回絕了這個計劃。

  「那個王子,泰爾斯.璨星還沒有找到,而一旦你們攻入了白骨之牢,就會驚動營地。」

  泰爾斯心中叫苦,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細聽著他們的商議,試圖從中找到機會。

  「你們必須推遲行動,一天或兩天。」拉塞爾咬牙道。

  「直到我們找到王子的下落,周密計劃,最好彼此配合,先後行動。」

  但災禍之劍一方,克雷卻搖了搖頭。

  「不可能。」克雷不容拒絕地道,「我們已經是箭在弦上,破曉就必須出發除非我們還能逼著這個老板,像沒事人一樣再經營一天?」

  坦帕一個激靈,連忙開口,「插句嘴,我是沒有問題的。肯定能好好演戲,只要你們事後放……」但是拉塞爾打斷了他。

  「泰爾斯王子必須被送到黑沙領,否則一切免談。」面對這一點,他十分強硬。

  克雷想要再度開口,可是釺子發聲了。

  「諸位……」

  「如果要合作,那我們就必須相互體諒。」詭影之盾的代表人好聲好氣地勸著兩邊的人,「尤其是現在到破曉,還有好一段時間,我想,我們很快就會有那個王子的消息的。」

  瑞奇神色一凜。

  「怎麼說?」

  釺子露出狡猾的笑容,「我們有內線,如果刃牙營地知曉了王子的下落,我們也馬上就能知道。」

  「內線?」瑞奇皺起眉頭。

  「你最好說得再詳細一點,我們不想把這麼大的行動押在不清不楚的承諾上。」

  釺子吐出一口氣,看了看酒館周圍的雇傭兵們。

  但瑞奇完全沒有要把他的屬下撤離的意思。

  最終,釺子只得揚揚眉毛,目光神秘地壓低聲音,道出秘辛。

  「我們有耳目在裡面威廉姆斯的『怪胎小隊』。」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們齊齊一愣。

  就連泰爾斯也悚然一驚。

  「白骨之牢裡出來的,那群異能者『怪胎』?」

  蒙面人的語氣裡滿是懷疑,「那些渣滓……可靠嗎?」

  釺子聳了聳肩。

  「當然可靠,我們的內線是威廉姆斯最信任的隊長之一,消息渠道沒有問題。」

  瑞奇抬起眉毛,「威廉姆斯的人……能確保他的忠誠?」

  釺子走了兩步,露出陰冷的笑容。

  「事實上,我們不需要他的忠誠,因為他還要依靠著我們才能搞來橫財,去給他的妻女治療遺傳的絕症我們只需要他對家人的忠誠就夠了。」

  「你們就靠著這個來要挾他?」

  拉塞爾蹙眉道,「一旦他脫出掌控……」

  釺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擺了擺。

  「當然不止這個。」釺子冷冷道,「要知道,我們要暗中定期給他的妻女下毒,也是很耗錢的啊。」

  這話裡蘊藏的意思,讓所有人心中一寒。

  「卑劣。」蒙面人不屑地評價道。

  釺子欠了欠身。

  「謝謝。」他毫不羞慚地道,「這對於我們是誇獎。」

  泰爾斯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從計劃到行動的細節,他們毫無遮掩地說出來……

  這意思就是……

  不準備放他們這群無辜群眾離開了啊。

  泰爾斯瞥了身旁一臉無辜樣的快繩一眼,搖了搖頭。

  也許,也不是那麼無辜。

  瑞奇咳嗽了一聲,吸引眾人的注意。

  「所以,你們就靠著這個來等待王子的消息?」

  釺子眨了眨眼。

  瑞奇看著他,笑了。

  「這樣吧,我們有另一條內線。」

  釺子眼前一亮,「哦?」

  「比你的更可靠。」瑞奇看向身側的蒙面人。

  「一個星辰貴族,翼堡伯爵麾下的新秀,擅長作戰,獨自領兵,深得信任。」

  釺子的臉色變了。

  「哇哦,一位新貴族。」他深吸一口氣,難掩興奮,「在血色之年後……那還真是我們搞不到的。」

  但釺子隨即謹慎地追問,「恕我冒犯,如果他是星辰人,那他的可靠和忠誠……」

  這一次,瑪麗娜站了出來。

  她用一貫以來的鄙視眼神瞥著釺子。

  「不需要懷疑他的忠誠。」

  「這可不一定。」釺子冷哼道,「我剛剛道出了我們的秘密,而貴方是否也需要……」

  可不等他說完,瑪麗娜就怒而打斷,「不需要!」

  只見用雙劍的紅衣女郎咬牙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至少曾是。」

  釺子的眼眶倏然睜大。

  就連泰爾斯也吃了一驚。

  等等。

  未婚夫。

  如果瑪麗娜是某位星辰貴族的未婚妻,那就是說……

  但不等他思考仔細,蒙面人就寒聲發話了,「這樣夠了嗎?」

  「愛與婚約這個遠比你們用來控制人心的卑劣手段,可靠得多。」

  釺子若有所悟,點了點頭。

  「我能冒昧問問你的姓名嗎?」

  瑪麗娜微微一頓。

  她看向瑞奇。

  「對於過去,你沒有什麼需要掩飾的,好姑娘。」瑞奇朝著他點點頭,釋放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你已經獲得了新生,只為自己而活。」

  瑪麗娜像是從對方的話中獲得了什麼力量似的,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昂首挺胸。。

  「我是瑪麗娜。」這一刻,紅衣姑娘的渾身散發出一股陌生的嚴肅感,「瑪麗娜.諾福克。」

  泰爾斯皺起眉頭,對這個姓氏感到陌生。

  但其他人可不一樣。

  「等等,諾福克,這個姓氏……」釺子皺起眉頭,想起了什麼。

  他不用迷惑太久。

  「十八年前,你們在索達拉城卑鄙刺殺了星湖公爵,約翰.璨星。」瑪麗娜渾身顫抖,抓緊自己的雙劍,盯著眼前的詭影刺客,冷冷地道出真相,「然後嫁禍給了他的親衛,我的叔叔,塞伯.諾福克。」

  約翰.璨星!

  泰爾斯微微一顫。

  那是……

  星輝戰神。

  與之有關的人要塞之花和老兵傑納德的形象在他眼前出現。

  釺子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紅衣姑娘。

  「因為這樁大逆的罪名,我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哥哥……幾乎是諾福克家族的所有人,都在那一年裡,被新加冕的凱瑟爾五世,處以極刑。」

  瑪麗娜聲音顫抖。

  但她馬上咬緊了牙齒,用難以想像的堅韌,咬出下面的話,「除了我。」

  「最後的諾福克。」

  酒館裡安靜了一瞬。

  釺子帶著難言的表情,點了點頭。

  「現在,我知道你為何對我如此憤慨了。」

  桑尼拍了拍瑪麗娜的肩膀,把渾身發抖的她拉到一邊。

  釺子沉默下來,拉塞爾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默然無語。

  酒館裡,一時間只剩下雇傭兵們的呼吸聲。

  瑞奇嘆了口氣。

  「很好,所以,現在我們有兩條內線,我馬上就吩咐下去。」他揮了揮手,蒙面人隨即點頭。

  「但在那之前……」

  瑞奇話鋒一轉。

  跟隨著他語氣變動的,還有他的目光。

  「說起來還真巧……」

  下一秒,瑞奇的眼神幽幽轉動。

  他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那兩位久未發言的客人身上。

  「那邊的兩位『丹特的大劍』,旁聽了這麼久,也該有些反應了吧?」

  那個瞬間,泰爾斯轟然一震!

  快繩也渾身一僵。

  丹特的大劍。

  完了。

  他還記得!

  酒館裡,釺子用暗中瞥視的目光打量著他們,拉塞爾皺著眉毫不留情地審視兩人,克雷的觀察顯得細致而謹慎,蒙面人則從眸子裡發出幽幽冷光,讓泰爾斯不寒而栗。

  兩位王子知道,他們的好運過去了。

  從這一刻起,兩人再也不能裝死了。

  於是他們僵硬地直起腰來,一點一點,一寸一寸,慢騰騰地轉向瑞奇。

  就像身體裡裝了生鏽的老齒輪一樣。

  「別緊張,我只是問問,但是……」

  瑞奇挑起兩根手指,指著兩人,淡淡地道,「你們不是湊巧才出現在這裡的吧?」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11 01:18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7章 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面對無可逃避的質問,泰爾斯和快繩帶著無比悲愴的心情,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怎麼辦?

  這是他們唯一能從對方眼中看出的意思。

  卻無從解答。

  「嗯?」

  瑞奇催促道,「難道說,你們還需要像剛剛一樣,來點『動力』?」

  想起剛剛的感覺,快繩頓時顫抖起來。

  怎麼辦?

  面對著眾人懷疑加深的目光,看著快繩恐懼的眼神,泰爾斯只能硬著頭皮開口了,「我們……」

  怎麼辦?

  他捅了捅快繩的腹部,希望對方能有主意。

  快繩抖了兩下,尷尬地接過話,「那個……」

  他只蹦出一個詞,就使勁踩了踩泰爾斯的腳面,緊急求助。

  瑞奇好笑地看著他們的表演。

  泰爾斯不滿地回瞪了快繩一眼,用拖音接過話,「其實啊……」

  他的大腿狠狠地撞了撞快繩,表示趕緊接下去。

  快繩難以置信地剜了他一眼,硬著頭皮道,「是這樣子的……」

  瑞奇笑了。

  笑得很開心。

  「算了……」

  瑞奇擺擺手,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幽默地搖搖頭,眼裡卻冒出一絲精光,「你們為什麼不原原本本地,把到達這裡之前的事情,都給我們說一遍呢?」

  「尤其是……迪恩的下落?」

  此言一出,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凜!

  糟糕。

  「你們似乎是,要來找坦帕做生意來著?」瑞奇搓了搓手指,回憶著什麼,「好像是幫他殺個人?」

  兩位王子望向坦帕。

  酒館老板坦帕挑了挑眉毛,面對兩人求助的眼神,幹笑兩聲,「那個,我也不曉得啊……」

  泰爾斯和快繩又是齊齊一僵。

  然而,不少人的眼神都慢慢轉向了他們腳底的那個麻袋。

  那個……

  人形的麻袋。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冒出了冷汗。

  怎麼辦?

  很快,瑞奇的狐疑視線也慢慢地轉動了。

  轉向那個麻袋。

  糟糕。

  這一瞬,泰爾斯的思維仿佛凍結住了。

  瑞奇的眼神鎖死在麻袋上,慢慢開口,「所以,你們要殺的究竟……」

  就在此時——

  「你說對了!」

  泰爾斯倏然提高音量,毅然決然地站起身來,挺胸抬頭!

  從瑞奇到釺子,再到拉塞爾和克雷、蒙面人,都皺起眉頭,不解而懷疑地看向這個表現異常的少年。

  唯有旁邊的快繩,還愣愣地看著站著的泰爾斯,啊?

  但下一刻,泰爾斯就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

  咚。

  劇痛之下,快繩表情一肅。

  下一秒,快繩蹦了起來!

  他繃直身體,在微微顫抖中,面色蒼白地道,「我們的確不是湊巧才出現在這裡的!」

  眾人被突然爆發的快繩嚇了一跳,越發疑惑。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不斷想像著印象裡一切有著囂張樣子的人,帶著只有自己能發現的喉部抖音道,「切,我們是帶著使命而來的……」

  他直視著瑞奇仿佛能看透秘密的雙眼,對自己不斷重複,不能示弱不能示弱不能示弱……

  缺口。

  從剛剛聽到現在。

  他需要找到一個缺口。

  保證自己的安全,逃離這個必死之局!

  「使命?」

  瑞奇品味著這個詞語,眯起眼睛。

  「是麼?」

  這一次,不等泰爾斯提醒,快繩就無師自通地抱緊雙臂。

  他冷笑一聲,用一股貴族特有的高傲感,睥睨著酒館裡的眾人。

  「當然。」前埃克斯特王子渾不在意地努努下巴,「怎麼?那位故事無比悲情的瑪麗娜小姐,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們就真的只是兩個深夜撬鎖的小賊頭吧?」瑪麗娜瞪大了眼睛,似乎難以想像,剛剛慫成一團的小賊,現在居然是這副模樣。

  缺口。

  泰爾斯對自己道。

  缺口!

  「拉塞爾.維達。」

  泰爾斯清了清嗓子,看著那位狐疑的使者。

  顯然,六年後,加上他的變裝,無論是釺子還是拉塞爾,都已經認不出當初的星辰王子了。

  這讓泰爾斯心安許多。

  他用想像中某個死人臉的口吻,傲然開口,「你是查曼王的人,但你真的確定,在荒漠裡,是迪恩主動聯絡了你?」

  「只為把王子俘虜回黑沙領?」

  拉塞爾微微蹙眉,看向兩人的目光微微一凝。

  快繩用餘光掃了泰爾斯一眼,後者讀懂了他眼裡的意思,拜托別捅婁子!

  泰爾斯輕咳一聲。

  「迪恩的任務,原本就不是去搜索泰爾斯王子的。」

  「據我所知,不久前,迪恩自己還不敢確定,目標究竟是否泰爾斯.璨星呢。」

  拉塞爾微微一動。

  這讓釺子和瑞奇都忍不住掃了前男爵一眼。

  「你根本就不是跟迪恩一夥兒的人。」只聽泰爾斯自得地道,「說吧,你是截獲了迪恩的情報?還是收買了他的聯絡人?」

  拉塞爾狠狠皺起了眉頭。

  他的反應,讓釺子和瑞奇看向拉塞爾的目光帶上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

  但只有泰爾斯知道。

  他這是在賭。

  在賭兩則分別從查曼.倫巴和迪恩本人那裡聽來的消息,是否對得上號。

  如果不對……

  泰爾斯咽了一口唾沫。

  拉塞爾蹙眉盯著泰爾斯,目光沉重,帶著深深的疑慮。

  泰爾斯只覺心跳加速。

  終於,數秒後,拉塞爾輕哼了一聲。

  「你們兩個。」只見拉塞爾陰沉著臉色,冷冷問道。

  「究竟是誰?」

  很好。

  賭對了!

  泰爾斯在心裡翻了個跟頭!

  「回答他的問題。」瑞奇似乎決定不再猜疑自己的同伴,他把矛頭重新指向泰爾斯兩人,寒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來頭?」

  隨著他的話語,雇傭兵們紛紛上前一步,神色不善。

  周遭頓時敵意滿滿。

  就連釺子也把手按在了懷裡,淡淡地瞥視著他們。

  快繩一個激靈。

  但泰爾斯按住了他。

  「唉。」泰爾斯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也許是時候了,快繩。」

  快繩竭盡全力,才把突兀而出的驚疑給掩蓋下去。

  重新換成淡淡的、滿不在乎的回應。

  「你確定?」

  「嗯。」泰爾斯掃了一眼周圍,嘆息道,「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呢。」

  快繩眉心一跳,啥?

  什麼選擇?

  但他壓住了自己的疑問,聳了聳肩,很配合地、把話題輕描淡寫地拋回給泰爾斯,「那就幹吧。」

  在眾人警惕而懷疑的目光下,泰爾斯吹了聲口哨。

  他在燈光的照耀下,露出一個陰冷而不懷好意的笑容,「星辰閃耀,黯淡處漆黑一片……」

  此話一出,包括快繩在內,酒館裡的諸人齊齊一愣!

  但幾乎同時,聞者的臉色頓時一片凝重,瑞奇咬住了牙齒,釺子後退了半步,拉塞爾難掩驚訝,但無一例外,所有人全都按住了自己的兵器!

  「鏘!」「唰!」

  甚至有不少人已經拉出了鋒刃!

  誒?

  不太對……

  泰爾斯一個激靈,連忙捅了捅快繩!

  幾乎被唬住的快繩靈機一動,接下泰爾斯的下半句話,「巨……巨龍淩空,龍翼下陰影無窮!」

  這話讓所有人又是一愣!

  許多人硬生生地停下了拔劍衝鋒的動作。

  泰爾斯這才舒出一口氣。

  好險,幸虧,早知道……

  「你們……」瑞奇難以置信地望著兩人。

  放鬆下來的泰爾斯抬起拳頭,輕咳了一聲,輕笑道,「沒錯,我們就是秘科……」

  所有人的眼神又是一跳!

  這一次,輪到快繩狠狠地杵了泰爾斯的肚子一肘!

  砰。

  泰爾斯一個顫抖,意識到自己失言的他嚇得連忙扭轉話鋒,「……的死敵!」

  差點沒把舌頭咬住。

  快繩暗暗呼出一口氣,發誓再也不能跟這個大舌頭一塊行動。

  寂靜。

  絕對的寂靜。

  眼前,幾乎所有人,都瞪著仿佛死人一樣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詫異,驚奇,不可思議。

  酒館裡的燈火不斷搖曳,映襯得裡面的氣氛也變換不停。

  讓人窒息。

  「我的名字是『賽卡』,如你們所見。」只見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在快繩身側抱起雙臂,冷冷地道,「我們是『暗室』的人。」

  快繩很知機地冷哼一聲,帶著可恨的笑容,對著周圍伸手欠身。

  「我是快繩。」

  「尊敬的卡珊女士,托我向各位問好。」

  時間仿佛靜止了刹那。

  那一刻,無論是瑞奇、釺子還是拉塞爾,他們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好幾秒鐘過去了。

  「不可能。」

  「以你的年紀。」瑞奇深吸一口氣,似乎在調整著大起大落的心理,對泰爾斯道,「來做密探,是不是太早了點?」

  「嗬。」泰爾斯輕笑一聲,胸有成竹,「太早?」

  「您也許不知道——卡珊女士八歲起就開始接下任務,跟王國秘科生死周旋了呢。」

  瑞奇緊緊皺眉,打量著泰爾斯的眼神一刻也未曾放鬆。

  「暗室?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釺子帶著低沉的嗓音,默默地問道。

  快繩冷笑一聲,看上去就像是嘲笑對方的無知。

  「沒人告訴你們嗎,詭影之盾的朋友們?」

  泰爾斯,哦,不,是暗室的新任探子,少年人『賽卡』揚了揚手,對著臉色鐵青的拉塞爾笑道,「迪恩不是查曼王的探子和線人,他是我們暗室的人,你們的情報是從他那裡『偷』來的。」

  「這位拉塞爾先生的話,並不全是真相呢。」

  拉塞爾做了個深呼吸,臉頰抽搐,面色不渝。

  這讓泰爾斯更為放心。

  過了。

  泰爾斯在心裡拍拍自己。

  他賭對了。

  「至於查曼王在暗室裡布置間諜這種事情……不必擔心,這是埃克斯特內部,查曼王和卡珊女士之間的小小誤會。」快繩識趣地補充道,不忘記向拉塞爾甩去一個威脅的手勢。

  「女士很快就會找陛下解決的。」

  瑞奇皺起眉頭,看向拉塞爾的目光不再與以往一樣,就連釺子也皺起了眉頭。

  「你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釺子陰森森地道。

  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泰爾斯吹了一口氣。

  「我們失去迪恩的聯絡也有一陣子了。」他拍了拍桌子,滿不在乎,「所以我們不得不親自來看看。」

  快繩拱了拱肩膀,翹起一邊的嘴唇。

  「但既然我們已經聽到了你們密謀的消息……」

  那個瞬間,酒館裡的所有人都神色緊張地看著他們。

  只見快繩舉起手指豎在嘴唇前,狡黠地笑道,「不知道啊,紅女巫麾下的『暗室』,是否有這個榮幸參加你們的行動呢?」

  「或者,你們能試著把我們滅口?」

  泰爾斯笑著補充道,「畢竟,暗室布置在這裡的人手,可能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嘛!」

  這一刻,瑞奇等人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了。

  「暗室。」釺子的呼吸慢慢加速,他轉向拉塞爾,低聲咒罵道,「你該從一開始就告訴我!」

  拉塞爾什麼也沒說,只是咬緊牙齒。

  泰爾斯和快繩並排站著,笑容如故。

  沒人知道,他們兩人的背後齊齊出了一身冷汗。

  但就在這時。

  「噗通。」

  輕輕的一道響聲傳進耳邊。

  泰爾斯微微一頓。

  所有人也齊齊一愣。

  「撲通!」

  又是一陣響聲,比方才更大!

  但落在泰爾斯的心裡,卻如晴空霹靂!

  無他。

  因為這道響聲……

  是從他和快繩的腳邊傳來的。

  循著響聲,泰爾斯和快繩像凍僵的冰雕一樣,僵硬地低下頭,然後齊齊一顫!

  不……不會吧?

  這是驚呆了的泰爾斯。

  「噗通。」

  又是一聲。

  但聲音的來源已經很清楚了。

  是那個人形麻袋。

  不。

  確切地說,是一個人。

  一個男人。

  一個本該死去的男人,正痛苦地捂著喉嚨,趴在地上。

  他一寸一寸地,從被掙脫的麻袋裡爬了出來。

  這個男人表情疲憊,目光渙散。

  但他卻在抬頭看到泰爾斯和快繩之後,狠狠一拳,捶在地面上!

  咚!

  帶著不甘與怨毒,死而復生的光頭雇傭兵——大迪恩狠狠地罵道,「操!」

  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無論是泰爾斯還是快繩,兩人都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

  這一刻,他們的臉色要多難看……

  就有多難看。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11 01:32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8章 友愛團結

  在迪恩從地上爬起來的十幾秒裡,泰爾斯的表情都是僵硬的。

  什,麼,鬼?

  在仿佛凍結住的時間裡,他的眼球緩緩地轉過一圈,望向身旁的快繩。

  快繩也呆呆回望著泰爾斯。

  酒館的另一邊,釺子輕輕地眯起眼睛,審視著麻袋裡爬出來的男人,「那是……」

  「迪恩!」一聲驚呼,解答了釺子的疑問,也打破了泰爾斯最後的僥幸。

  許多人轉過頭,看見了一臉震驚的坦帕。

  只見「我家」酒館的老板指著迪恩,又指指尷尬笑著的泰爾斯和快繩,語氣起伏不定。

  「你怎麼會在那裡……」

  迪恩沒有回答。

  他搖搖晃晃地扒住座椅,靠上吧台,不住喘息,伴隨小小的咳嗽聲。

  「操。」迪恩又咒罵了一聲。

  雇傭兵們顯然有不少認識迪恩的人,頓時,一陣低調的嘩然與騷動在酒館裡爆發。

  三方人馬的領頭人則迅速交換著眼神,確認這一刻的怪事不是對方搞的鬼。

  在短暫的混亂裡,泰爾斯和快繩默契地彎腰低頭,向彼此靠攏。

  兩人大眼瞪小眼,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泰爾斯把嘴唇啟開一線,對迪恩努了努嘴,低聲道。

  「嘿,我以為你幹掉他了?」

  快繩同樣像木偶一樣,僵硬著下巴,皮笑肉不笑地悄聲回答。

  「第一次嘛,也許有些不熟練……」

  泰爾斯為之氣結。

  「你管這叫『不熟練』?」

  周圍的騷動仍在持續。

  快繩弱弱地試圖爭辯著什麼。

  「尼寇萊跟我說只要絞三秒……」

  泰爾斯難以置信,質問道。

  「事後你就沒檢查?」

  快繩一挑眉頭。

  「可你才是那個把他裝進去的人吧……」

  泰爾斯氣勢一滯,臉色赧然。

  「他明明沒有呼吸了……」

  快繩一改頹勢,頓時滿臉凶相。

  「沒有呼吸又不代表……」

  但兩人低聲爭辯的時候,卻齊齊一陣心悸!

  他們雙雙抬頭。

  兩人不出意外地,在身側看見了剛剛恢復過來的迪恩。

  只見暗室的密探喘著氣,冷冷地瞪著已經石化的兩人。

  目光令人心寒。

  泰爾斯和快繩又是一陣僵硬。

  難言的氣氛中,快繩不自然地聳了聳肩,舞動著雙手,語氣尷尬,「嘿,迪恩,很高興看到你還……我是說,你也來了……額,我的意思是,那個……晚上好,喝一杯?」

  迪恩緊緊盯著他,目色複雜,把快繩剩下的話噎在喉嚨裡。

  泰爾斯嘆了口氣。

  「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迪恩看向泰爾斯,表情清冷。

  「你們撬鎖的時候。」他寒聲道。

  泰爾斯兩人又是一僵,只能再次尬笑以對。

  但這還不算最難堪的。

  一聲重重的咳嗽,打斷了酒館裡的竊竊私語。

  「好了。」

  只見鮮血鳴笛的首領,瑞奇輕輕舉起了手,指向泰爾斯和快繩。

  兩人背後一寒。

  「我們的兩位客人,你們剛剛說。」瑞奇若有所思,好笑地看著泰爾斯兩人。

  「身為暗室的人,你們跟迪恩才是一夥兒的?」

  泰爾斯和快繩雙雙一滯。

  迪恩適時地冷哼一聲。

  瑞奇身旁的蒙面人輕哼道,「那個麻袋,跟你們大概也是『一夥兒』的吧。」

  「嘿嘿嘿……」快繩一腳踢開那個該死的麻袋,看了看四周,心酸地乾笑著。

  釺子輕輕挑眉,拉塞爾則目光凝重。

  「即使你們是為了活命,但是……」

  瑞奇嘆息道,「不得不說,即便在我這麼多年的人生裡。」

  「也從未見過如此蹩腳的騙子。」

  那個瞬間,無論是瑞奇、克雷、蒙面人,還是釺子、拉塞爾,包括酒館裡的各色雇傭兵,他們在無比驚異地打量完一身狼狽的迪恩之後,重新把眼神投射在了兩位王子的身上。

  那裡面充滿了驚訝、不解、懷疑、警惕,以及——

  深深的鄙夷。

  「哼。」瑪麗娜在他們身後輕嗤一聲,「還有失敗的小偷。」

  泰爾斯抽了抽臉色,尷尬地朝瑞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的天。

  地上有沒有洞?能裝下一個人的那種?

  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

  快繩雙眼望天,好像這樣就能裝做自己不存在。

  「這麼說,拉塞爾。」釺子炯炯有神地看著迪恩,「他就是你聲稱的『線人』?」

  拉塞爾遠遠望著迪恩,點了點頭。

  瑞奇這才把注意力放在迪恩的身上。

  「哇喔。」瑞奇嘖聲搖頭,「你倒是出乎意料,大迪恩。」

  迪恩抬起冰冷的眼神,心有忌憚地掃了瑞奇一眼,又打量起周圍的雇傭兵們。

  「我一直以為,你是為了一位女士才一直拒絕我們的邀請。」瑞奇笑道,「現在我知道了,原來……」

  「是為了另一位女士。」

  迪恩冷哼一聲,搓了搓發紅的脖頸。

  「你們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他的目光一個個掃過釺子、瑞奇和拉塞爾,「詭影之盾,災禍之劍……」

  迪恩的視線在最後一個人的身上停留了特別久的時間。

  「還有查曼王。」

  拉塞爾神色緊繃地咳嗽了一聲,「這都是為了埃克斯特。」

  迪恩輕嗤一聲。

  酒館裡為之一靜。

  泰爾斯看著他們的互動,心下焦急。

  真糟糕。

  他和快繩臨時編出的謊言,被正主的現身戳穿,而現在,只要迪恩指出來……

  怎麼辦?還有什麼辦——

  「啪,啪,啪。」

  瑞奇拍了拍手。

  「很好,迪恩,我相信你已經了解現在的情況了,而不管你是怎麼著了兩個小賊的道……」

  他看著泰爾斯和快繩兩人,表情冷了下來。

  「清理掉這兩個唬人的雜碎。」瑞奇輕輕揮了揮手,語氣裡帶著令人心寒的意味。

  「我們回正題。」

  清理?

  泰爾斯和快繩心中齊齊咯噔一聲。

  他們驚恐地轉頭,看向周圍的雇傭兵們——他們的臉色慢慢由驚訝轉為狠厲。

  下一秒,瑪麗娜和桑尼雙雙冷哼一聲,和周圍的五六個雇傭兵一齊拔出武器!

  見鬼。

  泰爾斯和快繩左右張望,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背部緊靠在一起。

  「演夠戲了吧,小子。」瑪麗娜面容清冷,手上的雙劍轉過一圈。

  「該謝幕了。」

  雇傭兵們殺氣騰騰地逼了上來。

  下一刻,泰爾斯和快繩只覺得肩膀一沉!

  「啪!」

  「等等。」一道低沉卻穩定的聲音,打斷了雇傭兵們咄咄逼人的步伐。

  這次輪到泰爾斯兩人愣住了。

  他們雙雙轉過眼神,難以置信地看著插進兩人之間的男人。

  「不想落到他們手上。」只見剛剛逃脫了死亡的光頭迪恩,正牢牢按住他們的兩側肩膀,神色凝重地把兩人推開,從牙縫裡咬出微不可察的低聲,「那就聽我的。」

  他的最後一句話沒有掩飾音量,其中飽含恨意與怒火。

  「你們兩個該死的混蛋!」

  泰爾斯和快繩倏然一愣,前者若有所思,後者尷尬低頭。

  沒錯。

  泰爾斯心跳漸穩,念頭突然透亮,這依然是他之前所下的賭注。

  這個酒館裡的人們,他們並不是一夥兒的!

  就連埃克斯特一方,查曼王的人與暗室的人也從來不咬弦,彼此提防,互不信任。

  六年前,暗室沒有站在努恩王一邊。

  六年後,暗室更不可能為查曼王盡愚忠。

  而這就是他的機會!

  卡珊女士,謝天謝地!

  這一刻,泰爾斯突然無比懷念那位口吻和藹,笑容親切,聲稱不忠於任何家族或國王,只忠於埃克斯特的紅女巫,並真誠地感激著她的堅持與獨立。

  他甚至這麼希望,這一刻,暗室的力量,如果能再大一點點,像秘科那樣就好了。

  酒館裡,雇傭兵們齊齊蹙眉。

  克雷也站了起來,把手按上他的長劍「黯光」。

  「怎麼了,迪恩?」瑞奇觀察著場中的變化,冷冷地道,「有問題?」

  迪恩轉過身,把兩人拖到自己身後,面對著瑞奇。

  「他們是我的人。」迪恩用一副拒人千裡的口吻寒聲道。

  「輪不到你們動手。」

  瑞奇的眉毛又是一顫。

  包括釺子和拉塞爾等人在內,許多人再次表現出驚訝。

  而泰爾斯和快繩則強忍著任何顫抖、對視、激動等可能暴露自己的反應,微微低頭,一臉頹喪。

  「你的人?」

  瑞奇像是發現了新世界一樣,來來回回把泰爾斯和快繩又打量了三遍,失笑道,「怎麼,這兩個小丑還真是暗室的人?」

  迪恩伸出手,把泰爾斯和快繩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如你所見。」

  「所以,這是暗室的內務。」他冷冷道。

  釺子眯起眼睛,細細掃視著這三個人。

  拉塞爾皺起眉頭。

  「怎麼,現在暗室都流行把同伴裝進麻袋裡?」

  迪恩猛地抬頭!

  「而查曼王和他的黑沙領。」他看著拉塞爾,毫不客氣地諷刺道,「顯然,正流行往埃克斯特的情報機關裡放內應?」

  拉塞爾和迪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仿佛刀鋒交擊。

  釺子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拍了拍拉塞爾。

  「所以迪恩。」瑞奇的話語依舊緊繃,滿布懷疑,「你被你的人,背後捅了刀子?」

  所有人都看見,迪恩在那一刻猛地一顫!

  泰爾斯和快繩心情緊張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個男人摸了摸他的光頭,慢慢地回轉過身來。

  「顯然。」迪恩滿懷恨意地看著兩個噤若寒蟬的王子,「他們不滿意現在的職位,不想屈居我之下,於是想搶功勞。」

  泰爾斯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呸!」

  迪恩狠狠啐了一口,臉上的怒意有增無減,「只是他們沒想到,我對『迷藥』有相當的抗性,還有脫身的手段——不是麼,賽卡,還有你,快繩?」

  泰爾斯發誓,迪恩這句話絕對是真心實意——地痛恨他們。

  但他很感激這一刻。

  「哈哈,事已至此,迪恩。」泰爾斯想像著當初北境公爵在復興宮裡的表情,裝出一副秘密被識破的樣子,大咧咧地道,「我並不後悔,要殺要剮,隨便你。」

  迪恩猛地伸手!

  攥住泰爾斯的衣領!

  泰爾斯心中一凜,身旁的快繩下意識地想要出手阻攔,卻被迪恩一個反手擊開,扼住了脖子!

  雇傭兵們被這突然的一幕逼得神經緊張。

  桑尼扯開盾牌踏上一步,瑪麗娜也下意識就要向前,卻被瑞奇倏然伸手,嚴令停留在原地。

  酒館裡的掌權人們,此刻都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只見迪恩一手扯著泰爾斯的領子,一手扼住快繩的脖頸,眼中冒火。

  泰爾斯表情淡然,仿佛視死如歸。

  反正……

  剛剛勒你脖子的不是我。

  心中有鬼的快繩則驚疑不定地望著迪恩,心中如有萬千蟻噬。

  迪恩表情可怕,臉容扭曲,就像眼前的兩個人是他的生死大敵。

  「你們以為死就是最糟的事情了?」

  他咬牙切齒地道,尤其把目光定死在快繩身上,「你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著比死還可怕的事情。」

  快繩眉心一跳。

  「這都是他的主意,迪恩,我是被迫的。」快繩顫抖著,指了指一臉無所謂的泰爾斯,表現得像無辜路過戰場的農夫,「你知道,迪恩,你把他逼得太狠了……而我是被迫的……」

  眾人皺著眉頭,看著瑟瑟發抖的快繩。

  「閉嘴,快繩。」

  心情複雜的迪恩忍著滿心的憤懣和痛恨,意有所指地道,「你這個見風轉舵的懦夫,女士把你留在暗室的唯一原因,是你有個不錯的出身——但她肯定也沒想到,一個紈絝廢物也能這麼有『志氣』。」

  快繩臉色一僵。

  他半是假意半是真心地低下了頭,默然不語。

  片刻後,表情可怕的迪恩仿佛終於壓制住了複仇的怒火和欲望,恨恨地鬆開兩人。

  「沒那麼簡單,你們兩個,叛徒的命運……」他冷冷地道。

  「會交由卡珊女士,由她親自決定。」

  泰爾斯和快繩不用表演,就已經是一身冷汗。

  但他們此刻害怕的,早就不是迪恩了。

  酒館裡鴉雀無聲,只餘下迪恩和兩人的激烈喘息。

  無數目光依然鎖定在他們身上。

  「哈啊。」遠處,代表查曼王的拉塞爾一聲冷笑。

  「暗室,還真是友愛團結啊。」

  迪恩冷哼一聲,渾不在意。

  聽見這話,泰爾斯莫名地心情一鬆。

  幸好。

  至少……

  他們信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4-11 01:37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9章 草你

  「夠了!」

  瑞奇提高音量,斥令雇傭兵們收起兵刃,回歸原位。

  只見他不耐煩地看著三人,「我不在乎你們的內部恩怨,無論是暗室還是埃克斯特。」

  拉塞爾和迪恩對視一眼,雙雙移開視線。

  「你們三個,告訴我。」瑞奇的耐性似乎到了極限,「星辰王子……他到底在哪?」

  泰爾斯的神經又是一緊!

  倒是身邊,剛剛擺脫迪恩視線的快繩嘆息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迪恩冷哼著回過頭來。

  「他關你們什麼事?」

  此言一出,無論是釺子還是拉塞爾,抑或是災禍之劍們都齊齊蹙眉。

  瑞奇輕輕地傾斜視線,眼中冒出冷光。

  「沒錯,那個狗屁王子本來不關我們的事。」

  「但是他關係到我們能否從盟友那裡取得援助。」瑞奇說著這話,對面的釺子適時地微笑鞠躬,「所以就關我們的事了。」

  瑞奇的語氣越來越冷,讓人有股忍不住後退的衝動,「你向來很聰明,迪恩,所以你最好明白一點,現在,是我們掌控著這裡,包括誰能進來,誰能出去。」

  「誰能走著出去,誰必須躺著出去。」

  「明白嗎?」

  隨著他的話,災禍之劍們齊齊把兵器拉出一截,「唰!」

  迪恩神色一凜。

  他表情凝重地看了看四周,觀察著銅牆鐵壁般的酒館,感受著雇傭兵們不懷好意的眼神。

  不。

  泰爾斯心中暗嘆,他們的人還是太多了點。

  終於,迪恩呼出一口氣,語氣鬆動了。

  「好吧。」

  「你們的計劃,那個王子。」迪恩不情不願地道,「暗室必須參與其中哪怕把他交給查曼王,也必須經過我們的手……」

  拉塞爾臉色一緊,「如果暗室還是埃克斯特的,那你們就不應……」

  「砰!」

  一道重掌拍桌的巨響。

  讓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震。

  「那是你們的問題。」瑞奇一字一頓地回絕道,他此刻的語氣猶如冬日寒霜。

  「我特麼根本不在乎。」

  酒館裡的氣氛像是被人拉扯的細繩,瞬間緊繃起來。

  「我不在乎你們誰抓到那個王子,不在乎你們拿他去燒烤還是生吞,剝皮還是拆骨,是殺了他還是上了他,但你們知道嗎……誰阻止我們完成自己的目標,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死敵。」

  「而你們如果成了塔外傳承者的死敵……」

  「相信我,你們不會想要那樣的。」

  瑞奇掃視了一眼拉塞爾和迪恩,目光裡充滿了死寂,讓後兩者心中一悸。

  「所以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迪恩。」

  瑞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身邊,蒙面人和克雷對視一眼,後者把手伸向「黯光」。

  「那個叫泰爾斯的王子,到底在哪裡?」

  迪恩捏緊了拳頭。

  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滑落。

  「諸位……」

  熟悉的勸架聲再次響起。

  「王子最終屬於誰,這都是操作方式上的事情,可以之後再商量。」釺子笑著走到瑞奇和迪恩之間,「當務之急是確定那位泰爾斯王子的下落。」

  「沒吃到嘴裡的時候,永遠別討論蜂蜜有多甜。」

  釺子看看迪恩,又看看拉塞爾,笑容依舊溫和,「我們同意嗎?」

  迪恩僅僅抿住雙唇,拉塞爾則全身緊繃。

  另一邊,瑞奇冷眼看著他們,身旁的克雷慢慢摸上劍柄。

  時間仿佛停滯住了。

  就連聲音,也像是被誰關閉了。

  泰爾斯只聽得見無數的心跳聲,隨著這道死寂的持續。

  越發急促,包括他自己。

  終於,在仿佛一個世紀過去之後,迪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我在荒漠裡遇到了他,那個叫泰爾斯的王子。」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還有些沙啞,「因為變數太多,又孤立無援,所以沒敢動手。」

  這下輪到泰爾斯緊張了。

  克雷輕哼一聲,放下了武器。

  「然後呢?」瑞奇淡淡道,「王子?」

  迪恩蹙起眉頭。

  泰爾斯輕輕咬唇。

  「他很狡猾,那個王子。」迪恩捏緊拳頭,回憶著什麼,臉部肌肉越繃越緊,「很謹慎,很惡毒,善於演戲,還富有心計,他在荒漠裡跟一個叫賽普.湯姆丁的商人攀上了交情,跟著他的商隊進了刃牙營地。」

  他抬起頭,「就在昨天。」

  泰爾斯暗中鬆了一口氣。

  「湯姆丁?」

  瑞奇眼神一動,「那個一天到晚把貴族光榮掛在嘴邊的破落戶?」

  迪恩點點頭,「他還欠我一筆雇傭費別忘了一起拿回來。」

  可顯然,他的謊言沒有那麼容易過關。

  「但你的情報不是這麼說的。」拉塞爾遠遠地望著迪恩,望著這位身存隱秘的同胞,輕聲道,「你說,『星辰王子到手,今晚撤離』。」

  這一刻,迪恩渾身一緊。

  連帶著泰爾斯也呼吸微抖。

  迪恩輕輕地抬起頭來,滿眼憤怒。

  「我事後再找你算帳,拉塞爾。」迪恩冷冷道,「無論你和你的主子是怎麼把老鼠塞進暗室,再截獲我們情報的。」

  「至於你在這裡的擅做主張,無論是女士還是國王,他們的臉色都不會好看的。」

  「擅做主張?」

  拉塞爾輕哼著還擊,「哼,你才是那個在昨天上報,說發現了星辰王子蹤跡的人,不是麼?」

  「諸位!」眼看又要變成埃克斯特人的內訌,釺子不得不再次舉起雙手,維持會議的秩序,「我們能聚焦一下話題嗎?」

  迪恩和拉塞爾這才錯開視線。

  「迪恩。」瑞奇若有所思,「告訴我,你抓到他了,是麼?『星辰王子到手』?」

  迪恩歪了歪嘴,看上去很不甘心。

  「幾乎,幾乎到手。」他咬牙道,「我計劃好了今晚去拿下他,已經計劃好了什麼時候動手。」

  言罷,他轉過頭,死死盯住泰爾斯,「直到這兩個該死的家夥壞了我的好事,就在我動身之前。」

  泰爾斯輕咳一聲,扯著嘴角。

  「如果你乖乖待在麻袋裡,迪恩。」王子瞥著對方,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沒準這時候,我們就已經抓到那個狡猾的小王子了跟各位一起。」

  瑞奇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仿佛要排出心底的不滿與憤懣。

  釺子看看迪恩,又看看泰爾斯,眼珠來回旋轉。

  「很好,那就去找那個叫湯姆丁的商人。」拉塞爾抱起雙臂,沉吟道,「讓他交出王子。」

  「或付出代價。」

  他眼中寒光一閃。

  「準備一下,所有人,我們這就開始計劃。」瑞奇敲了敲桌子,哼聲,「湯姆丁的家和白骨之牢,我們必須同時突襲兩個地方,兩者也必須在同步完成,釺子,我需要你負責……」

  隨著他的命令,災禍之劍們紛紛行動起來

  這一刻,泰爾斯和迪恩都偷偷鬆了一口氣。

  「在那之前,我需要聯絡暗室的人。」迪恩一副很不滿的樣子,看著快繩兩人,「這兩個叛徒休想再……」

  就在這個時候。

  「等一等!」

  一只手指在空中舉起。

  泰爾斯和迪恩齊齊一愣。

  是釺子。

  只見這位詭影之盾的代言人,此刻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酒館裡頓時為之一靜,正在製定計劃的瑞奇等人紛紛抬起頭來。

  「這位叫迪恩的暗室貴賓。」釺子和藹地向迪恩示意,又指指泰爾斯,「你說,他們動手對付你,是為了頂替或者獨吞你的功勞?」

  迪恩心下一凜。

  泰爾斯也咬住了牙齒。

  「跟你一樣,不是嗎。」他不動聲色地道。

  「詭影之盾的釺子,背叛影主的人。」

  可釺子沒有理會他的諷刺,而是自顧自地追問道,「而你在荒漠裡遇到了王子,因為沒有把握,又孤立無援,所以遲遲不敢動手?」

  迪恩輕哼一聲,「我不想重複。」

  這下,瑞奇感覺到了不對,他看看釺子,又望望迪恩,「怎麼了?」

  釺子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可是看看你們,迪恩,你們看著可不像孤立無援的樣子。」釺子表情豐富,目光一直在迪恩、泰爾斯、快繩三人之間切換,「雖然,你的兩位屬下看上去不怎麼靠譜。」

  「不但迷暈的人半途醒來,就連毀屍滅跡都要找到這裡求人幫忙。」

  「嘖嘖。」釺子輕笑道,「真可憐,做密探的,再業餘也得有個限度吧。」

  泰爾斯和快繩的臉色很難看。

  「你盡情笑吧。」迪恩沉穩地反駁道,「我不否認暗室良莠不齊,我們不像秘科那樣有一個固定的富庶王室,提供數百年源源不絕的支持。」

  「然而,這世上嘲笑卡珊女士和暗室的人太多了,你不過是那些無知之眾裡其中之一而已。」

  釺子輕呼一聲,滿懷歉意地搖搖頭。

  「不不不,請別誤會,我從來不曾對大名鼎鼎的紅女巫有過懷疑。」

  「只是,這就讓我對你的兩位屬下產生了很大的興趣。」釺子似乎真的很抱歉,他瑟縮著肩膀,含著下巴,輕笑著向泰爾斯示意,「尤其是,其中那位反對你的主謀,僅僅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聽著這話,泰爾斯的手臂肌肉越繃越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只聽釺子像一個吟遊者一樣,聲情並茂地道。

  「也許,這位十餘歲就開始暗室生涯,前途無量的少年,他還狡猾,惡毒,謹慎,善於演戲,乃至富有心計?」

  那個瞬間,泰爾斯心下一寒,與釺子對視的瞳孔倏然一縮!

  糟糕。

  糟糕!

  聽見這幾個形容詞後,迪恩捏緊了拳頭,其他人的反應沒有那麼快,但也很快在疑惑與不解中想起了什麼。

  迪恩的臉色變得很糟糕。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場會面的主動權,早就不在他手裡了。

  「對了。」

  「我想起來了。」只聽拉塞爾的聲音緩緩響起,「六年前,我出使星辰,帶著摩拉爾王子的遺體回途的時候……耳朵裡聽見的,盡是第二王子的消息。」

  「關於他如何少年老成,如何機敏聰慧,如何年僅七八歲,就把一眾德高望重的王公貴族們,駁斥得下不來台。」

  拉塞爾眼神凜冽,「迪恩,差點被你耍了啊。」

  災禍之劍的首領沉默著,但他輕輕對克雷做了個手勢。

  「你到底在暗示……」迪恩抬起頭,臉色前所未有地嚴肅,就要舉步上前。

  下一秒,只見劍光一閃!

  「動一下,迪恩。」北地的劍手克雷舉著黯光劍,聲音縹緲,「你就死了。」

  迪恩訝異地看著自己胸前的劍鋒,「你……」

  可他發現,不知何時開始,瑞奇看向他的目光已經變得冷漠,他身邊的蒙面人則在淡淡冷笑。

  釺子嘖嘖有聲。

  「不得不說。」

  他把手伸進懷裡,掏出一幅小小的卷軸,把它慢慢展開,「當您剪亂了頭髮,替換了裝束,不再是形容整齊,而是衣衫襤褸的時候……」

  釺子嘆了口氣,輕輕地扔下手上的卷軸。

  「……還挺難認出來的。」

  泰爾斯表情僵硬地低下頭,看向那個卷軸。

  那是一副素描畫像。

  畫上是一個單薄、整潔的十餘歲少年,面目清秀,表情淡然。

  仿佛成竹在胸。

  「請原諒我的失禮。」釺子彈了彈身上的灰塵,莊重而溫和地轉向泰爾斯,深深一躬,「鄙人釺子,來自詭影之盾,能親眼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

  「尊敬的泰爾斯殿下。」

  那個瞬間,酒館裡傳來一片吸氣聲。

  災禍之劍的首領,瑞奇如臨大敵地從椅子上起身,目光牢牢鎖在泰爾斯身上。

  克雷皺著難以置信的眉頭,看看地上的畫像,又看看此刻面色灰敗的少年。

  蒙面人雙目如刀,鋒刃凌厲,仿佛要割開泰爾斯的面龐。

  瑪麗娜難以掩飾眼中的訝異,渾不敢相信剛剛撬鎖的小賊會是一國王子。

  拉塞爾表情複雜地看著王子,看著當年讓埃克斯特使團一敗塗地的罪魁禍首。

  迪恩死死咬牙,表情激憤地看著胸前的劍鋒。

  快繩痛苦地嘆息,捂住臉蛋。

  泰爾斯慢慢地閉上眼,把所有人的反應,全部關在眼皮之外,久久未動。

  好幾秒過去了,他才緩緩睜眼。

  王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向後靠上椅背,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和終於至此的解脫感,對釺子無力地擺了擺手。

  「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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