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691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08
第1807章 聯合行動

    雖然時節已經到了初夏,但遼東半島的氣候卻依然十分涼爽,溫度維持在十度出頭,對於從南方遠道而來的士兵來說的確有點不太能適應。但對長期待著這個地區的人而言,當下的氣溫已經算是很溫暖了,一整年下來也就年中這四五個月稍稍溫度高點,能夠暫時擺脫漫長的酷寒季節。

    在常年處於較低溫度的遼東地區,種植糧食作物並不容易,要想維持數萬人的生計,對於統治者來說的確是一件頗有難度的任務。而海漢能夠在金州站穩腳跟,收編東江鎮軍民,還在不斷接收來自遼東各地的漢人難民,除了農業部提供了適合高緯度地區的糧種之外,還有就是依靠強大的海上航運能力所帶來的物資補給。僅在去年一年間,從江浙地區運至遼東的各種糧食就多達數百噸,可以說是不計成本地維持著金州殖民地的正常運轉。

    不過執委會對於維持金州殖民地的資金需求一向持寬鬆態度,即便金州在可預見的一段時期內很難產生多大的經濟收益,而且還要不斷向當地投入資金完善基建,但其特殊位置所起到的戰略作用卻是讓執委會心甘情願地承擔了相關的費用。如今海漢又要軍事介入朝鮮半島的戰事,金州作為海漢在這一地區的主要軍事基地之一,勢必要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作為金州地區主管宣傳事務的官員,劉尚自從1635年被派到這裡之後,就基本沒有再離開過這個地方。他可以說是親眼見證了金州地區從一片廢墟上一點一點地重新修建起軍營、城堡、村鎮、港口,也終於明白了當初海漢人是如何在三亞這種荒僻之地經營出了勝利港這麼大的局面,並將這種成功的開發模式套用到諸多海外殖民地。假以時日,金州地區變成一個新的三亞,在他看來也並非不可能。

    在海漢做了一年多的官,不斷給其他人進行洗腦的同時,劉尚自己的思想意識也在潛移默化地發生改變。過去在大明所學的那些常識,也一點一點地被海漢帶給他的新知識所替代,並讓他逐漸也成為了這個新興政權的忠實擁躉。回想起來替明廷效力的日子,已經是恍如隔世了。不過如今在海漢的仕途也算平穩,劉尚對大明也沒什麼好懷念的了。

    對於朝鮮局勢的變化和海漢的介入,劉尚也有自己的看法。海漢去年與朝鮮結盟之後,朝鮮應要求也加大了向金州地區的物資和人員輸出力度。當然了,這些並非未完全無償的援助,海漢可是真金白銀給了朝鮮報酬的。不過劉尚一直都認為朝鮮遲早會在別的地方把這些錢加倍奉還給海漢,想不到他的這個觀點僅僅時隔一年便應驗了,朝鮮為了請海漢當救兵,甚至連國庫都快要清空了。

    金州與朝鮮半島之間隔著黃海,劉尚本以為自己不會被牽涉到朝鮮事務當中,但這天接到了陳一鑫的命令,讓他隨船出海前往長山群島,接應來自清國佔領區的漢人難民,對其進行政策宣講。這在海漢的移民接收流程中算是常規操作,不過據說在前線執行任務的部隊並非海漢軍,而是一支葡萄牙艦隊。

    這個消息稍稍有些出乎劉尚的意料,他當然也知道葡萄牙是海漢的盟友之一,不過在過去這幾年中,葡萄牙人雖然也派過軍事觀察員到遼東觀戰,但其主要的活動範圍依然被限定於舟山港以南地區。劉尚雖然不是軍官,但在金州待的時間長了,也與葡萄牙人有過接觸,自然也聽過他們吐槽這項看起來不是那麼合情理的規定。

    海漢官方定下這樣的規矩是為了維護本國利益,避免立足未穩的時候讓其他殖民國家進入這一地區,自然不會過多去考慮葡萄牙人的感受,劉尚聽了吐槽也不會太在意。不過他沒想到這項制度在今年就被執委會取消了,葡萄牙艦隊不但來到了北方,而且還參加到了針對清國的戰事當中。

    照海漢往常的操作方式,劉尚能想到必然是官方與葡萄牙達成了某些條件,比如說像當下這樣,由葡萄牙艦隊執行一些強度和風險相對較小的作戰任務。

    長山群島距離清國佔領區的海岸線很近,不過這片海域早就被海漢海軍反覆清理過多次,敵方別說戰船,連漁船都統統被清剿得一乾二淨,也無需擔心清軍能在長山群島設伏。曾經由大明叛將尚可喜駐紮的廣鹿島,如今便是海漢接應漢人難民的臨時中轉站了。

    島上遺留下來的軍營在近期被改造成了集體宿舍,用於安置來自臨海地區的難民,而劉尚的工作地點便在這裡。除了宣傳方面的工作之外,他還要負責甄別這些難民的成分,挑出其中的危險分子。

    本來甄別難民的工作應該由軍警或是安全部的人員來完成,不過因為他早先在山東難民營因為發現奸細立過功,上頭認為他有這方面的天賦能力,所以這次便又將此類工作交給了他來負責。

    這事也只有劉尚自己心裡有數,他哪是有什麼天賦,而是以前受過專門的諜報訓練,對於辨識身份、審訊套話,有著遠超常人的專業水準,對付那些非職業的傢伙自然不在話下。不過他對於這種差事倒也不牴觸,畢竟海漢官場上無論文武,要升職都是得有真材實料的功勞積累才行,如果能從難民中抓出一些危險分子,那同樣也會記功。

    劉尚搭船從旅順出發,花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在入夜時才抵達廣鹿島。由於島上的導航燈塔和各種港口設施在尚可喜叛逃時就被毀掉,海漢出於各種考慮也一直沒有組織重新修建,劉尚所在的船隊花了比較長的時間才在岸上火把的引導下慢慢靠岸。

    目前島上駐紮了一個陸軍連,約莫有兩百人左右,而暫時安置在這裡的難民人數則達一千三百餘人。按照葡萄牙人的行動進展,最近兩天內他們應該還會來廣鹿島,移交難民的同時也從這裡補給食物和淡水,以保證其海上續航力。

    劉尚下船之後,便與陸軍連長和民政官員先會了面,瞭解目前島上這批難民的情況。他雖然是主管宣傳工作,但在三亞的時候便已經還有一層青年團成員的身份,早就被視為了重點栽培的對象,到了遼東之後也在民政方面承擔起了更多的責任。到了沒有穿越者坐鎮的廣鹿島上,代表金州管委會的劉尚便是一等一的大員了,島上與民政相關的事務,基本都是由他一言而決。

    雖然這種掌握權力的感覺很是不錯,但劉尚倒也不會得意忘形,他很清楚自己的權力從何而來,這可都是先前這一年多里走南闖北,靠著努力工作一點一點換來的。如果自己的工作成果達不到上司的期望值,那麼手頭的權力很快就會被收回去,青年團裡像自己這樣的官員至少還有上百號人,想要繼續往上走就半點懈怠不得。

    關於這些漢人難民的來歷,劉尚在來廣鹿島之前便已經有所瞭解。他對於使用武力擄掠人口這種做法倒是沒什麼反感,因為這些地區原本是大明領土,滿人也是使用武力佔領了遼東地區,進而奴役這些漢人民眾。海漢設法將其從滿人地盤上搶回來,其實是在解救這些漢人,讓他們有重獲自由的機會——這種觀點不光是他這麼認為,他還得將其灌輸給這些漢人難民,讓他們明白自己的出路何在。

    整件事裡唯一看起來不太和諧的地方,便是執行這個任務的並非主要有漢人構成的海漢軍,而是以聯軍身份出現在這一地區的葡萄牙艦隊。由葡萄牙人從滿人手裡搶出被其奴役的大明漢人,然後再安排這些漢人加入海漢國籍,這個過程竟然牽扯到四個國家,大概也只有遼東這種特殊環境之下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目前島上這一千三百多人裡面,只有大約三百人經過了初步鑑別,確定了身份沒有明顯問題,這個進度太慢了。”劉尚聽取民政部門工作人員的報告之後搖頭表示不滿:“剩下這一千人在島上多耽擱一天,就要白白消耗好幾百斤糧食……從明天開始,安排他們修房子,修碼頭,修蓄水池,修什麼都行,總之不能讓他們歇著。另外甄別身份的工作也要加快,請連長安排十來個機靈的士兵給我,明早我給他們做個臨時培訓,教他們怎麼快速甄別難民身份。確認了身份的難民就不要在廣鹿島過夜了,盡快安排船把人運回金州去。”

    對於廣鹿島上的現狀,劉尚很快就提出了處理方案。這些事務他當初在山東的時候就經手過不少,到了遼東更是幾乎天天都與移民打交道,自然十分嫻熟。早先這一兩年裡,海漢軍也沒少從遼東沿岸往回拉人,對於這些難民的處理流程,劉尚也是胸有成竹,只不過這廣鹿島上基礎設施簡陋,專業人手也不夠用,很多原本簡單快捷的處理流程就得花更多的時間來完成了。

    算上常駐的部隊,海漢在金州控制區內的人口約莫有三萬左右,但這個人口規模對於想要將金州打造成東北地區橋頭堡的海漢而言依然遠遠不夠,將有限的勞動力提高工作效率便成為了金州當局解決供需不足問題的主要辦法之一。就算是剛剛從敵佔區拉回來的人口,也必須要精打細算地充分利用起來。

    劉尚的任務之一,便是要確保這些勞動力盡快地投入到本地的社會生產當中,這島上的一千多號人,他希望能夠在兩到三天內分批運回金州,這樣才能將島上有限的營房騰出來,接納下一批由葡萄牙人運來的難民。

    劉尚佈置完工作之後,又親自去營區視察了一下難民的生活狀況。難民們聽說這是從金州來的海漢大官,都趕緊跪在了地上以示恭敬,劉尚見狀便借題發揮一番,宣傳了一下海漢不行跪拜禮的社會傳統,順便安撫了難民們的情緒,讓他們服從官府安排,之後的生活也會有相應的保障。

    這樣的安撫雖然不能完全打消難民們的疑慮,但看到這位大官表現出來的親民態度,還是讓不少擔心到了海漢手底下會繼續吃苦的難民稍稍有了一點安慰。

    第二天一早,島上的各個部門便按照劉尚的佈置進行了調整。已經被甄別完身份的幾百名移民一大早便被組織登上了港口的兩艘移民船,然後立刻出發前往金州。剩下的移民被分作兩部分,一部分被安排去從事伐木、挖排水溝、做泥磚等工作,另一部分則是開始進行身份登記。按照劉尚的安排,每完成兩百人的身份甄別登記,就會立刻安排他們登船,盡快運回金州安置。

    不過葡萄牙人再次造訪廣鹿島的時間比預計的來得更快一些,劉尚抵達這裡的第二天下午,遠處的海面上出現了一支艦隊的帆影。兩個小時之後,劉尚在港口見到了指揮這支艦隊的葡萄牙軍官西芒。

    “劉大人,這次我們為廣鹿島帶來了四百八十四名漢人難民,相信這些可憐的人一定會在貴國的土地上重獲新生。”西芒笑眯眯地對劉尚說道。

    不過他身後的下屬低聲提醒了他什麼,西芒又馬上補充了一句:“在來廣鹿島的途中有幾名難民因為生病死掉了,準確的人數應該是四百七十四名。”

    劉尚對於這種變化倒是不太在意,點點頭道:“西芒先生一路辛苦,今晚先在廣鹿島住下吧!不過島上條件有限,也沒法舉辦像樣的接風宴,還望西芒先生不要見怪!”

    西芒應道:“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島了,只要我們的聯合行動能夠繼續下去,這些都是小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09
第1808章 廣鹿島難民營

    西芒這次送來的四百多名漢人難民,是昨天在距離廣鹿島大約八十海里的莊河鎮附近擄得的收穫,基本上是將一整個村子的人都給拉了回來。當時登陸的葡萄牙人在行跡暴露之後,也與鎮上的滿人武裝進行了小規模的交戰,葡萄牙人以零戰損輕鬆擊潰了對手,因此西芒來到廣鹿島後也顯得分外輕鬆。

    除了為海漢送來的這批漢人難民之外,葡萄牙人還順便將當地的幾家滿人地主大戶洗劫一空,而按照雙方的約定,這部分的收穫就不用分給海漢了,統統都收入了葡萄牙人的口袋中。

    西芒大致計算過這些天的行動收穫,雖說暫時還不夠填補此次北上的軍費花銷,但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了,而且海漢方面並未限制行動期,只要葡萄牙人承諾不會對漢人下手就行,這也就是說葡萄牙艦隊可以繼續在遼東半島東岸的武裝行動,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從清國統治區繳獲財物。

    至於海漢為什麼會與自己達成這樣的交易,西芒也看得很明白,海漢需要大量人口填充到遼東金州和朝鮮的新殖民港,而依靠傳統的方式顯然無法滿足這樣的需求,海漢又暫時無法分兵去幹這種粗活,所以才會便宜了自己。一旦遼東戰局出現有利於海漢的變化,那這個差事可能就會被海漢人收回去自己幹了,所以西芒要趁著這一段時間戰局陷入僵持,在遼東多干幾筆買賣。

    當然了,為了效率著想,葡萄牙人在對付遼東本地的漢人時也不會有太多的耐心。雖說海漢要求葡萄牙不能對漢人採取武力行為,但當葡萄牙人登陸後遭遇武裝抵抗的時候,誰還有工夫去分辨敵人的身份是漢是滿,期間多少也會殺掉一些試圖抵抗的漢人。而一些受傷的漢人,葡萄牙也會一併抓了送到海漢地盤上,這次在途中死掉的漢人難民,便是先前抓捕過程中受傷的人員了。不過這種人員損耗算是在正常範圍之內,劉尚心知肚明,也不會故意去追問這些難民的真正死因。

    如果不是按照劉尚的部署一早就送走了幾百名難民,島上的營房還真沒法安置剛到港的這一批難民了。劉尚如今手底下也有一些人手了,接收難民的事情倒也不用他親自出面處理,只需發號施令就行了,比起以前所有工作都需要親歷親為要輕鬆多了。而且以前跟葡萄牙人打交道這種事,多是由軍方和外交部門的官員出面,如今劉尚的職權也足以勝任這種高級差事了。

    雖然嘴上說沒有安排接風宴,但實際上劉尚還是邀請了西芒一起共進晚餐,島上條件的確有限,不過靠海吃海,這海鮮無論如何都是能管飽的。而且劉尚對於晚飯的內容也沒有大包大攬,而是讓西芒從船上調了幾名葡萄牙廚子,由他們利用島上的食材和調料做了幾道家鄉風味的菜餚。

    “我國有一句俗語,葡萄酒是大地和太陽的兒子,可以振奮精神,啟發智慧!”西芒也沒打空手過來,特地讓人從船上取了兩瓶來自葡萄牙國內的美酒,在晚餐期間邀請劉尚共飲:“吃海鮮要配白葡萄酒,吃肉類要配紅葡萄酒,所以我各帶了一瓶過來,請劉大人嘗嘗我國的美酒!”

    劉尚其實不善飲酒,雖然倒了兩杯酒擺在面前,但也都是淺嘗輒止,並不會像西芒一樣仰頭痛飲。他邀請西芒用餐的目的,除了在外交層面的禮節之外,也是想借此機會從西芒這裡多瞭解一些前線的戰況。

    劉尚既不是外交官,也不是武官,但他很清楚整個遼東包括朝鮮半島方向的局勢變化,都會與他在這裡的工作內容息息相關,海漢軍或者說包括葡萄牙人在內的聯軍,在前線的每一次戰鬥或許都會有成為宣傳素材的潛質。而整個地區的國際關係發展變化,更是他所負責的宣傳部門需要隨時關注並加以利用的重要對象。

    原則上軍方的戰報並不會對宣傳部門完全開放,一般都是有目的性的挑選一些戰例交給劉尚的部門進行加工。海漢國內報紙所刊載的遼東戰事相關新聞稿,基本上都是由劉尚這邊做初步的審核編撰,然後才傳回國內發表。

    至於那些茶館酒樓裡說書先生所演繹的版本,基本上也都是宣傳部門提供素材,再由說書先生們自行編寫加工。劉尚以前便是因為善於編故事而被宣傳部的官員從茶樓發掘出來,對於將真實戰例加工成扣人心弦的故事自有一套手段,而軍方提供的有限信息,不管是時效性還是詳細程度,都難以滿足劉尚的需要。他當然明白軍方有保守軍事機密的義務,這種事也不能強求,不過既然當下有機會從其他渠道瞭解前線戰況,那他也不想就此錯過。

    但劉尚想在西芒這裡打聽到朝鮮前線的戰況也是找錯了人,葡萄牙艦隊自江華島出征之後,就沒駛入過鴨綠江,並不瞭解王湯姆和許裕拙所率的聯軍艦隊在鴨綠江上游的作戰進展。西芒所知的情況,也僅僅只是聯軍艦隊在鴨綠江上游江岸建立了臨時據點,並與清軍形成了對峙局面。

    當然以劉尚對軍方的瞭解,還可以由此推斷出更多的信息。比如海軍目前在鴨綠江上游與清軍的交戰強度並不大,不然也不會讓葡萄牙人這麼悠閒地在遼東海岸線打游擊戰了;但海漢軍似乎一時半會也難以從鴨綠江脫身,否則也不會把擄掠漢人這種任務交給葡萄牙人來做,最起碼把這個任務交給福建水師,應該就能省掉許多溝通上的麻煩,說不得還能引來更多的漢人主動出逃。

    其實劉尚的這個想法,王湯姆並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福建水師已經深入鴨綠江上游,如果要安排與葡萄牙艦隊換防,那前前後後又得折騰兩三天才能完成防務交接。而且把葡萄牙人調到鴨綠江裡當哨兵,而將福建水師換防到外面去執行油水頗豐的任務,事後葡萄牙人必然會對這樣的安排心生芥蒂。所以王湯姆乾脆將錯就錯,把襲擾戰的任務交給了西芒的艦隊來執行。雖說擾亂清國統治區社會秩序的實際效果可能比不上福建水師出馬,但至少兩家盟友對此安排都不會有太大異議,而平均每天上百人口的收穫也能算及格了。

    當然軍方的這些安排並不會對外界有任何解釋,劉尚一時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只能將其理解為軍方大佬另有目的的特殊部署了。好在關於葡萄牙艦隊近期的行動進展,西芒倒是沒有什麼刻意隱瞞的地方,或許是酒意上頭,或許本來就打算要在海漢官員面前自我吹噓表表功,他很是詳細地向劉尚介紹了自己是如何指揮部隊在長達五百里的遼東海岸線上左衝右突,攪得當地的軍政一片混亂。

    西芒這倒也不完全是在吹牛,在葡萄牙艦隊出擊的這短短數日,他們已經在遼東海岸的清國佔領區內襲擊了十餘處村鎮,斃傷滿人達數百人,擄回了超過兩千名漢人難民,順帶搶錢搶糧,所獲戰果頗豐。而葡萄牙人在此期間僅遭受了五死十二傷的輕微戰損,在西芒看來相比於行動所獲,這點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如果貴國能早一兩年允許我國艦隊進入北方海域協同作戰,說不定清國根本就不會生出從朝鮮半島南下的想法。”

    桌上的兩瓶葡萄酒,西芒一個人就干掉了大半,當下已經是滿臉通紅,不過神智倒還算清醒,只是分析時局的時候不免有些開始口無遮攔了:“以我國艦隊的實力,完全可以常年封鎖鴨綠江,徹底斷絕清軍入侵朝鮮的念頭。到時候貴**隊從金州向東北推進,我**隊從鴨綠江向西北推進,相信很快就能奪下整個遼東半島,劍指瀋陽城!”

    劉尚雖然是個文官,但可不是軍盲,聞言忍不住搖頭提出了異議:“西芒將軍此言差矣,貴國艦隊如果要常年封鎖鴨綠江,就必須要在鴨綠江流域擁有後勤基地,但朝鮮未必肯配合,而金州又距離太遠,難道光靠從清國境內劫掠物資就能維持艦隊運轉不成?”

    西芒愣了愣,也覺得劉尚所說有些道理,便又丟出另一個方案:“那我也可以效仿貴國的做法,先率領艦隊到朝鮮京城外走一趟,迫使他們也與我國結盟,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了!”

    劉尚笑而不語,朝鮮人願意跟海漢結盟,很主要的一個原因是海漢也是漢人政權,對於朝鮮而言沒有太大的牴觸。而非漢人政權想要迫使朝鮮臣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當下的清國了,朝鮮就算明知不敵,也還是不願輕易低頭與其結盟。如果葡萄牙人想效仿海漢當初的做法,只怕是很難收到同等的效果。

    當然葡萄牙人也可以照搬他們在地球上其他區域開拓航路,興建殖民地時慣用的套路,但這一區域已經有了海漢這個殖民強者,葡萄牙再想要單獨運作出一處屬於自己的貿易港或是殖民地,就基本不太可能了,只能依附於海漢去開闢海上航路和商貿關係。

    兩人談興正濃的時候,劉尚的一名手下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告了一個消息,劉尚聽完飯也顧不得吃了,向西芒告罪道:“難民營出了些狀況,好像是難民之間發生了衝突,我得過去看看,先失陪了!”

    西芒聞言放下手裡的酒杯也跟著站起身來:“那一起去,如果有什麼狀況,我這裡還有幾百號人可以隨時調遣。”

    目前島上收容難民的臨時營地,便是一千尚可喜部的軍營,海漢接管此地之後進行了簡單的翻修,目前的接納能力大約在千人上下。昨天劉尚登島的時候,島上的難民人數實際上已經超出了收容能力,所以劉尚才會急著要安排把部分難民運回金州安置。

    島上這處臨時難民營的治安是靠駐島的陸軍連來維持,但像這種缺乏正規社會組織的場所,難民為了生存條件或其他一些原因而發生爭鬥的情況再尋常不過。而且葡萄牙人往往是以村鎮為單位“打包”把人拉回來,這些難民在陌生環境中抱團取暖的情況也很普遍,一旦發生爭鬥就很容易演變成大規模的群毆。所以劉尚一聽說難民營起了亂子,便沒心思再與西芒閒聊下去了。

    劉尚趕到難民營的時候,駐軍已經介入現場,將發生狀況的一棟營房與外界隔離開來,並且命令營地裡所有難民立刻回到屋內,否則一律以製造叛亂重處。局面已經基本控制住,剩下的便是查明事情經過然後處理相關人員了。

    在現場指揮平亂的軍官見劉尚到來,向他簡要說明了事情狀況。其實情況很簡單,就是今天剛上島的一個難民家族與已經在島上待了三天的另一個家族因為食物分配的問題發生爭吵,繼而爆發了群毆。雖然參與者基本都是赤手空拳沒有什麼殺傷性的武器,但還是有幾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手腿骨折。好在駐軍及時趕到將鬥毆的兩伙人分開,最終沒有鬧出人命。

    這種事其實幾乎天天都會在難民營中發生,無非是鬥毆規模大小的差別,劉尚聽完之後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淡淡地說道:“還有力氣打架,看來還是吃太飽了!從明天開始,參加鬥毆的所有人的食物供應減半!還有,安排他們去做最累的活,既然精力旺盛,那就好好派上用場!”

    西芒在旁邊應道:“難道劉大人不準備重罰肇事者嗎?”

    劉尚搖搖頭道:“這些難民初來乍到,人心不穩,如果處理得太重,有可能會影響到其他人對海漢的信心。罰肯定要罰,但要講究方式方法,我們需要他們的勞動力,用體力勞動來改造他們的心態,就是我的處理方式。”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0
第1809章 人口輸送

    對於如何去管理一個難民營,在海漢接受過專門培訓,並且在三亞、山東和遼東幾地都擁有實際工作經驗的劉尚顯然要比葡萄牙人更有發言權。類似難民鬥毆這類亂子,劉尚親手處理過的也有好幾十起了,規模大大小小的都有,今天撞到他手上這一起只能算是普通事件,既然是為了食物分配問題而發生衝突,那等這些新來的難民餓兩天肚子,便知道遵守規矩的重要性了。

    至於是不是會有人由此對官府心生不滿,劉尚其實並不擔心。他自己初到三亞的時候就曾在移民營裡待過一段時間,很瞭解那種剛到陌生環境中的不安感,而對於這些難民來說,有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那就是新統治者比大明和清國擁有更強的力量,能不能與擁有這種實力的官府做對,相信這些難民心裡應該很明白。

    劉尚的工作重點,便是要通過各式各樣的宣傳手段,對這些難民進行不間斷的洗腦,向他們灌輸海漢式的意識形態,讓其明白自己身處在怎樣的環境當中,應該如何去融入這個新的社會——或者直白一點說,應該如何為新統治者貢獻自己的力量來換取更好的生存條件。

    當然現在劉尚手裡的權力已經不再僅限於宣傳方面,民政管理所涉及到的安全、外交、貿易等方面的事務,他也同樣有權進行處理。這讓他在工作中就更加遊刃有餘,可以在更多時候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而無需再花費時間去跟其他部門請示協調溝通。

    廣鹿島上的難民營是臨時設施,配套的管理人員基本都是軍方的人,比不了旅順那邊配置齊全,民政部門有限的人手基本都要身兼數職,劉尚來了之後,島上才算是有了一名能夠跨界指揮各項工作的高級官員。

    劉尚三下五除二地處理了難民營的亂子,想再邀西芒回去繼續邊喝邊聊,西芒卻是擺擺手謝絕了劉尚的邀請:“明天還要繼續出海,今晚得抓緊在岸上的時間睡個安穩覺,下次過來再聊好了。”

    西芒一心要趁著這段時間海漢人分身乏術,率自家艦隊在遼東半島多搞幾次行動,不然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他打算今晚把補給完成,然後明天一早便離開廣鹿島,繼續之前的劫掠活動。

    劉尚見對方無心再談,當下也不勉強,便叫人安排西芒去休息。島上條件有限,大多數葡萄牙船員上岸之後也只能在帳篷裡過夜,不過像西芒這樣的高級軍官,劉尚還是特地給他安排了一處房舍住下,算是給予盟友的特別禮遇。

    翌日天色剛濛濛亮,葡萄牙船員們便在碼頭集結完畢,然後登船出發。劉尚作為島上級別最高的官員,還是準時趕到港口,象徵性地替葡萄牙艦隊送行。如果葡萄牙人的行動順利,那麼他們大概會在四五天之後將下一批從海漢附近擄回的難民送去鴨綠江口,轉交給海漢海軍,然後順便在那裡進行下一次補給。而下一次葡萄牙艦隊再來到廣鹿島,大約會是十多天之後的事了。

    葡萄牙艦隊出發之後兩小時,又有三百多名難民被集中到碼頭開始登船,他們在昨天已經完成了身份鑑定和登記,劉尚便安排將這部分難民盡快運回金州安置。難民轉運得越快就代表島上難民營的運轉效率越高,這也是衡量劉尚政績的一個直觀標準,他對此自然十分上心。

    以葡萄牙人目前的行動頻率和效果來推算,一個月至少能從清國統治區內帶回三到四千名漢人難民,這個數字大大超出山東、遼東兩處殖民地正常招募移民的水平,對海漢而言能夠分文不花就得到這些人口,可以說是一樁非常划算的買賣了。

    不過這樣的人口輸送方式也並非長久之計,清國肯定不會坐視葡萄牙人在海岸附近的不斷襲擾,至於是派遣更多的部隊進行抵抗,還是堅壁清野將海岸附近的民眾集體遷徙到內陸深處,不管哪一種處理方式,都將會增大葡萄牙人從遼東海岸擄掠人口的難度。所以從長期來看,如果僅靠葡萄牙人這種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行動方式,所能獲得的難民數目肯定會呈現逐步下降的趨勢,很難長期維持目前的水平。

    劉尚認為這種獲得人口的方式其實完全可以多點開花,讓駐紮在金州乃至山東芝罘港的海漢軍也參與進去。從金州到鴨綠江口的海岸長達近五百里,清軍要想全面設防,就只能放棄入侵朝鮮,將主力部隊部署到這片臨海地區進行被動防禦,這樣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朝鮮危機的法子。

    在來廣鹿島之前,劉尚去面見陳一鑫,也曾大膽提到過自己的這個想法,不過當時陳一鑫雖然對他的想法表示了讚許,卻並沒有要採納的態度,而且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了一句“朝鮮的問題不是這麼簡單”。他當時還不是太能理解陳一鑫所指何意,但昨晚與西芒聊過之後,劉尚意識到海漢派出重兵進入朝鮮助其抵抗清軍這件事,可能的確不是表面看上去這麼簡單。

    如果是普通的海漢官員,對於這種非自己任職領域的事情,一般就不會再花太多的時間去琢磨,只等軍方公佈消息就好。但劉尚本身就是情報人員出身,通過分析各種信息來推斷局勢幾乎是他下意識的反應,既然有機會能瞭解到本地區局勢變化的信息,他自然會以此為基礎,來推算遼東地區的國際局勢發展方向。

    照西芒所說,葡萄牙艦隊從遼東海岸獲得的人口,有大約一半要送到海漢在朝鮮境內新近劃定的一個臨海港口安置,充當那裡的建設力量。這樣的安排顯然是已經作好了長期打算,要將選定的這處所在變成如芝罘港、旅順港一樣的殖民地和軍事據點。

    類似這樣的建設項目,海漢已經在其他地區操作過多次,早就有了比較成熟的運作經驗,劉尚也毫不懷疑一兩年之後便會在當地多出一個由海漢治理的港口小城,他所在意的是海漢在當地建立港口是基於當下這種特殊的情境——清軍大兵壓境,朝鮮為求自保,拿出各種條件請海漢出兵救援,而這位於鴨綠江口以南的一大塊地皮,也是以海軍基地的名義交給海漢來運作。

    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清軍最終沒有跨過鴨綠江,甚至是在海漢施加的軍事壓力下,最終根本沒有開戰,朝鮮是否還履行那些為了請海漢出兵援助而咬著牙答應下來的條件,比如說在自己的領土上劃一塊地給海漢修建永久軍事基地。

    儘管朝鮮與海漢在去年就秘密締結了軍事盟約,但劉尚認為這中間還是存在著朝鮮反悔的可能,畢竟如果不打仗了,朝鮮也未必就願意接受海漢在自己的國土上駐軍。想當初海漢在安南駐軍,那也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待遇,而朝鮮這邊要是不打上一打,朝鮮人也未必能真正對海漢感恩。

    劉尚當然不知道海漢高層對於“援朝”這件事有多敏感,出於某些特殊原因,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這群人並不相信朝鮮會對自己提供的軍事援助感恩戴德,一定要將半島局勢掌控在自己手上才會放心。所以對於駐軍和應付清軍的態度,海漢軍方一直在調整部署和計畫,打算要讓朝鮮先痛上一陣之後,再出手力挽狂瀾,以確保朝鮮答應的各種條件都能夠兌現。

    劉尚雖然不知道王湯姆等高級將領的打算,但他卻根據手頭有限的信息和各方的態度,推算出了海漢或許並不準備用一些相對比較容易實現的方式去逼迫清軍從鴨綠江畔撤軍,而是要利用這個機會,從朝鮮方面爭取到更多的好處。僅以結論來看,他的推測其實已經無限接近於客觀事實了,如果王湯姆等人知道了,恐怕會生出將他招入參謀部的念頭,而不是任其在難民營裡浪費了這等優秀的頭腦。

    不過劉尚去動這些腦子倒也不是為了要在軍事方向給自己謀個出路,更多的還是個人天賦加上興趣使然。海漢要如何跟清軍作戰,怎樣跟朝鮮打交道,對他而言其實沒有什麼直接的影響,也談不上能從中獲取多少好處,但如果能夠撥開迷霧尋得真相,對他來說卻是極有成就感。

    劉尚認為如果按照自己的推測,海漢在朝鮮危機的處理方向上會選擇“讓戰爭爆發”而非“阻止戰爭爆發”。這種選擇對海漢會有多大的益處,站在劉尚的位置其實還難以看清,他目前所能想到的便只有兩點,一是利用戰爭從朝鮮搾取更多的好處,包括但不限於提供軍費物資及人員,允許海漢在朝鮮建立軍事基地並駐軍,一定程度上獲取朝鮮軍隊的指揮權,以及趁此機會在朝鮮扶持一批代言人,讓朝鮮完全開放貿易權限等等;二是讓朝鮮去消耗清軍,拖住清軍的主力,以此來削弱清國實力,為海漢今後在這一地區的擴張爭取更好的外部條件,順便也能為大明爭取到一絲喘息機會。

    但劉尚的這些推測是很難通過現有的信息來證實可靠性,他也只能等待軍方發佈的消息,來確認高層是將發展的重心繼續放在金州,還是向朝鮮傾斜。當然以他目前的任職而言,自然希望海漢能夠繼續以金州為重,但考慮到軍隊目前的動向,這種可能性似乎也不是太高了。

    三天後,游弋在海上的葡萄牙艦隊選擇了距離廣鹿島大約一百二十里的海岸登陸,並由西芒親自率領四百餘名士兵前往距離海岸線十多里的大鄭鎮,準備對這個常住人口據說有兩千多人的市鎮下手。

    不過這次西芒的運氣不是太好,由於缺乏事前偵察,葡萄牙人在大鄭鎮以南便撞上了剛剛趕到這裡佈防的一隊清軍。這隊清軍由五個牛錄組成,由一名甲喇額真統領,兵力超過一千五百人,其中約莫有五分之一是騎兵。在發現葡萄牙人的蹤跡後,清軍又迅速從鎮上集結了大約兩個牛錄的民團兵,總兵力超過了兩千人。

    西芒很快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妙,立刻組織後撤,不過清軍這次似乎並不是打算把葡萄牙人趕走就了事,統兵的甲喇額真認為己方兵力佔據絕對優勢,便想嘗試將葡萄牙人留在岸上。

    於是雙方在大鄭鎮以南的平原上展開了交鋒,擁有機動優勢的清軍從一開始就將所有騎兵投放到戰場上,先行繞到南方去阻截葡萄牙人撤回到海邊的退路,而步兵則是正面推進,試圖擊潰葡萄牙人的火槍陣。

    不過清軍很快就發現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葡萄牙人雖然陷入到堵截中,卻並未亂了陣腳,依然是排出了整齊的火槍陣,用節奏清晰的排槍射擊打倒了嘗試衝向他們的第一批勇士。

    在確認了對手便是近期四處生事的那批葡萄牙軍隊之後,清軍的指揮官立刻調整了作戰策略,不再以手持刀槍的步兵向對方的火槍陣發動無謂的衝鋒,而是讓軍中的火槍兵和弓箭兵在數十張大盾和臨時從鎮上征來的門板掩護之下,向敵軍緩步推進並進行射擊。

    幾乎毫無遮擋物的葡萄牙人雖然在武器性能方面有一定的優勢,但還不足以完全壓制清軍的攻勢,將交戰距離保持在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清軍在盾牌和門板上裹了棉被,大大削減了葡萄牙火槍的殺傷力。西芒見勢不妙,再打下去雙方的交戰距離就會越來越近,進入到對方的射程範圍,當下不敢再戀戰,趕緊下令向南繼續撤退。

    而負責截斷葡萄牙人退路的清軍騎兵此時也沒閒著,來回衝殺發動佯攻以攪亂葡萄牙人的作戰節奏,同時在馬背上不斷拋射出弓箭進行襲擾。雖說這種拋射的命中率基本只能隨緣,但在數百騎反覆衝殺之下,葡萄牙人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出現戰損。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1
第1810章 力有不逮

    在此之前的數次上岸劫掠行動中,葡萄牙人幾乎沒有撞到過清軍的正規部隊,對手基本都是當地的民團武裝,甚至只是某些地主大戶的私人護衛,不管武器裝備還是作戰經驗都極為缺乏,自然完全抵擋不了葡萄牙火槍兵的攻勢。而西芒似乎也因此有些輕敵,對於清軍的真正實力有些估計不足,這次上岸行動也仍是過於依賴運氣,並沒有做足偵察工夫,才會導致正面撞上了清軍大部隊。

    在與大明年復一年的作戰過程中,清軍已經從部落武裝脫胎換骨有了職業軍隊的編制,也逐漸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而且近兩年又多了海漢這個強勁的對手,對於火槍戰術的適應能力越來越強,研究出了一些克敵制勝的手段。雖然這些戰術對付武器裝備更為精良的海漢軍未必好用,但應對戰力次一等的葡萄牙人卻是有著明顯的效果。

    西芒因為騎在馬背上指揮,也就成為了頗為顯眼的目標,在混亂中肩頭也中了從天而降的一箭。不過好在他身上穿了輕甲,這一箭雖然穿透了盔甲,但也沒有傷及筋骨,僅僅只是皮外傷而已。西芒憤怒地拔掉弓箭,下令射出信號彈,讓海邊的艦隊趕緊組織人手增援。

    葡萄牙人目前所在的位置距離海邊只有三四里地,而留守船上的船員水手還有幾百號人,完全可以再組織一支部隊趕來接應西芒後撤。

    很快一發紅色信號彈射入半空炸開,這玩意兒還是海漢軍向葡萄牙人提供的裝備,以便在危急時刻向遠處傳遞求救信號,想不到竟然會真的派上了用場。現在只要能夠撤到海邊,依託於艦炮的火力掩護,葡萄牙人就能回到船上,離開這塊危險區域。

    但清軍顯然不想就此放過這幫把遼東海岸鬧得雞犬不寧的葡萄牙人,仍然是憑藉兵力優勢保持著極具壓迫性的進攻態勢。而葡萄牙人雖然兵力佔優,但他們所使用的火槍陣戰術也有非常明顯的短板,就是難以在戰場上快速機動,否則就會失去密集火力所帶來的優勢。

    即便是西芒有心要盡快撤離戰場,但也還是得讓手下人馬保持整齊的陣形,分為前後兩隊交替掩護撤退。否則只要陣形一亂,這幾百號步兵立刻就會成為敵軍騎兵的衝殺對象,而雙方一旦近距離接戰,僅僅靠著步槍上的刺刀,西芒可沒有信心指揮部隊在貼身肉搏中戰勝數倍於己的敵軍。好在他手下這批人倒也不是雛鳥,雖然局面被動,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越是如此越不能自亂陣腳,兩條腿無論如何都跑不過騎兵,只能保持陣型一邊放槍一邊撤退。

    葡萄牙人裝備的燧發槍開火頻率有限,攜帶的彈藥數量也不是太多,為了節省彈藥,同時避免敵軍抓住裝填彈藥的空隙衝到近處,就得儘量保證每一輪開槍的殺傷效果。要保證射擊命中率,西芒就只能下令把敵人放到更近一些的距離再開火,但這樣一來敵軍的弓箭也就有更多的機會射入葡萄牙人的火槍陣裡了,不時有中箭後的慘呼聲響起。

    從西芒開始下令後撤之後的短短一里路,葡萄牙人便消耗了差不多一半的彈藥,而中箭失去戰鬥能力的倒霉鬼也已多達三十餘人,幾乎相當於失去了十分之一的兵力,這還是雙方沒有短兵相接的情況,一旦彈藥耗盡或是對方衝到近處,那麼這個傷亡數字可能很快就會再翻上幾番了。

    西芒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危險,所以他也在盡力指揮部隊衝破清軍的阻擋,只是這次撞到的清軍似乎也發了狠,即便不斷有人被火槍擊中後倒下,也依然不肯停下進攻的勢頭。雖然雙方的戰損比仍是差距明顯,但西芒知道自己的部隊一旦崩潰,就很有可能全都得交代在這裡。當下他也沒時間去後悔這次行動太過倉促,只能加緊發號施令,指揮部隊向南突圍。

    “各位加把勁,我已經能看到桅杆頂了!”騎在馬背上的西芒不斷地大聲吆喝給士兵們打氣,讓他們不至於因為身邊越來越多的傷亡而失去戰鬥意志。

    實際上即便西芒能在馬背上看到海邊帆船的桅杆頂,這距離仍然還有至少一兩里地,看似很近,但在前後堵截之下,葡萄牙人的逃生之路卻並不平坦。

    在折損了大約四分之一的人手之後,匆匆從海岸趕過來救援的另一隊葡萄牙火槍兵終於是幫助他們驅散了清軍騎兵。心有不甘的清軍又嘗試了幾次衝擊,然而葡萄牙人已經穩住了陣腳,用密集的排槍射擊打退了騎兵的嘗試。清軍在付出了幾十騎的代價之後,眼見葡萄牙人已經退進了艦炮的射程範圍之內,便沒敢再繼續追過去了。

    “上帝保佑!”西芒回到甲板上之後驚魂未定地劃了一個十字,他實在沒想到這趟出擊竟然會如此不順,險些被清軍堵在了岸上退不回來。看來前段時間的順利讓所有人都陷入了麻痺大意的狀態,甚至忽略了當下的對手是打得大明苦苦招架,還沒出兵就已經讓朝鮮風聲鶴唳的強者,雖說清軍在海漢軍面前只能保持卑微,但他們的戰鬥力可並不差,至少在今天這場戰鬥中讓西芒的部隊十分狼狽,甚至險些無法安然撤離戰場。

    “起錨!升帆!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西芒一刻也不想在這裡繼續耽擱下去,趕緊向船員們下達了指令。

    清軍就在距離葡萄牙艦隊停靠處不到一里的地方駐足觀望,目送這支艦隊緩緩駛離海岸。雖然清軍自身付出了三位數的戰損,但葡萄牙人也在海岸附近留下了超過二十具屍體,這已經是近期對葡萄牙作戰的最大戰果了,將這些葡萄牙人的頭顱拿回去請功封賞,必然將會有豐厚的獎勵。

    離開了海岸之後,西芒便不用擔心清軍還能追到海上來了,這才開始清點今天的戰損。由他率隊登陸的四百多人中,傷亡數字接近四分之一,戰死人數超過四十人,其中有二十多人的屍體都沒能帶回來。西芒以前曾聽海漢人提到過清軍處理敵軍死屍的方式,他認為這些死在岸上的倒霉鬼大概很難在清軍手下保留全屍了。

    西芒對於這些手下的死亡倒是沒有多麼心疼,等下次回到澳門,再招攬一批願意出海冒險的亡命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如今距離自家的大本營太過遙遠,戰損太多就難以補充兵力,勢必會影響到後續的行動。而且栽了這個不大不小的跟頭,海漢人知道了會如何看待自己,會不會影響到後續的作戰任務安排,這讓西芒略微有些不安。

    雖然在大鄭鎮外撞了鐵板,但西芒可沒打算就此打住,今天所蒙受的損失得盡快通過下一次的行動撈回本錢才行。死了幾十號人,光是撫卹金就得一大筆錢了,起碼得再搶個兩三次才能夠本。

    西芒想了一下,決定調頭去莊河——之前送到廣鹿島的四百多漢人,一多半便是從莊河附近的村鎮擄來的。

    莊河實際上是一個統稱地名,指是莊河和小寺河兩條水道中間夾著的一塊臨海平原,其間分佈著數個村鎮聚居點。莊河和小寺河共享一個出海口,而葡萄牙帆船可以直接駛入這兩條河道,逆流而上去往附近村鎮,遠比大鄭鎮那種需要登陸行軍的目標來得安全。雖然前些天才剛剛光顧過這個地方,但西芒認為這裡仍有油水可榨,還值得再跑一趟。

    莊河距離先前與清軍交手的大鄭鎮實際上就只有三十里路程,但西芒認為敵軍應該不會料想到己方這麼快便又摸去了下一個目標,所謂攻其不備,眼下便是極好的行動時機。於是艦隊在附近海面上調轉方向朝東北駛去,為了避免被岸上的清軍察覺到動向,西芒還特意下令讓艦隊兜了一個弧線避開岸上的視野。

    來到莊河附近,西芒這次非常小心,特地派出了艦隊有限的二十多名騎兵,先行登陸偵察附近是否有清軍行動的蹤跡,待確定安全之後才率步兵登陸。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葡萄牙人甚至還特地搬了幾門小炮上岸,花時間在海岸附近壘起了幾處臨時炮台,以充當部隊回撤海岸時的火力掩護。

    西芒的這次出擊果然就沒有再遇到成建制的清軍,他指揮攻擊的一個村子就只有四五戶滿人,幾乎沒有做出像樣的抵抗便已經被控制住了。隨後西芒下令將全村老幼集中到一起,押送去莊河河岸登船。期間也有一些民眾並不願意踏上前途未卜的旅程,但西芒對此早有預料,將那幾戶滿人押到村外,當著民眾的面直接槍決了數人,然後就沒有再出現異議和反抗了。

    使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除了達到快速震懾民眾的目的之外,西芒也是要借此宣洩一下先前被清軍攆得雞飛狗跳的憤怒。他目前沒法在正面戰場上與清軍進行對決,暫時就只能通過這樣的手段來報一箭之仇了。

    而這恰恰也算是歪打正著,村子裡的幾戶滿人都死了,誰還敢留下來?之後清軍趕來這裡,肯定會將村裡的活口都統統剿殺乾淨,一是為了保密,避免引起更大範圍的恐慌;二來給這些漢人隨便栽個勾結外賊之類的罪名,殺了還可以回去報功,也是一舉兩得。這些漢人們被壓迫已久,自然知道如果留下來會有怎樣的結果等待他們,當下便只能選擇接受葡萄牙的安排,登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至於有會說漢語的葡萄牙人宣稱會將他們送去安全的地方由海漢人進行安置,這些難民對此都是半信半疑。

    西芒所率的人馬在天黑之前攻陷了兩處村落,擄回了四百多口人,八千多斤糧食,大量禽畜,以及從幾戶滿人地主家裡蒐羅出來的金銀若干。雖說這些收穫似乎還不足以抵消先前的戰損,但起碼已經讓艦隊的士氣重新振作起來,就連那些在與清軍作戰時受傷的人員,也嗷嗷大叫著要殺回去給清軍一點顏色瞧瞧。

    殺回去當然是不可能的了,西芒雖然好戰但也還是很有自知之明,他所率的這支艦隊在海上作戰還行,登陸之後的戰鬥力就只能大打折扣,執行一些襲擾式的作戰任務還能湊合,但要是跟敵方的正規軍開打,差不多也是複製先前在大鄭鎮的交戰過程了,一個不小心甚至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葡萄牙艦隊在這個海域的活動是為了通過擄掠撈回此次出征的成本,順便刷一下戰績讓海漢能夠給予更多的信任。像清軍這樣的硬骨頭,西芒自然沒有去啃的必要,甚至會主動避讓開。但他也知道隨著己方艦隊在這片海域的頻繁活動,清軍的佈防會逐漸壓縮相對安全的地區,今後再要實施登陸作戰,所冒的風險就要比前段時間大得多了。

    葡萄牙人在離開莊河之後,便沒有再靠岸,直接駛向了鴨綠江口的薪島,去那裡完成難民的交接。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離開後不久,接到警訊的另一隊清軍便趕到了當地,但結果自然是撲了個空,沒能逮到這伙來去如風的葡萄牙人。

    時隔一天後,葡萄牙艦隊抵達薪島,在這裡卸下了漢人難民。這些難民將在這裡接受鑑別和登記,然後乘船轉運去大同江口的新落腳地。海漢在當地已經安置了千餘名難民,讓王湯姆牽腸掛肚的港口工程也先於朝鮮官方的安排,由海漢自行組織開工了。當然了,至於何時能夠完成一期工程,讓海漢艦隊能夠進駐當地,目前還仍是一個未知數。

    錢天敦估計至少要在當地投入三千名勞力,才能趕在這個夏天到來的時候讓聯軍把基地從江華島遷到當地去。而朝鮮方面也在設法組織工匠民夫,送往該地區接受海漢人的指揮。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3
第1811章 港口工程

    大同江位於朝鮮半島西北部,支流眾多,流域面積達兩萬平方公里,是朝鮮半島的第五大河流,因其河床較深又受到黃海潮水的影響,所以非常利於河道航運。其入海口附近的百里航道都可以順利通行排水量在四千噸左右的大船。王湯姆選定這個地方作為海軍在朝鮮的基地港口,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中了這裡的水文條件。

    但在這個時代的大同江入海口附近卻沒有什麼大的人口聚居點能夠供應港口工程所需的大量勞動力,離此最近的平壤城,直線距離也有八十多里,而且王湯姆和錢天敦對於使用朝鮮民夫一事也有所保留,畢竟這是修軍事基地,要說朝鮮人不趁機往裡面摻沙子派間諜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一些關鍵設施的修建,王湯姆等人還是希望能讓自己人來做——比如說從遼東本地弄回來的漢人。

    這些勞動力雖然不見得能在現階段對海漢效忠,但工程結束之後可以將他們遷去別的地方安置,倒也不用太擔心會洩漏軍事機密,在將領們看來要遠比大量啟用朝鮮民夫要來得可靠。不過目前人口來源有限,只能主要依靠葡萄牙人在遼東海漢的劫掠行動來收羅漢人難民,因此當地雖然名義上已經開工了,但實際上也只有一千來號人,遠遠達不到工程計畫的要求。好在海漢將領們已經考慮到這一點,專門從軍中調了一名行家去充當監工。

    高橋南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又回到工地上做監工,哪怕他心裡很清楚這僅僅只是一個臨時差事,但也還是讓他有一種夢迴十年前的錯覺,不禁想起了當初在海漢苦役營裡當工頭的日子。

    高橋南能以戰俘之身在海漢混出名堂,是因為先後遇到了兩位貴人,一個是讓他心甘情願效忠一生的錢天敦,另一個便是當初在苦役營裡給了他出頭機會的任亮。而他當時也正是因為在苦役營裡當工頭期間表現優異,才會被任亮推薦從軍,在軍中得到了更好的機遇。

    不過對於高橋南而言,在苦役營那些不太美好的日子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如果不是這次又領到了監工的差事,他幾乎就快要忘記那段時光了。當然了,既然眼下這件差事是錢天敦交予他的任務,他肯定不會因為這些個人原因而有絲毫的懈怠。

    關於建築工程方面的學識,高橋南其實知之不多,但他所掌握的相關知識幾乎都是軍事領域,比如修築軍港、城堡、塹壕、寨牆等等,基本上都能湊合著指揮一下相關的工程營建。不過他並沒有系統地學過建築方面的理論知識,所以還是看不太懂工程圖紙,主要負責的還是人員調配和工地秩序,技術方面的問題仍然得交給專業人員來解決。

    高橋南在軍中待了快十年時間,如今麾下指揮的獨立團兵力遠比這工地上的民夫多得多,在各種環境的戰場上尚且能做到如臂指使,要安排這些民夫勞作自然不在話下。

    原本像這類港口工程如果是走正常的開發流程,從選址到出設計方案再到制定施工計畫,所需的時日也不會太短,在幾個月之內能開工都算是很快了。不過海漢手上掌握有後世的詳細衛星圖,對於大同江口這處地方的港口選址和修建規模,建設部都早早給出了明確的方案,選定這處地方之後就可以在最短時間內開工。

    值得慶幸的是,在施工地點附近便有一片石質根基的丘陵,可以就近採石,否則光是修建軍港所需的石料,就算讓目前這千餘人全部投入到採石和運輸上也依然還是不夠用。

    朝鮮方面在金尚憲的努力調派之下,首批送來了八十多名建築工匠和五百多民夫,高橋南根據指示,並沒有讓他們參加到修築港口設施的工程中,而是安排他們去修建軍隊駐紮所需的營區和其他基礎設施。

    對於上司的指示,高橋南是心領神會,知道為什麼要安排朝鮮人去修建營房,所以對於主動來申請任務的朝鮮官員,他也很是客氣地保持著距離,並沒有與對方過多地熱絡。雖說朝鮮目前是以盟國身份有求於海漢,但刺探軍情這種事,並不只是在敵我雙方之間才會發生,盟友之間同樣也會有這類見不得光的勾當,而海漢也並不打算把家底都亮給朝鮮人看。保密等級最高的軍港碼頭和武器庫,高橋南是分別派出了一個連的人馬前去鎮守,以避免閒雜人等混入工地。

    除了勞動力之外,這麼多人的生活補給也是一個需要妥善解決的問題。而朝鮮作為地主,也就不得不承擔起了大部分的物資供應任務。特別是食物,暫時有超過八成還得依賴於朝鮮提供。

    按照王湯姆構想的作戰計畫,在清軍南下之前,海漢需要在這裡完成入駐部隊所需的前期配套工程,包括能夠停靠威嚴級戰艦在內的軍用碼頭,駐紮獨立團及海軍部隊的軍營和配套設施,以及最為關鍵的部分——在駐地以北建起一道可靠防線,或許進入朝鮮的海漢軍就得依靠這道防線來擋住南下的清軍。

    海漢選的這塊地在東西兩側各有一道河流向南注入大同江,而北側兩條河流之間最狹窄處僅有五六里寬,地形與遼東半島的金州地峽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是金州地峽兩側是渤海與黃海,而這處海漢選定的地方則是兩條河流環抱。王湯姆當初選定這裡的時候,就已經設想要將金州地峽的防禦方式照搬過來,在駐地北側建立防線,而東西兩側環抱的河流將會成為敵人難以跨越的天塹。

    當然了,要以獨立團為主的陸軍部隊防禦這麼寬的戰線,抵抗數萬南下清軍,這也並非一件簡單任務。這場仗能不能打,很可能就要取決於前期能將防禦工事修築到什麼程度。僅僅只是依靠壕溝鐵網城牆這類的工事是不夠的,王湯姆北上的時候來實地看過之後,便決意要在防線外部再挖出一道水渠,引入東西兩側的河水,充分利用這裡的特殊地形來增強防禦力度。

    不過留給海漢施工的時間並不是那麼充裕,所以傳統意義上的護城河應該是不用想了。王湯姆的構想是依託於這條水渠,在這道防線上分段修建多個棱堡,再輔以其他的防禦工事。但他的構想在建設部的專業人員那裡依然還是碰了釘子,要修築起王湯姆所要求的那種棱堡防線,至少需要三到四千人工作一年以上才行,而且期間可能還會因為各種原因追加工程量,完工日期會比預計更為延後。無奈之下,王湯姆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先把水渠挖出來再說。

    挖水渠這件事自然沒有太高的技術含量,所以當高橋南發現目前的勞動力遠遠不足以讓多處工地同時動工,便向朝鮮官員提出要求,讓他們加派民夫到北邊去挖水渠,而且一開口便是要三千人,讓負責與他接洽的朝鮮官員頭疼不已。

    三千民夫倒是能湊出來,但從地方上征走這麼多勞動力,很多地主大戶、達官顯貴也會受到影響,畢竟大部分的耕地都集中在這些人手裡,把勞動力抽走之後,受影響程度最大的也是這些人。而負責經辦此事的官員,所需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就算硬著頭皮去辦,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辦成的。要解決這個問題,也只能通過金尚憲的路子,從中央向地方上施壓,強迫地方上服從安排。至於仍是不肯合作的,正好金尚憲最近在清理官場異己,直接把名字往本月治罪名單上填就是了。

    但雖然該想的辦法都想了,能動用的關係也都動用了,這邊的工程進度也還是因為各個環節的運作效率低下而無法達到海漢預期的要求。如果照此進度,王湯姆的艦隊至少要在鴨綠江畔拖住清軍六到八個月,這處新基地才能真正地發揮出作用。

    如果按照前兩年的作戰節奏,入冬之後雙方都偃旗息鼓不再行動,那只要拖到冬季來臨就行,但這種默契卻未必能在朝鮮半島繼續保持下去。根據史料記載,清軍入侵朝鮮就是在深冬季節,在正月期間一路勢如破竹地南下打到漢江江畔,逼迫朝鮮朝廷投降。這就是表示天氣並不會阻止清軍入侵的行動,之所以以前會在遼東半島與海漢休戰,大概只是不想再無謂地派軍隊到海漢防線上送死罷了。

    目前海漢暫時還能依託於鴨綠江這道天塹阻擋清軍的進攻勢頭,但如果王湯姆要主動放清軍過境,歷史上的場景很可能會真的出現,引火燒身的風險也是有的。

    但王湯姆又不願放棄這個能令海漢收益最大化的方案,在與錢天敦反覆溝通多次之後,錢天敦最終還是被他說服,決定要在鴨綠江畔賭上一把。

    六月初,在江華島休整多日的安南艦隊被分配了新的任務,前往遼東海岸與葡萄牙艦隊會合,然後一起在遼東半島執行襲擾作戰,目標依然是以小型村鎮為主,搶人口便是他們的優先任務。

    在過去數年中一直從大明邊境擄掠人口的滿人大概也想不到,風水輪流轉,如今自己也成了別國擄掠人口的對象。而且對手是從海上發動進攻,比起陸上更加難以預料其來路,如果地方上沒有足夠的兵力還可能被對方吃掉,的確是有些防不勝防。

    而位於九連城的對峙局面也出現了新的變化,隨著清軍在當地集結兵力的不斷增加,終於開始有了一些蠢蠢欲動的跡象。就正如王湯姆最初所預計的那樣,當清軍主力在鴨綠江畔完成集結之後,他們不太可能在這裡耽擱太長的時間,每多等一天就要多消耗大量物資,對於清國來說是非常不划算的買賣。

    擺在皇太極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一是主動退兵打消入侵朝鮮的念頭,二是設法逼退海漢,搶佔這個渡江點。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是清國立國之後的第一場對外戰爭,光是備戰就花了至少半年以上的時間,不戰而退完全不可接受,這不單是打臉的問題,來回調動數萬軍隊的物資消耗和整個國家戰略重心的傾斜,也需要一場油水豐厚的大勝仗來作為回報。

    而後者並非沒有實現的希望,但極有可能得用慘烈的傷亡數字才能換來海漢的退兵,清軍的統帥也一直沒有下定這個決心。畢竟遼東的戰敗還歷歷在目,如果再在鴨綠江畔來上一次,那對於清國的國力都將是極大的挫傷。

    但某一天通過某種秘密渠道送至九連城的一封密信,卻是讓清軍看到了局勢轉變的曙光。

    這封密信是來自清國在朝鮮境內收買的官員,內容十分勁爆,稱因為海漢對援朝作戰一事要價過高,朝鮮國王不願順從,兩國的合作關係已經出現裂痕。海漢在大同江畔強行佔領了一塊土地,打算自行修建軍事基地,而朝鮮國認為此舉已經踰越了兩國的關係,中斷了對海漢的物資補給,兩國的軍事合作關係也陷入了僵局。

    密信最後報告了一個讓清軍統帥十分心動的消息,海漢人決意要給不聽話的朝鮮朝廷一點顏色看看,所以可能會在近期撤離鴨綠江,讓朝鮮獨自對抗清軍。

    如果密信中所說的情況真的出現,那對於清軍來說無疑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只要海漢人主動退出這個戰場,朝鮮那點羸弱的武裝部隊根本就不被清軍放在眼中。

    但清軍對此也沒有完全相信,畢竟征伐大計不能完全寄託在這種未經證實的消息上,該打的仗還是得一場一場地打下去。所以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清軍反而是開始主動出擊,攻打海漢在鴨綠江畔設立的武裝據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3
第1812章 碼頭攻防

    “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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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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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敵人開始動真格了啊!”王湯姆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了一句。

    遠處的九連城外,清軍正在使用馱馬將數門大炮緩緩拖出城外,這是海漢抵達這裡之後清軍第一次在野戰中使用火炮,但看這陣勢可絕非只是試探。光是從望遠鏡中所看到的火炮個頭,就絕非普通武器,王湯姆根據經驗推斷,清軍送出城外的火炮幾乎都是十二磅炮以上,甚至還有二十四磅炮這種連海漢陸軍中都裝備不多的口徑。

    王湯姆立刻便想到一件事,或許前些日子清軍閉門不戰,就是在等著這些重型武器運抵前線。雖說這些舊式火炮傻大黑粗,射程和精準度也遜色於陸戰隊裝備的幾門小炮,但勝在數量眾多,王湯姆粗略一數,清軍竟然出動了超過二十門火炮。看樣子是打算要以炮火開路了。

    海漢軍雖然在江岸上還有不少戰艦可以使用對岸射擊,但艦炮的射擊思路都是追求威力和精準度,對於射程並無太高要求,所以這些艦炮給陸戰隊提供火力掩護還行,但要與陸基火炮正面對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而清軍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制定了這種作戰方案,想嘗試與海漢軍正面對決。

    海軍陸戰隊對於重型武器的匱乏,在這一刻就顯露無遺了,這個短板在陸戰隊日常的作戰方式中還不太明顯,但進入到陣地戰的攻防,陸戰隊的火力不足就會讓敵軍有機可趁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4
第1813章 雙管齊下

    按照王湯姆原本的構想,應該繼續在鴨綠江畔拖住清軍,以便為後方修築軍事基地和遼東半島的襲擾作戰爭取更多的時間,但如果不放清軍入朝,海漢也很難名正言順地從朝鮮爭取到更多的有利條件,而且以有限的兵力在鴨綠江畔與清軍主力展開決戰也並非一個明智的選擇。所以在與錢天敦仔細商議之後,他們決定設下這個局,先偽裝出與朝鮮鬧翻的狀況,然後順勢將部隊從鴨綠江畔撤出,待清軍的一部分部隊渡江入侵朝鮮之後,再殺個回馬槍截斷鴨綠江的航運,以此來擾亂清軍的作戰計畫。

    當然了,這個計畫無法在事前與朝鮮高層溝通,因為對方肯定不會同意這種引狼入室的作戰方案,所以當軍方偶然在邊境截下了義州官場內鬼送往清國的密信之後,便立刻控制了相關人員,並偽造了假的密信通過原渠道送去清軍,誤導對方的判斷,而這整個過程都沒有通知漢城方面,完全是海漢自行在操作。

    這兩天的炮戰結束之後,王湯姆認為時機已經成熟,這個時候主動撤走,會讓清軍以為海漢與朝鮮鬧翻之後不願再為其拚死拚活,不會顯得太生硬而引發清軍的懷疑。

    為了表示對盟友的尊重,明早會有消息送交朝鮮方面,因為清軍在九連城的攻勢太過兇猛,海漢軍不得不暫時撤出這一地區。如果朝鮮傳遞消息的速度夠快,那麼這個壞消息應該會比義州失陷的消息更早一些抵達漢城。而到時候錢天敦便會與金尚憲等朝鮮高官再進行會談,向他們索取更多的條件——比如向海漢軍提供更多的人力和軍費。

    到那個時候清軍已經進入朝鮮境內,局勢的緊迫就容不得朝鮮人再在談判桌上慢慢吞吞地講條件了。即便海漢這邊開出的條件會比較苛刻,朝鮮人屆時也沒什麼討價還價的空間了,只能選擇給海漢加碼換軍事援助。

    雖然對於上司作出這種安排的意圖未必能完全理解,但陸戰隊還是極好地完成了撤退任務,在午夜時分便已經全部撤離到運兵船上,然後緩緩駛向下游。而原本在上游執行警戒任務的福建水師,則在撤退過程中充當了殿後的角色,直到海漢海軍的艦船全部離開這一江段,福建水師的艦隊才緩緩駛過這處被海漢佔領了近一個月的地方。

    許裕拙心裡還是有些惋惜,他所率的艦隊在鴨綠江上來來回回兜了這麼多天,但其實一直都沒投入到真正的戰鬥之中,最主要的任務僅僅只是在上游江段替海漢軍做哨兵,偶爾還得負責完成後勤運輸的差事,一步都沒踏進過九連城外的戰場。

    當初在江華島被王湯姆點兵的時候,許裕拙還頗感驕傲,認為這充分證明了福建水師才是海漢人最為倚重和信任的盟友。但如今葡萄牙人和安南人都已經參與到了襲擾遼東海岸線的作戰當中,而自己的部隊卻只能在鴨綠江裡扮演一個沒什麼戲份的配角,如今更是一炮未放就要撤離鴨綠江,這種落差感還是會讓他有些不太舒服。

    王湯姆當然也向他解釋過為什麼在佔據主動的前提下,要主動從鴨綠江中撤退,但這種解釋也只是僅限於當下朝鮮半島的局勢,至於更深層的原因,比如海漢要從地區亂局中為自己謀求的利益,王湯姆就不會細說了。而許裕拙也不是第一天跟海漢人打交道了,很清楚自己所得到的解釋也並非事情的全部真相,但以他所掌握的信息,的確很難推斷出海漢在戰略部署上出現反覆的真正目的所在。

    這次福建水師出兵朝鮮半島,當然不是專程來看熱鬧的,得益於來自海漢軍的熏陶,福建水師對於部隊實戰能力的重視程度極高,而隨海漢軍出征各地,既能從海漢軍身上學到更多的實用戰術,同時也是一種極好的實戰練兵手段。

    許裕拙朝著遠處九連城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心道下次如果再有類似的作戰機會,無論如何也得向王湯姆主動請戰了,否則花銷大量軍費物資,跑這麼遠來僅僅只是給海漢軍打雜就實在太虧了。

    雖然清軍提前得到了來自朝鮮境內的“密報”,但他們也著實沒有想到海漢軍竟然真的會如此之快就主動撤軍了。當清晨時分負責監視海漢陣地的遊騎發現岸邊停靠的海漢戰船都已經不見蹤影,而海漢陣地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炊煙,便知道這邊應該是發生了某些狀況,趕緊把消息回報到九連城。

    前天才剛剛抵達九連城督戰的皇太極在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也大為詫異,他其實對早先由間諜發回來的消息並不是太相信,畢竟已經跟海漢打了兩三年交道,他深知這個對手在戰場上詭計多端,幾乎無所不用其極,所謂撤軍極有可能只是一個幌子,說不得還有什麼別的陰謀。

    但在進行了兩天不算特別激烈的炮戰之後,海漢人果真就撤離了這處已經佔領快一個月的陣地,這種果斷決絕的表現動搖了皇太極本來的想法。

    正如外界所料想的那樣,皇太極改元稱帝之後,便選定了朝鮮這個軟柿子用來祭旗,作為開國第一戰的對象。按照他的打算,清軍將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攻入朝鮮,以最快的速度推進到漢城,逼迫朝鮮人俯首稱臣,並斷絕與大明和海漢的一切外交往來。

    以清軍和朝鮮軍隊的實力對比來看,要達成這樣的作戰目標並不是沒有可能。皇太極很樂觀地認為,如果一切順利,那麼戰事將會在三個月之內就能完結,解決了朝鮮這個後顧之憂,今後清軍的主攻方向可以集中到西南邊,專心對付大明——以及海漢這個釘在遼東半島上的大麻煩。

    但可惜的是他的這種構想並未能順利實現,還在調遣部隊集結兵力的階段,便被海漢人找上門來,直接堵在了清軍預定的渡江點上。皇太極在接到前線的報告之後都有點懷疑,到底是軍中有人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還是海漢人長了個狗鼻子能嗅著味道一路尋過來,不然怎麼遲不到早不到,自己要對朝鮮動手了,這海漢人就突然跳出來扮演絆腳石了?

    不過後續的情報很快就送到皇太極手中,原來是不甘受辱的朝鮮人選擇了請海漢入境助戰。而朝鮮與清國之間的特殊國境線,讓海漢很容易便找到了清軍作戰方案的要害部位下手,僅僅兩三千人的部隊便將數萬清軍堵在九連城動彈不得了。

    由於清軍的重型武器尚未抵達九連城,要是以血肉之軀硬往槍炮上懟,避免又要重複當初金州戰役中的慘狀,所以在這裡坐鎮指揮的阿濟格選擇了隱忍不發,一直不肯主動出戰。直到皇太極帶來了大量重型火炮,清軍才終於小心翼翼地拉開陣勢與海漢交起手來。但沒想到才剛打了兩天,海漢軍便主動放棄了這處陣地,撤了個乾乾淨淨。

    就連最為樂觀的皇太極,也不認為兩三天時間能夠拿下這處陣地,甚至做好了要在這地方犧牲幾千號人的心理準備。但海漢人行事永遠都是這麼出乎意料,當清軍好不容易做好了交戰的準備,卻發現自己的對手竟然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了。如果不是事前收到了風聲,皇太極真的會懷疑這是對手在故佈疑陣引自己上鉤。

    當然了,即便如此,皇太極也仍是不敢有絲毫大意,派出遊騎前往鴨綠江上下游探尋海漢艦隊的蹤跡,以防其仍然埋伏在某處江面,等自己大軍渡江的時候來個半渡而擊。

    清軍騎兵自然無法在鴨綠江上找到海漢艦隊的存在,因為此時艦隊已經駛出了鴨綠江口,在薪島附近海域與留守此處的威嚴級戰艦和後勤船隊會合。除了有少量偵騎留在鴨綠江朝鮮一側境內偵察清軍動向,其他部隊已經全員撤出了鴨綠江,好讓清軍能安安心心地渡江。

    當然了,聯合艦隊也沒有因此就進入到休假狀態,雖然放棄了鴨綠江上的戰場,但王湯姆可不打算讓聯軍就此閒下來。艦隊將前往遼東海岸附近的石城島,與葡萄牙艦隊和安南艦隊會合,然後抓住這個時機在遼東海岸玩幾場大的。

    早先王湯姆也曾擔心聯軍在鴨綠江堵住去路的同時又在遼東海岸發動高頻率的襲擾戰,會讓清軍打消了入侵朝鮮的念頭,轉而將兵力調到沿海地區防範聯軍的劫掠。但如今清軍已經把大量重武器運抵鴨綠江畔,擺明是要拔掉海漢的碼頭陣地然後渡江進入朝鮮,王湯姆就無需擔心在遼東海岸玩太大會讓清軍調頭回來了。現在雖然把南下的通道騰出來交給了清軍,但王湯姆也不會讓其就此輕鬆下來。

    在確認了海漢軍已經完全撤離鴨綠江流域之後,皇太極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渡江作戰的命令,讓藏在靉河上游的數百條大小船隻盡快重新回到九連城江段。不過讓清軍有些鬱悶的是,海漢在碼頭陣地設置了諸多爆炸裝置,前去接收碼頭的清軍遭遇了連環雷的襲擊,人死了一百多不說,整個碼頭的設施也被炸得七零八落,光是修復停靠船隻的棧橋就得要好幾天時間。

    但這種狀況反而是讓清軍將領們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們認為這正好表明了海漢人離開這裡的決心,對方連碼頭設施都全部破壞了,看這架勢至少短期內不打算再回到這裡來了。

    但也不是沒有人想到海漢人要是捲土重來,完全可以嘗試再一次攻佔己方修繕完畢的九連城碼頭,畢竟在這條鴨綠江上作戰,清軍基本完全無法抵抗海漢艦隊的攻勢。所以粗中有細的阿濟格特地下令在修繕碼頭的同時,也在岸上開始修築岸防炮台,以防止海漢艦隊殺回馬槍的時候己方仍然沒有防禦和反擊的手段。

    原本在聯軍艦隊中充當軍事觀察員的金尚久,這個時候卻已經被切斷了與外界的通信渠道,因為按照海漢的要求,目前是所謂的“靜默期”,艦隊要為下一次發動突襲做好充分的隱蔽,任何與外界通信的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金尚久自然很難理解這樣的安排,在他看來明明在九連城碼頭佔據了主動,即便是吃不住清軍的攻勢,聯軍也完全可以退守到威化島或者是義州境內,只要艦隊封鎖住江面,清軍就算有再多的船也休想度過鴨綠江。但海漢人居然就在半夜裡不聲不響地撤了,留下了門戶大開的鴨綠江。

    不需要親眼見證,金尚久完全可以預想出清軍渡江之後的狀況,以義州境內駐守那區區三千多兵馬,哪裡擋得住數萬清軍的攻勢。而自義州以南的龍川、鹽州、鐵山、宣川、定州、安州、順川、平城,駐軍兵力都與義州相當,直到平壤城才有上萬駐軍,這一片地方能阻擋清軍多長時間,金尚久對此並不樂觀。

    但現在王湯姆說聯軍要“開闢第二戰場”,“換一種更有效的方式打擊清國”,他也只能姑且信了,祈禱海漢不要就此拋棄朝鮮。

    在聯軍艦隊趕赴遼東海岸集結的同時,按照事前的安排,錢天敦延遲了一天之後才將聯軍艦隊撤出鴨綠江的消息告知了朝鮮人。金尚憲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如雷轟頂,趕緊從漢城趕往大同江畔的工地,要弄清海漢人為何突然不戰而退。

    “義州當地對我軍的支持力度非常有限,我軍難以長期堅守九連城碼頭,而且一部分戰船也需要進行維修維護和彈藥補充。”錢天敦很耐心地對匆匆趕來的金尚憲解釋其中原因:“眾所周知,貴國沒有合適的地方能夠提供戰船的保養維修,所以只能先讓艦隊返回金州一趟。不過金大人可以放心,我們會盡快完成補給,然後就近在遼東地區對清國展開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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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4章 各行其是

    金尚憲在這種時候要是還能放心就見鬼了,清國堆了數萬大軍在兩國邊境上,意圖已經十分明顯,如果不是海漢艦隊及時封鎖了鴨綠江航道,說不定清軍上個月就已經打進朝鮮了。但如今海漢人毫無預兆地撤出了鴨綠江,把門戶大開的朝鮮留給了清軍,這急轉直下的形勢變化任誰都難以接受。雖說錢天敦聲稱海漢軍會很快再殺回來,但在此期間朝鮮會被蹂躪成什麼樣子,可就沒人能夠預測了。

    關於海漢人為什麼要突然撤離戰場,金尚憲可不太相信錢天敦的說辭。海漢海軍在鴨綠江畔駐紮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聽說期間戰局也不算吃緊,怎麼可能有大量船隻需要維修保養,更何況來到朝鮮的聯軍艦隊還有福建水師、安南艦隊和葡萄牙艦隊可以調派,就算海漢海軍的戰船需要退下火線,也完全可以讓其他幾支艦隊前往該地區繼續駐守,怎麼會拍拍屁股就直接走人了。

    聯想到海漢早先向朝鮮所提出的各種條件,金尚憲認為這極有可能是海漢故意為之,目的是要以此來迫使朝鮮答應並實現他們的條件。

    在海漢前期所提出的各項條件中,其實朝鮮已經答應了其中的大部分,比如海漢要求的高額軍費,海漢軍在朝鮮境內的自由通行權,在大同江入海口附近徵用的軍事用地等等,此外一些比較麻煩的條件,比如為其提供數量龐大的民夫,替換北方國境附近地區的一些地方官員等等,也正在逐步實施的過程之中。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也還有一些是朝鮮方面覺得難以接受,暫時還沒有答應下來的條件,比如海漢要求在戰時全面接管朝鮮軍隊的指揮權,今後朝鮮與其他國家建立外交和通商關係都必須先徵得海漢同意等等。在金尚憲看來,這些條件已經涉及到了本國的底限,的確不能輕易答應下來,哪怕海漢在名義上是朝鮮的盟國,但像這類敏感的條件也依然是遠遠超出了朝鮮所能接受的程度。

    “但貴國軍隊突然撤軍,之前作出的所有努力不全都前功盡棄了嗎?”金尚憲盡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問道:“即便貴國軍隊有什麼困難,我們也可以協商解決,怎麼能說撤就撤了,這……這讓我國要如何應對清軍?”

    “金大人這是在埋怨我軍的安排嗎?”錢天敦對於金尚憲的抱怨早有預料,當下的回應也比較強硬:“抗擊清軍入侵,本來就是貴國軍隊應該承擔的責任,我國雖然答應了會協助貴國作戰,但也從來沒說過能把清軍擋在貴國國境之外這種話!如何與清軍作戰,我軍自有計畫,如果貴國覺得這種合作關係不夠穩妥,那大可另請高明!”

    金尚憲心道清軍半隻腳都踩到門口了,這時候還去哪裡另請高明,再說本國能搬救兵的對象不就只有大明和海漢兩家,如今大明自身難保,除了海漢軍還能請得了哪尊菩薩?要是海漢人真撒手不管了,等待朝鮮的極有可能便是滅國的結果了。

    “將軍莫要誤會,在下並不是怪罪貴國軍隊的安排!”金尚憲考慮到後果的嚴重性,立刻就轉變了態度。他來找錢天敦未嘗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但對方的措辭卻是讓他馬上就打消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

    金尚憲見錢天敦面色稍霽,小心翼翼地醞釀了措辭繼續說道:“那貴軍接下來準備如何行動,可否先告知一聲,本國也好儘量予以配合。”

    “這是重大軍事機密,暫時不便對外透露。”錢天敦面無表情地拒絕了金尚憲的請求:“希望貴國軍隊能夠在鴨綠江防線抵抗清軍半個月以上,這樣我軍從遼東回來的時候或許還能趕得上再次截斷鴨綠江航道,繼續把清軍堵在對岸。”

    “半個月……”金尚憲聽到這話只剩下了滿臉的苦澀,本國軍隊實力如何他是有數的,哪能扛得住清軍半個月的攻勢。等海漢軍再回到朝鮮半島的時候,只怕防線早就不在鴨綠江畔了。那個時候就算海漢人還肯出手,形勢只怕也已經相當危急了。

    “貴軍能不能……早一點回來?”金尚憲當下只能把臉皮揣進衣兜裡,低聲下氣地向錢天敦討個相對較好的解決方案。要是局勢惡化太快,倒霉的可不只是朝鮮北部的普通民眾,他這個一力主張與清國決戰到底的意見領袖也一樣會被追究責任。

    錢天敦道:“要早些回來也不是做不到,但貴國要提供相應的條件才行,比如說這裡的軍港,如果能夠早點建起碼頭和配套設施,那麼艦隊就不用再回到金州那邊去進行補給和維護。我軍什麼時候能重返戰場,就看貴國的配合能做到什麼程度了。”

    錢天敦這話已經說得非常直白了,只有朝鮮兌現了所有條件之後,海漢軍才會重新回到戰場上狙擊清軍南下。這對於朝鮮而言的確是兩難的選擇,滿足海漢人的要求就勢必會失去一部分國家主權,但如果對其置之不理,那就得獨力對抗清軍入侵,可能會讓整個國家都陷入到戰火之中。

    金尚憲當然是更傾向於滿足海漢提出的條件,但問題在於他不是朝鮮國王,有些條件就算他當下答應了也不作數,只能先滿口答應下來,然後趕緊派信使回漢城請命,儘可能趕在清軍動手之前爭取到朝廷的許可,讓海漢軍重新回到朝鮮繼續作戰。

    不過象徵募民夫這種事情,就無需再等漢城回覆了,金尚憲立刻向大同江沿岸的龍岡、大安、平壤、松林等地發出命令,要求當地官府在最短時間內招募到不低於一千民夫,並盡快派遣到這處地方參與施工。其中平壤因為是大城,被金尚憲要求至少派出三千民夫和不少於五百匹馱馬參與這項任務。至於經費問題,金尚憲也顧不上安排那麼細緻了,他在公文中已經提出了明確的警告,哪裡的官府沒能按時完成任務,那當地的主要官員就等著丟烏紗帽被治罪了。

    金尚憲自己其實也明白,這些臨時抱佛腳的手段或許能爭取到海漢的態度改變,但卻無助於北部邊疆的防禦強度,如今只能期望邊防部隊能夠稍稍爭氣一點,替朝廷在南方地區組織抵抗多拖延一點時間,千萬不要一捅就破。

    但金尚憲的願望也僅僅只是想想而已,實際狀況還要比他預計的更糟。在海漢軍撤離鴨綠江三天之後,近兩百艘大大小小的帆船開始從九連城下游五里處將清軍部隊運至對岸的朝鮮江岸。

    原本清軍的計畫是要先佔領位於鴨綠江中心的威化島,然後以其為跳板攻打義州城。但皇太極抵達九連城之後認為這樣的行動太過遲緩,而且義州城其實並不在清軍計畫的南下行軍路線上,繞到北邊打完義州再南下至少要多耽擱兩三天的時間。所以皇太極修改了原定的作戰計畫,安排部隊渡江之後直接南下,不去理會位於鴨綠江上游的義州。

    皇太極此舉倒也不是看不起義州駐守的朝鮮部隊,而是考慮到海漢人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殺回馬槍,所以必須要盡快在朝鮮境內推進戰線,這樣即便是海漢人日後又打回來,也難以改變朝鮮部分領土被清國佔領的現狀。

    清軍的先頭部隊在渡江之後立刻直撲南邊三十里處的龍川,這裡僅僅只是一個縣城規模的小城,駐防部隊不過數百人,城防工事更是十分簡陋,所謂城牆不過只是用石塊堆砌起來大約五六尺高的圍牆罷了,別說護城河了,甚至連一門城防火炮都沒有。這種防禦頂多也就是抵擋一下山賊土匪,在正規軍面前基本上就形同虛設了。

    充當先頭部隊的清軍騎兵甚至都沒有等待後面的步兵趕到,匆匆砍樹製作了幾架梯子,便直接發動了攻城戰。騎兵們分為前後兩部,後部以弓箭拋射城頭提供火力掩護,而前部衝至城牆下便下馬搭梯攻打城頭。

    負責守城的朝鮮軍幾乎是一觸即潰,清軍沒有費太大的事便攻下了城頭,然後打開城門放騎兵入城。而幾乎與此同時,城中的官員見到大勢已去,便主動選擇了投降,希望以此來換取清軍不要屠戮城中民眾。

    實際交戰的時間其實不過兩炷香的工夫,龍川城便被清軍騎兵輕鬆攻克。清軍只付出了七人死傷的微小戰損,便拿下了進入朝鮮之後的首戰勝利。皇太極在收到戰報之後自然極為開心,立刻宣佈對首先登上城頭的士兵封賞“巴牙喇勇士”的稱號,並賜下只有巴牙喇戰士才能裝備的重甲和武器。

    這樣的戰報讓清軍上下都大為振奮,在被海漢軍壓制了近一個月之後,所有人都憋著一股氣,如今總算跨過了鴨綠江,這朝鮮人自然也就成了清軍的出氣對象了。

    清國對入侵朝鮮一事已經策劃許久,對於攻佔朝鮮城鎮之後如何消化戰果也早有安排,之後會將婦孺老幼全部分批遷往清國,成年男子則是先充作民夫為大軍運輸輜重,待戰爭結束之後也會全部帶回國去充當勞動力。除了官庫官倉的錢糧會被統一查封清點之後充公,其他從民間搜刮到的財物都歸士兵們自有,這也是讓部隊保持高昂戰鬥慾望的一個非常有效的手段。

    但興奮的清軍卻並不知道,就在他們攻克龍川城的同時,海漢率領的聯軍艦隊也在遼東海岸靠岸登陸。由陸戰隊所屬的三個步兵連,以及福建水師、安南、葡萄牙三方湊出的一千二百餘名士兵組成的部隊,在順利登陸後迅速向北方內陸挺進,而充當先鋒的便是前不久曾經在遼東海岸吃過一次悶虧的葡萄牙將領西芒。

    之所以讓西芒來帶路,是因為這次行動的目標便是上次葡萄牙人吃了虧的大鄭鎮。王湯姆安排這個目標的原因很明確,既然清軍在大鄭鎮附近安排了駐軍,那麼就拿這裡開刀好了,以此來表明海漢在遼東海岸開闢第二戰場的決心。

    當然了,由於遼東半島的東南海岸線上並沒有什麼大城,聯軍艦隊即便是將這片地區攪得天翻地覆,其實也很難動搖到清國的統治根基。不過這個時候清國的主力部隊大部分都在鴨綠江畔,聯軍可以趁著對方後防空虛的時候,肆無忌憚地在這一地區擄掠人口和錢糧,消滅清國的地方武裝和統治機關。

    正如西芒所期望的那樣,上次不幸撞到的那支清軍部隊依然還駐紮在大鄭鎮南邊,並且在發現葡萄牙人之後果斷選擇了出擊,大概也是不想再放過了這幫不知死活還敢再來這裡犯事的葡萄牙人。

    當葡萄牙人果斷撤入了附近的一片樹林中之後,清軍將領認為這是將對方圍而殲之的好機會,便下令部隊四散開來圍住這片樹林。然而他沒有料想到的是藏在林中的可不止三百多名葡萄牙人,還有全副武裝的另外三支部隊。

    戰鬥在多個方向同時打響,而這個時候清軍將領還堅持認為這是葡萄牙人化整為零,打算要尋找一個方向突圍,下令各部堅守不得放其出逃。然而很快所有人都發現戰局形勢不對,林子裡的火力輸出強度根本就不似三百來支火槍能夠辦到的,嘗試封鎖wài wéi的清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有上百人被密集的流彈擊中倒地。

    等到清軍將領察覺到林中另有埋伏,下令部隊放棄包圍,後撤至安全距離的時候,已經損失了將近五分之一的人馬。然後清軍便看到從林中湧出大量敵軍,兵力甚至還在己方之上,而且全是清一色的火槍兵,打得他們根本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在接戰二十分鐘之後,僅僅剩下近半人馬的清軍總算是撤出了戰場,頭也不回地逃向了北方內陸。至於大鄭鎮的安危,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再顧得上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7
第1815章 誰更快

  接下來聯軍的行動也非常順利,僅用了很短的時間便無損拿下了大鄭鎮的控制權。鎮上雖然有少數幾戶沒能來得及出逃的滿人大戶,但在看到來襲的聯軍規模之後,也沒敢再採取武力抵抗的手段。而作為統治者的滿人不願牽頭抵抗,漢人民眾就更沒有反抗的理由了。

  在海漢軍登門之後,這幾家滿人大戶都表示願意用家產來換取平安離開大鄭鎮的機會,畢竟他們早就聽說了聯軍近期在遼東海岸附近的動作,在遇到襲擊的村鎮,只要採取抵抗措施的滿人非死即傷,而整村整鎮的人口在戰鬥結束後都將被海漢用船運走。這些滿人想要平安離開此地,那就只有捨棄錢糧家產這一條路可選了。

  王湯姆在接到報告之後,倒也沒有下令對這裡的滿人趕盡殺絕,但要求屬下對其進行集中關押,待海漢軍撤離大鄭鎮之後再釋放他們,以免讓附近的清軍掌握了更多關於聯軍的即時信息。

  而至於鎮上的漢人民眾,聯軍會將其集結起來押送到海邊登船,運去海漢自家的控制區進行重新安置。這大鄭鎮的人口雖然只有千餘人,但王湯姆可不會嫌麻雀肉少,要是一個月下來能有十次八次這樣的收穫,那對於海漢在北方這幾處殖民地的人口增長將會起到極大的助力。

  大鄭鎮這地方雖然不算富庶,但聯軍一番搜刮之後,倒也還是有些收成,勉強能夠補貼這次行動的軍費開支。此外鎮上幾乎所有的鐵器銅器也全部被搜刮一空,這些金屬器物運回去重新冶煉,也同樣會是一筆不小的收益。

  直到聯軍撤離這個地方,清軍都沒有再次出現,看樣子先前的交戰已經讓清軍打消了主動將聯軍驅離這裡的念頭。這倒是讓憋了一口氣的西芒微微有些失望,他原本還指望著清軍能憑著血性再打回來,然後由聯軍給他們一個深刻的教訓。

  “想跟清軍交手?放心,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王湯姆察覺到了西芒意猶未盡的想法,便主動勸慰道:“別忘了,我們還會回到朝鮮國去對付清軍的主力!”

  西芒嘆道:“不過到那時候,清軍兵力就會遠遠超過我們了吧?二十倍?三三十倍?還是更多?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刺激了,或許我們不應該再回到朝鮮,而是繼續把這裡當作主戰場!”

  西芒的語氣中透出一絲憂慮,他雖然大概能理解海漢主動放清軍進入朝鮮的戰略意圖,但其實也不太看好朝鮮人能否拖住清軍南下的步伐,為聯軍的下一步行動爭取更多的緩衝時間。如果清軍兵力像海漢預計的那樣多達十萬左右,那麼懸殊的兵力差距也將大大限制聯軍的戰術選擇。比如像遠離艦隊深入內陸這樣的行動方式,就將會承擔極大的風險,聯軍可能不得不放棄絕大部分在陸上作戰的計畫,只能採取比較保守的應對方式,去控制朝鮮境內的幾條主要河道。

  王湯姆只是笑而不語,他和錢天敦將原本的作戰計畫一改再改,主要的原因還是政治因素居多,但這些深層的原因他不便給西芒作出詳細的解釋。雖說修改後的作戰計畫讓行動的風險雖然增加了不少,但從中所將獲得的收益也水漲船高,遠遠超出了海漢最初的方案。

  當然了,在重新回到朝鮮半島之前,聯軍得充分利用好清國防禦空虛的現狀,儘可能多地從其治下擄回漢人人口來充實自己的控制區,而大鄭鎮便是這一系列行動的第一站了。

  清軍去朝鮮燒殺劫掠,而海漢則是選擇了清國統治區下手,雙方的作戰目的其實有一部分是相同的,那就是劫掠目標地區的人口和錢糧。不過要說起來,聯軍的行動阻力要小得多,畢竟聯軍從遼東海岸擄走的都是漢人,要說起來其實也算是將他們救出火坑了,所需面對的牴觸和反抗不是特別強烈,要遠遠好於清軍在朝鮮的境遇。

  目前從南方北上的聯軍中除了獨立團還在朝鮮境內駐紮,其他的部隊幾乎全都參與到王湯姆指揮的這次行動中來。就連金州這邊也特地派出了十餘艘帆船到廣鹿島候命,專門負責將擄回的人口轉運回去。

  如果要比拚行動的效率,清國自然是拍馬也追不上海漢,而王湯姆也正是希望利用本國的長處,在這場搶人爭奪戰中力壓清國。皇太極在某天突然發現自己從朝鮮搶人口的速度還不如同期本國人口向外流失的速度快,那想必將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由於從大鄭鎮擄走的人口較多,聯軍在這裡多待了一晚,分作兩天才將這一區域的人口全部轉移到海上。當然了,為此廣鹿島上的難民營不得不加班加點地進行擴建,不然即便當地有劉尚這個熟手坐鎮指揮難民接收事務,也很難應付大批難民的突然到來。

  在處理完大鄭鎮的漢人難民之後,聯軍再次乘船出海,前往葡萄牙艦隊先前曾經造訪過的另一處所在——莊河。莊河流域有多處村鎮,不過上次葡萄牙人行動倉促,僅僅只是對最靠近海岸的一處聚居點下了手,而這次根據當地難民的供述,聯軍將會對莊河和小寺河流域進行掃蕩。只要不撞上清軍的大部隊,王湯姆很樂觀地估計聯軍在這片地區至少能收穫三千左右人口。

  為了讓清軍無法就近分兵至遼東海岸,位於金州的海漢駐軍也開始活動起來,在陳一鑫的指揮之下開始向北方施加壓力。

  六月十五日,金州駐軍突然前出到防線之外,並排出了久未出戰的火炮陣,用持續數小時的炮轟摧毀了數座清軍堡壘。

  炮轟堡壘這種作戰方式雖然陣勢頗大,但消耗也是相當巨大,半天時間就耗費了金州防線三分之一的彈藥儲量。不過由此所取得的效果倒也符合海漢的預期,坐鎮當地的清將耿仲明認為海漢或許是要趁著清軍主力攻打朝鮮半島的時候,尋求在遼東金州這邊取得突破,當下趕緊指揮附近部署的兵馬向金州方向集結,以防自己花了一年多才逐步打造出來的堡壘防線被海漢軍一舉攻破。

  實際上目前駐紮在金州防線附近的部隊並非海漢軍中的精銳,而是去年從南方調來的陸軍部隊。這些部隊守成有餘,但還並不具備獨力攻打遼東半島的實力。做出這種主動的姿態,目的還是在於要讓清軍無暇去顧忌遼東海岸正在發生的大規模擄掠。為此陳一鑫不惜使用大量彈藥,來製造出海漢有意圖攻打遼東半島的假象,迫使對方將兵力集中到金州一線。

  當然了,如果這樣的態勢讓清軍按捺不住,要從其防線後方拉出來打對攻,那陳一鑫也有信心用大量火炮給對方再添上一次深刻的教訓。不過耿仲明倒是表現得很克制,並沒有輕率出擊,只是加強了自家防線的駐防兵力。至於來自遼東海岸各地的告急,耿仲明當下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畢竟他所負責的任務便是守住金州這道閘門,而非整個遼東半島漫長的海岸線,不管海漢的多點開花是疑兵之計還是別的目的,他只要認準自己眼前這道防線不被海漢攻破就萬事大吉。

  而海漢在遼東半島大肆出手的同時,清軍也在朝鮮境內勢如破竹地推進戰線。在一舉拿下龍川之後,清軍繼續向南行軍,挺進到鹽州境內。

  鹽州的名字裡雖然有個州字,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地方,城防水平與龍川相差無幾,不過駐軍規模要稍大一點,達到了一千餘人,只是這點兵力在面對僅先鋒營就多達三千人清軍時還是不免顯得有些乏力。

  駐守鹽州的武將名叫李勳,不過他的出身跟目前統治朝鮮的李氏倒是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但這李勳倒也是個狠人,在收到清軍渡江的消息時便下令將北、西兩道城門用磚石堵上了。這鹽州城東邊是倚山而建,所以就只有北、西、南三道城門,堵上兩處之後便只留了南邊城門還能出入。而李勳索性便讓城內百姓自定去留,直到昨天入夜之後,他下令把剩下的南門也給堵了。如今留在城中的兵士民夫,都是打算要與這城池共存亡了。

  攻至此處的清軍按照先前打龍川的模式又來了一次,希望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這座小城。不過這次他們卻未能再輕易破城了,城中的朝鮮守軍用弓矢向城外的侵略者表明了態度。清軍還沒攻上城頭,便已經在城外丟下了二十多具屍體。

  帶兵的清將卻並未就此停下,依然是發狠派出兩個牛錄繼續攻城,不過他們的備戰太過倉促,幾架攻城梯架上城頭之後都被守軍以檑木滾石給砸壞了,最終還是不得不先收兵再作打算。

  城中的守軍擊退了清軍的第一波攻勢之後士氣大振,李勳下令拆掉城內靠近城牆的房舍,將磚石房梁等重物都搬上城牆,充作檑木滾石。又命人殺豬宰羊,犒勞參戰人員。

  但當天日落之前,阿濟格便率領萬人部隊抵達了鹽州城外。李勳在城頭上看過城外的敵人軍陣之後,久久沒有出聲。即便是再怎麼樂觀的人,在意識到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懸殊之後,恐怕也很難對守住這座小城有多少信心了。

  翌日清晨,清軍再次向鹽州城發動進攻。這次可就不是以騎兵為主的先鋒營充當進攻主力了,在投石機和弓箭的掩護之下,大約兩千名清軍從西邊攻向鹽州城,並在短暫的膠著之後便攻上了城頭。而短兵相接的廝殺中,朝鮮軍的戰鬥力便明顯不如清軍了,從發起進攻到突破城防,清軍用時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好在李勳前日已經將城門從內堵住,清軍雖然已經攻上城頭站穩腳跟,卻依然無法快速向城內投送兵力,反倒是守軍主動拉開距離之後向城頭上覆蓋了兩撥箭矢,讓清軍又丟了十幾具屍體在城頭上。

  但這點傷亡並沒有讓看到破城希望的阿濟格動容,揮揮馬鞭向戰場上又投放了三個牛錄的步兵。

  當城頭上的清軍過百之後,守軍終於無法再固守防線,不得不一步步地退到了城內。隨著越來越多的清軍翻過城牆進入城中,守軍的頹勢也逐漸顯現出來,李勳雖然英勇,但在這種千人為單位的戰爭中,個人的武力基本無法改變戰局走向。在拚殺了一陣之後,李勳受傷力竭被俘,然後守軍便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中,很快就被清軍分頭鎮壓了。不過清軍也很快發現,這鹽州其實已經是一座空城,城裡的百姓早就已經出逃,也沒留下多少錢糧了。

  阿濟格在聽說城中的情況之後勃然大怒,下令將李勳等十餘名守軍軍官全部斬首示眾。如果不是考慮到大軍繼續南征需要大量的勞力,他甚至想下令將鹽州的所有俘虜都統統處死。

  清軍攻打鹽州所花費的時間要遠遠超出了預計,並且死傷也達到了三位數,算是他們進入朝鮮之後所遇到的第一場稍稍有點棘手的硬仗。但皇太極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繼續往南推進,所以阿濟格在下令處理了這裡的俘虜之後,便率軍繼續前進,攻向南邊三十里之外的鐵山。

  當天日暮之前,鐵山被清軍一波帶走,這裡還有不少昨天才剛從北邊的鹽州逃難過來的民眾,沒想到只在鐵山耽擱了一天,便還是沒能逃脫俘虜的命運。而駐守鐵山的朝鮮軍雖然進行了抵抗,但礙於實力有限,並沒有給清軍造成太大的麻煩,最後有五百餘名守軍脫離了戰場,逃往臨近的宣川。

  清軍渡江之後三天攻陷三座小城,推進速度不可謂不快,但他們從朝鮮境內獲得的人口和錢糧,卻還是比不過海漢在遼東的斬獲。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1 22:18
第1816章 消化難民

  “大人,島上營房已已經住滿了難民,今天送來這些人實在沒有地方安置了……”

  “知道了。陸軍的軍需倉庫裡還有二十多頂大帳篷,你去跟連長說一聲,讓他都拿出來,先把老弱婦孺安排住下。至於其他人……今晚就露天將就一下吧,明天應該能騰出地方來安置。”劉尚看著海邊碼頭正在由船登岸的眾多難民,面色平靜地向屬下吩咐道。

  自從聯軍本月開始在遼東海岸正式展開大面積襲擾行動之後,送來廣鹿島的難民數量和頻率都比先前翻了幾倍,以至於島上難民營出現了人滿為患的場景。如果不是劉尚來到廣鹿島之後便抓緊時間又興建了一些簡易房舍,加快了難民的登記和轉運速度,當下的狀況早就已經超出了難民營的接收能力了。

  如今島上難民營的臨時住客已經超過兩千,而今天這支船隊送來的難民又至少有七八百人之多,他的屬下只能來請示該如何安置這些新來的難民。至於軍方庫存的帳篷,民政人員無權徵用,也只有劉尚出面跟軍方打過招呼之後,難民營才能使用這些軍用物資。

  好在聯軍早早便跟金州這邊聯繫過了,提前運了大量糧食、被服、藥材等物資到廣鹿島上備著,島上除了住所比較擁擠,物資供應方面倒是沒有什麼缺口,這也讓劉尚需要操心的事情稍稍少了一些。但他知道要緩解島上接收能力不足的問題,僅靠難民營擴容是不夠的,因為島上的駐軍和民政工作人員數量終究有限,能管理的難民人口也是存在上限的。而金州方面的人手也同樣吃緊,沒法調來更多的專業人員供劉尚指揮,所以他也只能因地制宜,想辦法自行解決眼前的困難。

  劉尚能夠被委以重任,獨力處理廣鹿島難民營的相關事務,自然是在這方面有一套手段。如何從難民中選拔出既聽話又不至於太傻的人來作為臨時屬下,劉尚在芝罘島和旅順都曾有過實際操作經驗,而廣鹿島上的現狀也正好能讓他以這種手段來解決問題。

  當然他不會用自己的寶貴時間去一個個面試難民,那樣做的效率未免也太低下了。這個時候難民們的登記手續就起了作用,雖然記錄下來的個人資料都很簡略,但有特殊專長的人都會在資料中進行備註,比如能讀書識字的人,資料上便會有個打了圈的“文”字,表明此人是有文化的,而有手藝的匠人則會有“匠”字標識,以此類推。如果其專長非同一般,還會有更為詳細的註釋,甚至是直接推薦到劉尚這邊。

  自他來到廣鹿島,已經陸陸續續從島上的難民中選拔了二十多名可用之人,這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大明統治時期曾在鄉間從事過里長、衙役、書吏等工作的人員,對於如何管理民眾具有一定的實際經驗,也能夠聽懂並執行劉尚所下達的任務。有些主動性比較強的人,還會向劉尚提出一些具體的建議,以提升現有的難民身份核實和登記手續的效率。

  這些人雖然還談不上對海漢效忠,但劉尚告訴他們,只要在廣鹿島上把交予他們的差事完成好,今後到了海漢國統治區安頓下來,也依然還可以進衙門當差,甚至是成為基層官員。而劉尚本人現身說法,從一介平民成為手握實權的官員,這樣的事例無疑具有極強的說服力。

  對於這些曾經在大明衙門裡任過職,後來被滿人踢出局的“前公務員”來說,能夠有機會再回到衙門裡做事,哪怕這個衙門不是大明所屬,但只要還是漢人當政,那也能讓他們看到開始新生活的希望。而且海漢人在遼東打下一塊統治區與清國分庭抗禮的消息,他們這兩年也都有所耳聞,今後能得到海漢人的庇護,總比大明朝廷的不聞不問好得多。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為海漢人效力也不是什麼禁忌的選項。

  劉尚向這些人灌輸的便正是這種東方不亮西方亮的思想,只要解開了他們的思想禁錮,讓他們心甘情願地開始為海漢效力,那麼隨著工作經驗的增加,他們自然會逐漸意識到海漢的強大實力,到時候就知道效忠海漢才是他們人生中最為明智的選擇——就如同劉尚自己當初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一樣。

  對於這些遼東本地的漢人來說,劉尚這個標竿榜樣的作用還是相當大的。既然大家都是大明出來的漢人,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別人能在海漢當上大官,那自然會有“我上我也行”的想法。而這樣的想法自然會不斷刺激他們,給予他們更多的工作動力,從而提升其工作效率和可靠度。

  當然了,劉尚的這些手段大部分還是從他在三亞期間所接受的專業培訓中學來,只有小部分是在這幾年的工作中自己琢磨出來的成果。用來對付這些怎麼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隨便使點小手段就夠用了。

  劉尚雖然不太清楚前線的戰況如何,但從最近這些天送到廣鹿島來的難民和軍中傷員的人數,便不難推測海漢目前在遼東戰局中的優勢地位。

  特別是最近送到島上這些難民,都是整村甚至整鎮打包運來的,而且大多人員齊整沒有出現什麼死傷,說明海漢組織的聯軍在前線拿下這些地方的時候並未遭遇太強的抵抗。

  當然這也算是一個合理的現象,畢竟聽說清軍都集中在鴨綠江那邊打朝鮮去了,而遼東半島的守軍幾乎有大半都堆在金州防著海漢軍北上,這個時候從海上出擊,清軍在漫長海岸線附近的防線肯定會如同篩子一樣,讓海漢軍在當地予取予求了。

  按照劉尚自己的統計,如果刨開東江鎮的人口不計,那麼去年這一整年從遼東地區獲得的人口,大概還沒最近這一個月的收穫多。僅從他來到廣鹿島之後由各種船隻運來島上的難民,就已經差不多有四千上下了,而這還僅僅只是從清國統治區擄得人口的一部分,據說還有幾千人已經被送去了朝鮮那邊的新殖民地安置,可見這段時間真的稱得上是收穫頗豐了。

  對於海漢在遼東的殖民地來說,人口是絕對不會嫌多的。儘管海漢在金州地峽以南佔領這片地區的實際面積還不到兩百平方公里,但相比其他海外殖民地的實控面積已經不小了。比如隔海相望的山東登州芝罘島地區,就算將大半個福山縣一併算進海漢的控制區,也不過才七十平方公里左右,而目前生活在這片區域的人口已經突破三萬人。

  橫向對比一下,旅順加上金州的總人口大約也是三萬多人,但按照海漢的開發計畫,在這片地區安置個七八萬人也很正常,如今距離這個目標還相差了近半。

  至於這些人口在耕地並不充裕的當地要如何安排生計,其實不需要三亞那邊的民政部門做計畫,劉尚憑藉自己這一年多時間對當地環境的逐漸熟悉,便能安排個七七八八。

  除了需要大量勞動力的耕作式傳統農業之外,以當地的旅順口和大連灣的水文條件,大力發展造船業和漁業無疑是一項極為明智的選擇。如果能夠建成勝利港同等規模的大型造船廠和港口設施,那至少就能解決幾千人的就業問題了。而與此關聯的大規模漁業和海水製鹽所需的勞動力也非常可觀,不會比造船業所提供的就業機會少。

  此外因為這塊區域與清國佔領區接壤,兩國軍隊長期處於軍事對峙狀態,海漢在這裡也常年駐有數千人規模的部隊,因此圍繞軍隊和後勤所展開的相關行業也非常多。據劉尚所知,這兩年駐守遼東這幾位軍方大人物都有意想要將金州地區打造成海漢在北方的最大軍事基地,今後或許會以軍鎮的形式逐漸繁華起來。

  雖說無論是大明還是清國,或許都會對失去這片土地心有不甘,但在海漢絕對武力的震懾之下,這兩國也都不敢主動對這裡興兵,所以這裡既是充滿了火藥味的戰區,但同時也是整個遼東最為安全的一片地區。劉尚看著眼前這些神色倉惶的難民,心道你們算是好命了,能被海漢軍從清國接出來。而將代替他們在清國統治下接受壓榨的,便是如今正被清軍鐵蹄蹂躪之下的朝鮮人了。

  清軍在入侵朝鮮之後,三天內勢如破竹般連下三城,其推進速度之快,讓原本留在朝鮮境內觀察清軍動向的海漢偵騎也不得不將活動範圍回縮到海岸附近,以便在危急時刻能及時從海上撤離。

  不過這三板斧使完之後,清軍主力南下的速度就開始放緩了。這倒不是他們遭遇到了朝鮮軍隊的頑強抵抗,而是其自身的後勤輜重已經跟不上前線部隊的推進速度,皇太極不得已之下只能暫時放緩進攻節奏。

  其實要解決深入朝鮮之後的補給問題並不是沒有辦法,如果同樣的處境交由海漢就能輕鬆解決,但清軍的短板就在於他們幾乎沒有海上運輸的能力——海漢艦隊雖然撤離了鴨綠江,但在入海口附近還留了數條戰艦,讓清軍根本不敢讓內河那些帆船載著補給出海。而這些沉重的軍需物資要在陸上通過車馬運往百里之外的前線,其速度就可想而知了。而且朝鮮境內的官道路況實在不怎樣,清軍先頭部隊的騎兵過處,便已經對路面產生了明顯的損毀,讓後續到來的載重馬車通行困難。

  當然了,雖然有一定的困難,但相比收穫倒也不算什麼。清軍在這一路南下的途中,已經虜獲了超過四千名朝鮮人,這些俘虜到了戰後可都是參戰將士實打實能分到手的奴隸,因此士氣也是十分高漲。

  最讓皇太極寬心的是,原本擔心海漢人會協助朝鮮作戰,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海漢似乎真的與朝鮮鬧翻了,絲毫沒有要介入到這場戰事中來的意圖。只要海漢不出兵插上一腳,就算朝鮮把全國的兵馬都堆到北方來與清軍決戰,皇太極也不會覺得有太大的壓力。

  但這種輕鬆的感覺也僅僅只維持了三天而已,就在清軍主力向下一站宣川進軍的時候,從清國國內傳來了壞消息,海漢軍在遼東海岸頻頻出擊,短短幾天內已經攻陷數處村鎮,擄走民眾超過五千人。而據當地守軍的報告,海漢軍的襲擊全都是從海上發起,並且登陸部隊的兵力至少在兩到三千人,分散駐防各地的清軍根本就沒有一戰之力,斷斷續續也已經損失了一兩千兵馬了。

  這些消息頓時就沖淡了清軍在朝鮮境內一連串勝績所帶來的喜悅之情,海漢採取這樣的戰術,明顯就是看準了清軍主力入朝之後國內後防空虛,這才能肆無忌憚地攻入清國控制區大肆擄掠。

  “果然海漢人主動撤離鴨綠江就是另有圖謀!”對於壞消息的到來,皇太極除了發怒之外,也無奈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好的應對措施能夠立刻阻止對方的行動。

  讓大軍回頭是不可能的,打朝鮮這一戰已經準備了一年有餘,而且如今戰事順利,如果要調頭回國去防著海漢的襲擾明顯不划算,還有可能會傷及到目前高漲的士氣。而且以海漢人的脾性,說不定主力調回國內佈防,海漢人還會再玩一次金蟬脫殼,繼續避而不戰,或是迅速從海上轉移去別的地方實施偷襲。對清軍來說,海漢的攻勢就是防不勝防,想要依靠被動防禦阻止他們的行動十分困難。

  從金州方向調兵,皇太極更是想都不敢想,一年前好不容易才將海漢人封在了金州地峽以南,要是調動當地兵馬讓海漢察覺到,一旦將部隊集結到該地區突破了清軍防線,那入朝大軍不回也得回了,到時候更將是得不償失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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