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682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6 10:27
第1847章 正式接手

    朴北秀故意裝糊塗,目的當然是要讓海漢一方將自己所能得到的好處說得更明確一些,再以此來衡量是否值得冒險去勸說上司在移民問題上作出讓步。如果海漢拿出來的好處有足夠的份量,那關於移民的問題也不是不可以再想想辦法。

    提出這個方案是劉尚的主意,不過給朝鮮官員多少好處,這個事就得符力來決定了。

    符力接下來給出了兩個方案,一個是一次性給予朴北秀一筆經費,作為他打點上下疏通關係的開支,而這筆錢就存在海漢銀行裡,任由朴北秀自行支取;另一個方案是在朝鮮之外的某處地方贈予朴北秀一塊種植園,每年將其收入存在朴北秀的賬號上,收益期可以長達數十年,朴北秀也可自行派人前往當地管理經營。

    朴北秀可以自行選擇一夜暴富還是細水長流,而後者還有一個額外的好處便是給他留下了海外的退路,如果日後要離開朝鮮,亦或是將家人送到海外開枝散葉,這處產業都將是其立足的根基。當然了,眼下朴北秀還是朝鮮重臣金尚憲的心腹,隨著抗清戰事的結束,主戰派在朝鮮官場上崛起已成定局,前途一片大好,這種退路似乎暫時還派不上什麼用場。

    最終朴北秀還是選擇了對他當下更為有利的第一種解決方案,不過為了確保能夠成事,海漢在事前只會給他承諾數目的三成,等兩國就移民問題達成初步協議之後,海漢才會通過銀行賬戶向他支付剩餘的部分。

    至於這筆經費從何而來,其實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從朝鮮交給海漢的專項軍費補貼中摳一筆出來辦這件事,朴北秀最終到手的錢,也還是從朝鮮國庫裡出來的,海漢這邊其實並沒有掏錢。

    當然這種安排還需得到軍方的支持才行,畢竟朝鮮官方拿出來的錢是以軍費補貼的名義交給了海漢駐軍,這筆錢是暫時由軍方代管,所以符力回頭還得打個報告給錢天敦。不過相比打開移民通道之後的長期收益,錢天敦應該也不會太介意這種用於收買朝鮮官員的支出。

    談定了這件事之後,酒桌上的氣氛就更加輕鬆了。在談判桌上幾個月都沒談定的問題,今天在酒桌上得到了比較圓滿的解決,這談判效率比起官方的正式磋商可要高多了。

    或許是因為出身黎峒,從小便喝慣了自釀的各種果酒,符力的酒量比劉尚要好太多,甚至還有餘力幫不勝酒力的劉尚擋酒。這邊朴北秀加上兩個手下,竟然還喝不過單槍匹馬的符力。最後五個人喝了將近兩罈酒,劉尚最終還是沒撐到散場就躺下了,三個朝鮮人的狀況也沒好到哪裡去,只有符力還能有餘力自行離開。

    翌日一早,符力便與劉尚一起去了指揮部求見錢天敦,向他匯報了前一天與朝鮮官員會談的結果。果然錢天敦對於收買朝鮮官員所產生的開銷並不是特別在意,他更關心的是這事的後續跟進,以督促朝鮮方面儘早就移民問題達成協議。

    “錢可以給,但事情一定要辦妥。”錢天敦伸出手朝符力點了點道:“路已經鋪好了,這件事接下來就交給你負責了。”

    “卑職定不辱命!”符力立刻堅定地回答道。這是他在來到朝鮮之後接手的第一個正式任務,自然不容有失。不過劉尚離任在即,沒了這個肯出力幫忙的同僚,符力需要獨力應付的困難估計少不了。

    接下來的幾日,符力仍然是在忙碌的工作交接中度過。大同江基地的民政管理工作涉及多個國家,如果符力不是在三亞幹了這麼些年,早就習慣了國際化的工作環境,與各國人士打交道的經驗十分豐富,換個人恐怕就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上手了。

    但饒是如此,民政管理工作的繁瑣也是讓符力暗暗叫苦不已,他過去是負責治安事務,但現在要負責的可不僅僅是治安領域而已,光是這幾千人的日常工作安排就足以讓人暈頭轉向了。

    雖然劉尚在來到這裡之後短短兩三個月裡搭建起了民政管理機構,並且培訓了一批從本地提拔的基層幹部,但這些人接受培訓和入職的時間都太短,即便是在符力這個半外行看來也還是不夠專業,別說幫符力分憂,很多時候還得符力親自過問之後再給他們安排工作。

    但這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畢竟從朝鮮請求軍事援助到修建大同江基地,這中間也不過幾個月而已,海漢根本就來不及組織起足夠的幹部送來這裡,所以才不得不就近從遼東和山東調派官員過來應急,劉尚就是其中之一。符力這個時候過來接手,已經是跳過了最麻煩的一段時期,比起劉尚來的時候可輕鬆多了。

    白天忙完工作的事還不算完,每晚都如劉尚所說的那樣,有人排著隊請符力吃飯。這可不是工作之餘放鬆的吃吃喝喝,做東請客的幾乎都是與符力存在工作關係的同僚或者下屬,而在飯局間也都會有各自的利益訴求。符力必須要在酒酣耳熱之間保持清醒,確認每個人的態度和想法,在自己的腦海裡搭建起本地官場的人際關係網。

    這些人情往來對於離開了三亞這個熟悉環境的符力來說,算得上是一種比較新奇的體驗,也讓他更多地瞭解到海漢的海外控制區究竟是如何進行運轉。很多以前在三亞只能通過文字來瞭解的信息,如今就有了更多設身處地的真實感受。

    海漢在朝鮮的統治區雖然面積不大,但性質比較特殊,軍事基地無形中就享有了很多特權。不過在海漢的規劃中,這處地方在戰後除了駐軍這個功能之外,還得承擔起一部分的貿易職能,屆時會劃出一部分地界,用於修建商棧、倉庫、民用碼頭等設施。

    不過目前三亞還並未派遣商務部門的官員前來這裡組建商業結構,停靠這裡的海漢和大明商船也多是自發性質,缺乏統一的管理。劉尚建議符力上任之後盡快將海上貿易納入本地的規劃之中,開啟官方組織的招商活動,讓商人們也加入到本地的港口建設工程中,以加速本地的基礎設施建設速度。

    在符力抵達大同江基地一周之後,劉尚終於要卸任返回遼東了。臨走前一天,符力做東邀請劉尚,踐行之餘也是順便答謝他這段時間的照顧。符力原本還想藉著這個由頭請錢天敦和王湯姆出席,不過這兩位早幾天已經出發南下去漢城,與朝鮮國王商議戰後的各項事務安排,時間上恰好錯過了。

    “此去一別,下次碰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劉主任今天可別再跟我客氣了,須得滿飲此杯!”符力主動舉杯相邀。

    劉尚苦笑著舉杯應道:“這杯在下喝了便是,不過符主任就不要再勸了,不然在下又得先走一步了。”

    說笑歸說笑,劉尚這杯酒喝到一半,符力便讓他放下了,真把劉尚灌醉了,這個飯局就進行不下去了。

    劉尚放下酒杯道:“大同江基地到旅順港也就兩百多海里,以後走動的機會還很多,符主任什麼時候得空了,隨時可以到金州來遊玩幾天。”

    “一時半會怕是空不下來啊!”符力感慨道:“好多工作都在排計畫,我估計今年都不會有假期了。真要來金州的話,那只能看什麼時候有公幹的機會了。”

    送走了劉尚之後,符力也顧不得多去想下次會面的事了。如今王湯姆和錢天敦都去了漢城,摩根帶著他的狙擊隊要去山東拉練,這基地裡文武官員便是符力和高橋南二人暫時做主,要處理的事情還有一大堆。接下來這段時間,估計他也要體驗一下劉尚前段時間那種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到的滋味了。

    而此時錢天敦和王湯姆已經乘坐戰艦抵達了漢城,同行的還有安南武官鄭廷和和葡萄牙武官西芒,他們也會就貿易問題與朝鮮展開談判。而福建水師因為身份原因,就沒有派代表參與這次會晤了,畢竟許裕拙又不可能代表大明與朝鮮達成任何協定,反倒有可能會讓駐在漢城的大明使節抓到不必要的把柄。

    福建水師這次派出艦隊加入聯軍出兵朝鮮的行動並未獲得大明朝廷許可,可以說是擅自出征。朝廷當然也不是一點風聲都沒收到,但如果因此降罪福建駐軍,非但無用而且影響不好,只會凸顯出朝廷對地方駐軍的掌控力太差,所以朝廷和兵部對此也都故作不知,任由福建水師作為。

    只要福建水師的軍官在朝鮮境內不要與大明使節碰面,那麼大家都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而朝鮮當局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向其中一方提及這種令人尷尬的局面。所以戰爭結束後許裕拙並沒有隨海漢將領前往漢城,而是帶水師艦隊去了鴨綠江,以確保清軍不會再發動一次反撲攻勢。

    作為朝鮮的救命恩人,王湯姆一行自然是得到了極高的禮遇,朝鮮國王李倧在漢江邊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由金尚憲作為代表到場迎接聯軍將領們的到來。而國王李倧也離開了景福宮,率領眾臣來到光化門外接見聯軍將領——過去迎接宗主國大明派來的使臣,排場也就不外如是了。

    賓主見面寒暄一番之後,李倧便將客人們迎入宮中,設宴款待。這次聯軍出兵打退了清軍入侵,並且一路追著屁股將其攆回了鴨綠江以北,李倧對此非常滿意,在席間也毫不掩飾地將海漢為首的聯軍稱為“天兵天將”,對其表現讚不絕口。

    “貴國言而有信,出兵助我國退敵,今後有貴**隊常駐大同江一線,我國便再也無需擔心清軍入侵了!”李倧並不認為海漢軍駐紮在朝鮮國土上有什麼問題,反倒是覺得這樣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既然是盟國,這都是應有之意,國王陛下過獎了。”王湯姆很客氣地說道。當然了,這種客氣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朝鮮提供的巨額軍費,畢竟人家花錢買平安,海漢這邊收了錢自然要給予最穩妥的待遇。

    李倧其實很慶幸之前選擇了與海漢締結軍事同盟,否則這次清軍入侵,自己還真沒別的地方可以搬救兵了。泥菩薩過江的大明是肯定不會出兵的,他早就問過大明使臣,對方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託辭之後,最後只答應建議朝廷給東江鎮下旨,讓其協助朝鮮抵禦清軍。

    可問題是東江鎮上下早就投靠了海漢,連家都從皮島搬到金州去了,大明這邊就算下再多的聖旨也調不動這支部隊了,這事大明不可能不明白,說白了就是想把事情搪塞過去,不願在內憂外患的處境中再抽調兵力去救朝鮮了。

    李倧可以理解大明的選擇,但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在他看來宗主國就應該有宗主國的實力,連清軍都不敢碰,放任朝鮮挨打,這種宗主國要來何用?反觀海漢雖然比較市儈,但人家是實打實地從南海拉了幾千軍隊過來,在朝鮮前前後後作戰幾個月,將曾經不可一世的清軍趕回了老巢,這才是帶頭大哥該有的作派。

    所以在戰爭結束之後,李倧也想明白了,既然大明無法再給朝鮮提供應有的庇護,而海漢在這方面卻有著相當明顯的優勢,那朝鮮就沒有必要再對大明保持畢恭畢敬的狀態了,倒是與海漢交好的實惠更大一些。加入海漢牽頭的軍事同盟,或許才是朝鮮今後實現自保的最佳方案。

    僅僅只是駐軍那當然是不夠的,李倧還需要海漢提供更多的軍事援助,比如代為訓練軍隊,培訓軍官,購入海漢產的武器裝備等等。但這些提高軍力的措施都需耗費大量金錢,所以朝鮮現在也需要有新的手段來廣開財路才行,總不能一直指望著南方的地主募捐來支撐軍隊的運轉。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6 10:28
第1848章 深入合作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以前對於“海漢人無所不能”這種評價,李還不是太信服,但隨著跟海漢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像錢天敦、王湯姆這樣的高級武將,竟然還可以擔當起文臣的工作,與別國開展外交、貿易方面的談判。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本書首發創世,為防盜以下內容稍後重新編輯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以前對於“海漢人無所不能”這種評價,李還不是太信服,但隨著跟海漢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像錢天敦、王湯姆這樣的高級武將,竟然還可以擔當起文臣的工作,與別國開展外交、貿易方面的談判。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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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以前對於“海漢人無所不能”這種評價,李還不是太信服,但隨著跟海漢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像錢天敦、王湯姆這樣的高級武將,竟然還可以擔當起文臣的工作,與別國開展外交、貿易方面的談判。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以前對於“海漢人無所不能”這種評價,李還不是太信服,但隨著跟海漢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像錢天敦、王湯姆這樣的高級武將,竟然還可以擔當起文臣的工作,與別國開展外交、貿易方面的談判。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以前對於“海漢人無所不能”這種評價,李還不是太信服,但隨著跟海漢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像錢天敦、王湯姆這樣的高級武將,竟然還可以擔當起文臣的工作,與別國開展外交、貿易方面的談判。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朝鮮在抗清戰爭期間的開銷非常巨大,截止目前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國內軍費總和。在掏空了國庫之後,朝鮮當局也就只能依靠士紳募捐和加重地方的稅賦等非常規手段,來暫時緩解目前的窘境。

    雖然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李也清楚這些手段並非長久之計,國內的經濟壓力會逐步轉換成社會矛盾,從而影響到自己統治的穩固。而海漢一向以善於經營貿易著稱,已經多次向朝鮮表達過加大貿易規模的意願,這對於朝鮮來說或許便是戰後重振經濟充實國庫的最優解決方案了。

    李也知道這次海漢兩名高級將領來漢城拜會自己的目的,必然將會談及雙方接下來在各個領域的深入合作,貿易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目前也不太敢確定海漢在談判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海漢人的精明,想必也少不了要從今後的合作中謀取收益的最大化。

    以前對於“海漢人無所不能”這種評價,李還不是太信服,但隨著跟海漢打交道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像錢天敦、王湯姆這樣的高級武將,竟然還可以擔當起文臣的工作,與別國開展外交、貿易方面的談判。

    李前段時間也聽說過民間有朝鮮武將可當文臣的評論,但這並非誇讚,而是貶低朝鮮武將不會帶兵打仗,在戰場上的作用簡直與文官無異,這與人家海漢武將的表現比起來,的確是天差地別了。人家的武將不僅是打仗厲害,甚至在非軍事領域的表現也大大強過了本國的官員,這不免讓李心裡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6 10:28
第1849章 合作的阻力

    朝鮮的統治制度與大明相仿,對鹽鐵等重要產業監管極嚴,基本是屬於國家經營的項目。私營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僅有極少數特權階級才有資格參與其中,比如李倧名下便擁有朝鮮北部的幾處鐵礦,這些礦產的經營收益不會納入國庫,而是進入到他私人的小金庫當中。

    這些涉及國計民生的產業別說讓外國人直接參與經營,就連本國級別不夠的都得靠邊站,即便是過去被朝鮮奉為宗主國的大明也從未提過類似的要求。而海漢希望朝鮮能夠開放這些產業的經營權,這樣來自海漢的資金便可在朝鮮境內修建船廠和港口,興辦鹽場,開採礦產。

    這些項目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今後可以在朝鮮國內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再加上交給朝鮮官方的大量賦稅,從而起到拉動朝鮮經濟發展的作用。但問題在於這僅僅只是海漢一方的看法,朝鮮人可不見得會這麼想。

    海漢進入這些領域就必定會擠掉一些人的飯碗,甚至是斷了某些人的發財之道,這自然會召來許多不滿和抵制。而朝鮮官方也擔心這些產業被海漢把控一部分之後,將會影響到原本國有經營模式的穩固性。而王湯姆和錢天敦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說服朝鮮官方接受海漢的提案,撤掉海漢進入這些產業的障礙。

    這件事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李倧,雖然錢天敦和王湯姆有信心說服他接受海漢的條件,但李倧在朝鮮國內的權威卻並不是能夠一言而決的程度。特別是在這次的戰爭結束之後,朝鮮國內出現了大量戰爭難民,而官方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清空了國庫,在賑濟難民和組織災後重建方面存在很多問題,導致在國內出現了很多質疑的聲音。甚至有些人認為引入海漢抗清,其實也是遭受了另一種形式的入侵,如今朝鮮拿了大量錢財供給海漢,又讓海漢在國內駐軍,對其言聽計從,這與直接投降清軍又能有多大區別?

    這樣的聲音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帶節奏,失勢的主和派官員,損失慘重的北方地主階級,居心叵測的投降派,以及早就暗中投靠清廷的奸細,都想要通過輿論來影響朝鮮的未來走向。即便朝廷有心想要與海漢進行深度合作,也還是會面對許多的阻力。

    本書首發創世中文網,為防盜以下內容稍後重新編輯

    朝鮮的統治制度與大明相仿,對鹽鐵等重要產業監管極嚴,基本是屬於國家經營的項目。私營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僅有極少數特權階級才有資格參與其中,比如李倧名下便擁有朝鮮北部的幾處鐵礦,這些礦產的經營收益不會納入國庫,而是進入到他私人的小金庫當中。

    這些涉及國計民生的產業別說讓外國人直接參與經營,就連本國級別不夠的都得靠邊站,即便是過去被朝鮮奉為宗主國的大明也從未提過類似的要求。而海漢希望朝鮮能夠開放這些產業的經營權,這樣來自海漢的資金便可在朝鮮境內修建船廠和港口,興辦鹽場,開採礦產。

    這些項目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今後可以在朝鮮國內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再加上交給朝鮮官方的大量賦稅,從而起到拉動朝鮮經濟發展的作用。但問題在於這僅僅只是海漢一方的看法,朝鮮人可不見得會這麼想。

    海漢進入這些領域就必定會擠掉一些人的飯碗,甚至是斷了某些人的發財之道,這自然會召來許多不滿和抵制。而朝鮮官方也擔心這些產業被海漢把控一部分之後,將會影響到原本國有經營模式的穩固性。而王湯姆和錢天敦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說服朝鮮官方接受海漢的提案,撤掉海漢進入這些產業的障礙。

    這件事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李倧,雖然錢天敦和王湯姆有信心說服他接受海漢的條件,但李倧在朝鮮國內的權威卻並不是能夠一言而決的程度。特別是在這次的戰爭結束之後,朝鮮國內出現了大量戰爭難民,而官方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清空了國庫,在賑濟難民和組織災後重建方面存在很多問題,導致在國內出現了很多質疑的聲音。甚至有些人認為引入海漢抗清,其實也是遭受了另一種形式的入侵,如今朝鮮拿了大量錢財供給海漢,又讓海漢在國內駐軍,對其言聽計從,這與直接投降清軍又能有多大區別?

    這樣的聲音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帶節奏,失勢的主和派官員,損失慘重的北方地主階級,居心叵測的投降派,以及早就暗中投靠清廷的奸細,都想要通過輿論來影響朝鮮的未來走向。即便朝廷有心想要與海漢進行深度合作,也還是會面對許多的阻力。朝鮮的統治制度與大明相仿,對鹽鐵等重要產業監管極嚴,基本是屬於國家經營的項目。私營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僅有極少數特權階級才有資格參與其中,比如李倧名下便擁有朝鮮北部的幾處鐵礦,這些礦產的經營收益不會納入國庫,而是進入到他私人的小金庫當中。

    這些涉及國計民生的產業別說讓外國人直接參與經營,就連本國級別不夠的都得靠邊站,即便是過去被朝鮮奉為宗主國的大明也從未提過類似的要求。而海漢希望朝鮮能夠開放這些產業的經營權,這樣來自海漢的資金便可在朝鮮境內修建船廠和港口,興辦鹽場,開採礦產。

    這些項目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今後可以在朝鮮國內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再加上交給朝鮮官方的大量賦稅,從而起到拉動朝鮮經濟發展的作用。但問題在於這僅僅只是海漢一方的看法,朝鮮人可不見得會這麼想。

    海漢進入這些領域就必定會擠掉一些人的飯碗,甚至是斷了某些人的發財之道,這自然會召來許多不滿和抵制。而朝鮮官方也擔心這些產業被海漢把控一部分之後,將會影響到原本國有經營模式的穩固性。而王湯姆和錢天敦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說服朝鮮官方接受海漢的提案,撤掉海漢進入這些產業的障礙。

    這件事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李倧,雖然錢天敦和王湯姆有信心說服他接受海漢的條件,但李倧在朝鮮國內的權威卻並不是能夠一言而決的程度。特別是在這次的戰爭結束之後,朝鮮國內出現了大量戰爭難民,而官方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清空了國庫,在賑濟難民和組織災後重建方面存在很多問題,導致在國內出現了很多質疑的聲音。甚至有些人認為引入海漢抗清,其實也是遭受了另一種形式的入侵,如今朝鮮拿了大量錢財供給海漢,又讓海漢在國內駐軍,對其言聽計從,這與直接投降清軍又能有多大區別?

    這樣的聲音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帶節奏,失勢的主和派官員,損失慘重的北方地主階級,居心叵測的投降派,以及早就暗中投靠清廷的奸細,都想要通過輿論來影響朝鮮的未來走向。即便朝廷有心想要與海漢進行深度合作,也還是會面對許多的阻力。朝鮮的統治制度與大明相仿,對鹽鐵等重要產業監管極嚴,基本是屬於國家經營的項目。私營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僅有極少數特權階級才有資格參與其中,比如李倧名下便擁有朝鮮北部的幾處鐵礦,這些礦產的經營收益不會納入國庫,而是進入到他私人的小金庫當中。

    這些涉及國計民生的產業別說讓外國人直接參與經營,就連本國級別不夠的都得靠邊站,即便是過去被朝鮮奉為宗主國的大明也從未提過類似的要求。而海漢希望朝鮮能夠開放這些產業的經營權,這樣來自海漢的資金便可在朝鮮境內修建船廠和港口,興辦鹽場,開採礦產。

    這些項目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今後可以在朝鮮國內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再加上交給朝鮮官方的大量賦稅,從而起到拉動朝鮮經濟發展的作用。但問題在於這僅僅只是海漢一方的看法,朝鮮人可不見得會這麼想。

    海漢進入這些領域就必定會擠掉一些人的飯碗,甚至是斷了某些人的發財之道,這自然會召來許多不滿和抵制。而朝鮮官方也擔心這些產業被海漢把控一部分之後,將會影響到原本國有經營模式的穩固性。而王湯姆和錢天敦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說服朝鮮官方接受海漢的提案,撤掉海漢進入這些產業的障礙。

    這件事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李倧,雖然錢天敦和王湯姆有信心說服他接受海漢的條件,但李倧在朝鮮國內的權威卻並不是能夠一言而決的程度。特別是在這次的戰爭結束之後,朝鮮國內出現了大量戰爭難民,而官方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清空了國庫,在賑濟難民和組織災後重建方面存在很多問題,導致在國內出現了很多質疑的聲音。甚至有些人認為引入海漢抗清,其實也是遭受了另一種形式的入侵,如今朝鮮拿了大量錢財供給海漢,又讓海漢在國內駐軍,對其言聽計從,這與直接投降清軍又能有多大區別?

    這樣的聲音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帶節奏,失勢的主和派官員,損失慘重的北方地主階級,居心叵測的投降派,以及早就暗中投靠清廷的奸細,都想要通過輿論來影響朝鮮的未來走向。即便朝廷有心想要與海漢進行深度合作,也還是會面對許多的阻力。朝鮮的統治制度與大明相仿,對鹽鐵等重要產業監管極嚴,基本是屬於國家經營的項目。私營的情況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僅有極少數特權階級才有資格參與其中,比如李倧名下便擁有朝鮮北部的幾處鐵礦,這些礦產的經營收益不會納入國庫,而是進入到他私人的小金庫當中。

    這些涉及國計民生的產業別說讓外國人直接參與經營,就連本國級別不夠的都得靠邊站,即便是過去被朝鮮奉為宗主國的大明也從未提過類似的要求。而海漢希望朝鮮能夠開放這些產業的經營權,這樣來自海漢的資金便可在朝鮮境內修建船廠和港口,興辦鹽場,開採礦產。

    這些項目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今後可以在朝鮮國內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再加上交給朝鮮官方的大量賦稅,從而起到拉動朝鮮經濟發展的作用。但問題在於這僅僅只是海漢一方的看法,朝鮮人可不見得會這麼想。

    海漢進入這些領域就必定會擠掉一些人的飯碗,甚至是斷了某些人的發財之道,這自然會召來許多不滿和抵制。而朝鮮官方也擔心這些產業被海漢把控一部分之後,將會影響到原本國有經營模式的穩固性。而王湯姆和錢天敦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說服朝鮮官方接受海漢的提案,撤掉海漢進入這些產業的障礙。

    這件事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李倧,雖然錢天敦和王湯姆有信心說服他接受海漢的條件,但李倧在朝鮮國內的權威卻並不是能夠一言而決的程度。特別是在這次的戰爭結束之後,朝鮮國內出現了大量戰爭難民,而官方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清空了國庫,在賑濟難民和組織災後重建方面存在很多問題,導致在國內出現了很多質疑的聲音。甚至有些人認為引入海漢抗清,其實也是遭受了另一種形式的入侵,如今朝鮮拿了大量錢財供給海漢,又讓海漢在國內駐軍,對其言聽計從,這與直接投降清軍又能有多大區別?

    這樣的聲音自然是有人在暗中帶節奏,失勢的主和派官員,損失慘重的北方地主階級,居心叵測的投降派,以及早就暗中投靠清廷的奸細,都想要通過輿論來影響朝鮮的未來走向。即便朝廷有心想要與海漢進行深度合作,也還是會面對許多的阻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1 15:29
第1850章 政敵

    除了打算嘗試拉攏,錢天敦其實還有半截話沒有說出來,如果利誘的手段行不通,那大概就只能使用武力威逼了。但不到萬不得已,海漢並不想使用強硬手段去解決朝鮮國內的反對派,因為這很容易會招致更多的警惕和反感。

    對於海漢來說,最理想的情況是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下開發朝鮮的自然資源,而非花費大量精力時間去幹涉朝鮮內部的政治鬥爭。只要這些項目開始有了產出,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朝鮮人會因為個人利益而選擇站在海漢一邊,到時候許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就如同海漢在大明海岸線上的佔領區一樣,一開始是遭受當地人的敵視和對抗,但隨著當地的既得利益者群體越來越大,最終也還是擺脫不了真香定律。原本應該盡力維護大明利益的地方官府,到後來也大多選擇了對海漢的動向裝聾作啞,安安心心地拿一份海漢人孝敬的銀子就好了。

    這種操作模式既然在大明能夠取得成功,那與大明文化相通的朝鮮自然也不會例外,只是海漢在朝鮮的經營時間尚短,上層人脈不多,所以真正願意為海漢站隊發聲的權貴極少。就算是金尚憲這種一力主張引入海漢援軍來對抗清軍的主戰派,對於戰後的各種經濟合作也依然還是持比較謹慎的態度,並沒有因為海漢出兵幫朝鮮退敵就選擇表態支持海漢的戰後開發計畫。

    而對於金尚久來說,他與海漢人接觸的時間相對較長,也很清楚這個族群是非常現實的一群人,收錢出兵來幫朝鮮打仗,打完仗就向朝鮮要求各種產業的開發經營權,目的性可謂非常強。今天的談判過程他也在場,自家國王是怎麼跟海漢人推來繞去打太極的,他全程看在眼中,說實話很是有點擔心海漢人會不耐煩地翻臉。

    站在金尚久的立場上,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國家能夠保有主權和尊嚴,但同時他也很清楚在剛剛結束的這場戰爭中朝鮮所承受的經濟損失有多麼巨大,如果國計民生不能在短時間內迅速重建,那國內對國王施政措施的質疑聲只會越來越大。而是否與海漢合作,其實並非問題的重點,反對派要的是通過發聲取得話語權,而非與海漢對著干,所以他的看法其實是與海漢人一致,認為首先得搞定官場上的反對派,讓國王沒有施政顧忌之後,就可以推動產業合作開發計畫的施行了。

    以金尚久的地位,自然無法代海漢去完成這樣的目標,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如對方要求的那樣,提供一些有用信息來為海漢接下來的行動指路。

    “目前對兩國產業合作開發計畫持反對意見的,主要還是金大人的政敵。他們未必是要與貴國做對,反對此事也是想爭取國王的重視罷了,說是譁眾取寵也不為過。”金尚久很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政敵?你是指主和派的崔鳴吉?”錢天敦雖然對朝鮮官場的勢力派別不是特別清楚,但也知道戰前與金尚憲聲望相當的政敵便是吏曹判書崔鳴吉了。

    金尚久點了點頭承認了他的猜測:“沒錯,便是崔大人了。”

    崔鳴吉生於明萬曆年間,幼年時曾經經歷過壬辰倭亂的戰事,深知戰爭對社會和民眾所造成的苦難。他在十九歲時參加科舉考試獲得增廣文科丙科及第,就此開始步入政壇。1623年朝鮮發生了宮廷政變,光海君被廢黜,其侄子綾陽君,也就是現任朝鮮國王李倧即位,而崔鳴吉在其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就連李倧的起事時間也是由他決定的。李倧尚未之後,便將他由吏曹佐郎提升為吏曹參判,封府院君,由此開始飛黃騰達。

    崔鳴吉的主和政見並不是近期才有的,早在天啟七年,也就是海漢穿越者們來到這個時空的同一年,皇太極率軍入侵朝鮮,史稱丁卯胡亂,這個時候崔鳴吉便認為“國小力弱,虜勢張甚,不如巽辭以緩之”,開始主張應與後金停戰議和。

    然而丁卯胡亂之後,崔鳴吉便因為其主張而被國內視為投降派,頓時聲名狼藉,備受責難。如果不是因為當年從龍有功,李倧看在這份舊情上一直罩著他,換個人早就涼透了。

    以崔鳴吉當年輔佐李倧上位的大功,如果不是他當初的議和言論引發了朝鮮國內的許多不滿,早就應該坐上領議政位子,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鮮官場第一人了。但這位老兄並未吸取早年的教訓,去年朝鮮開始收到風聲,預感到北方的強鄰又準備興兵入侵,他就再次提出了應該通過和談來解決兩國爭端的理論。

    這樣的論調自然是遭到了以金尚憲為首的主戰派官員無情的嘲笑,敵人要的是朝鮮俯首稱臣,這是能談條件的事嗎?那變成了後金的藩屬國之後,要如何向大明交代?退一萬步講,就算朝鮮肯認慫投降,敵人就會停戰嗎?怕不是答應了這個條件,後續還將會有一連串更為苛刻的條件等著朝鮮。

    唯有戰鬥才能救朝鮮,這樣的言論最終還是在朝鮮國內的輿論中佔據了上風。當然了,即便是再激進的主戰派,也不會認為本國軍隊可以戰勝清軍,所謂的戰鬥可不是指孤軍奮戰,而是引入海漢援軍之後再對剛剛改完國號的清國宣戰。

    如果主戰派最終沒能請動海漢出兵,那麼崔鳴吉或許還會有一定的話語權,畢竟他的政治主張也不失為一種解決爭端的方案。但海漢不但自己出兵,還拉來了另外三國的軍隊組成聯軍進駐朝鮮,並且在之後這持續數月的戰事中擊敗了清軍的攻勢,這就將金尚憲一派的聲望和權威拉到了頂點,而反之崔鳴吉一派的形象就再次被輿論打成了投降派。

    但這對於在朝鮮官場上沉浮多年的崔鳴吉來說並非絕境,在他看來雖然對抗清國的戰事已經結束,但保衛朝鮮利益的鬥爭卻還在繼續。崔鳴吉一派的官員仔細研究過海漢過往在大明的種種事蹟,以及與朝鮮交往中所提出的各種條件,認為海漢對朝鮮的一切舉動都是為了最終要從這裡獲得千百倍的回報。嘴上說是盟友,但實則在對朝鮮行剝削之舉,朝鮮應當對這種鈍刀子割肉的做法有所警惕才對。

    當然了,崔鳴吉也很清楚朝鮮能夠保住國祚的確是依靠了海漢的軍事庇護,國王對其存在極為看重,也絕無可能在這個時候與海漢翻臉,所以他很聰明地沒有對海漢提出言論攻擊,而是繼續以自己的政敵金尚憲作為攻擊目標。

    從科舉及第開始算起,崔鳴吉已經在官場中混了三十多年,深諳各種政治鬥爭的手段。不過他的對手金尚憲從政的時間比他還早了十五年,禮曹判書兼大司憲,相當於是禮部尚書加御史大夫,如今更是被國王任命為正一品的左議政,並且是目前空缺的領議政位子的熱門人選,崔鳴吉也絲毫不敢大意。

    在分析了國內的形勢和自己的處境之後,崔鳴吉制定了相應的策略。他認為金尚憲此番得勢的原因主要是請動了海漢出兵,要攻擊金尚憲,就要儘量把他與海漢剝離開來,以免其拉大旗作虎皮,用海漢來做擋箭牌。

    所以崔鳴吉給國王上書進諫的內容,幾乎不提海漢如何如何,只說金尚憲一心求戰,卻對戰後重建毫無準備,應當對當下國內經濟不振,大量難民得不到賑濟安置的狀況負主要責任。

    這種罪名當然根本不可能扳倒在官場根基深厚的金尚憲,但崔鳴吉很瞭解李倧的帝王心態,深知李倧講究朝堂上的平衡,一直空著領議政的位子沒有讓金尚憲坐上去,就是不想讓朝堂變成了主戰派的一言堂。而他的存在雖然不是那麼討喜,但卻是朝堂上為數不多的敢於質疑和攻擊金尚憲的人選。李倧如果不打算讓金尚憲一家獨大,那麼自己在戰後重新上位肯定是必然的趨勢,如今只是還差一個由頭而已。

    不得不說崔鳴吉對於李倧實在太熟悉,所以他才敢於在戰後這個節骨眼跳出來質疑金尚憲,並且有把握不會因此招致李倧的不滿。

    崔鳴吉知道金尚憲必定會採取某些反制手段,不是狹隘的報復,而是作為政敵的對等措施。他能想到的,金尚憲其實也能想到,只有作出鬥爭的態勢,李倧才會在他們之間尋求平衡。

    這中間的政治鬥爭局面其實相當複雜,金尚久所能理解的程度也很有限,想要原原本本地轉述給兩位海漢高官並讓他們理解這金、崔兩派的恩恩怨怨,難度實在太大。他也只能大致說說自己的觀點,至於對方能夠理解多少,就不是他所能影響的了。

    王湯姆和錢天敦其實都不算是合格的政客,特別是長期在海外執行任務,遠離本國政治中心勝利堡的錢天敦,對於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並不是太理解。兩人聽完講述之後對望一眼,從眼神中便能確認對方的狀況跟自己差不多,並未能完全理解朝鮮官場上的這些政治鬥爭內幕。

    “所以金大人和那位崔大人是政敵、是對手,但他們也很難真的把對方鬥倒……如今這種鬥來鬥去的局面,更多是……是一種作秀?”王湯姆一時間也很難找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所認識到的這種狀況。

    “作秀?這是何意?”金尚久不解地反問道。

    王湯姆倒是沒想到自己說的這個舶來詞彙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當下便換了個說法:“就是演給旁人看的意思。”

    “哦,原來如此。”金尚久道:“說是作秀也未必,這兩位大人可以說是彼此在政壇上的一生之敵,逮著機會自然是要踩一踩對方。以在下愚見,兩位大人可能早就把這種鬥爭當作了人生的一部分。”

    對於金尚久的這種說法,錢王二人倒是瞭然於心。既然像他們這樣的將領是以帶兵打仗為人生目標,那麼政客理所當然就會把政治鬥爭視作自己前進的道路。雖然他們並不能瞭解這些政客,或者說政治家的具體想法,但完全可以理解像金尚憲、崔鳴吉這種大權在握的高官對於政治會有自己所獨有的目標和追求。

    當然了,理解歸理解,如今既然崔鳴吉是朝鮮國內反對派的主要人物,那就必須得設法搞定此人,以推動兩國的產業合作計畫實施。

    “金大人能否盡快安排一下,讓我們與這位崔大人碰個面?”王湯姆索性直接拜託金尚久來牽線聯絡崔鳴吉。

    但金尚久卻搖搖頭道:“這怕是不行。”

    “嗯?”王湯姆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倒是旁邊錢天敦想到了原因:“小金大人是老金大人這一派的官員,當然不能給我們牽線搭橋了。”

    金尚久一揖道:“多謝錢將軍理解,正是如此,實在是因為不便聯繫崔大人,還請兩位將軍見諒!”

    金尚久要是替海漢人出面去聯絡金尚憲的政敵,這種行為顯然相當危險,一旦崔鳴吉與海漢人會面,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可控的狀況,金尚憲肯定也不會樂意看到自己提拔起來的官員去做這種事。所以即便這個要求是海漢高官提出,金尚久也還是很果斷地拒絕了對方。

    前一天在景福宮舉行的宴會上,錢天敦和王湯姆倒是見過那崔鳴吉一面,但並未有什麼直接交流。而崔鳴吉那一派的官員,在此之前也沒怎麼打過交道,要如何聯繫對方,這倒是成了一個難題。

    他們又不能強迫金尚久出面聯繫,於是在問完關鍵信息之後,就只能頗為無奈地放他離開了。兩人又商議了一番,也還是不得章法,只能決定繼續與李倧會談,期間再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聯繫到崔鳴吉那一派的官員。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1 15:30
第1851章 政治目的

    任何一個能在官場上風風雨雨幾十年仍屹立不倒的意見領袖,其智商和情商都是不容小覷的,哪怕朝鮮在這個時代的東亞地區一直是扮演著受氣包一般的弱者形象,但其國內依然還是有一些出色的政治人物,金尚憲、崔鳴吉等高官都是屬於這個特殊群體的一員。

    崔鳴吉雖然在朝鮮國內的政治鬥爭中暫時處於下風,但其存在感卻並未因為金尚憲一派的得勢而下滑太多。朝鮮國內有不少攻擊崔鳴吉一派的聲音,但只要李倧不表態,崔鳴吉在朝鮮政壇上依然擁有常人無法撼動的地位。

    但也正因為其地位尊崇,明裡暗裡盯著崔鳴吉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海漢這邊就很難通過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去聯繫對方,更別說安排私下會面了。而金尚憲這一派的官員,顯然並不希望讓海漢與崔鳴吉有過多的接觸機會。

    目前金尚憲任朝鮮禮曹判書一職,把控著國家的外交事務,錢天敦和王湯姆認為當下很難與崔鳴吉一派搭上線,只能先耐心等待時機。不過他們還是小看了崔鳴吉的政治素養和手段,金尚憲想把崔鳴吉排除在談判之外,可這位老兄又豈會甘心只做個看客。在接下來談判中,錢天敦和王湯姆便見到了吏曹判書崔鳴吉崔大人的出現。

    “看來談判難度要加大了啊!”雙方見禮之後入座,錢天敦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王湯姆嘀咕了一句。崔鳴吉與金尚憲之間的政治矛盾盡人皆知,並且也出過聲反對讓海漢進入到鹽鐵等重要領域,他加入到談判當中,錢天敦下意識地便認為其態度應該是會反對兩國的深入合作。

    “那倒未必,先看看再說。”王湯姆對此卻是有不同的見解。他總覺得崔鳴吉此人既然不傻,應該不會行螳臂當車之舉,清軍要來的時候他都知道勸國王議和而不是開戰,那麼海漢實力明顯在清軍之上,這個人又豈會看不清形勢跳出來跟海漢作對?

    談判的議題還是延續之前未盡的內容,即雙方在某些重要產業方面的深度合作,說白了就是朝鮮放開限制,允許海漢進入這些原本屬於國有的領域進行經營活動。

    而此前李倧一直兜圈子不肯答應海漢的要求,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在與大臣們商議此事期間收到了許多反對的聲音,讓他擔心要是強行推進此事會影響國內的政局穩定。

    按照之前從金尚久那裡聽到的說法,崔鳴吉便是反對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不過他所反對的是金尚憲搞一言堂,不讓朝中其他派別參與談判,並且攻擊金尚憲如此操作是想要從中謀取私利。

    崔鳴吉這麼一搞,金尚憲為了表明自己並無私心,就不能再將他排除在外了,李倧也只能安排他也加入到談判中來。而王湯姆覺得崔鳴吉削尖了腦袋擠進來,應該不是只為了要當著自己的面表達他反對兩國產業合作的意見而已,因為那樣做頂多也就只是給朝鮮的歷史進程拖後腿,對他個人卻沒有太多的實際收益可言,反而有可能會得罪海漢——王湯姆認為崔鳴吉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更不可能抱著這樣的目的來參與談判。

    “崔判書,你怎麼看?”

    既然已經把崔鳴吉吸納進了談判團隊,不管這個決定是好是壞,國王李倧自然還是要聽一聽他對於兩國產業合作方案的看法。

    崔鳴吉對著李倧一揖,然後看了看海漢這邊的兩人,不急不慢地開口道:“海漢所提之方案,微臣以為其中有不妥之處,還望陛下與兩位將軍勿怪!”

    王湯姆笑了笑道:“既然有不妥的地方,那就拿出來探討,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說不定就變妥了!我們來漢城的目的也正在於此,崔大人但說無妨。”

    王湯姆表現得非常自信,他的確不認為崔鳴吉會公然反對與海漢合作,因為這樣就成了跟國王唱反調,而質疑由海漢提出的這一攬子方案的合理性則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崔鳴吉只說“不妥”,而不是斷然否定其可行性,在王湯姆看來其實就已經是一種變相妥協了,這也與王湯姆一開始的判斷相符。所以他願意給崔鳴吉一個表達意見的機會,以此來進一步判斷其目的。

    既然海漢這邊都不介意,那李倧自然也不會阻攔崔鳴吉發表看法。金尚憲卻面無表情,甚至連看都沒看崔鳴吉一眼,似乎渾不在意其存在,但是否真的如此風輕雲淡,那就只有他自己心裡才知道了。

    崔鳴吉見李倧和海漢人都沒有阻攔自己發表意見,便清清嗓子開口說道:“老夫看過貴國的提案,其中說到在朝鮮興建的各項產業,都將以朝鮮本國民眾為主要僱傭對象,以此來為我國戰後數以萬計因清軍入侵而流離失所的戰爭難民解決生計問題,可否將其視作貴國的一種承諾?”

    王湯姆不明其意,但還是點頭應道:“僱傭貴國民眾來興建和運作這些產業是必然措施,從長遠來看,肯定能起到以工代賑的作用。如果崔大人覺得不放心,那麼到時候兩國簽署合作協議,可以將這些具體的實施條款也都寫入書面內容,以確保這些措施能夠落到實處。”

    事實上不管朝鮮方面有沒有這種要求,海漢都肯定需要大量從本地僱傭勞工來解決這些勞動密集型產業所需的勞動力,至於說以工代賑給戰爭難民提供生計,也不過是為這種經營措施找一個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當然了,王湯姆並不認為以崔鳴吉的見識會想不到這一點,對方提出這個問題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

    崔鳴吉接著說道:“既然如王將軍所說,今後這些接受貴國僱傭的本國民眾,可能生計方面就要依賴貴國經營的產業,那他們到時候歸誰管轄?是歸我國地方官府,還是像大同江基地一樣,由貴國負責管理?”

    崔鳴吉所提的這個問題無疑非常實際,如果說大同江基地的數千朝鮮勞工接受海漢管轄是戰時的應急安排,那今後處於和平時期,受海漢僱傭的朝鮮人如果不歸官府管轄,而是由海漢負責,這似乎就有點越俎代庖說不過去了。

    大同江基地是金尚憲一力主張之下的特殊產物,中間的確有很多操作不規範的地方,甚至有些灰色地帶是不能對外公開的。站在金尚憲的立場,他肯定會選擇對某些治權問題裝瞎,但崔鳴吉可不會,他今天來到這裡就是要在海漢人的計畫裡挑刺,目地不是為了阻攔兩國的合作,而是要讓國王李倧看到,誰才是真正為朝鮮著想的人。

    大同江基地建設和運營幾乎都是錢天敦在負責,而王湯姆前幾個月一直在鴨綠江流域和遼東海岸線活動,只在清軍抵達大同江基地前夕才率部趕回來參加最後的決戰。所以對於崔鳴吉提出的問題,王湯姆沒有冒然開口回應,而是留給了錢天敦來作答。

    錢天敦心知這個問題要是回答不妥當,恐怕會讓李倧心裡生出不好的想法,斟酌了一下才開口應道:“崔大人,對於這個問題,我的看法是因勢利導,酌情處理。日常事務,由我方代為管理會比較方便,如果發生了情節嚴重的治安案件,則由我們雙方共同協商處理。當然了,貴國也可以派遣官員駐紮,就如同在大同江基地的做法一樣,這樣也便於及時溝通信息,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不知道崔大人覺得如何?”

    錢天敦這個答案其實也是在打太極了,這個所謂酌情處理,其尺度範圍就很大了,判斷事情是否嚴重到需要與朝鮮官方溝通,一同協商解決,也都是在海漢的掌控之中,只是當下沒有把話說絕而已。

    朝鮮人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尺度,錢天敦並不擔心,因為他也感覺到崔鳴吉其實對己方並沒有太重的敵意,對方並沒有旗幟鮮明地反對合作計畫,僅僅只是提出一些不痛不癢的質疑,反倒是給了己方進一步說明合作內容的機會。看上去似乎是對立的一問一答,但細細品味,這中間卻並無火藥味存在,果然這政壇老手是有些手段的。

    錢天敦的判斷很快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崔鳴吉接下來又連著提出了數個問題,都是圍繞著產業合作計畫中這些項目的前期開發、日常運作、人員流動、上繳賦稅等關鍵點,足見其在參與今天談判之前就對海漢提出的計畫做了相當深入的功課。

    在上一次的談判中,李倧和金尚憲出於某些原因,都沒有對海漢的提案作出明確的表態,只是繞來繞去地拖延時間,自然也就沒有提出什麼像樣的問題了。而今天這崔鳴吉所提的問題幾乎涉及到了合作計畫中方方面面的細節,他故意以質疑海漢的態度來提問,卻又留下充足的空間讓王湯姆和錢天敦對這些細節問題加以說明。即便有的回答並沒有真正解決他所提出的問題,也都直接跳過放了海漢一方過關。

    很顯然,崔鳴吉是藉著反對派這個身份,跑到這個場合刷存在來了。不過錢天敦和王湯姆對於他的這種舉動非但沒有反感,反倒是很欣賞他能夠製造出這種對雙方都有益的局面。

    金尚憲自然也很快就意識到了崔鳴吉的真實目的,但站在他的立場上,卻很難去制止崔鳴吉的舉動。眾所周知,海漢人這次大張旗鼓地進入朝鮮,是他一力主張之下的結果,而為請動這支援軍,朝鮮也不得不答應了包括經濟補償在內的諸多條件,戰後的合作協議雖然尚未談妥,但朝野都默認金尚憲是站在海漢一方。哪怕他現在根本還未表明態度,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遲早會發聲支持海漢提出的產業合作計畫。

    那麼當崔鳴吉以反對派的形象出現在這裡,金尚憲如果站出來打斷崔鳴吉的發言,那就坐實了他支持海漢的態度,到時候想再配合國王推脫拖延就不太可能了。但放任崔鳴吉不管,這傢伙又明顯是在藉著提問跟海漢人套近乎,金尚憲可不希望這兩方走得太近。

    李倧對於當下的局面卻頗感興趣,在此之前他就是因為擔心朝堂上的反對聲音太多,不敢輕易答應海漢人的提議。不過今天崔鳴吉來到這裡之後對海漢展開了一番細細的盤問,這倒是讓李倧對這個合作計畫有了新的認識。

    在此之前李倧只是單純地認為這個計畫是海漢設法從朝鮮壓榨財富的一種託辭,就如同他們一直向朝鮮索要巨額軍費那樣,只是換了個說法而已,但今天聽過雙方這番問答之後,李倧意識到海漢人的計畫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而是真的做了比較細緻的策劃,大概就等朝鮮這邊點頭便可立刻開始實施了。

    而且這套計畫也的確不只是海漢單方面地獲益而已,朝鮮能夠從中獲取到的好處除了增加賦稅和解決數萬戰爭難民的生計問題之外,還能由此拉動國內的經濟恢復和戰後重建工作,並且為朝鮮培訓出一批懂得海運、造船、製鹽、採礦、冶煉等專業領域先進技能的高級人才,後者可能很難用金錢來衡量其價值。畢竟如果不是要在朝鮮興辦這些產業,就算朝鮮願意派人去海漢留學,人家也未必肯將這些技能傾囊相授。

    按照海漢給出的說法,朝鮮所得到的長遠好處將遠不止於此,在海漢加入這些產業的經營之後,整個朝鮮都將會被納入到海漢牽頭的國際貿易體系當中,這將會為朝鮮帶來大量的商機。而有了錢以後,建立起強大的武裝就不會再成為困擾朝鮮的難題了,最好的範例已經擺在了朝鮮人面前,聯軍中的福建水師和安南水師兩支部隊,幾乎便是按照海漢化標準打造的軍隊,其戰鬥力已經在之前的抗清戰爭中得到了充分的驗證。而這兩家能有軍費來武裝軍隊,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海漢所主導的貿易積累了足夠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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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2章 強國之路

    朝鮮半島地處黃海、東海和日本海之間,正好夾在大明、後金和日本中間,偏偏國力戰力又都是最為羸弱的一國。若不是拜山頭拜得早,找了大明當保護傘,這朝鮮國在強敵環伺之下早就已經涼了幾遍了。

    李倧自1623年上位以來,一直都在尋找一條適合本國國情的強國之路,但這件事做起來卻並不容易,簡直可以說是困難重重。先是在稱王次年便遇到武將李適因為論功行賞不滿而舉兵造反,期間甚至另立了興安君李瑅為國王,讓國內局勢變得岌岌可危。

    後來李倧好不容易平定了國內叛亂,但也只太平了兩年多,便爆發了丁卯胡亂,後金軍在主將阿敏的率領下,一路連克義州、定州、郭山、安州、平壤、黃州、平山諸城,而李倧也撤離了漢城逃亡到江華島躲避戰亂。這場戰爭最後以朝鮮投降議和,向後金開市並繳納歲幣而告終。

    李倧在位期間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東邊的強鄰日本在這個時期正在搞閉關鎖國,掌握日本統治權的德川幕府二代將軍德川秀忠,以及其子三代將軍德川家光,與李倧同期在位的這兩代幕府將軍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國內的集權統治和驅逐西洋人上,根本就無暇顧及西邊的鄰居。所以他在位的這十幾年當中,倒是沒有再遭受日本的大舉入侵,也就三不五時地有一些倭寇海盜在西南對馬海峽附近騷擾一下罷了,比起遭遇壬辰倭亂的前任國王光海君李琿可幸運多了。

    這位仍然被李倧囚禁在濟州島上的前任國王在壬辰倭亂爆發之後才被封為王世子,但這象徵著王位繼承人的世子身份直到十六年後才被大明所承認,在位的十幾年裡先是在宮廷內鬥中耗去了一半時間,然後又被夾在明金之間兩頭受氣好幾年,最後被侄子李倧發動政變給趕下台廢黜了王位,在位經歷實在是相當坎坷。

    李倧可不希望自己延續前任的這種頹勢,作為一個發動政變上位的國王,他必須要做出一些成績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要讓自己的大臣和國民知道,自己上位是天命所歸,只有自己才能讓朝鮮走出頹勢,成為本地區無人再敢小覷的強國。

    不過十幾年過去,李倧的這種雄心壯志卻一直未能得以實現,經濟一如既往地依靠看天吃飯的傳統農業,軍事被北方強鄰壓得死死的,根本看不到翻身機會,而政治方面也鮮有建樹。唯一值得誇耀的似乎就只有找到了海漢這個新靠山來取代大明,憑藉海漢的庇護擊退了北方強鄰的入侵,但考慮到朝鮮在名義上仍是大明的藩屬國,自己不聲不響地更換宗主國似乎也不是什麼光彩的行為,自然也無法把拉攏海漢一事拿出來大書特書了。

    但即便如此,李倧心裡的強國夢還是沒有徹底破滅,他認為如今便是一個極好的時機,北方清國在這次的戰敗中遭受重創,東邊的日本最近數年的存在感幾乎為零,西邊的大明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今也顧不上維護與朝鮮之間的外交關係,更沒法約束朝鮮選擇別的靠山。換言之只要能搞好與海漢之間的關係,朝鮮至少在軍事領域能夠取得長足的進步。

    李倧對於海漢提出的產業合作計畫本來的確是有些戒心,他也擔心這些涉及國家經濟命脈的產業在被海漢介入之後,朝鮮的經濟形勢可能會越發嚴峻。畢竟以海漢的實力,在掌控了一部分關鍵產業之後,要左右朝鮮國內局勢也並非不可能。

    抱著這樣的心態,再加上朝堂中對這個合作計畫的反對聲,他先前研究海漢這個計畫的時候就沒有去琢磨過這些細節,只是想著把事情拖下去,拖到海漢自行放棄為止。但今天聽崔鳴吉細細盤問海漢將領之後,李倧忽然又覺得這事其實有利可圖。如果真如海漢人所聲稱的那樣,按照他們的安排去做,就能夠大幅度地拉動朝鮮經濟,讓經營收益充實已經見底的國庫,那麼照著安南、福建的發展模式去逐步建設一支強大的軍隊似乎也有了實現的可能。

    在海漢不遺餘力的宣傳攻勢下,普通人尚且會產生“我上我也行”這種效仿成功者的心理,更何況李倧這樣手握一國大權的統治者。哪怕朝鮮本質上是個國力弱小的國家,但也不妨礙李倧把朝鮮的未來設想成安南、福建如今的狀況——有強大的軍隊和海外作戰的能力,能與海漢軍協同行動,即便是面對清軍這樣的強敵也有一戰之力。

    如果有一支海漢式的軍隊……不,哪怕只有海漢軍一半的實力也行,不管是北邊的清國,還是以前的宗主國大明,誰還敢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朝鮮?終有一日天下人都會意識到,我朝鮮可不是麵糰捏的!

    王湯姆和錢天敦可不知道這位面無表情的國王陛下已經在內心加了許多戲,他們輪番回答崔鳴吉的提問,越發感覺到此人不簡單。在來漢城之前,他們也曾與金尚憲提前討論過合作內容,但金尚憲更注重的是他們的合作方式是否符合朝鮮的法律法規,是否能保證這些產業原本劃歸國庫的收益水平不會受到影響。而崔鳴吉的關注點則是在合作計畫的可行性方面,以及是否能夠給朝鮮帶來真正的經濟效益,其提問的方式要比他的政治對手更為高明。

    換句話說,崔鳴吉雖然是半路加入這場談判,但他對於這個合作計畫的理解程度其實是已經超過了他的政敵金尚憲,以及喜歡把複雜的事情簡化處理的國王陛下。

    當然了,換了這麼一位懂行的朝鮮官員來進行談判,對海漢來說也是喜憂參半,喜的是終於不用雞同鴨講,可以坐下來好好討論一下具體細節上存在的分歧,進而推動合作計畫的實施。憂的是既然這位老兄下了工夫進行了比較周密的準備,那想要忽悠他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到中午休息的時候,錢王二人婉言謝絕了李倧共進午餐的邀請,他們需要一點空間來重新確認談判局勢,並對接下來的談判策略進行調整。而李倧也不勉強,正好可以問一問崔鳴吉的意見,看看他經過這一上午緊鑼密鼓的討論之後,對海漢的合作計畫又有什麼樣的補充評價。

    “微臣認為海漢人的計畫……可行。”崔鳴吉在飯桌上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與他在此之前堅持反對產業合作的態度恰恰相反,他現在所給出的看法是這個計畫不但可行,而且還有益於朝鮮:“這些產業從動工到投產都需要數月到一年不等的時間,在此期間他們會代我國養活成千上萬被其僱傭的民眾,我們在此之間將省下大筆賑濟經費,並且用這種辦法解決國內的戰爭難民生計問題。”

    “但崔大人之前好像不是這樣的態度,當初提出要重新審核海漢的合作計畫,說這種合作是在賣國的,應該也是崔大人的言論吧?”金尚憲憋了一上午了,此時逮著機會自然是要攻擊崔鳴吉一番。

    崔鳴吉正色道:“微臣當初向陛下諫言,是因為看到了這個計畫中的一部分漏洞和缺點,所以才大膽採取行動。今日與海漢人問答過程,全程皆在陛下和金大人眼中,試問這要如何賣國?”

    李倧一聽也覺得崔鳴吉說得很有道理,他其實不是特別在意崔鳴吉原本的立場是什麼樣子,只是好不容易抓著一個由頭,李倧可不想再像先前那樣將談判氣氛弄得太僵硬。

    李倧趕緊出聲和稀泥:“崔大人,你且說說,這合作計畫還有哪些好處?”

    崔鳴吉道:“海漢人的意思,是先落實產業合作計畫,再談軍事合作的深入,類似購買武器裝備、培訓軍官、訓練專業兵種等等事宜,恐怕都得往後少捎捎。但一旦談定了前面的事,他們願意在軍事領域拿出最好的資源與我們共享。”

    李倧道:“最好的資源……這個又該如何理解?”

    崔鳴吉道:“按海漢人的說法,便是按照福建明軍和安南軍的標準來組建新軍,並且向新軍出售更多的先進武器裝備。今後除了人員培訓之外,還會得到很多參與海外作戰行動的機會——就如同聯軍部隊到我國來作戰一樣的道理。”

    這無疑是一個極有誘惑力的條件,雖說去年簽訂盟約的時候就有軍事合作的條文在內,其中也有培訓軍事人員、出售武器裝備等項目,但力度就與崔鳴吉今天問到的這種“全面深入合作”有明顯差距了。而要想讓朝鮮軍隊成為一支強軍,現有的武器和訓練水平顯然都是遠遠不夠的,海漢或許就是快速提升部隊戰鬥力的唯一法寶。

    眼見崔鳴吉侃侃而談,金尚憲已經有點後悔自己不該配合李倧拖談判節奏,如今這談判的功勞只怕是要讓對手給搶過去了。

    而李倧可不在乎最終的談判結果是金尚憲還是崔鳴吉主導,他更關心的是自己和朝鮮能夠從結果中獲益幾何。如果為朝鮮訓練一支強大的軍隊也是此番合作的一部分,那李倧覺得即便是有什麼弊端也可以先忍一忍。

    在景福宮的另一處,錢天敦和王湯姆也在就今天的談判進展作討論。兩人都認為崔鳴吉的加入給這次的談判帶來了極大的變數,這名朝鮮官員雖然並不是經濟學家或者軍事專家,但他從政多年所造就的敏銳眼光已經非常厲害,所提出的問題也都是拳拳到肉,讓他們必須要小心應對。

    但兩人依然對談判結果保持著極大的樂觀,他們也察覺到了朝鮮人對於軍事領域的興趣遠遠要大於產業合作計畫,所以在談判過程中也有意針對朝鮮人的態度作了些許調整,將軍事合作與產能合作結合到一起,並且區分出了優先級,以誘導朝鮮人認可產業合作計畫。

    “這個崔鳴吉是個有意思的人……我在想,如果我們來朝鮮的時候就跟他有過接觸,或許很多事情會更容易辦成。”王湯姆若有所思地說道。

    錢天敦對這個觀點也很贊成:“這個崔鳴吉比金尚憲更精明,只是他以前選擇的政治立場太蠢,一直主張跟清軍議和,白白送了金尚憲上位的機會。”

    王湯姆道:“我覺得崔鳴吉這麼精明的人,選擇立場的時候肯定還是有更多的考慮,說不定他這個主張不是他自己真實的想法,只是代人背鍋罷了。”

    “你是說……”錢天敦也一下子就醒悟過來。

    “你看,一個主張跟清軍議和的官員,在戰爭結束之後沒有被貶職以儆傚尤,反倒是還在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而且還能被特許參加談判,他憑什麼?就憑十幾年前在政變裡推了李倧一把嗎?那點香火情,這麼多年下來也早該還完了吧?”王湯姆又提出了進一步的證據。

    在王湯姆看來,對於崔鳴吉這種看似愚蠢的政治主張就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他的發聲其實是在迎合國王李倧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為不便表態的李倧發聲。只是朝鮮國內以金尚憲為首的主戰斥和派佔了明顯的上風,後來又想辦法請動了海漢出兵,崔鳴吉這一派的處境自然就不那麼美妙了。

    但既然是為國王出了力,那李倧自然也不會對其落井下石,所以在戰後依然讓崔鳴吉繼續參與到國家大事的決策當中——這樣一來,似乎所有的疑問便迎刃而解了。

    “那如果當初崔鳴吉也表態支持打仗,或者是保守一點的以戰促和,朝鮮的政局就很有意思了啊!”錢天敦頗為玩味地說道:“兩大權臣統一立場,國王就算有別的想法也不敢表現出來……嘖嘖,想想這局面就覺得很有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1 15:32
第1853章 長遠眼光

    王湯姆和錢天敦突然發現,朝鮮國內政壇的局勢其實並不似外界所認為的那麼簡單,所謂的政見對立,很可能只是這些官場大佬們用以逢迎主上或者打壓對手作出的一種姿態,而他們對政局的真實想法卻未必已經公開表達出來。

    從崔鳴吉對海漢提出的計畫所熟悉的程度來看,這人可絕不是那種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普通政客,而是真正花了大量工夫去研究了海漢的計畫,並且結合本國的狀況,對之後可能產生的效果和影響都做了詳細的推算。要說這做功課的用心程度,只怕已經在朝鮮官場無出其右了。

    而且這位仁兄對海漢似乎也並無仇視,至少從與其交談這半天的情況來看,崔鳴吉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明顯的敵意,甚至會感覺他的問題是有意在給海漢的說明鋪路,能讓他們一步一步地解說這個合作計畫的詳細內容。

    崔鳴吉為這次會面做了很多顯而易見的準備工作,這大大贏得了錢王二人的好感。儘管目前還沒有最終確認崔鳴吉的真正意圖,但這至少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談判對手。他們都有一種預感,只要搞定崔鳴吉,後續的談判進程就會容易多了。

    “不過我覺得金尚憲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把談判的主導地位讓給他。”錢天敦分析道:“畢竟這對崔鳴吉來說,應該要算是一個鹹魚翻身的好機會了!”

    崔鳴吉在之前的戰與和之爭中落了下風,讓金尚憲把控了國內政壇的話語權,雖然國王李倧出於某些原因並沒有將他棄用或貶職,但終究是被政敵給壓了一頭。崔鳴吉如果選擇跟海漢對著干,那別說翻身了,恐怕要保住現有的地位都很困難,但他要是掌握了與海漢合作的主導權,哪怕只是計畫中的一部分內容,便有很大的機會重新回到舞台中間,繼續充當朝鮮官場上的意見領袖。

    但金尚憲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能在朝鮮官場屹立多年不倒,自有一番掌控局勢的本領,只要他察覺到了崔鳴吉的意圖,便肯定不會放任對手行事。

    金尚憲看穿崔鳴吉的手段了嗎?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在當天下午繼續進行的會談中,金尚憲便不再保持沉默,而是主動出擊,開始把控會談的內容和進程,不再把時間留給崔鳴吉一人表演。

    在前幾個月的抗清戰爭前後,金尚憲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海漢軍中,代表朝鮮官方參與督戰,而在這期間也與海漢將領相處得十分熟悉了,他要重新掌控談判進程,實現起來自然會比較輕鬆。

    金尚憲對合作計畫的細節不如崔鳴吉鑽研得透徹,也同樣不是什麼經濟專家,但他的優勢就在於與海漢人合作時間早,並且個人聲望在戰後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即便是國王李倧也不能不重視他的意見。而他的對手崔鳴吉,在這方面的條件顯然無法與他相比。

    金尚憲要討論的話題與崔鳴吉不一樣,重點不在技術細節上,主要是雙方今後合作的項目內容和大方向。

    對於朝鮮今後的發展方向,金尚憲的想法其實與國王李倧很接近,還是希望本國能夠建立起一支足以自保的強大武裝,不要每次遇到外敵都得向宗主國請求援助。特別是像海漢這種保護傘,雖然的確能夠保得朝鮮不被他國侵略,但代價也著實相當大,一次就把國庫給榨乾了,長遠來看還是得完善自身的防禦體系才行。

    金尚憲在大同江基地待了許久,他基本能確認海漢的確是有心要幫助朝鮮建立更具戰鬥力的新式軍隊,但這個忙能幫到什麼程度,那就得看雙方的意向了。海漢現在開出的價碼是先實施產業合作的項目,再進行軍事領域的深入合作,朝鮮不答應也沒事,但今後的軍事合作可能就只停留在目前這種朝鮮單方面買買買的簡單模式,想要效仿海漢軍的軍制和作戰方式可就很難得到足夠的技術支持了。

    但向海漢開放關鍵產業的經營權,這事不但李倧擔心,金尚憲也難以放心,要是海漢今後逐步把控了這些產業,那就是相當於把控了朝鮮的命脈,到時候要將這三千里江山改名換姓,朝鮮可能會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但海漢所承諾的發展前景又太過有誘惑力,特別是今天聽了崔鳴吉與海漢將領的一番問答之後,金尚憲更是明確了這一點——朝鮮想要快速變得強大,聽從海漢人的安排估計是唯一解決方案。

    金尚憲開始在談判中鬆口,錢王二人自然注意到了。這對於海漢而言自然是好事,哪怕之後還會有漫長的細節談判,但只要能早一天確定意向,後續的談判工作自有他們的下屬去完成,就不需要再親自坐在這裡費口水了。他們都是帶兵打仗的武將,坐下來談條件其實並非所長,如果能快些完成任務,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但想要快速解決戰鬥的想法並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兩國這次商議的合作項目可不是小打小鬧的動作,每一項都涉及到數目頗大的投資,而朝鮮在開放這些項目的尺度上比較謹慎,還是希望海漢在經營方面更多地按照朝鮮的標準來執行,畢竟以他們所知的情況來看,海漢經營的產業往往產能較高,時間一長就會以低價來擠佔市場,到時候把官方運營的鹽場、礦場、造船廠全給擠垮了要如何是好。

    即便是強如大明,沿海地區的食鹽生意也已經被海漢佔去了不少份額,很多地方的官辦鹽場都因為競爭不過海漢產的私鹽而倒閉,甚至有一些南方鹽場索性就不再自行組織生產了,直接出售由海漢提供的私鹽。福廣兩地鹽課提舉司的官員,這幾年賺得盆滿缽滿者可不是少數。

    但朝鮮國土三面環海,境內的食鹽供應幾乎都是來自海邊的鹽場,而國庫的收入更是有相當一部分是依靠國營鹽業,海漢進入這個行業之後,侵佔有限的市場份額幾乎會成為必然,就靠上繳賦稅恐怕也很難補足朝鮮國庫的損失。

    但海漢一方給出的說法卻與朝鮮人所擔心的方向完全不一樣,海漢在朝鮮開辦的鹽場不會以低於官方鹽場的供貨價向其國內銷售食鹽,而且其主要的銷售對象也不是朝鮮,而是北方的清國。

    “貴國的邊界線有很長一段與清國接壤,如果通過貴國向清國大量傾銷低價私鹽,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錢天敦提醒道:“你們擔心會發生在自己國內的狀況,到時候真正會出現的地方其實是清國。”

    金尚憲聽得倒吸一口冷氣,他的確沒想到海漢還有這樣的手段來打擊清國,雖然這肯定無法達到讓清國經濟崩潰的程度,但以傾銷的方式向清國輸入價格低廉的私鹽,肯定會對其統治的穩固性有一定的影響。

    不過金尚憲對此說法的可行性仍然還是有一些不太確信:“清國那邊要是對私鹽查辦得緊些,豈不是就賣不掉了?”

    錢天敦應道:“所以到時候找下家就找有權有勢的,免得被查。至於私鹽充作官鹽賣該怎麼操作,大概就不用再教了吧!”

    只要到時候能在清國找到有實力的合作對象,保證其利潤空間,自然就會有人攬下這門生意。時間一長,不但可以摧毀清國的鹽業,還有機會借助由此打開的渠道做更多的事情。不管是收集情報還是收買官員,在其國內製造社會矛盾和利益衝突,到時候都將會有更大的操作空間。

    對朝鮮而言,想要報復北邊的惡鄰,除了戰爭之外,這大概也是一種不錯的方式。在場的幾名朝鮮人都是高層人士,自然能夠很快理解這樣的手段能夠起到的作用。

    至於冶煉和造船,那就恰恰相反了,連渣都不能讓清國摸到,而這兩項產業實力的提升,似乎對朝鮮也是利大於弊,所以就連金尚憲也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到了晚飯時分,李倧自然是開口留客,請錢王二人留在景福宮吃飯。兩人倒也不推辭,心中都是想著儘可能趁熱打鐵敲定此事。

    李倧便將在隔壁另一房間裡旁聽的三個兒子都叫了出來,讓他們也參加到晚宴中。因為事前便就安排旁聽一事跟海漢一方打過招呼,因此錢王二人對此倒也沒覺得有什麼詫異。

    李倧的嫡長子,王世子李溰,在此之前的接風宴上便已經見過面了,而二兒子鳳林大君李淏和最小的兒子麟坪大君李濬則是第一次見到。

    在席間錢天敦和王湯姆都留意到了一些細節,即金尚憲明顯更傾向於世子,而崔鳴吉則與年方十八的鳳林大君更為熱絡,這也讓他們意識到了金尚憲與崔鳴吉之爭恐怕還不止是在當下的合作計畫上,人家考慮的很可能已經是數年之後的朝堂局勢。

    但關於李倧的這幾個兒子,他們在事前都沒有做太多的功課,當下肯定不便表現出傾向於誰,只能等回到駐地之後再發電報回南方諮詢此事。這種選擇眼下不見得有什麼效果,但如果能早一點與朝鮮的下一任國王交好,今後處理兩國關係也能更容易一些。

    在景福宮吃完晚飯,兩人便乘車返回駐地,然後命人在天井中架起天線,打開電台拍出了一份電報,除了報告目前的談判進展之外,順便也要求大本營提供李倧三個兒子的情報,以及選擇扶持對象的建議。

    這份電報在經由舟山、澎湖兩次轉發之後,最終被送到了寧崎的案頭。寧崎看過之後也不敢怠慢,連夜調取了大數據庫的相關信息進行查詢,但結果卻不甚理想。寧崎不得不結合當下的狀況,自行撰寫了一份分析資料,用電文回覆給身在朝鮮的同僚。

    錢王二人看到回電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而內容也是讓他們覺得有些稍感意外。寧崎在電文中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建議,因為歷史所記載的情況與現在的實際狀況已經有了比較大的出入。

    按照歷史記載,1612年出生的李溰在十三歲那邊就被封作了王世子,但在在丙子胡亂之後便與其妻姜氏和兩個弟弟被擄到瀋陽當人質去了,後來還隨清軍一起南下入關。直到1645年清軍拿下了北京城,攝政王多爾袞才將李溰釋放回國。

    不過這位老兄回國之後並沒有順利接任國王,僅僅兩個月之後便突然病死,謚號昭顯。至於其真正死因則在歷史上眾說紛紜,但從其妻子被賜死,三個兒子被流放的狀況來看,這位昭顯世子很可能是被李倧下令處死。至於原因,一些史學家認為昭顯世子在長達八年的人質生涯中逐漸發生了心態轉變,在清廷的籠絡之下慢慢立場也傾向於支持清國。特別是親身參與了順治帝在北京天壇舉辦的登基儀式之後,認為需要重新定位朝鮮與清國的關係,而這是那個時空中心向大明的朝鮮統治階級所不能接受的。

    李溰死後,老二李淏很快便也被釋放回到朝鮮,同年被清廷封為朝鮮世子,四年之後李倧過世,李淏便繼任成為了李氏朝鮮的第十七代君主,史稱孝宗。

    但在這個時空當中,所謂的丙子胡亂延遲了半年多才發生,而且清軍並未像歷史記載那樣贏得戰爭勝利,而是到大同江就被海漢為首的聯軍擊潰,根本連漢城的邊都沒摸著就撤軍了。朝鮮作為戰勝方,自然也不會再有世子被擄走當人質這樣的狀況發生,更不會去瀋陽與清人同吃同住數年之久。

    在這個時空中,李溰、李淏,甚至是那個在歷史資料中被一筆帶過的老三李濬,其實都有成為繼任者的可能。當然了,這其中李溰的機會是最大的,畢竟他才是名正言順早就得到冊封的世子,而他的兩個弟弟只不過是候補選手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1 15:36
第1854章 支持對象

    帝王后代爭奪王位寶座繼承權的故事並不新鮮,為了能夠爬上寶座成為統治者,自古以來就有無數黑暗的宮廷內鬥傾軋甚至血腥屠殺發生。即便是朝鮮這樣被周邊國家視為弱小可欺的存在,那至少也統治著朝鮮半島的三千里江山,王位對某些人來說依然是相當重要的存在,歷史上圍繞王權爭奪發生過的齷齪事著實不少,甚至可以說是李氏的傳統。

    李氏朝鮮的創建者李成桂就是效仿趙匡胤的黃袍加身,以高麗國大將的身份在出征途中起事,然後殺回王城開京搶班奪權,自立為王,建立了朝鮮王朝。

    而李成桂的兒子李芳遠也是有樣學樣,在爭奪王位繼承權的過程中發動兵變,先殺掉了世子李芳碩,假意擁立二哥李芳果,然後又找藉口逼兄長退位,自己坐上王位當了國王,活脫脫一個朝鮮版本的玄武門之變。

    到第六任朝鮮國王端宗李弘暐的時候,因其年幼,被其親叔叔首陽大君李瑈發動政變給趕下了台。最妙的是李瑈派使臣來大明申請冊封,所使用的理由便是大明幾十年前也有過明成祖朱棣對其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的“靖難”,來證明叔叔篡奪侄子王位的合法合理,而且因此成功得到了大明的認可和冊封。

    第十一任朝鮮國王中宗李懌也是通過發動宮廷政變,廢掉了前任燕山君李隆,因其是朝鮮歷史上著名的暴君,所以李懌的這次政變也被冠以正義之名,史稱“中宗反正”。

    這當然還不是朝鮮王朝的最後一次政變,現任的國王李倧同樣也是通過這種非常規手段推翻了他伯父光海君的統治,史稱“仁祖反正”。

    縱觀朝鮮王朝成立以來兩百多年的歷史,有詳細史料紀錄的成功政變就有數起,而那些最終未能成事的嘗試還不知道有多少。錢天敦和王湯姆在研究朝鮮宮廷史的時候甚至有理由懷疑,李氏家族是不是就有某種不安分的遺傳基因,所以才會如此頻繁地出現宮廷爭鬥和政變。

    當然了,更有可能的情況是,這種不安定的因素其實就是那個像征著國家統治者的王位。生在王族這種環境中,能夠抵抗住權力誘惑的人,本身就少之又少,更何況王族中的大多數人根本就無法擺脫這個環境,只能或主動或被動地參與到權力鬥爭中去。而現有這種家天下的權力架構,又很難保證每一代的統治者能夠平穩地完成與繼任者之間的權力交接,勢必就會出現相當多的狀況了。

    在這個時空中由於海漢的出現,很多事情的歷史軌跡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朝鮮沒有在丙子胡亂中被清國打敗,更沒有對清國俯首稱臣,而李倧的繼承人也沒有被擄去國外當人質。所以不管是世子李溰還是老二李淏,他們今後的政治立場大概都不會再是傾向於清國還是明國這麼簡單,而李倧選擇繼任者的標準,肯定也與歷史上的記載會有所差異。

    但對於海漢來說,要選擇哪一位王子來作為今後的支持對象,就是一件很考驗眼光的任務了。當然還有一種選擇是冷眼旁觀,不插手朝鮮的統治階級內部競爭,但這有可能會導致未來對朝鮮的外交關係陷入被動,所以這個選項直接就被放棄了。

    李溰和李淏,這兩人一個是第一個繼承順位的王世子,另一個是原本歷史中登上王位的成功者,可以說兩人都有極大的可能在數年後成為朝鮮國的下一任統治者。但如果現在就要從中挑出一個作為海漢官方的支持對象,那的確是有點為難王湯姆和錢天敦了。

    “兩頭下注肯定不可取,但如果要押寶押在一邊也確實太危險了。”錢天敦分析道:“李倧這兩個兒子以前沒怎麼留意過,以後倒是得重視起來,有些事情越早開始做準備越好。”

    王湯姆點頭表示了贊同:“既然以後的朝鮮國王很可能出自他們當中,那的確有必要從現在就開始好好經營了。不過我倒是覺得要選人不難,誰能積極主動地跟我們拉近關係,表明態度,誰就更值得支持!”

    “這樣選人……會不會有點片面?”錢天敦對此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看出來的,多觀察一段時間吧!”王湯姆伸手拍了拍桌上的電文道:“你看寧崎發來的資料,原本歷史上這兄弟倆一個支持清國,一個心向大明,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他們都是有依附強國的心理!現在東亞誰是強國?那當然是我們了,只要不斷對他們施加影響,假以時日,他們崇拜的對象也很可能會變成海漢。”

    王湯姆所說的情況可不是單純的假想,事實上對海漢有著明顯的崇拜心理的盟友還真是不少,比如願意出兵隨海漢軍來朝鮮打仗的這幾家,如果不是對海漢軍有著絕對的信心,又豈會輕易把精銳部隊派到如此遙遠的陌生國度去跟一個強大的對手作戰。

    當然這樣的信心和崇拜心理並不是短時間內建立起來的,海漢最近這幾年在東北亞地區的動作,特別是這次出兵朝鮮的戰果,肯定會對朝鮮統治階級的觀念產生顯著的影響,讓其意識到這個地區最為強大的國家不再是他們頂禮膜拜了兩百多年的大明,而是位於南海的另一個新興漢人政權。

    對朝鮮來說,值得慶幸的是海漢國並沒有恃強凌弱的打算,反而是出於某種實際考慮,選擇了幫助朝鮮抵禦外敵。這對於一直都對漢人政權有著天然好感的朝鮮來說,的確極大地拉近了兩國的距離。

    在目前這樣的國際環境和歷史條件下,要讓年輕的朝鮮統治階級對海漢產生親近、崇拜的心理,其實不算是什麼困難任務。海漢本來就長於宣傳造勢,只要有機會,多的是辦法讓這些年輕人對海漢文化產生興趣。

    不過從之前的會面來看,朝鮮官場上的這兩位意見領袖顯然是各自選擇了一位王子作為支持對象,他們的選擇標準未嘗可知,但這場對局的結果應該很難在近期看到,如果按照原本的歷史走勢,距離下一任朝鮮國王繼位還有十二年之久。繼位者要作為儲君等待這麼長的時間,期間足以發生各種故事了。

    而王湯姆所說的篩選方式的確是一個解決辦法,如果能夠及早確認某位王子對海漢有著特別的興趣和親近感,那麼對其進行扶持之後收到回報的可能性就會更大一些。至於如何慢慢投其所好施加影響,那就不全是軍方的事了,外交和情報部門的長期跟進才能發揮作用。

    而李倧安排王子們旁聽談判過程,還讓他們與海漢將領一同進餐,這其中有沒有類似的用意就不好說了。錢天敦和王湯姆目前也很難確認李倧對繼位者的政治立場會有什麼樣的要求,但從原本的歷史記載來看,後期更傾向於清國的世子應該就是因為政治立場不討喜所以才會被李倧下手廢黜。而一個心向海漢的繼承人是否會得到李倧的喜愛,當下也不好說。

    雖說喜歡海漢的人也不一定就能坐上王位,但有一點是錢王二人當下就可以確認的,那就是不喜歡海漢的人肯定無法成為下一任的朝鮮國王。作為朝鮮目前和今後數年內最為重要的外交夥伴,海漢對繼位者的看法肯定會影響到李倧的選擇。

    在當天的會談結束之後,崔鳴吉突然主動提出了要去海漢將領在漢城的住處拜會一下。金尚憲雖然沒有出聲反對,但當下的臉色可是不大好看,只是目前也沒有禁令禁止其他官員與海漢人單獨會晤,他即便想反對也找不到合適的藉口。

    而更讓金尚憲感到失望的是,海漢人竟然欣然同意了崔鳴吉的要求,而不是果斷拒絕。看樣子在這兩天的會談當中,崔鳴吉已經成功地爭取到了海漢人的認可,這讓金尚憲隱隱有些不安。

    李倧對此倒是樂見其成,他從這兩天的會晤中也意識到崔鳴吉對合作計畫吃得更透,比金尚憲更適合與海漢人討價還價。崔鳴吉多多與海漢人接觸一下,或許對於在接下來的談判進程中爭取主動也會有好處。至於是否相信崔鳴吉的節操和能力,他既然已經選擇了讓崔鳴吉參與談判進程,這就已經是最大的信任了。

    至於海漢這邊,當然是有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他們先前還想方設法地打聽如何才能聯絡上崔鳴吉,爭取安排一次私人會晤來打探對方的真實想法,但想不到最後主動採取行動的居然是對方。

    當下崔鳴吉便乘馬車跟著海漢的車隊一同回到了他們在漢城的臨時駐地,錢天敦下車之後便吩咐隨從去準備一桌酒席,以款待這位主動登門的吏曹判書大人。

    “說實話我們本來想找個機會去府上拜會崔大人,但沒想到倒是崔大人先來了!”落座之後,王湯姆便主動提及了先前的打算。

    崔鳴吉雖然不知道王湯姆這話到底是客套還是真有其事,但也能感覺到王湯姆釋放出來的善意,當下便也客氣了幾句。

    不多時廚房便開始上菜,雖然是冷盤,不過對朝鮮人來說生冷食物倒也習慣,錢天敦又叫人開了一罈酒,讓崔鳴吉嘗嘗海漢的特產。

    三杯酒下肚之後,氣氛便開始熱絡起來,崔鳴吉主動提及了為何要來拜會他們:“其實貴國提出的產業合作計畫,在下看過之後覺得多數都對朝鮮未來發展有益,只是其中有些不解之處,需要向兩位當面請教才行。”

    王湯姆道:“無所謂請教,有問題大家一起探討就是,崔大人但說無妨。”

    崔鳴吉放下酒杯道:“其實大部分的問題,在這兩天的會談中都已經問過了。在下就想再問問二位將軍,朝鮮今後該如何發展,才能真正壯大自身的實力?”

    崔鳴吉的這個問題可就很大了,政治、軍事、經濟、文化,每個領域對於實力的定義都會有不同,但想要在任何一個領域中變得強大,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湯姆和錢天敦對望一眼,都不太確認崔鳴吉到底想要怎樣的答案。

    崔鳴吉是個聰明人,一看這二位沉默不語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便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接著又道:“聽說貴國當年在南海立國之時,國民不過五百人上下,不過十年時間,國土已遍及南海各地,軍隊征伐各國常勝不敗,著實令人欽佩。在下也曾做過一些功課,研究貴國的發展歷史,但由於資料太少,所能得出的結論著實不多,所以一直都想找一個機會與貴國高官當面交流,請教治國強國之策,要如何才能在短短數年間讓國家的實力變得強大起來。”

    崔鳴吉語氣非常誠懇,說完之後便起身一揖,意思是先行謝過二人。

    錢天敦應道:“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我國雖然當初立國的時候看起來實力比較單薄,但當時我們已經對國家的發展有了比較長遠的規劃。先做什麼後做什麼,各個職能部門如何分工合作,與外界各方如何相處,如何利用手頭的包括人力在內的資源,等等很多方面的問題,都是有提前準備好的預案。崔大人看到的結果可能就只是海漢國只用了十年時間就迅速壯大,但實際上我們治國理政、行軍打仗所用到的經驗,大多都是好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積累,發展過程中不走彎路,自然速度就快了。”

    這番話讓崔鳴吉聽得似懂非懂,但又覺得其中有頗多值得細細體會的地方。崔鳴吉揣摩了一陣才又問道:“如果學習貴國的治國方式,能否收到顯著的效果?”

    王湯姆應道:“效果會有,但有多少就不一定。歸根到底,我們各自國家的社會制度不一樣,權力架構、社會生產關係也都有差別,就算是有更先進的地方,貴國也不太可能全盤照搬套用。其實關於這方面的問題,金大人也早就跟我們有過類似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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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5章 學習與效仿

  關於讓國家變得強盛的方法,當然不止是崔鳴吉一人在這方面花費了心思,被李倧視作肱股之臣的金尚憲自然也早就已經在這個領域下過工夫。事實上金尚憲一力主張引入海漢援兵來對抗清軍大家時候,就曾向國王闡明過立場,希望在軍事方面效仿海漢,在戰後成立一支精銳新軍。至於當時海漢所提出的開埠通商等要求,金尚憲也認為是能夠雙贏的合作方式,所以也勸說李倧全都答應下來。

  但金尚憲的強國思路與崔鳴吉有所不同,在前幾個月與海漢將領頻繁交流之後,他將希望更多地寄託在了海漢的引導和安排上,用一些已經經過了驗證的成熟方案去發展本國的經濟和軍事,而非像崔鳴吉這樣試圖要先從海漢的發展史當中總結提煉出一些經驗性質的東西,然後再結合本國國情進行套用。

  這兩種思路中,崔鳴吉的方案看上去似乎更為積極主動,但在實際情況當中,他的這個路子實施的效率和效果都未必能及得上看似偷懶的金尚憲。

  外界往往只會注意到海漢十年間所取得的驚人成就,但對其成功背後的真正優勢所在卻知之甚少,很多人甚至連海漢的權力結構都未曾徹底弄明白。在這種一知半解的情況下想要簡單照搬某些海漢的成功經驗到另一國,往往會變成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局面,就未必能取得理想的結果了。

  金尚憲也是在對海漢發跡史作過一定瞭解之後才做出的決定,他認為海漢的很多國策都是建立在先進的技術之上,短期內根本無法在朝鮮得到實現。倒不如讓海漢人準備一些適合朝鮮國情的發展方案,然後再從中挑選最具可行性的進行實施。

  前面有類似安南、福建許氏這樣的成功範例,金尚憲認為海漢完全有能力給朝鮮也量身定做一套適合的全面發展計畫。雖然在此過程中海漢肯定會向朝鮮提出各種條件以滿足其利益需求,但能夠得到海漢這個強者的指引和幫助,總比朝鮮自己盲人摸象來得強。如果想要盡快將本國國力拉升到北邊的強鄰之上,並且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實現軍事上的自保,那大概也沒有其他辦法能比跟海漢合作更高效了。

  如果不是國王在前段時間一直對海漢倡導的產業合作抱有疑慮,金尚憲也不會把這場談判一拖再拖,以至於讓崔鳴吉也有了機會插上一腳。但崔鳴吉的主動性更強,不但在談判過程中向海漢展示了自己提前所做的準備,而且還在談判後毫不避嫌地與海漢將領私下單獨會晤並請教治國之策,這個姿態的確是要比金尚憲放得更低,更容易贏得海漢的好感。

  但王湯姆和錢天敦都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政治家或是外交家,崔鳴吉想向他們請教適合朝鮮的治國良方的確是有一點緣木求魚的意思,而錢天敦也開始有一點懷疑,崔鳴吉的這種提問到底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代表了某位不便直接開口的大人物。

  李倧在談判中一直沒有明確地表明態度,這或許也是為了留下足夠的操作空間,避免過早表態將自己陷入被動處境。王湯姆和錢天敦此前都認為金尚憲的故意拖延和崔鳴吉的盤問都有可能是來自李倧的授意,所以當下崔鳴吉的提問可以說已經超出了一個臣子的覺悟,在他們看來或許也是另有深意。所以錢天敦故意說之前已經與金尚憲做過相關的討論,要看看崔鳴吉反應如何。

  崔鳴吉倒是很沉得住氣,並沒有追問與金尚憲談論這個話題的內容與結論,而是繼續自己的話題:“那錢將軍覺得,我國如要壯大國力,應當先從哪些方面著手?”

  錢天敦道:“那就只能又回到最開始的議題,就是我們為貴國準備的產業合作計畫。貴國戰後的頭等要事就是發展經濟,國庫裡有錢了,百姓不用為生計發愁了,國家才能放開手腳去發展其他領域,比如組建你們心心唸唸的新式軍隊。這些道理都很淺顯,相信崔大人也很明白其中道理。”

  海漢拋出的產業合作計畫,本質上就是要用錢來解決朝鮮目前存在的諸多問題,提振經濟充實國力,然後再慢慢籌劃其他領域的發展。類似的計畫在福建、安南等地都已經收到了極好的成效,所以可行性是極高的,只需根據朝鮮的情況作出一些局部調整就行了。但這套方案要奏效,必須得到朝鮮的充分配合才行,而目前的狀況就是朝鮮既不反對,也不急於推動實施,這讓急於完成談判任務的兩名海漢將領的耐心也越來越少。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跟朝鮮人磨了幾天的嘴皮子,其實這些道理早就翻來覆去說過好幾遍了,甚至在更早的時候,與金尚憲做前期溝通就已經談及過這些話題了。

  崔鳴吉也感覺到錢天敦語氣裡的不耐,略帶歉意道:“在下只是想要進一步確認,這些措施真的能給我國帶來預期的變化。”

  錢天敦正色道:“貴國的謹慎我能理解,但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耐心一直等著,如果貴國覺得合作不妥,我們也沒有打算勉強貴國,但至少要給出一個態度明確的答覆,僅此而已。”

  崔鳴吉道:“合作自然是要進行下去,只是戰後有諸多事務要處理,所以才會將相關的談判推遲了,錢將軍勿急,近幾天就會有結果。”

  崔鳴吉其實希望通過這次私下會面從海漢人這裡獲得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但說實話到目前為止都收效不大,這兩名海漢武將沒有過多談及兩國國策的差異比較,而是努力在把話題引向促成合作計畫。

  僅從有限的談話內容來看,崔鳴吉認為對方並不看好朝鮮照搬海漢的發展模式,海漢人或許是對的,但這同時也意味著朝鮮不可能像海漢一樣飛速發展,國王想要的趕明超清,恐怕十年八年內是無法實現了。最理想的結果,大概也就是像安南一樣,成為海漢的親密盟友,今後再遇到北邊的鄰居不老實,也不用再擔心勢單力孤沒人幫忙了。

  至於經濟領域能夠有什麼樣的發展前景,以崔鳴吉的見識很難有具體的目標。他只知道海漢精於海上貿易,而且國內極為富庶,京城三亞號稱南海第一自由港,但到底有多繁華,沒去過三亞的人是很難想像出來的。李希從三亞發回的資料倒是建議朝鮮儘量在經貿方面配合海漢,只是書面文字的描繪,又怎能體現出三亞的真正面貌和海漢的真實國力。

  三人推杯換盞一番之後,王湯姆主動提及了另外一個話題:“國王陛下這兩天都安排三位王子旁聽談判過程,看樣子也是不遺餘力地在培養他們處理政務啊!就是不知道哪位王子在治政方面更有天賦一些?”

  實際上這三兄弟中除了老三李濬歲數比較小,老大李溰已經二十五歲,老二李淏也已年滿十八,完全有資格參與到議政的環節了。當然了,王子們能參與到什麼程度,那還是要視李倧的態度而定。

  崔鳴吉倒是預料到海漢人會打聽關於三位王子的事情,所以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是滴水不漏:“世子年紀最大,接觸政務的時間也最早,是以經驗最為豐富;鳳林大君聰穎好學,處事沉穩;麟坪大君年紀尚幼,未來可期。若說治政天賦,倒也不好說孰強孰弱。”

  崔鳴吉油滑的回答自然無法讓王湯姆感到滿意,當下便又追問道:“那崔大人覺得,哪位王子更適合學習我國的文化知識?”

  崔鳴吉不解道:“王將軍這是何意?”

  王湯姆解釋道:“事情是這樣,我接到三亞的通知,執委會希望貴國能派出王子,名額不限,前往三亞進行為期兩年的留學。在此期間我們會為王子提供學習各種先進知識的機會,安排遊歷海漢治下各地增長見識。剛才崔大人提到的治國理政方面,也可以安排留學王子在勝利堡內觀摩我國執委會是如何處理政務。我們相信這樣的安排會有助於增加兩國互信,對未來的兩國關係會有很大的好處。”

  崔鳴吉聽完之後沒有立刻回應,這件事聽起來似乎的確不錯,但他可不是政壇雛鳥,隱隱覺得此事有些其他政治意味。

  王湯姆見崔鳴吉沉默不語,知道他想到了某些問題,便又主動說道:“崔大人,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並不是向貴國索要人質,完全自願,如果貴國覺得沒有必要,那也可以選擇放棄這個機會。”

  崔鳴吉道:“恕在下冒昧問一句,類似此種派王子到貴國留學的安排,之前可有先例?”

  王湯姆道:“當然有,安南清都王家的小王爺鄭柞,還有這次率安南艦隊來到朝鮮的鄭廷將軍,都曾經在我國留學。還有這次聯軍中率領福建水師的許裕拙將軍,也是在三亞進行了為期兩年的進修,學習海上作戰的相關技能戰術。崔大人如果有興趣,可以找時間去與他們聊一聊,瞭解一下當初在三亞留學的相關情況。”

  其實這些情況在李希發回來的報告中或多或少也有提及,但崔鳴吉顯然從未想過安排本國王子去海漢京城留學這種事情。即便王湯姆給出了聽起來十分合理的解釋,他也還是覺得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王湯姆這番話當然不是吹牛,這幾人的確是都有在三亞的留學經歷,像鄭柞這種喜歡新奇的年輕貴族,更是幾乎每年都會去一兩次三亞,處理外交經貿事務之餘,也會專門去三亞的幾所大學堂聽一聽自己感興趣的課程,然後去陸海軍基地遛跶一圈,打打槍放放炮,看看有什麼新裝備能買就下單買上一些帶回國。

  至於像許裕拙這樣的外軍將領,在三亞也並不鮮見,現在福建幾乎每年都會送一批基層軍官到三亞進修,以確保日益龐大的許家軍除了裝備標準制式的武器之外,還能夠有統一的軍制和戰術。

  為其他盟友勢力提供文武官員的培訓和進修,本身就是海漢增加國際影響力的一種手段,多年來一直都在使用,而且收效也相當不錯。這些有在三亞長時間學習生活經歷的外國官員,幾乎無人能夠抵抗無所不在的意識形態灌輸,在此之後大多變成了海漢的忠實擁躉。

  雖說目前在三亞的朝鮮使臣李希也是王族成員,並且與海漢高層相處得還算不錯,但他幾乎根本就沒有資格排進繼位者的候補行列當中,而且本身也沒有太大的政治野心,海漢很難扶持他去爭奪朝鮮國王的寶座。所以王湯姆寄希望於朝鮮能夠派一名王子到三亞去留學,別說留學兩年,哪怕只有一年半載,也有辦法讓其立場變成堅定的海漢黨。

  當然了,要做到這一點,就得先說服朝鮮人接受這種方式,並且讓他們意識到這並非扣押人質,而是兩國展開深度合作的一部分。但王湯姆也不確定李倧會不會對此心生疑慮,畢竟原本歷史上被清廷洗腦成功的昭顯世子就因為政治立場問題而最終失去了繼位機會。所以他打算先從崔鳴吉這裡下手,試探一下朝鮮人的態度,如果崔鳴吉願意合作,那麼由其出面去勸說李倧,顯然會比自己開口的效果更好。

  崔鳴吉比較謹慎,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口稱要等明日上朝的時候再向國王稟明此事,看國王對此有何打算。王湯姆雖然很想促成此事,但心知如果催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引發朝鮮人的戒心,當下也沒有急於求成,便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舉杯再敬崔鳴吉。

  雙方在酒席上你來我往地互相試探了一番,但其實都沒有獲得太多有價值的信息,不過王湯姆和錢天敦一起出手,倒是毫無懸念地把崔鳴吉給喝趴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7 22:11
第1856章 朝鮮市場

  作為這個時代的朝鮮國治下最為繁華的城市,漢城除了充當國家政治中心之外,同時也扮演著經濟貿易中心的角色。朝鮮國內的權貴,至少有一半都長住在漢城及附近地區。而在朝鮮與清國開戰之後,北方地區的社會上層人士大量南逃至漢城避難,讓這個比例又得到了新的提升。

  大量有錢人湧入這個城市的直接影響便是帶來了明顯的通貨膨脹效應,除了普通的生活物資價格受到影響之外,連房產這種固定資產也是跟著水漲船高。一些平民索性高價將住所賣給外來的富人,自己則遷出漢城去生活成本更低的地方定居了。

  比如王湯姆和錢天敦下榻的這處宅子,在戰前作價白銀四千兩都未必有人肯買,但當下主人如果肯萬兩白銀出手,那買家估計得在門口排出長隊。當然了,這宅子的主人既不差房產,也不差這點錢,把房子借出來純粹只是為了討國王的歡心和贏得海漢人的好感而已,並不會因為當下物價上漲就順勢把房子給賣掉。

  不過近期在漢城裡搶購房產的卻並不都是逃難至此的北方權貴,也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外國的商人。這些人對房產的面積、地段、居住條件等有著比較高的要求,但出手十分闊綽,只要看中了就不會太在意價錢高低,因此才會迅速拉升了漢城的房價。

  這其中自然是以大明江浙地區和海漢的商人為主,特別是提前收到風聲的海漢大商家,幾乎都設法在城內購置了房產,作為接下來開設商棧之用。

  其實在此之前朝鮮市面上就已經有來自海漢的商品出售,不過大多是由明商轉賣而來,而且只有一些價格昂貴的高級貨,普通人很難消費得起。而今後海漢商人直接進入朝鮮市場經營,便會有大量工業品逐步進入到朝鮮百姓的日常生活當中,漢城也會成為海漢商品在朝鮮的主要集散地之一。

  漢城南邊的崇禮門,是距離漢江最近的一處城門,因為更方便從漢江上運輸貨物和人員,這附近區域也就成為了外來商家最喜歡落腳的一處地方。崇禮門內臨街的一處商舖,原本是一家布行,不過前段時間被據說來自海漢的大商家給盤了下來,經過一個多月的閉門整修之後,近日終於要重新開張營業了。

  這間商舖改頭換面之後不再經營布匹生意,而是在正門掛出了題有“海漢銀行”字樣的碩大牌匾。對於絕大多數朝鮮人來說,其實都還不太明白這個招牌意味著什麼。只有少數曾經去過海外的商人和博聞廣識的權貴,才知道這個機構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商舖,而是從事金融服務的錢莊銀號。與普通的金融機構有所不同的是,這家“海漢銀行”是由海漢官方運營,據說資本極其雄厚,遠非民間類似機構可比。

  海漢銀行的資金到底有多麼雄厚,從其一舉砸下兩萬兩白銀買下這個布行商舖的大手筆就可見一斑了。這個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了商舖的市場行情,在外人看來甚至有冤大頭之嫌,但海漢這邊出價的時候考慮的可不僅僅是單純的價格問題而已。

  海漢銀行在海外建立分號是一項頗為複雜的工程,光是這落腳的地方就極為考究,對商舖的位置、面積、結構,甚至是建房所用的材料,都有相應的考核標準,在很多地方因為找不到合適的鋪面,海漢銀行甚至會買下一塊地皮來自行修建。

  在海漢銀行看來,尋得一處合適的鋪面殊為不易,多花點錢省下寶貴的時間,便是一樁划算的買賣。至於在前期投入的這些資金,相較於長期收益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大數目,何況這漢城分號是位於整個朝鮮國的政治經濟中心城市,潛在客戶數量相當可觀。

  雖然之前的戰事幾乎掏幹了朝鮮的國庫,但民間的財富卻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從開戰地帶南逃的權貴帶到漢城的大量錢財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處於閒散資金狀態,而海漢銀行在漢城的分號開業之後,便可以設法吸納這些資金為己所用——海漢與朝鮮商議中的產業合作計畫需要大量的資金來推動實施,如果能夠充分利用要朝鮮本國的民間閒散資金,對海漢來說也能減輕不少負擔。

  由於銀行業務的特殊性,這個機構的員工必須要經過專業培訓和一段時期的實習之後才能上崗工作,所以漢城分號從上至下基本上都是來自海漢國內,只在開業前才從本地牙行僱傭了幾個機靈夥計在門口發放印製好的傳單攬客。

  當然了,真正的大客戶肯定不會臨時才從街上攬回來,前期還在為分號選址的時候,被定為漢城分號負責人的梅百計就已經在四處走訪本地權貴,發展長期客戶了。

  梅百計來自儋州一個漢人地主家庭,1630年海漢借剿匪之名進軍瓊北,順利拿下了儋州城,當時梅家很明智地選擇了迅速投靠新主子,並且將少年梅百計送到了三亞留學。而梅百計進行了一段時期的學習之後,就慢慢表現出了在金融方面的天賦,然後便被選中送去財政部的專門機構接受定向培訓。

  梅百計當初在儋州的時候就頗有神童之譽,不過當他進了財政部的培訓班之後,才發現天下的聰明人實在太多了,有些小孩年紀比他還小但卻更加精於術數,他在裡邊也只算是中上之資,並不是像在儋州鄉間那樣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他很快收起了驕傲之心,老老實實地學習海漢人傳授的學識。

  梅百計在接受了兩年的培訓之後便被分配到海漢銀行工作,只當了兩年多櫃員就被蔡金梅看中,越級提拔起來做了私人秘書。或許是眼緣,或許是兩人名字裡都有一個梅字,總之蔡金梅為培養這個年輕人也是傾注了不少心思。之後這幾年梅百計跟著蔡金梅東奔西走,倒是經歷過好幾處銀行海外分號從立項到實施再到營業的全過程,著實學到了不少真本領。

  海漢銀行籌建朝鮮辦事處的時候,蔡金梅便向施耐德推薦了梅百計出任負責人,而且成功獲得了施耐德的認可。於是年僅二十五歲的梅百計便被派到朝鮮,負責在漢城籌建海漢銀行的分號。

  儘管進這行已經有五年時間,但這對於第一次獨當一面的梅百計來說,要獨力完成這個任務依然並不輕鬆。特別是朝鮮對海漢而言仍是一個相對比較陌生的國度,要在這裡開展金融業務,必然會遇到許多未知的困難。

  好在朝鮮所遇到的特殊國際形勢給海漢銀行開展業務創造了極好的外部條件,清軍入侵所造成的人心惶惶和大量南逃人口,讓朝鮮國內的民間財富迅速集中到漢城附近,如此之多的閒散資金不管存放還是使用,對許多外來人口都是極大的難題,而海漢銀行正好可以為他們提供最便捷安全的解決方式,甚至還能以錢生錢產生更多的收益。

  而海漢軍在朝鮮戰場上的驕人戰績,也是讓海漢的聲望大為提升,再加上海漢有意引導的輿論宣傳,讓朝鮮民眾慢慢將海漢與安全之間劃上了等號。打著海漢官方錢莊旗號的海漢銀行,自然也就贏得了一些朝鮮人的信任,答應在開業之後便來銀行開設帳戶,將手頭的部分閒錢存進海漢銀行。

  梅百計在開業之前跑上跑下忙了一個多月,拜會了上百名潛在客戶,但到開業的時候依然是緊張得晚上睡不著覺。這倒不是因為王湯姆和錢天敦兩位軍方將領到了漢城,而是他的老上司蔡金梅也特地從浙江舟山趕過來了。自己前期的工作能不能得到上司的認可,大概就得看開業之後頭幾天的成績了。

  蔡金梅這次來漢城可不是打著空手過來的,石迪文專門派了一艘探險級戰船把她送過來,如此隆重的待遇不僅僅是因為蔡金梅海漢銀行行長的顯赫職位,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此行帶來了漢城分號運營所需的大量資金——海漢銀行的經營項目可不僅是吸儲存錢,借貸也是相當重要的業務。

  考慮到海漢銀行初來乍到,可能會出現前期從本地吸納的儲金不足的情況,蔡金梅便從浙江運來了大批金銀。除了充當開業前期的流動資金之外,也是為了向部分對海漢銀行信心不足的大客戶展示實力,讓他們能夠安心地把錢財放進銀行。

  雖說女性官員在海漢沒有什麼禁忌,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蔡金梅抵達漢城之後沒有主動出擊去拜會本地權貴,仍是將社交的任務全權交給了梅百計負責。而她自己則是坐鎮分號,審核各項準備工作是否就位,研究梅百計撰寫的本地市場調查報告和工作計畫。

  蔡金梅與梅百計既是上下級,又是師徒關係,她主動向執委會和施耐德推薦了梅百計這個人選,自然也希望自己帶出來的這個徒弟能夠在朝鮮這邊做出一番成績,到時候她也臉上有光。

  對於梅百計在漢城組織指揮的前期準備工作,蔡金梅還算比較滿意,特別是這處位於漢城南大門最繁華地段的房子,總共三進的院子面積頗大,牆基地基都是青石所砌十分牢固,又有臨街的鋪面,改造成銀行經營所需的結構相對比較容易。

  連買房帶改造,梅百計在這裡花掉了近三萬兩白銀,但這在蔡金梅看來卻並不算鋪張。多年的工作經驗讓她非常清楚,銀行的硬件環境越是光鮮富貴,客戶就越能安心在這裡辦理 各種金融業務,財大氣粗才能吸引真正的有錢人。

  當然僅僅只有環境還是遠遠不夠的,這也只是銀行經營手段的一部分。為了能夠讓漢城分號取得開門紅,蔡金梅其實已經提前做了許多工作,而其中的一部分就是交給梅百計去完成的。

  “接待工作的安排,你一定要帶著下面的人多走幾遍流程,特別是那些朝鮮雇工,一定不能出現紕漏。這次能請來多少人捧場,這些大人物是不是對我們的業務感興趣,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我們前期的經營狀況,花再多的心思去準備也不為過。”

  蔡金梅一邊喝茶,一邊叮囑梅百計注意事項。其實這些事不用她再三強調,梅百計也明白其重要性,但依然還是十分恭敬地低著頭聆聽上司的指令,如同過去幾年一樣。

  這次漢城分號開張,海漢已經通過官方渠道向漢城的許多頭面人物發去了請帖,請他們到時候來觀禮。不過具體能有多少人來,其實梅百計也沒有一個確切的預計。

  大部分邀請對象都是看在海漢的面子上收下了請帖,但卻並未明確表態到時候會不會出現。而這就給梅百計的接待準備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他甚至都拿不準到時候要在臨近的街道上圈出多大一塊接待區合適。而且萬一屆時沒幾個賓客應邀前來,沒能起到熱場和吸引眼球的效用,那他作為組織者可就很難交差了。

  迄今為止,明確答應了會到場的朝鮮官員,也就只有一個跟蔡金梅還算打過幾次交道的金尚久了。但金尚久正式的職務僅僅只是朝鮮國駐舟山定海港的使臣,即便是在漢城也算不上什麼頭面人物,作為參與剪綵的主要嘉賓就顯得份量不夠了。

  本來人就在漢城的王湯姆和錢天敦倒是肯定會來捧場,但如果朝鮮官方沒有地位對等的官員出現,那麼這種官方為銀行信譽背書的效果就不免會有所欠缺了。所以站在蔡金梅的角度,她還是希望能夠邀請到類似金尚憲這個級別的官員出席開業儀式。如果能有幾位朝鮮高官替海漢銀行站台,那開業之後的日常經營和市場開拓也會更為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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