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1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3
220.第220章 越南之行(三)

     涂山半島所處的位置如果能建起一個戰略支撐點,那麼就可以對整個紅河三角洲的濱海區域進行有效的監控。而這裡距離黑土港的航程不過四十海里左右,一旦有什麼情況發生,黑土港方面也完全來得及進行支援。當然了,要在這裡建設據點最大的困難並不是經費或者物資,而是人員。

    黑土港現在的居民人口已經超過三千,但軍警力量只有百人不到。這點人手如果僅僅只是作為社會秩序維護者來使用倒是夠了,但如果要作為軍事防禦力量,乃至對外擴張的先遣隊,那這麼點人還真是不夠看的。而且就這麼一點有限的人手,都已經被分成了四個部分,分別駐守採礦區、居住區、港區和位於黑土港與海南島之間的浮水洲島補給站。想要再從這中間抽出人手來駐守涂山半島,那顯然是不太實際的想法了。

    當然了,在軍警部內部還有一個秘而不宣的備用方案,那就是錢天敦提出的,由黑土港方面自籌資金、人員,組建訓練一支以山地、叢林作戰為主要作戰區域的戰鬥部隊。這樣就可以從黑土港抽調一部分人手,在涂山半島設立長期據點了。

    這個方案在人員方面倒不是問題,有源源不斷抵達黑土港的移民可供慢慢挑選,就算百里挑一也可以選出一些好的苗子。主要的難點還是在於資金和軍械,黑土港開埠之初的所有投入都是來自大本營,不管是資金還是軍械都嚴重依賴於大本營的供應,沒有大本營的支持是肯定無法實現的。而這個方案要是直接報到執委會,恐怕又將受到反對派的批駁,所以黑土港雖然開埠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但這個方案卻一直擱置著等待合適的時機。

    陶東來與其他人一起登上了涂山半島東南端的小山,從這裡可以鳥瞰數十里內的海岸和海面,不用借助望遠鏡就能清楚地看到十海里外隔海相望的吉婆島,而後世海防市範圍內的數條河流入海口,也都在視野範圍之內,的確是一個絕佳的監控地點。

    「好地方啊!」陶東來也忍不住嘆道:「佔著這裡,就等於佔住了越南東北部的出海口啊!」

    「這地方雖然不大,但真需要的話,一兩千人也能駐紮下來,距離黑土港、浮水洲島的航程都在一天之內,如果今後需要軍事介入越南,這個地方真的是極好的一個支撐點。」王湯姆補充道。當初正是他提出的意見,才讓軍警部注意到了涂山半島的地理位置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這附近沒有什麼有威脅的勢力。」謝春也加入了討論:「從黑土港到清化這條線的海域我們反反覆覆沿著海岸線摸了好幾次,沒有發現海盜的蹤跡。而距離涂山半島最近的越南駐軍,已經在百里之外了,也不太可能對這裡造成威脅。我們只要從黑土港運幾百勞工過來,花半個月時間修好營房、碼頭和基本的防禦設施,然後派駐少量的部隊,這地方就算是拿下了。」

    陶東來側頭看了一眼謝春,笑著問道:「你小子跟錢天敦是已經串通過了吧?」

    謝春對此並沒有否認:「我們的確商量過了,這地方如果放棄了實在太可惜,哪怕就是要付出一些代價,我們也應該把這裡拿下來!就算我們現在士兵不夠,那也可以先遷一些人過來定居,就如同我們在浮水洲島所做的那樣,先建補給站,再考慮建軍事據點。」

    陶東來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說道:「想法是好的,不過這個地方的戰略地位要比浮水洲島高得多,不駐軍恐怕是不行的。」

    「能不能駐軍,那還得看陶總你在執委會的發揮了。」謝春眼巴巴地盯著陶東來道。

    陶東來笑了笑道:「不急,這事等這次跟越南人談完買賣再說吧。」

    船隊之所以在涂山半島這個地方停靠,就是因為黑土港管委會跟對方已經約好了在這裡會面。對方倒是希望穿越集團能夠直接派人去河內會面,不過考慮到安全問題,最後還是把會面地點訂在了涂山半島。但因為這個時代聯絡不便,所以雙方也只是提前約定了一個大致的會面時間,而陶東來等人則是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兩天到達這裡。

    為了慰勞船員和隨行的民兵,當晚在岸邊舉行了傳統的海鮮燒烤宴會。北部灣屬於熱帶、亞熱帶內海,自然條件非常適合各種海洋生物的快速生長繁殖,在後世也是著名的漁場。這裡的海洋生物資源非常豐富,船員們只是在海灣裡隨意撈了幾網,就拉上來不少好東西。

    飽餐一頓之後,謝春意猶未盡地摸著肚子道:「穿越之後最爽的事情,就是終於可以免費吃海鮮吃到飽了!」

    王湯姆笑道:「難怪你一門心思就想往海軍裡鑽,原來是抱著這種吃貨心態啊!」

    謝春擺擺手道:「要是只為了吃,我早就混進伙食團去了,小哥我當年可是拿過二級廚師證的。」

    「你倒真是多才多藝啊!」說話間陶東來也進到了他們住的這間帳篷裡:「我們提前了這麼一兩天就到了,閒著也是閒著,明天出海在周圍轉轉怎麼樣?我想去吉婆島上看看。」

    「那得早點出發了,我們只有大概半天的時間。」王湯姆接話道:「剛才黑土港那邊發了電報過來,錢天敦明天要親自過來一趟。」

    「他必須得來啊,這買賣都是他聯繫的。」謝春應道。

    黑土港的人員配置中並沒有外貿口的人,所以當初黑土港管委會提出要通過外貿手段儘早實現經濟獨立的目標之後,開展外貿的工作也只能委託給海運和軍警兩個部門了——只有這兩個部門的人,才跟越南方面有直接的接觸。

    對於自籌資金一事,心中懷有擴軍目標的錢天敦是相當熱衷的,而負責海運事務的謝春又是個軍迷,兩人可謂一拍即合。至於這打開外貿渠道的方法,兩人雖然都是外行,但兩個臭皮匠湊到一起之後,還是想出了一個笨辦法。

    錢天敦首先從民政部門調取了黑土港現有居民的信息,從中找出那些為數不多識字的移民,開始一一約談。錢天敦認為,在越南這樣一個純農業國度,能夠讀書識字的人肯定家庭環境是相對比較好的,而他們的見識和社會關係當然也就比一般的百姓更多一些。

    錢天敦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從移民中找到能夠跟越南方面搭上線的人,而這種類似瞎貓抓耗子似的辦法居然還真的收到了成效,他們竟然真的從移民中找到一個據說是權貴遠親的傢伙。

    這個叫鄭林的移民據說是跟平安王鄭松有親戚關係,在北逃的過程中與家人失散,後來跟著別的難民逃到了清化,然後莫名其妙就被帶上船來了黑土港。到了這裡之後因為他還算有點文化,就被分配到了煤礦上統計礦工們的勞作成績,除了煤灰大了點,總算還是個比較輕鬆的職位。

    不過錢天敦和謝春對於越南歷史並不熟悉,也不知道這平安王鄭松是何許人也。非但他們不知道,就連整個黑土港的穿越眾當中都沒人知道,所以最後他們也只能通過電報向大本營求援。

    隨後大本營發來的長電報說明才解開了他們的疑惑,這位平安王鄭松的來頭可是不小。鄭松的父親鄭檢就是後黎朝的大權臣,曾經受封為「都將、節制各處水步諸營、兼總內外平章軍國重事、太師、諒國公」,並且在16世紀多次代表統治南方的黎朝帶兵北伐莫朝。1570年鄭檢病逝之後,次子鄭松很快取代了他的位置,並繼續堅持北伐,在1591年終於攻克升龍府,剿滅了莫朝的兩任皇帝,鄭松因此在1599年被後黎世宗售予了「平安王」的爵位。

    不過越南國內的政局一向混亂,後黎朝北伐成功之後,這種混亂的局面也並未改變,很快鄭松便成了後黎朝的實際掌權者,並且逼死後黎敬宗,擁立了傀儡後黎神宗為帝,而這也正是形成目前南北軍事對峙的導火索之一。在那之後割據了南方的阮氏便宣佈與鄭氏斷絕一切關係,並且不承認鄭氏控制之下的後黎政權,之後便是從1627年夏天開始的南北大戰了。

    不過在這場新一輪的南北大戰開始之前,平安王鄭松已經於1623年死於鄭氏的內訌之中。而目前鄭松的繼位者是他的長子鄭梉,封號清都王。而此時南邊的阮氏已經控制了廣南、順化以及佔城的絕大部分地區,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獨立王國,對北方的鄭氏已經產生了極大的威脅,因此鄭梉才會於1627年發動了對南方阮氏的進攻。

    而錢天敦等人在黑土港找到的這個名叫鄭林的移民,如果以親屬關係而論,他與目前在越南北部掌權的鄭梉算是遠房的叔侄關係,雖然隔得有點遠但總算還是親戚。

    只要是親戚就行,能跟北越權貴攀上關係,這正是黑土港方面需要的人脈。錢天敦立刻就把這個鄭林提了出來,把他送到海防附近的海岸,並派了十幾個歸化民將他一路護送回了河內。錢天敦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通過鄭林向北邊的越南權貴傳遞貿易的意願。黑土港方面並不擔心不會收到對方的回覆,因為他們提出的交易物品是目前北越政權無法拒絕的食鹽。

    果然派去護送鄭林的船隊並沒有在海邊等太久,五日之後,河內方向派出的使者便乘船抵達了這裡。在看過黑土港所提供的精鹽樣品之後,對方很快達成了貿易協議,約定了交易價格、交貨的時間和地點。

    而這支北越商團的背後,據說有清都王鄭梉的兒子鄭柞參與運作。這個鄭柞也並非無名之輩,在歷史上他於1654年接了鄭梉的班成為了鄭氏政權的下一代掌權者,並且曾在清朝三藩之亂的時候應康熙帝的要求,與清朝軍隊聯合抗擊吳三桂。

    不過現年才21歲的鄭柞目前還只是官二代的身份,暫時還沒能力去幹涉越南國內的政局。但對於像鄭柞這樣的特權階級來說,借助南北大戰的時機發一點國難財卻是很容易辦到的事情。有了鄭柞的庇護,前兩次的食鹽交易都很順利地完成了,在此之後錢天敦便通過已經建立起來的消息渠道,向對方表示了出售武器,特別是火器的意願。

    軍火貿易跟走私食鹽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了,對方顯然對此也十分謹慎,經過幾個會合的來回傳話之後,才確定了雙方舉行會面的時間地點。這時候黑土港才把消息反饋回了大本營,並希望大本營方面派出高層人士來出席這次會面,因為據說對方也會有實權人物出席,很可能就是那位未來的北越統治者鄭柞。

    這次的交易如果能夠談成,那將大大提前越南進入熱兵器時代的時間。在原本的歷史上,直到1642年鄭梉攻打阮氏的時候,北越軍隊才第一次在戰場上使用了荷蘭人提供的大炮作為進攻手段。而現在穿越集團可以提供給北越政權的火炮,在性能上就已經超過了15年後的競爭者。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餐,陶東來等人便登上了「飛速號」,由王湯姆親自操作著駛離了涂山半島。對於在涂山半島設立戰略支撐點一事,陶東來在原則是上贊同的。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對於周邊的地理情況,還是要親眼看過才行,所以陶東來才要抓緊這點時間,乘船出海考察周圍的環境。

    「飛速號」先是南下沿著海岸線兜了一圈,然後折返北上,並沿著河流入海口駛到後世海防市中心的位置,查看了位於那裡的小漁村。不過那處小漁村早就人去屋空,村民的絕大部分都已經搬到了黑土港定居。

    接下來「飛速號」又沿著吉婆島的外圍轉了一個大圈,粗略地查看了這座面積超過一百平方公里,在整個下龍灣海域最大的一個海島。這個島上多是起伏不斷的山丘,可用來進行農業開墾的平地比例極小,但島上倒是有不少的珍稀樹種,風景也十分秀麗。這一趟與其說是考察巡視,倒不如說是觀光遊覽更為準確。

    下午三點,「飛速號」完成考察之旅,回到了涂山半島。一個小時之後,從黑土港駛來的帆船也出現在了視野當中。

    錢天敦走下跳板,先是向陶東來敬了一個軍禮,陶東來還禮之後與他握手笑道:「曬黑了不少啊!」

    「沒辦法,現在天天都在戶外待著,根本白不下來了。」錢天敦苦笑著應道。

    陶東來瞥見在他身後站得筆直的高橋南,便也順便誇道:「我聽說高橋下士在黑土港這邊的表現很不錯啊!」

    高橋南聞言下巴抬高了不少,大聲應道:「這都是執委會和錢中尉的信任!」

    陶東來笑了笑,伸手拍拍錢天敦的肩膀道:「調教得不錯!」

    短暫的寒暄之後,幾個負責人進到岸邊搭建的帳篷裡,開始商議接下來的工作。明天就是約定與對方會面的時間,還有很多交易細節需要大家一起商議確定。

    在陶東來看來,商務談判其實是另一種性質的行軍打仗,在事前掌握儘可能多的信息,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更準確地做出判斷,因此坐下之後他便開門見山地向錢天敦詢問道:「根據你現在所掌握的情況,能不能推測出對方對這次談判的態度?」

    錢天敦應道:「我們與對方的聯繫,都是通過對方派出的商隊來進行的,所以他們傳達過來的信息有沒有走樣很不好說。不過對方既然願意約定這樣一個面談的機會,我認為他們應該還是很感興趣的。畢竟火器這種東西他們自己造不出,買也沒地方買,能碰上我們算是他們的運氣了。」

    「那你覺得如果我們在交易中附加一些其他的條件,有沒有可能得到對方的認可?」陶東來繼續問道。

    「那得要看什麼樣的條件了。要是政治方面的條件,我認為很難,這些越南人並不喜歡明人介入他們的內部事務,而他們顯然是把我們當作了明人在對待——可以做交易,但不要夾雜別的因素。」錢天敦對於陶東來的設想並不太看好。

    「這倒可以理解,畢竟他們為了擺脫大明的控制可是下了不少的工夫。」陶東來點頭道。要知道十五世紀初越南為了從明朝治下獨立,可是打了快二十年的仗,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在明宣德二年讓明朝放棄了直接管轄越南。

    陶東來沉吟道:「政治條件就算了,即便我們提了也會被對方否定。我想說的是,我們能不能在別的方向上作一些嘗試……」

    謝春急忙問道:「比如說?」

    「比如說我們現在很需要的人口。」陶東來應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3
221.第221章 越南之行(四)

     「人口?」錢天敦和謝春異口同聲地反問道。他們離開大本營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對於大本營目前的建設進展並不是很清楚,自然也不知道現在穿越集團所面臨的勞動力缺口有多大。

    「目前勝利港的移民輸入速度已經快要跟不上我們的發展速度了,我們必須要建立起新的移民輸入渠道才行。」陶東來便將近期的一系列計畫扼要說明了一番。

    首先便是鐵爐港的鹽場建設計畫,這個計畫需要在當地至少安置五百人以上,並且成立相應的鹽場第二公社進行管理。鹽場的產能擴大是穿越集團接下來發展計畫中的重要環節,所以執委會要求各個部門都必須優先保障鐵爐港計畫的實施。但再怎麼保障法,這人員的缺口卻是無法靠政策立刻就填補上去的。

    第二個大的勞動力缺口是在勝利港尚處於規劃階段的商貿區。在修築完港口至一號基地的景觀大道之後,這條大道兩邊的空白區域便被劃定為今後的勝利港商貿區。而首位投資者「福瑞豐」商行已經在八月就圈定了地皮,並於執委會達成了投資協議,將在商貿區開設商棧、飯店以及至今仍然存在著爭議的青樓。隨後另一家合作夥伴「安富行」也不甘落後地在這裡圈了地,準備開設商棧和酒樓。

    除了這些外來的投資商之外,執委會還準備在商貿區中修建海漢商品展示及貿易中心、港務大樓等建築,這些建設項目可都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來實施。加上目前還在進行當中的貨運碼頭建設工程,勝利港工地所需的勞動力數量也要好幾百人。

    而真正的勞動力缺口最大的地方還不是前面這兩處,而是目前急需擴大生產規模的各個生產單位。其中以田獨工業區為最,從田獨鐵礦到冶煉車間,再到生產槍炮的軍工部門,全部都需要在短期內擴大產能。同樣的狀況還出現在化工部門以及正在修建之中的玻璃製品車間,現在根本不愁生產出來的東西賣不掉,反而是需要擔心產能跟不上商品外銷的速度。這些單位所需的產業工人都不是小數目,而產能的增加又將帶動其他一系列配套產業的發展,比如建材供應、交通運輸等等。按照人力資源主管寧崎的估算,以目前所規劃的工業產能,僅在產業工人方面就至少還存在兩千人左右的勞動力缺口。

    這種突然出現的井噴式發展其實也是受了燃料的影響,原本受限於燃料供應的各個工業單位,在黑土港投產之後已經解決了限制發展的最大瓶頸,而原本看似開始飽和的產業工人數量卻一下子成了拖後腿的短板。如果以整個三亞地區來看,穿越集團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人力缺口至少已經在三千以上,而靠著每月幾百人的移民輸入速度,顯然無法跟上本地發展所需。

    目前勝利港的移民來源主要還是海南島本地以崖州為主的地區,為了不與大明形成敵對的狀態,穿越集團也不便採取一些比較激進的方式去獲得移民,主要還是靠著各種門路進行招攬,獲取移民的速度仍然十分有限。執委會不得不把眼光放到了海南島之外的地區,但駐廣辦新建才設立,影響力還十分有限,能向勝利港輸送的移民數量還沒崖州多,大陸方向是暫時指望不上了。

    作為穿越集團的第二個海外貿易對象,越南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執委會的另一個目標。相比於目前局勢還比較平靜的大明,身陷內戰之中的越南無疑是更好的移民目標,而且在此之前黑土港方面就已經成功安置了數千越南移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要進行大規模跨海移民也算是有跡可循。陶東來在出發之前就與其他幾名執委進行了商議,認為應該抓住這次與越方商談貿易的機會,尋求更加官方的移民合作方式。

    「那就是用人口換商品咯?」錢天敦雖然不是很清楚什麼叫做「更官方的移民合作方式」,但大致也能想像出這種交易的性質。

    陶東來點點頭,並沒有否認錢天敦的理解方式:「準確的說,我們要把目前的移民手段合法化,並且要讓北越政權主動地向我們提供更多的移民。不過具體能談成什麼樣,還得要看這次會面是否順利了。」

    「陶總,恕我直言,我覺得這件事的難點可不止是讓北越方面對移民問題鬆口,還得想想這人了該怎麼運才行。」謝春建議道:「如果真要大規模地運人口回勝利港,那現在的貨船航線安排恐怕就需要作比較大的調整了。」

    按照之前的安排,來往於黑土港——勝利港兩地之間的貨船一般都是在從勝利港返程時才到越南沿海地區裝運移民,這樣做的原因是從勝利港出發的船往往比較空,去裝一趟移民比較划算,而從黑土港開出的船大多是滿載,考慮到運輸效率,沒有必要再耽擱一天行程去清化一帶搭載為數不多的移民,而是走浮水洲島、海南島西岸這條路線直接去往勝利港。

    如果真的達成了移民協議,那麼海運部勢必要對現有的航運路線作出調整,甚至可能需要安排專門的航班到越南沿海裝人,而這種改變肯定是要事先做好安排,避免到時候造成貨船班次的安排混亂。

    陶東來道:「你說的這個事情也已經在安排了,廣州那邊新買的一艘船回到勝利港之後會進行小幅改裝,專門用來裝運移民,等到了年底,瓊州府城還會有兩艘我們之前訂的新船交付使用,有三艘專用船跑這條航線,每條船一個月至少能跑三趟,順利的話每月至少能從這邊運回兩千人。」

    如果能夠藉著越南這地方補充目前的勞動力缺口,那無疑將大大地促進穿越集團的發展速度。當然也不是沒人對此提出過憂慮,畢竟如果要大規模地引進越南移民,那麼勢必會改變穿越集團控制區內的人口來源比例,而這種改變有可能會引起本地民眾的不安情緒。畢竟幾百人還可以很簡單地打散到各地安置,但短期內來個幾千人的話,那安置起來就要面臨諸多問題了。

    但最終對於人力需求的迫切還是佔據了上風,畢竟要出問題那也是在引進移民之後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而如果現在不盡快設法解決勞動力缺口,那可是馬上就要出問題了。至於說有人所擔心的人口來源地比例問題,執委會認為隨著未來控制區的逐步擴大,完全可以把來自越南的移民逐步稀釋出去,再說未來的移民來源重點肯定還是在中國大陸地區,從越南引進移民的方式也只是創業初期的權宜之計罷了。

    實際上在陶東來等有限的幾個人心中,對於非華裔移民的使用還有更多的設想,但目前來看這些設想都還只是遠景,也沒有必要急著在執委會上提出來。

    錢天敦更為關心的則是軍火的交易:「明天要跟越南人談判,可能需要做一些武器展示才行,畢竟越南人的軍隊現在還沒有開始裝備火槍火炮這類的熱兵器。」

    王湯姆笑著接話道:「放心吧,今天一早就已經安排人在島上設置靶場,修建標靶了。這次帶來的民兵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好手,明天就給越南人看看什麼才是熱兵器時代的作戰方式。」

    「不過越南人以前沒在戰場上使用過火器,恐怕這交易還不能單單賣出去就了事,對方說不定會要求我們幫助訓練火器部隊。」錢天敦補充道。

    「放心吧,這事就算對方不說,我們也會主動提的。」陶東來笑道:「軍事顧問的編制,到時候我就交給黑土港負責了。」

    錢天敦眼睛一亮,頓時明白了陶東來的意思:「這個編制是給計畫中的那支部隊吧?」

    陶東來道:「黑土港駐守的軍警人員有限,所以必須額外增加一個編制來完成武器售後的工作。這支軍事顧問團隊的費用肯定是由對方承擔,至於武器裝備,大本營會按照駐外武裝力量的標準一視同仁進行配備。」

    「太好了!」錢天敦聽到這個消息很是興奮:「這樣一來,經費和編制都全解決了!」

    錢天敦很早就提出了組建以山地叢林為主要作戰區域的特種戰鬥部隊,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這個提議一直被壓在軍警部。而這次陶東來就準備利用與越南進行軍火貿易的機會,把軍警部一直所擔憂的經費和編制問題一起解決掉。當然了,真正被派去擔任軍事顧問的並不會是籌建中的這支部隊,而是這次隨船民兵中的一部分人。這些人將在未來一段時間內被劃入到黑土港的軍警編制中,而駐守黑土港的民兵則會調一部分回勝利港,以兌現當初執委會承諾過過的駐外輪崗制度,並保持勝利港能擁有足夠的軍事力量。在這種情況之下,軍警部為人手不足的黑土港提出增加編制的要求就顯得順理成章了,而且人員、運行經費都由當地自行解決,在執委會上獲得通過的可能性也會更大一些。

    「一個連的編制,最遲明年四月,穿越成功週年的時候,你要讓執委會看到成果。」陶東來雖然設法滿足了錢天敦的提議,但他同樣不會放鬆要求,因為這支部隊對於穿越集團今後的軍事力量發展具有非法的意義。

    南海地區包括兩廣地帶的自然地貌多是山地與叢林,這將是未來海漢陸軍作戰的主要戰場之一,而現有的軍事訓練體制並沒有體現出具有針對性的效果,民兵訓練的科目也多是以依託現有工事的防禦性戰鬥為主,雖然勝利港現有的民兵當中有不少黎苗兩族出身的山民,也很適合用來訓練成野外戰鬥部隊,但現有的訓練方向和有限的軍費預算已經限制住了這種可能。目前軍警部下屬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野戰部隊,而這顯然與穿越集團未來對外擴張的大方向不符。組建在野外具有戰鬥力的陸軍部隊,是軍警部未來必然要邁出的一步,而穿越前身為職業軍人的錢天敦無疑比大多數人都更早地看清了這一點。

    「保證完成任務!」興奮錢天敦不由分說地來了個立正,抬手向陶東來敬了一個軍禮。

    從職業角度而言,錢天敦無疑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他對於名利、錢財、女色都沒有什麼想法,參加穿越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能夠完成自己在另一個時空中未能得到實現的夢想——成為一代名將,帶領部隊征伐四方,以戰鬥的勝利在歷史上書寫下自己的名字。

    錢天敦願意服從調配來到黑土港擔任軍事主官,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看中了海外基地在軍事發展上的自由度。在黑土港將不會有大本營文官體系的制肘,錢天敦可以對當地的軍警力量按照自己的設計去進行訓練。當然了,要組建一支真正的戰鬥部隊的難度和花銷都是現有的民團所不能比的,所以錢天敦要實現自己的理想,首先仍然需要獲得執委會的批准和支持才行,而現在陶東來已經答應向他提供所需的一切條件,要是半年時間還拿不出成績,錢天敦覺得自己大概也不用再幹這個軍事主官了。

    當晚幾人就談判中可能會出現的一些情況進行了商議,陶東來也根據錢天敦和謝春所提供的一些信息,對原本的談判計畫作了細微的調整。萬事具備,就等著對方的代表出現了。

    第二天陶東來等人早早就起床,檢視了昨天在半島上修築的靶場。兩艘貨船上裝運的軍火也被卸到了岸上,用於演示的火炮被安裝到炮架上,提前推到了靶場進行位置校準。在演示進行之前,所有這些火炮都會由穿越眾先進行調校設置,務求在演示時能夠一發命中標靶。

    此外由民兵組成的火槍隊也開始按照平時的操演,在沙灘上集合整隊演練陣形。目前的民兵部隊裝備的武器以火繩槍為主,正在逐步地更換為發射更為快捷方便的燧發槍,但這兩種槍都存在射程較短,精度有限的弊病,加之射速較慢,並不適合採用後世陸軍的散兵線戰術,所以仍是按照歷史上的排隊槍斃陣列來進行訓練,以保證交戰時足夠的火力強度。

    排隊槍斃的戰術雖然在後世看起來很是逗逼,但在這個時代卻是最為實用的戰術。即便軍警部中藏龍臥虎,但限於目前的軍備水平,也不可能使用更加優化的戰鬥隊形。

    不過歷史上曾經輝煌一時的西班牙方陣和同時代的古斯塔夫方陣並未在穿越集團的民兵訓練中出現,民兵甚至都沒有大規模配發過長矛作為主武器。因為燧發槍的定型投產讓火槍兵的火力密度大大增加,適合採用比火繩槍縱深更淺、更為緊密的橫隊陣形。而且刺刀的應用,讓用於近戰防禦的長矛兵變得無足輕重,僅憑這一點,穿越集團的民兵就比同時代的西方軍隊領先了足足半個世紀——這個時候的瑞典統帥古斯塔夫仍在軍隊中保留了超過三分之一的長矛兵編制,直到17世紀90年代,卡座式的刺刀才被西方國家發明出來,從而徹底從陸軍中淘汰了長矛兵的編制。

    而定裝紙筒發射藥的使用,讓裝備了燧發槍的民兵能夠在一分鐘之內發射四次,這種發射速度配合橫排輪射,就足以在百米左右的距離上遏制騎兵的衝鋒,更勿論普通的步兵了。當然了,要保證這樣的火力密度,火槍兵必須要經過長期的嚴格訓練才行,否則面對來勢兇猛的騎兵部隊,恐怕會有相當多的士兵慌得連子彈都無法順利裝填。而這種嚴格的訓練,正是起步於士兵們日常反覆操演的隊列訓練,通過不斷的重複讓士兵們把服從命令變成一種本能,達到百人、千人整齊劃一的效果之後才能到戰場上運用自如。

    而穿越集團在軍備技術上的技術儲備優勢,可以迅速地完成武器的研發升級,燧發槍射程和精確度的增加都是近期可以從加工工藝上得到解決的小問題,從而進一步拉大與同時代競爭對手之間的軍事實力差距。

    目前穿越集團能夠向外出售的火槍仍然只是最初定型量產的二七式火繩槍,但哪怕是這種在穿越眾眼中顯得十分原始的武器,在這個時代仍然是屬於十分先進的黑科技。陶東來等人都堅信等對方看過火槍兵的演示之後,肯定無法抗拒購買這種武器的慾望。

    午後,在涂山半島以南海面上游弋的「飛速號」用步話機發回了消息,見到了兩艘帆船向涂山半島方向駛來。根據錢天敦事前所提供的信息,「飛速號」在對方的船頭看到了代表身份的旗幟,確定這便是前來參加會談的北越商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4
222.第222章 越南之行(五)

     「大公子,前方便是與海漢人約定見面之處了!」

    聽到這句話之後,鄭柞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朝旁邊躬身站著的管事道:「先前那艘白色怪船,可是海漢人的船隻?」

    那管事應道:「小人前幾次與海漢人交易時並未見過那艘白船,不過據前些日子被海漢人送回來的七公子所說,海漢人的確是有那樣的怪異帆船,能在海上行駛如飛。」

    鄭柞微微點了點頭,管事口中的七公子便是之前被海漢人送回升龍府的鄭林,要論資排輩,鄭柞和鄭林倒是同輩,鄭林在鄭家這一輩人中排行第七,鄭柞歲數還稍大一些。

    鄭林被送回升龍府的時候,還帶回了海漢贈送的精鹽樣品和貿易的要求。對於正處於鹽荒的北越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雪中送炭,很快鄭家便派出商隊與海漢方面接觸,並順利完成了第一筆兩千斤精鹽的交易。對其他人而言,海漢人或許不過是一群普通的外來海商罷了,買賣食鹽也只是為了牟利而已,但鄭柞卻對這些人的來歷十分好奇,曾仔細地向鄭林詢問過關於海漢人的情況。

    按照鄭林所說,這些海漢人是在七月間才在越南海岸出現的,他們用船隊在清化裝了一批難民之後便直接去了位於東北方向的某個小海灣建埠,然後用很短的時間就蒐羅了數千本地人,在那裡開礦採煤。到他被海漢人送走的時候,那個港口已經成了一處頗有規模的市鎮,數千居民在海漢人的管理之下開始在當地過上了安穩有序的生活。

    只用一個多月的時間便在荒無人煙之地建成市鎮、港口,鄭柞認為這可不是一般海商能夠做得了的事情。而且按鄭林所說的情況來看,當地只有精煤出產,並沒有建立鹽場,那麼海漢人運來交易的這些精鹽肯定是來自別處——或許就是當地出產精煤所運往的目的地。

    之後從海漢方面又傳來了對方希望出售軍火的信息,這下鄭柞就有點坐不住了。如果是尋常的武器也就罷了,升龍府有官辦的兵器司,專門打造軍隊所用的武器,但對方可是說明了是賣火槍火炮,這玩意兒兵器司可造不出來。

    現在的越南軍隊雖然並沒有開始裝備火器,但這不代表越南的軍方高層人士不知道火器的厲害。事實上從16世紀開始,各種較為原始的火繩槍已經通過各種渠道開始流入越南,但這種零星流入的數量根本不足以裝備軍隊,只能成為少數權貴收藏的玩物。而越南的匠人一直未能掌握火槍的製造技術,這也直接導致了這種武器無法在越南國內進行大規模的製造。至於火炮就更為稀少了,升龍府僅有的幾門炮還是當初大明統治時期留下來的老古董,現在能不能用都難說。

    鄭氏掌握北越政權之後,也有過購置火器裝備部隊的打算,但卻一直苦於沒有這樣的門路。那些能夠提供火器的西洋傳教士大多都在南部活動,南北開戰之後就已經在北方絕跡了。而北面的大明顯然更不可能向升龍府方面出售這樣的先進武器,大明皇帝恐怕巴不得越南國內亂成一鍋粥,然後派兵過來收拾殘局,重新佔領這裡。鄭氏雖有強軍之心,但卻沒有合適的渠道去實現這個目標。

    但海漢人的出現似乎讓鄭氏面前出現了一絲曙光,這下鄭柞也不敢把與海漢人的貿易關係僅僅視作撈快錢的門路了,而是趕緊上報了父親鄭梉。作為北越軍政大權的實際掌握者,鄭梉自然也很清楚軍火買賣意味著什麼,既然現在有商人找上門來願意向北越出售火槍火炮,那至少得去看看是真是假。出於謹慎考慮,鄭梉不太放心讓外人去主辦此事,而是讓長子鄭柞親自跑這一趟,與海漢人接觸一下,看看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鄭家商隊這次派出的兩艘船都並非海船,因此在駛進港灣靠岸的時候,船體顯得比岸邊的兩艘福船小了許多。而鄭柞也注意到那艘白色的帆船一直在不遠處的海面上游弋著,這讓本來打算近距離觀察一下這艘船的鄭柞略微有點失望。

    鄭柞下船登岸之後,首先注意到對方迎接自己這些人的服裝與明人有明顯的不同,幾乎全是及腰短衣,頭髮也是短短的連髮髻都沒有,應當便是鄭林所說的海漢人了。

    鄭柞帶來的這個管事與錢天敦倒是已經在過去的交易中見過兩次,由他們分別介紹雙方的主角。陶東來聽到對方的身份時也是精神一振,雖然照大多數人的看法,越南不過是個番邦而已,但這鄭柞好歹也算是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這可是穿越之後第一次接觸到這種層次的歷史人物,可以說穿越集團的存在已經真真切切地開始影響到這個時空的歷史進程了。

    雙方寒暄了幾句之後,陶東來便邀請鄭柞等人進入岸邊搭建好的帳篷中商談。落座之後,陶東來開門見山地說道:「關於貴方提出擴大食鹽交易量的建議,我方經過慎重考慮之後,認為剩下的三個月當中可向貴方提供二十萬斤鹽,等到明年可以把交易量進一步提高到每月十萬斤。這次我們的船隊帶來了精鹽三萬斤,稍後就可以驗貨交易。」

    「這是為何?莫非貴方產不出我方所要求的數量?」鄭柞不解地問道。

    「不僅僅是產量的原因。」陶東來不動聲色地否認了鄭柞的猜測:「是因為我們同時還要向大明提供大量的精鹽,我想鄭先生也能明白,大明所需的數量要遠遠多於貴方數倍。」

    雖然在大明的私鹽銷售網絡尚未鋪開,不過這並不妨礙陶東來拉虎皮做大旗,先使勁吹上一記牛皮,反正現在對方也無法去驗證這種說法的真假。

    鄭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想必貴方賣到大明的鹽,也並非走正經路子吧?」

    陶東來搖頭道:「我們只出售食鹽給正規商人,至於他們運去哪裡賣,怎麼個賣法,會不會向官府上稅,我們不知道也不會過問。路子正不正經,那不是我們的問題。」

    陶東來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盯著鄭柞,這讓鄭柞的內心微微感到有點不安。他當然能聽懂陶東來這番話實際上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但總覺得對方在撇清關係之餘,似乎還有某種自己未能理解到的弦外之音。

    陶東來見對方聽完之後沒什麼反應,心知對方大概是因為太年輕,社會經驗不足,聽不懂自己這隱晦的說法,當下只好更為直白地說道:「我們海漢出售商品的原則,賺錢是第一位要緊的事情。不管是鹽還是別的東西,對我們來說都是買賣,賣給誰都是賣,區別只是賺錢和不賺錢而已。」

    這下鄭柞算是聽明白了,點點頭道:「如我方要求貴方在越南地區只能與我方進行交易,閣下覺得如何?」

    地區代理專賣權,這算是穿越集團向外擴展商貿活動的重要手段之一。因為海漢商品的供不應求,所以每一個與穿越集團有貿易關係的商人都希望能夠擁有這種排他性質的權力,以加大自己在地區內的競爭優勢。目前有羅升東、安富行、福瑞豐等個人或商號已經獲得了或大或小的不同等級地區代理專賣權,而每一個得到這種權力的商人,幾乎都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只要北越鄭氏派來的人不是傻瓜,當然也應該能想到這種專賣權的作用有多大——鄭柞雖然嫩了點,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鄭氏雖然掌管著北越的軍政大權,但鄭柞並不打算用這種權力來威脅海漢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說讓鄭氏獨霸海漢精鹽的貿易渠道。海漢人是否會貨賣多家還是其次,關鍵是要是得罪了海漢人,對方不再向北越出售食鹽,那還真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何況後續還有軍火的生意需要詳談。

    看到對方還算是能跟上思路,陶東來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點,開始向對方開出條件:「如果貴方能答應我方兩個條件,那麼我方就可以給予貴方今後在順化、廣治以北地區的商品專賣權。」

    「什麼條件?」鄭柞很平靜地問道。他也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這種好處對方不可能平白無故地送給自己,既然是談買賣,那必然己方也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的。而且對方明確提出了「順化、廣治以北地區」這個概念,就說明對方對於現在國內的形勢非常清楚,說不定有可能還會派出使者去南方跟阮氏政權談生意。

    一想到這個可能,鄭柞的心裡就有些發緊——海漢人能向鄭氏出售的貨物,同樣也可以向阮氏出售,不僅僅是精鹽,或許還有他們所說的火槍火炮。

    南方的阮氏據說已經攻下了佔城國的大部分區域,而佔城皇室權貴的財富大概也已經變成了阮氏所有,在面臨北越軍事壓制的局面之下,阮氏說不定真的會投入重金,向外求購武器。北越的將士們可不會希望在戰場上看到一支裝備了火器的南方叛軍,至少不該是用鐵製的刀槍去面對那些足以擊穿盔甲的彈丸。

    「我方提出的條件很簡單,第一,我方希望能在涂山半島……嗯,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設立商棧和港口,以便於我方堆放貨物、派駐負責商貿的人員,今後就可以比較方便地在這個地方與貴方進行交易了。」陶東來面帶微笑地提出了第一個條件:「當然了,為此我方或許需要從本地僱傭一些勞工,並派駐一些武裝人員以維護治安秩序。這完全是為了以後與貴方的長期貿易合作而提出的方案,我想鄭先生應該不會反對吧?」

    鄭柞沉吟了半晌,才不置可否地問道:「那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第二個條件是我方在東北方向所建設的黑土港,相信貴方已經知道了,希望貴方能夠承認其存在的合法性。」陶東來見鄭柞似乎並未聽懂自己的話,便繼續解釋道:「所謂合法性,包括海漢人在當地定居的權力,安南國百姓接受我方僱傭到黑土港定居的權力,我方在當地享有行政自主和法治裁判的權力。」

    陶東來不解釋也就罷了,這一解釋,反而是讓鄭柞更加迷茫了。對方所說的這樣權那樣權,他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完全理解其中的含義。不過儘管如此,鄭柞還是大致瞭解了對方想要達成的目的——海漢人似乎希望能夠讓他們在東北建立的那處產煤的港口獲得獨立的地位。

    關於黑土港的安全問題,執委會是費了頗多的心思,從當初選址的時候開始,安全和對外防禦便是海外基地的重中之重。但迫於目前的實力,黑土港既無海上力量保護,也無岸防工事防禦,甚至連軍警力量也僅僅只有百人左右,對內只能起到維持治安的作用,對外的防禦力量可以說極其有限。

    而隨著穿越集團與北越政權的貿易展開,對方肯定會注意到黑土港的存在。而北越政權會不會對這個釘在本國東北地區的釘子心懷不滿,誰都說不準。黑土港距離海防附近的出海口僅有四十海里的航程,哪怕是以北越戰五渣的水軍也同樣能去到那裡,對黑土港來說外部的軍事威脅還是實際存在的。

    因此執委會就想要接著貿易的機會,儘可能與北越政權達成相關的協議,將黑土港的存在合法化。哪怕這種協議只是暫時性的,能夠保證當地三五年的和平也是好的——軍警部有充分的信心能在那時候把任何膽敢入侵黑土港的勢力揍出屎來。

    鄭柞沒有急著表態,而是開始思考對方提出這兩個條件的目的。陶東來的第一個條件在鄭柞看來倒沒什麼問題,這地方本來就荒無人煙,地形狹窄又種不了糧食,又沒有任何的出產,根本就沒什麼實際價值。這裡唯一值得稱道的大概也就只有兩個天然的港灣比較適合船舶停靠而已,或許跨海而來的海漢人便是看中了這一點吧。至於在這裡建設商棧,派駐人員,鄭柞認為並不是什麼大事,今後雙方的交易可以在這裡定點進行,省下每次來回傳話的工夫,倒真是如對方所說的那樣方便了不少。

    至於陶東來所說的武裝人員,鄭柞也沒往心裡去,哪個大戶人家還沒幾個看家護院的打手?海漢人既然要在這裡建商棧堆放貨物,那自然是要有一些護衛人員駐守在這裡的,這個要求聽起來非常的合理。

    「貴方提出的第一個條件,在下可以答應,但這第二個條件嘛……」鄭柞對於陶東來所提的第二個條件卻是有些舉棋不定。

    涂山半島這裡倒也罷了,海漢人不過是開個商棧,建個小碼頭而已,隨他們再怎麼折騰,這個地方就這麼點大,充其量就是大商棧和小商棧的區別而已。

    但黑土港這個地方,其存在意義跟涂山半島可是不太一樣了。當地不但已經有數千民眾定居,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煤炭出產,這有出產就等同於能生出錢,這種地方不劃歸到官府治下是說不過去的。而現在海漢人居然提出要把那塊地交由他們自己進行治理,這豈不是荒謬至極?至於說黑土港是由海漢人組織開發出來的,這個理由根本就沒在鄭柞的考慮之中——不過一群海商而已,在我安南國地盤上修了些房子就想把那塊地都劃歸己有?沒門!

    可現在的情況偏偏又不是那麼簡單,鄭柞倒是想一口回絕掉陶東來的這個條件,但他又不得不顧忌到回絕之後海漢人會對北越政權採取什麼樣的態度。現在對方出售的商品可不僅僅是精鹽了,甚至還有火槍火炮這樣的國之重器,來之前鄭梉已經反覆叮囑過他,一定要確認海漢人所提供的武器是否堪用,是否能夠長期提供。至於其他的交易條件,鄭梉倒是說了可以酌情考慮,但這涉及到安南國的領土問題,這又該如何個酌情法?

    鄭柞知道自己父親對於領土問題是十分看重的,現在北越阮氏一面要打擊北部山嶺中的莫氏王朝殘餘勢力,一面要討伐南邊的阮氏叛軍,歸根結底還不都是為了統一安南的領土。而海漢人的要求在鄭柞看來無異於分疆裂土的行徑,就算自己這裡應下了,到了老頭子那裡也肯定是過不了關的。

    答應海漢人的條件,回去會交不了差,不答應吧,又恐得罪了海漢人,把現在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的軍火來源給攪黃了,鄭柞一時間真是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選擇。

    良久,鄭柞才面露為難之色道:「貴方提出這第二個條件實在太為難,請恕在下無法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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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第223章 越南之行(六)

     鄭柞猶豫了這麼久的時間,陶東來早就在心中料定了他恐怕不會一口答應下來,所以聽到這答案的時候也沒有太過驚訝。陶東來點點頭道:「我想鄭先生或許是認為如果答應我方的要求,就感覺黑土港這塊地方脫離了安南國的掌控了,對吧?」

    鄭柞點頭道:「其餘條件均可商議,但貴方提出關於那處黑土港的要求……在下恕難從命。」

    陶東來可不會因為他一句話就放棄了原本的打算,佔據黑土港對穿越集團的發展來說是戰略規劃,為此穿越集團甚至會真的不惜跟北越政權開戰——當然,在這種可能發生之前,以陶東來為首的執委會將盡力尋求和平解決問題的辦法。

    「關於黑土港的地位,我們可以承認其主權歸貴方所有,如果有必要,貴方可以派出地方官員到那裡去設立治所,費用可以由我方全部承擔。」陶東來主動提出了讓步。主權這玩意兒,最終還是誰拳頭大誰說了算,所以陶東來並不顧忌現在說出去的話會給今後的向外擴張留下什麼隱患。

    現在穿越集團軍力不夠,還沒法做到佔一個地方就直接插旗宣佈領土歸屬,即便面對北越政權這種相對比較弱勢的對手,也仍然需要比較謹慎地表態,以免給自身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軍事衝突。等再過得幾年,穿越集團兵強馬壯開始正式圈地的時候,執委會完全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類似黑土港這樣的海外拓殖點全部以「自古以來」的名義都劃拉到自己版圖之下,誰要是不服就用火槍大炮揍到服為止。

    至於讓北越政權派出官員去黑土港建立治所一事,那就更是小事一樁了。關於處理地方官府插手的辦法,已經有榆林巡檢司的成功範例擺在那裡,黑土港完全也可以依葫蘆畫瓢照辦,北越政權派多少人,黑土港就能收多少人,無非就是養幾口子閒人而已,穿越集團也不會差那麼點米糧。

    果然鄭柞聽陶東來這麼一說,臉色就好看了少許,但嘴上依然是不松口:「不過在下聽聞當地盛產精煤,且於開埠之後不斷向外販運,當地乃屬我安南治下,此種行為應向官府納稅繳賦才是。」

    小子還會順藤往上爬啊!陶東來發現這個鄭柞倒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官二代,想要把他給忽悠瘸了那還得努把力才行。

    陶東來想了想,開口應道:「我方願以繳納租金的方式,向貴方租用黑土港地區。這樣貴方既有主權,又有收入,那就兩全其美了。」

    旁邊坐著的謝春和錢天敦都憋不住咳出聲來,陶東來給鄭柞出這主意,可不就是十七世紀的越南版租界?我繳納租金,主權歸你,治權歸我,只是租出來之後,想要再收回去可就難咯。

    鄭柞愕然道:「租用?」

    「沒錯,就是租用。」陶東來狠狠地瞪了旁邊兩人一眼,警告他們不要太出戲。

    「我方可以用每年十門海漢火炮作為租金,向貴方租用黑土港及其周邊無人居住的土地。」陶東來一本正經地向鄭柞勸說道:「黑土港那個地方對貴方並沒有實際價值,無非就是地下埋著煤炭而已。但我知道升龍府以北地區也有煤炭出產,所以黑土港出的煤對貴方來說也不是什麼必需品,還不如把那地方交給我方開發,用來換取貴方需要的軍火。」

    鄭柞乾咳了一聲道:「在下能否先問問,貴方準備出售的火炮作價幾何?」

    「既然說到這個事了,那不如請鄭先生先去看看實物吧!等見過真傢伙,鄭先生大概也能放心一些。」陶東來站起身來,主動向鄭柞提出了邀請。至於價錢,陶東來並沒有急著報給鄭柞,他深信鄭柞在看過武器打靶掩飾之後,對於報價的接受度會更高一些。

    鄭柞這次就沒有再拿什麼架子了,他從升龍府坐船到這地方來,可不就是為了見識海漢人的槍炮嗎?只是他事前並沒有想到,這次的交易內容並不是簡單的錢貨兩訖就結束,而是居然扯上了領土問題。關於黑土港的事情他在來之前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認為必要的時候直接派一支軍隊過去收回來就行了,倒不曾想海漢人居然拿提出這麼多曲曲拐拐的條件來,一心想要保住他們在那個港口的利益。

    其實鄭柞也認為陶東來所說的不無道理,煤炭對於北越來說並非什麼稀缺資源,在升龍府以北的太原、祿平都有煤礦。如今雖然北面的山區還尚有莫氏王朝的餘孽沒有被完全消滅,但近在升龍府附近的儒關也有煤礦出產,就算現在能把黑土港收回來,多一個出煤的地方,對於北越的實際意義也不是很大。何況那地方據說還得從這裡乘坐大半天的海船才能到,要運煤出來也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在鄭柞看來倒遠不如把煤炭換作比較實際的利益更好。

    當然了,這也是鄭柞不知道黑土港那地方究竟埋了多少煤在地下,要是他知道那地方的煤比現在北越政權整個統治區的煤加起來還多得多,那事情就未必會按著陶東來所設計的思路走了。

    但對於陶東來提出以軍火作為租金的交換條件,鄭柞還是比較慎重的,海漢人的軍火是否堪用,他必須得親眼看過之後才能確定。至於價格,鄭柞還真的不太關心——現在的北越政權所面臨的問題是沒地方能買到火器,而不是供貨方的價格高低。

    這次軍警部為武器演示所做的準備可謂相當的充分,提前一天便在半島上劃好區域修建靶場,所有的規格全部是按照大本營的炮兵訓練基地來複製的,炮台、防爆溝、距離標識、土製標靶,一應俱全,昨天錢天敦來的時候甚至還從黑土港特地拉了十多條喂養的家豬過來。這些豬可不是用來慰勞船員或者招待客人的,而是拿來當靶子,用血腥的現實來向對方證實武器的威力。

    鄭柞在看到靶場中有一個豬圈的時候也頗感新奇,在經過錢天敦的解說之後才恍然大悟。不過他仍然對火炮是否能在半裡多的距離之外命中這些活靶持有懷疑,在他看來火炮的威力雖然很大,但準頭實在很是有限,要是接連幾炮打不中,海漢人豈不是自己折了招牌?

    這個問題陶東來倒是不擔心,用來演示的幾門炮在勝利港的時候就已經經過了反覆校準試射,有數據詳盡的射表來確保彈著點的準確,運到這裡之後又經過多次校準,昨天下午還試射了兩發,可以說準備工作已經做到萬無一失了。

    靶場觀察點設在了附近的緩坡上,正好側對炮位與標靶,從這裡無需望遠鏡便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射擊的過程。而試射的第一階段就將同時使用六門火炮轟擊豬圈,力求在第一時間就給旁觀的北越代錶帶來最大的視覺震撼。

    這次出行,軍警部幾乎是將現有的全部炮手都派了出來,這才勉強能夠實現這個武器演示計畫。負責指揮的錢天敦用拖長的哨聲提醒在場的人,武器演示開始。各個炮位的炮兵排著縱隊小跑進場,在炮位上集合待命。

    「鄭先生,你現在看到的六門炮當中,位於中間的四門口徑較小,名為二七式甲型火炮,兩端的兩門炮口徑稍大,名為二七式乙型火炮。這兩種火炮使用專門特製的炮架以及我們海漢獨家研製的拉繩式發火裝置,每門只需四人就可以靈活操作……」陶東來抓緊時間,向鄭柞介紹用來演示這種火炮的情況。

    所謂甲型和乙型火炮,分別就是6磅炮和12磅炮。不過這種以炮彈重量來作為代號的說法只能在內部使用,對外可不太好跟客戶解釋什麼叫做「磅」。而口徑更大的18磅、24磅火炮,執委會出於安全考慮,在現階段都不會對外進行出售。

    接下來在錢天敦的哨聲指揮當中,炮兵們嚴格按照操作規程裝填好彈藥,甚至還裝模作樣地瞄準了一下。錢天敦拔出腰上的軍刀斜指天空,同時發出一聲短促的哨聲,表示一切準備就緒。

    陶東來這邊一揚手,錢天敦餘光瞥到,立刻軍刀往下一揮,六門炮的炮手拉動了手裡的繩索,幾乎是同時發射出了炮彈,這轟然一聲巨響還是讓早有準備的鄭柞心中咯噔一下,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搞不好真的會腿一軟坐到地上去。

    六顆炮彈幾乎是在瞬間就飛躍了炮位到標靶之間的距離,以巨大的動能將小小的木製豬圈連同裡面關著的幾頭豬全部撕成了碎片。這種近距離觀看的震撼感十分強烈,鄭柞癱坐在椅子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鄭先生,我們去近處看一看吧。」陶東來面帶微笑地向鄭柞提出了邀請。

    看到對方蒼白的臉色,陶東來感到十分滿意,能達到目前的效果,之前所做那些細緻的準備工作完全是值得的。剛才炮彈打中標靶的那一刻就連陶東來自己都覺得十分震撼,就勿論根本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的鄭柞了。

    到了近處之後,這種視覺上的震撼越發強烈,炮彈將幾頭倒霉的豬全部撕成了碎片,血跡和碎肉佈滿了方圓七八丈內的一大片地區,就連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無法散去的血腥味。完全可以想像出如果這是在戰場上,這些火炮能夠造成多大的殺傷力。

    鄭柞看了幾眼,就覺得有點反胃了,當下趕緊向陶東來示意看夠了。不過活靶打完了,火炮的試射演示卻並沒有就此結束,等鄭柞和陶東來回到座位上之後,準備好的兩門最為精確的火炮開始向不同距離上的固定靶位進行射擊演示。

    「鄭先生可以看看我們的火炮在對不同距離目標設計時的精準度。」陶東來不失時機地繼續介紹道:「我們海漢出品的火炮全部配備了精確校準的射表以及觀瞄工具,有了這些手段之後,哪怕是門外漢也可以迅速成為戰場上的犀利炮兵。只要裝備了我們的火炮,就可以在戰鬥過程中利用少量的炮兵部隊輕鬆殺死十倍乃至百倍的敵人!沒有人能夠抵抗這種炮火的轟擊,也沒有任何一支部隊能在遭到這樣的攻擊之後還能有勇氣繼續戰鬥下去!貴方要是想在正面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擊敗南方的叛軍,火炮就將會是你們不可缺少的武器之一!」

    鄭柞不得不承認海漢人所展示的火炮極其犀利,在親眼看到這些火炮輕鬆地摧毀掉百丈開外的數個土製堡壘之後,鄭柞認為這種武器可不僅僅只能應用在野戰對壘之中——等王師帶著這種武器南下,所有的叛軍城池都會在炮彈的呼嘯之下土崩瓦解!

    買!這種武器必須得買!鄭柞心中對此已經下了定論,而且還必須設法說服海漢人,讓他們不要在同時也向南方的叛軍出售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或許真的應該好好考慮一下對方先前提出的那個火炮當租金的建議?

    好不容易等到演示結束,鄭柞已經急不可待地問道:「不知貴方所演示的這兩種火炮作價幾何?」

    陶東來此時已經是吃了定心丸,反倒是一點都不急了,面帶微笑道:「鄭先生不必著急,我們報的價錢肯定公道。除了火炮之外,我們還有火槍出售,鄭先生不妨再看一看我海漢出品的火槍吧!」

    鄭柞只好先按捺住急迫的心情,等著看海漢人的火槍演示。

    這次的火槍演示因為是使用火繩槍的緣故,所以軍警部為此所準備的陣列是標準的三段擊。六十名民兵為此在勝利港已經接受了為其一週的特訓,他們將以二十人一排的三排橫隊來演示這種火槍戰術。而演示的標靶,則是剩下的幾頭活豬。

    鄭柞家中就收藏有好幾種火槍,有從西方傳來的佛郎機式火繩槍,有從中東傳來的原版魯密銃,也有大明兵部所制的鳥銃,但這種收藏都只是為了玩賞之用,頂多就是去山林中打獵時用上一用,至於這種犀利的武器在戰場上該以何種戰術來使用,鄭柞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演示。這倒不是他見識淺薄,實在是越南國內的火槍數量有限,根本不足以成建制地裝備到軍隊,自然也談不上有什麼戰術可言了。在他原本的想法中,這種武器就應該在交戰之前頂在軍陣最前面,如同弓手一樣,能射死幾個就射死幾個。至於說近戰,這種燒火棍似的兵器就免了吧。

    但海漢人的火槍戰術演示真的是讓他大開眼界,三排火槍手在軍官的口哨指揮之下十分整齊地完成裝填、瞄準、開槍、交換位置的步驟,節奏感十足,而且威力也十分明顯——在三排火槍手完成了一次射擊之後,百步之外的那幾頭被栓在樹樁上的豬已經全部倒下了。但火槍兵們還是按照之前演練的內容,完整地進行了一次十發急速射的戰術演示。

    在演示結束之後,陶東來再次邀請了鄭柞到近處觀察射擊結果。除了被打得支離破碎的幾頭豬之外,在其後方特地壘砌的一道土牆上也是彈痕纍纍,陶東來指著土牆上的彈痕對鄭柞說道:「鄭先生,在剛才的演示距離上,我們所提供的火槍可以輕鬆擊穿一般的鐵甲,你可以想像一下,在這樣的火力打擊之下,對方還能有多少士兵能保持向前的勇氣。訓練一個合格的士兵,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而訓練一個能夠開槍的火槍兵,隨便拉一個四肢俱全、腦子正常的人,我們都可以在半個月之內就讓他掌握手裡的武器。使用我們海漢出品的火槍,可以幫助貴方省下大量的訓練投入,部隊成軍的時間也會大大縮短,這買賣到底劃不划算,我想鄭先生應該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鄭柞聽得連連點頭,手裡擎著陶東來遞過來的一把火槍樣品,真是覺得愛不釋手。就算他不是什麼行家,也能看出這把槍的製作水平絲毫不在自家那些收藏品之下,而且剛才的演示也已經充分證明了這種武器的威力和可靠性。如果一定還要對它挑什麼缺點的話,那大概就只有缺乏近戰能力這個毛病了。

    但陶東來似乎已經看穿了他心頭的想法,朝旁邊的王湯姆做了個手勢。王湯姆點了下頭,走到列好隊的火槍兵旁邊,大聲命令道:「全體都有!上刺刀!」

    火槍兵們從大腿一側的刀鞘中拔出了套筒刺刀,僅用了兩三秒的時間便裝到了槍管上,然後鄭柞面前的這群火槍兵立刻就變成了具備基本近戰能力的短矛兵了。

    「這……這……」鄭柞對於眼前的變化真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這麼犀利的遠程武器還同時具備近距離的格鬥能力,海漢人這是要逆天麼?

    陶東來笑眯眯地說道:「這個附屬武器叫做刺刀,可以與火槍配套使用。當然了,這種附屬武器是需要額外計價的。」

    鄭柞瞪著眼看著這群昂首挺胸的火槍兵,似乎已經看到了王師踏平順化府的那一幕,至於陶東來說的什麼「額外計價」,他根本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4
224.第224章 越南之行(七)

     軍警部對於這次的武器演示在事前做了非常細緻的準備工作,與當初對「福瑞豐」李奈等人所作的演示不同,這次更側重於實用戰術上的演示,而不再是一槍一炮單獨的威力展示。炮兵展示的定點打擊能力,火槍兵展示的實戰集火隊形,乃至最後的刺刀功能展示,都是軍警部特意安排的,為的便是讓參觀這場武器演示的北越客戶認識到這些殺人利器在戰場上的實用價值。

    陶東來以前在部隊服役的時候,也曾見過不少來參觀武器演示的外國軍官,如今鄭柞臉上的表情,就讓陶東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不遠萬里來天朝求購軍火的非洲黑蜀黍——羨慕、興奮、渴望,就差沒有張嘴大喊「買買買」了。也正是這種近距離觀摩過武器演示流程的經驗,讓執委會同意了由他親自出馬主導這次的軍火貿易談判,而不是從廣州調回更善於商務會談的施耐德。

    與鄭柞一同觀摩這場武器演示的還有他帶來的幾名隨從人員,雖然這些人都是穿著便裝,但他們的舉手投足還是很容易讓人看出其真實的身份——這幾個人大概都是鄭氏屬下的軍官,他們臉上的神情基本跟鄭柞一樣,充滿了對新式武器的渴望。

    果然鄭柞立刻就提出想要讓他的人試射火槍,陶東來欣然同意,並讓王湯姆從旁進行指導。畢竟出售的這批火繩槍都已經是使用了紙包定裝的火藥,裝填的方式跟這些越南軍人所知的大概會有一些差異。而民兵們迅速地在遠處又重新立起了幾塊漆成白色的顯眼木板標靶,這種細節上的周到考慮讓鄭柞也不禁微微點頭,感嘆海漢人做事的細緻。

    乒乒乓乓一陣試射之後,鄭柞的幾個手下對於這種武器的可操作性都表示的了認可。此時民兵也將遠處的幾塊標靶扛了回來,讓他們確認自己試槍的成果。滑膛槍的射擊精準度很是有限,所以這幾塊標靶也只放在了五十米的距離上,這樣才有效地保障了一部分子彈能夠上靶。不過越南人顯然不是很在意火槍的精準度,他們似乎更在乎這些火槍成功擊發的概率,而在這一點上,穿越集團出品的這些火繩槍的質量顯然要優於同時代的競爭者,只要操作過程不出問題,擊發率可保持在九成左右。

    至於火炮,鄭柞一方就算是想試射一下也沒辦法,這玩意兒可不比火繩槍操作那麼簡單,僅僅是清理炮膛、裝填彈藥就需要經過一定時間的培訓才能學會,否則很容易出現炸膛的事故。在陶東來說明其中厲害之後,鄭柞倒也沒有堅持,只在近距離上仔細地觀察了這些火炮的外形和做工。由於越南國內並沒有掌握鑄造火炮的技術,所以鄭柞也實在看不出什麼好壞,只覺得這黑黝黝的火炮光是看著就很有威懾力,如果能讓自家的部隊裝備上這種武器,哪怕付出一點代價也是值得的。

    鄭柞正準備第三次向陶東來詢價,不過這次陶東來卻是搶在了他的前面。

    「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先吃晚飯,吃飽喝足,養好精神,再接著談生意不遲!」陶東來笑眯眯地說道,把鄭柞已經到嘴邊的話又給堵了回去。

    鄭柞看看天色,果然已經到了晚飯時分。光顧著看海漢人的武器演示,不知不覺就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當下鄭柞也不推辭,便又跟著陶東來回到帳篷裡。

    鄭柞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官二代,恰恰相反,他在北越當權者的第二代中要算能力出眾的佼佼者了,否則鄭梉也不會派他作為北越鄭氏的代表來進行這次的貿易談判。但要論談判桌上的功力,恐怕十個鄭柞捆在一起也抵不過一個陶東來,不知不覺當中,鄭柞便已經逐步進入了對方的節奏。

    雖然心裡還掛著武器買賣的事情,但鄭柞的注意力還是很快被分散了一部分到前面的美食上。多種調味料和香料的使用,讓自以為過著錦衣玉食生活的官二代又開了一次眼界,而陶東來也趁機向其推銷食用香料,並贈送了少量的樣品作為禮物。鄭柞對此倒是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不過香料貿易最快也得等到明年的年中,到那時候穿越集團在三亞種植的香料作物才會迎來第一個收穫季節。

    考慮飯後還有交易細節需要雙方商議,這頓晚飯上陶東來並沒有拿出酒精類的飲料,免得一不小心把鄭柞給灌趴了耽擱正事。鄭柞倒也沒完全忘記自己的使命,在閒談中不斷地探聽海漢人的信息。

    愉快的晚餐之後,雙方又回到了談判桌前,繼續下午未盡的談判內容,鄭柞也終於聽到了他期待已久的武器報價。

    二七式火繩槍,三十兩白銀一支,含三十發專用彈藥及特製牛皮武裝彈藥背帶,以及鄭柞十分重視的扁刃刺刀。二七式甲型火炮,一千二百兩白銀一門,含十發彈藥及拉髮式點火管,全套的裝填和觀瞄工具,以及特製可移動炮架在內。二七式乙型火炮,二千五百兩白銀一門,所含附屬品同甲型火炮。至於後續的彈藥供應價格,火槍彈藥為每千發二百兩,火炮彈藥甲型為每百發二百兩,乙型為每百發四百兩。

    這次軍火報價比起之前賣給「福瑞豐」的價格要高出了許多,火槍報價為當時的2。5倍,而火炮則分別為2倍和2。5倍——這幾乎便是「福瑞豐」販運到福建賣給當地勢力的銷售終端價格了。

    當然了,價報得這麼高,執委會也沒打算讓對方一口應承下來,這中間還是留出了還價的空間。考慮到對方有可能會採購大量武器用於成建制地列裝軍隊,所以這次也直接報上了彈藥的供應價格。俗話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後續的彈藥供應價格自然也是不菲。

    鄭柞聽得也是心裡連連發顫,他當然早就料到這些東西的價格會很高,但也沒想到會貴到這種程度。火槍三十兩一支,那麼要裝備千人的火槍部隊就至少得三萬兩白銀!而火炮的價格更是驚人,鄭柞當時看完火炮演示之後本來在心裡打算兩種火炮先各訂一百門再說,現在看來迫於經費問題,這個計畫必須要改動一下才行了。

    而這還不是全部,海漢人所提供的附屬彈藥極為有限,恐怕只夠訓練所用,真要整訓出一支火器部隊上戰場作戰,多半還得掏錢購買他們的天價彈藥才行。

    奸商!鄭柞在心裡暗暗給坐在對面的笑面虎陶東來打上了標籤。但鄭柞也不可能因為對方報出的高價就拍桌子走人,在看過武器演示之後,鄭柞就知道這東西是非買不可,如果鄭氏不買,說不定海漢人明天一早就會南下順化去向阮氏推銷這些殺人利器了。唯一的辦法,就只能看看怎麼才能讓海漢人的賣價降低一點了。

    鄭柞忽然想起陶東來下午曾經提過,以火炮作為租金,換取黑土港的開發權,當下便向陶東來又問起這事。

    陶東來點點頭道:「沒錯,我方可以用十門二七式甲型火炮作為黑土港一年期的租金支付給貴方,而我方的要求是在租賃期間獲得黑土港當地的開發權、居住權和治理權。當然,在此前提下,我方承認該地區的領土權屬於安南國,也歡迎貴方向該地區派駐官員參與民政管理。」

    陶東來這話也算是說得極有外交技巧——首先你得承認我在黑土港所擁有的權力,這樣我才會承認主權歸你;其次你只能派文職人員去那裡,至於武裝力量就免談了。

    不過鄭柞可沒有陶東來想的那麼厲害,他並沒有完全意識到陶東來話語中所暗示的這些內容。鄭柞的腦子裡卻是在盤算另一件事情:按現在所知的情況,黑土港當地的出產只有煤而已,目前升龍府的煤價不過每千斤二三兩銀,如果按照海漢火炮的價格來進行換算,十門火炮一萬多兩銀子,那一年的租金大概能買好幾百萬斤煤了,而收回黑土港的收益顯然不會有那麼高,不過是鄭氏治下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煤坑而已。這麼看來,把地皮交給海漢人然後坐收租金倒似乎真的比較划算。

    而陶東來同樣認為這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看似少賺了很多錢,但實際上製造十門6磅炮的耗費並不多,折算下來還不到千元,以這麼小的投入換取黑土港地區一年的太平,這對目前軍事力量捉襟見肘的穿越集團來說是非常超值的買賣。

    於是雙方很快就黑土港的地位問題達成了一致意見,鄭氏作為北越政權的實際掌權人,將承認海漢人在黑土港的權力,並且原則上不插手當地的管理經營。但鄭氏作為統治者會向黑土港地區派出地方官員,以觀察員的形式監督當地的運作,以保證海漢人在當地沒有分疆裂土的行為,並且海漢一方為此必須承諾不得向南方叛軍出售同類武器。

    而海漢一方將在每年年底在涂山半島的商棧向北越鄭氏交付火炮十門,作為租用黑土港一年的費用,並且當地所有的居民均由海漢執委會及黑土港管委會進行管理。至於這個租賃期,陶東來和鄭柞商量之後暫定為十年,期滿之後再根據當時的情況商談續約事宜。當然了,陶東來很清楚十年之後大概不會再有什麼續約的談判了,很有可能根本要不了十年,那地方就會被劃歸到海漢政權的名下,成為未來共和國的領土。

    但雙方的這個租界性質的約定,包括之前已經談妥的涂山半島地區,都只會停留在口頭協議這一步,不會落實到紙面上變成白紙黑字的書面協議。鄭氏方面是顧慮自己的權臣身份,畢竟現在還並沒有走到謀朝篡位的那一步,如果鄭氏代表後黎朝私下跟海漢人簽署這種涉及領土的協議,那無疑是把一個大把柄交到了海漢人手裡,這種蠢事鄭氏可不會去做。而穿越集團方面本來也不想簽什麼紙面協議,那種玩意兒一旦要是簽了,只會給今後用「自古以來」之類的理由收復領土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雙方就這麼很神奇地達成了如此重要的土地協議,鄭柞認為海漢人的實力並不足以侵佔北越的領土,何況他們似乎一心求財,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軌的意圖,他們願意在黑土港開坑挖煤那就去挖個夠好了。而陶東來則認定北越鄭氏在今後很長一段時期內都必須要依賴穿越集團的軍火供應,所以也不用擔心北越方面出爾反爾,危及到黑土港的安全。雙方都認為自己有所倚仗,無需擔心對方輕易毀約。

    但對於火槍火炮的報價,鄭柞就不會那麼快答應下來了,這些玩意兒雖然在北越是稀罕物,但並不代表鄭柞就會讓自家作了被海漢敲竹槓的冤大頭。鄭柞的還價只有報價的一半,而這對於陶東來而言顯然也並不是在期望的價格範圍之內。

    不過陶東來並不著急,因為他已經看準了對方最後必然會買,只是價格高低可能會影響到具體的採購量而已。至於軍火貿易是應該追求高利潤還是銷售量,這個問題在執委會內部早有定論。

    幾乎所有執委都認為軍火貿易應該在保證合理利潤的基礎上,儘可能地擴大銷售規模,單件武器的銷售利潤可以不用太高,但出售的數量一定要大。因為只有大規模的列裝,才能保證海漢在當地軍事體系中的影響力,從而讓海漢有機會插手當地事務謀取利益,而後續的軍隊培訓、彈藥供應、武器維護乃至下一代武器的換裝,也將無法擺脫對海漢軍工的依賴。

    至於說這種大規模的武器出售會不會給己方帶來威脅,執委會認為在相關部門的細緻策劃之下,這種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首先出口武器與本土使用的武器就存在性能代差,這種代差如果想要通過軍隊數量來抹平,那對方所需付出的代價將極大。其次穿越集團的大本營座落在海南島上,任何軍火外銷對象想要跟穿越集團作戰都必須跨海而來,而穿越集團在岸防工事上的優勢是同時代的所有海軍都無法戰勝的——當然,要實現這種優勢還尚需時日,大規模的岸防炮防禦系統和成建制的炮兵都不是目前能夠一蹴而就的計畫。

    而陷入內戰的越南顯然不具備跨海攻擊穿越集團的能力,他們既無強大的海上力量,也沒有足夠的精力去向海外擴張勢力。這場內戰在原本的歷史上會持續到17世紀後半葉,而穿越集團出現在這個時空之後,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用軍火貿易的方式對這場戰爭的進程進行一定程度的干涉——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向南方阮氏提供一些軍火,以避免這場戰爭變成了一邊倒的鬧劇。等打到執委會認為有必要直接介入的時候,屆時再作策略的調整就行了。

    至於答應鄭柞的武器專賣,陶東來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問題——大不了再找幾個代理商扮演白手套的角色就是了。陶東來甚至在來越南的途中就已經想好了,適當的時候可以把老摩根或者大鬍子約翰遜派往順化,以西洋海商的身份跟南方的阮氏政權談一談軍火貿易。屆時賣給南方阮氏的火槍火炮只需在外形上做一些小的調整,跟賣到北方的武器區別開,這樣即便是未來在戰場上雙方都用上了先進的火器作戰,穿越集團對北越政權也有合理的藉口推說不知。

    在經過了幾個回合的討價還價之後,陶東來覺得對方的耐心大概也磨得差不多了,這才扔出了殺手鐧:「鄭先生,你如果一定要堅持讓我方降價,也不是不能降,不過這樣我方大概就不能向貴方提供後續的武器使用培訓服務了。」

    鄭柞頓時一下回過神來,自己只顧著跟海漢人殺價,倒是忘了這些武器買回去之後的使用問題。火槍還好,至少還有些懂行的軍官,裝填使用不是問題,就是那種輪轉開槍的陣形需要進行專門的訓練才行。至於海漢火炮,沒有專人培訓的話,恐怕連這玩意兒該怎麼使都弄不明白,更別說投入戰場使用了。

    當下鄭柞便開口問道:「那貴方的意思到底是如何?」

    「考慮到我們之間的軍火交易並不是一錘子買賣,今後可能需要長期打交道,所以我方對此已經有了全面的規劃。」陶東來笑著向鄭柞介紹道:「我方將會在這裡設立一處訓練營,向貴方提供一百名軍事顧問,專門負責訓練貴方的士兵,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學會在戰場上使用火槍、火炮的技戰術。當然了,這些軍事顧問的餉銀和訓練營的日常訓練開支,是由貴方承擔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4
225.第225章 越南之行(八)

     鄭柞有些不太明白地應道:「訓練營?在下認為此地交通不便,周圍又無市鎮供給日常所需,為何不將其設在升龍府?」

    「把訓練營設在升龍府,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我之所以建議把訓練營設在這個地方,也是為了貴方考慮。」陶東來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勸說道:「鄭先生,使用火器的部隊在安南國內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存在,這應該沒錯吧?」

    鄭柞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還是沒明白陶東來的意思。

    「貴方花重金打造這樣一支作戰能力極強的高級軍隊,為的就是能在未來的戰場上一擊必殺,打南方的叛軍一個出其不意。但如果把訓練營擺在升龍府,鄭先生覺得這個消息傳到南方需要多長的時間?我想不管是十天還是半個月,總之南方叛軍都會在這支部隊成型之前就得到消息,到時候貴方再派出這支部隊的作戰效果恐怕就會變得很有限了。」陶東來指向帳篷外接著說道:「但這個地方就很好,人煙稀少,不用擔心有南方叛軍的探子,而且我方定期有船會運來一部分補給,特別是彈藥,這要遠比從海邊運到升龍府更方便吧?」

    鄭柞張開嘴想要反駁,卻又覺得陶東來說得處處在理,自己竟然無從駁起,但心裡卻總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陶東來給鄭柞出這主意可不是靈光一現,而是有早就準備好的計畫草案,前一天晚上開會時還跟錢天敦等人仔細探討過其中的細節問題,為的便是一擊必中的效果。

    整個對越的軍售計畫,從談判、演示、銷售,到售後的彈藥供應、技能培訓、武器維護等等,都經過了詳細的策劃和事前推演,每個環節除了追求經濟上的利潤最大化之外,同時也顧及了執委會要逐步控制越南政局的遠景目標。對於每一個可以為穿越集團謀求利益的細節都不會放過,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在出售這批武器之後,提供軍事顧問為北越鄭氏培訓火器部隊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出於安全和補給兩方面的綜合考慮,執委會並不希望把自己的士兵派往情況不明的河內地區,而培訓地點的設置,當然是沿海地帶更合適一些。而在此之前鄭柞已經代表北越答應了穿越集團方面在涂山半島的駐紮要求,那麼陶東來當然就順理成章地把涂山半島定為了今後為北越培訓火器部隊的訓練基地。

    為此談判團隊還特地準備了兩套方案,如果鄭柞一方先前沒有答應穿越集團在涂山半島的駐紮要求,那麼陶東來同樣會利用這個時機向他提出在這裡設置訓練營的建議,並且借此來獲得涂山半島的控制權。其實只要談到後續的兵員培訓工作,就表明穿越集團一方已經掌握了主動權,不管鄭柞樂不樂意,涂山半島這個地方的控制權都是丟定了。

    在這裡設立訓練營還有一個不是特別明顯的好處,那就是北越派來這裡參訓的部隊,實質上會在一定程度上承擔起這個據點的保衛工作。穿越集團能在這裡佈置的軍力頂多也就是一個連編制的軍事顧問了,防禦力量其實是比較有限的,而北越方面派來的受訓部隊倒是解決了這個難題。按照軍警部的計畫,這個訓練營的規模會保持在一千到一千五百人左右,而在整個訓練期間,這些越南士兵既是學員,同時也會充當半島據點保鏢的角色。

    當然了,陶東來說服鄭柞的理由也十分的充分,似乎完全都在站在了鄭氏的立場上在考慮。火器部隊的操訓響動非常大,如果設在升龍府附近,那無論如何也是瞞不過有心人的注意,這勢必會大大削減鄭氏在戰場上投入火器部隊的突然性,而這種結果肯定是花了大錢的鄭氏所不想看到的。

    鄭柞沉吟了一陣,也不得不承認陶東來的建議的確有理,不過這「軍事顧問」一說,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便向陶東來詢問其具體含義。

    陶東來笑著解釋道:「我方所提供的軍事顧問,主要是為貴方進行人員的組織和訓練,讓他們學會火器作戰的基本技能,並且能夠在戰場上對使用冷兵器的軍隊進行壓制打擊。當然了,除此之外,他們也必須得學會武器的基本維護、保養、維修的技能,不然這些武器一旦在戰場上出現小故障,就得運回這個地方來進行修理了。」

    鄭柞眼珠一轉,追問道:「維修也就罷了,但若是日後我方訂購的火槍火炮量大,貴方供貨不及,那又該如何?」

    陶東來猜到鄭柞心中所想,也並不說破,只是反問道:「那鄭先生有什麼打算?」

    鄭柞道:「貴方販賣這些火槍火炮,需乘船渡海而來,耗費的時日、錢財也不是小數目,何不如在我安南國土上修建軍器作坊,打造這些武器?所需的勞力、材料及日常耗費都可由我方一力承擔,貴方只需派來匠人監督指導即可。如此貴方可增大武器產出,而我方也可享受更低的價格,雙方各取所需,豈不妙哉?」

    陶東來笑了笑,心說你小子腦子倒是轉得挺快,這武器的買賣都還沒談完,就想到要引進生產技術了,的確不愧是日後的一方霸主。

    在執委會制定的遠期規劃中,對越南這種地區的控制應以貿易入手,逐步掌控其軍事和經濟命脈,然後通過這些重要行業來向當地政權施加更大的影響力,從而達到間接統治的目的。而軍事介入除了早期的軍火貿易,人員培訓之外,軍隊制度、軍工產業的推廣也同樣是目標之一。

    對穿越集團而言,在軍事工業體系走上發展軌道之後,大量落後的技術和設備都必須尋找能為這個集體帶來更多利益的出路,比如說出口到那些已經深受影響的地區,協助當地政權建設基本的軍工體系。這除了能讓穿越集團進一步控制當地的軍事發展之外,更重要是為今後穿越政權的壟斷資本佔領當地市場、掠奪戰略原材料等等打下基礎。

    這種全方位的控制策略並非執委會的創造發明,在後世其實有諸多的例子被作為了執委會制定發展策略的參考資料。例如德國在二十世紀前半葉對中國的軍事援助便是類似的方式,先是派來軍事顧問,然後向當時的國民政府出售軍火,並在後來參與了中國近代軍工工業的籌建工作。而由於貿易雙方存在巨大的技術差距,德國人可以用剪刀差的方式從貿易中輕鬆獲取豐厚的利潤。所有軍事發達國家對落後國家的軍援軍售,幾乎都是遵循了類似的方式,以佔領市場和攫取戰略物資為目的,這些成功的經驗自然也就成為了現在穿越集團所效仿的對象。

    當然了,對越的軍售還遠遠沒走到幫助越南建立軍工體系那一步,陶東來對此也早有了準備:「鄭先生,如您所說,我方的生產能力的確是有限的,如果貴方的訂貨量太大,我們可能沒辦法在短期內就完成供貨,但這個問題不是在這裡建立更多的作坊就能解決的。製造這些武器的設備非常龐大,而且需要十分複雜的維護保養工作,目前根本沒辦法從我們的地方搬遷到這裡來安置。」

    鄭柞撇了撇嘴,看樣子對於陶東來所說的理由並不是很信服。

    陶東來接著說道:「再說目前我們的合作剛剛開始,一切都還處在起步的階段,我認為應該通過軍火貿易和軍事培訓來不斷地加深相互的瞭解,在達到一定的程度之後,我們才能找到適合安南實際狀況的武器製造方式,並幫助你們在本地逐步實現。而在那之前,我想我們倒是可以參考你所提出的辦法,減少這些武器的生產成本……」

    「哦?」鄭柞聽到這裡又重新打起了精神,這是不是意味著對方將會主動地降價了?

    「把生產這些武器的作坊搬到安南來是不太可能了,不過我們完全可以換一個想法,把貴方所提供的廉價勞動力運到我們那裡去,同樣可以降低成本,提高武器的產量,這樣不是很好嗎?」陶東來笑眯眯地說道。

    鄭柞皺著眉頭,總覺得這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我認為如果貴方能夠提供足夠多的勞動力,那麼這些武器的價格至少還能下降一到兩成。」陶東來的聲音就如同魔鬼的呢喃一樣鑽進鄭柞的耳朵:「而且這些勞動力的衣食住行,一切的費用都可以由我方來承擔,貴方只需要幫我們組織好人手,送到我們現在會面這個地方來就行了。」

    鄭柞倒吸了一口冷氣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方組織百姓,由你們運到海外,然後我安南的百姓去製造這些武器,再把武器回售給我們?」

    「完全正確。」陶東來點點頭道:「而且我們並不會對這些勞工要求太多,哪怕是戰俘、犯人、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只要身體健康具備基本的勞動能力,我們都可以接收。當然了,具體的結算方式我們可以慢慢商量,按人頭算錢也行,按武器交易量算錢也可以,總之保證能讓貴方體會到價格上的實惠。」

    這下鄭柞真的是有點舉棋不定了,組織百姓遷往海外做工,這要是被鄭氏的政敵知道了,絕對是一個不小的黑鍋。但按照陶東來所說,這樣做可以降低購買海漢武器的花銷,這無疑是非常划算的買賣——特別是在北越打算長期購買海漢軍火的前提之下,這種減價所帶來的實惠是相當可觀的。

    看著鄭柞猶豫不決的模樣,陶東來又不慌不忙地給他算起了經濟賬:「就以我們接下來要談的交易內容為例好了,我們這次一共帶來甲型炮二十門,乙型炮十門,當然其中十門甲型炮會作為黑土港未來一年的租金交給貴方,而剩下的二十門炮,按照我們之前的報價總共是……」

    「三萬七千兩。」旁邊王湯姆接話道。他坐著沒事早就在心裡盤算了好幾遍武器價格,此時聽到陶東來話音一頓,連忙就幫著補充。

    陶東來朝王湯姆點了下頭表示感謝,然後繼續說道:「而如果貴方能夠承諾在未來的三個月之內向我方提供足夠多的勞工數量,我認為這個售價完全可以再往下調整一截,比如說……」

    陶東來見鄭柞滿臉期待地望著自己,不慌不忙地報出了新的價格:「……三萬兩。」

    鄭柞又一次被陶東來的報價給鎮住了。剛才自己廢了那麼大的勁,口水都說干了幾次,對方都是繞來繞去就是不肯降價,甚至在言語之間流露出終止這次買賣的意圖,說實話鄭柞已經對殺價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只是在琢磨著能不能讓對方附屬的彈藥增加一點作為添頭。卻不曾想談到這勞力的話題,對方竟然肯為了這還沒影的事情,自動把價格降低了接近兩成。

    七千兩銀子,對鄭氏而言說多不多,但說少也算不少了,按照對方的新報價,這省下來的錢可是又能買六七門火炮或者兩百多支火槍了。而這一切,只需要向海漢人輸出一定數量的勞工就能實現。

    「那不知貴方需要多少勞工才肯把這價格降下來?」鄭柞咬了咬牙,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三個月,兩萬人如何?在此期間貴方向我方購買的軍火,均按原報價的八成計算。」陶東來直接開了個大價錢出來。

    果然鄭柞也被嚇著了,連連搖頭道:「此等條件,在下決計無法應承。須知升龍府才不過十萬人口,若是五去其一,這會在民間造成何等聲勢?」

    陶東來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越南此時也不是什麼人口大國,想要在這裡一口氣吃成胖子的確不太現實,當下便又出了個主意:「每月兩千人如何?如果貴方能夠長期保持這樣的勞工輸出數量,那麼我方就按照先前所說長期給予貴方兩成的貿易折扣。」

    鄭柞想了想,認為這個數目的壓力倒不是太大,關鍵是對方對於勞工的要求並不高,只要有手有腳能幹活就行了,至於是戰俘還是犯人完全都無所謂。而目前與南方叛軍的交戰當中每月都有上千的俘虜被押回升龍府,大多數都在遊街示眾之後就被處以了死刑。這中間自然也不乏交戰區內許多被冤枉抓起來的普通百姓,不過這對鄭柞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如今這些人可以在海漢人那裡換取到更多的實際利益,這對北越,對鄭氏來說都顯然是一件好事。

    於是雙方又就此達成了另一個口頭協議,北越以提供勞工的方式換取海漢的長期貿易折扣。如果有朝一日北越方面停止勞工輸出,那麼貿易折扣也就自動失效,反之亦然。

    王湯姆、錢天敦和謝春等人在旁邊都是聽得佩服不已,這麼多人日思夜想的對外軍售、擴大軍隊編制、解決海外軍事費用預算、黑土港的防禦安全隱患、建立戰略支撐點、與北越高層建交、對北越軍事體系進行滲透、增加從北越引入移民的數量和速度……這一系列的問題居然就這樣在大半天的談判當中得到瞭解決,而且每一項交易的有利一方都是傾向於穿越集團,這不得不說是對外工作中一次創舉和巨大勝利。

    主導這次貿易談判的陶東來無疑居功至偉,正是他在事前所制定的一系列規劃和策略,才能讓這次貿易談判進行得如此順利,並且基本上實現了軍售計畫所有的目標。

    接下來具體的武器交易數量談判,因為價格以及其他的細節都已經在之前的談判過程中就得到了確定,這個本來最重要的環節反而顯得波瀾不驚了。

    最後雙方所達成的交易內容為二七式火繩槍八百支,二七式甲型炮十門,乙型炮二十門,另購火繩槍子彈兩萬發,兩種火炮的炮彈各四百發。打完折之後共計七萬二千餘兩,是穿越集團來到這個時空之後所簽訂的最大一筆外貿訂單。

    不過因為穿越集團一方目前能夠提供的現成武器遠遠不足此數,所以交易會分為兩次進行。這次將向鄭氏提供火繩槍三百支,甲型炮二十門,乙型炮十門,以及彈藥若干。而剩下的部分將在年底前交付,屆時鄭氏再償付餘下的貨款。

    不過在第二次交易之前,鄭氏需要在年底前的兩個多月時間裡向穿越集團一方提供不低於五千人的勞工數量。鄭柞對這個要求表示了反對,聲稱要突然湊出這麼多人口需要更多時間。對此陶東來便進一步放寬了條件——四十五歲以下無論男女老少,只要肢體健全身體無疾者,都可以算進人頭。這也就是說,哪怕是剛剛開始蹣跚學步的小孩子也能湊數,這下鄭柞才點了頭答應了這個要求。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4
226.第226章 越南之行(九)

     此時夜色已深,鄭柞雖然是個年輕人,但這半天談下來也費了不少心力,此時已經掩飾不住眼神中的疲乏,陶東來見狀便建議剩下的交易細節問題留到明天再議。雙方主要的交易內容都已經談定,鄭柞的精神也放鬆下來,於是便同意了陶東來的提議。

    鄭柞一走,錢天敦等人都是興奮地站起身來,互相握手道賀。談判進行到現在這一步,所取得的成果已經大大地超出了他們之前的預料,而這些成果將會給穿越集團帶來的實際收益,並不僅僅只是體現在經濟利益上,對自身軍事力量、政治影響力的向外擴張,乃至遠期規劃中穿越政權對整個南海地區的控制,都起到了極好的促進作用。

    「陶總,我可真是對你心服口服了!」謝春由衷地表達著自己對陶東來的敬佩之情:「這一下午從頭到尾的談判,一直都是牽著那個越南小王爺的鼻子在走,你這忽悠……哦,這談判的本事,確實厲害!」

    陶東來的臉色也有些倦怠,不過眼神中的興奮之情同樣掩飾不住:「我們拿下了這一城,在未來的幾年中,北越這個方向的安全係數就大大提升了。而且軍工收入和移民來源都有了穩定的保障,總算是進入穩步發展的軌道了!不過大家也不要大意,後續的細節還是要處理妥當。我們跟北越鄭氏之間的貿易關係不是一錘子買賣,所以很多問題必須要慎重處理才行。另外大家也不要忘記,我們對越開展的軍火貿易,或者其他的工業品貿易,目的都不僅僅是為了掙錢,如何通過貿易渠道輸出我們的價值觀,從軍事和經濟上逐步控制這些地區,從而在政治上形成足夠的影響力,這才是我們需要用心去做的事情。」

    「鄭氏送來受訓的部隊,肯定也是北越的精銳,這樣等到五年或者十年之後,北越軍隊中會有相當一部分軍官都是由我們培訓出來的。我錢天敦敢打包票說,到時候這些人當中的絕大部分會在政治上更傾向於我們這邊。」錢天敦信心滿滿地說道。

    這倒也是,要說軍隊政工工作的水平,當世還沒有哪個國家能與穿越集團相提並論。像北越這樣純粹的農業國,其軍隊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政工可言,職業軍人只是少數,多數還是戰時臨時征發的農兵,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相當差,所以當初寧崎在談到越南軍隊的實力時也是相當不屑,認為其實際戰鬥力對穿越集團所能造成的威脅極其有限。

    但這也並不代表越南這地方就是面瓜可以隨便捏了,山脈縱橫交錯,水系密佈,對於軍隊的後勤輜重絕對是一個噩夢。在缺乏發達交通渠道的這個時空,任何一支強大的軍隊到了這裡都會為前進的路線感到頭疼——這裡糟糕透頂的交通條件可是比農兵更為強大的對手。對於嚴重依賴重型火力武器和後勤補給的近代熱兵器部隊來說,這個弊端所造成的影響會尤其明顯。陶東來不同意把未來的越軍訓練營設到處於內陸的河內地區,除了基於自身需要的那些打算之外,交通條件差所造成的補給不便也是重要的理由之一。

    而北越鄭氏想要通過更換新式武器來提高屬下部隊的作戰能力,除了需要付給穿越集團大量的金錢之外,鄭氏也不得不將士兵和軍官交給穿越集團進行培訓。這種培訓的週期固然不會很長,充其量也就是三個月左右,但已經足夠軍警部做很多事情了。而首先要向受訓的北越軍人灌輸的一個理念,就是「海漢軍隊不可戰勝」。大本營的相關人員在這次的商隊出發之前,已經開始在編寫專用的《外軍培訓指南》,目的便是要從雙方軍事人員的接觸之初,就讓對方逐步意識到海漢軍事力量的強大,軍事科技的先進和戰術的高明,從而在其心中形成牢固的潛意識,以此來消除北越軍方對穿越政權的敵意和防備心。

    這種意識形態的灌輸不一定會很快見效,但在經年累月的不斷運作之後,那些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北越軍人會逐漸意識到他們在穿越者這裡學到的東西是多麼的有用,從而進一步加深他們心中對海漢軍事力量的敬畏感。而這種敬畏感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就完全可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不過要實現這個目標,還有許多具體的工作要做。放到眼下,那就是越軍訓練營的設置問題。作為這個計畫的主導者,穿越眾需要在對方的部隊抵達之前先規劃好營地,選好出任軍事顧問的人員,並制定出相應的培訓計畫。當然了,具體的修建營地、訓練設施這類苦差事,自然要等北越的受訓軍人來做了,軍事顧問可不會去幹這種粗活。

    另外鄭柞雖然已經答應了這個培訓計畫,不過具體的費用——包括訓練營的修建、運作費用,以及軍事顧問們的報酬,那都還得進行一番計算才行。至於這中間的盈利,就用來撥給錢天敦,讓他在黑土港地區組建一支真正的野外戰鬥部隊。

    錢天敦沒有仔細計算過組建這支新部隊具體需要多少的花銷,不過他倒是早就準備好了新部隊所需的武器和物資清單,雙手拿著恭恭敬敬地遞到了陶東來面前:「陶總,這是我列的軍用物資需要清單,請您過目。」

    陶東來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錢天敦所要求的軍用物資其實並不算過分,一個連編制的燧發槍,全套軍服,單兵隨身裝備,以及兩門小口徑3磅野戰炮。

    之所以選擇3磅炮而非現有的6磅炮作為這支部隊的重武器,錢天敦解釋這主要還是因為越南本地的地形,大型火炮因為自身的體積和裝量,在野外的活動非常不便。如6磅炮雖然在現有的火炮中也算是小口徑炮,但其自重仍然超過200公斤,加上整套移動式炮架,實際重量已經超過300公斤,如果沒有騾馬之類的牲畜作為牽引動力,那這些火炮在野外的機動力將會十分有限。

    而騾馬目前在黑土港屬於嚴格管控的戰略物資,全部都用在了採礦區與港區之間的軌道運煤車牽引上。因為騾馬數量不夠,至今還有好幾輛運煤車是靠牛拉動的,這種情況恐怕只有等到明年蒸汽機動力開始逐步推廣之後才能得到改善。

    而3磅炮的重量只有6磅炮的一半稍多,在野外僅憑人力也可以在一定距離內快速機動,這無疑更符合錢天敦對新部隊的「山地叢林作戰」定位。

    陶東來聽完他的解釋之後,把這張物資清單收了起來,不置可否地繼續問道:「這支部隊成立之後,你打算把哪裡作為訓練區域?」

    錢天敦對此早有了規劃,立刻拿出筆記本電腦,調出了下龍灣地區的地圖。旁邊王湯姆和謝春也都湊了過來,饒有興趣地聽取錢天敦的解說。

    「按照我們目前所知的情況,在黑土港以東海域,直到東北方向的廣西海岸,絕大多數地區都是屬於無人區,也沒有什麼能夠威脅到黑土港的武裝勢力存在。考慮實戰的需要,我準備將新部隊的訓練地區放在黑土港以西地區,特別是西邊這塊尚未開採的礦區。這裡既有沿海平原地帶,也有連綿數十里的山區,地形複雜多變,又是無人區,很適合用來訓練這支野外作戰部隊。而且訓練之餘,我們也可以順便為今後開發這個地區做一些準備工作。」

    「我補充一下。」王湯姆對這一地區有過實際考察經驗,在座這幾個人當屬他最有發言權:「我認為這一地區的扇形海灣非常具有開發價值,當時選址黑土港只是因為那邊的港灣條件更適合要求,但如果我們今後要對這一地區進行綜合開發的話,西邊這塊地方其實價值更高。這裡除了有一個可供採煤的半島之外,在這個近乎封閉的海灣內還有大面積的沿海灘塗可以用來建鹽場,雖然沒鶯歌海的面積大,但也至少相當於好幾個鐵爐港了。」

    陶東來沉吟一陣才道:「這個地方作為新部隊的訓練區域可以確定下來,但開發的事先不急。在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之前,我們還是不要讓北越對我們產生太多的防備。目前黑土港的煤出產量完全能夠供應生產所需,我們現在所缺的不是煤炭產能,而是海上運輸能力。明天等談完交易之後就可以通知大本營,在廣州和瓊州的造船廠都增加訂單,另外也還得僱傭更多的船員和水手才行。黑土港距離廣西那邊的欽州、廉州的航程都在一百海里之內,你們如果有機會,也可以自行派出商隊到廣西探探路,看看能不能在當地雇到人。據說當地的製糖、紡織、造紙、鐵器等產業都比較發達,該如何進行貿易,你們可以自己想想辦法。」

    謝春眼睛一亮道:「那我們能不能把煤炭賣到那邊去?」

    「能啊!只要你們能賣掉就行。」陶東來點頭應道。

    但沒等謝春和錢天敦高興起來,陶東來立刻便補了一槍:「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們,欽州當地就有煤出產,雖然沒有黑土港的煤炭品質這麼高,但從黑土港跨海運過去,恐怕不會有太大的價格優勢。」

    看到兩人情緒立刻就低了下去,陶東來只能感嘆這兩個傢伙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乾咳了一聲提醒道:「所謂貿易,就是低買高賣,你們想想這邊能有什麼東西販運過去有利潤的。」

    兩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糧食!」

    北越的紅河三角洲就是以稻米為主要出產,而北越國內嚴重的土地兼併導致了大量的稻米都集中在極少數權貴手中,而貧苦的百姓只能購買其中的很少一部分,稻米對於北越權貴來說僅僅只是一種保質期有限的廉價財富而已。但北越的海貿水平又不足以把這些多餘的稻米外銷,穿越集團就完全可以鑽這個空子,將這邊出產的廉價稻米通過海路販運到兩廣方向去。

    而欽州地區雖然有不少產業都比較發達,但糧食生產卻是一個極大的弱項,歷史上一直就是屬於缺糧地區。據《廣東年鑑》中的記載,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時候,欽州的糧食平均畝產才僅僅80公斤,無法完成自給,還需要從外地進行供應,這種狀況竟然一直維持到了八十年代才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換言之,欽州地區的糧食缺口非常大,而兩廣地區本來就不是主要的糧食產地,因此當地的糧價對於北越的糧價而言相差極大,做糧食販運生意的利潤空間還是相當可觀的。

    不過陶東來能夠給他們的也僅僅只是概念上的啟發,現在大本營並不能給予他們太多的幫助,特別是運力方面。現有的海上運力絕大部分都投入到了兩地間的煤炭運輸上,接下來又是每月數千人的移民需要專門的海船負責運送,不太可能在目前的情況下再分出運力去讓黑土港跑海貿了。黑土港管委會要是真想在這個領域內下手,那就只能自行設法解決運力問題了。

    幾個人就黑土港的未來發展一直討論到深夜,才各自散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雙方繼續就未盡事宜進行談判。不過因為頭一天的談判已經基本確定了大的框架,今天的談判氣氛便顯得更為輕鬆一些。陶東來一上來就向鄭柞贈送了大量的禮物,這其中除了頭一天所說的各種香料之外,還有穿越集團出產各種玻璃製品、火柴、香皂、軍刀等等,甚至還有一把特製的燧發手槍——這是軍工部門按照執委會的要求小批量生產的禮品,專門用來在外事活動中贈送給權貴。鄭柞作為未來的安南國統治者,倒也受得起這份重禮。

    鄭柞饒有興趣地進行了試射,對這個禮物感到十分滿意。他認為這種製作精良的手銃,可比那些粗笨的火繩槍高檔多了——用新近學到的海漢話說,這個叫做「逼格」。而鄭柞所接收到的禮物,無一不是體現出了海漢人所強調的這種「逼格」。

    由於越南本身的海貿並不發達,所以越南國內的玻璃製品存量極少,以鄭柞過去所見過的有限幾件玻璃器,他認為根本無法與海漢人贈送的這些玻璃製品相提並論,特別是能夠清晰照出毛髮的玻璃鏡和構思精巧的玻璃文具,更是被鄭柞視作珍寶。陶東來則不失時機地向他解說,聲稱這些東西目前都主要銷往大明,並且在廣州受到了使用者的廣泛好評。

    鄭柞並沒有去過大明,不過廣州他還是知道的,那可是中國南方最大最繁華的城市,據去過廣州的人所說,那座城市足有數個升龍府之大,城外珠江上來往的船隻比整個安南國的船加起來更多,每天都有無數的商人從各個國家趕往那裡進行交易,廣州市場上活躍的商人甚至比升龍府的居民更多。在鄭柞的心目中,廣州是一座十分繁華的大都市,而當地人所喜歡的這些日用品,則無疑是值得模仿的「高大上」生活方式。但即便是拋開廣州不談,鄭柞認為這些製作精美的物件運回升龍府之後,同樣會在這個國家的權貴階層中引起極大的反響。

    鄭柞打了槍、洗了手、照了鏡子,最後還試了試火柴,不得不感嘆海漢人的手藝精巧,絕非自己國內的匠人可比。經過軍火談判之後,鄭柞已經知道海漢人絕對不會把這些生產作坊引入到自己的國家,不過要花錢買這些產品,海漢人大概是不會反對的——他們似乎從來都不會跟錢過不去,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為了能賺取更多的錢。

    於是在這種和諧友好的氣氛之下,雙方又就日用品的貿易達成了一系列的協議。鄭氏名下的商行獲得了現有海漢日用品在順化以北地區的獨家代理商資格,而與此對等的是,海漢方面也獲得了北越稻米出口商的唯一資格認證,這樣雙方可以用議定的價格進行以物易物,省去了黃金白銀等貴金屬在交易過程當中的流通。

    在當天中午的送別午宴之後,鄭柞帶著一部分屬下便啟程離開。他急於要返回升龍府,向父親展示這次交易所獲得的巨大成果。而越方另有數人留下來與穿越集團一方商定後續的事宜,主要便是設立新軍訓練營的細節問題。

    不過到此為止,陶東來此行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就已經完成了,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倒是錢天敦等人和大本營過來的這批民兵還需要在這裡繼續駐紮數日,等訓練營的事情有了眉目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行動。當天下午,陶東來等人乘坐「飛速號」帆船離開了涂山半島,前往這次出行的第二個目的地黑土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4
227.第227章 越南之行(十)

     陶東來站在船頭,意氣風發地說道:「下龍灣這地方我在穿越之前也來過一次,但那時候真的不敢想像,有朝一日這地方會成為我們的領土!」

    王湯姆笑道:「我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鄭氏有點被我們賣了還幫我們數錢的意思。」

    「他們不這麼做不行啊!」陶東來嘆道:「他們要是不掏錢買下我們的東西,不答應我們的交易條件,那要不了多久這些東西就會出現在敵人的士兵手裡。鄭柞也算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稍稍一點就明白了,只不過像他這樣的人必然會侷限於對外界的認知,不可能想像出我們的真實目的。他們能做的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不過這對他們來說是徒勞的,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會被我們牽著鼻子走。」

    從涂山半島到黑土港的航程不過四十多海里,「飛速號」下午出發,日落前便已經穿過下龍灣的群島,抵達了黑土港南端的海峽。這裡的海面上能看到零星的小漁船正在緩緩地向著港口方向回航,這些漁民都是已經在黑土港定居的歸化民,他們每天所捕獲的海魚也是目前黑土港地區主要的肉食來源之一。

    王湯姆指向海峽西岸的小山頂道:「陶總,那個小山上有軍警部設立的觀察哨所。」

    陶東來舉著望遠鏡朝那邊望過去,果然看到山頂的密林間有一處木製哨樓探出了樹梢。從那個高度監視周圍的海面,至少方圓十幾海里範圍之內的海上狀況都能盡收眼底。

    「飛速號」緩緩地駛進港口,遠遠便看到顧凱、周恆行、田葉友等黑土港管委會的負責人已經在棧橋上候著了。陶東來注意到這裡的港口分為了南北兩部分,南部主要是停靠一些小漁船,以及像「飛速號」這樣的外來船隻。而北部則是運煤船的停靠地點,遠遠便能看到那邊的碼頭上還堆著小山一樣的煤堆。

    船隻靠岸之後,眾人在碼頭上簡短地寒暄了幾句,便一起下船往駐地而去。這個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因此管委會也沒有給陶東來安排什麼參觀視察的活動,先按照傳統進行接風洗塵,大家吃上一頓再說。

    「陶總,我們這裡別的條件不行,但吃的東西還的確不錯,你可得都嘗嘗。」負責安排宴席的周恆行很熱絡地招呼道。

    周恆行的確不是吹牛,下龍灣地區除了漁業資源豐富之外,這裡的山地密林中也有不少珍禽異獸,這接風宴看上去雖然不算太起眼,但好東西真的不少:魚翅、海參、鹿尾、干貝、對蝦……甚至還有熊掌。周恆行介紹說這是前天狩獵隊在山林裡打到的幾隻馬來熊,管委會特地把前掌都給留了下來,就等著陶東來一行人抵達之後用來款待貴賓的。

    當然,這種氣氛下,有菜無酒肯定不行,管委會準備了本地歸化民釀製的水果酒,雖說沒白酒那麼有勁,但也總比沒有好。

    陶東來打趣道:「你們幾個傢伙,是不是在這裡犯了什麼錯誤,現在準備用這些手段來腐蝕拉攏執委會派出來的地方巡視組?」

    「哥啊,這你可就太冤枉我們了。」顧凱連聲叫屈道:「這些東西在本地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也說不上有多大的經濟價值。軍警部專門組織了一支捕獵隊,打回來的野味我們吃不完,多數都送去公社食堂做成大鍋菜分給歸化民吃了。不信明天我帶你去公社食堂看看,這裡的歸化民吃肉的時候可比大本營要多出不少。」

    顧凱所說的的確是實情。拓殖隊在抵達這裡建立起初步的社會體系之後,一個重要的問題便是要解決這裡日益增多歸化民的吃喝問題。目前黑土港的常駐人口已經超過了三千,而且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在採礦區工作的重勞力,這麼多人每天所要消耗的食物數以噸計,管委會在後勤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在開埠之初,管委會只能保證基本的糧食供應,每個移民都能獲得食物,但數量和質量都十分堪憂,甚至相當一部分非勞力移民只能得到每天兩頓食物的供應。而這種情況也間接地影響到了煤礦的生產,吃不飽肚子的礦工們無法保證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即便是管委會投入了更多的勞動力到礦區,這種生產效率低下的狀況也並沒有得到好轉。

    主管民政的周恆行向管委會提出了建議,認為應該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到後勤,特別是伙食的供應上,以保證礦工們能夠有足夠的生產力。在經過管委會的討論之後,這個後勤改善計畫分作了兩部分進行,一是向越南方面開展貿易,就近買糧以便讓本地居民都能吃飽肚子,二是組織了打漁船隊、狩獵隊,並修建禽畜飼養場,以保證本地居民能夠獲得更多的肉類食物。

    在和北越開展食鹽交易之後,管委會便已經開始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從紅河三角洲地區購入稻米,而且成本遠比從大本營運來糧食要低。同時管委會在交易過程中還向北越商人購入了不少禽畜,在黑土港進行人工養殖,這次運去涂山半島充當活靶子的十多頭豬就是其中一部分。再加上漁業和狩獵兩部分的收穫,目前後勤部門每天能夠向本地居民提供的肉食產品總量接近千斤左右,如果算人均肉食供應量,黑土港目前的水平至少是大本營的兩倍以上。

    這也是黑土港沾了人口資源的光,有充足的人力可以指派去做更多的事情。而大本營的勞動力一直處在捉襟見肘的狀態,肉食供應主要依靠農場的禽畜養殖基地。因為水手資源有限,絕大部分能操船的漁民都被轉為了船員,因此勝利港雖然還有幾艘船天天出海,但漁業資源的獲取量也並不大。而狩獵隊只在登陸之初組建過,後來因為勞動力緊張而不得不解散,只有居住在深山老林中的黎苗山民會定期送來一些獵物,用以換取糧食、食鹽和鐵器。

    儘管黑土港的肉食供應也是以穿越眾和軍警人員為優先對象,但因為供應量足夠大,所以本地歸化民所能獲得的肉食倒也不少,而且種類豐富多樣,山珍海味無奇不有。僅就食物這一項而言,黑土港歸化民的待遇的確是要好於三亞大本營。

    陶東來聽瞭解釋之後這才點頭道:「黑土港跟三亞的歸化民數量其實很接近,之所以在伙食供應上的差別會這麼大,我看主要還是因為產業結構不同。」

    黑土港這邊主要以煤礦開採為主,相關配套產業所需的勞動力並不算太多,而基建項目大部分都已經完成,因此有不少剩餘勞動力可以用來派遣到後勤保障的工作上。但大本營的產業擴展和基建項目幾乎從未停止過,勞動力永遠都是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自然無法更多的顧及到後勤方面。不過這樣的情況隨著大本營引進移民的速度逐步加快也將得到緩解,在今後的一段時間裡,勝利港的每月到港移民數量有望突破三千人,屆時陶東來也總算是能讓抱怨不斷的寧崎暫時對勞動力問題閉嘴了。

    而黑土港方面隨著開發進程的逐步鋪開,終究還是會有越來越多的建設項目要上馬實施,對於勞動力的需求也會慢慢變得緊張起來。特別是管委會現在已經開始把眼光轉向了東北方向的廣西地區,這就意味著黑土港會有更多的人力物力投入對外的貿易當中。

    不過關於伙食和勞動力的話題並不是眾人所關注的重點,很快話題便來到了這兩天在涂山半島進行的貿易談判上。陶東來向眾人詳述了這次談判的經過和所獲得的成果,席間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對於黑土港管委會的這些人而言,此次所達成的這些協議會對黑土港的發展起到多大的促進作用,根本就無需陶東來再做詳細的說明了。

    「我提議,大家一起敬勞苦功高的陶總一杯!」周恆行舉杯起身大聲說道,眾人也紛紛舉杯響應。

    陶東來喝了這杯酒之後,沉聲說道:「各位,黑土港的存在對我們今後的發展速度能起到多大的推動作用,這個事情已經反覆強調過多次,我就不再重複了。我想說的是,執委會一直非常重視黑土港的發展,並且也願意從物資上、政策上儘可能地扶持黑土港,但這樣的扶持政策也是有限度的,終有一天黑土港還是得開始獨立運作。目前大本營面臨的發展困難也很多,在短時間內可能不會有太多的資源投入到黑土港這邊了,所以大家得從現在就開始振作起來,籌劃好黑土港的未來發展道路。」

    陶東來這話可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他此次前來黑土港所肩負的任務之一。穿越集團為了確保在未來數年中能夠獲得穩定的能源供應,不惜節衣縮食遠赴海外開發了黑土港,為此甚至長期投入了現有的絕大部分海上運力。目前雖然黑土港已經開始有了產出,並且也獲得了相當數量的越南移民,但仍然尚未徹底擺脫對大本營的經濟依賴。執委會認為黑土港現在已經具備了基本的自我造血能力,是時候該放開手讓黑土港自行前進了——當然了,要作出這樣的結論,還需要陶東來完成這次巡視之後拿出報告,放到執委會上進行討論。

    而陶東來個人也認為這個時機已經成熟。雖然黑土港開埠不過兩個多月,但因為事前的準備工作做得足夠充分,所以這裡的開發建設工作也進行得還算順利,除開最初所遭遇的山洪之外,這裡並沒有再經歷其他的災難性事件。曾經困擾黑土港管委會最大的兩個問題——安全和糧食,如今已經在執委會的努力之下全都完美地解決掉了,而剩下的工作,便是要看管委會如何運作了。

    陶東來的這番話也引起了眾人的思索,在接風宴剩餘的時間中,氣氛比起剛開始時要凝重了不少。

    這場接風宴結束之後,陶東來並沒有急於召集管委會的人開會,他認為大家都需要時間再好好消化一下剛才得到的這些信息。於是就此散場,大家各自回去休息,陶東來等人也被安排到了準備好的住處——幾間木製棚屋。

    雖然大本營一直在源源不斷地向黑土港輸送各種建材,但有限的水泥大多用在了更為重要的基建項目上,如貨運碼頭、軌道運輸站、物資庫房等等,因此這裡居住的條件有限,仍然沒有擺脫木結構房屋,哪怕身份是穿越眾也都一樣。不過目前本地的磚窯、石灰窯都開始有了小規模的產出,雖然一時還無法供給修建住房所需,不過看起來實現這個目標的時間已經為期不遠了。

    而黑土港這地方為安全考慮,晚上都實現了嚴格的宵禁措施,八點所有人都必須回到自己的住處,九點所有屋內都必須熄燈熄火,只有居住區外各個執勤的崗樓才點著火盆火把。至於這麼早熄燈到底是在屋裡睡覺還是造人,那倒沒人管,反正每天早上能按時上工就行。

    穿越眾的待遇稍好一點,在九點之後仍然可以使用蓄電池供應的電力,看看書或是打開電腦與同事聯網玩幾把對戰遊戲。陶東來剛把行李收拾好準備洗漱,便聽到敲門聲響起。

    陶東來一開門見是顧凱,便把他讓進了屋裡:「來得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說說。」

    顧凱進屋坐下之後才問道:「那你先說吧。」

    「瑞莎叫給我給你帶的衣服、茶葉,嗯,還有一個U盤,至於什麼內容我就不清楚了,我猜應該是情書之類的吧?」陶東來取出東西遞給了顧凱。

    顧凱笑著從陶東來手中接了過去:「看看,洋媳婦兒還是會疼人的,每次有船從大本營過來,都要給我帶點東西過來。」

    陶東來道:「行了,我的事情已經說完,說你的事情吧。」

    顧凱將這些東西放到一邊,正色道:「哥,我過來主要是想給你先打個預防針。」

    「哦?」陶東來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

    「你明天應該會去巡視礦區吧?」顧凱問道。

    「那必須得去啊,我來黑土港有一多半的目的就是要看看這裡的生產狀況如何,不然回去我怎麼給同事們交差?」陶東來盯著顧凱問道:「是不是礦區生產有什麼問題?」

    「有是有,但問題不大,所以我要先給你說一下,免得你明天看到了覺得不能接受。」顧凱臉上的神色有點擔憂:「說實話我認為本地礦工的勞動環境非常差,多過幾年肯定會有相當多的人患上職業病。這個問題我在管委會上也提出來說過好幾次,但大家似乎都不是很在意,就連田葉友也覺得沒有太大必要在改善勞動條件方面增加投入。」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陶東來聽完之後反而鬆了一口氣,他原本以為顧凱單獨來找自己見面會爆出什麼猛料,比如管委會內部不合,又或是有人在工作上犯了嚴重錯誤等等,卻不曾想到顧凱居然是來為民請命的。

    顧凱見陶東來一臉的不以為然,便繼續勸說道:「哥,可不要小看了這個問題,現在是這些移民為了求個安穩的生活環境而不得不聽我們的安排,等多過一段時間,他們或許就會覺得自己的生活還不夠好,而最可能被拿出來鬧的就是煤礦的工作環境了。」

    「顧凱,你這屁股好像沒坐對地方啊!」陶東來搖搖頭道:「你現在是黑土港管委會主任,可不是礦工工會主任。說句不好聽的,你現在是資方代表,而不是勞方代表!」

    「但是……」

    「沒什麼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條件講究什麼勞動環境和職業保護。」陶東來打斷了顧凱的話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礦工職業病,煤矽肺和煤工塵肺。當初在策劃黑土港開發方案的時候,兩個老外醫生都來找我談過這件事,我也專門在數據庫裡查閱了資料,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嚴重。煤工塵肺主要在地下開採中才會發生,露天煤礦開採的患病率很低,而煤矽肺的致病過程是很長的,短期內不會有你所擔心的大面積發病狀況。」

    「可這些礦工現在都是歸化民的身份了,我們不能像在田獨鐵礦使用勞改營的苦役那樣沒有節制!歸化民的權益必須得到重視!」顧凱對於陶東來的說法仍然是持有反對意見。

    陶東來聽得連連搖頭:「不要忘了我們來到這個時空的初衷是什麼,我們是來改變這個世界的!工業化的社會體系不是沒有代價就能建成的,我們現在用的已經是最為和平的方式了!我們讓這些人吃飽穿暖,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儘可能給他們提供好的生活條件,這就是對他們權益的尊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4
228.第228章 越南之行(十一)

     送走了臉色怏怏的顧凱,陶東來並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穿越集團中的確是有少數人懷著與顧凱類似的心理,認為既然來到這個時空,就應該打造一個更加理想化的社會制度,例如人人平等,同工同酬等等。但陶東來卻很清楚這種所謂的絕對平等制度根本不可能實現,畢竟絕大多數人拋棄原有的生活來到這個時空可不是為瞭解放勞苦大眾這麼偉大的目的。像顧凱、瑞莎那樣,整天把後世西方政客「平等」、「自由」、「民主」之類的口號掛在嘴邊的行為,其實不管在穿越集團內部還是在歸化民中間的影響力都是相當有限。絕大多數人還是更認可現有的穿越集團架構,以極少數精英作為決策者,以穿越眾作為領導者,以歸化民作為實施者,這樣的金字塔式結構更適合自身的發展需要。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陶東來便獨自去了食堂,查看後勤部門的運行狀況。

    黑土港相比勝利港,居住區更為集中,人口密度也更大,因此這裡的食堂分為了南北兩處,而陶東來所在的南食堂,主要面對的對象是管委會工作人員、軍警人員、前期從勝利港遷來的少量移民,以及本地一些婦女兒童。早餐的內容很簡單,米粥加鹹菜,不過粥裡的確加了不少料,除了常見的幾種海菜之外,甚至還有少量干貝。穿越眾的特供早餐要稍好一些,每人有一個雞蛋和一條半尺長的海魚。

    很快管委會的一幫人也出現在食堂,眾人一起吃過早飯之後,陶東來便點了顧凱、周恆行和田葉友,讓他們三人和自己一起去巡視本地的居民區和生產區,而王湯姆則是負責去查看本地的軍械和軍事設施狀況。軍事主官錢天敦現在還在涂山半島那邊,管委會派給王湯姆的隨從居然是歸化民下士高橋南。

    陶東來見高橋南帶了一隊民兵在食堂外面站得筆直,穿著一身迷彩作訓服,背著支幾乎跟他個頭差不多高的火槍,不禁打趣道:「高橋南這傢伙態度到底很端正啊!隨時看到他都是一副馬上就能上戰場的模樣。」

    周恆行乾咳了一聲道:「高橋南下士在本地的表現還是很不錯的。自從他負責居住區的治安巡察工作之後,本地的治安狀況就有了明顯的好轉。我聽說錢中尉已經給軍警部打了報告,要求給高橋南提升一級軍銜,以便授予他實職。」

    「是有這事。」陶東來點頭承認了這個傳聞:「軍警部就這麼點人,今後大量的基層軍官還是得從歸化民中進行選拔,像高橋南這樣比較有能力的人,可適當地加以培養。另外因為近期要在涂山半島設立訓練營,本地的民兵可能需要派駐一部分到那邊去出任軍事顧問,所以在黑土港會增加一個連的民兵編制,兵員就在本地歸化民中進行篩選,具體的事宜等錢中尉從涂山半島回來就可以開始實施了。」

    這個消息並沒有讓管委會的眾人感到特別意外,事實上錢天敦在此之前多多少少都跟他們通過氣了。其實所有人心裡都很清楚,軍隊的擴編只是時間問題而已,穿越集團在未來要對外快速地擴張疆域,那就必須要依賴強大的軍事力量。只是截止目前,除了軍工產業之外,軍隊的建設並沒有給穿越集團帶來真正可見的直接利益,這也是文官體系對擴軍持反對意見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在黑土港這地方,就算是和平主義者顧凱也不再反對軍隊的擴編,因為相比於大本營,這裡的軍警力量實在太少了一些。駐黑土港軍警人員總共一百來號人,還要分成幾個地方駐紮,平時的機動人員連二十個都不到,一旦發生群體性事件,這麼點人根本就壓不住場面,而這也正是顧凱比較擔心礦工勞動待遇會引起歸化民不滿情緒的一個原因。

    陶東來首先巡視的地方便是黑土港的歸化民居住區。黑土港的居住區在遭受了水災之後,遷到了地勢相當較高,位於港區南部的一塊山間平原上。按照當初建設部的規劃,這裡的居住區都按一定的居住密度建設了澡堂、廁所等公共設施,民房幾乎都是照著勝利港的模式來進行修建,大片整齊劃一的船型屋形成了一個個小型社區。

    這裡的居住區按南北走向被分為了甲乙丙丁四個區域,陶東來注意到每一棟船型屋外面都釘著一個木製門牌號,這種門牌號由區域號碼加上數字編號組成,如甲十三號。周恆行介紹說,這是民政部門正在進行的一個嘗試,未來將以此為基礎,對本地的歸化民逐步編設戶籍檔案。

    黑土港的這種民政管理方式與大本營有所不同,大本營的社會體系都是基於公社或者單位,並且居住地也較為分散。民政部門要建立歸化民檔案,肯定得依託於單位來進行信息蒐集整理。而黑土港這邊因為產業較為單一,居住區又相對比較集中,並沒有搞大本營的公社制度,可以說是在進行民政管理體系的另外一種嘗試。而建立這套戶籍制度所獲得的經驗,在將來也會用在三亞地區的民政工作中,逐步形成規範化的管理制度。

    這些船型屋社區基本都是在開埠之初的水災後修建的,所以社區周邊的排水溝都是挖得既深又寬,並且所有的船型屋下面都至少有一尺的離地間距。即便是當時的山洪爆發再重複一次,居住區所將遭受的損害也會變得極為有限了。

    每個居住區的外圍都有高高的木製哨塔,晚上民兵們就會在這些哨塔上執勤站崗。除了定點崗之外,還有專門的巡夜隊伍會不定時在社區周邊進行巡察。要說起來,黑土港改採取的這些治安措施甚至遠遠超過了大本營。像各個公社晚上根本就沒有安排什麼哨兵執勤,頂多是有兩三個人負責值夜,定時巡察,以防有夜間失火的災害發生。

    在居住區的北端就緊鄰著港區,此時可以看到幾艘漁船正在緩緩地駛離港口。而陶東來今天的巡視重點,自然是更靠北一點的貨運碼頭區。

    這裡的碼頭設計也是參照了目前勝利港正處於施工階段的貨運碼頭,只是整體規模約莫只有勝利港的三分之一而已。此時碼頭上停靠著幾艘運煤船,勞工們正不停地將碼頭上堆放的煤炭用籮筐裝運上船。陶東來看了片刻便微微搖頭道:「效率太低了。」

    顧凱接話道:「關於這事我們已經向工業部提交了皮帶傳送裝置的研製申請,不管是人力、畜力還是蒸汽動力都行,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用上。」

    類似煤炭這樣需要長期大規模轉運的散貨,相關部門就必須要考慮到運輸過程中的效率問題。為此目前的幾艘運煤船全部都對貨艙進行了小規模的改造,以便更快地裝卸貨物。目前黑土港現有的礦區到港區的軌道,勝利港規劃中的港區到田獨工業區的軌道,這些大工程也都是為了提高轉運效率而修建。不過百密一疏,大家在此之前似乎都忘了考慮從碼頭裝運上船這個過程中的效率問題,像現在這樣先在碼頭上把煤炭裝進框裡,兩個勞工抬上船之後再把筐裡的煤炭倒入船艙中,這一裝一倒無形中便降低了工作效率。

    不過好在他們已經在實踐中迅速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而且彌補起來也不是太困難。目前工業部雖然製造蒸汽機的產能還比較有限,但弄兩套畜力的皮帶傳送裝置來提高碼頭上的散貨轉運效率還是不難的。而且只要在動力傳動機構上留出合適的接口,等今後條件合適了,將其改造為蒸汽動力也很簡單。

    在碼頭的西端有一條約一米寬的軌道向內陸延伸而去,這便是黑土港開埠以來最大的一項工程——煤炭運輸軌道。這條軌道的實際長度超過1500米,目前仍然是單線運行,只在中端建有一段複線軌道便於兩邊出發的軌道車交錯。顧凱介紹道,按照管委會的規劃,明年年初會開始修建軌道複線,屆時礦區至港區的煤炭運輸能力可以在現有基礎上再提高一倍。

    而這些運煤車都是在大本營打造好底盤、輪轂之後用船運來的,到了這裡之後在底盤上用木板建成四面車廂壁就可以直接投入使用了。每趟運煤車由四節車廂組成,一次可裝運煤炭十噸左右,只需兩到四匹牲畜就可拉動。雖然運輸的效率不高,不過使用的成本倒是極低。

    在貨運港以北地區的山腳下,還有好幾處工坊,主要是磚瓦窯、石灰窯和水泥窯,出產都是供給本地的基建項目所需。這些產業因為灰塵較大,所以也被安置在了遠離居民區的地方——儘管也只有一公里左右,但這已經算是管委會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了。

    管委會倒是還想申請在黑土港也引進玻璃產業,但執委會經過考慮之後回絕了這個要求。倒不是執委會擔心玻璃製造的工藝技術外洩,畢竟很多關鍵性的技術指標是掌握在穿越眾技術人員手中的,主要是目前大本營也在拚命擴大玻璃製品的產能,根本抽不出技術人員進行外派,反倒還有大量的技術崗位缺口需要想辦法填補。

    這幾處工坊便算是黑土港現有領域的北端了,再向北就是大片的無人山區,除了荷槍實彈的狩獵隊之外,一般都不會有人深入到這些密林中去。

    陶東來一行人又折回向南,順著運煤軌道前行。顧凱指向前方一處山口道:「穿過那個山口,就是礦區了。」

    目前的黑土港採礦區分為三個開採點,均為露天開採模式,其中一個開採點是出產大本營需求量極大的焦煤。在進入礦區之前,陶東來便看到了幾個冒著黑煙的炭窯。這也是黑土港煤炭配套產業的一部分,礦區將部分焦煤製成焦炭再運回勝利港,並且從這個過程中所獲的煤焦油中提取瀝青。只是這裡的生產環境和生產設備都極為原始,在這裡工作的歸化民也全都是被煤煙薰得烏黑,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面貌。

    抵達了第一個開採點之後,作為礦業主管領導的田葉友開始向陶東來介紹這裡的生產情況:「這個開採點是我們來考察時確定的第一個地方,所以我們將它命名為一號礦。目前每天有四百名勞工在這個礦上工作,每天的原煤產量大約在二十五到二十八噸。」

    陶東來注意到這裡的礦坑直徑大約已經有兩百米,隨著不斷的掘進呈現一個漏斗狀,最深處至少已經有十米左右。下面礦工所挖掘的煤炭,由一輛接一輛的小推車不斷地送到地面上,裝運到更大的平板車上。每裝滿一車,便會有牲畜拉著送去指定的洗煤場,在那裡經過洗煤篩選之後再裝車運往碼頭,或是燒製焦炭的炭窯。

    看到陶東來皺起眉頭,田葉友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搶先說道:「我們最近會在這裡架設絞盤式的運煤車,用以進一步提升運輸效率。」

    後世的露天煤礦有大型貨車裝運,運力上不存在問題。而現在的黑土港礦區顯然不具備那樣的條件,人力小推車的方式又實在太低效,所以相關部門也在不斷的設法提高這個過程中的轉運效率。

    陶東來聞言臉色稍緩,然後詢問了一下這裡的工作安排情況。田葉友不敢怠慢,仔細地作了介紹,包括這些工人的排班模式、工作報酬、伙食供應等等。顧凱在旁邊一直指望著陶東來能問問他前一晚所提到的那些問題,不過陶東來顯然不打算遂他的願,聽完田葉友的說明之後便很快結束了在礦區的巡視。

    當天下午,陶東來便召集了黑土港管委會以及部分生產單位負責人開會,一是向黑土港方面傳達近期執委會的規劃,二來就新近與北越方面達成的一系列協議進行說明。王湯姆也就軍事方面的巡視情況向陶東來作了簡短的匯報。

    相比起在涂山半島所花費的精力,巡視組對於黑土港地區的巡視工作反倒是顯得有些蜻蜓點水,一掠而過的味道。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陶東來此行原定為十天日程,現在都已經過了八天了,而且外貿方面的主要目的都已經達成,是時候要考慮回程了。另外陶東來認為就自己在巡視中所看到的情況而言,黑土港地區的生活、生產秩序都維持得比較好,發展得還算平穩,管委會的領導班子也還算團結,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缺陷值得巡視組挑刺,自己再多待幾天反而是給管委會添麻煩。

    在會議結束時陶東來便宣佈了第二天返程的決定,於是接著頭一天晚上的接風宴,這一晚又接著給陶東來等人踐行。

    第二天一早,「飛速號」便在眾人的揮手告別中駛離了黑土港,不過在返回勝利港之前,他們還有最後一個巡視的地點要去。

    當天下午五時,浮水洲島出現在船員們的視野中。這個孤立於北部灣中的小島因為其位置正好出於兩地海岸的中間,被執委會當作了這條航線上的避風港和轉運中繼站來進行建設。

    目前在浮水洲島上駐紮的人員一共二十名,但其中並沒有穿越眾。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相較於現有的定居點,浮水洲島這裡的生活環境的確是差了一些,除了淡水之外的幾乎所有補給都必須要依靠來往的貨船。最初開始建設島上生活設施的時候倒是有幾個穿越眾過來住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就受不了這裡枯燥單調的生活,又申請調回了黑土港。

    「飛速號」靠岸登島的時候,島上駐留的人幾乎全都湧到了碼頭來迎接他們。這些駐島人員中都是越南移民,其中有幾個還是第一批移民到黑土港的難民,認得當時帶他們離開困境的這艘「飛速號」帆船,在碼頭上再次見著王湯姆的時候差點就跪下去行磕頭大禮了。

    相較於耐不住寂寞的穿越眾,這些移民的確要能吃苦一些。不過他們肯接受這種安排也有自己的目的——管委會承諾了,只要在島上住滿半年時間,便可以移民去生活條件遠勝黑土港的勝利港定居。有了這樣的待遇,這份駐守海島的工作反倒是在黑土港的歸化民中成了香饃饃,據說報名駐島的人員輪次已經排到了1630年。

    島上的生活設施很簡單,一個小碼頭,數間船型屋,唯一比較大的工程是在靠近碼頭處利用地形修建了一個碩大的蓄水池儲存淡水。這個設施的用途除了為來往船隻補給實用淡水之外,還有一個預備的功能,那就是為將來的蒸汽動力船提供淡水補給——那玩意兒在海上行進所需消耗的淡水可比船員要多得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5
229.第229章 崖州局勢變化

     島上的移民大約每週會得到一次補給,主要是蔬菜、瓜果和少量的禽畜。自從與北越商隊的貿易開始之後,稻米在黑土港就已經不是什麼稀缺品,因此作為中轉補給站的浮水洲島上也儲存有成噸的稻米,以備不時之需。即便在極端情況下十天半個月無法進行補給,島上的居民也無需擔憂會陷入缺糧的境地。

    「飛速號」也為居民們帶來了補給品,陶東來下令把船上的絕大部分肉食、蔬菜、瓜果都留給了島上的居民,只留下剩下這段行程的補給即可。在這樣的海島上長期駐守的確是個苦差事,作為執委會能做的大概也就是讓島上的居民能把伙食開好一點了。陶東來也向居民們承諾,等他們的駐守期一到,便會讓他們遷往勝利港定居,這引來了居民們的一片歡呼之聲。

    按照管委會的安排,目前島上已經建起了一個小小的禽畜飼養場,養了幾十隻雞鴨和八頭豬。而這裡因為孤懸海外,島上的野生動物以各種海鳥為主,根本沒有食肉類的猛獸存在,因此也不用擔心會有野獸襲擊飼養場,這一點可是比勝利港和黑土港要強多了——這兩個地方的飼養場為了防範野獸襲擊,不但在外圍挖了隔離溝,甚至專門埋設了竹木尖樁隔離帶。

    當天「飛速號」沒有再急著連夜趕路,而是在浮水洲島停泊了一晚。第二天天色剛濛濛亮,眾人便起身出發。帆船駛離浮水洲島之後,便往東南方向全速行駛。一路上順風順水,當天下午便抵達了鶯歌海地區。天黑之前,「飛速號」已經到了崖州外寧遠河入海口,按照事前的日程安排,陶東來的這次巡視在回程時還要去一趟駐崖辦,而這也是這次巡視之旅的最後一站。

    中午的時候,王湯姆便用電台與駐崖辦聯繫過一次,告知了可能達到的時間。「飛速號」剛剛抵達寧遠河河口,便看到一艘明軍水師的蒼山船從河口迎了出來——愛湊熱鬧的羅升東羅把總可不會錯過這麼一個近距離拍馬屁的機會。

    今天王湯姆與駐崖辦聯繫的時候,羅升東也正好在駐崖辦喝茶。自從搭上海漢這條大船之後,羅升東發現自己的前途突然就變得光明起來,不但進賬頗豐,而且在崖州城的人氣也直線上升。不少權貴知道他與海漢人關係交好,紛紛托上關係,請羅升東代為購買市面上十分緊俏的海漢商品——自從打通了大陸航線之後,穿越集團有限的出產多數都運往了利潤更加豐厚的大陸地區出售,在離勝利港近在咫尺的崖州反倒成了稀缺品,價格直線上升不說,很多東西都處於有價無市的狀態。

    在這種情況之下,沒有特殊的關係基本上就不要想弄到海漢的商品了。就連「福瑞豐」和「安富行」這樣跟海漢有生意來往的商家,對於目前的緊俏狀況也沒什麼解決的辦法——光有銀子也沒用,現在是海漢人那邊拿不出東西來賣,沒貨源能有什麼辦法?

    而羅升東則有些不同,他是執委會眼中可以「爭取」的那一類明朝官員,必要的時候執委會也會從背後給他一些推動力——比如說給他提供少量的海漢商品,讓他在崖州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關係。

    這樣的做法很快就收到了效果,現在在崖州城的權貴圈子裡,水寨的羅把總也算是小有名氣了,甚至就連駐崖州的錦衣衛、東廠番子,現在也開始跟他稱兄道弟起來。原因無他,這些駐崖州的特權部門人員沒有誰會心甘情願待在這麼個偏遠地帶,但要想調回大陸享福,那就只有兩條路,一是立功受獎,二是賄賂上司。

    而崖州作為流放地的特殊性質,大大降低了立功受獎的可能性。這裡到處都是從全國各地流放而來犯官犯人,難不成找個罪名把這些人抓起來再判一次?這麼做的後果恐怕只會被上司怒斥無能。那麼剩下就只有向上司行賄這條路可走了,但崖州這地方即窮又沒什麼特產,難道給瓊州和廣州的上司送椰子和土布不成?

    不過自從海漢人出現之後,這種情況倒是得到了改觀,海漢人不斷推出的新產品在市面上供不應求,而這些稀罕玩意兒用來送禮就再合適不過了。在目前崖州商行全面缺貨的狀況下,本地錦衣衛和東廠番子都盯上了羅升東這條路子。

    當然在這中間也有人居心叵測,建議把羅升東連同海漢人全部抓起來,以充公名義直接吞了他們的貨,不過出這餿主意的人很快就被內部收拾了。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海漢人現在在榆林已經聚集了好幾千民眾,換而言之有好幾千人靠著海漢人吃飯,就靠崖州這點人手,哪怕錦衣衛和東廠聯手,去榆林抓人恐怕也是有去無回。這種擔心並不是沒有根據,兩個月前派去那邊的巡檢司,整隊人馬都沒有任何一人在這段時間中回過崖州,除了定期由「巡視榆林」的水寨戰船帶回的報平安書信之外,這些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錦衣衛和東廠並不都是傻子,他們就是吃情報這碗飯的,當然或多或少能察覺出海漢人有問題,但那又怎樣?海漢人只不過是一群商人,他們並沒有殺官造反,不過是藉著各種渠道賣些珍奇玩意兒而已。據說海漢人在榆林那邊還有數百人的民團,誰都不願意多事出這個頭去找海漢人的麻煩,更何況這兩個衙門上上下下,又有哪個人敢說自己沒拿過駐崖辦的好處?

    除了兩個特務機關之外,羅升東在水寨的威望也越來越高。自從羅升東替何參將弄來了他六姨太要求的一尺方鏡之後,何參將幾乎已經把羅升東當作了親信對待。而由於崖州水寨的畸形體制,參將之下並無守備、千總的設置,羅升東這個把總便隱隱有了一人之下,全寨之上的味道,甚至不需何參將的手令,便可以調配全寨的戰船出航。而跟著羅升東做事的一幫人,幾個月的私鹽生意跑下來,現在個個都是賺得盆滿缽滿,這也給他帶來了更多的追隨者。

    對於目前的狀況,羅升東自己心裡倒是很有數,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拜海漢人所賜,如果海漢人斷了他的貨源,那麼他在崖州水寨建立起來的勢力很快就樹倒猢猻散,在崖州城的人脈關係也會迅速斷絕,而且海漢人會迅速地扶起羅升東二號取代他的位置——想把他踢下台取而代之的人恐怕已經有一大把了。

    而每次去勝利港看到那裡的發展速度,都會讓羅升東完全生不出對抗的念頭。羅升東在半個月之前還去過一趟勝利港,當時正好看到碼頭上堆放至少有二三十門的海漢火炮,一箱箱的火繩槍更是壘得像小山一樣,而這些東西正被勞工們搬運裝進一艘福船。羅升東在勞改營時期的頂頭上司任亮很是輕描淡寫地向他解釋說,這些軍火正準備銷往南洋某國。羅升東是個聰明人,當然能聽懂任亮的弦外之音——海漢既然能把這些武器向外出售,那麼自身肯定已經具備了更強的武力。再聯想到勝利港峽灣兩岸正在修築當中的連片炮台,羅升東心知目前海漢人的武備已經遠遠超出了本地的明軍,不,哪怕是整個瓊州島上的一萬多駐軍全加在一起,恐怕也打不進這個半年前還出於荒無人煙狀態的港灣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到目前為止,海漢人似乎並沒有打算要武力攻打崖州。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羅升東會很猶豫自己到底是該為大明王朝盡忠,還是該識時務地早點投靠不可戰勝的海漢人。不過無論如何,現在跟海漢人搞好關係,總歸是能為日後留下一條後路。因此羅升東在不當值的時候幾乎天天都往駐崖辦跑,有時候還會按照駐崖辦的指示,特地邀請幾個本地官員一同前往。

    參照後世的國家領導人,照理說陶東來的行蹤應該對外保密,不過何夕離開之後,駐崖辦這幫人在情報安全方面的警惕性的確是下降了許多。接到電報信息之後,負責接待羅升東的邱元並沒有避諱他這個外人的存在,便開始吩咐下人們分頭去買菜、打掃、準備車馬。

    羅升東一問,聽說是陶東來今天要來崖州,趕緊就向邱元討了迎接的任務。羅升東跟海漢的來往十分頻繁,也很清楚海漢的權力機構,而陶東來無疑就是這群海漢人的領導核心,拍好這個馬屁恐怕要勝過在駐崖辦泡上一個月。於是羅升東便邀了邱元一起,回水寨點了一艘蒼山船,到寧遠河河口等待陶東來的到來。

    兩艘船駛近之後,「飛速號」上的眾人便已經看清了站在蒼山船船頭揮手致意的羅升東和邱元二人。陶東來倒也沒覺得羅升東的迎接有什麼不妥,便跟王湯姆一起轉到了這艘蒼山船上,而「飛速號」則是停泊在了寧遠河入海口外的近岸淺水處。

    寒暄之間,陶東來也有意無意地透露了這次出行的豐碩成果——賣掉了數萬兩銀子的軍火,並且最近就會有數以千計的移民乘船抵達勝利港。

    羅升東聽了之後也是感嘆不已:「想我大明開國以來,少有此類對外的大宗武器出售之舉,加之海外番民歸附,陶總此番行事真是開本朝歷史之先河啊!」

    陶東來笑了笑道:「羅把總,我們可不是明人,我們所做的事情也不是為了大明朝。」

    羅升東尷尬地應道:「是是是,是在下失言了!」

    這次羅升東可不是無意失言,而是有意試探。雖然陶東來透露的信息很少,但羅升東相信他所說的是實情,因為他也正好看到過海漢軍火裝船的情景。海漢現在有各種賺錢的買賣,又一直在不斷地引進移民充實勝利港的人口,羅升東雖然不是情報戰線上的人,但其實他也已經十分敏感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雖然陶東來已經不止一次表示過態度,海漢絕對不會融入到大明治下,但羅升東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想確定他的這種態度是否會發生改變。但很顯然,隨著海漢勢力日益壯大,他們的底氣也越發地足了,陶東來也一如既往地根本沒有臣服於大明的打算。

    陶東來的這種表態讓羅升東很是有點揪心,因為照目前的形勢發展,崖州城的衰落,勝利港的崛起,似乎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近一兩個月有不少之前遷往勝利港的移民返鄉探親,並且以自身的經歷為說明,帶動了更多的人遷居勝利港。很多人甚至都沒有等待定期會來南山鎮附近裝運移民的船隻,而是直接走陸路去勝利港。這與最初的崖州移民狀況已經開始出現了本質區別。

    一開始駐崖辦在崖州招收的移民,都是一些失去了田地又無一技之長可以求生的窮苦百姓,這些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抓住了海漢這根救命稻草。但最近有越來越多的人聽說了勝利港生活條件的優越之後動了心,開始舉家遷移,而這些人大多都是本地權貴的僱農和長工,雖然自己沒地,但靠著給主家做農活也能生活下去。這批人的離去讓崖州城外開始出現了小規模的農田拋荒,而糧食的減產勢必會在最近的秋收之後又造就出一批新的失業人群。

    另外崖州城中的匠人也在逐步地減少,原有的五家鐵匠鋪現在只剩了一家還在開門,木匠、泥水匠、篾匠等等也不知不覺地開始從崖州城中消失。別人或許不知道,但羅升東卻很清楚,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去了勝利港。而這種匠人的遷移給本地帶來的影響尤其明顯——羅升東未來老丈人家的大門壞了四天,滿城找遍了都沒找著一個木匠去修,最後沒法只能趕鴨子上架,還是羅升東從水寨叫了兩個船匠過去修補了一下。

    照這麼發展下去,一兩年之內,恐怕崖州就只剩下一座空城了,除了各個衙門和崖州大牢裡的犯人之外,其他人多半都會遷往更為熱鬧,生活更便利的勝利港定居。而且打著這種念頭的人,也包括羅升東自己在內。他知道海漢人已經在勝利港規劃出了大片的商貿區,並且已經有商家在那裡圈地,準備修建商業設施。趁著勝利港的地皮漲價之前,羅升東也準備在那裡買一塊地,至於具體做什麼買賣可以慢慢再看,先把地方佔著再說。

    當然了,羅升東也知道自己這些操心有些多餘,這本該是知州大人、同知老爺們的事情,自己這個小小的水師把總對地方執政連半點發言權都沒有。既然大人們都不急,自己又何必多事,眼下還是先安心發財再說。羅升東於是把雜念先拋到一邊,轉而向陶東來詢問最近幾種緊俏商品的供應問題。

    蒼山船逆流而上,船行速度極慢,花了足足一個小時的時間,才終於抵達了崖州城北的碼頭。駐崖辦的馬力科、穆夏柏和馮安楠都已經在岸邊等候多時,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踏上歸途,陶東來也借這個機會體驗了一把原始風味的人力小轎。羅升東知道陶東來來駐崖辦肯定是有要事,這種場合自己再要硬往裡鑽就有些不合適了,當下便告辭帶隊回水寨去了。

    一行人回到駐崖辦之後,留守在家的張廣和趙曉若也出來相見。然後是駐崖辦的幾個跑腿下人,全都出來拜見這位初次謀面的海漢大當家。

    接風宴上的話題自然也不會離開這次在越南的商貿談判,而此行所取得的巨大收穫讓駐崖辦的眾人同樣也是歡欣不已。馬力科笑道:「陶總,這次把移民問題解決了,我們這邊的壓力可就小多了。最近崖州這邊的移民數量雖然增加了不少,但照這速度繼續下去,恐怕再有半年時間,崖州這邊就沒剩下什麼能動彈的人了。」

    陶東來搖搖頭道:「崖州或者越南,都不是我們解決移民來源的最終方案,短期內以海南島和周邊地區為主,長遠來看,還是要把眼光放在大陸地區才行。海南本地的人口有限,這就不需多說,而越南移民會帶給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你們想過沒有?」

    馬力科試探著回答道:「人口比例?」

    「沒錯。」陶東來點點頭道:「假如我們按現有計畫,在未來的一年中引入三到四萬的越南移民,這個數量將大大超過本地歸化民人口。雖然在我們眼中看來,對歸化民的待遇都將一視同仁,但老百姓未必都這麼想。我們必須要提前考慮到外來人口大量遷入對於本地歸化民生活可能會造成的衝擊和影響,否則今後可能會出現很多難以解決的問題。排外這種事,可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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