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8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1
580.第580章 行動日(三)

     海漢雖然接管儋州已經有好幾個月,但本地也還是有不少如黃子星一樣的「頑固分子」並不樂意跟海漢合作,雖說這樣的態度並不會遭到旁人嫌棄,但如果跟海盜扯上了關係,那所有人都會唯恐避之不及。

    當初海盜攻打儋州,擁有完整城防的儋州城竟然在半日內就陷落,這件事在本地民眾看來本身就很詭異,而海漢民團奪回儋州之後就揭示了這個謎底——儋州內外不少人與海盜勾結,在海盜來襲時裡應外合賣了儋州城。

    那段時間海漢民團在儋州抓捕的「內奸」數以百計,雖說最終並沒有殺得人頭滾滾,但的確有不少人被這事牽連進去,舉家發配南洋——據說是送去海漢人在南洋開闢的新港口當苦力,雖然能保住性命,但家產卻是全都被抄沒了。

    經過那段時期之後,儋州本地人可就對「勾結海盜作亂」這個罪名十分敏感了。但凡是跟這個罪名有所沾染的人,幾乎都很快被清除出了儋州。而張新在今天這個場合公開指責忠明書院山長黃子星跟海盜有勾結,旁觀者顧不上分辨真假,第一反應就是要跟黃子星保持距離,撇開關係。而黃子星平時就特立獨行,不願與其他跟海漢合作的書院為伍,此時也並沒有人主動站出來為他說話。

    此時有人過來在王湯姆耳邊低語了幾句。王湯姆點點頭,大聲宣佈道:「各位,樓下並沒有失火,所有試圖作亂的匪徒,也已經全部被制服。這便當著各位的面,看看這些匪徒都是些什麼貨色!」

    原本還因為樓下失火而惴惴不安的賓客們,這下子也都鎮靜下來了。稍有眼色的人此時都已經看出來,海漢人今天弄這個場面並不是恰逢其會,而是早有準備,藉著這個場合要收拾某些人了。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在場大多數人心中都存著看熱鬧的想法了。

    王湯姆打個響指吩咐道:「把涉事的犯人帶上來!」

    很快樓梯口一陣響動,穿著灰色軍裝的海漢民團士兵像拖死狗一樣,將五花大綁的犯人逐個拖了上來。這些人有些被破布塞住了嘴,有的卻是已經受了傷,拖上樓的時候身下的血跡在樓板上拉出長長的痕跡,嘴裡還不住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最後被拖上來的幾人似乎已經斷了氣,拖著他們的民兵往樓板上重重地一摜,也沒有任何的反應。隨後民兵又用酒樓盛菜的大托盤裝了一大盤的短刀、匕首上來,然後是一堆油布和火柴。

    「根據我們的調查得知,忠明書院負責人黃子星,從去年開始就策劃對儋州的地方官府機構進行襲擊,刺殺官府要人,以配合南海海盜再次攻打儋州。」王湯姆指向躺在地板上的犯人道:「這些人當中,有好幾位都是忠明書院的人吧?黃子星,你可不要告訴大家,你不認識他們。」

    黃子星自然早就認出了自家書院的人,但此時哪裡還敢承認,只能一直矢口否認下去:「雖有我書院的人,但老夫也並不知道他們會做這等目無法紀之事,此事實與老夫無幹!」

    王湯姆冷哼道:「你以為賣了這些學生,你就能保住自己?你也不想想,我們是怎麼查到你的底細!傳人證上來!」

    張千智施施然地出現在樓梯口,先朝主桌這邊鞠了一躬,又朝著目瞪口呆的黃子星拱了拱手,然後才開口自我介紹道:「在下張千智,供職於海漢安全部,專門負責調查瓊州民間與海盜勾結犯罪的案件。一個月之前,本人自稱是從雷州遊學來的讀書人,去忠明書院報名當了學生,在此期間查明了嫌犯黃子星等人意欲刺殺本地官員,並且勾結海盜餘孽作了相應的準備。在下與書院中另外五人接到了黃子星的派遣,今天負責在這酒樓裡縱火製造混亂,為其他刺客行刺嚴大人、張主任等要人創造機會。至於之後的事情,大家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在場的賓客都是一陣嘩然,雖然他們也不盡然都願意接受儋州的現狀,但也根本不會採用這種武力手段來對抗官府。更何況黃子星這傢伙並不是為了推翻海漢在本地的統治,而是要勾結海盜禍害本地,這儼然就已經站在了公眾利益的對立面了。

    「黃子星,你還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解的嗎?」王湯姆望向黃子星問道,臉上表情全是嘲諷意味。

    黃子星抬手指向張千智,卻是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你……你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黃山長,你做的這些勾當,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我們早在去年就已經在監視你了,只是一直沒有拿到你作惡的真憑實據而已。」張千智一臉平靜地說道:「看你一介讀書人,居然為了私利勾結海盜禍害鄉里,這書上寫的大道理,你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吧?」

    黃子星險些就是一口老血噴出來,他實在是沒想到這主動登門投師的遊學書生,竟然也是海漢人的走狗,而且人家來忠明書院的目的,就是要來佈置圈套的,否則他怎麼可能還在這裡信口雌黃,指控忠明書院與海盜勾結,明明就在今早,他才剛剛見過了朝廷的趙大人。

    張千智隻字不提這中間有大明官員參與,很顯然是海漢從一開始就存了陷害罪名的打算,而黃子星如果現在要供出這其實是由大明官員組織的行動,恐怕根本就難以服從——畢竟他現在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證明有所謂大明官員參與其中,海漢人就算抓住了趙野,大概也不會承認這個人的存在。

    黃子星知道自己這下是掉進坑裡,而且後果會相當嚴重,但眼下並不是沒有保命的機會,在場的人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把他從坑里拉出來。黃子星滿懷希望地望向了主桌,如今唯一能保他的人就坐在那裡,只要對方願意出手,他相信至少還能有從這件事當中脫身的機會。

    「嚴大人,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彷彿是感受到了黃子星求救的目光,張新故意向嚴明君發起了提問。

    嚴明君此時心裡也是一團亂麻,從王湯姆宣佈匪徒全部被抓獲的時候,他先前那點妄想就拋到九霄雲外了,而剩下來的心思,就是怎麼能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乾淨不受牽連。張新先前已經跟他打過招呼,只要態度上配合一點,就保他能夠安安穩穩地在儋州完成任期。但這個態度上要怎麼個配合法,他在此之前卻是全無頭緒。

    直到張新向他提出了問題,嚴明君才突然恍然大悟——海漢人早就給自己架好了梯子,要想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托乾淨,那就只能把黃子星這個倒霉鬼當墊腳石踩下去了!

    嚴明君緩緩地站起身來,乾咳兩聲清清喉嚨,這才開口道:「本官到任這一月以來,所見儋州景像一片平和,海漢各位的功勞應當是最大的。本官也在想著近期就向朝廷上書,為各位表功請賞,但沒想到儋州居然還有暗流湧動,有此等賊人作亂之心不死,竟然妄想在這場合刺殺朝廷官員,擾亂儋州秩序……」

    嚴明君說到這裡便聽到「噗通」一聲,循聲側頭望過去,卻是那黃子星已經絕望地暈倒在地。當下便有兩名民兵過去,直接抓住他兩條腿,倒著拖到樓梯口,與那些抓獲的人犯擺在一起。

    嚴明君乾咳一聲繼續說道:「對於這些目無法紀之徒,本官認為海漢各位的處理方式極為得當,對待這些作亂的賊人,就應當從嚴從快處理!本官來儋州赴任之前,便已經得到兩廣總督王大人授命,可臨機專斷,便宜行事。以本官之見,查實罪名之後,就當盡快處斬,以決儋州匪患!」

    嚴明君為了自己能夠脫身,也顧不得什麼法律制度了。按照大明律,判處死刑原則上是要通過刑部審定、都察院參核、大理寺審允,最後三法司會奏皇帝核准,皇帝在名單上畫了圈圈之後,才將批文發回地方,進行所謂的秋後處斬。當然地方上也有一定事急從權的空間,比如剿匪之類的,總不可能全部活捉,審完之後養在牢裡等朝廷批准再殺。再說海漢民團「收復」瓊北的時候,可也是以剿匪的名義殺了不少人,而這個過程並沒有經過什麼公開的審判。

    嚴明君的回答顯然令張新十分滿意,點點了頭道:「嚴大人是儋州的父母官,既然大人都已經表明了態度,那我們就照此辦理好了。這個案子就暫時交由安全部進行審理,結束之後在城中各處貼發安民告示,該處決的人犯,到時候就一起處決了。嚴大人,你認為怎麼樣?」

    嚴明君應道:「張主任言之有理,既然此案是海漢這邊查辦,那對於案情也比較熟悉,當由貴方辦案人員審理才是。本官認為此舉無不妥之處,甚好,甚好!」

    嚴明君這下真是把臉皮搓下來放在口袋裡了,張新這說法簡直就是把儋州官府當了擺設,抓人也就罷了,連審案行刑的活兒也要搶走,這就是根本不給州衙臉面了。然而嚴明君的確也不敢反駁張新的話,因為他很難確保會不會在下一刻就又跳出來一個所謂的證人,當面指證自己其實是跟黃子星等人沆瀣一氣的同黨。看著張新一臉笑面虎的神情,嚴明君實在鼓不起勇氣來冒這個險。

    「各位,這個案子並未就此了結。」王湯姆再次接過了話頭宣佈道:「根據我們查辦案件的情況來看,上次禍害瓊北的海盜餘孽並不止今天抓獲的這些人,事實上在儋州城內外,還潛伏有不少他們的同黨,就等著他們在這裡得手之後四面發動,再次拿下儋州。不過大家也不必驚慌,我們對此早就已經有了全面的部署,並且已經查明了他們的位置和身份。在各位剛才享用宴席的時候,海漢民團已經在整個瓊北地區多處州縣同時展開行動,對這些海盜餘孽和地方上的坐探進行全面抓捕。大家盡可放心,只要有海漢民團坐鎮儋州,就一定會維護好本地的治安,保證大家都能過上安穩日子!」

    「好!王將軍說得好!」王湯姆話音剛落,席間便有反應快的人立刻出聲應和。

    反應稍慢的隨即也意識到這可是刷存在拍馬屁的好機會,當下阿諛讚歎聲四起,在場的一些文人甚至要現場作詩,為海漢的「義舉」大唱讚歌。當然也有一些人見已經被人搶了先機,立刻另闢蹊徑趕緊也拍起了張新的馬屁——王將軍不過是臨時來儋州這裡抓捕海盜的官員,但張主任可是現管,這奉承還是要找對的人才能有好的效果。

    不過在此過程中似乎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朝廷派來儋州坐鎮的兩名文武官員,連半句誇獎他們的話都沒人說。嚴明君雖然覺得面子有點過不去,但其實心裡也能理解這些人的做法——當著海漢人的面,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拍他們的馬屁?

    張新此事已經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當下便命人將一干人犯帶走,然後讓廚房趕緊做菜,重新布席上酒,給剛才受到驚嚇的這些本地貴賓們壓驚。這個舉措自然沒人反對,在場的這些人還巴不得宴席時間能長一點,以便能有多一點的機會跟海漢這些大人物套套近乎,說不定張主任看自己順眼了,今年就能從海漢這邊拿個什麼緊俏貨的代理,一不小心賺個盆滿缽滿。與數量可觀的銀子相比,在這種場合說幾句軟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至於被抓走的黃子星等人,並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死活。失敗者就是失敗者,只有被掃進歷史垃圾堆這一個下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2
581.第581章 餘波

     在儋州城中南海酒樓裡這場好戲上演的同時,儋州內外佈置的海漢民團、警察及安全部的武裝人員共計五百餘人,也在展開聯合行動抓捕城內外潛伏的叛亂分子。

    這次黃子星與趙野等人策劃的叛亂計畫除了混進南海酒樓執行刺殺任務的十餘人之外,在城中還有百餘人手潛伏城中各處,待南海酒樓這邊一得手,這些人便會四下出擊,在城中製造混亂,同時接應城外的同夥入城。

    雖然計畫制定得不錯,但可惜的是早在這些人分批陸續入城的時候,就已經被海漢相關部門監控起來了。雖然用於執行監視任務的專業人手比較緊張,但好在這些人入城之後為了不暴露行跡,也基本都是在幾個主要的臨時據點裡閉門不出,在今天之前倒也沒有給安全部帶來太大的壓力。而今天執行抓捕的時候,相對也就比較容易了。

    城內再怎麼折騰,只要將幾道城門一關,那就是甕中捉鱉,叛亂分子根本跑不了。比較困難的還是城外的抓捕行動,由於本地的兵力相對有限,沒辦法在野外進行大規模的圍捕,所能採取的主要辦法還是對叛亂分子可能藏身的據點進行集中突擊,儘量將其活動範圍縮小。

    在安全部這邊得到趙野下落的確切消息之後,林南便與軍方聯繫,讓他們提起展開對忠明書院這塊地區的圍捕。而軍方立刻便向駐紮在東門附近,距離忠明書院最近的於鐵柱所率連隊下達了命令。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於鐵柱所率領的部隊並沒有提前到城外駐紮,好在忠明書院的位置也不算太遠,幾里路片刻就到。於鐵柱接到命令之後便立刻整軍出發,趕往忠明書院進行抓捕。

    到了忠明書院門外,幾名民兵搶上前去,直接幾腳踹開了書院大門。書院裡的管事人員聞聲出來詢問,於鐵柱大聲宣佈道:「現有儋州管委會和儋州州衙命令,抓捕混入忠明書院的海盜餘孽,書院中所有人等立刻出來集合接受檢查,如有違背者,視作海盜同黨處理!如有武力抗法者,格殺勿論!」

    上百名民兵蜂擁而入,然後進入書院東西兩個院落進行搜查,將書院裡的人全部都趕到中間的天井裡集中。忠明書院本來人就剩下不多了,今天黃子星帶隊入城赴宴,這邊又少了七人,留在書院的人總共也就十來個了。於鐵柱也不認得目標的樣貌,便讓那管事趕緊取書院的名冊來,照著名冊一個個點名。

    如此梳理了一遍,卻並沒有發現不在名冊上的人,而按照名冊上的記載,除了張千智之外,最晚入學的學生也是半年之前了,那時候趙野顯然還沒有來到這裡。於鐵柱認為要嘛趙野是冒名頂替了其他人,要嘛就是他並沒有在這些人當中,而如果是後一種可能,那這傢伙大概就已經脫逃了。

    於鐵柱不敢大意,一邊讓人趕緊回城去請唯一認得趙野長相的張千智過來認人,一邊分出兩個排的士兵,立刻對附近的山林進行搜捕。

    張千智接到消息之後再從城裡趕到忠明書院,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他急匆匆地看過書院裡被臨時軟禁的這些人之後,便立刻搖頭道:「趙野沒在這裡。」

    於鐵柱急道:「這傢伙若是跑了,想再抓到可就難了!」

    「無妨,先封鎖附近的主要干道,對其同黨進行抓捕。」張千智道:「我這便去書房畫出他的樣貌,然後讓騎兵送去附近州縣張貼,以海盜同黨罪名懸賞緝拿!就算一時間抓不到他,也要讓他不敢輕易去瓊北的城池補給,看他在荒郊野外能待多久。」

    張千智話雖然說得輕鬆,但他也知道這次安全部布了這麼大的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抓捕這個潛伏到瓊北的錦衣衛高官。而這傢伙的道行顯然也不淺,並沒有選擇在忠明書院等待結果,而是提前就離開這裡藏了起來。很顯然這傢伙大概也考慮到了刺殺失敗的可能性,以及可能會招致的後果——只要黃子星等人招出他這個主使者躲在忠明書院,那抓捕他的人大概很快就會殺到這裡,守在這地方等消息簡直就是坐以待斃了。

    這傢伙要是逃進了附近的山林,以海漢這邊現有的兵力,的確是無力組織大規模的野外搜捕,想要在短時間內抓到他幾乎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也只能先控制瓊北的各處交通要道,加強各城池的出入檢查。錦衣衛就算個人的本事再大,沒有補給、沒有同夥配合,也很難翻出多大的浪花。

    大規模的抓捕行動在儋州持續了整整五天時間,共計抓獲叛亂分子一百七十餘人,行動過程中還有十幾人因為拒捕而被直接擊殺。以黃子星為首的地下網絡被連根拔起之後,因此而受到牽連的人員近千人,這些人都被集中起來,不久之後將會送往南洋的海漢據點墾殖。值得慶幸的是由於準備充分指揮得力,在整個抓捕過程中,海漢方面沒有人員的損失,只有寥寥幾人受了輕傷,損耗微乎其微。

    同一時間在瓊州府城,以及瓊北的澄邁、臨高等縣,也同時發動了對叛亂分子的清剿行動。經此一役之後,瓊北地區的反海漢勢力幾乎是被剿殺一空。

    3月15日,儋州管委會在城北的管委會外召開了儋州第一次的公審公判大會,本地有超過三千民眾到場進行了旁聽。為了能夠達到足夠好的宣傳效果,管委會還特地動用了從三亞送過來的高音喇叭進行放鬆,幾乎半個儋州城都能清晰地聽到這次審判的全過程。

    儋州忠明書院負責人黃子星,與另外三名前大明衛所軍軍官成為了這次審判的主犯,他們被控勾結海盜、私藏武器、聚眾鬧事、縱火、刺殺官員等多項罪名,而且證據十分確鑿。特別黃子星的審判過程中,竟有上百人證願意出庭指證他的罪名,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當天在南海酒樓裡目睹了整件事情經過的賓客。

    不過其中也有少數幾名污點證人,為了能夠保命,當天與張千智一起負責在酒樓縱火的幾個人也全部反水,指控黃子星策劃指使了這次行動。這幾乎就是坐實了黃子星的罪名,有沒有跟海盜勾結已經是次要問題,光是刺殺官員這一條,就足以讓他掉腦袋了。

    而最終的宣判也基本都在海漢的掌控之中,共有七名「罪大惡極」的叛亂分子被判了槍決,一百餘人被判半年至十年不等的勞役,另有七百餘人因為親屬、師生等關係受到牽連,被判流放海外墾殖。這些被流放的人大多都是無妄之災,但管委會為了本地的局面安定考慮,還是決定將這些不穩定因素全部都清理掉——反正南洋的幾個新據點也需要遷入大量的勞動人口,正好把這些人運過去殖民。

    對於這樣的判罰,民間自然也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畢竟這些犯人的利益相關者也幾乎全都被判了流放,旁觀者都是帶著看熱鬧的心理來對待這場審判。而且管委會的做法的確也是為了維護本地的安定,這個大原則也完全符合本地民眾的利益。

    當天下午,在儋州城南外的一處墳場上,對被判死刑的幾名犯人執行了槍決。而前去圍觀看熱鬧的民眾也並不比上午看公審大會的人少,數千民眾親眼目睹了海漢式的行刑方式,一陣槍響之後,跪在地上一排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然後仵作上前驗屍之後,宣佈行刑完畢。

    儋州知州嚴明君和參將李進這天也全程「監督」了審判和行刑的過程,他們現在也很清楚自己在儋州的位置並非左右地方軍政事務的統治者,而是協助海漢維持與大明之間和平關係的吉祥物。重大場合讓他們露一露面,表示這個地方依然還是大明所屬,但對本地的實際管理卻全是由海漢一方掌控。

    嚴明君現在也算是理解了當初別人所說,到了瓊州島當官會很輕鬆的含義,他踏入仕途這十來年,在職期間還從未這麼閒過,每天連點卯都不用,也沒什麼公文需要他過目簽字,在家裡種種花草,寫寫文章,或是去城中閒逛一番,很快就把時間混過去了,而且這麼清閒,每個月還能得到海漢人送來的所謂「辦公經費」,數目比他從朝廷能拿到的餉銀的確要多出不少。

    當然了偶爾也還是有一些讓嚴明君感到不自在的地方,比方說要定期向廣東官府和朝廷呈上的工作報告,就必須得由海漢人審核通過之後,才能送走。而這種報告的內容和大體方向,也幾乎都是由海漢人指定,嚴明君頂多能在遣詞造句上有那麼一點發揮的空間。

    另外嚴明君的行動範圍也被限定在儋州城周邊五里之內,要出這個範圍就必須先向管委會申請報備,並且嚴禁私自出海。管委會這邊給出的理由是要確保他的人身安全,但嚴明君自己很清楚海漢人這只是不想讓自己脫離了他們的監控範圍而已。

    相比之下,李進的日子比嚴明君就好過多了,也充實得多。他現在的日程安排幾乎都是圍著海漢民團打轉,每天上午必定要去城外觀摩海漢民團的訓練,中午就跟著民團的軍官們蹭一頓飯吃,然後下午繼續,偶爾還會跟民團的人切磋一些軍事理論方面的問題。

    在這幫武裝到牙齒的民團軍官面前,李進唯一能夠引以為傲的大概就只有自己所學的功夫,他的單刀刀法從小練起,海漢這邊幾乎沒人能夠跟他下場過招的。

    但王湯姆的一番話也很快擊碎了他好不容易才積累出來的一點自信:「李將軍這刀法的確很厲害,但如果是跟我們作戰,那真的沒有太多的作用。你練成這樣的刀法需要十幾二十年時間,期間要不斷地下苦功,但我們訓練一個火槍兵最短只需要七天,最長也不過就一個月,只要他手裡的槍裝好了彈藥,就有可能在戰場上隔著幾十丈距離殺死你這樣苦練多年的高手。」

    這個道理李進何嘗不知,畢竟明軍開始大規模裝備火器也有很長的時間了,但明軍的火槍部隊不論裝備水平還是作戰能力,跟海漢民團的戰力的確相差甚遠,王湯姆所說的道理也只適用於海漢民團這個特殊的例子。

    李進是個直性子,他意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之後,便想方設法從海漢軍官這裡打聽,試圖要找到一種縮小雙方實力差距的辦法,但似乎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某天張新來民團這裡處理公務,他隨口問起張新,對方的話才打開了他的心結。

    「看起來很複雜,說起來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錢字。」張新解釋道:「同樣武裝訓練一個士兵,我們的花費大概是大明的七八倍吧,要說起來,海漢民團就是拿銀子堆出來的軍隊,戰鬥力自然不會差。」

    李進不解地問道:「海漢民團並沒有裝備鎧甲,武器造價也較大明更為便宜,張主任此話何解?」

    張新應道:「我們跟大明不一樣,我們走的是精兵路線,服役的都是職業兵,而不是大明這種平時種地戰時打仗的農兵,我們需要在平時投入很多資源來維持部隊的戰鬥力。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們對民團的作戰訓練投入有多大,光是這每月的實彈射擊耗費,就不亞於打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了。民團的伙食你也試過了,應該也比大明軍隊好很多吧?」

    李進點點頭道:「在民團當兵餉銀比大明高,待遇比大明好,這的確沒話說。可如此巨大的投入,你們如何支撐得起?」

    「投入大,收益也大啊!我們的軍隊可不是養著吃白飯的。」張新拍拍李進肩頭道:「現在說了你大概也不會明白,多待些日子你就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2
582.第582章 海上實力差距

     除了朝廷的撥款之外,軍隊的收益要從何而來?對此李進並沒有很好的辦法,他的認識還只侷限於吃空餉喝兵血倒賣軍用物資這類比較「傳統」的做法,但類似這樣的做法也只能是肥了軍頭的腰包,對於提高部隊的作戰能力並沒有半點作用,顯然並不是張新所說的辦法。

    站在李進的角度,他沒法想像出通過發動對外戰爭來獲得收益的操作方式,畢竟近些年大明參與的戰爭並沒有太多亮眼的戰績,往往自身損失巨大,根本就談不上有任何收益,倒是每年朝廷從民間為戰爭特別徵集的賦稅越發多了。

    李進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但張新顯然已經沒有和他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的興趣了,開口吩咐道:「來人,送李將軍回府!」

    張新急著把李進打發走,是因為他剛剛接到了執委會的電文,有要事跟軍方的人商量。經過了三個月的籌備之後,執委會認為南下奪取納土納群島的時機已經成熟,準備要開始啟動這個作戰計畫了。

    在去年的瓊北戰事結束之後,執委會和軍委就將下一步落子的地方選定了南海的納土納群島,由王湯姆帶隊的偵察艦隊在今年一月就圓滿地完成了對納土納群島及周邊海域的偵察,並且與島上潛伏的安全部探子也取得了聯繫,獲取了第一手的情報資料。

    不過王湯姆和林南從南洋回來之後,並沒有獲得太多的休息時間,僅僅時隔一個多月,就又在瓊北儋州碰頭,一起參與調查這裡的叛亂案件。而現在作為主要案犯之一的趙野尚未被抓獲,執委會已經下令讓目前駐紮在瓊州海峽的海軍主力艦隊到儋州灣完成補給,隨時準備出發。而這支艦隊需要在儋州補給哪些物資,張新就必須先跟軍方這邊作好溝通才行。

    「我還真是勞碌命,休假還沒休到一半,這就又要忙起來了。」王湯姆雖然滿嘴抱怨,但表情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海漢要跨海攻打南洋的納土納群島,這個作戰任務可以說是海軍打主力,而作為海軍司令的王湯姆,親自率軍南征也是情理中的事情。納土納群島那邊的防禦力度並不強,可以說這次南下作戰就是刷戰績的機會,一心想要成為一代名將的王湯姆當然不會為了自己的假期而放棄出戰。

    張新自然也明白王湯姆的心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王司令,你就別曬了,知道你是大忙人,趕緊把軍方需要的補給物資統計好,我這邊才好給你組織貨源。」

    王湯姆點點頭道:「我盡快弄好,最遲明天就把清單交給你!」

    儋州接到通知的同時,位於瓊州海峽的海軍艦隊也在進行重新部署。兩艘「威嚴級」混合動力戰艦將有一艘會作為南征艦隊的旗艦,率領海軍部分戰船南下,而另一艘則將繼續坐鎮瓊州海峽,以防局勢有變。

    有鑑於前次偵察所得的情況,這次軍委組織的南征艦隊規模還不算太誇張,一艘「威嚴級」、兩艘「探險級」、四艘「探索級」,共七艘作戰船隻,另外還有四艘「探索級」改裝的運兵船和後勤補給船,整個艦隊合計十一艘船,作戰人員加上船員也有千人上下。這樣一支艦隊要攻打連岸防炮台都沒有的納土納島,的確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這還並不是南下艦隊的全部,按照軍委的計畫,安南軍區也將出動一部分陸軍,他們的任務是在艦隊攻佔納土納群島的主島之後,負責在當地長期駐防。

    按照軍委之前的計畫,海軍在攻打納土納島的過程中並不會打出海漢的旗號,而是以海盜的名義佔領這一地區,將瓊北的做法再在南洋複製一次。這樣做主要是為了避免在短期內與荷蘭人發生直接的衝突,畢竟海漢在安南南部的幾處港口還處於施工階段,近期無力在靠近納土納島的地方佈置大量海軍,而納土納島本身也缺乏天然良港來駐紮海軍艦隊,因此軍委目前只將目標定為實際控制納土納島這個戰略節點,而並不打算立刻以此為跳板,與荷蘭人爭奪南海航道關鍵位置的控制權。

    而要達成這個目的,以安南人為主要兵源的安南民團軍顯然更適合在當地駐防,這樣至少不會輕易在荷蘭人面前曝露島上武裝力量的底細。即便荷蘭人察覺到什麼不對,海漢這邊也可以推得一乾二淨,為自己在南洋的軍事部署贏得更多的時間。

    3月27日,從瓊州海峽調集的南征艦隊部分船隻抵達了儋州灣,並開始裝運物資補給。封鎖瓊州海峽的艦隊在這幾個月中並沒有耗費太多彈藥,所以補給物資中倒也沒有多少需要從大本營老遠運過來。唯一需要大量跨海運來的補給物資大概就是黑土港出產的無煙煤了,艦隊安排的四條補給船中,就有一條是專門負責給「威嚴號」戰艦運輸燃煤、淡水、彈藥和武器備件等消耗品。

    「威嚴號」雖說是裝備了這個時代全球最先進的動力推進系統,但由於製造蒸汽鍋爐的材料和工藝上的侷限,其使用壽命和維護手段都有較大的限制,並且長時間使用鍋爐所需消耗的淡水也絕非小數目,所以這艘船在多數情況下其實還是得以風帆動力為主,蒸汽推進只有在為數不多的作戰時間內才會真正派上用場。

    艦隊在儋州灣停靠期間,不甘寂寞的李進自然也是沒有放過這個打探海漢軍力的機會,幾乎每天都要特地去儋州灣走一趟,為的便是能近距離看一看這海漢戰船的特異之處。

    王湯姆大概也能猜到這傢伙的想法,不過他對此不以為意,就如同海漢陸軍一樣,海軍所具備的優勢,並不是幾個大明軍官隨便看看就能回去模仿的——大明要是有這能力,又怎麼可能這些年一直無法擺平東南沿海的海盜勢力?

    「王將軍,在下想問一問,海漢如何建立起一支如此強大的水師?」看了兩天熱鬧之後,李進終於還是忍不住,想找王湯姆當面解惑一下。

    王湯姆笑道:「你的問題,前幾天張主任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

    李進撓頭道:「所以這也是錢的問題?」

    「當然是錢的問題。」王湯姆點點頭道:「打造這支船隊花的銀子,應該比整個廣東水師還多了。」

    「竟然如此昂貴!」李進嚇了一跳,廣東水師的戰力雖然比較渣,但錢可是沒少花,就算是普通兩三百料的戰船,那也得兩三千兩銀子一艘了,而整個廣東水師旗下的船加在一起,大大小小也有好幾百艘。王湯姆這麼一說,這支艦隊豈不是起碼要值二三十萬兩銀子?

    王湯姆看他一臉不信的神色,便指向碼頭上臨近的一艘「探索級」戰船道:「這是我海漢海軍中排水量最小的『探索級』戰船,雖然大小和大明水師的大福船差不多,但造價要高出不少。你看船上的主桅杆,是不是比你以往所見的福船高得多?」

    「的確如此,在下初見時便想問問,這桅杆如此之高,難道不怕大風時折斷?亦或是風浪中影響到船隻平衡?」李進隨即便追問道。

    王湯姆笑道:「你所問的這兩個問題,我們在設計這艘船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所以採用了一些特殊的工藝來製造桅杆。如果是大明的船廠造這麼高的桅杆,很可能就會出現你所擔心的問題,但我們這船上的桅杆就絕對不會。光是這根桅杆,至少就要值一千兩銀子!」

    在桅杆製造過程中以中空的金屬長筒來減重加強韌性,這個工藝說起來簡單,但實際的製造技術的確不是現在的大明造船廠所能掌握。當然王湯姆的報價也略有誇張,即便是目前最大的「威嚴級」戰艦的主桅造價,也差不多才到他說的這個價而已,而那桅杆的規格可是比「探索級」粗了兩倍有餘,高了足足有三分之一,製造工藝難度大多了。

    李進聽得暗自心驚,他雖然不知王湯姆這話的真假,但以海漢海軍近年在海戰中所取得的戰績來看,他們的戰船在性能上應該有極大的優勢,而更高大的桅杆就能掛上更大的帆,獲得更大的推力和更高的航速,所以王湯姆這話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畢竟這才能合理解釋海漢海軍為何自成立以來還從未有過敗績。

    王湯姆又指向船舷那一排清晰可見的炮窗道:「這種戰船一般是裝備十門左右的火炮,每門炮算五百兩銀子好了,這就又是五千兩,就一根桅杆加上船上的炮,這就六千兩了。整艘船滿打滿算,造價起碼也是這個數。」

    王湯姆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在李進眼前晃了晃,李進嚥了一口唾沫道:「一……一萬兩?」

    王湯姆點點道:「你別嫌貴,這還只是最基本的費用,比如我們要求在船頭加裝精鋼撞角,船身對龍骨進一步加固,安裝便於轉向的舵輪傳動系統,諸如此類,花錢的地方還多得是。再加上訓練船員水手和作戰炮手、火槍手的費用,一艘船下來怎麼也得兩萬左右吧!」

    「嘶……」李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雖然不是水師的人,但對水師的狀況還是略知一二,像一般州一級的水寨,配備的戰船加上水兵打包都賣不出兩萬兩銀子。而人家海漢艦隊中最小級別的戰船,一艘就得要這個數,這戰鬥力怎麼可能平等得了。

    王湯姆說的這些數據,自然是吹牛不上稅就使勁吹了,事實上「探索級」作為穿越後最早開始開發建造的型號,由於工藝的成熟和建造的訂單數量,現在的造價已經相當低了,從去年年底開始的外銷型號,也不過開價在一萬兩左右,還含配備的猴版火炮在內。安南和福建方面都已經在三亞造船廠下了訂單,用海運部越之雲的話來說,今年軍方的第三艘「威嚴級」戰船的建造經費,很大一部分就得來自於外銷戰船的利潤了。

    這些內幕,李進一個初來乍到的參將自然是無法瞭解的,他聽完之後也在默默盤算,這最小的戰船就得一兩萬,那最大的那艘船估計十萬兩都打不住,這姓王的說這支艦隊能頂整個廣東水師,倒也不是在吹牛啊!

    王湯姆接著說道:「你不要以為船造完就不用錢了,這些船隻要飄在水上,每時每刻都在花錢。如果要出海遠航,那更是花錢如流水。」

    「那……那得花多少錢?」李進對此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

    「嗯,打個比方的話……」王湯姆指向船尾道:「船尾掀起的浪花有多寬,就拿銅錢鋪滿它,在海上航行多遠,就用銅錢鋪多遠,大概就得花這麼多的錢!」

    「這的確比陸上的軍隊花錢多了啊!」李進已經算不出那是多少錢了,反正是比自己能數出的數字要大得多,除了感嘆也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但他心裡依然還是有一個疑問沒有得到解釋:「消耗如此巨大的艦隊,你們如何養得起?」

    「張主任那天說過了啊,投入大,收益也大啊!」王湯姆笑著應道:「如果軍隊只會花錢,不能帶來利益,那誰還會不斷往裡面砸錢?呃,對了,我忘了還有大明。」

    對於王湯姆的玩笑,李進也只能假裝沒聽到,他自己就是帶過兵的將官,當然知道大明軍隊現在是什麼狀況。除了少部分由朝廷直接指揮的精銳部隊之外,地方上的衛所軍幾乎都已經爛掉了根子,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戰鬥力可言,很多地方的衛所軍編制就已經名存實亡,甚至還不如地方士紳組織的民團來得有戰鬥力。

    至於說跟海漢民團這種超規格的「民團」相比,那就更不用說了,雙方的實力的確相差得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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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第583章 無法照搬的模式

     但聽完王湯姆吹的這番牛皮之後,李進還是沒弄明白海漢是如何在投入巨資打造艦隊之後盈利,而這個關鍵問題不弄明白,海漢的「先進經驗」就沒法引進到大明使用。李進不得不厚起臉皮,將自己先前的問題又問了一次:「王將軍,這艦隊要如何運作才可賺取到收益?」

    王湯姆盯著李進,忍不住笑出聲來:「李將軍,你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李進道:「在下自然是在認真求教,懇請王將軍為在下解惑!」

    王湯姆點點頭道:「大明在北方跟關外野豬皮打了這麼多年,也算互有輸贏,但為什麼野豬皮還是每年都舉兵來攻,這其中的道理,李將軍有沒有想過?」

    李進不加思索地應道:「那自然是因為野豬皮能從關內劫掠大量財物和人口……王將軍的意思是,海漢民團也是以此方式盈利?」

    王湯姆點點頭道:「道理就是這麼簡單,要維持強大的軍隊,就得加大投入,要想投入這些錢不白花,那就得想辦法通過對外發動戰爭來獲取收益。當然了,前提是你得打得過你的對手才行,不然投入再多也是白搭。」

    李進聽完就洩了一半的氣:「所以這套辦法要管用,首先便得投入巨資,打造一支像海漢民團這樣的軍隊才行了?」

    王湯姆應道:「沒錯,這其實就跟做生意一樣的,沒本錢就只能做點小買賣餬口,要想賺大錢,那還是得投入更大的本錢去運作才行。」

    李進暗道這套做買賣的理論大概也只有你們海漢人才能玩得轉,要是能在大明行得通,北方戰場上就不會多年來一直處於被動,早該打出關外去燒野豬皮的房子搶野豬皮的地了。然而事實是朝廷每年在北方戰場投入巨資軍費,但打造出的關寧鐵騎卻很難對敵人實施主動的打擊,幾乎一直處於防禦的被動狀態,雖然守土有功,但絕對不可能有海漢民團這種所謂的「通過戰爭獲取收益」的成效。

    李進強忍不服,繼續問道:「海漢民團迄今從戰爭中取得了哪些收益,王將軍可否給在下舉幾個實例?」

    王湯姆笑道:「李將軍好奇心還真是夠重的……你既然問了,我也不怕告訴你。首先就說這人口,眾所周知,漂洋過海來到瓊州島落腳的海漢人並不多,而我們落腳的三亞是個地廣人稀的地方,但我們的發展模式又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來完成各種基建工程和生產任務。除了招攬大明百姓為我們工作之外,我們還從安南引進了大批的移民,迄今有數以萬計的安南移民成為了歸化民,在這個島上為我們勞作。安南朝廷為什麼會允許這些百姓移居到瓊州島來?正是因為我們的民團軍在安南英勇作戰,協助他們完成了國家的統一。」

    海漢民團跨海作戰介入安南內政的傳聞已經有好幾年了,李進自然也是聽過的,只是直到今天他才聽到海漢高級軍官當面坦承這些傳聞的真實性。

    便聽王湯姆繼續說道:「我們有強大的海上武裝力量,足以封鎖整個安南的海岸線,當時不管是安南朝廷還是南方叛軍,都受到我們從海上方向的轄制。借助海軍的力量,我們可以繞過南方叛軍的防線,直接攻打其後方的城市,而事實證明我們的做法非常有效,我們不但攻破了安南第一港城會安,而且還收拾了號稱安南第一堅城的順化!」

    王湯姆說到這裡,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不怕告訴你,像這樣的大城被攻破之後,收益都是要以百萬兩白銀來計算的。」

    李進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好幾拍,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會安和順化的名頭,他自然也是聽過的,據說其繁華程度也並不比大明的一些海港城市差多少,而海漢民團跨海作戰尚且能夠在當地攻城拔寨,其戰力的確驚人。以他們這種直接攻打城池的戰法,那自然戰爭的收益也就相當可觀了。就算是這儋州城,據說去年海盜佔城期間的損失也已經高達近百萬兩了。

    李進乾咳一聲繼續問道:「那除了人口、錢財,這樣戰法可還有其他收益?」

    「有啊,當然有!」王湯姆點點頭道:「最重要的收益,我這才要說到,那就是土地!我們現在在安南國內,從北至南,有多達七處海港租界。可以說安南的海運業,幾乎九成以上都是控制在我們手裡。這些海港會在今後的幾十年裡不間斷地為我們帶來經濟利益和人口,並且為我們控制大明與南洋之間的航線提供必要的中途補給。」

    李進自動忽略了這番話裡不太重要的水分,而將重點集中到了王湯姆所說的「控制大明與南洋之間航線」這一句上。李進以前就在廣東當官,自然瞭解大明與南洋之間遠洋貿易有多大的油水,如果海漢真的能夠掌控住這條航線,那用日進斗金來形容將從中獲得的收益都算是太客氣了。

    當然了,李進也沒有忽視做到這一步的必要前提——首先,你得有一支強大的海上力量才行。而目前看來,在南海這邊疆域,也就只有海漢人具備了這樣的實力,大明水師即便有這種想法,也只能停留在腦補的程度,並沒有足夠的經費去實現這種大的規劃。

    李進雖然不是水師將官,但也知道這水師作戰範圍相對更加有限,從大陸到南洋遙遙數千里航程,如果沒有中途的補給站,根本就別指望這麼一趟跑下來還能保有多少戰鬥力了。而修建港口碼頭,絕對是相當費時費力費錢的大工程,也只有海漢這種不差錢的主,才有能力在海外異鄉建設這麼多的港口。

    談到這裡,李進似乎也有一點明白張新、王湯姆為何多次強調「錢」的重要性,沒有這些大的投入,海漢人的確也不可能在海外繼續拓展勢力,而他們在海上貿易乃至對外戰爭中所獲得的巨大收益,的確與他們在軍事方面的投入息息相關,正是有了強大的陸海軍提供保障,海漢人的諸多構想才能得以順利推廣實施。

    但同樣的辦法放到大明,就有太多的不可行之處了。首先朝廷的大佬們就絕對不會同意主動對外開戰來獲取收益這樣危險的做法,畢竟自永樂朝之後這兩百多年,大明的版圖就一直在不斷萎縮,到萬曆年間的時候,大明疆域已經只相當於永樂年間鼎盛時期三分之一的面積。兩百年來不斷被動挨打,被迫縮小國土的遭遇,已經在朝廷上下包括皇帝心中,形成了守土為上的固有思維。至於說對外開疆拓土——現在連守起來都困難,就不要不切實際想太多了。就算是李進自己,在此之前也認為這種向外發動軍事擴張的做法簡直太瘋狂。

    李進心想要是自己向兵部上書,要求加大對軍隊的投入,並主動發起對外戰爭,兵部尚書一定會認為自己是瘋了,大概立刻就會下令將自己撤職查辦。畢竟眼下大明內憂外患不斷,北方野豬皮年年叩關,越打越強,而中原流民四處造反,剿之不盡,這種狀況下兵部一直在忙於挖東牆補西牆,四面八方調兵調糧作戰,哪還有什麼閒工夫再去開闢對外的新戰場。

    所以海漢人的這套做法雖然在南海這邊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卻很難直接照搬到大明去實施。李進一臉無奈地搖頭道:「王將軍說的這些道理,在下都懂,可海漢的這種做法,卻讓大明難以效仿啊!」

    王湯姆笑道:「那也分地方分人的,並不是什麼都能照搬,但也不是什麼好處都學不到。福建那邊的狀況你多少應該聽說過吧,現任的福建總兵許心素,跟我們就有非常密切的合作關係。他手下部隊所使用的軍械,改採用的戰術,都是由我們這邊提供的。」

    「難怪福建水師近年戰績如此驚人,原來是有你們在後面支持!」李進恍然大悟道。

    許心素幾年前不過是拿錢捐了個軍職的大海商而已,這種狀況在東南沿海其實並不罕見,做走私貿易的海商們為了來去方便,便花些銀子,在軍方買個官職,以便能讓自己的船自由出入海港,並且還能避過繳納賦稅。

    但許心素要較普通走私商人的實力強上一截,他手下不但有為數眾多的海船從事著走私貿易,而且還有上千的武裝人員聽其調遣,因此他買這個武官職位也算是有點底氣的。但他的對手「十八芝」實力可是更加強大,不但要滅許心素,甚至連整個福建水師都沒放在眼中。然而就是在這樣不平衡的實力對比中,「十八芝」被逐漸清除出了福建沿海,而當初只是用銀子買了個職位的許心素卻憑藉著剿殺海盜的戰功年年攀升,已經坐到了福建總兵的職位上,其升職速度在東南官場上堪稱首屈一指。

    李進在廣東做官,自然不清楚許心素在福建是怎麼打的仗,但那邊每隔數月就能取得一場大勝,李進是時常會在邸報上看到相關的消息。當初他和嚴明君來瓊州赴任之前,在廣州城外的碼頭上等待海漢頭目馬力科,當時馬力科就是因為去跟許心素會面而遲到了。不過直到今天李進才算明白,原來是海漢人在背後撐著許心素,那就難怪他手下的軍隊如此能戰,竟然為他一步一步地打下了一省總兵的位子。

    王湯姆接著說道:「許大人每年都會選派一批年輕軍官,到三亞來接受我們的軍事培訓,然後回去之後把我們練兵的法子用在他手下的軍隊身上。另外許大人每年從我們這裡購買的各種軍械軍備,也多達數十萬兩銀子,可以說在大明東南沿海地區,他們已經算得上是實力第二強的軍隊了!」

    李進差點就把「第一強是誰」問出口,話到嘴邊突然回過神來,這福建水師既然排名第二,那自然他們的老師海漢民團就是排第一了。擱在以前李進對這樣的江湖排名未必認同,但在儋州住了這些時日,見識過海漢民團的真實實力之後,他對此的確無話可說。

    李進還是忍不住問道:「若是海漢民團跟福建水師一戰,這勝敗幾率如何?」

    「我個人認為福建水師還是有一戰之力的。」王湯姆很平靜地評價道。

    不過沒等李進心情放鬆下來,王湯姆又補了一句:「但這種戰局有個前提,那就是他們的參戰部隊規模至少是海漢民團的三到五倍。不然的話,他們也沒什麼機會。」

    李進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看王湯姆一副輕鬆的模樣,似乎也並不是拿這個事在吹牛。李進問道:「王將軍對自身戰力有如此之大的把握?」

    王湯姆點點頭道:「我們的武器比他們好,裝備比他們好,戰術全是我們這裡學的,連他們打仗所需的彈藥都得從我們這裡買,你說如果打起來的話,我們有什麼理由會輸?」

    「這……」李進聽得也是語塞,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像火槍火炮這種極度依賴彈藥供給的作戰方式,如果說這個要害被海漢人捏在手中,那的確這仗根本就打不起來。

    王湯姆接著說道:「現在許大人還要向我們買船,日後這些船隻的升級維護,那也還是得倚仗我們。可以說福建這支實力最強的軍隊,就是我們這套模式在大明的翻版了。如果說他們沒有從歷年的作戰中獲得收益,你覺得許大人會有這麼多的錢不斷地投入進來嗎?」

    福建的許心素為什麼跟「十八芝」打個沒完沒了,這事就算是外行也略知一二,最終目的也就是為了搶奪福建海岸線上幾個主要的貿易港口,以及福建與大員島之間的海上航線。原本時空中鄭芝龍幹掉許心素之後,便開始向過往船隻收取費用,而在現今,許心素正在幹著同樣的事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2
584.第584章 南下作戰

     當然了,許心素掌控福建沿海港口所得的利益中,還得拿出相當一部分付給海漢,作為獲取海漢軍事支持的費用。而不用王湯姆多說李進也能想像到,在廣州市面上一向行情很好的海漢貨是如何通過許心素的門路大量地賣到福建市場上,賺取可觀的收益。

    而李進所不知的是,在福建方面的運作之下,海漢商品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跨越了福建市場,進入了更靠北的地域。相較於福廣兩省的市場,長江中下游流域的江浙一帶擁有更強大的購買力,近兩年的銷售情況也正在逐步與福廣兩省靠近,已經成為了海漢出口貿易的主要收益來源地之一。

    但所有這些來自於大明境內的收益,如果以王湯姆的理論來看,全部都是倚仗於海漢民團強大的軍事實力所提供的保障,否則海漢的出產別說賣到遙遠的長江以北,就算是想賣到廣東,也得先問問珠江口的海盜們同不同意。

    本來廣東水師要是實力強一點,又或是多幾個像福建許心素這樣有眼光的人,或許還能從海漢的發跡中多分到一些好處,然而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現在的海漢並不需要廣東水師的配合,就可以掌控住兩廣海岸線上的主要航道和港口。類似駐紮在珠江口香港島上的水師營寨,已經面臨著被海漢民團直接吞併的局面了,這種時候就算水師再主動往上貼,大概頂多也就只能從海漢這邊收到一點遣散費了。

    李進不得不承認,在瞭解完海漢的這種軍事與貿易相結合的運作模式之後,反而更加感到失落了。海漢人的確把這套理論運用得爐火純青,但這個成功的範例卻很難套用到大明這邊,以此來充實大明現有的軍力。李進不是一個政客,但也知道大明的問題可並不僅僅只是因為軍事力量的羸弱,要改變現狀也不是兵部一家能夠獨力辦到的事情。

    「行了,我現在還有公務要處理,改天再跟李將軍探討這些問題吧!」王湯姆跟李進聊了半天,感覺套路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主動送客了:「等我這趟出差回來,再邀李將軍一起出海玩玩吧!」

    這麼多的戰船在儋州灣內集結,並且日以繼夜地不斷有物資運上船,李進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海漢人是在備戰了,當下便追問道:「王將軍可否透露這是準備要征討何處?」

    王湯姆打個哈哈道:「放心吧,不是跟大明打,我們一直以來也沒有這種想法。你看瓊州島上的大明官府衙門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李進心道衙門倒是還在,只是全都已經成了擺設罷了。自己這個儋州參將上任都一個多月了,部下還是只有從大陸帶來的四名親兵,按編制來說,就算最底層的小旗帶的兵也比現在的自己多。這境遇要是被以前的同僚知道,只怕要笑掉大牙——花了幾千兩銀子活動來的職位,結果就是千里迢迢來儋州當了擺設。

    在儋州住了這麼久,李進其實已經明白現在的瓊州島是誰說了才算,儋州這種大城尚且如此,瓊州島南部的崖州等地就更不用說了。從王湯姆自信的言論中,李進也能明確地感受到海漢對瓊州的掌控已經超過了大明,而他們依然保留著大明官府的存在,可能也真的就只是王湯姆所說的那樣,不想為此跟大明開戰而已。

    1631年3月30日,大明崇禎四年二月廿八。在迎來穿越四週年慶的前夕,由王湯姆所指揮的特混艦隊駛離儋州港開始南下,前往遙遠的南海納土納群島執行作戰任務。

    出發的這一天,李進還強行把嚴明君也拉到了儋州港,觀看海漢海軍的出發場景。由於這次行動有一定的保密度,軍方和地方上都沒有安排公開的送別活動,只有本地管委會的幾名頭面人物到場為艦隊送行。而兩名大明官員算是得到了特許,可以作為嘉賓在場參觀這個過程。

    雖然這支船隊僅僅只有十幾條船,規模其實算不得多龐大,但其顯露在外的戰鬥力就已經十分震懾人心了。最近一直待在儋州城沒有外出的嚴明君,在看到這些巨大的戰船揚帆出海的情景之後,也不禁無奈地搖頭嘆道:「以海漢民團的戰力,我大明恐怕難以再收復瓊州了。」

    李進應道:「他們只要不再繼續向北擴張就是萬幸了,好在我近日打聽到的消息,這支艦隊是往南去的,並不會跟大明開戰。」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對於李進的「喜報」,嚴明君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李進卻對嚴明君的悲觀態度有些不以為然:「嚴老弟,我這些日子跟海漢人談過多次,發現他們對於大明並沒有太多的敵意,反倒是有意扶持大明發展軍力,近年戰績彪炳的福建水師,就是海漢人在背後提供援助。若是他們肯為朝廷出力,北邊的憂患何愁不平?」

    嚴明君搖頭道:「海漢人豈是好相與的?他們做任何事都像是在做生意,你拿他們一根雞毛,那也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再說了,海漢人現在佔下了瓊州島,朝廷知道了真相,豈肯輕易罷休?」

    「不罷休也沒辦法啊!」李進搖搖頭道:「海漢民團的實力,嚴老弟也親眼見證了,兩廣的軍隊哪裡打得過他們?再說朝廷現在大概也拿不出軍費在南方開戰,不然去年也就不用眼睜睜看著海漢人派出民團來接管瓊北的防務了。與其跟他們對著干,倒不如想想怎麼利用他們,為大明效力。」

    「海漢人只會為銀子效力!」嚴明君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比李進想得更為透徹:「他們可沒把朝廷放在眼裡過,什麼援助福建水師,要是福建哪邊不拿銀子,他們會無償援助嗎?李兄,你也接觸了海漢人,這些人口音各異,明顯不是來自同一處地方,跟他們談什麼家國大義根本就沒用的。沒錯,大明是可以和他們合作,用銀子、土地、人口來換他們的軍事援助,但這樣做無異於飲鴆止渴,即便軍力能夠得到壯大,也會逐漸受制於海漢。而他們擴充實力的速度,可要比大明快多了,想想看,他們來到瓊州島才僅僅四年時間啊!那十年,二十年呢?大明真的抑制得住這些人的野心嗎?」

    李進嘆了口氣,搖搖頭結束了這場討論:「如今的大明就已經管不住他們了。」

    王湯姆率領的艦隊從儋州出發之後徑直向南,繞過昌化,前往安南峴港。在那裡艦隊將和安南民團派出的野戰步兵營會合,完成集結後再繼續向南行進。從儋州到目的地納土納群島的航程超過一千海里,算上路途中需要停靠補給的時間,王湯姆預計這趟航程需要十二到十四天才能完成。等完成任務歸來,估計差不多也得一個月之後了。

    4月1日,艦隊如期抵達安南峴港。這裡的港口碼頭一期工程已經接近尾聲,擁有三千多居民的峴港已經有了海港城市的雛形,在接下來的兩三年時間中,這裡還將不斷從本地招收歸化民,完成港口碼頭的後續建設工程,並將這裡建成中南半島中部最主要的對外貿易港——當然,所謂的安南對外貿易,必須且只能掌控在海漢手中。

    軍事用途並不是峴港的主要用途,在海漢軍委的規劃當中,位於北部灣的涂山半島,以及南方的金蘭港,才是專門用於軍事的港口。不過這倒並不妨礙峴港臨時充當一下軍港,在特混艦隊抵達之前,裝載安南民團野戰步兵營的運兵船就已經先期抵達這裡,並且進行了幾天時間的短暫休整和物資補給。

    率領安南民團的軍官是穆夏柏,他在去年就參與了南下的偵察,對納土納島的狀況也相對較為熟悉。在完成這次的作戰任務之後,他將作為當地的一把手常駐,這也將會是迄今為止海外派駐穿越者距離最遠的一個據點。

    特混艦隊在峴港只停留了一天時間,加入了六條運兵船之後,擴充為十七條船的艦隊離開峴港,繼續向南進發。不過由於安南民團所乘坐的運兵船都是傳統的中式帆船,航速一下就降低了不少,兩天半之後才抵達了距離峴港三百海里的下一個停靠點金蘭港。

    金蘭港雖然理論上在去年就已經啟動了開發建設工程,但由於勞動力不足,工程進度相對比較遲緩,到目前為止也就完成了僅僅二百米長的標準碼頭,十來棟庫房,以及少量的民用設施。而在這裡所能補給到的物資也相對較少,只有淡水和蔬菜瓜果,禽畜肉類在這裡都是屬於緊俏貨,本地農場僅有的七八頭可以出欄的豬全部都被艦隊以軍用物資名義給徵用了。

    從金蘭灣繼續往南,途中就再沒有其他的補給點了,而這裡距離目的地還尚有五百多海里,即便一切順利,也差不多要四天左右才能完成這段航程。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路上順風順水,並沒有遇上任何惡劣的天氣,在八十個小時之後,艦隊就已經駛入了納土納群島海域。

    王湯姆當然還沒有狂妄到讓一路顛簸過來的部隊立刻對納土納主島上的海港發動攻擊,而是選擇了先在納土納島以北的那座無人島停靠休整。從這裡到目的地之間的航程約莫還有六十多海里,既不用擔心被對手所輕易發現,也便於計畫好發動進攻的時間。

    艦隊在無人島休整期間,王湯姆也沒忘了先派出一艘偽裝成商船身份的福船,前往納土納島的港口進港補給,並聯繫安全部駐島的密探,最後一次確認島上的防務狀況。

    隔天送回來的消息讓神經還有些緊繃的軍官們都是長出了一口氣,或許是被島上漢人百姓表現出來的溫順所麻痺,荷蘭人的警惕性顯然並不高,而且他們也不認為這裡有遭遇大規模襲擊的可能,畢竟這裡沒有建設大型港口的條件,軍事價值和發展前景都非常有限,在這個海域內不管是葡萄牙人還是西班牙人,顯然都不太可能會看上這個地方。

    島上的荷蘭武裝人員依然維持在一百出頭,再加上大約同等數量,主要裝備冷兵器的民兵,就是納土納島幾乎所有的防禦力量了。除了火繩槍之外,唯一的重武器就只有荷蘭人聚居的小城堡佈置的幾門六磅炮了。而這種武器在海漢民團為了這次作戰特別準備的十門12磅炮,兩門24磅炮面前,顯然是不夠看的。

    除了陸地上的防禦力量之外,荷蘭人在海上所布置的防禦力度也非常有限,僅僅只有一艘武裝商船常駐在這裡,而船上的火力也極為有限,根據木匠黎大貴的偵察所得,這艘船上的幾門小口徑火炮顯然並不足以對裝備了超過百門艦炮的特混艦隊造成威脅。用王湯姆的話說,這種破船要是能在對戰中打出第二輪炮彈,那就是特混艦隊的恥辱。

    當然了,軍委派出如此強力的艦隊來執行這次任務,倒也不完全是為了在攻打納土納島時碾壓對手,畢竟根據之前的情報就已經知道這個港口並沒有岸防炮設施,根本就無力阻止海漢民團的登陸作戰。之所以要派出這麼強大陣容,其一是為了驗證「威嚴級」戰船在遠航作戰期間的可靠程度,順便鍛鍊一下戰船與補給船之間的配合,其二也是擔心萬一運氣不好在這個海域到荷蘭的武裝商船船隊,憑藉這個陣容應該也能一舉滅掉對手。

    有詳細的海港平面圖和防禦佈置圖,有武器裝備和兵力的統計數據,再加上雙方實力存在的巨大差距,這場仗還沒開打就已經可以提前下定論了。4月12日,隱藏在無人島的艦隊完成了休整,駛離駐地繼續南下,駛往目的地開始執行最終的作戰任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2
585.第585章 順利登陸

     艦隊在清晨出發,大約午後便駛抵了目的地外海,王湯姆用望遠鏡已經可以看到幾海里之外的海面上有數艘小漁船正在實施捕魚作業。

    「命令作戰船隻全速前進,進入港灣後照原定方案執行!」王湯姆放下望遠鏡,開始下達作戰指令。

    按照事前制定的作戰計畫,艦隊的十七艘船並不會一股腦地全都湧上去,而是由裝備火炮的戰船打頭陣,對海岸線上可能存在的抵抗和反擊進行火力壓制,掌控住局面後再用小艇送步兵登陸,進而攻佔港口小鎮。

    這個作戰方案早在兩個月之前就已經制定出來,並且艦隊在瓊北海峽駐防期間也進行了數次的操演,雖然不是實地演練,對這套戰術也還談不上駕輕就熟,但王湯姆確信這套戰法對於納土納島上這個疏於防範的小港口來說,已經完全夠用了。

    艦隊在距離港口大約還有五海里左右的時候,也被海面上的漁船所發現了,畢竟「威嚴級」戰艦那龐大的身影,並不是海面上稀薄的霧氣所能遮掩的。

    荷蘭人的反應比王湯姆預計的還要稍快一些,在艦隊接近港口的時候,港內駛出了一條西式帆船。不過這艘船倒不是衝上來拚命的,而是往東南方向駛去。

    「攔住它,如果那艘船不打算停下來,可以直接開炮!」王湯姆不動聲色地下達了命令。

    很顯然這艘船並不是打算出來阻止外敵入侵,而是想要趁著港口尚未被封鎖的時候衝出去,離開這裡前往巴達維亞報信。王湯姆當然不可能放任這艘船離開納土納島,去巴達維亞報警都還是小事,「威嚴級」戰船行蹤的洩漏才可能招來真正的麻煩。畢竟海漢民團是打著海盜的旗號攻佔納土納島,而「威嚴級」這種在東南亞堪稱巨艦的大船,傻子也知道絕對不是一夥海盜能夠造出來的。

    至於島上的島民看到了「威嚴級」戰船的真容,王湯姆倒是不太擔心,民團攻佔這個島之後,便會分批將島民送到北方去定居。而島上的荷蘭人,以及他們的屬下、隨從,全部都將被押送到海南島或者黑土港的礦上去當苦力,女眷和兒童也會被圈禁起來。至少在近幾年時間內,荷蘭人大概沒什麼機會獲知納土納島失陷的真相,即便日後他們懷疑是海漢人幹的,也拿不出什麼真憑實據來。

    海漢戰船在航行性能方面的優勢立刻就展現出來,兩艘「探索級」戰船在接到命令之後迅速轉向,衝向那艘荷蘭帆船的逃跑方向,其運動軌跡用「靈活」來形容也毫不誇張。當荷蘭帆船駛到港灣之外,負責截擊的兩條海漢戰船所處的位置已經基本與它平行,中間的距離不過兩三百米而已,第一時間就已經進入了海漢戰船的艦炮射程。

    幾乎與此同時,「威嚴號」為首的另外五艘戰船也魚貫駛入了港區,船舷的炮窗早已提前打開,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海岸上的建築。現在不需要望遠鏡,船員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岸邊驚慌失措正在奔逃的人們。遠處一隊火槍兵正在碼頭倉庫前的空地上集結,看樣子是打算對突如其來的入侵者進行抵抗,但可惜的是他們的武器在海漢民團的指揮官們看來,並不會比燒火棍高級多少。

    「你們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王湯姆嘀咕了一句,然後開始下達作戰命令:「左舷瞄準岸上的目標,三輪速射!」

    「威嚴號」船上裝備了12磅、24磅、48三種口徑的火炮共計52門,其中兩側船舷各自佈置了三層火炮甲板共計24門火炮,火力堪稱強勁。這也是「威嚴號」在服役後第一次用艦炮展開對岸攻擊,24四門火炮次第發出轟響,將炮彈射向岸邊唯一的一處目標區域。

    儘管從移動中的戰艦上發射的炮彈很難有高命中率,但射擊距離不過百米之遙,密集的炮彈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覆蓋了那群火槍兵所在地區。炮彈激起了煙塵中血肉橫飛,不知有多少倒霉鬼死於這一波炮擊。在火炮打完第二輪之後,那塊區域就已經沒有了還能站立的身影,讓王湯姆不得不臨時更改了命令,停止不必要的第三輪炮擊。

    王湯姆也覺得自己這麼做有點殺雞用牛刀的味道,意興闌珊地下令道:「左舷火炮待命,威嚴號負責警戒,步兵開始登陸!」

    後面幾艘船上放下小艇,裝載著安南野戰步兵營的士兵劃向碼頭。他們需要先行登陸控制住碼頭,然後大船才好在其引導之下靠岸停泊。穆夏柏作為此次行動的步兵指揮,也親自加入到第一批登陸的隊伍中。

    或許是先前的炮擊起到了足夠的震懾作用,此時的碼頭上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步兵在划船登陸的過程中連半點反擊和抵抗都沒有遇到,就如同演習戰術時一樣,輕鬆地佔領了這處碼頭。

    此時負責追擊荷蘭帆船的兩艘戰船也開火了,其中一艘船打出的鏈彈在第二輪炮擊就命中了對方船上的主桅,將其生生從中折斷。這幾乎可以說是秒殺了對方脫逃的希望,船上的荷蘭人在意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之後,沒有再試圖繼續抵抗,而是選擇了降帆投降。

    海上的整個戰鬥過程大約只持續了半個小時就宣告結束,隨著步兵營士兵的不斷登陸,荷蘭人奪回碼頭控制權的機會也已經無限趨近於零,奪取港口完成登陸的過程比軍方在事前制定作戰計畫時所預料的更為輕鬆。

    穆夏柏在登陸後第一時間去確認了「威嚴號」的炮擊成果,正如他猜想的那樣,現場已經根本無法清點具體的戰果了,屍塊和大塊血跡零星散佈在大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區域內,完全無法統計這一通炮火究竟打死了多少名荷蘭火槍兵。

    不過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轟成了肉渣,步兵們很快就在屍堆中發現了幾名仍然在瑟瑟發抖的幸運兒。負責抓捕俘虜的民兵排長用軍刀在最短時間內進行了「突審」,然後將獲知的信息立刻反饋到穆夏柏這裡。

    根據俘虜的招認,剛才在碼頭上集結的便是駐島的火槍隊。也是活該荷蘭人倒霉,這天正好是火槍隊的訓練日,火槍兵們剛剛出了營房,便接到了有敵人從海上來襲的警報。於是這些人立刻到碼頭上集結,打算抵抗外來者入侵。而然對手並沒有跟他們抵近交手的意圖,直接隔著老遠一通炮轟,便將這支火槍隊的大部分人送去見上帝了。

    至於本地的民兵剛才根本還沒來得及集結,就已經目睹了主力部隊的覆滅,於是這些只裝備了冷兵器的民兵立刻作鳥獸散,其中一部分人應該是逃回荷蘭人聚居的據點裡了。

    鑑於荷蘭人的據點裝備有小口徑的火炮,穆夏柏沒有急於發動下一步的進攻,而是讓步兵們先清理碼頭區,順便等待大船靠岸,以便把陸軍所用的火炮卸下船。反正荷蘭人現在要往外跑就是死路一條,穆夏柏倒也不著急這一時半會了,先趁著這時候把前進營地清理出來。

    荷蘭人的據點離碼頭也不算太遠,僅僅兩里地而已。而本地居民的住所,基本都分佈在碼頭到荷蘭人據點的這塊區域內。步兵進軍的同時,也順便可以對比本地的居住區進行一次簡單的梳理。

    根據軍方所掌握的情報,本地人口不足四千,大部分都聚居在這個港口小鎮上。荷蘭人的數量大約只占人口的十分之一,而其中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已經變成了碼頭上的碎肉。剩下的人加上聽命於他們的本地土著民兵,一共也就三四百人的樣子,而特地從安南趕來參與這次作戰的野戰營的編制就已經超過五百人,並且輕重武器齊全,足以吊打島上殘餘的荷蘭人。

    儘管荷蘭人在據點的圍牆上也架設了幾門炮,但這在海漢民團眼中並不是什麼大的威脅。穆夏柏下令炮兵在四百米距離上佈置陣地,準備先解除掉這幾個潛在的威脅。

    據點裡的荷蘭人嘗試著進行了一輪炮擊,然而他們那種老式的佛郎機炮根本不足以在這個距離上威脅到海漢的炮兵陣地,只是在開打前再次白白地暴露了自己的實力而已。

    炮兵陣地佈置好的時候,王湯姆也已經登陸來到了陣前觀戰。穆夏柏見狀問道:「那艘荷蘭船處理完了?」

    「嗯,船上的活人都已經抓了,船損壞比較嚴重,直接鑿沉了。」王湯姆衣服理所當然的神情道:「我的人只用了兩輪炮擊就把那艘船打成篩子了。」

    穆夏柏笑著點點頭,然後走到炮兵陣地上,將負責測距瞄準的炮兵連連長叫到跟前,低聲說道:「海軍的長官可在這裡等著看我們的笑話,我給你三輪機會,把據點正面的炮位打掉,做得好,回去就有嘉獎,做得不好……回去就調你到炊事連去當連長!」

    炮兵連長應了一聲,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再次確認計算觀瞄的位置。其實在這個距離上,海漢火炮的命中率已經可以做到相當高了,不過穆夏柏把話說得這麼嚴重,炮兵這邊趕緊又重新調整了一次戰術,將原本的目標由三處先削減為一處,集中火力進行覆蓋式打擊,以確保能夠盡快擊中目標。

    「老穆,可以了就開始吧!」王湯姆指了指手腕上的表道:「忙了一整天了,打完了差不多也該吃晚飯了!」

    穆夏柏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向炮兵下達了開炮的命令。

    結果倒是沒有讓穆夏柏失望,第一輪便有炮彈打在了對方炮位附近的牆頭上,距離直接命中大概也就兩三米的距離,穆夏柏從望遠鏡中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差點氣得捶腿。不過經過修正之後的第二輪炮擊就沒有再錯失目標了,至少有三發炮彈打在同一個炮位上,將那一段牆頭都削去了半尺有餘。雖然對方傷亡不明,但這個炮位倒肯定是被端掉了。

    「僥倖僥倖!」在確認了這個戰績之後,穆夏柏的神情終於變得輕鬆起來。

    王湯姆當然不瞎,自然看懂了穆夏柏的情緒變化,當下攤開手道:「Comeon!老穆,我們以前可是在一起打過仗的,你為什麼要在意這些細節!」

    「不不不,這跟私人關係無關!湯姆,這是陸軍的尊嚴!」穆夏柏很認真的回答道。

    「好吧,只要你開心就好!」王湯姆聳聳肩道:「現在是你說了算的時候。」

    按照事前制定的作戰計畫,攻島作戰的海上部分由王湯姆指揮,而路上作戰則是由穆夏柏指揮,陸海軍各司其職,互相輔助。不過面對這樣實力羸弱的對手,很顯然陸軍和海軍的指揮官都還是各自在默默較勁,希望自己麾下的部隊能有更好的表現。

    在順利端掉了第二個炮位之後,荷蘭人據點的大門被打開了,一名紅發男子舉著白旗走了出來,示意停戰。穆夏柏見狀也下令暫停射擊,讓那名男子過來說話。畢竟民團的目標並不是為了屠殺荷蘭人,而是要盡快實現對這裡的佔領,能夠節約一點彈藥和時間,減少傷亡的可能,對民團來說也是好事。

    那名男子在被搜查過身體之後帶到了王湯姆和穆夏柏的面前。紅發男子嘰裡咕嚕說了幾句,穆夏柏是沒聽懂,倒是王湯姆壓低了聲音道:「這傢伙說的是德語。」

    「荷蘭人居然不是說荷蘭語?」穆夏柏聽到王湯姆的解釋,忍不住也咕噥了一句。

    王湯姆輕輕拍了下穆夏柏,示意他不要對這人作出任何回應。穆夏柏一下也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的身份是所謂的「安南海盜」,要是聽得懂德語,那真的是活見鬼了。當下穆夏柏乾咳了一聲,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2
586.第586章 善後工作

     荷蘭語起源於古代低地德語,在語種分類上屬於印歐語系日耳曼語族西支,介於德語和英語之間。不過作為海上馬車伕,航行全球的荷蘭人為了順利地進行貿易,大多都掌握了至少兩門以上的語言。那人見穆夏柏和王湯姆兩人沒什麼反應,便用英語又說了幾句。穆夏柏這下倒是聽懂了一半,不過仍然是按照王湯姆的指示,裝著聽不懂的樣子。

    那人見英語不能溝通,又接連換了西班牙語和法語,後來竟然還擠出一句「雷猴」,連廣東話都出來了。這傢伙一口氣說出了五六種語言,也算是個人才了。

    穆夏柏做個手勢,當下便有安排好的安南裔民兵上前,操著一口安南口音的廣東話跟這荷蘭人對話。這荷蘭人果然厲害,居然也能聽懂個七七八八,當下便連比帶劃地跟民兵溝通起來。

    正如海漢民團所看到的那樣,龜縮在據點內的荷蘭人在見識了對手的實力之後,選擇了投降保命這條路。不過這名談判者要求戰勝者保全所有荷蘭人的性命,並放他們離開這個島,作為代價,據點中的荷蘭人願意將個人財產拿出來交換自由。

    穆夏柏聽完之後便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我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條件交換,我們信奉的是贏者通吃。立刻命令裡面的人繳械投降,我們可以保全你們所有的性命,但其他條件一律免談。」

    那名荷蘭人還待要再說,穆夏柏已經不耐煩地給他下了最後通牒:「我現在命人點一柱香,在香燒完之前作出你們的決定,否則我們就用炮彈來替你們作出決定!」

    海漢這邊根本就沒打算要放島上的人自由離開,當然不會同意對方的交換條件。至於用個人財產贖身,這在穆夏柏看來更是笑話——連人都保不住了,還想保住財產?

    荷蘭人沒有浪費太多的時間就作出了選擇,事實上投降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島上的荷蘭青壯幾乎都死在了港口碼頭那一通炮火之中,現在據點裡的荷蘭人以婦孺老幼居多,根本就沒辦法抵抗外面荷槍實彈的入侵者,不投降的話也只能是死路一條了。

    很快荷蘭人便排著隊走出了據點大門,他們將會被送到碼頭上剛騰出來的幾間倉庫中進行關押。等民團把這裡的局勢徹底控制之後,這些荷蘭人便會被裝上船送到北方去。根據民兵的清點,共俘獲荷蘭人一百六十七人,另外還有依附於荷蘭人的土著居民一百七十四人,其中絕大部分是馬來人種。而真正漢人血統的民眾似乎並沒有得到荷蘭人的信任,基本上都居住在據點之外的地區。

    不過即便是漢人血統,也難以得到海漢民團的信任,在接下來的數天中,民團還需要對本地這些人進行甄別,然後再分批將他們遷往北方不同的地方重新安置。至於這個島上,除了駐紮從安南調過來的步兵營之外,局勢穩定後還會慢慢地送一些安南和大明的移民過來定居。

    這裡雖然沒有天然良港,但氣候卻很適合種植熱帶經濟作物,農業部倒是早就已經列好了種植清單,就等著在島上組織建設集體農場了。至於需要投入的經費那就更不用擔心了,農業部在去年年底便召開了項目推廣會,專門向「瓊開發」的股東們描述了這個適合種植香料作物的地方,而揣著大把銀子的大明投資商早已經在崖州的集體農場投資中嘗到了海漢式農業大開發的甜頭,雖然他們當中去過納土納群島的人寥寥可數,但這絲毫都不妨礙金主們的投資熱情。

    早在今年1月的時候,「瓊開發」所登記的納土納島農業項目投資基金就已經超過五萬海漢元。根據「瓊聯發」一向的操作模式,海漢商務部還將比照股東們的出資額度,拿出同樣的數目來獲得項目的絕對控股權。也就是說納土納島在民團動手之前,三亞這邊就已經準備好了十多萬的資金要開發這裡了。儘管這地方的軍事價值較為有限,但並不妨礙它成為投資者眼中的香饃饃。

    不過在對這裡進行開發之前,海漢民團仍然先得確保這個地方不會再被荷蘭殖民者輕易奪回去。荷蘭人的防禦措施顯然是不可取的,海漢佔領這裡之後不能再重蹈覆轍,因此建立一些更有防禦力的岸防設施就是勢在必行的措施了。

    而海漢軍方和建設部為此也都提前進行了相應的準備,將1628年開始裝備在勝利港的首批岸防炮撤除了一批,運到這邊來進行部署。而勝利港那邊也正好將地方騰出來,安裝去年年底才開始試產的新式岸防炮。除了岸防炮台之外,這次陸軍所帶過來的十多門火炮,也將會悉數留在這裡,作為本地駐軍的重武器配置。

    按照軍方的觀點,荷蘭人如果想再從海上發動進攻奪回這裡,那肯定會在岸防炮的攻擊之下吃大虧。再加上這十幾門移動式火炮的輔助,荷蘭人不派個三五千人來,恐怕很難戰勝這裡的駐軍。而且這還是在本地沒有海軍援助的情況之下,等到下半年金蘭港建成了基本的軍事設施之後,必定就會安排一支武裝艦隊駐紮到當地,形勢必要時可以及時南下,對納土納島進行馳援。相比之下,荷蘭人從南邊巴達維亞的大本營到這裡的航程,比金蘭灣南下至此還要遠了至少100多海里,如果荷蘭人要下血本在這裡跟海漢人血戰,那最終吃虧的肯定不會是海漢一方。

    處理完荷蘭人據點的事情之後,早已經等候在附近的黎大貴和另一名以赤腳大夫掩飾身份的同僚杜榮終於得到了接見。

    「你們這次的功勞,我回到三亞之後都會如實向執委會和你們的上級報告,到時候嘉獎是肯定會有的。」王湯姆一上來便對兩人所立的戰功給予了讚許,並主動表示要為他們請功。

    民團攻打納土納島之前所拿到的情報信息,基本上都是出自於這兩人之手。正是有他們在這裡的長期潛伏,蒐集消息,提供了十分詳盡的信息給軍方作為制定作戰方案的參考,民團才能用了不到三個小時就順利地拿下了這個港口小鎮。戰後論功,安全部的兩名坐探是肯定要記上一筆的。

    兩人趕緊作揖道謝,畢竟他們自己事後寫報告請功,肯定比不了王湯姆這種身份的高官代為請功。

    王湯姆又道:「你們兩個分一下工,拿一個人去碼頭,辨識一下我們抓到的荷蘭人,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漏網的大魚或者危險分子。另外一個人就去跟著民團清查本地的民眾,把有手藝的匠人、會讀書寫字的文人、有過從軍經歷的退伍老兵,都分類鑑別做好登記。回頭運走移民的時候,也好替他們安排去處。」

    兩人應了一聲,便各自領命做事去了。

    島上未經鑑別的民眾還有三千多,要把這些分分門別類地做完登記,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完成的工作。王湯姆雖然貴為海軍司令,但這次出徵納土納島由於航程遙遠,船隊運載兵員和補給尚且稍顯不夠,因此並沒有配備民政方面的官員,現在也只能由軍方暫時代管島上的民政事務。

    穆夏柏則是帶著人先把荷蘭人的據點給翻了個底朝天,將據點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先收到一起,命人打包裝船——這些東西可是必須運回大本營的戰利品。至於參戰部隊的犒賞,軍方會另行以流通券的形式進行發放。

    荷蘭人的這個據點隱隱有一點棱堡的味道,外圍是石頭砌成的圍牆,厚度在四尺左右,但高度只有兩米出頭。這道石牆在正面有四個突出部,原本是架設了四門小口徑佛郎機炮,除了打擊敵人之外也可以利用夾角對攻擊據點大門的敵人進行射擊。牆頭上也有比較簡易的火槍射擊孔和瞭望孔,但牆外並沒有護城河或者壕溝之類的防護設施,在被海漢民團的火炮轟塌了一角之後,這道牆就相當於被開了第二道大門出來,而且是毫無遮掩。因此據點裡的荷蘭人才果斷地放棄了抵抗,選擇向海漢投降。

    荷蘭人的這個據點雖然比較簡陋,甚至連稱作城堡都還有點不夠格,但想想本地也就這麼三千多的人口,又沒什麼特別的出產,荷蘭人建了這麼一個據點已經算是很大的投入了。不過從今天開始,這個據點的歸屬權就由海漢掌控了。穆夏柏在看過港口的建築之後,已經決定要將這裡改建為本地的官邸和兵營。

    當然在現階段也很難有條件進行比較大的改建工程,也就是讓士兵們先將這個亂哄哄地地方好好收拾收拾,把牲畜窩棚之類的東西遷出據點之外,免得整個據點裡始終都是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荷蘭人被趕走之後空出來的居所,倒是正好用來安置民團士兵。

    穆夏柏先將營部從港口搬到這裡,將太陽能電池鋪設到據點中最高的房頂上,然後牽線連接電台,向大本營發出了佔領納土納島的消息。此刻已經是下午六點左右,民團從早上出發,僅僅耗時一天,就奪下了這個島嶼上唯一的港口和市鎮。

    打下這裡雖然很輕鬆,但海漢在事前為此所做的各項準備工作,以及事後改造這裡所需做的工作,至少要持續一整年的時間。而軍方為了這次行動花費了超過四萬元,這筆錢也有待於納土納島進行開發之後創造經濟利益來補上。

    五天之後,本地民眾的登記工作總算是告一段落。除開已經被全員關押起來的荷蘭人,目前統計到的人口為三千四百七十一人,另有大約不到三百人散居在島上各處,還需要花時間慢慢進行統計。

    現有人口中,漢人或是有漢人血統的後裔站了絕大多數,東南亞土人只有不到兩成。令王湯姆感到高興的是,在本地民間漢語和漢字依然是比較普及的溝通手段,這樣臨時指揮部就可以利用張貼安民告示的方式來安撫本地居民。

    當然了,安民告示也並沒有打著海漢旗號,只是自稱為海外漢裔,來此解救受到紅毛鬼統治的漢人。為了安撫人心,海漢民團還以家庭為單位,向本地民眾發放了少量食鹽和稻米。而這也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民眾的敵意明顯減少了許多。在這些人眼裡看來,被漢人統治當然是好要過被紅毛鬼統治,至少是同根同族,不像紅毛鬼那麼可怕。

    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港口的改造工程,民團從本地臨時征發了三百多民夫,在港口附近建造岸防炮炮台。海漢民團這次出征的時候還特地裝運了十來噸水泥,目的就是為了在這裡修築炮台用的。炮台越快建成,納土納島的安全就越早得到保障。

    4月24日,指揮部發佈了第二條安民告示,宣佈將納土納島更改為荷蘭人佔領之前的名稱,即安不納島。這個決議倒是得到了本地人的一致擁護,荷蘭人在17世紀初佔領這裡之後,就將島改名為安博納島,後來又改為納土納島,慢慢就割裂這裡與大明之間的關係。不過現在既然已經變了天,那麼將島名更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然了,這個更改並不會讓安不納島回到大明的治下,僅僅也只是出於執委會和軍方幾個高層的個人意見而已。

    4月27日,一艘來自於巴達維亞的荷蘭貨船愣頭愣腦地駛入了港口。這艘目的地是台灣島的貨船原本只是想在這個港口補給一下食物和淡水,但根本沒想到這裡已經換了主人。

    海漢民團不費吹灰之力就控制了這艘船,為了暫時保守這個島的秘密,船上所有的人員都被暫扣下來,而這艘船也順理成章地成了海漢民團此行的又一件戰利品。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2
587.第587章 接管港島

     「那艘扣下來的荷蘭帆船上翻到什麼好東西沒有?」穆夏柏看到王湯姆興沖沖地走進屋裡,便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他在半小時之前剛得到消息,說是海軍在港口扣下了一艘自行進港靠岸的荷蘭帆船,看王湯姆表現出的情緒,顯然是在這艘船上有所收穫了。

    「回本了回本了!」王湯姆一邊搓著手一邊笑道:「這次可是撿到寶了,一下子就回本了!」

    「哦?這艘船上有金銀財寶?」穆夏柏一聽也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道。

    「不只是財寶……」王湯姆抓起水杯先灌了一大口茶水,抬手抹抹嘴角道:「你猜這艘船是準備去哪裡的?」

    穆夏柏笑著應道:「還能去哪裡?要嘛就是南下去巴達維亞,要嘛就是北上去台灣,這條航線難道還有第三個目的地不成?」

    「是去台灣的船。」王湯姆點頭應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台灣的熱蘭遮城,船上的貨物是運往當地的各種補給物資,好東西不少。」

    1622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強佔了澎湖之後,將當地作為東亞海上貿易的轉口港使用。1624年,荷蘭人與大明水師在澎湖交戰數月,最後達成停火協議,荷蘭人退出澎湖,而大明則不干涉荷蘭人在台灣島上的殖民佔領行為。

    於是荷蘭人便在台灣南部海岸修建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城堡奧倫治城,1627年更名為熱蘭遮城。在海漢民團佔領安不納島的這個時間點,熱蘭遮城的修建工程仍然尚未完工,在原本的時空中,荷蘭人在台灣島的這個據點是直到1632年才完成了首期工程。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時空中,鄭成功是在距今30年之後攻下了熱蘭遮城,並將荷蘭人逐出台灣島,建立了台灣歷史上的第一個漢人政權,並將當地改名為安平城,也就是後世台南的著名景點安平古堡所在地。當然了,既然海漢政權已經出現在這個時代,並且將遠東地區都視作了自家未來的疆域,那麼30年之後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熱蘭遮城之戰了,荷蘭人也不會再有機會在台灣島上獲得30年的發展時間。

    王湯姆拿出了一張貨物清單,向穆夏柏解說從這艘自投羅網的荷蘭帆船上所繳獲的物資。這艘船上除了用來維持熱蘭遮城當地運轉和貿易所需的大量金銀之外,還有跨越萬里從歐洲運過來的一些商品,以及原產地在印度、東南亞地區的香料、珠寶等等。最重要的是,這條船上還裝運了一批全新的武器,包括八百支火繩槍,四十門口徑不一的火炮和數量可觀的彈藥。根據船員交代,這些武器是送往熱蘭遮城,用於武裝當地荷蘭人。光是這批武器和彈藥,總價值就超過十萬兩白銀了。

    「初步統計的數據,這船貨起碼值二十萬兩白銀,你說我們是不是一下子就回本了!」王湯姆說到得意處,忍不住笑出聲來:「把這船貨處理掉,海軍就又可以添一艘主力艦了!」

    「合著沒我們陸軍什麼事?」穆夏柏提醒道:「這次可是陸海兩軍聯合行動,王司令,不要把功勞全搶了!」

    「對對對,你說得對,當然這裡面也還有陸軍的一份!」王湯姆自知失言,趕緊補充說明道。

    「說起來荷蘭人膽子也真是夠大的,裝這麼多貴重物品,居然就這麼一艘船出行,連個照應都沒有。」穆夏柏感嘆道。

    「大概荷蘭人認為在遠東地區已經沒人能撼動他們的位置了吧。」王湯姆應道:「我想說的是,這種事有一必有二,肯定還會有荷蘭人的船來島上停靠補給,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荷蘭人的船不用說,那肯定是統統扣下來。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有大明的商船來這裡停靠,那該怎麼處理?」穆夏柏問道。

    王湯姆應道:「你放心,我們已經專門訓練了一批東南亞水手,到時候安排這些人在碼頭上做事,一切照以前的規矩來做,大明的商船來了照樣收費補給就是了。」

    「那島上看不到荷蘭人,也終究會惹人懷疑。」穆夏柏還是有一點不放心。

    「這個我們也有應對的辦法。」王湯姆笑道:「別忘了,我們也是有西方合作夥伴的,冒名頂替並不是什麼難事。」

    「你是說……葡萄牙人?」穆夏柏立刻就反應過來。

    「沒錯,就是葡萄牙人。」王湯姆點點頭肯定了穆夏柏的猜測:「葡萄牙人近些年一直在跟荷蘭人爭奪遠東的殖民地,不過荷蘭組建東印度公司之後,葡萄牙人就一直處於下風了。他們的殖民地相對比較少,導致遇事反應遲緩,在遠東地區的海上實力又不如荷蘭人,這麼下去遲早就會跟歷史上一樣,被荷蘭人搶走自己手上所有的蛋糕。前段時間執委會特意找葡萄牙使者托馬斯談過,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幫助我們在南海地區建立據點,一起對抗荷蘭人,他很痛快就表態同意了。下一次運送補給的船過來這邊,大概就會捎來三五十個葡萄牙移民,到時候你安排一下他們出演的角色就行了。」

    對於安不納島在今後一段時期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執委會和軍方已經規劃了比較完備的偽裝策略,力爭讓荷蘭人儘可能晚一些發現這裡的變故。從巴達維亞到台灣島的熱蘭遮城航程超過2000海里,一來一去,路上的時間就得差不多兩個月,而這個時代的通信條件又極其落後,等荷蘭人發現不對勁再進行調查的時候,都不知道事情過去多久了。

    在攻佔安不納島之後,穆夏柏指揮麾下的部隊,對全島又進行了一次拉網式的排查,將所有有人定居的地點都進行了查看,以確定這個島上沒有漏網的荷蘭人存在。事實上荷蘭殖民者也不敢分散到野外居住,畢竟島上的交通條件比較原始,離聚居地稍遠一些的地方,要獲得補給也會比較麻煩,如果遇到生病或者受傷,那基本就只能自生自滅了。

    五月一日,在離開海南島整整一個月之後,休整完畢的特混艦隊準備離開海漢最新的一片殖民地,返回海南島。為了不輕易暴露本地的真實狀況,這次南下作戰的戰船將全部離開,並不會在此駐留。只有從安南半路加入進來的六艘運兵船會留在這裡,畢竟這幾艘船都是福船,倒也不太容易直接暴露。跟隨這支艦隊一同返回的還有俘獲的那艘荷蘭帆船,以及島上所有被俘的荷蘭人。由於裝載能力有限,並沒有安排島上的民眾隨船隊遷離,穆夏柏也得以抓住這段勞動力尚顯充足的時候,加速港口和岸防工事的建設進程。

    這次南下作戰,海漢民團方面基本是零損失,除了有少部分人因為水土不服而患病之外,在攻島作戰的過程中並沒有出現傷亡情況。不僅如此,民團還在此期間繳獲了大量原屬於荷蘭人的財富,不但能夠沖抵這次行動的軍費,而且還綽綽有餘,足以給軍方的賬上再增添一筆不菲的收入。

    海漢民團秘密南下奪取荷蘭殖民地的同時,在北邊的同僚們也沒閒著。於兩年前啟動的香港島鎮南港項目,如今已經將這附近的地區劃分得七七八八了,狹窄的地域限制了鎮南港的繼續發展,奪取整個港島,特別是港島北部的要害水道鯉魚門,已經成為了軍方的下一個目標。

    原本就駐紮在鯉魚門水道旁邊筲箕灣的大明水師,如今的日子也是越發難過了。之前統領這支部隊的參將,去年年底已經到期卸任離開了,而新任的參將是花了七八千兩銀子,硬生生活動回來的一個名額,不過出面掏這筆錢的人是「瓊聯發」一名大股東,因此這名參將在上任點卯之後,就玩起了長期失蹤,以便為海漢對這個區域下手創造更好的客觀條件。

    從去年年底開始,香港島大明水師駐地就已經處於無人看管的狀態,既沒人點卯,也沒人發餉了。一些有路子的士兵和底層軍官,已經開始變賣水寨裡的軍用物資,如火藥、鎧甲、武器等等。即便海漢人不出手,再過個一年半載,這地方自己就會垮掉。而在此期間以各種形式得到海漢好處,甚至被直接收買的水師官兵,也著實為數不少。

    五月七日,隸屬於海漢海軍的五艘戰船繞過香港島東邊水域,從鯉魚門水道駛入筲箕灣,直接就堵在了這處水寨的門口。

    提前就已經安排到位的內應很快就打開了水師的水上閘門,放海漢戰船進入水寨停靠。從船上下來的海漢民兵們甚至都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就兵不血刃地迅速控制了水寨內外。在民兵的驅趕之下,水寨裡的明軍士兵很快就集結到了水寨中央的白虎節堂門口。

    陳一鑫在一隊民兵的簇擁之下,進入水寨的白虎節堂,當仁不讓地在公堂正中屬於水寨參將的椅子上坐下了來:「來人啊,拿水寨的名冊上來!」

    當下便有人呈上了水寨名冊,似乎並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陳一鑫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翻開名冊直接開始點卯。

    名冊上共有五百三十二人,其中包括軍官、水手、戰兵和負責後勤的大夫、船匠、廚子等等。不過長達一個小時的點名下來,空額多得嚇人,只有大約一半的人到場。陳一鑫雖然對此結果已經有所準備,但還是被這空額的比例嚇了一跳。

    「各位,剛才點名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這處水寨不要說戰鬥力,連自保的能力都很欠缺!」陳一鑫合上名冊,開始發表講話:「為了能讓大明水師保持應有的戰鬥力,為了保衛本地民眾的安全,我們海漢民團受廣東官府委託,特派遣作戰人員四百二十人,戰船五艘,加入大明水師新安水寨。水寨原有人員,可選擇留下也可自行離去,要走的一律發遣散費白銀十兩。本人陳一鑫,海漢民團少校,各位如果對今後的安排有什麼疑問,可以向我提問。我在這裡多強調一句,海漢民團不養閒人,誰要是想留在水寨混閒飯吃的,我勸他還是趁早拿了遣散費走人!」

    下面有人問道:「在下好歹也是個總旗,遣散費難道跟普通小兵一樣?」

    陳一鑫面不改色地應道:「我不管你是什麼官,你的職務是大明給的,遣散費是海漢給的,你憑什麼以大明的官職來要求遣散費的多少?如果嫌少,可以不要,我們不會強求。」

    當下又有人問道:「那若是留下來,你們當真會像承諾的那樣,給出比兵部更豐厚的軍餉嗎?」

    陳一鑫道:「我們的確是承諾過軍餉會比大明的標準加倍,但同時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得有真本事才行!想混吃等死還要拿雙倍軍餉,對不起,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海漢民團。至於有沒有真本事,我們會進行專門的考核和甄別,通過的人自然會有更豐厚的報酬。」

    有人大聲埋怨道:「那我等從軍多年,如今你一句話便要遣散我們,道義何在?」

    陳一鑫望向出聲的地方,冷冷地說道:「從軍多年?那你從軍這些年都做過什麼了?是打擊海盜還是捉拿水匪?我怎麼聽說兩三年之前,這地方還是劉香說了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場的很多人,當初應該都是從劉香手裡拿過好處的吧?」

    下面一片死寂,沒人敢在這個問題上回應他。當初劉香勢大,香港島周邊水域幾乎盡在其控制之下,進入鯉魚門水道的商船,都得向其繳納一定數目的買路費才能平安通行,而這筆錢中間有一部分便轉到了水寨這邊,成為水寨一項固定的收入來源。不過自從前兩年劉香被海漢民團打跑之後,這個份子錢就斷掉了,而水寨這幫人也沒有膽子大到公開向海商收取過路費的地步,又沒有足夠的實力跟海漢翻臉,只能默默地吃了這個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88.第588章 軍港建設

     這次海漢民團出手兼併新安水寨之前,這裡在場的大部分人其實已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得到了消息,對於自己的去留也有了初步的想法。雖然海漢這邊說的是「派人加入水寨」,但明眼人都知道,海漢這一步棋可不是為了給大明水師白白送人送武器送銀子,而是要讓駐紮在香港島的海漢民團披上一層合法的皮,以大明水師的名義在這個區域公開活動了。

    在這個前提之下,清洗水寨原本的人員可以說是意料中的事情,特別是水寨裡的各級軍官和老兵油子,更是會成為新主人重點清洗的對象。水寨這些人也知道他們無力反抗海漢的這種強吃,並不會有上司來替他們做主出頭——能直接管到這事的人,基本都已經被海漢送去的銀子給堵住了嘴,甚至像剛上任不久的某參將那樣,乾脆就放棄了職位。

    至於武力抵抗就更不用說了,劉香那伙海盜就是前車之鑑。兩年前海漢民團就能把劉香打得抱頭鼠竄一路逃回福建,兩年後難道還會把這小小的新安水寨放在眼裡?何況海漢人自從在島南邊建設鎮南港以來,這海漢戰船三不五時地就會在鯉魚門附近的海面上游弋,故意炫耀武力,水寨這些人也知道自己斤兩有多重,只要是沒活膩的人都不會有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何能夠在這個節骨眼上為自己謀取到最大的利益,這大概才是在場這些人目前最在意的事情。本身沒有一技之長,又或是不願在海漢人手底下做事的,出路大概就只能是拿了遣散費走人。當然了,海漢這邊倒是沒有把事情做絕,對自願退伍離開的明軍士兵,還是給出了一條退路,可以優先進入海漢海運部就業,工作內容當然是水手船員。畢竟這些人都是水寨編制,就算不會駕船起碼也不會暈船,只要就職馬上就能跟船出海,甚至連適應期都不需要,對於海運部而言是很好的即戰力。

    當然了,如果這些人當中有自願要加入海漢海軍的,那軍方也是樂見其成的,只不過必須先得通過專門制定的技能考核和政審才行。事實上崖州水寨的大明士兵,當初就有少部分素質較好的人員被納入到海軍的編制內,也算是有這方面的操作先例。所不同的是新安水寨這邊差了一個羅升東式的人物,可以跟海漢這邊以更「和諧」的方式進行合作。

    陳一鑫也不願在這兩三百人身上花費過多的時間,三言兩語解釋完政策之後,便下令開始登記,不願留下來的人馬上就可以領到遣散費走人。至於陳一鑫自己,他也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新安水寨的實力雖然羸弱不堪,但這裡的固定資產還是需要清點接手的,特別是水寨所擁有的水面船隻,今後可是軍方的資產,那是連一根船釘都不能少的。

    陳一鑫雖然隸屬於陸軍,不過他在大萬山島駐紮期間的職責就是陸海共管,住萬山港的海軍也是由他指揮,他對於水上武裝的編制狀況倒也不陌生,因此這次接管香港島新安水寨的任務,已經將大部分精銳派去南洋的海軍也沒有另行派人過來,而是由陳一鑫直接負責。

    雖說新安水寨此前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不少人都在偷偷把軍用物資拿出去倒賣換錢,不過水寨裡的幾艘戰船是沒人敢動的——畢竟這東西就算往外賣,除了膽大包天的海漢民團之外也沒人敢收,而這幾艘戰船大概也就是目前水寨裡除了這些水手船工之外最值錢的資產了。

    新安水寨這幫水兵雖然近幾年一直慫得不行,對外敵一直採取避而不戰的策略,但這倒也變相帶來一個好處,那就是水寨這些戰船的損耗狀況極低。有幾艘服役了七八年的船,由於出海航行的時間很少,看著成色仍然還比較新。

    一名早先就被海漢通過中間人收買的水師軍官,帶著陳一鑫清點了水寨裡的戰船。除了兩艘萬曆年間的戰船已經年久失修無法繼續使用,只能劈了當柴火燒之外,其他的戰船在陳一鑫看來,至少在海上正常航行應該是毫無問題。

    清點下來,尚可使用的共有四百料戰座船一艘,鷹船兩艘,蒼山船兩艘,海滄船兩艘,網梭船十艘,以及船上配套的各種遠近攻擊的武器若干。以船隻配置而論,跟崖城水寨當初的狀況差不多,不過因為這邊的船保養得更好一點,成色倒是比羅升東手下的船要好多了。值得一提的是羅升東自投靠海漢以來,他手底下原本的那幾條船幾乎都已經換過一遍了,現在用的全是從海漢海運部手裡接過去的不知道第幾手的舊船,海運部裡也有人因此給羅升東起了個「接盤俠」的綽號。

    這些船單論形制,跟海漢海軍自己使用的戰船還是存在著比較大的差異,就算混合編隊也會存在一定的問題,而船上所配備的那些火器,在陳一鑫看來也比較原始,作戰效能很低,並不適合海漢海軍所奉行的戰術。不過這並不妨礙海軍接收這批大明戰船,並且將其作為海軍訓練船來使用。

    由於大陸攻略的逐步進行,陸海軍的擴軍措施也在按部就班地執行當中。軍委以前就已經制定好了拿下香港島之後,在當地設立專用軍港的計畫,以便能更好地掌控珠江口水域及從廣東通往福建江浙方向的主要航道。屆時從大陸地區招收而來的水兵,便可以就近接受新兵訓練,不需再將新兵從大陸運到三亞受訓,訓練完再從三亞派回大陸海岸線駐紮。用大明的船,練海漢的兵,應當可以為軍方省下不少的軍費開支。

    陳一鑫不清楚有關部門為了拿下這個水寨花了多少銀子出去,但從這些戰船的狀況來看,至少這筆錢算是花得物有所值,買回來的並不是一堆破爛,而是軍方實實在在能用得上的東西。

    「先把這些船都封存起來,另外佈置一個排,就住在這碼頭上守好這些船。」陳一鑫在清點完這些船之後就下達了命令。雖然現在算是接手了這些船,不過民團暫時還用不上它們,畢竟現在還沒有新兵分配到這裡來受訓,當下首先要處理的還是新安水寨的人事問題。

    陳一鑫代表海漢軍方宣佈的安置政策當然不可能讓每個當事人都感到滿意,在他離開會場之後,也的確有人試圖叫囂鬧事。然而陳一鑫手底下帶的兵幾乎都是參加過李家莊守衛戰,攻打擔桿島,萬山港守衛戰等幾場惡戰的老兵,他們一直以來所接受的理念就是「天大地大執委會最大」,腦子裡可沒有什麼大明官兵高人一等的概念,看到有人試圖鬧事立刻就操傢伙上了。在放倒了幾個不安分的傢伙之後,原本蠢蠢欲動的人群都安靜了下來,開始老老實實地按照海漢軍方的指示,選擇自己的出路。

    經過兩天時間的統計,新安水寨現有的近三百名隸屬於大明水師的人員中,有將近五成的人選擇了繼續留下,另有近三成的人選擇去海漢軍方推薦的海漢海運部做事,只有兩成左右的人選擇了拿完遣散費走人。不過至於想留下的人是不是能如願以償,那還得看他們能不能順利通過海漢海軍的專業考核測試了。

    除了處理好新安水寨的接收工作之外,港島北部這塊區域其實還有一系列的工程也需要陳一鑫參與指揮協調。

    首先便是新安水寨的改擴建了,這個地方如果僅僅是維持以前的駐軍規模,那倒是勉強夠用了,但這次海漢海軍調了五艘戰船駐紮到這裡,儘管都是「探索級」,但卻已經使水寨裡的空間變得十分擁擠,而這顯然不符合海軍對軍港使用方面的要求,改擴建工程勢在必行。

    另一個近期將會動工的軍事用途工程,就是水寨近在咫尺的鯉魚門水道兩岸的岸防工事了。筲箕灣對岸就是大陸,與香港島之間形成的這條狹窄水道,是幾乎所有珠江口以東船隻進入珠江水系的必經之路,而珠江流域的船隻要去往福建方向,也全部都得從鯉魚門通過。扼守住這個要害水道,幾乎就等同於控制了福廣兩地大部分的海貿往來,不管從政治、經濟還是軍事角度來看,掌握這個地方的控制權都具有相當大的現實意義。

    對於在狹窄的水道兩側修建岸防工事,海漢這邊已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從早期的勝利港、鐵爐港、黑土港,到近期開發的鎮南港、金蘭港,海漢軍方一向都是將以炮台為主體的岸防工事當作了殖民地的主要防禦手段。這種做法雖然投資大,施工期也比較長,但勝在火力輸出強大,一般的武裝商船甚至戰船都很難跟密集的岸防炮台火力正面抗衡。而且這種炮台建成之後,使用維護也比較簡單,相比海軍的長期投入要小得多,並且耐用性也很好,只需將火炮隨著科技樹的攀升不斷升級就行了,而炮台本身至少可以用上好幾十年。

    鯉魚門水道的條件對修建岸防工事而言可謂得天獨厚,水道最窄的一段距離大約有七百米左右,而兩岸相距僅僅五百米左右,而兩岸地形也是最適合建立岸防炮的丘陵,坡度不算陡峭,完全可以用貨船將建材和施工人員從岸邊輸送到坡地上,施工難度比當初修建榆林角炮台的時候還要小得多。

    唯一的問題的是對岸仍是廣東新安縣控制的地區,海漢目前還不便直接將炮台架設過去,所以一期工程暫時只能在筲箕灣旁邊的坡地上實施。但在這個範圍內,海漢現在出產的岸防炮佈置在岸邊任何一處都完全可以做到無死角火力覆蓋,所以即便是單獨在南岸修建炮台,也足以覆蓋這片水道了。

    更何況旁邊緊挨著就是海軍駐地,只要高處的瞭望哨示警,海軍的戰船完全就可以及時出動,就近堵住水道,讓對手根本無法衝過這片火力密集水域。

    從三亞派過來的現場勘測人員在看過地形和土質之後,就給陳一鑫拍胸脯打了包票,只要建材和勞動力到位,這個設計方案為二十門火炮的炮台工程年內就能完工,順帶著還能把山頂的瞭望哨所和山腳的補給坡道給一併修完。

    至於施工的勞動力要從哪裡來?陳一鑫並不擔心,在拿下香港島之後,海漢的移民速度也將會較前幾年有所加快了。

    隨著海漢在大陸地區影響力的逐步擴大,執委會對於僅有的李家莊移民營地的規模已經感到不夠滿足了。雖然李家莊附近的地還有不少,可以進行更大規模的擴建,但其問題在於輻射的地區較為有限,而且李家莊附近的水道較為狹窄,不宜建設大型的碼頭,這也就限制了當地的航運規模。現在每月運個兩三千人,再加上幾十船貨,倒是問題不大,如果以後航運規模進一步加大,那麼李家莊作為人口中轉站的作用就會受到限制了。再加上這地方始終就處於廣州城的眼皮子底下,做事還是有諸多的顧忌,執委會是早就有心在珠江口水域的離島建立一處大型的轉運點了。

    最適合這個用途的地點莫過於香港島,這裡的位置不僅扼守珠江口,而且可以輻射到粵東地區,由福建方向過來的移民也完全可以先在這裡集結,進行甄選鑑別之後,再分別運往海南島的各處地方安置。

    當然了,穿越頭兩年的時候,執委會也就只能流著口水想一想罷了,畢竟那時候自身實力還較弱,無法控制香港島這麼大的區域,而且也沒有把握能夠吃得住大明,不會引起廣東官府的反彈。不過現在海漢的翅膀已經逐漸硬了起來,對於海漢來說,拿下香港島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而在港島建立新移民轉運基地的計畫,便重新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89.第589章 舉手之勞

     香港島面積近八十平方公里,雖然有大部分地區都屬於現階段難以開發的山地,但其位置扼守珠江口,與大陸之間既有水道屏障,但距離又近到不會影響兩地間的貿易往來。以香港島為據點,進可輻射福廣兩省,退可據守島上要塞,對海漢而言的確是條件極佳的前進基地。

    雖然看著島上地方不大,但實際上島北僅與大陸隔著一道狹窄水道的區域還是有大片的平緩地形可供開發,從後世的銅鑼灣一路向西直到中環、上環、西環,這麼一大片的地區至少也能安置個幾萬人。而執委會對香港島的規劃中,這個地方並不會設置大型的生產單位,在民政方面主要是承擔海貿貨運與移民轉運的任務,並不會大量就地安置人口,因此島上的可開發地區面積至少在未來的十多二十年內應該是夠用的。而到了那個時候,海漢顯然不可能再會為這麼一點地皮的問題所困擾了。

    當然了,關於香港島的開發資金來源,也已經提前作了相應的安排。從前年開發鎮南港開始,以眾多廣東富商為主體的大明投資集團就已經上了海漢這條「賊船」,在南部地區有限的土地被瓜分完之後,嘗到投資甜頭的後台老闆們便一直在打聽海漢什麼時候才會北邊動手,口袋裡的銀子早就已經生了腳要往外蹦了。

    說實話,大明商人的投資熱情還是大大出乎了執委會的預料,原本以為將大明國土據為己有的這種行為就算不遭到明人公開的抵制,估計也很難得到太多的支持,但很快穿越者們就發現即便是在這個時代,利益的份量也一樣是大大超過了禮義,在白花花的銀子面前,節操之類的東西早就被拋諸腦後了。

    在四月的週年大會之後,海漢商務部對外公佈了香港島招商方案。當然這種所謂的對外其實也有比較強的針對性,並不是像安民告示一樣在門口貼個佈告就完事,而是將與海漢有貿易往來的對象分門別類,然後把準備好的招商內容投送到這些商戶手中。

    這套做法有一點類似於郵件營銷的味道,當然海漢的準備更為充分,不但對客戶的經營項目有針對性地進行招商內容推送,而且還準備了各種小型的酒會、詩會、茶話會,由商務部的人面對面向客戶們解說細節。類似「福瑞豐」這樣的大商家和資深合作夥伴,更是有商務部的專員登門拜訪,向其說明這次招商的大致情況,順便也瞭解一下商家對這種安排的感受。

    商務部得到的信息回饋無疑是令人欣喜的,絕大部分大明商人都認為只要朝廷沒有立法明令禁止,那麼跟著海漢人就能穩賺錢的買賣有什麼理由不做?

    當然了,也並不是阿貓阿狗都能有資格參與到海漢對香港島的開發計畫中來,能夠得到消息的基本都是跟海漢有著較為密切貿易往來的商戶,新玩家想加入這個遊戲,除了要有可靠的老玩家引薦之外,還得在海漢銀行中存入一定數目的信譽保證金才行。

    廣東木材商人陳林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比別人晚了十多天,這倒不是他沒有相應的資格,而是正好在三月就去了福建那邊做買賣,最近才返回廣東。而這個時候商務部的首批投資商資格登記都已經結束了,陳林從福建回來一得知這個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到鎮南港,去拜訪在本地主事的海漢高層。

    陳一鑫在筲箕灣接收新安水寨的這一天,陳林便來到了鎮南港管委會,先照著規矩遞了名帖,登記了身份,在門房裡等著傳喚。如今的鎮南港已經基本走上了正規,各方面都是按照標準的海漢港口管理制度在運作,商人們辦理日常的進出港貨物裝卸手續只需到相應的部門就行,只有少數另有要事的商家,才會專門遞帖子求見海漢官員。

    這管委會所在地是一座傳統樣式的宅院,共有三進院子,以前是本地唯一一個大地主的住所,不過海漢人到了這裡之後便收購了這座宅院,將其作為了管委會駐地。第一進院落便是辦理各種日常事務的地方,但在這裡工作的基本都是歸化籍人員。第二進院落則是海漢人專屬的辦公場所,外來人員必須先進行登記申請才能入內拜訪。最後一進院子則是本地幾名海漢官員的住所,那更是尋常人去不到的地方了。

    陳林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就有工作人員來請他進去了。進到掛著「管委會主任辦公室」牌子的廂房之後,陳林便深深作揖道:「小人陳林,見過游主任!」

    「陳老闆坐坐坐,都是熟人了,不用這麼客套!」目前在鎮南港當主管的是游益漢,他在鎮南港籌建之初就被執委會從駐廣辦抽調過來擔任臨時領導,後來因為本地的開發進程較為順利,游益漢也就因為指揮有功,順理成章地留下來當了本地的主管領導。

    雖說鎮南港地方不大,常駐人口也很有限,在這裡當領導似乎比不上別的州縣,但只有住在這裡的人才知道,鎮南港小是小,可生活條件並不差。首先各種必要的生活設施,如衛浴設備、太陽能發電裝置、通訊聯絡系統等等,這裡也都按照大本營的標準配置齊全。其次這地方雖說沒太多高檔餐飲場所,但南來北往的商船不斷,在獲得食材的便利性方面超過海南島不少,管委會小灶的菜單甚至比駐廣辦還要豐富一些,游益漢在這裡當了一年多的領導,體重比在廣州的時候還增加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這裡往來的流動人口不少,而且不管是大老闆還是普通水手,幾乎都是手頭有閒錢的人,消費能力遠勝普通漁港小鎮,因此鎮南港這小地方倒是五花八門什麼樂子都能找到,鎮子上有好幾家拿到海漢許可的青樓,定期還會從廣州等地送來一些新鮮貨色,生意也是相當不錯,包括游益漢在內的幾個穿越者,三不五時的也會去光顧一下,解決生理需要。

    當然在心懷大志的穿越者面前,生活條件優劣都還是次要問題,今後仕途的前景才是每一個外派人員真正所在乎的問題。游益漢對於自己的狀況看得非常清楚,鎮南港雖然是個小地方,但其作用是同在珠江口的李家莊和萬山港無法替代的。而且香港島拿下之後,隨著海漢影響力的不斷向北擴張,本地的海上貿易量估計會翻上若干倍,屆時執委會決定由誰來管理運營這片港區的時候,在廣東已經工作了好幾年,對於本地狀況知根知底的游益漢無疑就具備了極大的優勢。

    不過在此之前,游益漢也必須先處理好手上的工作,特別是海漢商務部對港島北部的招商運營工作,他作為本地的主管領導也是有責任在身的。

    陳林對游益漢而言的確不算生面孔,畢竟雙方在這兩年裡打交道的次數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兩人第一次見面,還要追溯到鎮南港剛剛開始運營的時候,陳林作為新安水寨派來的說客,試圖勸說海漢一方放棄在島上駐紮武裝人員和船隻。不過當時陳一鑫出面表態,並沒有給大明軍隊留什麼臉面,直接給出了堪稱苛刻的幾個條件,將水師的活動範圍限定在港島以北,並且不允許他們干涉海漢的事務。

    不過自從那次的經歷之後,陳林也意識到了雙方在實力上的差距,而正好海漢大興土木也需要大量的木材,陳林便抓住這個機會,跟海漢這邊做起了木材生意,一兩年做下來倒也賺了不少,甚至也在鎮南港投錢租了塊地皮,蓋了一座倉庫存放在此轉運的貨物。

    跟海漢人做生意的時間長了,陳林自然慢慢就知道了這夥人的實力有多可怕。海漢所擁有的可不僅僅是顯露在外的火槍、火炮和戰船而已,陳林認為他們無孔不入的商業體系也同樣威力強大,起碼在廣州治下的這些縣,沒有哪個知縣敢在自己地方上查封海漢人的貨物。這倒不是害怕海漢人報復,而是這些貨物的主人往往都跟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有些地方直接就是官員在背後倒騰生意賺錢。

    像李家莊所在的番禺縣,海漢人幾乎就可以在當地橫著走了,當地人十有六七,都在為海漢人做事打工——這個數字甚至包括了番禺縣大部分吃公家飯的人在內。相比那些可怕的武器,陳林認為銀子才是海漢手中掌握的最讓人無法抵抗的攻勢。當然了,陳林自己也是其中一員,不然他也不用急匆匆地從外地趕過來了。

    「游主任,小人今天前來叨擾,實是有事相求啊!」陳林的態度還是放得很端正,雖然游益漢很熱絡地招呼他,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並沒有打算真的將自己置於跟對方平起平坐的位置。

    「哦?有什麼事?」游益漢隨口問道。

    「小人聽說港島北部開發的投資登記已經進行多日,不知是否屬實?」陳林趕緊問出了自己所關心的問題。

    游益漢點點頭應道:「沒錯,執委會在大概二十天之前公佈的消息,反響很踴躍,據我所知已經有超過二十家商戶報名登記了。對了,當時商務部應該也給陳老闆送了資料過去吧?」

    「送是送了,可小人當時人在福建,沒能接到啊!」陳林急道:「小人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趕回來,但據說登記已經截止了,這可如何是好?」

    「原來是這事……」游益漢道:「所以陳老闆也是有在北邊投錢的打算?」

    「當然有啊!」陳林趕緊應道:「要不是鎮南港這邊沒位置比較好的空地了,小人本想在這邊蓋一個大一點的木材倉庫的。如今既然貴方要開始在北邊圈地搞開發,小人自然想趁早下手拿塊地皮。」

    「本來這個事是商務部主導的,我這個管委會主任是不好插手干涉……」游益漢見陳林臉色難看,乾咳一聲又把話給轉了回來:「不過陳老闆也是我們的長期合作夥伴,有好事我們是不會忘記夥伴的,這事我可看可以特事特辦一次。我給你寫個條子,你拿到商務部的辦事處去,讓他們的人先幫你把登記手續辦了。至於選地的安排,過些日子會通知你的。」

    陳林大喜,趕緊起身謝道:「多謝游主任照顧!」一邊說著,一邊便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牛皮信封遞到游益漢桌上。

    游益漢差點笑出聲來:「陳老闆收起來吧,我拿這海漢銀行的銀票有什麼用?這本來就是我們發行的東西。」

    陳林尷尬地笑了笑,收回了銀票,連聲道歉道:「是小人考慮不周,游主任莫怪,小人只是想表達一下謝意而已。」

    游益漢道:「這事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太在意。對了,我倒是想問問,陳老闆既然是剛從福建回來,那福建現在的形勢怎麼樣了?」

    陳林一時不明其意,反問道:「游主任所說的形勢是指……」

    「我聽說前兩年福建的海盜折騰得很厲害,最近怎麼樣了?」游益漢不得不問得更清楚一些。

    陳林恍然大悟道:「游主任是說十八芝那夥人吧?」

    「沒錯,我就想到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不斷地襲擾福建海岸。」游益漢點點頭道。

    陳林答道:「早幾年這幫人的確折騰厲害,不過前兩年劉香那夥人被貴方民團軍從珠江口打跑之後,十八芝的動靜就小了很多。倒是現任的福建總兵許大人帶兵連戰連捷,據說近一年十八芝已經退守澎湖,不敢再輕易攻打福建沿海了。小人這次去福建做買賣,來去都很安穩,並沒有遇到海盜出沒。」

    「許大人把十八芝趕到澎湖去,就沒有再主動出擊了?」游益漢問道。

    「沒有,小人聽說是雙方已經議和了……」陳林繼續說著,沒有意識到游益漢臉色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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