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9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90.第590章 小動作

     由於福建路途遙遠,一旦出事大本營這邊根本就束手無策,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海漢一直沒有在當地派駐穿越者。而當地的情報也只是由歸化籍人員收集彙總之後,定期傳回這邊。目前這種比較落後的情報傳遞手段很難達到安全部想要的效果,所以在萬山港、鎮南港等地,向那些往來於福廣之間的商人打聽福建方面的消息也就成了另外一種簡便易行的情報收集手段。而且這個事不一定非得安全部的人來做,像游益漢就時常會在跟商人們的閒聊中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許心素憑著傲人的戰績一路陞官成了福建總兵,而鄭芝龍仍然只是個大海盜頭子,事情的發展方向跟歷史軌跡已經完全不一樣,所以海漢這邊也無法再根據原本的歷史來對尚未發生的事情作出推斷,要進行決策就必須更加依賴情報信息的收集。

    福建方向的情報收集重點是什麼?當然就是十八芝與明軍之間曠日持久的對抗了。出於對十八芝的警惕,海漢在穿越之初自身實力還不夠強大的時候就開始主動對福建方面提供軍事扶持,為的便是讓其能在與十八芝的武力對抗中不會落敗。而這種軍事援助在過去的幾年中的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許心素並未像原本歷史中那樣落敗之後被鄭芝龍誅殺,而鄭芝龍也沒能擊敗許心素然後接受招安變成福建一霸。

    但海漢扶持許心素的目的並不是單純地助他在福建坐大,而是希望在福建沿海維持兩家抗衡的局面。換句話說,海漢並不希望這兩家之間的戰鬥終止,不管是從政治角度還是從軍售利益的角度,這兩家繼續鬥下去,對於海漢都是有益無害的。

    但這兩家若是停下來不打了,那就要引起海漢方面的重視了。福建方面每年都要從海漢手中購買大量軍火,並且掏錢由海漢為其培訓軍官和技術兵種,現在甚至連戰船也已經有條件地向福建方面開放了購買權。但如果不打仗了,那麼停戰的效果很快就會反饋到軍售訂單上,從而影響到海漢在軍火貿易中的收益。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一切照舊,許心素繼續掏錢買買買,但這同樣也會讓海漢心生憂慮——許心素的實力如果壯大到一定程度,那有可能會對海漢在未來要實施的大陸攻略造成阻礙。

    與海漢軍援安南的狀況有所不同,在福建沿海地區並沒有海漢民團的駐軍,而海漢海軍甚至迄今都還沒有涉足過福建水域,在當地談不上影響力。除了提供軍事援助之外,海漢對福建方面並沒有更好的控制手段,這可以是說是海漢對福建局勢放不下心的根本原因之一。

    安南要是出了事,海漢民團在當地的駐軍就能在短時間內封鎖安南的海岸線,並且有能力作出進一步的反應。但福建那邊要是出了什麼狀況,海漢就真的只能幹看著,很難在短時間內採取有效的行動。而福建交戰雙方停戰議和的這個消息,海漢方面在此之前並沒有收到風聲。

    游益漢臉色起了變化,就是因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當下便追問道:「陳老闆,議和是怎麼回事?哪裡來的消息,能不能給我說說?」

    陳林見游益漢問得慎重,連忙應道:「說起來小人也是在無意之中得知的消息……」

    陳林前些日子到了漳州,去市舶司辦理貨物入港手續的時候聽旁人閒談中說起,十八芝已經派了使者到漳州外海的嘉禾嶼中左所城,準備跟許心素進行停戰談判。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雖然是有待考證,但陳林從當地得知,十八芝的確已經有近兩個月時間沒有對福建沿海發動襲擾戰了。

    「原因呢?是因為十八芝已經打不下去了嗎?」游益漢當然不會滿足於這麼淺薄的描述,他必須得試試看是否能挖到深層次的原因。

    「原因……小人實在不知。」陳林連忙告罪道:「小人也只是從旁道聽途說了幾句,消息也未必靠得住,游主任莫怪!」

    「沒事,知道多少說多少就行了。你稍坐一下,我這就幫你把情況說明寫了,你拿去找商務部補辦登記手續吧。」游益漢雖然有一點點的失望,但並沒有因此怪罪陳林的意思,畢竟對方又不是海漢的情報人員,也沒有義務為海漢蒐集這些消息。

    陳林倒是有些過意不去,趁著游益漢提筆寫作的時候又使勁回想了一下當日所聞,這一想還真被他想起一點東西:「游主任,小人想起當時還聽到一句話,但時隔多日有點印象模糊,不敢確定有沒有聽錯,不知當說不當說。」

    游益漢停下筆抬頭道:「你說。」

    陳林應道:「小人當日還聽談論此事那人說,十八芝之所以要議和,背後是有紅毛人的意思,這福建打了好幾年,搞得紅毛人無法從福建購買貨物,有些惱了。」

    「原來如此。」游益漢點了點,這下事情就說得通了。

    荷蘭人之所以一定要在台灣海峽附近建立一個殖民據點,一方面是為了維持與日本之間的貿易航線,另一方面就是為了能夠與大明進行貿易,從福建收購生絲、茶葉、瓷器等特產,運回歐洲牟取利益。而十八芝與福建明軍的連年交戰,肯定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荷蘭人在當地的貿易,進而影響到其收益。

    在原本的歷史上,許心素和鄭芝龍都當過荷蘭人的供貨商,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福建的生絲出口貿易都是被許心素所把持,而鄭芝龍一心想要干掉許心素的原因,也有想要取代他位置的目的在內。鄭許二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和生存而開戰,而荷蘭人從中無法獲取任何的好處,反而是要承擔因為戰爭帶來的經濟損失,自然就會成為天然的主和派了。

    如果說十八芝是帶著荷蘭人的委託向許心素議和,那麼這個事還真有達成的可能,畢竟對於許心素而言,能夠恢復跟荷蘭人的貿易也就意味著每年至少數十萬兩銀子的貿易量,再加上停戰所節約下來的軍費,一年的收益還是相當可觀的。許心素是個商人,對於他來說可以用銀子計算的利益,遠比政治態度之類的東西有份量,難保他不會作出背著海漢跟鄭芝龍議和停戰的事情。

    當然游益漢也不敢就此下定論,畢竟這還只是陳林道聽途說而來的消息,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而且駐漳州的海漢機構也沒有發回相關的消息,暫時無法證實陳林所說消息的真偽。

    打發走陳林之後,游益漢便立刻起身出了辦公室,到了第三進院子的機要室裡,打開電台,將自己剛才所獲知的消息向廣州和大本營分別發了一封電報。這件事並不是游益漢職權範圍的工作,接下來該怎麼處理,他也無權直接插手,還是交給專門負責此事的安全部去處理比較穩妥。

    「安全部還沒我靠得住!」游益漢發完電報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很是為自己的細心感到驕傲,同時也很鄙視安全部的工作效率。如此重要的消息,要不是有陳林這個木材商人誤打誤撞地報了信,那得等到何時才能收到風聲?

    事實上安全部也並不是游益漢想的這麼沒用,在他發完這封電報之後僅僅兩個小時,隸屬於安全部的渠道也送回了福建方面的情報,而內容與陳林所說基本可以互相印證,即十八芝在荷蘭人的要求之下,主動派人造訪漳州中左所城,並準備就停火協議與許心素展開談判。

    安全部在福建得到這個消息的時間其實跟陳林相差無幾,甚至還比陳林早了一天時間送出消息,只不過陳林為了香港島徵地的事情,從福建回來就直奔鎮南港,而安全部的信使卻是要多跑一截水路,將消息直接送回廣州交到何夕手裡。這一來一去,何夕得到消息的時間反倒是比游益漢遲了一些。

    「真是不讓人省心啊!」何夕拿著今天一前一後送到的兩份關於福建局勢的消息,不由得發出了感嘆:「福建要是暫時停戰,那三亞的兵工廠就要部分停工啊!」

    「這個消息大本營已經知道了吧?想必工業口的人這時候正在會上慷慨陳詞,要給許心素緊一緊脖子上的狗鏈了。」旁邊的馬力科不無諷刺地接道。

    「勝利港造船廠前兩個月才跟許心素簽了四艘探索級戰船的合同,海漢兵工也剛剛才解除了24磅陸軍炮的外銷禁令,福建要是停戰了,這些武器的銷售就會受影響啊!」何夕對此也看得很明白:「我要是工業口的人,我也要鬧一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確是要管一管了。」

    「我要是許心素,就繼續買武器,反正多屯一點總是沒錯的,誰知道哪天就又會開始打呢?」馬力科應道。

    何夕點頭道:「這才是最讓人放不下心的事情,他們保持戰鬥狀態,我們至少知道賣出去的彈藥在不斷消耗,但如果不打仗福建方面卻又一直在購入軍火,那我們就必須得擔心這些東西的去向和用途了。」

    馬力科道:「不過現在除了軍事上的合作,我們好像也沒有其他的辦法能夠拿捏許心素了吧?」

    何夕應道:「執委會大概也不會立刻採取激進的動作,多半還是會先警告許心素,如果行不通才會考慮別的辦法。中斷軍援,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我們而言並不划算。」

    馬力科接道:「你說的沒錯,但執委會肯定也不可能坐視他們雙方議和。」

    「問題倒不在於他要跟十八芝議和,為了利益考慮,這也無可厚非。」何夕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但他錯就錯在沒有及時跟我們通氣,徵求我們的意見。當然了,有可能他本來也就沒打算要讓我們知道這件事。」

    在雙方以前所議定的合作協議中,對重大舉措的互相通報也是協議內容之一,然而現在看來福建方面似乎並沒有試圖向海漢通報十八芝派了使者前來議和的消息。如果只是不經意的失誤還好說,但如果是許心素有意這麼安排,那問題的嚴重程度就不一樣了。

    馬力科應道:「瞞著我們也就罷了,這保密工作還做得這麼差,連一個木材商人都知道了,許心素難道還指望能瞞過我們的耳目?」

    「許心素左右不過是一個商人,當軍頭當政客,多少還是有點為難他了。」何夕說道:「我們的軍援他想要,荷蘭人的銀子他也想賺,兩頭的好處都想佔到。只可惜這世上沒那麼多的好事,他想跟台灣島上的荷蘭人做生意,但我們想的是今後怎麼把那幫荷蘭人逐出台灣島,如果不想辦法幫他扳正方向,那今後就可能會變成我們前進路上的絆腳石了!」

    「說到底這絆腳石還是荷蘭人。」馬力科補充道:「不管是在南方還是北方,他們都恰好扮演了絆腳石的角色。就算我們暫時不想動他們,他們也還是在搞小動作刷存在感。」

    海漢海軍在一個月之前秘密南下攻佔安不納群島的消息,駐廣辦這邊也早就已經知曉了。穿越者們都很清楚海漢跟荷蘭在南亞地區遲早會因為爭奪海上咽喉要道而發生武裝衝突,而北邊的情況也差不多,福建與台灣之間這個要害航道,海漢也是勢在必得。不管是落腳澎湖的十八芝還是在台南地區建立殖民據點的荷蘭人,統統都是未來的清除對象。

    當然了,不管是巴達維亞還是台灣,現在的海漢海軍還暫時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攻佔當地,因此也一直都沒有主動招惹荷蘭人。而荷蘭人應該也從側面瞭解到瓊州島上這群人的實力不弱,也沒有採取過什麼有敵意的舉動。不過這次荷蘭人想讓十八芝與福建官府議和,卻是已經無意中觸動到了海漢的利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91.第591章 解決方案

     正如何夕和馬力科所料的那樣,福建方面的消息在傳回大本營之後,理所當然地引起了重視,執委會立刻便召集在三亞的高層人員討論應對措施。

    陶東來作為會議主持人先將目前所得到的消息概況向與會者進行了簡單的說明,末了說道:「他們議和不是最大的問題,許心素現在表現出的模糊態度才是我們需要警惕的事。對此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樣的反應措施,希望大家能各抒己見,一起出謀劃策。」

    「如果福建方面傳來的消息屬實,那許心素就是有意識想瞞著我們跟對方談判了。不管這事成與不成,看樣子他並沒有打算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們。」顏楚傑立刻就接過話頭髮表自己的意見:「我認為適時敲打一下福建方面是很有必要的。」

    寧崎搖頭反對道:「福建可不是崖城,說去就去,從三亞到漳州將近700海里航程,快要趕上跑一趟安不納群島了,等我們這邊把一切準備好派船出發的時候,那邊的談判估計早就談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顏楚傑解釋道:「寧老師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說的敲打又不是專指打仗,還可以通過其他的手段來實現嘛!比方說我們可以先暫停對福建方面的軍事援助,特別是軍火和裝備的銷售……」

    顏楚傑話還沒說完,白克思便開口打斷了他:「敲打許心素我贊成,但我反對用停止軍售的手段來達到這個目的!這對我們來說負面作用太多,第一,會影響到我們的商業信譽,畢竟福建方面的訂單都是給了預付款的,如果我們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中止合同,那傳出去對我們名聲不利。第二,軍售收入可是工業部門實現生產利潤的大項,福建方面每年要交幾十萬兩銀子到我們手上,停了之後這筆錢從哪裡補回來?第三,現在福建方面向我們提供的不僅僅是銀子,還有我們所需的各種礦產、物資,以及人力資源,如果我們中斷合作,那福建方面也有可能會卡斷這些供應鏈,對我們來說很可能會得不償失。」

    「我也補充一點,我們用軍售來卡許心素的脖子,就算這次能讓他就範,也必定會在心裡留下一個疙瘩,這或許會對我們今後在福建的佈局產生負面影響。」陶東來接著白克思的話頭說道。

    顏楚傑聳聳肩道:「好好好,你們都有道理,那誰來出個管用的主意好了。」

    貿易制裁是雙刃劍,這個道理包括顏楚傑在內的每個人都明白,但問題就在於海漢與福建方面的關係就是以貿易為主,連軍事合作項目也是以軍火貿易為基礎,一旦終止對彼此都沒有好處,甚至可以說對海漢的負面影響更大一些,畢竟需要大量資源輸入又急於向外擴張的是海漢一方,而許心素大概也沒什麼心思要自立門庭建立政權,只需穩穩當當地做他的福建土霸王就夠了。

    而海漢最為擅長的軍事壓制手段,對福建而言顯得有一點鞭長莫及。福建不像安南,有派駐在當地的軍隊可以隨時調用,而且海軍司令王湯姆現在還在從南洋返回海南島的途中,他所率領的艦隊這次出航作戰一個多月,剛剛才完成任務返航歸來,顯然不太適合又馬上將其派出去遠赴福建執行任務。

    但除此之外,似乎一時間也拿不出別的行之有效的穩妥辦法,顏楚傑這一撂挑子,眾人也是面面相覷,畢竟不管用什麼辦法,離了軍方肯定都很難實施。

    沉寂了片刻之後,顏楚傑才又開口道:「事到如今,也無非就兩條路可選。第一條就是坐等福建那邊的議和出結果,然後我們再表明相應的態度,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將失去在這件事情上的主動權。第二條路就是盡快向福建方面表明我們的態度,該譴責的要譴責,該警告的要警告,如果許心素還是聽不進去,那我們再採取進一步的強硬手段,比如說中斷貿易往來和軍事合作。必要的話,我們甚至可以聯繫十八芝,把前兩年做過的事情換個立場再做一次。」

    「這樣做會不會太沒節操了?」有人對於顏楚傑最後兩句的做法顯然有些意見。

    「節操?」顏楚傑對於這樣的質疑並沒有什麼好聲氣:「要節操的話,我們連許心素也不用扶持了,自己練兵慢慢的打過去吧!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是在我們的海軍強大到拿下台灣海峽之前,保證當地不會被任何一支勢力獨佔。不管是許心素還是鄭芝龍,我們選擇扶持誰是本著對自身有利的目的,而不是看他的陣營。我們就是要讓許心素知道,如果他不肯老老實實地和我們合作,那我們隨時都可以再扶持一股新勢力來取代他現在的位子!」

    「那以你的意思,我們是應該派出使者,前往福建和許心素好好談一談了?」寧崎聽出了顏楚傑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顏楚傑點點頭道:「事情會發展到目前的狀況,說到底還是我們在福建當地的影響力太低,以至於許心素根本就不需要顧及到千里之外的我們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我認為是時候派出一支使團,前往福建表明我們的立場和態度,讓許心素明白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派使團去福建?」陶東來沉吟道:「那有必須跟福建方面先打聲招呼才行。」

    「許心素不是有個幕僚常駐在廣州嗎?姓董的那位,讓駐廣辦立刻通知他,讓他派人傳信回去就是了。」顏楚傑顯然是對此已經有了一定的考慮,立刻便拿出了解決辦法。

    「福建那邊沒有我們的駐軍,派使團過去,安全要如何保障?」寧崎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顏楚傑道:「這事既然是軍方發起,那當然是軍方負責。再說沒有駐軍難道就不出去了?那大家都窩在海南島上玩地圖開疆,日記強國的遊戲好了!那樣也用不了一百年,大概一百天就夠打下全世界了!」

    寧崎怒道:「你當我是膽小怕事的人嗎?」

    顏楚傑搖頭道:「你當初有膽子跟著我們來,當然不是膽小的人,但我擔心你這種說法帶了節奏,到時候萬一事情辦得不太順利,那以後對外的政策可能就會變得越來越謹慎保守。」

    「保守跟慎重是兩碼事!」寧崎依然不依不饒地咬字眼反駁。

    「行了,你們也不要爭了,現在也不是爭論這些細節的時候。老顏,軍方對福建有什麼應急的預案?」陶東來趕緊阻止了兩人的爭論,不然這兩個傢伙繼續辯論下去,多半又要歪樓扯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在海漢成立軍委及下屬的參謀部之後,軍方這幫人也針對三亞之外的各個地區制定了很多應急預案,以備不時之需。除了安南、廣東這些臨近海南島的地區之外,與海漢過從甚密的福建自然也是軍方關注的地區之一。

    顏楚傑應道:「由於我們在福建當地並沒有駐紮成建制的軍隊,所以我們之前制定的應急預案,基本都是以緊急狀況下從當地撤出人員的方案為主,大概不太適合處理現在的局面。」

    「那你有什麼想法?」陶東來繼續問道。

    「我個人的建議……」顏楚傑斟酌著說道:「以訪問的名義派出一支艦隊前往漳州,在和許心素談判的同時,也順便炫耀一下我們的武力,讓他意識到誰才有資格在東南沿海說了算!當然了,這支艦隊的目的並不是去開戰,所以規模不用太大,在精不在多,作戰船隻去個兩三艘就夠了。這樣我們也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在出發前的準備工作上,快的話兩三天之後就可以出發了。」

    「這不失為一個相對穩妥一點的解決辦法。」陶東來點點頭,提筆在本子上記下了顏楚傑的點子。

    接下來的會議過程中,就基本沒有再出現什麼可行的解決方案了。如果是擱在穿越前的那個時空,這種問題其實很容易通過通訊工具的溝通來解決,但在這個時空大概就只能通過面對面的會談來實現了。而且如果不派出穿越者前往當地,顯然也就體現不出海漢執委會對於此事的重視程度。

    「那麼,我們來表決吧!」終於所有與會者都發表完意見之後,陶東來提議通過表決來選擇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最終獲選的還是顏楚傑所提出的方案,畢竟不管怎麼解決都無法繞過軍方,而且軍方的方案也的確是可行性最高的一個,這一點就算是對顏楚傑有所質疑的寧崎也不得不承認。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這就盡快確定出使福建的人選吧!」陶東來統計完結果之後,便宣佈進入下一個議程。

    「我出的主意,當然是我去走這一趟比較合適。」顏楚傑第一個開口主動報名:「再說我是海漢民團最高指揮官,由我去跟許心素談判,份量肯定比十八芝的海盜頭子足多了。」

    「我反對!」這次出聲反對的人依然是寧崎,不過他反對的理由卻是讓顏楚傑無從反駁:「老顏是我們團隊中為數不多在穿越前就當過軍官的人,專業素質沒人可以替代,你的安全不能出任何問題。再說你現在的職務,如果由你代表軍方去跟許心素談判,萬一談崩了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從談判學的角度也不太適合,我個人認為軍方即便要派人也應該指派中層人員出面。」

    顏楚傑聽完之後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不讓我去,那使團總得有個夠份量的人壓陣才行,不然許心素根本就沒聽說過名頭,他難道還會親自出面來談?」

    寧崎道:「自古出使,都是文官為主,武官為輔。談判這種講究說話技巧的事情,還是要文官體系的人來做才合適。」

    「合著繞來繞去你是在這裡打埋伏……說吧,你有什麼人選?」顏楚傑聽到這裡就明白了寧崎的小算盤,很顯然他並不想讓軍方完全主導這件事,既然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談判,那文官系統完全就有理由在這裡插一腳了。

    「關於這件事我想毛遂自薦一次。」寧崎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想不到他跟顏楚傑爭來爭去,最後卻是自己要親自上場。

    「我作為執委會的常委,份量應該也夠了,而且各種談判也參加過多次,相信我的經驗和技巧也不會比在座的各位差。另外我以文人的身份帶領這個使團,也可以讓許心素的戒心稍稍降低一點,至少能讓他明白我們這次去不是去翻臉的。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座的各位常委當中,大概也就只有我比較有空,能夠去出這趟遠門了。」寧崎不慌不忙地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有理有據,我沒有意見。」白克思第一個表示了贊同。

    在現任的執委當中,袁若修年事已高,而且他所主管的農業部門一向事務繁多,第一個就被排除在人選之外。陶東來、顏楚傑、白克思,各自分管建設部、軍隊和工業生產部門,都是忙得跳腳的人,的確也不適合出這趟外務。顧凱和任亮最近都忙於在剛剛佔領的瓊北地區建立起海漢司法體系和警察部門,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而施耐德已經定下了本月要去安南考察當地的商貿狀況,並就下半年的商貿訂單跟安南朝廷簽署協議,肯定也是走不了的。看來看去,執委會的常委中的確就只有寧崎一個人相對空閒一點。

    寧崎當然也不是真的那麼閒,他主管的文教、民政、人力資源部門也同樣事情多得要命。不過正如前面所達成的共識那樣,這次出使福建的團隊必須要有一個重量級人物壓陣才行,而九名常委裡面,也就只有他能夠暫時放下手裡的事務走這一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92.第592章 福建局勢

     儘管很快就確定了由寧崎擔任這個使團的領導,但組建使團的工作卻不是他一個人可以獨力完成的。出於安全上的考慮,這個使團依然還是得軍方打主力,出動的船隻、人員,都將以軍方所屬為主。此外考慮到難道有這種大規模出使福建的機會,執委會也希望能藉著這個機會完成更多項目的考察,因此商貿、移民、礦業及安全情報機關也都要騰出人手加入其中。此外負責保障的後勤、醫療、海運等部門,也要作出相應的安排。雖說只是一個使團而不是遠征軍,但同樣也是牽一髮動全身,有太多的部門需要協調,太多的準備工作要做。

    至於出使福建的船隊,軍方倒是很快就把陣容定了下來。目前瓊州海峽的局勢已經趨於平靜,駐紮在瓊州府城附近的「威信號」混合動力戰艦,將擔任使團的旗艦,另外再派出兩艘「探索級」戰船作為護衛艦。而勝利港海軍基地將另行派出四艘戰船,到瓊州海峽接手當地海上防務。

    這個陣容雖然還遠遠比不了南下去安不納群島作戰的那支特混艦隊,但作為使團船隊卻已經算得上是超規格了。除了三艘戰船之外,還有兩艘補給船也將從瓊州海峽隨戰船一同出發。而三亞這邊則將出動「閃電號」雙體船和一艘「探險級」帆船,負責運載使團成員。

    軍方雖然只出動了三艘作戰船隻,但其重視程度一點也不亞於要發動一場遠征戰役。除了動用「威信號」這個大殺器之外,在人員上的配置也是毫不吝嗇。

    在上個月的週年大會上剛剛宣佈工作調動的原北美幫成員羅傑、石迪文這次都會代表海軍參與行動,不過羅傑的任務是到瓊北海峽接管當地防務,而石迪文則將作為「威信號」的船長,與使團一起出訪福建。同行的還有他們的老搭檔摩根醫生,他將作為使團的醫療顧問參與這次出訪。當然了,必要時他也可以重操自己的第二職業狙擊手,為可能出現的武力行動提供強大的火力輸出。

    在王湯姆和喬志亞接連出仕之後,北美幫的其他幾人也陸續都動了心思。他們幾個參加穿越行動的初衷就是要尋求刺激,而到這裡了之後,除了幾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之外,他們更多的時間似乎還是在繼續從事著穿越前的工作內容,並且生活質量也大不如穿越之前的那個時空,而這顯然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生活狀態。

    於是繼喬志亞之後,在田獨工業區當車間主任的羅傑和石迪文也一同向執委會提交了調職申請,希望能夠從生產部門調到外務部門,比如他們本來就有兼職在身的軍方或者是海運部門。

    因為王湯姆的關係,軍方自然提前就知道了他們的動向,在這個時候也配合著向執委會點名要人——海軍近期的擴軍計畫正好需要大量的專業指揮人才,像北美幫這幾個即懂軍事又懂航海的傢伙立刻就成了香餑餑。最重要的是,羅傑和石迪文以前都是機械專業的高級技工,也親自參與了船用蒸汽機的研發製造工作,由他們加入海軍指揮混合動力戰船,從指揮作戰到技術保障都能包攬下來,簡直就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考慮到本人的意願,再加上軍方的據理力爭,執委會最終還是批准了這個人員調動,將這二人調離工業部的崗位,恢復其軍方的職務。唯一對此感到不滿的大概就是白克思了,這兩人調走,他就不得不再找兩個人來補上空缺,而在人才緊缺的穿越集團中,替補和正選的實力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差距,他們的調離勢必影響到工業部門的技術力量儲備。

    儘管羅傑在此次的任務分配中沒有可指揮的混合動力戰艦,但軍方所預定的第三艘「威嚴級」戰艦,基本就已經敲定了將會由他來出任船長一職。這也就意味著在不遠的將來,也會有一支以混合動力戰艦為核心旗艦的海軍艦隊供他指揮作戰。

    除了他們之外,其實軍方對北美幫剩下的兩名大夫也是垂涎已久,怎奈穿越集團中專業的西醫大夫實在太少,而他們除了要為數百名穿越者提供醫療保障之外,還得不斷地培訓新人,壯大海漢治下的醫療隊伍,而這目標顯然不是短時間內所能達成的。即便是軍方一直想將他們調過去做專職的軍醫,但還是無法獲得執委會的批准。

    而且拖家帶口的約翰遜也沒有像其他幾人那樣還打算四處征戰,他只想在三亞定居下來,安安穩穩地把兩個女兒養大。倒是一直單身至今的老摩根閒不住,只要有軍事行動他就會跑到軍委去打聽消息,一有機會就想跟著民團出海去。這次也算是遂了他的意願,終於有了一次出遠門的機會。

    相關的部門花了一週的時間進行相應的準備工作,5月16日,這支臨時起意組建的使團船隊從勝利港出發,而從瓊北海峽出發的戰船船隊則將在海南島東北角的北士島附近與其會合。

    第二天中午,兩支小分隊在海上預定地點成功會合,然後駛往珠江口方向。這支船隊在去往福建之前,還將在香港島鎮南港進行一次物資補給,以確保途中的數百里航程可以不用再另找補給點停靠。

    在三亞這邊開會確定使團出訪的同時,廣州這邊也沒閒著。駐廣辦在接到執委會的決議之後也行動起來,一方面要立刻通知許心素的人,讓他把這個消息盡快送回漳州,另一方面也要在本地僱傭一些熟悉福建海況的水手船員,為即將到來的船隊提供隨船導航。

    5月20日,使團船隊抵達鎮南港。這支由七艘船組成的船隊沒有停靠商港,而是停靠了鴨脷洲島的軍港。駐廣辦的馬力科專門從廣州趕了過來,與寧崎等人進行了簡短的會面。

    前次許心素為了購買武器和戰船,專門來了廣州一趟,當時在廣州接待他的便是馬力科,也是穿越者中為數不多與許心素有過面對面直接接觸的人員。因此使團在去往福建之前,特地安排了這次會面,由馬力科向寧崎等人提供一些第一手的資料。

    「許心素這個人非常現實,如果放在我們那個時代,他一樣也有機會成為一名成功的商人。」馬力科向寧崎介紹道:「對他來說,觸手可及的利益比短時間內無法兌現的承諾更重要,我們給他許諾得再好再多,其實都比不過堆在他眼前的銀子。」

    「你的意思是,為了達成停戰條件,荷蘭人應該是給他開出了不錯的價錢?」寧崎問道。

    馬力科點點頭道:「我們這些天通過一些渠道所打聽的消息,荷蘭人應該是答應了他們,在日本、琉球這條航線上給予許心素更多的優惠條件。」

    「知道具體內容嗎?」寧崎追問道。

    馬力科無奈地搖搖頭道:「對不起,我們的人還沒神通廣大到那種地步。不過我猜想這些所謂的優惠條件應該也跟十八芝有關,不然這個停戰協議就不用讓十八芝出面來談了。」

    「大概就是讓十八芝停止在這些重要航道上的襲擾戰吧!」寧崎點點頭表示理解。

    以十八芝所處的位置,的確比較便於在海上截殺從漳州、泉州出發前往琉球日本方向的商船。而許心素的海上武裝力量還沒有強大到可以為這些航線提供全程武裝護航,因此十八芝的態度就會直接影響到許心素在這個貿易方向上的收益。荷蘭人拿這個當作談判條件之一,倒也是比較準確地把住了許心素的脈。

    「那你對許心素的政治態度有什麼看法?」寧崎繼續問道。

    馬力科應道:「我跟他接觸的時間只有兩三天,說實話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他看透。但我認為他跟十八芝之間的利益衝突並不是停戰可以解決的,他們的存在對彼此就是天然的威脅,就如同荷蘭人的存在會威脅到我們將來的發展一樣。我認為即便停戰協議能夠達成,那也只是暫時的,一旦其中一方緩過勁了,認為自己的力量已經足以再次發動戰爭,那麼他們之間的戰火就會再次重燃了。」

    寧崎道:「但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我們不知道他們會以何種條件達成停戰協議,會不會有時效性。而且許心素把這件事向我們進行了隱瞞,他所表現出的這種態度才是執委會最為擔心的。如果我們失去了對許心素的控制,那就意味著我們得花成倍的精力去扶持另一個可以替代他的人才行。老顏的意思是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扶持十八芝,但我認為這樣做有點太反覆無常,容易讓人詬病。」

    「十八芝山頭眾多,不是那麼好扶持的。」馬力科長期在廣州居住,所得到的消息自然要比三亞那邊靈通得多:「這伙海盜十八個頭目,你想想誰聽誰的?就算鄭芝龍實力最強,但別人也未必都對他服氣。特別是最近兩年十八芝在福建沿海屢戰屢敗,鄭芝龍的威信也大不如前了,一些關鍵性的決定,他現在也未必還能做得了主。」

    「你說的也是,確實管事的人一多就容易亂。」寧崎深有感觸地點點頭道:「執委會常委才九個人,還是大家公推出來的代表,開常委會的時候照樣經常吵來吵去,沒法統一意見。每年表決的大大小小議案上百個,沒幾個是能全票通過或者否決的。」

    「執委會起碼還能文明地進行討論,你想那些刀口舔血的海盜能坐下來這麼慢慢溝通嗎?」馬力科不無諷刺地說道:「據說原本歷史上鄭芝龍接受招安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帶兵幹掉自己以前的結拜兄弟。」

    「你說得沒錯。」說到這段歷史,寧崎的確是更為瞭解一些:「十八芝到了後期基本上都是自相殘殺,李魁奇殺了楊天生和陳衷紀,但他自己也被鄭芝龍幹掉了。還有劉香、鐘斌、楊六楊七兄弟,這些都是被鄭芝龍所殺。而鄭芝龍的弟弟鄭芝虎,也是在跟劉香作戰時被抓住沉海的。另外還有何斌、郭懷一後來乾脆就投靠了荷蘭人,當了他們的走狗。真正算是走上正途的,也就只有後來輔佐鄭成功的施大瑄、洪旭、甘輝幾個人而已。」

    說到這裡,寧崎話鋒一轉道:「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的狀況跟原本的歷史已經有了很大的出入,鄭芝龍沒能如期幹掉許心素,也就沒有被福建巡撫熊文燦招安的機會,而在外部壓力之下,他們原本的內部矛盾也就沒那麼容易爆發出來。」

    「畢竟他們得抱團才能抵抗住現在的許心素了。」馬力科繼續介紹道:「我們已經對福建方面提供了三年的軍事支持,根據我們所瞭解的情況,許心素麾下現在至少有三千人的武裝程度已經達到了海漢民團早期的裝備水平,並且所受的作戰訓練也基本都是從勝利港的武官留學班學回去的東西,其戰鬥力放在福建絕對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了。十八芝每隔三個月到半年就會對漳州泉州附近發動大規模進攻,但這幾年的戰果是一年不如一年,原因你也懂的。」

    「強者越打越強,弱者越打越弱。」寧崎點點頭表示理解。

    許心素集團與十八芝之間的戰爭,說到底就是對資源的爭奪戰,包括了土地資源、商貿資源、人口資源等等。許心素背靠大陸,本來就擁有極大的優勢,即便戰敗也能很快得到補充。而十八芝落腳在澎湖和台灣島,人口基礎有限,戰爭資源遠遠比不上大陸這邊,只消連著吃幾場敗仗,其實力就會如同漏氣的氣球一樣迅速地癟下去了。十八芝能連著吃了兩三年的敗仗還沒散夥,已經算是個奇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93.第593章 使團到訪

     十八芝的發展模式其實和海漢是有一些類似之處的,同樣都是佔領了海外島嶼建立據點,以海上貿易發家,商業和軍事同步向外擴張。但十八芝沒有穿越者手中掌握的黑科技,無法通過自家產出來獲得巨額的商業利潤,為了快速擴張就只能使用武力掠奪手段。

    順風時這種手段自然來錢很快,在原本的時空中鄭芝龍甚至依靠這種方式打垮了福建明軍,最後自己上岸洗白成功。但這個時空被海漢穿越者介入福建戰局之後,十八芝的海盜手段就難以再取得好的成效,攻打漳州泉州也是打一次虧一次,他們那點家底雖然還沒有敗光,但的確已經陷入了後繼乏力的狀態。

    而反觀許心素這邊,連戰連捷之後,旗下的海貿生意也有了更好的保障,每年增長的收益足以讓他武裝起一支戰力不弱的近代熱兵器軍隊,並且還有餘力向海漢訂購更高級更昂貴的武器裝備,可以說已經走上了良性循環的發展道路。即便海漢不加大扶持力度,勝利的天平也會隨著時間的發展逐步向許心素一方傾斜。或許兩三年之後,許心素憑藉自己的力量,就足以剿滅盤踞在澎湖和台灣島上的十八芝海盜了。這個時間點基本跟海漢這邊預計的海軍發展速度吻合,屆時實力比現在更為強大的海漢海軍也將揮師北上,接管十八芝在澎湖和台灣的據點,並以此為基地,將海漢的勢力範圍向東北亞地區延伸擴張。

    但荷蘭人的存在顯然是一個無法預知的變數,執委會和軍方從一開始就將荷蘭人作為了敵對勢力看待,所有的準備工作也是以未來可能發生的武力衝突為前提。相比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十八芝,盤踞在台灣島上的荷蘭人對海漢的威脅似乎還要更大一些。而這次十八芝主動要求和談,背後似乎也有荷蘭人忽隱忽現的身影。

    「我們這支船隊去的目的之一,也是要讓許心素好好看看,我們跟荷蘭人到底誰更強大,他應該選擇抱緊哪條大腿才對。」寧崎不無驕傲地說道。

    海漢製造「威嚴級」大型戰艦這件事對福建軍方並不算秘密,早在建造期間,這個消息就由在勝利港軍校留學的福建學員通過各種消息渠道傳了回去。而海漢也並沒有刻意封鎖相關的消息,甚至在1629年年底「威嚴級」戰艦入列儀式的時候還請了福建軍方的代表參與觀禮。上次許心素造訪廣州,也提出了想要見識一下傳說中擁有數十門火炮的海漢主力戰艦,只不過當時兩艘「威嚴級」戰艦都在瓊州海峽執行封鎖任務,並沒有時間特地開到珠江口去讓許心素開這個眼。

    而這次造訪福建的計畫當中,就有邀請許心素上艦參觀的環節,如果條件適合,還可能會安排出海兜上一圈,讓許心素見識一下蒸汽動力推進的可怕威力。

    關於許心素其人,馬力科所能提供給使團的資料比較有限,不過他提前給船隊找好的數名熟悉福建沿海海況的水手倒是派上了大用場。雖然海漢手裡掌握有大量的衛星地圖數據,但時間相差數百年,很多沿海地帶的地形地貌跟後世都還有著較大的區別,特別是水面之下的洋流狀況、暗礁分佈,這些就必須得熟悉海況的老水手才能知悉。

    而許心素手下的人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董煙雲還專門派了四名船工到鎮南港聽命,屆時跟船隊一起出發去福建。

    使團船隊在鎮南港只歇了一晚,完成了物資和食材補給之後,第二天便駛離了當地,繼續向東進發。

    從香港島往東,就到了惠州府的地界,再往東經過潮州府之後,就進入福建沿岸了。大明在這段海岸線上原本也佈置了不少衛所,如平海所、捷勝所、甲子門所、靖海所、海門所、碣石衛等等。只是這些衛所駐軍基本都是陸軍編制,根本無法有效對海疆進行防禦,所以才導致前幾年海盜肆虐的局面。

    不過使團船隊並不想在途中招搖,因此航線一直都保持在距離海岸十多二十海里的位置,一路上也不再停靠港口,直航福建。

    「前面是南澳島了,過了南澳島就要到福建了。」石迪文一邊做著航海筆記,一邊向寧崎介紹行程。在離開香港的時候,寧崎就已經從「閃電號」搬到了「威信號」上,與石迪文一起協調指揮這支船隊。

    船隊並沒有特意趕路,因此從香港島到潮州府南澳島這近兩百海里的航程,也差不多走了兩天時間才到。不過這個速度比起同時代的中式帆船來說,已經算是比較快了。

    南澳島坐落在粵閩兩省交界海面,距離潮州府不到二十海里,離福建漳州不到一百海里,地理位置極佳,自古就是東南沿海一帶通商的中轉站。明萬曆三年,也就是1575年,距今50多年之前,大明兵部在這裡設了南澳副總兵一職,,即「協守漳潮等處駐南澳副總兵」,並且還分了廣東、福建兩個營區,也就是說在大明統治期間,南澳島這個地方是由廣東和福建兩省共管的一片公共地區。

    南澳島島上有多處港灣具備建設深水港的條件,因此也是軍方所覬覦的目標之一,只是這島上一直有明軍駐紮,而且距離海漢控制區又過遠,想要拿下這裡存在著很多客觀困難,至少在現階段還是無法實施的。因此石迪文也只能從望遠鏡裡看看這個大島流流口水。

    過了南澳島之後,已經能夠從望遠鏡裡看到前方的東山島了。這個形似蝴蝶的島嶼是福建第二大島,目前是歸福建詔安縣管轄。到了這裡,就已經算是進入福建地界了。

    「許心素態度還算端正,派人來迎接我們了。」沒過多久,寧崎也從望遠鏡裡看到了停靠在東山島外海面上的數艘帆船,打頭的是一艘大福船,目測個頭要比海漢的「探索級」帆船還大一圈,已經接近「探險級」的模樣,噸位至少也在四五百噸的樣子,以民船的標準來看肯定是超標了。

    當然了,以許心素在福建的地位,他這船的個頭就算再大一倍,也不會有人追究他的責任。這主桅上挑著一桿大旗,一個五尺見方的許字在海風中招展開來,十分惹眼。

    「這船還不錯啊!看來福建的造船業的確挺發達。」石迪文雖然不是造船專業出身,不過他也玩了多年的航海,對於船舶的認識要比寧崎這個路人多得多,關注的重點自然就放在了船隻上。

    石迪文在讚歎的時候,對面那艘福船上的人才是真正吃了一驚。這次被派來東山島迎接海漢使團船隊的是許心素的四子許裕拙,在福建水師裡任著參將職位,早期還曾去勝利港軍校接受過為期四個月的軍事培訓,也算是見過一些市面的人。前些日子廣東送信回來,稱海漢派出使團船隊造訪福建,並且會有最新式的海漢巨艦同行。許心素這邊不敢輕慢,自然也就安排了船隊出來在海上迎接。海漢船隊抵達這裡的時候,他們已經守候了近一天的時間。

    但由於軍方行事太容易引人矚目,這次許心素並沒有安排戰船參與迎接,為此特地調了一艘大福船過來裝門面,免得雙方一見面就弱了氣勢。但許裕拙赫然發現,與對方船隊中那艘巨大的戰船相比,自己所在的坐船僅僅還只是一個小不點而已。

    「以前在勝利港看到海漢人的大鐵船,還以為那些東西只是擺設,是海漢人造出來嚇唬人的玩意兒。但如今看來,海漢人不是造不了大鐵船,而是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是時候未到啊!」看著迎面緩緩駛來的海漢戰艦,許裕拙不禁發出了感慨。

    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雙方的船自然沒辦法靠在一起,更何況「威信號」的船身比許裕拙這艘船高出了一大截,冒然靠近反而會導致碰撞危險。

    許裕拙倒也沒什麼架子,當下命人放下小艇,自己換船過去。

    片刻之後,許裕拙帶著敬畏的心情,順著放下的舷梯登上了「威信號」。他出身海商世家,現在又在水師服役,對於船舶的認識自然也不差,這「威信號」的體積如此龐大,就算看不到船體內的結構,他也能想到這艘大船在建造上的難度,絕非福建的船匠所能攻克。而且這艘船的帆索系統也是獨特的海漢式構造,與平日所見的中式帆船有著截然不同的外表和操作方式。

    令許裕拙稍稍感到心安的是,這次海漢使團的兩位負責人他恰好都認得。當初他在勝利港軍校接受培訓的時候,正好寧崎和石迪文都曾經當過任課老師。寧崎教的是海漢文化課,而石迪文則是主講武器維護維修,要說起來許裕拙還得稱他們一聲老師才行。

    許裕拙在勝利港待了一段時間,倒也知道海漢人即便是師徒之間也不興跪拜之類的大禮,當下便深深作揖道:「學生許裕拙,見過寧老師、石老師!」

    「哎喲,居然是你小子!」寧崎看到熟人也同樣放鬆了不少,忍不住便開起了玩笑:「你老爹把你打發出來接待我們,看樣子你在家裡很受重視啊!」

    許裕拙汗顏道:「寧老師莫要拿我開玩笑了。」

    三人寒暄了一陣,許裕拙又命人呈上禮物若干,這才又坐著小艇回到自己船上去了。

    「這算不算是打親情牌啊?」石迪文笑著問道。

    寧崎搖搖頭道:「我看可能性不大,畢竟我們通知福建方面的時候,並沒有報你我的名字。」

    海漢方面有意識暫時隱瞞了使團的正副人選,就是為了防止福建這邊提前做針對性的準備。不過事情就是這麼巧,許心素派出的使者就恰恰認得他們。當然也有可能是許心素存了碰運氣的心思,畢竟許裕拙在三亞待過一段時間,認識的海漢人也不少,的確是很容易蒙到熟人。

    「不管怎麼樣,反正到了地方還是要跟正主談的。」寧崎很快就從先前的輕鬆中恢復到嚴肅的狀態:「他們的船動了,我們跟上去吧。」

    從東山島到漳州的航程還有差不多一百海里左右,由於領航的船隻船速較慢,海漢使團也就相應地放慢了航速,跟在後面緩緩前行。從清晨一直走到天色擦黑,才終於看到了前方的中左所所在地嘉禾嶼。

    「到廈門了啊!」寧崎的臉色有些複雜,他在穿越前也來過廈門,還去了鼓浪嶼旅遊過。不過印象中燈火通明的廈門跟眼前這黑漆漆的島嶼完全就是兩碼事,再次來到廈門島,卻已經恍若隔世了。

    「他們的船打了信號,要在這裡靠港停船了。」石迪文沒來過廈門,也沒有寧崎那麼多的文藝情懷,他一直都在關注著領航船的信號。這片海域他是第一次到訪,的確是非常陌生,他必須要親自記下所有的航線和港口狀況,這些可都是安全部很難收集到的第一手資料。

    寧崎點點頭道:「到漳州要進河道,這麼大半夜的肯定不太方便,估計是要先安排在這裡歇個一兩天了。我以前來廈門的時候,也看過中左所城的遺址,但那已經是清朝時候重新修建的了,這次倒是可以看看這明代中左所城的原貌了。」

    照史料記載,明洪武二十年江夏侯周德興建中左所城,與金門所城、高浦所城、永寧衛城、鎮海衛城互為犄角,成為福建沿海一處海防重地。永樂十五年,中左所城外增設了月城,並將城牆加高到兩丈二尺。明正統八年,又加築了敵樓四座。萬曆二十年,福建南路參將移駐地到這裡。隆慶四年,這裡又增加了哨船二十艘,駐軍變成了水陸兩棲部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94.第594章 中左所城

     由於「威信號」的船身頗大,加上天色已暗,靠港的時候也就花了比一般船隻更長的時間。船上和岸上共計有上百名水手打著火把燈籠作業,用纜繩和絞盤將巨大「威信號」一點一點地拖拉到碼頭上停靠。光是使團船隊這七艘船進港靠岸,就花了一個多時辰。待船停好之後,許裕拙又再次登上了「威信號」,來請使團的人下船上岸。

    「這碼頭運作效率夠低的。」寧崎搖搖頭給予了中左所碼頭一個不及格的評價。他的打分標準是按照勝利港、三亞港、黑土港、鎮南港這些港口的平均水平來衡量的,而這裡的狀況顯然離一個合格的軍用碼頭還有著較大的差距。當然了,這或許也跟本地碼頭從未接待過這麼大的船隻停靠有一定的關係。

    「恰恰跟你相反,我看到這樣的狀況,反而覺得放心了。」石迪文笑著應道。

    「為什麼?」寧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追問道。

    「運作效率低說明他們的水師平時訓練強度不夠,戰船進出港的次數少,水手對大船靠岸的操作不夠熟練。」石迪文耐心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說得有道理啊!」寧崎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不由得對石迪文刮目相看。

    他們這次來到福建的任務除了與許心素面談一些關於雙方合作的重要事宜之外,也負擔著趁這次機會收集當地情報信息的責任,其中當然也包括福建的軍情。能夠從進港靠岸的細節中推測出當地駐軍的訓練狀況,這的確是寧崎之前所沒有想到的地方,如果不是有石迪文注意到,寧崎大概就會在不經意間錯過了。

    「這是我們以前玩航海養成的習慣,每到一個新的港口就要觀察一下當地的碼頭運作狀況,另外還要順便測測水深、流速之類的數據。」石迪文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靠向外側的左舷,那裡有幾名士兵正在按照他之前的指示,用工具悄悄測量這裡的水深等數據。

    「在下大明永寧衛參將許裕拙,恭請海漢使團上岸!」船艙完傳來了許裕拙的聲音,中止了他們的談論。

    「走吧,去看看這座中左所城去!」寧崎也沒拿架子,立刻便起身往艙外走去。

    然而他的這個願望並沒有能夠完全達成,雖然中左所城牆上已經亮起了燈籠火把,但在黑夜裡仍然只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而已。走近之後可以看出這個城的城牆高度大約有七米左右,外牆用大塊花崗岩條石砌成,城牆上城垛、炮口、城樓等各種工事俱全,倒是他們穿越以來看到過的衛所軍據點中最為堅固的一處。以前在榆林角看到的衛所駐地遺址,那牆體不過才到這中左所城的一半左右,而且大部分都是土坯結構,只有城門處才是石磚砌成,堅固程度遠遠無法相比。

    本地的明軍士兵從碼頭開始,便以兩丈左右的間隔舉著火把站在路邊,迎接這支特殊的使團入城。在他們往中左所城行進期間,路邊的士兵都很安靜,也沒有隨意走動的現象,即便是寧崎也能感覺到這支部隊的軍紀至少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本地這座中左所城共駐有士兵1240人,城開有東西南北四道城門,分別是啟明門、懷音門、恰德門和潢樞門,等下入城的地方,便是西邊的懷音門了。」許裕拙一邊帶路一邊向來賓介紹中左所城的情況:「家父已在城中為各位設下接風宴,等下各位可盡情享用。」

    「你父親也在城裡?」這個消息倒是讓寧崎稍稍有一點意外,他來此之前認為自己要去到漳州才會見到許心素本人。

    「不瞞寧老師,家父就是了迎接各位,昨天才特意從漳州趕過來的。」許裕拙解釋道。

    隊伍從懷音門入城之後,很快便來到了城中的核心地帶,駐軍的指揮中心。寧崎在鎮南港的時候看過馬力科提供的由情報部門偷拍的許心素照片,見一名面目與許裕拙依稀相似的老者迎了過來,他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海漢寧崎,見過許大人!」寧崎抱拳行禮,主動先開口招呼道。

    「老夫早就對寧先生仰慕已久,今日得見,果然是氣宇軒昂,儀表不凡啊!」許心素商人出身,在江湖上打滾多年,這奉承話也是張嘴就來,一點遲疑都沒有。

    許心素一身便裝,並沒有穿著官服,這讓寧崎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他個人並不喜歡跟大明官員打交道,也不希望把海漢與福建之間的關係簡單地處理成公對公的模式。如果許心素堅持要以福建總兵的身份來接待海漢使團,那麼接下來要談的一些話題恐怕回轉的餘地就會小了很多。

    許心素設下了兩桌宴席,開席之前雙方都先介紹了自己這邊的在場人員。寧崎注意到許心素這邊安排的出席人員並沒有漳州地區的文官,統統都是軍方的人。而且陪客裡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姓許的,很顯然跟許心素的關係並非只是簡單的上下級。換句話說,許心素在這個接風宴上安排的都是他的自己人。

    酒宴上許心素並沒有提及工事,只是象徵性地問候了一下使團船隊在來福建途中的情況,並且還回憶了他自己上次造訪廣州的經歷。而海漢這邊也很配合地沒有急於提起正事,畢竟這個場合人多嘴雜,有些比較隱秘的事情,還是得等到稍後的正式會晤場合再說更為合適。

    宴席散去之後,仍是由許裕拙將他們帶到了住處。不過這駐地是由城內的軍營臨時整理出來的,許裕拙還頗有點抱歉:「各位請暫且委屈一晚,明日便安排各位去漳州,家裡已經在那邊為各位預備了一套大的宅院,保證讓各位住得舒心。」

    寧崎還未來得及應聲,石迪文已經搶在前面應道:「住處其實無所謂,只要干淨就行。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倒是想在這裡多住個兩三天。」

    許裕拙面露難色道:「實不相瞞,家父明日還有要事需要回漳州處理,因此也希望能夠在條件更好的漳州城內接待各位貴客。各位想在嘉禾嶼上多住幾日倒不是問題,只是怕耽擱了各位要辦的正事。」

    寧崎與石迪文交換了一下眼色,便主動說道:「要不這樣,明天我去漳州,石迪文還是留在這裡。我們那艘大船要駛進漳江有些不方便,停靠在嘉禾嶼這邊比較好。」

    這個理由倒也算充分,「威信號」雖然還稱不上巨無霸,但這個噸位的海船要駛進內河的確存在著一些隱患,更何況漳江的水情對船員們來說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寧崎也並不想拿海軍的寶貝來冒任何風險。而且寧崎也看出石迪文應該是有意識想留下來,既然軍方有這樣的打算,那他也樂於配合一下。

    許裕拙安頓好他們離開之後,寧崎才問道:「你留下來是有什麼想法?」

    石迪文點點頭承認了寧崎的猜測:「今天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這裡的狀況,我打算抽一點時間研究一下這裡的防禦狀況,摸一摸許心素麾下這支軍隊的底。」

    「你們軍方想打廈門島的主意?」寧崎很敏感地大膽猜測道。

    「你想多了。」石迪文這次否認了寧崎的想法:「軍方首選還是離開大陸一段距離的澎湖和台灣,即便要在福建這裡建立軍事據點,我們認為金門島也要比廈門島更為合適,它的位置可以很方便地把北邊的泉州也控制在內。」

    金門島與廈門島一東一西隔海相望,最近處僅相隔五海里,但金門島所處的位置更靠外一些,輻射的控制範圍也相對更大,距離北邊泉州的航程也比廈門島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當然了,金門島上同樣有明軍駐守,只要雙方的合作關係還在繼續,海漢倒也不便對「友軍」採取某些不友好的行動。所以軍方所制定的發展規劃中,並沒有以福建近岸處的廈門島、金門島為目標,而是將眼光放到了台灣海峽東邊的區域。

    「我們派過來的人一直都是住在漳州城裡,對於廈門島這邊的佈防情報還是一片空白,我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收集點有用的信息。」石迪文一邊說著,一邊從行李箱裡翻出了單反相機:「明天出去轉轉,順便把城內城外的佈防狀況都拍下來,反正他們也不知道我在幹嘛。」

    「照片記得回頭給我也拷貝一份,幾百年後可就是珍貴的歷史文獻了!」寧崎趕緊補充道。

    海漢外派的各種考察隊或者是作戰部隊,都會將拍攝或錄製的影像資料在勝利港的大資料庫中存檔備份。雖然這些數據到底能保存多少年只有理論上的說法,但穿越者們還是希望將這些原始的影像資料好好保存起來,直到後人的科技水平能夠從磁盤裡解讀出它們。

    石迪文應道:「沒問題。對了,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今天出席的人幾乎全都是許家的人?」

    寧崎點點頭道:「當然注意到了,許心素大概並不希望我們跟外界接觸過多,甚至有可能是為了不讓我們到訪的消息過早傳出去。」

    「但這大概辦不到了,等到天亮,我們那艘船就會引起轟動,從漳江入海口進出的船也都能看到這個大傢伙!」石迪文朝寧崎擠了擠眼睛道:「我們造出這個大傢伙,不就是為了讓它能引起矚目的嗎?」

    寧崎沒有理會石迪文開的玩笑,乾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你說要是十八芝的代表知道我們來了,會是什麼樣的心態。」

    石迪文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我認為他們會有把我們除之而後快的想法。我們在為許心素提供軍火,培訓軍隊,教他怎麼打仗,這些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我相信十八芝也早就知道了這些消息。對他們來說,或許設法切斷許心素背後的軍事援助才是戰勝許心素的最好辦法。」

    石迪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寧崎:「我和你,應該都是他們的潛在目標。說不定他們會派出刺客,試試看能不能刺殺我們。」

    「你這樣說起來好像很危險的樣子。」寧崎倒是沒有把這當回事:「他們如果能刺殺我們,那同樣可以刺殺到許心素,幹嘛還兜這麼大的圈子來招惹我們這個惹不起的大煞星?」

    石迪文聳聳肩道:「或許刺殺我們的時候會連許心素一起幹掉也難說。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漳州比這裡更危險,你得小心自己的個人安全才行。」

    廈門島這地方就只有一座中左所城,城內駐紮的基本上全是軍隊,外人一般很難混進來。島上雖然還有一些漁民居住,但也不太可能獲准進入城內,因此住在這條件稍差一些的中左所城內反倒是最為安全,相比之下充斥著三教九流的漳州城的情況的確就要就複雜多了。

    不過寧崎也並不是膽小的人,只是淡然一笑道:「我會小心一些的,如果真有人來行刺,我倒是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自保的能力。」

    按照內部安全條例,像他們這樣出差到非控制區的穿越者都會配發個人武器。寧崎在出發之前也領到了手槍和彈藥,雖然上次練習打靶射擊還是在穿越前,但這並不妨礙寧崎對自己的射術自信有加。

    「我會讓老摩根跟你一起去漳州,有他在你身邊,我會比較放心一點。」石迪文並沒有認可寧崎的這種盲目自信,依然還是為他安排了保護傘。

    雖然摩根掌握的主要單兵技能是狙擊手,但他的手槍射擊精準度也同樣非常厲害——畢竟這是狙擊手近戰保命的絕活。而且摩根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遇事的反應和處理方式比起寧崎這種只受過十天臨時軍訓的半吊子強了百倍,在真正出現狀況的時候也知道該怎樣保護自己和他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3
595.第595章 打開天窗

     第二天早上,許裕拙也是早早就來到了使團駐地,指揮著這裡的士兵給使團燒熱水準備早餐,完全不像是一名軍中參將,倒更像是個管家多一些。

    寧崎看在眼中,不禁讚道:「看來許家的家風還不錯,許裕拙這種出身,居然也沒什麼架子。」

    石迪文應道:「以前送回來的情報上說許心素的七個兒子裡,許裕拙是最受重用的,看來也還是有些道理的。」

    當初海漢與許心素秘密達成合作協議之後,福建方面很快就送了一批軍官學員到三亞留學,而許裕拙就在這第一批學員當中。雖然後來也陸陸續續有許家子弟到三亞進修各種科目,但許裕拙與海漢官方的關係無疑是這些人當中最深的,對於海漢的瞭解也是最多的。而他從海漢這邊學到的各種專業技能,以及比起同時代軍官更為開闊的眼界和學識,的確會有助於他在軍中獲取到更好的出路。

    許裕拙看到寧崎和石迪文從房中出來,立刻便上前來主動打招呼。寧崎笑道:「許裕拙,你可是大明參將,對我們這外邦來客這麼慇勤,好像不太好吧?」

    許裕拙正色道:「學生雖是大明參將,但這師徒之禮還是必須要遵循的,我大明乃禮儀之邦,這也是應有之禮。」

    石迪文道:「許裕拙,你今天要是不忙的話,等會吃完午飯帶我在這島上轉轉。」

    許裕拙應道:「學生這些天的使命便是陪好各位貴客,石先生有命,學生自當遵從。」

    用過早飯之後,許心素便又派了人來請使團的人同去漳州。不過按照昨晚的臨時商議,石迪文會帶著主要作戰船隻及船員留在廈門島,而寧崎則會帶著非軍方的使團成員一起,乘坐「閃電號」前往漳州。為了確保安全,石迪文還是派出了一艘「探險級」戰船和一艘補給船一同前往。

    在隊伍出發之前,石迪文又特地將摩根叫到旁邊叮囑了幾句。這海漢使團中有摩根這麼一個金發碧眼的老外存在,倒是頗為打眼。就算昨天已經互相認識過的一些明軍軍官,此時也忍不住對摩根多看了幾眼。

    寧崎走到許心素跟前,主動向他邀請道:「許大人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乘坐我們的這艘帆船。」說罷指了指碼頭上一直被人圍觀的「閃電號」雙體帆船。

    許心素笑著應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閃電號」雙體帆船當初被北美幫買到手之後,為了能夠多裝運一些軍火物資,就已經拆除了一部分生活設施。不過在穿越之後,海運部還是想法設法地盡力對這艘船的內部進行了修復。雖說已經比不了出廠時的狀況,但其內部環境的舒適性仍然要大大超過這個時代的帆船。而且整個海運部加上海軍所屬的上百條船裡,「閃電號」和另一艘雙體船「飛速號」是保養得最好的兩條船,平均每兩個月就要進入船塢做一次全面保養維護,因此儘管已經在穿越後使用了四年時間,船況仍是保持得相當不錯。

    許心素在寧崎的帶領之下從船艉處登船,站在艙房門口先看了一眼,便對手下吩咐道:「你們都別上來了,船艙裡站不下!」

    不過許心素的手下可不敢輕易讓他獨自待在別人的船上,更何況據說這條船的船速極快,普通帆船根本就追不上,要是萬一有事那可怎麼辦?

    雙方協調了一陣,最後還是讓許心素一方派了四個人登船。不過這基本已經是到了「閃電號」的載員上限了,畢竟海漢一方還有好幾個人,再加上負責操作船隻的船員水手,如果還要上人就真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了。

    「閃電號」的航速雖快,但這地方畢竟是許心素的地盤,因此領航船也仍然是由地主安排,「閃電號」解纜升帆起錨之後,也只是穩穩地跟在後面,並沒有提高船速。

    「以前就已經聽說過海漢的小白船在海上既快又穩,沒想到倒是有能夠親身乘坐的機會!」許心素坐在船艙起居室的沙發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這軟綿綿的皮質沙發,嘴裡不住地讚歎道:「這坐墊甚是舒服,還是你們海漢人會享受啊!」

    「許大人要是覺得喜歡,不妨等空閒的時候,到三亞去住一段時間,一定有很多東西都會讓你有興趣的。」寧崎笑眯眯地應道。

    許心素輕輕在沙發扶手上拍了拍道:「老夫又何曾不想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只是福建的形勢一直難以穩定下來,暫時也沒法丟開不管啊!」

    「許大人所說是指十八芝?聽說近兩年許大人連戰連捷,十八芝已經不敢再到漳州泉州這邊來騷擾了啊?」寧崎試探著問道。

    許心素搖搖頭道:「事情並不是傳聞的那麼簡單。有了海漢提供的軍事援助之後,十八芝打仗的確已經不是我軍對手,但福建沿海有太多人跟他們有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就算照現在的局面再打個十年八年,也很難將十八芝徹底剿滅!」

    寧崎聽許心素似乎話裡有話,便順著他的意思問道:「那許大人有什麼高見?」

    許心素道:「要滅十八芝,必須要滅掉鄭芝龍!只要鄭芝龍一死,十八芝必定樹倒猢猻散,很快就會破裂成一個個的小團夥,屆時可再逐一消滅。」

    寧崎點點頭道:「道理我都懂,可許大人打算怎麼滅掉鄭芝龍?據我所知,鄭芝龍要嘛在澎湖,要嘛就在大員島上,而福建這邊似乎還沒有足夠的水面武裝力量去進攻這麼遠的地方。」

    「寧先生所言甚是,所以老夫現在也只能暫時將這筆帳記下來,等待時機成熟之後再作打算。」許心素很爽快地承認了寧崎的說法。

    寧崎一聽這話趕緊追問道:「所以現在福建駐軍與十八芝之間是已經停戰了?」

    「戰與不戰,主動權並不在我方。」許心素搖頭道:「我軍目前仍然只是固守據點,防禦對方來襲。」

    寧崎心道你倒是一句話推得乾乾淨淨,看來這不把話說明白,這個圈子就得繼續這麼兜下去了。

    「恕我斗膽問一句,許大人現在是不是已經起了跟十八芝暫時停戰的心思?」寧崎這次就問得很具體了,不再讓許心素能夠輕易打馬虎眼。

    許心素看著寧崎應道:「寧先生,犬子當初從三亞受訓歸來,曾經向老夫複述過許多貴方的軍事理論知識,我記得其中一條大致是說戰爭是為政治服務,明白為什麼而戰,對於掌握大權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寧崎點點頭道:「這是西方一位名叫克勞塞維茨的將軍所著的學說,名叫《戰爭論》,其中的一些內容,我們的確是對到三亞留學的軍官學員進行過講授。」

    許心素接著說道:「那麼我軍跟十八芝的作戰,到底是為何而戰?為大明剿滅海盜?這個理由我想你們未必見得會相信,甚至連我自己都不太確信。」

    寧崎笑了笑,算是贊同許心素的這種說法。許心素早年就是幫大海商李旦做事起家,而李旦所做的生意除了正規的買賣之外,私底下同樣也有很多見不得光的買賣。而這個年代成了氣候的海盜,很多都是既做海商,又當海盜,許心素帶著洗白上岸的下屬當中,其實也有不少人早年是做刀口舔血的買賣出身。

    許心素雖然現在是明軍高級將領,一省大員,但大明利益在他心裡究竟佔了多大的份量還真不好說。真要做個比較的話,或許白花花的銀子份量還要更重一些。而他與十八芝之間所爆發的戰爭,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爭奪海上貿易的控制權,涉及到的利益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並不是簡單的貓捉老鼠,官兵抓強盜的遊戲。許心素自己很明白這一點,而且他相信一直給他軍援的海漢人也將其中的利害關係看得非常清楚。

    許心素繼續說道:「老夫跟十八芝打了這麼幾年,所為的無非是個利字,但若不用繼續打下去,就有辦法能夠保障自己的利益,那停戰的收益是不是比打下去更大呢?」

    寧崎不動聲色地應道:「許大人所說的雖然有理,但這種計算方式應該僅僅只是經濟上的利益而已吧?」

    許心素點點頭道:「的確如寧先生所說,從生意角度而言,一旦停戰,我方每年可以節約下來的軍費數以十萬兩計,並且可以恢復與大員島和琉球、日本的正常貿易往來,這裡外裡加起來,涉及的利益至少是百萬兩。而福建上一年繳納給朝廷的賦稅,也才不到三百萬兩銀子。作為一個正常人,誰都不能對這麼大筆錢視而不見吧?」

    「如果什麼事都是由錢做主,那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就很簡單了。」既然許心素已經主動打開天窗說起了亮話,寧崎也就不打算再遮遮掩掩下去了:「我們的武器同樣也可以誰給錢就賣誰,但我們以前並沒有這樣做,以後也不打算這麼做,許大人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老夫願聞其詳。」許心素的臉色倒是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依然顯得很平靜。

    「很簡單,道不同,不相為謀。」寧崎說道:「我們只跟想法和利益一致的人合作,有些人的想法和企圖跟我們相去甚遠,這種人就不會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

    「這麼說貴方當初選擇與老夫合作,是因為我們有很多一致的地方了?」這個話題倒是引起了許心素的興趣。雖然雙方已經合作了好幾年時間,但許心素其實並沒有太多機會與海漢高層人員當面談論這種深層次的問題。而能夠有機會聽一聽海漢最高掌權者之一的寧崎說出看法,這對許心素而言的確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至少有一件事情的態度上,我們是保持一致的。」寧崎慢慢地說道:「對於十八芝的存在,我們也同樣是抱著除之而後快的態度。不過我們的能力有限,必須要找一個強有力的盟友來協助我們才行,而許大人在我們看來就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寧崎這個話其實說得有一點隱晦,但許心素也是江湖上打滾多年的老油條了,自然聽到出他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寧崎所說的至少有一件事情態度一致,其實很可能就是指這是雙方唯一的共同點,而如果連這唯一的共同點都沒了,那雙方的合作基礎也就不復存在了。

    這次許心素沉默了一陣之後,才又開口道:「若是當初老夫沒有跟十八芝開戰,那自然也就得不到與貴方合作的機會了?」

    「或許經貿上的合作還是會有,但軍事方面肯定不會選擇許大人作為合作夥伴了。」寧崎並沒有什麼隱瞞,直截了當地亮出了底牌。

    雖然雙方所說的都僅僅只是假設條件下的狀況,但這毫無疑問也適用於當下的狀況。福建方面要是真的跟十八芝停戰,那麼海漢一方就有可能對此做出反應,停止與福建方面的合作。而這種軍事合作一旦停止下來,一直覬覦著福建的十八芝是不是還願意遵守所謂的停戰協定,那就不太好說了。

    這個道理寧崎不用說出來,他相信許心素也一定能夠想到。如果許心素寧可冒著這樣的風險,也一定要跟十八芝停戰,那寧崎只能佩服他的頑固了。

    許心素沉聲道:「有些事情,並非老夫一人就能夠做主,這其中關聯到多方的利益,老夫也只能衡量之下,儘可能作出對各方都有利的抉擇。」

    「貴方作出的選擇或許對其他人有利,但對我們海漢,恕我直言,我並沒有想到有什麼有利的地方。」寧崎緊追不放:「停戰,就意味著十八芝有精力南下,進入我們海漢的勢力範圍了。這夥人不管到哪裡,都是一個大麻煩!到時候很可能我們得親自出動艦隊,幫福建打掃這一堆渣滓。又或者這本來就是許大人選擇停戰的真正目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4
596.第596章 漳州城

     關於許心素為什麼會選擇跟十八芝和談的原因,執委會和軍方在此之前都作出了多種推斷,其中也包括了寧崎所說的「禍水東引」這樣的可能性。

    對福建方面而言,這場已經持續了幾年的戰爭算得上是一個無休無止的麻煩,儘管戰局佔了上風,但還是無法在短期內徹底解決十八芝這個難纏的對手。如果可以通過和談停戰的辦法,將福建沿海重新變成非交戰區,那麼這對以許心素為代表的福建官方來說,應該算是一種可以接受的解決方式。而十八芝的海上劫掠也將從此退出福建海域,要嘛北上去江浙沿海活動,要嘛就只能選擇南下再次進入海漢的勢力範圍——許心素大概會更希望十八芝作出後一種選擇,去廣東沿海繼續作死,直到惹毛海漢這個大煞星為止。

    許心素對於寧崎的質疑未置可否,只是避重就輕地應道:「如果十八芝有膽子再次闖入廣東海域,那想必海漢民團一定不會對其坐視不理。想當初貴方民團在珠江口大破劉香的船隊,老夫後來也是聽過很多當事人的描述,只恨不能在現場目睹這場大戰。如果貴方下次有討伐十八芝的行動,老夫倒是想要親臨一線觀戰。」

    許心素雖然沒有親眼觀看過海漢民團作戰,但雙方進行了好幾年的軍事合作,他也派了數批軍官去三亞受訓,其中不乏有人以學員身份觀摩了當年的李家莊、擔桿島、萬山港幾次戰鬥,甚至還有去過安南參與順化戰役的人。海漢民團在戰場上的無敵表現,基本都通過口耳相傳反饋到了許心素這邊。這些消息渠道自然也是海漢有意安排的,目的多少也是希望能借此震懾福建方面,而許心素從這些描述中很容易就能判斷出來,海漢民團的實力遠遠超出自己麾下的部隊,至於到底有多強,卻一直還缺乏一個直觀的認識機會。

    但很可惜的是海漢民團在南海地區已經處於了基本沒有對手的狀態,去年好不容易出現一群不知死活的海盜攻打瓊州島,一個月就橫掃了整個瓊北,然而海漢宣佈出兵之後還沒等許心素想好要不要去觀戰,這場戰事就迅速逆轉,海漢民團用了更短的時間就打跑了這群足以碾壓明軍的海盜,收復了瓊州島上所有失地。

    海漢在瓊州島上搞出了多大的陣勢,是不是已經做了當地的土皇帝,這些問題許心素並不關心,瓊州島距離福建太遠,並不會影響到福建的利益和局勢。但許心素的確是想過借海漢之手,滅掉十八芝這個眼中釘。以海漢民團的實力,十八芝恐怕是不太可能有改變戰果的機會。

    不過許心素對此也有一定的憂慮,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海漢民團真要是進了福建海域,那就未必會離開了。這可不是許心素杞人憂天,而是有著眾多的先例在前。

    崇禎元年海漢民團在李家莊作戰,打完之後李家莊便成了海漢的控制區,到如今整個番禺縣已經有大半都是海漢說了算。第二年海漢人出兵安南,幫著安南朝廷打下了南方叛軍控制的順化城,而海漢借此機會就在安南海岸線上圈了從北到南的一串港口,幾乎將整個安南海岸線都置於自己的籠罩之下。而去年在瓊北打完海盜之後,海漢民團也就順勢在瓊北駐紮下來,現在那些地方到底是歸大明還是歸海漢都已經很難說了。

    海漢民團要是到福建作戰,打完十八芝就留下不走了,那許心素還真沒什麼辦法,而他當然也並不希望自己掌權的地界內出現一支不受控制的勢力——更何況這支實力還在他所率領的明軍之上。

    一個比較可行的解決辦法,就是把這個暫時還不存在的戰場從福建移到廣東,讓十八芝進入到海漢的勢力範圍,藉著海漢人的手除去他們,而且也不會影響到福建本地的局面,可算是一舉多得。

    當然這僅僅也只是計畫而已,而且很顯然聰明的海漢人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許心素肯定不能就此承認,只能暫時顧左右而言他。

    寧崎自然也看出了許心素態度的微妙,笑了笑道:「許大人想觀摩我軍作戰,那也不難,只要你一句話,我軍一個月之內就可以開進福建,渡海剿滅十八芝,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一下把皮球踢回給了許心素,倒是將他難住了。許心素只能強笑著應道:「只怕我軍實力不夠,難以配合海漢民團作戰,再說這十八芝不過是一群難成氣候的海盜,何須海漢民團勞師遠征?」

    「許大人,十八芝的確成不了氣候,但這也有一個前提。」寧崎肅容說道:「那就我們會對貴方持續提供軍事方面的支持和援助。」

    許心素剛想說幾句拍馬屁的話,寧崎接著又道:「但我們所提供的一切也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貴方的行動方向跟我們是保持一致的。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出現了意見分歧,那麼我們也會保留終止合作的權力。」

    寧崎這個話就說得比較直了,許心素聽完之後臉色也微微有些僵硬:「老夫與貴方合作這幾年從未出過意見分歧,寧先生這是多慮了。」

    「希望如此。」寧崎也不想在談判剛開始的時候就把對方逼得太緊,沒有就此再說下去,主動轉開了話題:「我還是第一次造訪漳州,倒是要麻煩許大人給我介紹介紹本地的狀況了。」

    許心素心裡一鬆,趕緊開始解說起漳州的歷史沿革來。寧崎既然要來漳州造訪,自然先就做過功課,不過這書本上看來的東西,跟本地人所介紹的情況,肯定也還是有一些出入的。加上他本身就是個歷史謎,因此也是聽得津津有味,並沒有覺得幾個小時的航程有多難熬。

    從廈門島西南的港口到漳州城的航程僅僅只有二十多海里,雖然是逆流而上,但漳江入海口水流緩慢,半天時間也就到了。

    漳州也算是福建境內一處歷史悠久的古城,早在千年之前的唐代就已經建州,因為這裡緊鄰漳江而得名。而這裡因為開發的時間早,也成為了福建境內一處重要的物產輸出地和海上貿易港口城市。

    早在宋代,漳州地區就因為製糖業發達而被稱為「八州糖王」,白砂糖、冰糖、角糖都是這裡的特產。紡織業的起步也非常早,南唐陳宏進割據漳州泉州時,每年出產的葛布就多達兩萬匹以上,到了明萬曆年間,漳絨、漳紗、漳絹、土潞綢等織物,已經大量銷往海外。此外漳州的造船業、瓷器、茶葉、造紙等等,此時也都是非常興盛的產業。

    經濟繁榮的地方,一般文教事業也不會太落後,漳州就是這樣的典型城市。唐代這裡便有了松州書院,到了兩宋時期,興辦書院更是成為了這裡的社會風氣。宋光宗在位時,大理學家朱熹曾經出任漳州知府,據史料記載,朱熹「每旬之二日必領下屬官下州學視諸生,講《小學》,為其正義;六日下縣學,亦如之。」有了朱熹這種地方官的言傳身教,當地的文教事業可謂非常興盛,文化名人輩出。在原本的時空中,漳州自唐元和十一年出了第一個進士周匡物,到清代總共出了進士977人,其中有三名狀元。

    船隊在漳州城外的碼頭靠岸之後,許心素手下的人早就安排好了迎接的儀仗。而漳州府本地的大小官員,也都已經到了碼頭上候著。寧崎在甲板上見狀問道:「這麼大張旗鼓的,會不會不太好?」

    許心素應道:「沒什麼不好,老夫的貴客,便是漳州府的貴客,寧先生到了這裡,只管享受就好!」

    兩人下船之後,先與碼頭上等候的本地官員一一見禮。寧崎也感受到了這裡的狀況與別的地方有些不同,其他地方都是文官主政,武官陪襯,而漳州這地方顯然許心素才是主角,而地方官員對他都是唯唯諾諾,言聽計從的模樣,看樣子的確很有些土皇帝的味道。

    見過了本地官員之後,海漢派駐漳州的人員也跟著過來見禮。這些人都是入籍較早的歸化民,在這裡主要是從事商貿方面的事務,順便也蒐集一些當地的時局信息,定期送回三亞大本營。

    「老夫已命人備下接風宴,各位切莫推辭。」等該接見的人見完之後,許心素便不由分說地邀請使團的人乘車入城。寧崎知道這種場合推辭不過,也就沒有過多客氣,按照許心素的安排上了馬車。

    對使團的人來說,這馬車倒也不陌生,幾輛車都是去年從勝利港買走的海漢式馬車。這種西式馬車輕便靈活,車廂遮風擋雨之餘,又有玻璃窗、防風車燈這種高檔配置,十分適合富貴人家使用。當然了,也只有許心素這種海貿大亨,才能有這個財力精力從三亞買下之後,自己用大船將其運回到福建使用。

    寧崎、摩根與許心素同乘一輛馬車,摩根上車之後便忍不住感嘆道:「這馬車讓我真是有一種回到三亞的錯覺。」

    「不止是馬車,老夫為各位安排的住處,也都是儘量按照海漢的形制來佈置的。」許心素不無得意地應道。

    在大陸要打造一套海漢式的居所,所需的花費可不是小數目,各種衛浴設備、玻璃門窗、給排水設施、亂七八糟的加在一起,價錢相當可觀。再加上要長途跋涉從海南島運到這裡,這運費也不是個小數目了。而許心素在這漳州城中,卻有好幾套按照海漢模式裝修出來的院子,其財力的確遠勝普通的富豪。

    當然了,如果他以後有機會去到三亞入住當地的貴賓館,大概就不會對自己花費巨資打造的海漢式居所那麼驕傲了,畢竟有很多製造不易的好東西,海漢是暫時沒有向外公開發售的。

    寧崎和老摩根順利抵達漳州的同時,許裕拙正應石迪文的要求,帶著他參觀廈門島上的各處設施。對於許裕拙而言,他認為這裡的確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海漢教官的地方,畢竟當初大批買回海漢火炮的時候,就是由海漢派來的民團軍官設計佈置了中左所城的各處炮台和防禦工事。

    石迪文在城頭上四處看過之後,認為這裡的防禦工事也算佈置得中規中矩,沒有太多需要改進的地方。不過因為海漢賣到福建的武器基本都是被閹割性能的外貿版,因此這些防禦工事所面對的敵人如果是海漢民團,那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會比較有限了。不管是射程還是射擊精度,這些炮台上所布置的猴版火炮都很難跟現在海漢民團裝備的攻城炮相抗衡。

    石迪文還特地躬身下去查看了幾門炮炮身上的編號,確認了這批炮的確是海漢出產,在1628年出售給福建。石迪文輕輕拍了拍炮身問道:「這些火炮平均發射次數有多少了?」

    「大多在五十發以上,有一部分大概已經超過百發了。」許裕拙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臨海的方向,那也是每次十八芝來襲,向中左所城發起進攻的地方。

    「看來你們的炮兵平時操練得很少啊!」石迪文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些火炮裝備了三四年了,多的才打了一百來發,平均一年打二三十發,這說明本地的戰事其實並沒有海漢以為的那麼激烈。

    許裕拙臉上一紅道:「倒不是捨不得花那點經費,實在是彈藥庫存有限,不敢輕易動用。平時也就只有讓炮兵們練練動作,的確極少進行實彈訓練。」

    石迪文恍然點了點頭,這事說到底其實是海漢的責任,執委會雖然放開了大部分武器的對外軍售,但一向對彈藥出售控制得非常嚴格,特別是海漢秘製的火藥,每次購買都是有定額的,想多買一斤都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4
597.第597章 實際戰況

     雖然海漢與福建方面有著較為密切的軍事合作,但軍備出口方面的管控卻從來沒有放鬆過。大到火炮戰艦,小到步槍子彈,所有的軍備訂單都必須先得通過軍委和執委會的雙重審查,「海漢兵工」才能與福建方面簽訂先關的銷售協議。而在相關的管控措施當中,對於彈藥和槍炮零配件的管控無疑是最嚴格的,這也是海漢對福建局勢實施控制的主要手段。

    福建這邊雖然也試圖進行模仿製造,但有些關鍵性的工藝並不是這個時代的匠人所能掌握的,因此不論是零配件的精度和耐用度,還是火藥的質量,福建本地產都跟原廠出品有著較為明顯的差距,而這種差距也會很直觀地表現在武器性能上,影響到武器的精準度、射程和維護保養。許心素麾下的部隊雖然裝備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但持續作戰的能力卻極為有限,而且這也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他們的平時訓練。為了節約彈藥,減少武器損耗,這邊的軍隊極少會進行實彈訓練,戰鬥力和作戰經驗的確是沒法與海漢民團相提並論。

    如果要深入探討這個問題,雙方都會不可避免地出現尷尬,所以石迪文也就沒有再繼續就此問下去,而是主動轉開了話題:「現在你麾下的部隊,是按明軍編制,還是按我們海漢的編制?」

    「為了便於指揮,都已經改作了海漢編制。」許裕拙老老實實地答道:「中左所這邊全部列裝了海漢武器,在中左所帶兵的軍官,也幾乎都去勝利港留學進修過,對海漢軍制也比較熟悉。如果是照著以前的編制,有些作戰戰術反倒是不好實施。」

    目前的中左所城在冊編制是1240人,不過實際的駐軍規模要稍稍超出紙面上的數據。按照海漢編制,島上駐紮了兩個營的陸軍,加上後勤人員,總兵力在1500人上下。戰時還會從漳州再調來兩營兵力補充,讓這裡的的作戰兵力達到兩千人以上。

    槍炮齊備又有堅城可以據守,想要攻下這裡,對本時空的軍隊來說的確難度不小。像海盜級別的武裝勢力,石迪文估計要有四到五倍的兵力才能有望突破防線攻入城內。

    為了肯定自己的猜測,石迪文問道:「十八芝來攻打這裡的時候,最多動用了多少兵力?戰果如何?」

    許裕拙應道:「最多的一次是在去年年初,估計有五六千敵人從海上來襲。當時敵人已經打上了西面城牆,不過最後還是被我軍奮力擊退了。那一仗打了兩天時間,我軍陣斬一千四百餘人,擊沉擊傷敵船十餘艘,是與十八芝交手以來的戰果最大的一次作戰。」

    石迪文點點頭繼續問道:「十八芝麾下的軍隊,裝備和作戰水平怎麼樣?」

    「若是以普通衛所軍為標準,十八芝麾下的精銳還要稍強一些。」許裕拙正色道:「十八芝也是捨得花錢的主兒,只是他們所裝備的火器大多不是統一購買,既有從紅毛人、佛郎機人手裡購買的西式火銃,也有一部分是從衛所軍中流出,還有一些民間私造的火器,型號難以統一。」

    「火器型號不能統一,那打仗起來後勤的壓力就大了。」石迪文作為軍方要員,自然明白軍中裝備制式武器的重要性。

    類似海漢民團這樣的軍隊,打仗時使用的標準彈藥可以在同型號武器間通用,這對於提供部隊的作戰效率極為重要。否則後勤部門光是提供各種大小口徑不一的彈藥,就得把軍需官給折騰瘋了。

    十八芝的火器列裝比例就算能高過普通的大明衛所軍,但比起中左所這些統一裝備海漢武器的部隊肯定還是差了一大截。就算都是一樣的火繩槍,型號一致的明軍也會很明顯地在交戰中因此而取得優勢。至於火炮因此拉開的性能差距就更大了,如果每一門火炮的口徑有些許差距,那炮彈就無法通用,作戰時必定會成為困擾炮手的一個大麻煩。

    許裕拙點頭稱是,然後接著說道:「至於作戰水平,學生認為也是參差不齊。其中固然有一些小股精銳,但大部分人並沒有受過專業的軍事訓練,打仗的時候不過是聽號令一窩蜂地往前衝而已,並沒有海漢各位教官以前強調過的各種戰術配合,在我們看來完全只是一盤散沙。」

    許裕拙所說的情況,與海漢手中所掌握的狀況也基本吻合。十八芝手下的確是有一支規模龐大的武裝力量,但其實力卻與規模並不相稱。雖然可以參與作戰的人員多達兩三萬人之巨,但真正能拿得上檯面,稱得上有作戰力的部隊,大概也只佔了其中的十之一二。絕大部分武裝人員就只是配發了武器的普通人,在大規模使用火器的近代軍隊面前只能當炮灰。

    當然了,十八芝最可怕的倒也並不是他們在陸上的影響力,而是在海上的控制力。即便是許心素這樣控制了福建沿海多處港口的大海商,也很難在海上與擁有上千艘海船的十八芝正面抗衡,不得不選擇了固守沿岸地區的策略來進行對抗,而這也正是許心素從兩三年前就開始想從海漢手裡訂製戰船的重要原因之一。畢竟想要化被動為主動,就必須得加上海上的武裝力量,而福建本地所造的戰船,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佔不了什麼優勢。

    石迪文問道:「那駐守本地的水師實力怎麼樣?」

    許裕拙苦笑道:「大致與廣東的水師相仿,船倒是有,但戰力有限。而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大多數時候只能在港口裡待著。」

    「水師戰船出海也有危險?」石迪文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來此之前他認為福建的水師就算在正面戰場上打不過十八芝,但至少可以進行一些擾襲戰,在海上設伏,打打那些零散的海盜船應該問題不大。想不到許裕拙居然說出這麼喪氣的話來。

    「十八芝現在的策略跟前兩年有了變化,他們自知在陸上打不過我們,就將戰場轉移到了海上。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從漳州泉州通往琉球、日本的航線,已經幾乎被他們封禁,很少能有船能平安抵達。」許裕拙的語氣裡充滿了明顯的無奈和不甘:「水師的船出去,也不敢離開海岸太遠,否則一旦被十八芝的船給截住,就會難以逃脫。今年我們已經損失了三條船,近百名水手。」

    石迪文聽到這裡,也大概明白了福建方面為什麼願意跟看起來已經處於下風的十八芝議和。十八芝在前幾年的交戰中的確損失慘重,但當他們終於意識到戰場選擇的重要性之後,這種局面就開始發生了轉變。由陸到海的變化,讓福建明軍的實力也開始由強變弱,缺乏強力戰船的福建水師甚至已經開始變得被動起來。而許心素的家底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海上貿易,東北亞方向航線被十八芝封鎖,對於許心素和他背後的利益集團來說的確是一個極為沉重的打擊。

    而僅憑福建明軍自己的力量,還無法在海上突破十八芝的封鎖網,海漢在這個方面所能給予的幫助又極為有限,訂製的戰船陸陸續續雖然在開始進行交接了,但要形成有用的戰鬥力,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期才行。目前福建水師也有數名軍官正在三亞受訓,但要等到組成艦隊並形成一定的戰鬥力,估計時間得拖到年底去了。而這半年寶貴的時間,對許心素名下的海上貿易來說就意味著幾十萬,甚至是上百萬兩銀子的損失。

    當然了,瞭解歸瞭解,石迪文卻並沒有生出什麼同情的念頭,他很清楚執委會對福建局勢的態度——不管是十八芝還是許心素,那都是海漢對外擴張過程中的棋子。十八芝是大陸東南沿海的不穩定因素,遲早是要消滅掉的,而福建軍方勢力的結果如何,很大程度就要看他們在將來這段時間是否能配合海漢的各種規劃了。如果許心素一意孤行,那執委會大概也會在合適的時候解除雙方的合作關係,並且把對方劃入到敵對勢力名單中,然後在福建另行尋找下一個可以扶持的對象,用以取代許心素的作用。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年上半年勝利港造船廠已經向你們移交了兩艘『探索級』戰船了吧?」石迪文問道:「這兩艘船現在派上用場了嗎?」

    許裕拙點點頭道:「這兩艘船此時便在附近。貴方所造的戰船的確火力強大,出航期間也擊傷過幾艘海盜船。只是數目實在太少,難以形成有效的打擊力量,在海上遇到對方的船數目多一點,也還是只能撤退。不過勝在航速夠快,倒是不用擔心被對方追上截殺。」

    然而就這麼兩艘「探索級」戰船,也是福建方面花了很長時間,在勝利港上下活動了多次之後,才從執委會手中拿到了銷售協議,而且花費不菲,兩艘船連船帶炮,用了三萬多兩銀子。當然這個坑也不是白跳的,海漢還是給福建方面提供了免費培訓船員水手的服務,並且還給了八個水師軍官的培訓名額,以傳授他們使用這種海漢式戰船在海上作戰的技巧。

    正如許裕拙所說的那樣,海漢的戰船雖然厲害,但兩艘船的確難以改變現在的海上形勢。就算這兩艘船作戰性能出眾,但在海上要面對對手兩位數的海船壓過來,福建水師也還是只能選擇退避。這倒不完全是怯戰,而是考慮到雙方戰損的性價比。十八芝那邊死一船海盜可以說沒多大的成本,但水師這邊就算是死幾個水手那也是很大的損失,畢竟這些水手都是千里迢迢送去三亞接受的培訓,才能駕馭這兩艘先進的戰船。花多少錢還是次要的,關鍵是人員的儲備有限,而培訓期又長,如果戰損太大,短時間內就難以補充足夠的船員,會直接影響到水師的作戰能力。

    許心素當然也並不滿足於買幾艘這種在海漢海軍編制中噸位最小的戰船,他已經早早就看上了更大一號的「探險級」戰船,然而目前海漢執委會並沒有打算放開「探險級」戰船的對外軍售,只是釣魚一樣地給出了一個所謂的「理論價格」——一艘「探險級」戰船的外銷價大概就相當於近兩條「探索級」戰船了。

    就算是許心素這樣不缺錢的大財主,在看了這個價格之後也有點心驚肉跳,要想以這兩種戰船混編一支規模出眾的艦隊,前期投入的銀子對於福建軍方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指望朝廷撥款肯定是行不通了,最理想的情況也就是兵部拿小頭,許心素自己掏腰包補貼大頭。當然了,即便是海漢這邊立刻放開了銷售禁令,許心素也馬上掏銀子下訂單,要等到這支艦隊的船隻全部交付到位,再形成戰鬥力,估計最快也得到明年下半年,甚至是更晚的時間了。

    至於說這次在福建海域露面的「威嚴級」戰艦,福建軍方目前還沒人敢開口去打聽價錢。因為所有人都很清楚,即便去問了價錢,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實際的結果。這種大戰艦別說海漢人不會賣,就算會賣,價格估計也會高到令人難以接受。

    石迪文繼續問道:「你們下的訂單是有幾條船?」

    許裕拙道:「一共八條,今年內至少向我們移交其中六條。等八艘船湊齊之後,再配備幾艘補給船,通信船,大概就夠編出一支作戰艦隊了。」

    石迪文心道今年交六條船還真未必交得出去,勝利港造船廠除了接下福建的訂單之外,還接了安南的造船訂單,而第一批的數目也同樣是八艘「探索級」戰船。與此同時造船廠還得為海漢軍方和海運部繼續造船,以石迪文所瞭解的生產能力,估計很難兼顧到這麼多的訂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4
598.第598章 帝 信心十足

     海漢在造船及航海方面的技術儲備的確是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但這些黑科技全部都是理論優勢而已,要從無到有打造出圖紙上的海船,形成規模化的造船業,仍然需要大量時間和實踐來一步步實現。截止目前,海漢旗下已經有了三四處造船廠,但最大的造船基地仍然是位於三亞的勝利港造船廠,幾乎所有的軍用艦船都是在這裡進行建造。

    而造船這個技術工種不太可能像修路挖礦那樣依靠不斷投入勞動力來擴大生產規模,能夠蒐羅到的專業船匠數量有限,要擴大生產規模就必須要花時間來慢慢培訓技術工人,這大概也是目前海漢造船業發展道路上最大的一個障礙。

    石迪文當然不可能對許裕拙談及這些深層次的問題,只能安慰他道:「既然跟你們簽訂了協議,那應該都能按時交船,只需要再等個一年半載,你們就能有一支真正能在海上作戰的艦隊了。」

    許裕拙苦笑道:「學生能等,但如今福建的形勢等不了!這漳泉兩州通往東北方向的海貿一停,很多人的利益都因此而大受影響,家父現在身為福建總兵,承受的壓力也極大。」

    從福建沿海通往琉球、日本的航線被十八芝封鎖之後,福建明軍要想重新打通海上貿易線,要嘛用軍事手段剿滅十八芝,要嘛就只能跟對方停戰和談。而前一種方式顯然在現階段是無法實現的,後者就成為了唯一的備選方案。石迪文從許裕拙的隻言片語中也能感受到,許心素試圖跟十八芝和談停戰,似乎也並不只是他個人的意願。

    戰爭與和平,哪一種選擇所能帶來的利益更多,在這個問題上福建方面與海漢的立場其實並不一致。海漢自然是希望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地打下去,直到海漢有實力控制台灣海峽為止。而福建方面的考慮則更為現實,經濟利益才是首要的考量。

    從客觀的角度說,福建軍方的選擇也沒什麼錯,繼續打下去對交戰雙方都沒有任何實際好處,誰也滅不了誰,徒增傷亡而已。反倒是停戰還可以增加收入,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爭取能在下一次開戰時再一舉打垮對手。

    然而這種選擇對於海漢來說是不可接受的,海漢需要的是福建軍方與十八芝持續交戰,不斷地給對方放血,讓其無法再進一步壯大,以便為一兩年後進軍台灣海峽減少阻力。當然更重要的是,海漢需要的是福建軍方的無條件配合,而不是有目的的隱瞞動向,甚至是私下裡與十八芝進行停戰和談之類的接觸。

    福建方面大概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小動作並沒有能成功地瞞過海漢的監視,所以這次使團抵達漳州之後,不管是許心素還是許裕拙,他們都沒有刻意地否認停戰的可能性,而是試圖用各種方式讓海漢使者明白,福建這邊作出停戰和談的選擇也是出於無奈和外界的種種壓力,而不是對海漢的背叛。

    石迪文搖搖頭道:「你們現在只看到了跟十八芝交戰所造成的損失,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堅持打下去,等十八芝覆滅之後,你們會得到多大的好處?」

    「石先生,要堅持多久才能滅掉十八芝呢?我們每年花在作戰上的銀子少說也有幾十萬兩之多,傷亡至少過千,打了三年多了,現在也只是把戰場從陸地轉回到海上,說實話到目前為止,學生並沒有看到什麼勝勢,更談不上剿滅十八芝了。」許裕拙也跟著搖頭辯駁道:「十八芝不是說滅馬上就能滅的,就算滅掉他們之後的好處再大,對現在的福建局勢來說也沒有什麼實際的效果。」

    石迪文斬釘截鐵地說道:「頂多兩年,十八芝必滅!」

    許裕拙見他說得如此有把握,不禁追問道:「莫非海漢民團有出手之意?」

    石迪文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目前在南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一兩年的時間來進行調整。等時機到了,我們就會選擇北上落腳。」

    「那個時候十八芝若是還在,就肯定會成為貴方的絆腳石了!」許裕拙恍然大悟地接道。

    石迪文的表態讓許裕拙意識到,海漢目前安排福建軍方與十八芝交戰,其實也是有深意的。海漢雖然想滅掉十八芝,但出於某些原因還暫時騰不出手來派兵到福建參戰。至於說石迪文是不是在吹牛皮,許裕拙倒並沒有這樣的懷疑,畢竟海漢的軍力他也是有所瞭解的,一兩年前就能派兵去安南作戰,甚至是攻打堅城,擁有這種跨海作戰能力的軍隊,要想剿滅盤踞在島上的海盜,應該也不會是太大的難事。更何況海漢民團所擁有的戰船,在許裕拙看來已經算是海上巨無霸了。

    石迪文見許裕拙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便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十八芝一滅,到時候整個福建海岸都是你們許家說了算。我們也不需要佔你們的好處,只要接管十八芝的地盤就夠了。」

    「你們想要澎湖和大員島?」許裕拙聽到這話立刻便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石迪文點點頭道:「這兩個地方對你們來說意義不大,但我們擁有開發島嶼的經驗,完全可以把當地變成又一個三亞。到時候我們之間的貿易量,也會再翻上好幾倍。」

    石迪文閉口不談軍事佔領,只說今後的貿易前景,也是為了避免刺激到對方的敏感處。許家在福建是土皇帝,就算是海漢這樣的合作夥伴,他們也肯定不願讓其在福建海域常駐軍隊。而在隔海相望的台灣島建設殖民地,對於許家的刺激也就沒那麼大了。

    許裕拙猶豫道:「不過大員島上還有紅毛人……」

    「你們跟紅毛人的貿易,到時候我們可以全部接下來。」石迪文立刻應道:「相信我,你們並不需要他們那樣的生意夥伴,失去了他們,對你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所以貴方是打算在剿滅十八芝的同時,也趕走紅毛人?」許裕拙立刻醒悟過來。

    「那也未必,他們如果老實聽話,也不是不能和平共處。」石迪文沒有把話說死,不過他也知道執委會眼裡大概容不下荷蘭這顆沙子,佔台灣的時候多半會採取武力措施把荷蘭人趕走。

    「學生聽說荷蘭人在大員島南部修建了一座堅城,易守難攻,而且架設了許多火炮。」許裕拙對於石迪文的說法沒有完全相信,紅毛人可不是十八芝那種土匪,他們的軍備水平可要高多了,而且還擁有為數不少的武裝商船,不管海上陸上的戰鬥力都相當強悍。就算海漢民團出手,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拿下的對手。

    「熱蘭遮城,我知道。」石迪文胸有成竹地應道:「在海漢民團面前,沒有什麼堅城不堅城的,我們想攻下的城池,就一定能夠拿下。」

    石迪文說著抬手指了指停在碼頭上的「威信號」戰艦:「這艘船在你們看來,應該已經算是相當強悍的戰船了吧?」

    許裕拙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種裝備數十門火炮的戰船,福建根本就造不出來,如果在海上遇到這樣的對手,許裕拙大概第一反應就是立刻調頭逃跑,跑得越快越好。大員島上的紅毛人雖然也有不少武裝帆船,但跟這種炮艦相比真的是有點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石迪文接著說道:「再過兩年,這種級別的戰艦,大概還有五六艘會入列服役,而且更大的戰艦很可能也已經上了船台開造了。以紅毛人在大員島上的武力配置,怎麼跟我們斗?等他們的援兵從巴達維亞千里迢迢地趕過來,熱蘭遮城那塊地已經被我們的炮彈翻來翻去犁了好幾遍了!」

    石迪文這番話說得信心十足,許裕拙聽得也是心驚肉跳。他也知道海漢人野心極大,但真正當面聽到有海漢軍官這樣不加掩飾地將野心表現出來,也還是給他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就在距今僅僅不到十年之前,福建明軍與荷蘭人就在澎湖有過一次正面交鋒。天啟二年,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佔領了澎湖,並且封鎖了漳州入海口。當時的福建巡撫南居益還招安過鄭芝龍去對付荷蘭人,但效果並不理想。

    天啟三年年末,南居益在廈門的停戰和談宴會上直接囚禁了荷蘭代表團,並且趁機燒燬了停靠在廈門島的荷蘭戰艦。天啟四年二月,南居益親自到金門島督戰,明軍出動兵船兩百餘艘,士兵過萬,渡海攻打荷蘭人在澎湖的據點。

    當時的福建總兵俞咨皋,守備王夢熊,率領部隊登陸白沙島,但因為武器和作戰方式的劣勢,並沒有能攻下荷蘭人的據點。七月,南居益又派出火銃部隊前去增援,雖然在戰場上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打到後面又是進入了僵持局面。八月,明軍再次兵分三路,包圍了荷蘭人的據點。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九月,明軍花了七個月的時間,消耗軍費十七萬兩,最後才攻下了澎湖。當時荷蘭守將高文律被明軍活捉,其他的殘兵敗將都逃往了台灣南部。而高文律之後被押解到北京斬首示眾,明熹宗還當時還「祭告郊廟,御門受俘,刑高文律等於西市,傳首各邊,以昭示天下」。

    仗是打贏了,但明軍以十餘倍的兵力,打了足足七個月才把荷蘭人從澎湖趕走,雙方的實力對比由此也可見一斑。明軍的自信心非但沒有因為這場戰爭得到提升,反倒是對荷蘭人更加畏懼了。許裕拙當然沒有參加過當年的那場戰爭,但對於當時的戰鬥過程卻並不陌生,在他看來,紅毛人與海漢人的戰力是比較接近的,海漢人或許在武器性能方面還稍佔上風。但石迪文的說法完全就是海漢民團要碾壓紅毛人,這的確讓許裕拙有點難以置信。

    石迪文見許裕拙一臉赫然的表情,大致也猜到他心頭所想,笑了笑道:「你對紅毛人瞭解多少?」

    「學生只知他們是來自極西之地,距離大明有數萬里之遙……」許裕拙對此並沒有多少瞭解,說了兩句就已經接不下去了。

    「我來告訴你這些紅毛人的底細吧!」石迪文笑著打斷了他:「正好我以前也去過他們的國家。」

    「石先生竟然去過如此遙遠的地方?」許裕拙再次被石迪文的話所震驚了。

    兩百年前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就是從福建出發的,然而鄭和去到過最遠的地方,據說離西方番人的國度也還相當遙遠。許裕拙活了三十幾年,還從未聽說過有人曾經去到過西方番人的國度。

    石迪文點點頭道:「我們叫紅毛人為荷蘭人,他們是西方那塊大陸上很多種族混居在一起形成的一個特殊族群,建立國家也不過才幾十年時間。我算算……他們建國的時間大概就是萬曆八年左右吧!而且這個國家也不大,如果以福建來做比較,大概也就只有福建的三分之一那麼大,至於人口就更不用說了,跟大明相差甚遠。」

    「聽石先生這麼說,這紅毛……不,這荷蘭國,也只是一個小國而已啊!」許裕拙是第一次聽到這些介紹,當下也是覺得新奇不已。

    「小是小,但這個國家並不弱。」石迪文繼續介紹道:「在這個世界上,荷蘭算得上是海上霸主,他們在海上的實力,遠遠超過現在的大明。」

    「這怎麼可能!」許裕拙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我舉個例你就明白了。在巴達維亞和大員島的這些荷蘭人,還並不算是他們的正規軍,只不過是荷蘭商人組織的一個聯合商號下面所屬的私人武裝而已。」石迪文說道:「這就像是『瓊聯發』名下負責海上押運的武裝護衛隊一樣,只不過他們這家商號的規模可比『瓊聯發』要大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4
599.第599章 戰與和的爭論

     石迪文口中所說的「聯合商號」,當然就是指成立於1602年,以壟斷東方貿易、進行殖民掠奪為主旨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東印度公司運營的近兩百年期間,總共向海外派出了1772艘船,約有百萬人次的歐洲人通過東印度公司的船來到亞洲。這家公司雖然名義上是商業組織,但實際上卻一直具有很多國家職能,例如自組傭兵、發行貨幣、與其他國家簽署正式條約、在海外開闢殖民地並實施統治等等。

    當然了,東印度公司能享受這麼多的特權也並非沒有代價,公司的盈利每年有18%要作為分紅上交給國家,以換取政府在各種海外政策和貿易手段上的支持。

    而東印度公司為荷蘭共和國在遠東地區贏得的可不僅僅只是經濟上的收益,1619年科恩擔任公司總督之後,便開始倡導武力開疆的做法,並成功地建立起了國家貿易體系,在大明、朝鮮、日本、琉球、安南等國之間組織進行貿易。而原本在遠東佔據了大量殖民地的競爭對手葡萄牙,卻在東印度公司的不斷緊逼之下陸續被奪走地盤。17世紀東印度公司的鼎盛時期,光是員工就超過五萬人,另外還擁有戰艦數十艘,武裝傭兵上萬人,的確是已經具有發動戰爭滅掉一些小國的實力了。

    以現階段的實力對比來說,東印度公司暫時還是超出海漢一籌,不過海漢的發展速度遠遠超過對手,而且控制的地區相對更為集中,更容易在局部區域內佔據實力優勢。如果不是顧慮到勞師遠征所將帶來的種種後勤問題,以及後續的實際控制手段,海漢現在其實就已經有足夠的實力拿下東印度公司在台灣島南部修建的熱蘭遮城據點。

    但要解決荷蘭人,海漢執委會認為還是必須先得擺平十八芝這個不安定因素才行。這些海盜所能給海漢造成的威脅,遠比台灣島上數量有限的荷蘭人來得更大。石迪文藉著荷蘭人來宣揚海漢的武力,真正的目的也是為了給許裕拙更多的信心,讓他確信海漢有足夠的實力和決心幫助福建軍方消滅十八芝。

    福建許家很早就已經加入了「瓊聯發」的董事會,因此許裕拙立刻就領悟了石迪文這個很形象的比喻:「所以駐紮在大員島上的紅毛……荷蘭人,他們也就是這個商號的武裝護衛了?」

    「沒錯。」石迪文點點頭道:「但就算他們只是私人武裝,實力也已經遠遠超過了明軍。荷蘭人在南洋打下了不少地方,都是靠著這支武裝完成的。當然了,要跟我們的海漢民團相比,他們還差了一截。」

    石迪文並不擔心自己誇下的這些海口被許裕拙給洩漏出去,許家雖然以前跟荷蘭人有生意上的往來,但他們應該很清楚誰才是真正能幫許家壯大實力的人。荷蘭人可不會像海漢這樣,大量出售制式武器,並且還代為培訓軍官,傳授作戰戰術。當然最關鍵還是福建與海漢之間的貿易量已經遠遠超過了與荷蘭之間的紀錄,海漢已經成為了許家最大的貿易合作夥伴,許家現在不太可能為了重新勾搭荷蘭人而出賣海漢。

    許裕拙追問道:「若日後海漢拿下大員島,那福建以北的海上航線該如何歸屬?」

    關於這個問題,執委會早就有了相應的指示,石迪文答道:「我們不會對此作出任何限制,但前提是我們雙方仍然是處在合作的狀態下。」

    石迪文這話其實只說了一半,但也不妨礙許裕拙領會到其中的精神了——雙方繼續合作,那麼東北亞的海貿生意大家都可以做,但如果合作關係終止,那麼對不起,以後就不帶你一起玩了。

    至於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才可能會導致雙方的合作終止,石迪文已經在之前表明了態度,也無需再在這個時候重複一次了。

    石迪文在中左所城對許裕拙做工作,身在漳州城的寧崎也沒閒著。許心素在漳州城為寧崎等人所準備的接風宴就設在自家府上,所請的賓客也不多,幾乎都是跟許家利益相關的人員。許心素介紹完賓客之後,還特地對寧崎說了一句:「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寧先生若是有什麼想說的話,大可暢所欲言。」

    寧崎在來漳州途中與許心素進行了攀談之後,認為對方雖然有停戰的意願,但似乎也並不完全是出於本意,一部分原因還是連年戰爭所帶來的外部環境壓力。如果能夠設法幫助許心素緩解這些壓力,那麼福建方面繼續對十八芝用兵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而今天這個場合的賓客都是許心素利益集團的核心人員,這些人的想法大概就會左右福建戰局的未來走勢,如何給這些人打足雞血,煽動他們繼續開戰,就成了寧崎當下最重要的任務了。

    酒過三巡之後,寧崎放下筷子,開始談論正事:「許大人,我雖然是第一次來到漳州,入城時間不長,但對這裡的觀感極好,所到之處都井然有序,民眾也都彬彬有禮,果然是文教興盛,衣食富足的好地方!」

    寧崎的誇獎對許心素來說的確是臉上有光,雖然他的職位是武官,但其實漳州大部分政務都是由他在直接掌管或者間接左右,地方上治理得好,的確也是有他許心素的一份功勞在裡面。許心素當然也不可能當著寧崎的面自誇,當下便謙虛了幾句,旁邊自有其他懂事的人隨後便站出來,替許心素歌功頌德吹捧一番。

    寧崎很耐心地聽完之後,才又繼續發表看法道:「漳州有今日局面,自然是許大人和在座各位的功勞。不過請容我說幾句有點不合時宜的話,漳州現在的局勢雖好,但外患未平,認為現在就能過上歌舞昇平的日子,還稍微早了一點。」

    許心素並沒有立刻應聲,只是默默撚鬚不語。席間有人接話道:「寧先生所說的外患,無非是澎湖那群海盜吧?這群賊人連著吃了幾年的敗仗,如今已經不敢再來漳州生事了。」

    寧崎應道:「你說只是漳州的現狀,但漳州之外的局面好像並不是這樣。據我所知這群海盜已經封鎖了漳州通往東北方向的航線,以此來要挾明軍和談……」

    「寧先生,要挾這個詞有點不妥。」剛才接話的人這次乾脆就沒等寧崎說完便截住了話頭:「和談是雙方面的事情,如果只對海盜有利而對明軍無益,那這和談就不可能實現。再說明軍一直在戰局中佔了上風,哪有吃敗仗的一方要挾贏家的道理?」

    寧崎一邊聽一邊在腦海裡迅速回想許心素對這人的介紹,等他說完之後便笑著應道:「我沒記錯的話,說話這位是清蓮書院的陳先生吧?」

    「不才陳慶連,寧先生多多指教!」那人坐在下首,朝寧崎拱了拱手示意。

    寧崎也拱手還禮,然後繼續說道:「陳先生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這利益要分長遠和短期,如果只盯著眼前的短期利益,那就有可能會因此而決策失誤,失去長遠利益。至於你說的第二點,我也恰好很好奇,為什麼佔據了上風的明軍要選擇停戰,跟打不過自己的強盜和談呢?陳先生可否為我解惑?」

    陳慶連大概也沒想到寧崎立刻就一腳把皮球又踢了回來,遲疑了幾秒才回應道:「漳泉二州連年戰事不斷,百姓也因此受苦頗多,停戰之後能讓民眾的生活復歸平靜,這難道不好嗎?」

    「好,能讓百姓的生活安穩下來當然是好事,但問題是為什麼還要養虎為患,不乾脆把這些強盜滅掉呢?」寧崎繼續追問道。

    陳慶連道:「打仗征戰勞民傷財,戰場上死傷無數,若能通過和談換來和平,有何不妥?」

    「道理我都懂,但為什麼不消滅這些強盜?」寧崎的語氣也開始變得咄咄逼人:「陳先生剛才也說了,明軍在戰局上處於上風,那為什麼要放過這些已經陷入被動的強盜?是為了讓他們得到喘息的時間,休養一年半載,積蓄好力量之後,再來攻打大明的城池嗎?」

    「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有什麼停戰的必要?」寧崎不等對方無力的辯駁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我還想問問陳先生,這停戰打算以多久為限,是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一年?就算雙方達成了停戰協議,這對強盜們來說有任何的約束力嗎?還是說你打算親自去一趟澎湖,給他們講一講什麼是仁義,什麼是講信用?」

    「寧先生說的是啊,跟這些強盜還談個什麼勁,準備停當了就直搗澎湖老巢,給他們來個一鍋端!」有主和的當然也有主戰的,席間還是有主戰派的存在,當下就有人出聲給寧崎幫腔。

    「我軍水師弱不堪戰,如何能出師澎湖?」當下便有人出聲駁道。

    「我大明王師難道怕了這些水匪海盜不成?有何去不得!」

    「十八芝的海船比水師多了幾十倍,這海上的仗如何打得,強行讓水師出動,豈不是送羊入虎口之舉?」

    「適才陳慶年這個主張和談的也說我明軍佔了上風,何時又變成了你所說的羔羊?」

    「夠了!」眼看加入爭論的人越來越多,場面也愈發混亂,許心素終於忍不住出聲制止了這種無序的爭論:「寧先生話還沒說完,你們搶著出什麼頭?都給我們閉嘴!」

    許心素的份量的確還是壓得住場面,他一開口喝斥,在座的人立刻都收聲閉嘴。許心素這才對寧崎道歉道:「寧先生,老夫麾下多是粗人,也不懂禮儀,還請莫要見怪!」

    「沒事,燈不撥不亮,理不辨不明,大家願意討論,這其實是好事。」寧崎表現得非常大度,並沒有因為剛才的混亂而生氣:「對於是戰還是和,在座的各位或許都有自己的立場和想法,我在這裡所說的話,也只是代表海漢的態度,並不是要強加給各位。各位要是覺得有道理,那就聽一聽,要是覺得沒道理,想要跟我辯論辯論,我也歡迎,但請大家有序發言,不要搶話就好。」

    說完這番話之後,寧崎見在座的人都將眼神彙集到自己身上,這才又接著說道:「關於福建的戰事,我們海漢的態度……」

    寧崎說到這裡有意拖長了腔調,待眾人的胃口都被吊起來之後,才又說道:……只要福建軍方願意繼續剿匪作戰,那麼我們也將繼續提供軍事援助,並且會逐步開放一部分高級武器的銷售。比如說這次造訪漳州的『探險級』戰艦,以及配套的作戰裝備。我想各位已經在碼頭上見到了這種新式戰船的身影,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種戰船的作戰性能還超出之前的『探索級』不少,在海上至少可以同時對付四艘同噸位的舊式武裝帆船。剛才不是有人說十八芝的船多嗎?他們船多,但我們的船火力強啊,在『探險級』戰船的面前,十八芝那些破舊的老船都只能變成挨打的活靶子……」

    寧崎很流暢地就在這個話題中插入了廣告內容,這也是他此次前來漳州的使命之一——為海漢兵工推銷各種新式武器裝備,其中也包括了「探索級」戰船在內。

    混合動力帆船已經入列服役有一年的時間,其出眾的性能和運行的穩定性也獲得了軍方和執委會的認可,在今後海軍的發展道路中,混合動力戰艦將會逐步成為標配,而早期建造的純風帆動力戰船則將逐步退居二線,或改造成補給船、近海巡邏船,或乾脆就出售給其他武裝勢力,撈回成本之餘還能賺上一筆。這個淘汰換代的過程雖然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實現,但軍方已經迫不及待地把第二代也是最後一代的純風帆動力戰船「探險級」也列入到了待售的名單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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