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9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1:59
620.第620章 南日島之戰(七)

     兩個步兵排各有作戰人員四十餘人,接到命令之後立刻以平時訓練的四列橫排隊形展開,然後不慌不忙地等待對手進入到己方的有效射程之內。

    這次隨使團出訪福建的陸軍全部都是軍齡兩年以上的老兵,大部分人參加過安南內戰和去年下半年的瓊北「燎原計畫」作戰,都具有一定的作戰經驗。對於他們來說,攻打南日寨倒並不是什麼艱巨的任務,畢竟比這大得多的場面都已經經歷過了。儘管對手的兵力要比己方多了幾倍,但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種壓力,過去海漢所面對的每一個對手,在兵力方面都是要強出自家一大截的,而他們也早已經學會了衡量戰鬥力的標準,並不僅僅只是看兵力數量而已。

    就南日寨派出來襲擾炮擊的這點人馬,士兵們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直到軍官吹響了示意舉槍的銅哨,第一排的士兵才齊刷刷地舉起步槍,借助槍身上的標尺瞄準大約在兩百米距離上的目標。當然以肉眼觀瞄,在這個距離上其實很難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瞄準,士兵們也只能是瞄個大概,然後以排槍的密集火力來保證命中率。

    海盜們行進到離海漢陣地還有大約150米距離的時候,陣中的幾名弓手便放慢了腳步,開始抽弓搭箭。在這個距離上,比較強力的戰弓已經能夠通過拋射來擊中敵人了。

    不過無論是準頭還是射程,海盜們手中有限的幾把強力弓都無法與海漢民團制式裝備的燧發步槍相提並論。在海盜們放慢腳步的同時,海漢軍官也吹響了下令射擊的哨聲。

    隨著一陣槍聲響起,海盜的隊伍中便有人悶哼一聲,然後倒地不起。開完槍的士兵收槍讓出位置,退後重新裝填。後排的士兵跟著上前,舉槍瞄準,聽到軍官的哨聲之後立刻扣動扳機。四排士兵如是循環,向對面的海盜隊伍不斷地進行射擊。

    這種射擊戰術的效果在以往的數次實戰中已經得到了極好的驗證,這次也毫不例外。隨著雙方距離的縮短,射擊命中率也越來越高,當海盜隊伍衝殺到百米距離上的時候,已經有近三分之一的人中槍倒下了,而剩下的人也意識到繼續向前衝殺的下場很可能就是送命,於是開始放棄進攻轉身逃向南日寨。對於單兵素質並不是那麼過硬的非職業軍隊來說,這個傷亡率已經完全超過其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引發潰敗完全是醫療之中的事情。

    而在此期間雙方的炮擊交火也並沒有停下,只是火力懸殊越來越大。寨牆上幾門打響的火炮都在很短的時候內遭受到海漢火炮的集火反擊,炮手死的死傷的傷,幾乎都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而反觀海盜所取得的戰果,卻只能說是微乎其微,有限的幾發炮擊全部落空,倒是衝出南日寨來襲擾的散兵用弓箭傷到了兩名海漢士兵,但戰果也僅此而已了。

    「十八芝現在還有什麼招數沒使出來嗎?」一直在陣地上指揮作戰的石迪文向已經目瞪口呆的許裕拙問道。

    許裕拙有些神不守舍地應道:「往常幾次攻島,十八芝均是固守不出,靠著從海上發動襲擊擾亂我軍心,待我軍進退兩難之時,寨中的人馬再出來拚殺。」

    「這套戰術大概今天是派不上用場了,只要你父親能在海上扛住他們就行。」石迪文回頭望了一眼碼頭的方向,那是這次攻島作戰幾乎唯一的弱點。

    不過這次明軍可不會再向前幾次那麼吃虧了,昨天海漢人已經替他們清理了一半的海盜船,要是連剩下十幾條船都對付不了,那大家也別吃軍糧了,早點脫了這身皮回家種田打漁算了。

    在海漢民團攻打南日寨的同時,海上的海盜船也向港灣附近的明軍船隻發動了攻擊,但由於自身實力有限,再加上明軍今天的備戰作得很充分,許心素這個福建總兵又親臨一線督戰,可以說是人人用命,根本生不出畏戰之心。海盜船過來衝殺了一波,反倒被明軍戰船給拖住了三艘,然後一擁而上俘虜了這三艘船。兵力處於劣勢的海盜船隻能選擇了先退避三舍,到遠處靜觀動向。

    海漢民團配備了步話機和電台,戰場上的聯絡指揮、互通信息都非常便捷,而海盜就沒有這樣的技術手段,在海上的人不知道南日寨的戰況,南日寨也根本無從得知海上的襲擾戰術究竟奏沒奏效。技術手段上的差距反映在作戰指揮體繫上,就會成倍放大效果,雙方的戰場反應速度差異足以彌補海漢民團在兵力上的劣勢。

    當民團的火炮陣地推進到距離寨牆只有兩百米的距離時,寨牆上已經看不到防禦一方的人影,因為僅有的一些可以遮蔽身形的垛口幾乎都被炮火所摧毀,而炮位更是已經無法再繼續投入到戰鬥中使用。

    鄭芝虎此時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他倒不是覺得不該守衛南日島,而是覺得應該讓屬下在島上坐鎮指揮,自己撤到海上去才對。如今海上不知道戰況如何,而南日島又已經兵臨城下,無處可逃,戰局根本不像他在開戰前所預計的那麼膠著。

    「當家的,此時海漢人還沒圍住寨子,不如你從後山出去,南邊還有我們的兩條船候著!」一直在寨門附近督戰的段三見己方傷亡不斷卻根本沒能阻止對方的不斷前進,趕緊找到鄭芝虎,建議他先行撤退。

    鄭芝虎自然也知道厲害,只是雙方尚未正式交鋒,自己就先跑路了,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正猶豫間,便聽段三又勸說道:「海漢的船比我們的船快得多,要是走得遲了,也會被他們在海上截住。當家的,你趕緊撤,小的留下來替你督戰!」

    鄭芝虎一聽這話有理,老子現在不提前撤,等下想跑都未必跑得掉了,當下便不再猶豫,一拍段三肩膀道:「段三,這次你代老子守島有功,回去之後我便提請大當家封你為南日島島主!」

    鄭芝虎下了決定之後,便不再猶豫,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了一身普通的行頭,然後帶了幾名親隨,不聲不響地朝著南日寨後山的方向去了。

    鄭芝虎雖然是悄悄離去,但南日寨就這麼大點地方,想要避過所有人的耳目是不可能的。他前腳一走,消息後腳就傳開了。這些海盜雖然多數都是亡命之徒,但也沒有傻到心甘情願替人當炮灰,當下不少人都開始嚷嚷著要跟城外的海漢人講條件投降。

    段三雖然一心想跟寨子外的海漢人拚命,但鄭芝虎一走,他的份量就實在有點壓不住場面了。很快寨子裡的主和派便佔據了多數,有頭目命人在寨牆上打出白旗示意停戰。

    「喲,這是要打算投降了?」石迪文也注意到了牆頭上的白旗,這讓他稍稍有些遲疑。

    「這些海盜詭計多端,石先生小心有詐!」許裕拙倒是沒忘了提醒一下石迪文。「詐降這個招數,以前十八芝也曾在與我軍的交戰中用過。」

    石迪文點點頭道:「詐降無非就兩個目的,一是拖延時間,來使出他們的新招,第二個可能就是為了掩護頭目逃跑。許裕拙,這島上還有別的地方能離開嗎?」

    許裕拙應道:「島南邊雖然沒有港灣,倒是有大片的沙灘,只要吃水淺的船肯定是能靠過去的。」

    石迪文道:「那南邊有水師的船部署嗎?」

    許裕拙搖搖頭道:「為了確保登陸碼頭萬無一失,家父把這次出戰的戰船全部都調到了北邊的海上護衛,並沒有打算圍住南日島。」

    「可惜了啊!」石迪文搖搖頭道:「這樣大概就沒辦法把島上的海盜一網打盡了!」

    「要不我帶人跑一趟吧?」不知什麼時候,摩根已經從他的狙擊平台上撤下來了。南日寨的牆頭上連人影都看不到了,這大概也是摩根沒興趣再待下去的原因之一。事實上在剛才的作戰中他也只是在起到觀察員和指揮的作用,自己連一槍都沒有開過,畢竟那些普通海盜的價值太低,完全不值得用比黃金更貴重的M-200子彈來消滅他們。

    「這……不太安全吧?」石迪文雖然也是個冒險家的性子,但他也記得出發前寧崎對他的囑咐,千萬不可以身涉險,畢竟任何一名穿越者對執委會和海漢這個群體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一筆財富。

    「從山寨後面到南邊的海岸還有多遠?」摩根先不跟他討論安全問題,而是轉向許裕拙先打聽起路線。

    許裕拙看了看石迪文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的應道:「大約有五里地,不過摩根先生想要繞過去包抄,那還得從山寨旁邊繞行,這樣至少會多出一半的路程。」

    「那就大概是四千米左右。」摩根立刻得出了答案,然後轉向石迪文道:「這對我來說並不存在體力上的問題,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不,摩根,我不能讓你去冒險。」石迪文此時已經考慮清楚了利害關係,拒絕了摩根的提議:「如果要讓你去追擊可能潛逃的海盜頭目,我至少需要分出一個排的兵力去保護你,但我們的兵力太少,我不可能再分兵給你,畢竟寨子裡還有近千的俘虜要等著我們接收。」

    摩根還待分說幾句,石迪文已經搖頭搶先說道:「單槍匹馬就更不用說了,就算你真趕過去幹掉了海盜頭目,回去之後執委會和軍委也不會認為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做法。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收到懲罰,摩根,這不值得。」

    經過討論之後,海漢民團還是放棄了派人繞到山寨後面去堵截海盜退路的打算。而這個時候南日寨裡也派出了一名使者,來到海漢陣地上求見。

    「所以你們是打算投降了?」石迪文開門見山地向海盜使者問道。

    「我方願讓出南日島,條件是貴軍放我方的人離開這裡。」那名使者應道。

    「條件?我沒聽錯吧?」石迪文搖搖頭道:「我不認為南日寨裡的人到現在還有資格向我們提出什麼條件。我只說一遍,你記清楚了,然後把話帶回去。」

    石迪文清清嗓子,正色道:「我要求南日寨裡的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出寨投降,作為優待,我可以保證所有放棄抵抗的人都能夠保全性命。至於其他的條件,我方一律不接受。如果貴方不願接手我方條件,那麼我們就繼續打下去,直到這個南日寨被我們的大炮徹底拆掉為止!你們有一炷香的考慮時間,從你離開我的視野開始算起。現在你可以帶著我的答覆回去了,記住,要快點作出決定,因為我不會再給你們下一次的停戰機會了。」

    石迪文可沒心情跟這些海盜慢慢談條件,畢竟他們根本就無處可逃。如果打算頑抗到底,那石迪文也不介意再多炮轟幾輪,用實力教會他們做人。

    使者帶著石迪文的答覆回到了南日寨裡,多數人對於海漢人的狂妄都感到不滿,但他們卻又並沒有繼續作戰下去直到戰死在此的勇氣。寨子裡剩下來的幾名小頭目經過簡短的討論之後,還是認為保命要緊,投降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

    只有段三一人仍然強烈反對投降:「海漢人說是可以保住我們的性命,但你們大概不知道,海漢人所抓的俘虜囚犯,全部都會送到海外去挖礦挖到死為止!你們就算是投降了,遲早也會累死在海漢人的礦上!與其死得那麼窩囊,倒不如現在拚死一搏,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一個!」

    其他幾名頭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陸陸續續都點頭道:「段三說得也有道理!」「那不如就請段老三帶頭,我們兄弟跟隨出寨拚個魚死網破!」「對對對,跟海漢人拼了!」

    「帶頭便帶頭,我段三豈是怕事的人!」段三拍案而起,抓起腰刀轉身便要往外走,不過沒等他走出這議事廳,就感覺後背一痛,低頭一看,兩三支利刃已經從前胸穿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0
621.第621章 打掃戰場

     如果是面對面真刀真槍的打一場,海盜們倒也不會怵了海漢民團,但問題就在於海盜們根本就沒有跟對手直接交鋒的機會,海漢無休無止的炮火轟擊就已經將他們的膽氣消磨得一乾二淨了。如果說戰前海盜們還對跟海漢交手抱有一些幻想,那麼開戰之後他們就明白了為什麼海漢居然膽子大到只派幾百人登島來攻打南日寨——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大到對方可以直接無視兵力多寡和客場作戰的不利條件。

    海盜們已經嘗試過了拚命,衝出去襲擾海漢陣地的兩百名弟兄,最後好手好腳撤退回寨的也就一半左右,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居然連對手一根毛都沒摸到,這仗根本就沒法打。到了這個時候,海盜們才明白許心素為何會對地處南海瓊州島的海漢人如此倚重,也知道了大頭目劉香兩年前在珠江口的潰敗並非他作戰不力,而是跟對手的實力差距太大。

    段三的親人死在海漢炮火之下,他當然想跟海漢人拚個魚死網破為親人報仇,但其他人可沒打算要為十八芝的各位當家戰死在這個荒島上。海漢人都已經下了最後通牒,段三還想鼓動南日寨的人出去拚命,這要是讓他去了,那大家都得死。既然這樣,那自然是不如讓他一個人去死,保全大家性命比較好了。其他幾個頭目頃刻之間就已經達成了默契,趁著段三沒有防備的時候就直接對他下了狠手。

    至於說這樣做會不會導致事後被鄭芝虎清算,這些人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眼下保命才比較要緊。幹掉段三這個不安定因素,大家才能有機會繼續活下去。

    在石迪文所規定的時限到來之前,終於看到海盜結隊走上寨牆,排著隊垂頭喪氣地將手中的武器從牆頭上扔出來。之所以沒有直接出寨,是因為寨門已經在前一天被海盜們用石塊壘得死死的,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清理出通道。

    「準備接收俘虜!」石迪文見寨子裡的海盜選擇了投降,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海漢這邊就算實力佔優,但如果對方頑抗到底,要打下南日寨還是難免會付出一些傷亡。而對於此次出訪福建的有限兵力來說,任何傷亡都是指揮官必須要儘可能避免出現的狀況。

    「呃,對了,通知你父親,讓他派人來接手南日寨的防務。」石迪文對許裕拙說道。海漢兵力有限,現在就算打下了南日寨,也不可能派兵在這裡駐守,因此這個活兒只能交給明軍來負責。這次作戰的主旨就是向明軍展示海漢的強大戰鬥力,而這個目的已經達到,至於說明軍能不能守得住南日島,那就不是石迪文眼下要去擔心的事情了。

    許裕拙在旁邊低聲說道:「家父的部隊此時都在海上,不如先由民團軍進寨清剿殘餘海盜?」

    石迪文先是一愣,心說這仗是我海漢打的,怎麼這打掃戰場的髒活累活還得歸我們做?他正待要發問,忽然一下子回過神來——這是明軍要塞好處給自己啊!

    這南日島座落在福建海域的黃金航道上,過往船隻大多得向十八芝繳納數額不菲的保護費才能安全通行,而南日寨作為十八芝在福建海岸線最主要的據點之一,其中儲藏的金銀財寶大概也不會是小數目。

    明軍當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戰後立刻接管打掃戰場的事務,順便吞了寨裡的財物。不過許心素認為這次海漢人出錢出兵,千里迢迢過來打下南日島,那福建方面如果一點表示都沒有,未免會寒了海漢的心,因此昨天特地叮囑了隨海漢民團作戰的許裕拙,讓他在戰後不要急於讓明軍進寨,而是任由海漢民團先進寨撈點實際的好處。

    這個套近乎的招數會不會管用,許心素並不擔心,他可是聽說過海漢民團在安南那邊的「斑斑劣跡」。當初海漢打下會安城之後,幾乎是將會安城裡能搬走的東西全都用船運回了三亞去,甚至連人口都沒有放過,而這種做法在海漢民團攻下順化之後又實施過一次,據說也是收穫頗豐。

    許心素雖然只是耳聞,並沒有在現場親眼目睹海漢民團當初的所作所為,但俗話說「賊過如梳,兵過如篦」,海漢民團是如何在當地搜刮戰利品,他大致也能想像得到。海漢人既然如此愛財,那送一些財物給他們也算是投其所好。再說這南日寨裡的東西都是十八芝的財產,許心素借花獻佛,自己也不用貼錢進去,又能賣海漢人一個好,也算是一舉兩得的辦法。

    「讓人趕緊把門洞清理出來,派兩個排進入寨內搜查。給我搜仔細點,不要放過海盜餘黨!」石迪文回過神之後,自然不會回絕許裕拙的這番好意,立刻便下達了命令。

    如果不是考慮到明軍之後要派兵駐守南日寨,石迪文大概會下令讓人直接炸掉被石塊堵死的寨門。好在南日寨兩側還各有一道鐵閘小門,也就是先前海盜們出寨襲擾所用的通道。寨內的海盜們被勒令從這兩個地方自行走出南日寨,出來一個,民兵們便用繩索將其手臂捆上,每十人穿成一串押到路邊蹲著。隨後民團軍進入寨內,開始打掃戰場。

    對南日寨的清理工作進行了大約三個小時,而在此期間許裕拙很默契地讓登島的明軍全部都退到了外圍,美其名曰為友軍警戒。而正如許家父子所料的那樣,南日寨的確還藏有不少的金銀財物,士兵們在三處地窖****搜出黃金七千餘兩,白銀十二萬三千餘兩,珍珠、珊瑚、玉石、翡翠等珠寶若干。另外還有生絲、麵粉、大米、藥材、瓷器等多種商品,看得出十八芝是將這裡當作了一個貨物中轉站在使用。

    好東西的確不少,但擺在石迪文面前的有一個問題——這次參戰的海漢戰船並沒有足夠的運力將南日寨裡的財物統統運走。

    「看樣子只能留下一部分給許心素了。」石迪文看著已經打包成小山一樣的戰利品,有些不無遺憾地說道。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實際上高價值的金銀珠寶基本都已經被裝上了原本用來運送炮彈的平板車,外面拿軍用油布一罩,就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了。至於無法運走的,大多都是些比較沉重而價值又較低的貨物,像糧油米面之類的東西,也正好留給駐守這裡的明軍作為消耗品。

    至於俘虜情況,在經過清點之後,共計在島上俘虜了海盜七百九十二人,另找到海盜屍體共計一百三十一具。除此之外,根據幾名海盜小頭目的交代,原本坐鎮南日島的大頭目鄭芝虎已經在開戰之後從南日寨後門溜掉,如石迪文所預料的那樣,他帶了二十多名部下,去了南邊的海灘乘船出海逃離。在海漢民團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鄭芝虎大概已經出海有兩個小時了。

    如果是知道航向的話,其實兩個小時的航程差距是完全可以立刻派船去追的,但問題就在於這裡沒人知道鄭芝虎出海之後會去什麼地方。也許他會立刻返回澎湖,也許會去就近的大陸漁村躲避風頭,也許會在附近海面上找個地方集結手下另作打算,總之沒有確定的方向,海漢民團空有快船也無法追蹤下去。

    「鄭芝虎啊!」摩根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大為失望,他也大致知道這個海盜頭領在十八芝中的地位,漏過了這樣的目標,對於一個自詡為戰場獵手的老兵來說實在是極大的損失。

    「如果先前你讓我帶人繞過南日寨去南邊堵截,說不定我們已經抓到這條大魚了!」摩根當然也知道現在為時已晚,只能把這口怨氣出到阻攔自己的石迪文身上。

    「那僅僅只是理論上的可能性而已,但我卻在事實上百分之百地保證了你的人身安全。」石迪文對於摩根的指控自然不會服氣,立刻便反駁了他。

    摩根很是失望地搖搖頭道:「親愛的Steven,下次我們要抓到他恐怕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下次我們不但要抓他,還要抓住他的兄長和他的夥伴。」石迪文並不同意摩根的悲觀情緒:「我們還有很多立下軍功的機會,但前提是得先保證我們自身的安全。」

    關於這樣的爭論並不會有什麼明確的輸贏結果,但摩根也知道這件事在回報給軍委和執委會之後,石迪文這種力求穩妥的做法仍然會得到高層的認可。即便軍方一心想要往外快速擴張,但在穿越者軍官的個人安全問題上,一向都是偏於保守的作風。類似摩根這樣比較冒險的做法,在高層並不會得到太多支持。

    直到海漢民團將南日寨搜到的金銀珠寶運到碼頭開始裝船,許心素的座船才很默契地進港停靠。與石迪文見面之後,許心素連半個字都沒提打掃戰場的事情,而是先向石迪文道謝:「此戰有海漢民團助我,簡直勝得易如反掌!老夫代福建軍民,謝過海漢各位將士了!」

    許心素的態度讓石迪文非常滿意,很顯然對方已經能夠以一種比較平和的心態來正視海漢軍事力量的存在,並且言語間也透露出繼續與海漢合作的意願,這也正是此次海漢使團出訪福建的主要目的之一。攻克南日島的這場作戰,應該已經讓福建明軍高層認識到了海漢民團的真實戰鬥力,對於他們而言,合作肯定是比對抗更為合理的選擇。

    天色擦黑的時候,在附近海域警戒的船隻傳回消息,原本在遠處觀望的幾艘海盜船都已經全部撤離,看樣子也是大致猜到了南日島失守的結果。當晚聯軍艦隊全部駐留在南日島,許心素派了五百名明軍進入南日寨住下來。原本許心素還想邀請海漢民團也進駐南日寨,不過石迪文嫌寨裡環境太差,加之不太放心三艘海漢戰船在沒有足夠防衛的情況上停在海邊,還是堅持將民團駐地安排在了碼頭附近。

    這天的晚飯倒是安排得格外豐盛,許心素命人從附近大陸的村落採購了各種禽畜,運到島上進行宰殺,以此來犒賞三軍。雖然明軍並沒有多少人直接參與了這次的攻島作戰,但幸運的是他們有海漢這個只要錢不貪功的合作夥伴,明軍大多數人都會在這次的勝利中得到自己的一份戰功,這對於他們來說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不過石迪文認為此時慶祝還稍顯早了一些,在飯局進行了一半之後,他便把許心素、許裕拙父子倆請到自己的帳篷裡,告知他們海盜已經在前一天派船回澎湖去搬救兵的消息。

    「十八芝不見得會再打回來了。」許裕拙聽完之後首先發表了看法:「鄭芝虎也跑了,他完全有時間在途中截住趕來救援的海盜船隊。」

    「但他也有可能一口氣嚥不下去,會嘗試利用援兵再把南日島奪回去。畢竟他們要是真的派出援兵,那應該不是一個小數目吧?」石迪文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

    「老夫估計他們至少會派出超過八十條船,大致一兩千人的隊伍。」許心素接道:「鄭芝龍在短時間內所能調動的武裝規模大概就是這樣的水準,如果要調動更多的人,他就必須召集十八芝的頭目們開會討論,讓各家出人出船,共同出兵才行了。而這樣做所需的時日至少要七八天,等一切準備妥當發兵過來,至少也是半個月之後了。」

    「但如果十八芝的救兵在途中遇上了鄭芝虎,他們還會過來再打一場嗎?」石迪文認為許心素的論證比較可信,便將自己的問題向他又問了一遍。

    許心素應道:「鄭芝虎雖然有些魯莽,但也不傻,他沒有在南日寨裡據守死戰,而是選擇了逃跑,這就可以看出他還是一個能夠審時度勢的人。所以老夫認為,鄭芝虎帶著澎湖的援兵返回南日島的可能性不大。即便要戰,也不會是近幾日的事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0
622.第622章 回港述職

     不管十八芝是否會在近期捲土重來,對福建官府來說,南日島這個戰略要沖都必須要盡力守住才行。這次幸運地靠著海漢民團出手,才能輕鬆從十八芝手裡奪下了南日島,要是再輕易丟掉,許心素大概也沒臉再在福建總兵的位子上繼續幹下去了。

    當然要想守住這個島,僅僅憑福建軍方自己的力量還有一點懸,海漢還得必須給予一定的幫助才行。好在南日寨的基礎結構非常紮實,儘管經受了海漢民團的多輪炮轟,也僅僅只是寨牆上部的垛口部分受損比較嚴重。就連石迪文和摩根在實地看過之後,也不得不慶幸十八芝投降得早,否則就算海漢民團打完帶來的炮彈也很難轟塌這牢實的寨牆,最後很可能也還是只有搭梯上牆硬攻。如果戰局進行到那樣的狀態,海漢民團就很難避免傷亡的出現了。

    從南日寨防禦工事受損的狀況來看,石迪文認為只需要小修小補一下,再對寨牆上的火力點重新進行佈置,就完全可以將南日寨的防禦強度提升一個檔次,讓守寨明軍可以獨力應付未來十八芝可能發動的反撲攻勢。

    但石迪文所認為的小修小補,那只是用海漢具備的工程水平作為衡量標準,但對於明軍來說,石迪文所提出的南日寨改造建議可就不是什麼小工程了。以明軍的基建水平,再快也得一兩個月之後才能完成海漢提出的改造方案。

    許心素自然也意識到己方工程能力欠缺將會給南日島防禦帶來的空窗期,當下便向石迪文請求道:「這南日寨修繕工程尚需時日實現,在此期間島上防禦必定空虛,如何能防得住十八芝的反撲?老夫懇請貴軍在南日島再駐紮些時日,一應費用消耗,均由福建官府承擔,請石先生務必應允。」

    石迪文倒是沒想到許心素還會在戰後繼續挽留民團軍,他原本以為民團軍的存在多少會讓許心素有些顧忌,早點撤離南日島也能讓許心素安下心來,倒是沒想到對方非但沒有顧忌,反而因為擔心南日島的防禦問題,要求海漢民團能夠再駐留一段時間。

    石迪文看許心素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試探自己,便斟酌著應道:「這樣吧,我方派來福建的軍事顧問團最近就會來了,他們在本地的駐地也需要時間修建,要不他們到了之後,就先來南日島這裡協防一段時間,等島上的工事修好之後,再調去漳州附近駐守?在他們來之前,我的船隊就暫時駐紮在南日島附近好了。」

    石迪文並不打算讓手下人在這裡跟明軍住到同一個營寨裡,這島上荒無人煙,獲得補給也不方便,還是住到臨近的大陸海岸比較好一點。從東嶠灣到南日島也不才不到二十海里航程,如果有情況發生,接到警訊再趕過來救援也是來得及的。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貴軍將士了。老夫會命人在東嶠灣劃出一塊地方,供貴軍駐紮。」許心素聽石迪文話裡並不打算住在島上,便已經猜到他的想法,立刻表示會作出相應的安排。

    戰鬥結束當晚,石迪文向仍在漳州駐留的寧崎發送了一封電文,說明了戰鬥結果和目前的狀況,並且告知他因為形勢需要,民團軍大概還得在泉州這邊再駐紮一些時日。

    民團暫時走不了,寧崎也沒法就這麼單槍匹馬回海南島去。不過正好他也因此有更多的時間來處理一些民間交流方面的事務,最近可是有不少漳泉兩地的文人慕名而來,拜訪他這個「海漢夫子」。而寧崎也正好需要這樣的一些溝通渠道,將海漢文化和價值觀向福建的文化界進行推廣。

    福建這邊在近幾年通過許心素的分銷渠道,有大量的海漢商品湧入本地市場,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海漢的招牌產品之一,品種豐富、花樣繁多的玻璃文化用品。與廣東的市場反饋類似,福建的文人對於這些逼格滿滿的東西也毫無抵抗力。在價格比廣東市場高出近兩成的行情下,出口到福建的海漢玻璃文具數量依然是呈現逐年攀升的趨勢,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是通過本地的轉運被販去了江西、浙江等地出售。而且根據寧崎在漳州走訪所獲的信息,還有少量的海漢玻璃製品甚至已經通過海運,販售到了北方的琉球、日本、朝鮮等地。

    通過專門制定的宣傳策略,海漢為自身所塑造的「重視文教」形象也早就在福建文化圈裡深入人心。在福建文人的心目中,這些來自海外的漢人後裔雖然是從事「粗俗」的商業,但其對於文化事業的重視程度甚至還超過了大明很多地方的官府。例如漳州目前每年規模最大的兩次文化盛會,漳州詩會和南閩文會,海漢都是掏錢最多的贊助商,並且往往在這些場合拿出大量價值不菲的海漢文具作為分發給與會者的紀念品或獎品,這讓漳州、泉州等地的文人普遍都對海漢抱有一定的好感。

    通過官方有意識的宣揚,漳州文化圈很快就注意到海漢使團的帶隊者寧崎正是海漢文教事務的主管,於是各種邀請函和拜帖便如雪片一樣送到了使團下榻的地方。但由於使團甫到漳州就發生了刺殺事件,之後許心素又要跟隨船隊出海作戰,無暇顧及到使團的安全問題,便暫時禁止了使團人員自行外出拜訪民間人士的行為。寧崎不甘浪費機會,倒是很快想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

    既然外出存在一定的風險,那乾脆就將客人全部請回來。寧崎問過常駐漳州的宮家父子之後,便決定在自己的駐地召開一次臨時的文會。石迪文、許心素等人帶著聯軍奔赴南日島作戰期間,寧崎就在漳州邀請了眾多福建文人,在自己住的宅院內開了為期七天的文會。

    這文會上吟詩作對,鑑賞書畫,自然是主題內容。而文人彙集到一起,也少不了談古論今,議論天下大事。寧崎本來就是學歷史的出身,加上其多出幾百年的見識和經過長期修煉的嘴炮功力,在文會期間廣為宣揚海漢的文化價值觀,倒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效。甚至有不少好奇心較重的文人表示,願意搭乘海漢使團的船一同返回瓊州三亞,去見識一下這個傳說當中的南海小天堂到底是什麼樣的風貌。

    石迪文發回電報的時候,寧崎的文會才剛剛開到一半,因此他對於軍方需要暫時駐留下來的決定非但沒有反對意見,反而是鬆了一口氣。不然軍方如果在戰後選擇直接開拔回大本營,那他還得考慮是不是需要讓軍方的人再多給自己幾天時間,來完成手頭未盡的工作。軍方這趟過來不但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成功宣揚了海漢的武力,而且還在南日島上撈到了一筆可觀的外快,存在感已經刷得滿滿的。如果寧崎不在離開福建之前做出點成績,回去之後向執委會匯報工作也難免有點臉上無光。

    在海漢使團文武要員們各自忙於處理手頭事務的時候,交接完安南防務的錢天敦也帶著自己的警衛排回到了勝利港。而將要調到福建駐守的安南民團下屬特戰營,則會更遲一點出發,由海運部安排的船隻前往安南駐地搭載他們直接前往福建,中途只在香港島短暫停靠。之所以不讓其回到瓊州島上休整,是因為執委會擔心這支部隊被有心人識破了身份,畢竟在去年「燎原行動」期間,這支部隊全員扮成海盜橫掃了整個瓊北,很難說本地民眾中有沒有人還記得他們的樣貌。

    對於錢天敦回到大本營這件事,執委會和軍方高層都是十分重視。除了顏楚傑在瓊北坐鎮,無法趕回來之外,其他的高層人員幾乎都是提前到了勝利港碼頭,歡迎錢天敦的歸來。

    錢天敦站在船頭甲板上,看著繁榮的勝利港港區碼頭,心頭也是頗為感慨。他從1627年夏天帶著拓殖船隊前往安南黑土港開始,到現在已經在安南駐紮了近四年的時間。雖然在此期間幾乎每年都有一次返回勝利港述職的安排,但他穿越後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安南度過,要說離開的時候一點眷戀都沒有,那肯定是騙人的。畢竟海漢在安南的所有殖民地區和維持當地安定的軍事力量,都是由他和同僚們一點一點地搭建起來的。

    按照他自己的規劃,在安南其實還是有很多未盡的事情。比如為軍方訓練出一個滿編的野戰團,在南方建成可以支撐海漢南擴計畫的軍港,以及協助安南朝廷打造一支用於對抗安南西面暹羅王朝的大軍等等。這些工作大概就只能留給接任的穆夏柏和馮安楠去做了,而錢天敦自己很明白,他在安南的近四年時間所做的事情,實際上仍然是在為海漢的大陸攻略做前期準備。

    經過四年的發展,海漢的實力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四年前只能選擇安南這種處於內戰之中,無暇外顧的地方下手,還得找黑土港這樣人煙稀少的地方落腳,而四年後的現在,海漢民團已經有實力組織船隊北上福建,與盤踞在當地的十八芝進行正面較量了。雖然執委會的調令中並沒有說得特別明白,但錢天敦能夠察覺到,執委會對於大陸及東北亞海域已經有了下一步的打算,而不管是採取什麼樣的手段來實現擴張,軍事上的保障都是必要措施,執委會也必須依賴像他這樣的有著帶兵作戰經驗的將領,來負責打開海漢在大陸沿海的局面。

    「看到現在的勝利港,你有什麼感覺?」錢天敦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在錢天敦身後,就只有一個身才不高卻很敦實的男人站著,正是他的貼身副官高橋南。這次錢天敦的職位調動,他也問過高橋南,是否想自立門戶,如果高橋南有這個打算,那麼他可以給軍委推薦並擔保,讓高橋南在安南這邊當個軍頭問題不大。不過高橋南拒絕了這個建議,並表示會繼續追隨錢天敦,留在他的身邊擔任侍從官。

    高橋南應道:「對卑職來說,在這裡的回憶非常痛苦,甚至勝過我當年在海上漂泊的時候。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卑職並不想在這個地方常駐。」

    高橋南當初被裹挾當了海盜,襲擊勝利港時被當時剛剛登陸不久的穿越者們活捉,並且投入了苦役營服役,那段時間他的確是吃了很多苦頭。不過他天性不壞,腦子也不笨,很快就得到了當時主管苦役營的任亮賞識,後來又被錢天敦要到了軍方,這才算是脫了苦海。對於他個人而言,錢天敦的確是有如再生父母一般,所以他才會選擇以留在錢天敦身邊的這種方式來報恩。

    錢天敦道:「我們不會在這裡住很久,就會出發去福建了。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對當時所受的苦還抱有怨恨,如果你在別人面前表露出這樣的情緒,或許會對你今後從軍的生涯有些不利。」

    高橋南明白錢天敦意有所指,立刻點頭應道:「卑職明白了!」

    錢天敦接著說道:「不要忘了,你現在不是日本浪人,不是囚犯,而是海漢的一員,你是堂堂正正的海漢軍官,勝利港的繁榮,海漢的榮耀,其中也有屬於你的一份!你為海漢所立下的軍功,都會被載入史冊,今後你的家族和後人都將以此為榮。至於你在此之前所做過的錯事,受過的苦難,這些東西並不會被記入到海漢的軍史中去。」

    高橋南精神一振,提高了嗓門應道:「卑職願為執委會拚殺至死!」

    「會有你上戰場拚殺的機會的。」錢天敦回過神來,在高橋南肩頭拍了拍道:「往後的日子,我們打仗的機會可就多了!」

    高橋南雖然不明白下一個戰場會在哪裡,但能夠有仗可打,這個消息卻已經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雙目都開始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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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第623章 錢天敦的匯報

     「一路辛苦了!」

    錢天敦走下舷梯,陶東來便第一個迎上來對他伸出雙臂,不是公式的握手,而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對於海漢這個集體來說,錢天敦所做出的貢獻絕對當得起這樣的待遇。

    「職責所在,不敢懈怠。」錢天敦外放當了幾年地方大員,氣質也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不太穩重的小軍官模樣了,回答也很穩重得體:「執委會既然把這個工作交給我,那我就會盡心盡力做到最好!這次我準備了一份關於中南半島局勢的報告,希望能盡快安排時間向執委會當面匯報。」

    「工作的事先暫時放一放,今天執委會要做的事情就一件,那就是給你接風洗塵!」陶東來笑道:「你看,今天大夥兒可都是放下了手頭的事,特地來接你了。」

    作為海漢在瓊州島之外最為重要的殖民區,安南在穿越早期給海漢提供了最急需的礦產能源和勞動人口,並且也是最主要的海漢商品輸出市場之一,為海漢的發展提供了相當重要的助力。而安南所處的天然位置,又為海漢今後向南、向西擴展控制區提供了極好的根據地。從某種角度來說,安南對於海漢的意義甚至並不弱於大明。

    海漢與安南政權之間是因為其內戰而建立起了特殊的合作關係,對於雙方來說,早期在軍事方面的合作要遠比商貿、人口、土地這種問題更為重要,因此錢天敦這個海漢軍方駐安南代表在雙方合作關係中的作用就顯得十分特殊。雖然安南當地也有執委會任命的民政主官,但在執委會把周恆行調回勝利港負責港務管理之後,海漢在安南地區實際上的領導者就是軍政一把抓的錢天敦了。而錢天敦在任期間所起到的作用和作出的成績,是任何人都難以忽視的。

    從1627年下半年拓殖船隊抵達黑土港開始算起,海漢在安南沿海的控制區已經從黑土港一處擴大到北三南四總共七處租界港區,幾乎是控制了中南半島由北至南長達兩千多公里的整條東海岸線。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安南國的海岸線有七成以上的區域現在都是被海漢所掌控。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條件,軍方才得以能夠安心地派艦隊南下,去奪取距離海南島近千海里之外的安不納群島。

    雖然能在今時今日經營出這樣的局面並非錢天敦一人之功,但誰都不會否認他作為執委會任命的安南事務負責人在這中間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此外,錢天敦在這四年間為海漢軍方訓練出的安南民團軍,也在歷次作戰中立下了赫赫戰功。僅去年「燎原行動」期間,錢天敦率領的「海盜部隊」就有七十餘人在橫掃瓊北各地的戰鬥中榮立不同等級的戰功,為海漢掃除了統一海南島的最大障礙,讓海漢民團得以在此之後順利地入駐瓊北各城,完成了對原本屬於大明的控制區事實上的佔領。而這份大功勞由於性質比較特殊,執委會並沒有公開宣佈參與人員的嘉獎令,就連錢天敦也只有語焉不詳的一紙嘉獎證書和一枚「燎原行動」的軍功紀念章。

    當然,不公開頒獎並不是執委會不承認他所立下的功勞,在「燎原行動」結束之後,執委會已經基本確立了軍委三大將領的地位,即顏楚傑負責總攬全局,王湯姆負責海軍,而錢天敦則是被默認為軍方第三號人物,負責對外軍事行動中陸軍的指揮。

    不過在「燎原行動」之後,海漢對外的軍事行動也僅有一次攻打安不納群島的作戰,基本都是海軍的活兒,而且戰鬥過程本身乏善可陳,沒有太大的難度。安南方面雖然派出了部隊,但是由穆夏柏帶隊作戰,錢天敦並沒有直接參與進去,因為在這個時候,執委會已經通知他今年的工作調動安排,並且立刻開始就安南當地事務與馮安楠等人進行交接。

    雖然從安南調往福建,看起來只是一次平級調動,但錢天敦知道執委會對於大陸攻略的執念非常深,長遠來看,福建方向的重要性還是要遠勝過安南,所以這次調動的意義也不僅僅是讓自己的屁股挪個地方,同時也是象徵著執委會對外發展方向和策略的調整。

    如陶東來所說的那樣,執委會為了迎接錢天敦的歸來,在勝利堡裡準備了很是豐盛的接風宴席。不過錢天敦雖然在席間喝了不少,倒還是保留了三分清醒,宴席結束後便由高橋南攙扶著離開了。

    錢天敦在勝利港倒也有一套按人頭分配的福利房,不過他並不打算回到那個名義上的「家」去住下,而是選擇了勝利港的迎賓館作為在三亞停留期間的住處。迎賓館的硬件設施雖然普普通通,比後世的快捷酒店都還不如,但軟件服務方面倒是很人性化,並不會比後世的高級酒店差。如果不是執委會有規定內賓接待門檻,只允許外地回來述職的官員在迎賓館短期入住,那這地方估計早就被單身青年們當成宿舍使用了。

    不過迎賓館的服務雖好,錢天敦也不太可能百分百地享受到官方所提供的服務內容,他一大早起來的時候,為他送上熱水毛巾的並不是這裡的服務人員,而是他的貼身侍從高橋南。

    「高橋,你現在自己也是一名軍官了,這種該由勤務兵做的事,你就不要再自己動手了。」錢天敦對於這樣周到的服務頗有點哭笑不得。雖然在安南的時候高橋南也是這麼在做,但回到勝利港,錢天敦卻不希望自己的屬下仍然幹這種在外界看起來可能有點「低賤」的工作。

    高橋南倒是一臉的不在乎:「卑職做習慣了,用不著讓別人來做。就算讓別人來做,卑職也得在旁邊盯著,那倒還不如讓卑職自己來做。」

    「你這傢伙……」錢天敦很是無奈地搖搖頭,心裡卻是感受到一陣溫暖。他當初只是覺得應該給高橋南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倒是沒有想過要讓他以這種家臣的形式對自己效忠,不過幾年相處下來之後,兩人的確是有了很深的羈絆,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同事關系。

    「對了,我等下要去勝利堡開會,你把這次帶回來的禮物分送到各位首長家裡去。」錢天敦吩咐道。

    高橋南應了一聲,接著又問道:「那要給羅小姐送一份去嗎?」

    錢天敦略微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送!」

    高橋南所說的「羅小姐」,就是在1627年因為被執委會認為有個人政治傾向問題,而被「發配」去了黑土港的信產部記者羅舞丹。這位大小姐在勝利港的時候就跟錢天敦有著種種的矛盾,在去到黑土港之後,這兩個冤家也仍然時常會有一些鬥氣鬥嘴的行徑。而每當這種時候,不願與羅舞丹耗下去的錢天敦往往就會讓高橋南出動,充當人形擋箭牌的作用。

    但羅舞丹在當地的工作仍然是充當信產部的新聞記者,工作領域不可避免地與錢天敦有著大量的交集,兩人之間的接觸機會很多,根本就無法做到徹底迴避。幾年接觸下來,就算是吵吵鬧鬧也還是有了一定的交情。

    不過去年「燎原行動」之前,為了配合海漢在瓊北地區先期展開的宣傳工作,信產部就將羅舞丹調回了海南島這邊,因此兩人也是有近一年的時間沒有碰面了。這次錢天敦卸職回來,帶了不少安南土特產作為禮物。以他目前的地位倒也不用再給執委們送什麼好處,所以都是一些經濟價值並不算很高的手工藝品,送出去也不用擔心有人在背後說閒話。

    穿越集團四百多號人,錢天敦當然也不可能每個人都送,而且還有不少人現在駐外,暫時也辦法交給對方,因此就提前列了一個大致的禮單,然後讓高橋南去負責一一派送。不過高橋南也是個機靈人,看過禮單之後發現漏了羅舞丹,便特地又向錢天敦確認了一次。

    錢天敦應了這一聲之後,便發現自己似乎暴露了什麼,指了指高橋南沒有說話。高橋南笑了笑,端起錢天敦用過的洗臉水出去了。

    錢天敦的歸來對於海漢高層來說是一件大事,因此執委會也專門為他安排了聽取工作匯報的時間。到場的除了相關執委之外,還有專門趕回勝利港作為軍方代表出席的王湯姆。

    錢天敦進場的時候,在座的人都起立對他報以了熱烈的掌聲。對於一個在外四年,為海漢開疆拓土的功臣來說,這是應有的待遇。

    「謝謝各位,為了節約時間,我就不多廢話,直接進入正題了。」錢天敦入座之後開門見山地說道:「關於我們在安南的幾個租界港的建設進展狀況,每個月都會有相應的報告送回來,相信在座的各位多少也都瞭解一些。我今天想談的是另一個方面,即安南國內形勢走向和今後幾年我們有可能需要注意到的地方。」

    錢天敦清了下嗓子,接著說道:「由於我們的介入,安南在兩年前結束了內戰,實現了南北統一。雖然這個結果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們的軍火銷售和對安南朝廷的掌控力度,不過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更大的銷售市場。安南南部的海上貿易傳統由來已久,民間對於舶來品的接受程度也比北方更高一些。在我看來,南方的商貿發展程度是要大大超過以農耕經濟為主體的北方,對於我們推廣海漢商貿體系而言有更為合適的環境。特別是現在還在建設當中的南方四港,可以為我們在中南半島南部開闢新的工業品市場起到推動作用。」

    「但同時我們也需要認識到南方地區所存在的弊端和隱患。因為阮氏家族在南方統治期的影響,南部民眾,特別是那些權貴之後,以及原來******的既得利益者們,對於現在的升龍府朝廷並不是特別順從。因為國力的原因,升龍府暫時也沒辦法在南方大量佈置忠於朝廷的軍隊,因此時至今日,南方其實還有很多地方是處於無政府狀態,地方上事務的協調和處理仍然是由一些豪門所把控,官府的影響力是比較有限的。」

    「是不是跟早兩年瓊南這邊的局面有點類似?」陶東來聽到這裡插話問了一句。

    「沒錯!」錢天敦點頭應道:「升龍府的朝廷就有點類似之前大明在瓊南的影響力,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地方是屬於大明的,但並沒有誰會對大明朝廷再保持足夠的敬畏,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地方的實際掌權者是我們。現在的安南南部有很多地方正是處於這樣的狀態中,區別就在於當地的權貴豪門並不會具備我們這樣自行建立政權並逐步取代官府的能力。」

    「區別在於他們手裡沒有足夠強大的武裝力量。」王湯姆聽到這裡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想要向海漢一樣把地方官府的職能和地位都取而代之,並不是有錢有勢就能做到的,海漢在瓊南所實現的局面,其他人很難照搬到別的地方,原因就是如王湯姆所說的這樣,手裡沒有足夠強大的武裝作為保障。

    「你的意思是當地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地主武裝在把持地方政務了?但這對我們又有什麼影響?」顧凱不解地問道。

    「好壞兩方面的影響都有。」錢天敦解釋道:「一方面他們希望進口高利潤的海漢商品,通過向普通民眾分銷來獲取盈利;而另一方面他們又不願讓我們在當地獲得更多的資源,因為這極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們自身的利益,比如說我們需要的土地和人口。」

    「這很難做到兩全其美吧?」顧凱搖頭道:「我認為你應該嘗試商務部門已經成功的辦法,就是在當地組織商會,來統一這些人的利益訴求,並且讓他們的利益逐步與海漢趨於一致,這樣就好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0
624.第624章 利益相關

     「如果是在大明,剛才你所說的這種辦法的確是行得通的,但很遺憾,這是在安南,這裡的情況和大明有點不一樣。」錢天敦提醒道:「導致安南南方******覆滅的這場內戰,我們的戰果佔了相當大的比重,而這些地方權貴有很多都是南方******的既得利益者,對他們來說,我們是敵人,是奪走他們權力和財富的對手,甚至有可能是殺害他們親人的凶手。想讓這些人聽從我們的安排,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有很多具體問題也不是付出一點錢財所能解決的。」

    「那或許是因為他們需要更高的價錢才能被收買。」顧凱依然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只要有人從中得利了,就會有其他人跟風的。」

    「問題在於付出太多的話,會影響到我們自身的利益。」錢天敦不急不慢地反駁道:「我們在安南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能從當地獲取收益來反哺三亞大本營,如果我們為了收買當地的權貴,需要對貿易收益分配比例作出比較大的調整,我想在座的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同意。」

    錢天敦所說的的確是事實,就算是顧凱再怎麼能言善辯,也很難反駁他的說法。當初執委會選擇出兵干涉安南內戰,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在海南島之外開闢出新的殖民區和目標市場,利用從安南賺取到的利益,獲得的原材料和勞動力,來充實大本營的發展所需。對海漢而言,這些應得的收益連一分一釐都不能少,怎麼可能再將其中的一部分分給當地的權貴?當初考慮到儘量避免節外生枝,不讓民團軍在安南陷入到治安戰當中,於是沒有這些安南土老財全部抄家,已經算是很仁慈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在安南南部幾處殖民港區的建設進展緩慢,主要原因就是這個?」陶東來倒是已經聽懂了錢天敦想要表達的意思。

    錢天敦點點頭道:「沒錯,而且這種矛盾的根源太深,我們在短時期內可能沒法徹底解決,南方的幾個港區也不太可能很快達到黑土港的水平。」

    作為海漢最早開闢的海外殖民地,黑土港現在可以算得上是殖民地當中的模範樣本,不但持續不斷地為海漢的工業建設提供煤炭資源,而且作為安南北部最大的移民中轉地,從當地輸出到海南島的移民也為數不少,前前後後已經有兩三萬人之多。在黑土港定居的民眾,九成以上都加入了歸化籍,成為海漢執委會治下的屬民,這個比例也是目前海外殖民地中最高的一處。海漢最近兩年在安南南部建設的幾處新港,基本都是以黑土港為藍本來操作,不過按照錢天敦的說法,由於當地的民情比較複雜,這種簡單的照搬顯然並不能完全複製當初黑土港的建設進程。

    錢天敦的論斷對於海漢而言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執委會還一直指望著南方四港能夠為海漢在當地推行新社會體制和貿易制度起到推動作用,但顯然在當地民間還存在著難以克服的阻力。

    「我們能不能通過安南朝廷,向當地施加壓力?」王湯姆提出建議道:「我知道安南朝廷在南方的影響力偏低,不過有些事安南朝廷不方便做,可以由我們借朝廷的名義來做。」

    以海漢在安南朝堂上的影響力來說,王湯姆的建議的確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他雖然說得不太明確,但在座的人卻都心領神會——這就是要拿著雞毛當令箭,借用安南朝廷的名義,在當地收拾那些不聽話、不合作的人。

    錢天敦應道:「湯姆所說的這個辦法,其實我之前也考慮過。效果肯定會有,但風險也是並存的。因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們現在在南方四港的駐軍數量非常少,如果要抽調這些部隊去鎮壓當地的地主武裝,很可能會陷入到疲於奔命的治安戰當中。」

    海漢部署在安南的武裝力量最近有兩次比較大的調動,一是四月南下攻佔安不納群島,由穆夏柏率領的數百名軍人暫時駐留在了當地。二是此次錢天敦從安南調去福建任職,跟著他一起調動的還有大約一個營的兵力,這樣一來,海漢在安南各地駐紮的武裝力量就更顯單薄了。勉強維持地方防務大概還湊合,但要外出執行軍事任務,就會顯得捉襟見肘了。

    而海漢民團在安南當地,特別是在南部的行動一向都比較謹慎,為的就是避免陷入到無休無止的治安戰當中。海漢民團戰力雖強,但還遠遠沒有強到可以為所欲為的程度。在這方面有個很著名的反面教材,就是燈塔國那支號稱地球最強的軍隊在中東的遭遇,雖然他們強大到可以在短時間內推翻一個國家的政權,但卻在長達十幾二十年的時間裡都仍然無法終止佔領區當地的治安戰和源源不斷的士兵戰損。而海漢民團有限的軍力只適合在正規戰場上使用,可經不住那種防不勝防的治安戰折騰。

    「那你認為比較可行的解決方案是什麼?」陶東來問道。

    「雙管齊下,一方面通過貿易來輸出我們的產品、金融制度和價值觀,慢慢培養我們的利益代言人,另一方面擴大駐軍規模,保持對當地那些不安分人群的軍事威懾力。」錢天敦對於這個問題顯然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想法,立刻便回答道:「考慮到肯定會有人就擴軍部分的費用問題提出疑問,我建議從安南獲取的商業收益中抽出一定的比例,作為軍費返還到當地駐軍,用於擴大軍隊規模和日常運作。」

    「那這又是軍方變相要求擴軍的提案咯?」顧凱第一個反應過來,馬上就接話道:「你們花樣真是太多了,防不勝防啊!」

    錢天敦正色道:「這可不止是軍方的事,我們在安南部署的武裝力量,會關係到今後幾年我們在當地的殖民地建設進展,道理我在前面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如果你覺得我是危言聳聽,那也只能由得你,但我有義務把當地的實際狀況告知執委會,並提出相關的建議。如果你能拿出更好更穩妥的解決辦法,那我也願意洗耳恭聽。」

    在場這些人裡面,真正稱得上安南問題專家的也就錢天敦一人,其次就是顧凱,他好歹在黑土港成立初期去當地做過一段時間的民政主官。不過對於錢天敦所論述的狀況,顧凱一時間還真的難以提出別的解決辦法,畢竟最近這兩年他已經遠離了安南事務,而且對南部的狀況也不甚瞭解,先前提出組織商會的建議就被錢天敦給抵了回來,再隨意開口只怕又會讓軍方的人抓到話頭。

    不過錢天敦倒也沒有再繼續就這個問題說下去,而是見好就收:「我現在已經卸任了安南地區的所有職務,按道理說安南的事情已經與我沒有直接關係,所以我的這個提議也僅僅只是提議而已,至於如何決定,還是請執委會來斟酌。」

    錢天敦的工作匯報中並不止談及這一個問題,之後還有關於軍隊建設、礦產開發、商貿合作等等方面的情況匯報,然而執委會最為關注的還是他最先所提及的南方問題——這大概也是因為中間參雜了擴軍這個一直讓所有部門都會感到敏感的話題。

    會議一直持續到中午,錢天敦的工作匯報倒是做完了,但執委會對於擴軍這個議題仍然沒有得出最後的結論,只能選擇改日再議。

    錢天敦前腳剛到迎賓館,王湯姆和陶東來後腳就跟著來了,讓人置辦了一桌午飯,送到錢天敦房裡。錢天敦見這架勢也猜到應該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談,便將高橋南先差到外面去當門童。

    「還是上午的事情?」錢天敦主動開口問道。

    陶東來搖搖頭道:「上午的事倒沒什麼好說的,找不到別的解決辦法,最後該擴軍還是得擴。現在讓大家爭一爭吵一吵,主要還是為了體現出我們民主的氣氛,免得讓人說執委會搞獨裁。你放心,這事不會拖太久的,說不定你去福建之前就能定下來。」

    「那就是福建的事情了?」錢天敦的反應非常快,立刻就從陶東來的話中發現了蛛絲馬跡。

    「福建那邊的形勢有一點變化,可能需要你盡快過去。」陶東來承認了錢天敦的猜測:「具體的情況,就由湯姆給你解釋一下吧!」

    王湯姆接過了話頭:「我們在五月派出了一支使團去福建,這事你是知道的。這支使團到了漳州之後,就遇到了刺客在城中公開行刺,寧崎當時就是被攻擊的目標。好在他運氣不錯,並沒有受傷。後來審問刺客,才得知這批人都是隸屬於十八芝。」

    錢天敦應道:「看樣子十八芝對我們真是又恨又怕啊!居然連這種下三濫手段都用上了,那福建方面什麼反應?」

    「許心素當即就封鎖全城,捉拿犯人,不過效果並不是太好,他們的安保措施也比較業餘,最後還是放跑了策劃這個事件的首犯。」王湯姆不無遺憾地說道。

    錢天敦雖然並不是很瞭解福建那邊的狀況,但也能想像得到漳州城因此而搞得雞飛狗跳的樣子,不用說那邊肯定是一波人頭落地。

    「在此之後,使團安排了一次聯合軍演,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這幾天了。」陶東來接著說道:「使團會趁著這次軍演的時機,拿下被十八芝控制的南日島。」

    「南日島?」錢天敦在安南待了三年多,對於這個地名還十分陌生,不過他很快就拿出了筆記本電腦,從資料庫裡找到了這個小島。

    「這位置是挺重要的。」錢天敦何等眼光,一看之下就明白了南日島的重要性:「這個提議是許心素提出的還是我們提出的?」

    「是我們這邊的主意。」王湯姆接過話頭道:「石迪文帶隊,摩根也在,打下這個島的問題應該不大。」

    「打下來不難,難的是守住這個島。」錢天敦很老辣地看到了問題所在:「就算打下來,光憑明軍大概也很難守住這個島。」

    「跟你預料的情況差不多!」王湯姆應道:「石迪文昨天已經發了電波回來,申請帶隊在當地駐紮一段時間。」

    「就是要等著我過去接盤了?」錢天敦的反應非常快,立刻就明白了王湯姆話裡的意思。

    「大致如此。」王湯姆也並未掩飾軍方的安排:「你到了福建以後,大概會安排在南日島駐紮一段時間。等當地的防禦工事修建完畢,再另行安排。」

    「我是沒有問題,把我的部下安排妥當就行。」錢天敦應道:「駐地和補給渠道,最好能提前做好準備,我不希望我的屬下從安南長途跋涉過去之後還得忍受生活的不便。」

    「這方面的事情我們已經通知了寧崎,讓他跟許心素做好溝通,儘可能提前把駐地和補給都安排好。」王湯姆頓了頓又道:「如果沒辦好那就是他的鍋。」

    「你這甩鍋也太早了點吧!」陶東來忍不住笑道:「寧崎要是知道你在背後這麼編排他,回來又要噴你一身口水。」

    「天知地知我們三人知,要是寧崎來噴我,那肯定就是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王湯姆應道。

    「不要污,要堅持做清流。」錢天敦正色道:「你們怎麼亂都行,不要把我扯進去。」

    錢天敦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錢天敦在嗎?」

    「喲,女的!」王湯姆立刻就大呼小叫起來:「老錢你動作挺快啊!這才回來一天,就有相好的找****了!」

    「什麼相好的,別亂說!」錢天敦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很顯然這次高橋南這個擋箭牌並沒有發揮作用——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隱身了。

    「你們先坐,我去看看是誰。」錢天敦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開門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0
625.第625章 福建攻略

     錢天敦打開房門,外面站著的正是他的老熟人羅舞丹。羅舞丹手裡抱著一個竹編小筐,裡面放著各式時鮮水果:「聽說你回來了,我過來看看你,這是昨天去田獨農場摘回來的水果,安南那邊大概是沒有的,給你嘗嘗鮮。」

    羅舞丹能這麼快找****來,不用問肯定是高橋南上午去派送禮物的時候沒能管得住嘴。錢天敦笑笑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迎賓館什麼都有,要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有人去弄了。」

    「那你是嫌棄我這禮物了?」羅舞丹也是個炮仗性子,一點就炸。

    「沒有沒有!」錢天敦趕緊伸出手去接過了水果筐:「我當然很感激你這麼有心了。」

    「不請我進去坐坐?」羅舞丹見錢天敦就這麼一直堵在門口跟自己說話,也感到有些奇怪。

    「這……」錢天敦正猶豫間,屋裡陶東來的聲音傳了出來:「小錢啊,怎麼還不請客人進屋?又不是外人。」

    「啊,你這裡有客人,那我還是改天再來吧!」羅舞丹聽到房裡的聲音,立刻便打了退堂鼓。

    羅舞丹還沒來得及撤,陶東來已經從錢天敦身後探出頭來:「喲,是小羅啊,我們正好在吃飯,進來一起吃點吧!」

    「陶總……我那什麼,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你們吃,我先走了!」羅舞丹臉上紅霞一片,不等陶東來和錢天敦說話,便小跑著離開了。

    陶東來看著羅舞丹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臉尷尬的錢天敦,意味深長地說道:「小錢,套路很深啊!」

    「哪有什麼套路!」錢天敦哭笑不得地辯解道:「我也就是想著在安南的時候一起做過同事,所以上午讓人去給她送了一份土特產,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啊!」

    陶東來拍拍他肩頭道:「不用解釋,老哥懂。回頭我跟蒙賀說一聲,讓他徵求下小羅的意見,看看她願不願意去福建工作。」

    「陶總你可不要亂來,我跟羅舞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錢天敦急道。他很清楚自己與羅舞丹之間並不是什麼戀人關係,如果安排羅舞丹去福建工作讓兩人硬湊在一起,這對於女方來說的確很不公平。

    「你好歹也是帶兵的大將了,遇事不要這麼慌張行不行?」陶東來看錢天敦的反應,心裡就已經有了譜,一邊往房裡走一邊說道:「就只是徵求下意見,願不願意去那是小羅自己的事,我們又不會強迫她作出選擇。她要願意去,你再來謝我不遲!」

    對於陶東來的「好意」,錢天敦真是有些無語,但如果繼續堅持反對,卻好像是更會顯得自己心虛了。

    回到餐桌上,王湯姆也是擠眉弄眼地對錢天敦道:「可以啊,羅舞丹這種小辣椒你也能降服!」

    錢天敦苦笑道:「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過,你們不要想太多行不行?我跟羅舞丹真的就是普通同事關系。」

    「哦,普通同事。」王湯姆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行了,那等你們變成不那麼普通的同事,我們再來討論你們的事情。」

    「還是說福建的事吧!」錢天敦可不想讓這兩個好事的傢伙再拿羅舞丹來調侃自己了,趕緊把話題拉回到正事上:「我過去之後的任務,陶總先給透露一下吧?」

    說到正事,陶東來也就收起了玩笑,正色應道:「現在海軍建設已經上了軌道,一兩年之內,我們所擁有的作戰船隻就能有足夠的實力跟十八芝證明抗衡了,所以你到了福建之後,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為接下來的北上作戰當好開路先鋒。我們需要在福建沿海建設至少一處前進基地,為之後進攻台灣做準備。」

    錢天敦沉吟道:「攻打台灣,除了十八芝之外,南方的荷蘭人和北方的西班牙人也一起處理掉嗎?」

    雖然鄭芝龍率領的十八芝沒能像原本歷史中那樣成功洗白上岸,依然還是在干海盜這份很沒有前途的職業,但台灣島上的局面倒是跟歷史相差不大。1624年荷蘭人被逐出澎湖之後,就佔領了南方的大員作為據點。而西班牙人則是在1626年從呂宋出發,佔據了台灣島北部的基隆、淡水兩個港口。加上盤踞在澎湖和台灣西部沿海平原的十八芝,這個海島上實際存在著三支實力不相上下的武裝勢力。當然這還沒有算上台灣島上為數不少的土著部落民,雖然這些土著民的武裝水平還很原始,但人口在島上卻是佔了多數,而且他們對於外來者也並不會存有太多的善意。

    海漢首要對付的目標肯定是十八芝,但臥榻之旁,豈能容他人鼾睡,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的存在就是一個隱患,錢天敦即便不提這事,執委會也早就有了相關的打算。

    陶東來應道:「關於這件事,還是湯姆來說說吧。」

    王湯姆接過話頭道:「和十八芝相比,現在盤踞在台灣南北兩邊的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武裝水平顯然要高一些,而且很可能還配備有一定數量的大型武裝船隻,我們認為他們會比十八芝更難以對付。所以攻佔台灣島的作戰我們準備分階段進行,首先要打下十八芝控制的澎湖列島和台中沿海地區。穩住跟腳之後,再視情況向其他兩家發動進攻。」

    「打十八芝準備出動多少兵力?」錢天敦直接了當地問道。這關係到他去福建之後為攻台行動所做的前期準備需要多大的規模,有很多事情必要及早就開始張羅。

    「屆時海軍大概會出動七成的兵力,不算前期你帶過去的特戰營,陸軍至少還會出動兩個加強營,總兵力會在四千人左右。」王湯姆介紹道。

    「那倒是應該夠用了。」對於民團軍的戰鬥力,錢天敦還是很信任的,雖然四千人的兵力比起對手還差了好幾倍,但考慮到雙方的實力對比,錢天敦認為這樣的兵力配置已經足以對付十八芝這種准軍事組織了。

    「不過這個作戰計畫會讓海南島本地的防禦出現一段時間的真空期,所以我們要儘可能地縮短作戰時間。」陶東來繼續說道:「一個月之內,解決掉十八芝!」

    「理論上肯定是夠了,只要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不跳出來插手,這麼長的時間收拾一群海盜肯定綽綽有餘。」錢天敦信心十足地應道:「那要在福建沿海設立的前進基地,參謀部有沒有定下候選位置?」

    「許心素的意思是讓你帶過去的部隊能夠駐紮在泉州以北,這樣能夠兼顧到南日島的防禦。」王湯姆在地圖上指出了東嶠灣的大致位置:「這個地方距離南日島只有十幾海里,一旦南日島發現敵情,還可以就近支援。」

    「從這裡到澎湖,比從漳州過去的航程要遠多少?」錢天敦問道。

    「如果從金門島出發到澎湖馬公港,那直接距離比從東嶠灣出發要近了大約二十海里,對我們的船隊來說倒是差距不大。」王湯姆繼續介紹道:「許心素也答應了會在東嶠灣劃一塊地皮給我們用作軍事用途。從補給方便的角度來說,東嶠灣肯定比我們原來預定的金門島更好一點。」

    「但我們有很多物資是必須要從海南島運過去,在當地根本沒法補給。」錢天敦反駁道:「從南方運過去,航程應該比到漳州要遠不少吧?」

    「六十海里以上。」王湯姆點點頭認可了錢天敦的這個觀點:「以我們的貨船航速來算,差不多也得要花大半天時間,如果是用老式帆船,那估計得跑上一個整天了。如果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那東嶠灣的位置的確又不如金門島這邊了。」

    「金門島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們駐軍會比較敏感。」陶東來補充道:「那地方可是駐有明軍的。」

    與天津衛、威海衛並稱為天下三大衛所的永寧衛,下轄福全、崇武、中左、金門、高浦五個千戶所,祥芝、深滬、圍頭三大巡檢司。其中金門所又下轄峰上、管澳、田浦、陳坑、烈嶼五個巡檢司,駐軍數千。海漢民團想把前進基地設在金門島上,那肯定會跟金門島上的明軍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許心素對此心存顧忌,那的確有可能會因此而影響到雙方的合作。

    「這就要看使團怎麼跟許心素談了。」錢天敦依然還堅持認為金門島這個選擇更好:「只要使團的人給力,我還是希望能夠讓我們在金門島駐軍,哪怕只是階段性的也好。」

    「那南日島怎麼辦?」王湯姆問道。

    「南日島對十八芝真的那麼重要?」錢天敦冷笑道:「那我們倒是可以圍繞南日島再作一點文章,引十八芝來打。當然了,前提是島上的明軍至少能守住一個禮拜才行。」

    「我們可以考慮多賣幾門炮給許心素,讓他用於加固南日島的防禦。」陶東來頓了頓接著說道:「另外我們也可以讓使團的人在打下南日島之後,指導他們改造南日寨的防禦工事,以加強其防禦能力。」

    陶東來在談及這件事的時候,南日島那邊的確已經在進行了,不過陶東來所沒有想到的是,明軍的工程能力遠不及海漢,因此這個改造工程所需的施工時間也會長達兩三個月之久。

    不過在他們結束討論之前,從福建發回的戰果捷報就由信息中心派人直接送到了迎賓館來。

    「一天就打下來了,還是挺厲害的!」錢天敦嘖嘖嘆道:「而且幾乎無戰損啊,就幾個傷員。」

    「可惜放跑了鄭芝虎,這可是一條貨真價實的大魚!」王湯姆看著電報不無遺憾地說道。

    「南日寨工程改造期需要兩個月左右,許心素應該會對當地的防禦放不下心,看來你還是得先去東嶠灣待著。」陶東來所關注的則是工程方面的問題。

    「電報上催著要我早點過去,看來我這好不容易等來的年假是又得泡湯了!」錢天敦看完電報,一臉苦笑地嘆道:「我還以為這次回來起碼可以歇個把月再出去,看來是我想多了。」

    「形勢需要,也只能辛苦你了!」陶東來對於這樣的安排也沒什麼好說的,如果錢天敦繼續在勝利港休假,那使團在福建就撤不回來,而這肯定又會影響到後續的其他安排。

    「沒事,在外面也待習慣了。給我兩三天時間,休整完畢我就出發。」錢天敦還是很有責任感的,雖然執委會的正式調令還沒有發出來,但他仍然很自覺地取消了假期。

    陶東來道:「我會讓有關部門把你的生活物資提前準備好,到時候讓海運部派個船跟著你一起過去。」

    「那就先謝謝了!」錢天敦明白陶東來所指的「生活物資」是什麼,當下便向他道了謝。

    所謂生活物資,就是駐外機構所配備的熱水鍋爐、衛生潔具、生活用品,乃至家具、太陽能發電設備、交通工具等大件物品。這些東西因為庫存有限,一般只有五人以上的駐外機構才會統一配備,就連海南島上的一些駐外人員都未必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安南那邊也只有黑土港才有比較完善的生活設施,而錢天敦長期駐守的涂山訓練營和吉婆島訓練基地卻沒有這麼好的條件,熱水鍋爐都只有集體澡堂才配備。

    能夠拿到這樣的待遇,也是能從側面體現出執委會對於福建工作的重視,同時也是對讓錢天敦長期駐外的一種變相補償。

    接下來的兩天之中,錢天敦所接到的宴請接連不斷,不但有海漢內部各部門的邀約,而且連聽到風聲的福建商會代表也登門拜訪,希望能夠早一點結識這位傳說中的海漢大將,以後也好討一點方便。

    一轉眼幾天過去,相關的手續也都辦好了,執委會的正式調令和委任狀同時送到了迎賓館,標誌著錢天敦的新一段職業生涯開始。海運部為他專門安排了兩艘船,其中一艘就是用來運送陶東來所承諾過的各種生活物資。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1
626.第626章 天降橫財

     當然這兩艘船上運的貨物也不僅僅只是給錢天敦配發的生活物資,還有二十多噸各種軍用物資,用以補給海漢民團在福建當地的駐軍所需。

    赴福建人員方面,除了貼身侍衛官高橋南和警衛排之外,錢天敦還是在碼頭上見到了拖著行李箱的羅舞丹。她已經接受了信產部的委派,將會前往福建作為特派記者。

    不過現在海漢控制區內還並沒有正規發行的公眾刊物,因此這個記者的頭銜多少有一點名不副實。所謂的新聞報導,也只是提供給四百多名穿越者內部閱覽,受眾面非常有限——當然說得好聽一點也可以算是執委會御用記者。

    由於穿越早期新聞部門在立場問題上犯過一些小錯誤,因此執委會一直都沒有給予信產部太多的權限,新聞部門更像是一個接受執委會垂直管理的情報機構,執委會需要的是為數不多的幾名兼職記者從第一線攝錄的圖像資料,至於他們的文字報導,顯然並沒有得到更多的信任和重視。例如這次信產部將羅舞丹派去福建,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協助民團駐軍,用相機記錄下一些關鍵性的畫面。

    當然了,至於去到福建之後具體會做些什麼工作,或者說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其實信產部是管不了的。羅舞丹在安南的時候,在移民事務處兼職的時間比當新聞記者的時間可要多出幾倍,基本上也就是哪裡缺人往哪裡補的狀況。

    「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又要搭檔了?」錢天敦看到羅舞丹的心情也有些複雜,沉默一陣之後才開口對她問道。

    「你如果不想看到我那我可以不去福建。」羅舞丹卻是一臉的傲然。

    「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錢天敦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的解釋實在有些蒼白無力,轉頭對高橋南招了招手道:「把羅小姐的行李送到船上,安排最好的艙室給她。」

    「是!」高橋南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然後走到羅舞丹身邊接過了她的行李箱。

    接下來與錢天敦道別的一幫軍方人員都已經在旁邊目睹這一幕,幾乎每個人都會擠眉弄眼地調侃錢天敦幾句,弄得他也是哭笑不得。

    1631年6月7日,由錢天敦率領的海漢軍事顧問團離開勝利港遠赴福建。而此時調配給他指揮的安南特戰營也已經乘船從安南北部的涂山半島出發,經北部灣和瓊州海峽前往福廣方向。兩支船隊將在香港島進行會合併作短暫休整,然後再一起前往福建。在這支軍事顧問團抵達當地之後,現在仍然駐留在福建的海漢使團才會啟程返回海南島。

    與此同時,遠在南海的安不納島上,駐守島嶼的海漢民團軍剛剛俘獲了這個月的第一艘戰利品,從台灣島大員港返回南邊巴達維亞的一艘荷蘭商船。同時這也是海漢民團在四月打下安不納群島後,俘獲的第五艘自投羅網的荷蘭船隻。

    與前面幾艘倒霉的船遭遇一樣,這艘荷蘭商船也是在毫無防備之下自行駛進港口停靠在了碼頭上。在水手們興高采烈地下到岸上,準備去附近的小鎮上喝個痛快再找個妓女解決一下生理需要的時候,他們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被一支沉默的火槍隊給包圍了。幾乎沒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船上總共五十三人就全部被輕鬆拿下。他們將在島上的臨時監獄中度過半個月的疾病觀察期,然後會被再次裝船,運往昌化或是安南的黑土港,當作廉價勞動力來使用。

    目前已經提升為安不納島港務主管的黎大貴,正拿著清單向穆夏柏匯報這次從船上抄出來的戰利品:「此船繳獲物品如下,鹿皮八百零二張、牛皮三百二十七張、其他各種野獸皮毛兩百一十九張,生絲一百五十擔,各種福建、江浙出產的織物四百七十匹,各種大小瓷器三百零八件,還有為數不少的藥材,據分辨有三十七味藥材,共計七百四十斤……」

    「等等,怎麼還有這麼多藥?荷蘭人會用這些藥?」穆夏柏有些詫異地問道。

    黎大貴應道:「據船長交代,這是替巴達維亞當地的華商採購的貨物,想必應該是開藥鋪的。」

    穆夏柏點點頭道:「你接著說吧。」

    黎大貴應了一聲,接著匯報導:「另還有我海漢出品的火柴三箱、香皂兩箱、玻璃鏡二十面,兩套包括水管在內的完整陶瓷衛浴潔具,還有一個小號的熱水鍋爐。」

    「這也是華商買的?」穆夏柏忍不住又問道。

    「這倒不是,據說是替巴達維亞總督採購的。」黎大貴臉色也忍不住有些得意:「這荷蘭蠻夷倒也識貨,知道買市場上最高檔的好東西。」

    在福廣兩地的高端生活消費品市場上,海漢出產的商品已經打出了一片天地,技術上的壟斷讓海漢商品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競爭對手,這種獨一無二讓其保持了居高不下的價格和極高的利潤率,隱隱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的奢侈品象徵。

    在海漢商務部年復一年有意識地引導宣傳之下,東南兩省沿海地區有錢的權貴大戶都以使用海漢商品為身份的象徵,而這種風氣顯然已經影響到了更多的人,甚至連遠在南海的荷蘭人也未能免俗,跟風採購了這麼多的海漢商品。

    「另有大米、燻肉、各種食物若干,現銀四百餘兩。火繩槍八支、火藥五斤、鉛彈若干……有價值的繳獲基本就是這些了。」黎大貴說完之後恭恭敬敬地將清單放到了穆夏柏身前的辦公桌上。

    「船上這些人的身份核查完沒有?有什麼特殊的嗎?」穆夏柏沒有急於去拿清單,而是繼續向黎大貴提問道。

    黎大貴搖搖頭道:「船上全是東印度公司的僱員,並無別的乘客。五十三人均為男性,最大的五十二歲,最小的十九歲。有十七名荷蘭人,四名漢人,剩下的都是南海土著和黑人。倒是有一人是自稱大夫,但杜榮和他談過之後認為他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騙子,除了放血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治療辦法。」

    「那就按老規矩辦好了,先關起來的,等等月底的交通船來了再把他們帶回去。」穆夏柏聽完黎大貴的匯報之後,感覺沒有什麼遺漏,便在清單上籤了字,然後將其存檔。

    「對了,通知後勤部門,晚上給全體士兵加餐!」穆夏柏倒是沒忘了要犒勞一下自己的部屬手下。

    雖然駐紮在此的海漢民團軍都是偽裝成海盜的身份,但並不會像海盜那樣直接瓜分掉繳獲的戰利品。經過統計之後的繳獲,除了那些不易儲存太久的食物會留下來自己消化,其他的東西基本都會裝船送回去。當然了,有關部門在折現計算價值之後,會按照標準再為部隊人員記功並頒發獎勵。

    打發走黎大貴之後,穆夏柏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來。雖然有這種天上掉橫財的好事發生,但這並不代表安不納島的形勢會這麼一直風平浪靜下去。

    根據四月奪島後從本地荷蘭民政官那裡所得到的口供,每個月至少有兩到三艘往來於巴達維亞和台灣島之間的荷蘭商船會在安不納島進行停靠。而這些選擇安不納島作為中途補給點的船隻,無一例外會被駐島部隊當作戰利品連人帶船一起扣下來,以此來保證安不納島的歸屬權變化不會太快被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察覺到。

    不過從四月到現在,海漢民團攻克這裡已經快兩個月時間,使得前前後後已經有五艘荷蘭船在航程中失蹤,而距離巴達維亞六百海里的安不納島也已經兩個月沒有任何消息,如果這還沒有引起荷蘭人的懷疑顯然不太可能。唯一的問題就是荷蘭人何時才會採取相應的行動,比如派出一支武裝船隊清查航路,尋找失蹤船隻。

    按照軍委的計畫,在拿下安不納島之後,將對這裡的港口進行一定的改造,使之能夠停靠大型的戰船,並且修建一定規模的岸防火力工事,以便能讓本地駐守的民團軍擁有足夠的防禦能力。

    不過修炮台這種大工程即便是放在大本營,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任務。安不納島這邊能夠利用的工程時間非常有限,要修建像勝利港那種規模的岸防炮台肯定是來不及,而且本地的條件大概也很難實施那樣的大型工程,因此只能因地制宜,從簡從快。

    建設部為此專門為安不納島的小港口設計了一種比較簡單的岸防炮台工事,不使用混凝土和覆蓋式的頂部防禦結構,而是直接拆掉島上的一些石質建築,用磚石壘出比較高的炮台底座,每個炮台上只架設一門火炮,以單獨的炮台存在。這種炮台在威力上和補給、指揮便捷度上肯定不如正規的海漢式炮台的運轉效率高,不過本地裝備的岸防炮數量本來就比較有限,加之港口地勢較為平緩,這樣的炮台模式反倒是更為使用些。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樣的單個炮台建設難度小,成本低,能夠在更短的時間完成工程並形成戰鬥力。

    在海漢民團攻佔安不納島之後,穆夏柏已經指揮著就地徵集的數百名民工一連修建了12座這樣的獨立炮台,基本上覆蓋了近岸處便於發動登陸的區域。而岸防炮的射程優勢足以讓荷蘭的武裝商船在駛入有威脅的距離之前先發射至少四到五輪,如果能按照海漢炮兵一貫的作戰水平,十多門炮四到五輪的集火足以讓這個時代的帆船陷入癱瘓之中了。

    如果有對手能扛住這樣的炮擊強行登陸,那麼還會有第二層結合了火槍隊的重火力防禦線等著他們。不過這一層防禦線就是主力了,要是再打不過,穆夏柏就只能組織人員退守到島上唯一的城堡當中,同時向遙遠的北方發出求援電報。

    當然這已經是很極端的情況,軍委認為發生的可能性不大,一是因為安不納島本身就沒有太多物產和良好的港口條件,不管是荷蘭人還是海漢自身,都不可能在這個地方投入太多的資源,甚至是圍繞這裡的歸屬權打一場大戰這樣不理智的做法。二來荷蘭人在遠東的主要對手仍然是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對於一夥搶佔了海島的武裝海盜,他們也未必願意付出太大的代價來清除這個對手。

    軍委認為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就是荷蘭人在發現不對之後,派出一支武裝船隊清理航道,最後發現安不納島的異狀。當不瞭解實情的荷蘭人在這裡吃一次大虧之後,他們大概就應該暫時放棄這裡的爭奪,因為對於荷蘭人來說,就算能奪回這裡,他們所付出的代價也必將遠遠地超過這個小港口本身的價值。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軍委一廂情願的想法,對於駐守在安不納島的穆夏柏和手下的數百名士兵來說,這裡開戰的風險是時刻都存在的。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駛進海港的究竟是一艘稀里糊塗的荷蘭商船,還是一支奉命前來圍剿海盜的武裝船隊。

    在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基本完成了炮台工事和堡壘防禦之後,原本在島上居住的人員已經被成批地裝船運走,而新近運來此地的則是一批從苦役營裡挑出來的人員。這些人的刑期未滿,但罪行都比較輕,因此發配到這裡來作為勞工使用,而且他們也都得到了承諾,在這裡服刑的時間都以雙倍計算,刑滿之後可以就地落戶。如果願意加入到後勤輜重部門,作為駐島部隊後備力量的,刑期還可以進一步縮短。

    作好了該做的準備之後,穆夏柏現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督促島上的駐軍不要懈怠,每日不停地進行操演,等待荷蘭人主動找****的那一天到來。雖然不知道何時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但穆夏柏倒是希望這一天能早一點到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1
627.第627章 荷蘭人的打算

     1631年6月12日,南洋爪哇島巴達維亞港。

    自從12年前科恩開始擔任荷蘭東印度公司第三任總督,巴達維亞城就成為了荷蘭人在亞洲的主要目標。在科恩趕走了原本佔領這裡的萬丹軍隊之後,東印度公司將總部也遷到這裡,並且投入了巨大的資源來經營巴達維亞城,將這裡逐步打造成荷蘭人在東南亞的政治和經濟中心。

    荷蘭人從印度科羅曼德爾海岸運來巨石,從東爪哇的扎巴拉運來柚木,從大明招募大批吃苦耐勞的華工,在爪哇島的西北海岸線上修建起了這座大城。這裡的運河與排水道的挖掘、房屋和港灣的建造、城牆與防禦工事的修築,絕大部分都是由大明來的華人工匠完成。荷蘭人對於善於工程營造和商業貿易的華人也非常器重,每年為引進華人移民所投入的資源都是十分巨大。

    總督科恩還制定了一種運營模式,即把一切零售商業,包括沿海貿易的承包權都交給華人首領甲必丹來負責,而荷蘭人則是通過任命華人甲必丹來對本地的華僑社會進行間接統治。1619年,科恩任命了他的密友蘇鳴崗為首任甲必丹,雖然這個職位是由華人長老通過比較民主的方式推選出來的,但卻必須要得到荷蘭人的認可才能上任,因為這個職位的性質就是華人在荷蘭總督府的利益代表和中介人。

    每個華僑都需要按月到甲必丹府繳納人頭稅,這筆稅收佔了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各種稅收綜合的一半以上,足見華人在當地社會中的重要性。而巴達維亞港的海上貿易對象除了東印度公司自己的船隊之外,九成以上都是來自大明。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巴達維亞的崛起,華人絕對是必要條件之一。

    不過今年最近幾個月的的情況有些不對,進入四月以後,從北方返回巴達維亞的船隻就無端減少了很多。原定在這段時間裡應該從大員港陸續返回的三艘商船,在過了預定時間一個月之後居然都還沒有出現,而這種狀況在過去的幾年中還沒有出現過,已經引起了總督府和東印度公司高層的關注。當然他們目前還不知道,從巴達維亞出發北上去大員港的商船中,也有倒霉鬼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航程之中。

    按照慣常的氣候狀況,每年這個季節在南海上的確會有颱風,船毀人亡的狀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不過荷蘭人在這條航道上已經跑了不少年頭,如何在颱風季節選擇一條相對安全的航線,避開危險的海況,每一艘船上的荷蘭船長都掌握了相關的技能。如果說每隔半個月出發的帆船居然接連三艘都在海上遇到極端海況而失蹤,那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

    東印度公司的高層們在開過會議之後,認為無非有幾種可能性。第一就是海難,那樣當然是無從再找到失蹤的商船;第二種可能性就是這些帆船在海上被人攔截,如果是後一種可能,那情況就比較複雜了。

    荷蘭在遠東地區有兩個爭鬥多年的強勁對手,一個是葡萄牙,另一個是西班牙。葡萄牙近年國勢衰弱得厲害,不但淪為了西班牙的附庸國,而且在遠東地區與荷蘭的爭鬥中也是屢戰屢敗,已經被荷蘭搶走了印度半島和東南亞的不少殖民點,可以說是仇深似海。

    而荷蘭為了能夠從西班牙手中攔截大明出口貿易的份額,這幾年也是派了不少武裝商船到大明東南沿海與馬尼拉之間的航線上巡航,截殺西班牙帆船,攔截大明商船並脅迫他們將目的地改到南方的巴達維亞。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招來了西班牙的不滿,不過雙方到目前為止暫時還沒有分出高下,海上的截殺與反截殺依然還在日復一日地上演著。

    以葡萄牙和西班牙這兩個對手的實力,要在南海上截殺荷蘭商船並非做不到,而且他們的動機也非常充分,可以說是嫌疑非常大的對象,也是荷蘭人現在最為懷疑的目標。

    除了這兩支勢力之外,也有人提出了其他可能,比如說南海海盜和近幾年在大明瓊州島風聲鵲起的海漢人。南海海盜存在著許多支勢力,但實力都不算太強,截殺荷蘭商船會比較吃力,因為他們的老式帆船很難在海上截住航速快出一大截的荷蘭帆船。

    倒是瓊州島上的海漢人有一定的嫌疑,因為他們的事蹟在最近這幾年裡已經街知巷聞,就連並沒有跟他們建立直接貿易關係的東印度公司也收到了很多相關的情報。

    這些據說是來自於海外的華人後裔有著跟大明完全不同的路數,他們精於工程營造和海上貿易,有著大量的能工巧匠,並且在軍事方面也具備了極高的水準。在荷蘭人看來,海漢這幫人除了外貌之外,行事與他們心目中傳統的華人完全不一樣。這群人高調而富有攻擊性,並且對外擴張的速度也相當快。

    海漢人在瓊州島南部落腳僅僅一兩年,就已經訓練出了一支軍隊跨海遠征安南,協助安南內戰中的北方朝廷討伐南方的對手。儘管傳聞中這支軍隊的規模並不大,僅僅也只是千數,但其戰鬥力和取得的戰績卻是讓荷蘭這個旁觀者刮目相看。而原本東印度公司中有人認為應該對海漢這個潛在的競爭者發動軍事打擊,在其萌芽早期就消滅這個潛在對手以絕後患,但在瞭解了海漢的作戰方式和戰績之後,原本的主戰派紛紛放棄了主動攻擊的想法,選擇先靜觀其變再作打算。

    這倒不是東印度公司的高層認為自己的軍力打不過海漢人,但的確是對海漢有所忌憚,不敢輕易下手。因為在南海還有另外兩個強力對手,如果自家集中火力去對付瓊州島的海漢人,一方面容易引起大明的反彈,另一方也有可能會被葡萄牙、西班牙這兩個老對手趁火打劫。一旦不能迅速地解決海漢,那很可能就會節外生枝,讓戰局朝著自家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下去。

    但放棄採用戰爭手段來對付海漢,並不代表東印度公司就放棄了對海漢的關注。事實上從海漢在兩年前協助安南朝廷結束了其內戰之後,東印度公司就專門成立了一個部門,來收集整理關於海漢的各種信息。雖然荷蘭人沒法自己進入到瓊州島去獲取第一手的資料,但他們仍然能夠從有貿易關係的大明海商那裡打聽到有關海漢的大量消息。

    根據各方面所收集到的信息來看,東印度公司認為海漢的海上武裝力量在近期甚至已經超過了葡萄牙人。原因是海漢在攻克安南南部的會安城之後,便驅逐了當地的葡萄牙人,並且罰沒了他們的一部分財產。而葡萄牙人後來非但沒有因此跟海漢人翻臉打起來,反倒是偷偷摸摸派人去了瓊州島議和,而且還簽署了商貿方面的合作協議。

    最近的一年時間裡,荷蘭人赫然發現葡萄牙人竟然在從海漢人手中購買武器,並且將其裝備到他們在東南亞和印度半島的據點裡。這個發現真是震驚了荷蘭人,因為他們也知道葡萄牙人的秉性,以往都是充當二手武器販子,將那些在歐洲戰場上淘汰下來的武器翻新之後高價賣給大明。為了能夠賺取軍火貿易的高額利潤,那些該死的葡萄牙二道販子甚至還在打撈沉船,以便能將沉船上的武器賣給人傻錢多的大明兵部。

    原本這個生意也很是讓荷蘭人眼饞的,但前幾年在澎湖打過那一場仗之後,荷蘭與大明進行深層合作的路子基本上已經堵死了——至少在現任總督科恩的任期內是不可能了,因為在澎湖被大明幹掉的荷蘭將領高文律就是由科恩親自任命的,他不可能把這顆被打掉的牙就這麼默默地吞進肚子裡去。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很顯然葡萄牙人已經放棄了向大明販賣二手武器這門生意,因為他們賣給大明的價格不可能比海漢更低,在這項生意上已經毫無競爭力可言。那麼毫無疑問,海漢已經取代了葡萄牙這個軍火商的地位,這從他們在瓊州島上的地盤幾乎是無限制地進行著擴張行為,也能看得出大明廣東官府對其存在是何等的縱容。

    這看似風平浪靜的生意轉換背後,卻隱藏著一個讓荷蘭人非常不安的事實——海漢人既然敢於把武器賣給實力強大的大明帝國,那麼至少說明他們並不擔心大明會脅迫他們交出這些武器製造的辦法。換言之,他們對於自身實力的評估應該是高於大明軍隊。

    雖然海漢人出現之後從來沒有主動聯繫過荷蘭人,既沒有表示出善意,也沒有表現出敵對行為,但對於東印度公司來說,海漢絕對算是一個值得重點關注的潛在競爭對手。他們的地盤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從海南島向外擴張,向南已經抵達安南南方的國境線,向北也到了大員港隔海相望的福建。假以時日,這股勢力是否還會繼續南下,與東印度公司競爭東南亞地區的歸屬權,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因此不管荷蘭商船在南海的消失是否跟海漢有關,東印度公司都已經將其作為了有實力下手的懷疑對象之一。

    儘管真正的原因還不太明確,但現在已經消失了三艘船,東印度公司高層也不可能在坐視形勢繼續惡化下去,必須要採取一些行動了。總督科恩一聲令下,駐巴達維亞港的荷蘭武裝力量就開始動了起來,花了二十天的時間籌備出了一支海上搜救船隊,準備出發北上,沿著荷蘭商船慣常的航線去尋找真相。

    雖說是搜救船隊,但其實船隊裡也沒什麼人把「救」還當作了此行的任務。,在廣闊的南海中要找到三條偏離航向的船幾乎無異於大海撈針,這趟出去能夠找到失蹤船隻的一點蛛絲馬跡就算運氣非常好了。

    總督科恩為這支船隊任命的指揮官是范‧隆根,一名血統純淨的尼德蘭聯省共和國公民,同時他也是一位航海經驗豐富的船長。

    之所以用血統純淨來形容這位范隆根船長,是因為上世紀六十年代,尼德蘭北方各省掀起反西班牙鬥爭的時候,范隆根的祖輩就是率先脫離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統治的「烏特勒支同盟」創始者之一。而1581年成立「尼德蘭聯省共和國」的時候,他的那位祖輩也有幸成為了共和國的掌權者之一。

    不過經過了兩輩人之後,到范隆根這裡祖蔭已經沒那麼多的福利可以享受了,再加上的他在家族裡的位置也並不是首選繼承人,因此他與其他找不到出路的荷蘭年輕人一樣,選擇了加入船隊,去遙遠的東方尋求出人頭地的前途。

    祖輩留給他為數不多的庇佑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讓他不用從最基層的水手開始做起,而是被政壇大佬直接推薦進了近些年在遠東風生水起的東印度公司,並且還利用家族的財力,為他訂製了一艘三桅武裝商船。當然了,這艘商船的所有權並不是屬於范隆根個人,而是由他的家族佔了大半,東印度公司佔了三成,范隆根本人其實只有一成所有權,相當於是帶船入夥的性質。

    由於有家族的助力,范隆根是以科恩左右手的身份來到遠東,很快就成為新任總督手下的得力幹將。這在遠東一待就是十二年,范隆根也已經從初出茅廬的清秀小夥,變成了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而他名下的船隻也從最初的一艘,擴大到現在由七艘帆船組成的一支船隊,足跡遍佈了從日本、朝鮮到南海爪哇諸島的廣大海域。儘管每年還是必須將收入的大部分上繳給家族和東印度公司作為分紅,但總體收入的增加已經可以讓他在巴達維亞過上非常體面的上等人生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2
628.第628章 荷蘭人的計畫

     范隆根在東印度公司就職已經超過十年,深得總督信任,又長期往來於爪哇與東北亞各國之間的航線,對於沿途的海況比較熟悉,由他出任這支搜救船隊的指揮官的確再合適不過了。

    搜救船隊以范隆根自己的七艘武裝商船為主體,再加上兩艘東印度公司下屬的武裝運兵船組成。原本范隆根並不打算在自己的船隊之外另行組織人馬,不過總督科恩認為有必要派出一定數目的軍人來協助這次行動,因為現在無法確定造成己方船隻失蹤的真正原因,如果真是有幕後黑手在海上截殺荷蘭商船,那麼足夠兵力或許可以讓范隆根在應對時多一些把握。

    一支由九艘帆船,近千人組成的船隊,如果沒能幸運地找到失蹤的船隻,那就相當於僅僅只是在海上閒逛一趟。而這麼一支船隊出海的費用也不是一個小數目,為了避免這筆開支全部打了水漂,東印度公司還是讓范隆根的商船承擔了一定數量的運輸任務。

    船隊將承運一批香料、錫、蘇木等及其他一些爪哇本地出產的熱帶產品,以及來自波斯、印度和錫蘭的一些土特產。這些貨物將被運往大員港,在那裡再由當地的商人利用海運分銷到大明、朝鮮、琉球、日本等國。而這支船隊可以在當地裝運一批從上述國家採購回來的商品,原路再返回巴達維亞。這樣的一趟跑下來之後,除去搜救行動的開銷,船隊多少還能有一定的盈利,船長和船員們也不會對於這趟差事太過抱怨。

    「在遠東地區應該不會有人會試圖打劫這樣的一支船隊,總督大人不必為我們的安全擔心,兩個月之後我們一定會完好無損地回到巴達維亞來。」看著來給自己送行的科恩總督臉色並不是太好看,范隆根只能說一些場面話來安慰對方。

    事實上從巴達維亞到大員港的航程超過兩千海里,船隊順風順水也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能抵達目的地,誰也不敢保證這一來一往的漫長旅途中會發生什麼樣的意外狀況。范隆根名下的七艘武裝商船上都配備了數目不等的火炮,最大的一艘「尼德蘭人」號上裝配了十二門12磅船舷炮和兩門24磅艦首炮,火力已經堪比一般的戰船了。而兩艘武裝運兵船上也都各自配備了八門火炮,整條船隊的火炮總數超過七十門,在海上進行炮戰倒是不會怵了任何對手。

    但即便這支船隊的作戰能力已經不弱,但范隆根也還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所率領的就是一支無敵艦隊了。因為他也曾聽說過瓊州島那群海漢人所造的炮艦,最小的一型也裝備有十門火炮,並且以這樣的戰船為基礎,在珠江口戰勝了數倍於己的十八芝船隊。

    范隆根曾經與十八芝有過正面接觸,大致也瞭解這群海盜的武裝水準。他雖然同樣沒把十八芝放在眼裡,但如果要讓范隆根應付這些海盜的圍攻,他也未必能有必勝還能全身而退的把握。而且據說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海漢人的艦隊已經全面接管了瓊州島周邊海域的防務,這至少說明海漢艦隊的實力已經遠在大明水師之上了。

    范隆根寧可在海上遭遇葡萄牙人或者西班牙人,也不希望自己會在這趟搜救任務中遇到類似海漢艦隊這樣的對手,因為前兩個對手也算知根知底,而海漢人卻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殺手一樣,無法看清他們的真正實力。

    科恩總督對此的回應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儘管他現年才四十四歲,還遠遠沒到衰老的時候,但近年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實際上已經很難再維持正常的工作狀態了。如果不是巴達維亞的兩名華人大夫一直用藥方給他調養身體,那他大概早就已經掛了。今天來到巴達維亞港給范隆根的船隊送行,他也是一直身體不適,坐在兩名土人侍從抬著的椅子上沒起過身。

    事實上彼特森‧科恩在原本的歷史中於1629年9月21日就已經離世了,不過在海漢人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很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那兩名替他治療的華人大夫,其實來巴達維亞之前曾經在廣州李家莊的移民轉運中心跟著馬玉做過一段時間的工作,也學了一些先進的海漢醫學知識,後來陰差陽錯接受了別人的僱傭來到巴達維亞謀生。不過他們只能診斷出科恩的大致病因,沒有辦法來治好他的肺部慢性病,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一些比較舒緩的藥方來調理他的身體,讓他的病情狀況能惡化得慢一些。

    「范‧隆根先生,任何威脅到東印度公司的勢力,都必須剷除,不可姑息!」科恩好不容易緩過勁之後,才開口訓話道:「不管是葡萄牙人還是西班牙人,只要他們想對我們的船出手,那就狠狠地打回去!不用害怕爆發戰爭,在遠東地區,我們就是最強大的力量!」

    范隆根心道我這只是武裝商船,又不是荷蘭海軍,自衛還湊合,難道你還真指望我去跟他們拚命不成。不過他嘴上倒是答應得非常好:「總督大人請放心,如果對我們出手的真是該死的西班牙人,那我一定會讓他們見識到尼德蘭人的可怕力量!」

    科恩又咳了幾下,然後又說道:「考慮到你的軍事技能,我把手下最能幹的斯派克斯先生和布勞沃先生都派去協助你完成這次的任務,如果發生武裝衝突,他們會指揮士兵們消滅敵人。如果你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請你和他們一起進行協商。」

    「我很榮幸能與兩位優秀的指揮官一起行動。」范隆根向站在科恩身側的兩名軍官微微鞠躬示意。雖然他們並不是荷蘭共和國的正牌軍官,僅僅只是東印度公司內部任命的指揮官,麾下也只是公司自己組織的武裝人員,但在東印度公司的殖民地,他們就是貨真價實的政府軍。

    這兩名軍官倒也並非無名之輩,出生於1585年的雅克‧斯派克斯曾經作為東印度公司的代表,在東北亞的朝鮮和日本生活過很長時間,在范隆根來到東印度公司的時候,斯派克斯就已經在遠東待了十年時間。而1581年出生的亨德里克‧布勞沃也同樣在日本待過一段時間,他早在1606年就以水手身份加入了東印度公司,資歷比斯派克斯還早。

    在原本的歷史上,這兩名軍官也曾先後出任過東印度公司總督一職。科恩在1629年卸任後,接任他的就是雅克‧斯派克斯,而亨德里克‧布勞沃則是作為第八任總督在1632年從斯派克斯手中接任總督職位。不過在這個時空中因為海漢人的到來,無意中延長了科恩總督的壽命,因此他們也沒有能夠按照原本歷史中的時間上位。

    「但如果您讓這兩位隨我一起出海,那本地的防務該怎麼辦?」范隆根對於這兩名軍官的身份並不陌生,他們都是巴達維亞駐軍的高級軍官,一次調動兩人,的確對巴達維亞本地的防務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這不是問題。」科恩輕輕地擺了擺手道:「范‧迪門先生已經從德爾納特回來了。」

    「想必我們的迪門大人一定帶回了不小的收穫吧?」范隆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趕緊追問道。

    「是的,那個地方據說盛產丁香和荳蔻,另外還有錫礦,全是好東西。」說起這個,科恩的病容也泛起了幾分得意之色:「當初把他派去東邊探險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大人一向都是如此的英明。」范隆根毫不掩飾地拍了一記馬屁。

    安東尼‧范‧迪門,1593年出生於荷蘭庫倫博格,早年只是一個不太成功的商人,在1618年加入東印度公司之後就常駐巴達維亞,並且轉行當了一名海軍。去年科恩委任他為探險船隊的指揮官,帶領一支船隊向東行進,探尋爪哇島以東、呂宋以南海域,並在這個區域內打擊和驅逐葡萄牙人已經建立起來的勢力。

    德爾納特位於馬魯古群島,巴達維亞以東大約1500海里航程,途中需要穿過爪哇海、弗洛勒斯海、班達海、馬魯古海。雖然航程遙遠,但當地盛產的香料和錫礦卻是非常值得開發。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種好地方不能讓見縫插針的葡萄牙人給悄悄佔了去。

    而比起佔領德爾納特更為重要的是,范迪門此行為東印度公司繪製了大量精確海圖,這就為接下來公司繼續向東、向南探索未知海域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在原本的歷史中,作為第九任東印度公司總督的范迪門在上任之後,派出了大量探險隊前往爪哇以東,在新西蘭、東加、斐濟以及澳大利亞北海岸地區,的確有很多地方都用他的名字進行了命名。在他於1645年逝世之後,東印度公司下令用他妻子的名字對新西蘭島的極西點以及塔斯馬尼亞島東岸的一處島嶼進行了命名,以紀念他為公司所作出的貢獻。

    「鑑於范‧迪門先生的卓越貢獻,我已經簽發了提交給共和國議會的申請書,任命他為遠東地區的海軍上將!」科恩咳了幾下,接著說道:「如果這次你圓滿地完成任務,那麼范‧迪門先生升職之後空出來的位子,我將推薦由你就任。」

    在原本的歷史中,范迪門的確是在1631年獲得了任命成為海軍上將,只不過為他簽發文件的並不是科恩,而是他的繼任者斯派克斯。但陰差陽錯之下,范迪門倒是很幸運地並沒有錯過自己陞遷的機會。

    「總督大人的厚望,我必不辜負!」范隆根強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向科恩深深鞠躬表示謝意。

    雖然說起來他也算是科恩的手下干將,但他在東印度公司的實際職務並不高,還遠不及斯派克斯、布勞沃、范迪門等人。而如果范隆根想要繼續向上爬,那麼獲得一個高級軍職就是一條捷徑,畢竟在東印度公司的陞遷考核條件中,擔任過軍職並且有過帶兵經驗的指揮官,總是要比純粹的商人更為容易得到總督和董事會的青睞。而范隆根所欠缺的,正是一個立下功勞的機會。

    「機會我已經給你了,范‧隆根先生,能不能把握住機會就看你自己了。」科恩用手帕摀住嘴,在不斷的咳嗽聲中說完了最後的指示。

    「願主保佑大人的身體早日康復!」范隆根脫帽示意之後,大步走向自己的座船。經過科恩的一番點撥之後,他現在已經不再把這次的任務看作是可有可無的一趟差事,而是自己陞遷道路上的一次大好機會。

    「啟航!」

    隨著范隆根一聲令下,九艘帆船陸續解纜、起錨、升帆,緩緩地駛離碼頭。數百名本地民眾在岸邊揮舞手臂,送別他們的親人。而船上的水手們也都趴在船舷邊,與親人們大聲告別。范隆根並沒有阻止這種舉動,在這個時代,水手們每一次出海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來,每一次與親人的告別,很可能都會成為最後一面。

    對於這條長達兩千多海里的航線上有哪些地方可能遭遇自然災害,哪些地方可能有海盜或是對手的武裝船隻出沒,范隆根心裡大致都有一個清單。既然這一趟北上之旅是為了找出荷蘭商船失蹤的真相,那就只能放慢腳步,把途中每一個可疑區域都進行摸排。而這樣做肯定會導致航程加長,原本二十多天的航程,很可能會因此而延長三分之一,范隆根保守估計這趟能夠在四十天內抵達大員港就算很順利了。

    船隊的第一站是巴達維亞以北200海里的勿裡洞島,這個面積近5000平方公里的大島由於周圍的珊瑚礁太多,物產也不豐富,東印度公司並沒有將其作為主要殖民對象,只在島南側的港灣安置了兩百多名移民,算是對這裡實施的控制手段。直到200年之後,荷蘭人才在島上發現了錫礦礦脈,不過那已經是後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2:02
629.第629章 抽絲剝繭

     不過除了礦產之外,勿裡洞島上的環境倒是非常適合一種香料的種植和生長,那就是胡椒。自從古羅馬人嘗到胡椒的滋味以後,它就成為了歐洲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劑調味料。不過胡椒的產地在印度和東南亞,歐洲本地並不出產這種香料,因此其價值也是十分高昂。不過這種香料在世界歷史中所起到的作用,可不僅僅只是餐桌上的佐料而已。

    公元408年西哥特人攻陷羅馬城之後,曾經要求羅馬人用3000磅胡椒和大量金銀來贖城,可見當時胡椒在歐洲的緊俏程度。而公元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之後,東西方之間的商貿渠道一度中斷,胡椒幾乎消失在了歐洲人的餐桌上。這個時候阿拉伯人抓住了商機,把印度產的胡椒運到埃及,再由威尼斯商人轉運到地中海海岸,等這種東方香料抵達歐洲人的餐桌時,價格已經暴漲到了原產地的四五十倍。

    如此的暴利所打動的不僅僅是歐洲商人,就連高高在上的羅馬教廷也難以免俗。從1095年開始的十字軍東征,在冠冕堂皇的宗教旗幟之下,教廷的口號卻是簡單而粗暴:「東方是那麼富有,金子、胡椒俯拾皆是!」

    1453年奧斯曼土耳其攻破君士坦丁堡,阻斷了原來的胡椒貿易商路,使得歐洲人尋找另一條通往東方新航線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在那之後的幾十年內,哥倫布發現了美洲大陸,達迦馬經過海路抵達了印度半島,麥哲倫完成了史上第一次環球航行。在那個時代的地理大發現中,胡椒這種不起眼的植物也為人類的進步默默地發揮了一份促進作用。

    到了17世紀,胡椒在歐洲依然是價比黃金,甚至在一定時期內可以在市場上充當硬通貨,用來買田置地、交租納稅、充當嫁妝等等。西班牙人、荷蘭人、葡萄牙人、英國人在遠東地區的大海上展開了長達百年的混戰和劫掠,有相當一部分小規模戰爭都是圍繞著爭奪胡椒產地在進行。

    而這種香料作物在進入中國之後,又得到了另外一種功用,那就是入藥。早在《唐本草》中就有關於胡椒藥性的記述:主下氣,溫中,去痰,除肺腑中風冷。而之後幾乎每朝每代的醫藥典籍中都不會遺漏了這一味原本是作為香料傳入到中國的藥材,其所能治療的疾病也隨著中醫學的發展而越來越多。幾個西方殖民國家對大明輸出的貨物中,胡椒從來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種高價值商品。

    東印度公司在五年前向勿裡洞島派出了第一批移民,在當地所開發的農用地也以胡椒種植為主。這五年經營下來,當地的胡椒種植面積已經超過了兩平方公里,每年為東印度公司創收的數目也相當可觀。這次范隆根所率領的搜救船隊也將在勿裡洞島靠岸停泊,並且裝運這裡所出產的胡椒。

    雖然從巴達維亞到勿裡洞島僅僅只有兩百海里航程,但因為船隊所擔負的海上搜救任務,所以這一趟也是有意識地放慢了船速,希望能夠在航線上僥倖找到失蹤船隻的蛛絲馬跡。當然所有的人也都很清楚,這樣的尋找純粹就是大海撈針,運氣成分非常重。

    也正如荷蘭人所預料的那樣,在這段航程中他們一無所獲。出發三天後,船隊抵達了勿裡洞島南端的海灣港口,他們將在這裡停靠一天,裝運胡椒和補充淡水及其他食材。

    除了輪值的水手之外,其他的船員一靠岸就離開了碼頭,去鎮上的小酒館找樂子去了,這對他們來可是這趟苦差事裡為數不多能夠放開手腳玩一玩的地方。

    不過幾名高層人士可就沒辦法這麼不顧身份的放浪形骸了,港口小鎮的鎮長維姆‧瓊克已經趕到了碼頭上,準備好接待來自公司總部的大人物。

    作為東印度公司屬下的殖民地,這裡的鎮長自然也是由東印度公司進行任命,所以說起來瓊克也是公司員工,只是地位比起范隆根、斯派克斯和布勞沃這種高層就差得遠了。畢竟像這個港口小鎮一樣的小型殖民點,在整個東南亞地區至少還有二三十處之多,在這種地方當鎮長的員工,其實在巴達維亞的時候也就是公司裡的普通職員而已。

    令范隆根三人感到欣喜的是,儘管這裡的條件看起來很簡陋,但臨時得到通知的瓊克還是準備了一輛箱式馬車作為前往鎮上的代步工具,這樣他們也就不用將自己擦得乾乾淨淨的小牛皮靴子踩進海腥味十足的泥濘道路里了。

    「很榮幸能在這裡見到三位尊貴的先生,但請容許我問一句,公司這是要準備跟誰開仗了嗎?」在馬車上瓊克主動打聽這支船隊的來意。在這三人裡,他跟范隆根是打過幾次交道的,因此也沒有太見外,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范隆根的船隊裡居然帶了兩艘運兵船。

    「打仗?或許會,或許不會。」范隆根含糊其辭地回應了一句,並且立刻轉開了話題道:「瓊克先生,從四月開始到我們來到這裡為止,你這裡有從大員港返回的商船進港停靠過嗎?」

    「說到這件事,我也深感困惑。」瓊克應聲道:「按照正常的時間表,從四月開始就沒有北方的船隻來過這裡。當然這種情況在過去也會偶爾有發生過,畢竟從北方回來的船員們都希望能夠早一點回到巴達維亞,而不太願意在距離終點僅僅兩三天航程的地方再停下來休整,何況這裡只是一個荒涼的島嶼,並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那關於這種異常情況,你向公司總部提交報告了嗎?」斯派克斯在旁邊問道。

    「當然,這是我職責內的事情。我在上個月就已經在送回巴達維亞的例行書面報告中提及了相關的情況。」瓊克不卑不亢地回應道。

    「那麼以前有過連續兩個多月都沒有船從北方回來的狀況嗎?」范隆根繼續問道。

    「不,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瓊克很肯定的說道:「在我擔任鎮長的過去三年中,沒有發生過您所說的狀況。」

    「那麼北上的船隻在近期有什麼異常狀況嗎?」范隆根通過不斷的提問,來一點一點地理清失蹤船隻的線索。

    「一如既往地很正常,就在半個月之前還有一艘前往大員港的商船在這裡補充了淡水,還運走了三百磅胡椒。如果路上順利,那艘船應該已經快到地方了。」瓊克回答道。

    「看樣子這裡大概並不是失蹤船隻的最後一站。」一直沒開口的布勞沃終於發話道:「它們大概在抵達這個港口之前就已經出事了。」

    「失蹤?」瓊克驚訝地問道:「您是說最近兩個月從大員港返回的船都在海上消失了?沒有一艘回到巴達維亞?」

    「是的,它們都憑空消失了,而我們的責任,就是找出它們失蹤的地點和原因。」布勞沃說道:「瓊克先生,如果你知道什麼別的情況,也請你告訴我們,比如說附近海域有沒有新出現的海盜勢力?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傳聞?」

    瓊克想了想之後才應道:「海盜倒是沒有聽說,不過最近有大明商船停靠這裡的時候,聽說北邊的納土納港正在修建港口炮台,不知道老揚森是不是收到了什麼不好的風聲?」

    瓊克所說的老揚森是納土納港口小鎮的鎮長,范隆根曾多次往返於這條航線,自然也是認識的,聞言皺眉道:「修建炮台?納土納島又沒什麼可以洗劫的東西,難道會有海盜看上那裡?」

    「未必是海盜,也可能是討厭的葡萄牙人。」斯派克斯提醒道:「他們可是很擅長幹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等等,到這裡停靠的大明船隻上的人有沒有提到他們是否在納土納港見到過我們的失蹤船隻?」布勞沃的心思顯然縝密得多,立刻就抓住了一個關鍵點。

    但瓊克的回答讓他略微有些失望:「這個……我倒是沒有詳細問過……」

    「那麼最近從北邊過來的船,也就只有明人的船?明人有沒有提起過北方海域有海盜或者是葡萄牙人活動之類的消息?」布勞沃仍是不肯放棄地追問道。

    瓊克這次倒是回應得非常快,不假思索地應道:「據明人說去年在瓊州島鬧事的那股海盜並沒有被海漢人徹底剿滅,時不時地還是會在南海活動。沒人知道他們的老巢在哪裡,也沒人知道他們現在的實力如何,下次會在什麼地方出現。」

    「瓊克先生,我不想聽這種沒有意義的廢話。」布勞沃很失望地搖搖頭,給出了自己的評價:「我們需要的不是捕風捉影的傳聞,而是有乾貨的情報!」

    瓊克臉上一紅,喃喃應道:「對不起,這裡的消息實在很閉塞,我也只能通過每個月在這裡短暫停靠的商船來獲得外界的消息……我並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情……」

    「好了,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必為此表示歉意。」范隆根有點看不過去,開口打斷了瓊克的致歉:「或許等過幾天我們去到納土納港,老揚森能夠告訴我們一些別的消息。那個傢伙可是一個非常懶惰的人,能讓他打起精神組織移民們修築炮台,想必一定是有什麼特別的事刺激到了他的神經。」

    然而范隆根所不知道的是,北邊的納土納群島已經換回了以前的名字,而在島上組織修築炮台的也並不是鎮長老揚森——他和他的一家人現在已經抵達了黑土港,開始在當地服勞役了。至少在近幾年,老揚森大概只能被列入到東印度公司的失蹤人口當中了。

    至於那些曾經在安不納島停靠過的大明商船船員,其實並不能很好地分辨出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之間的差異,特別是當其中一種有意識去偽裝成另一種人的時候。葡萄牙理事會專門從澳門送到安不納島的一批移民,在這個階段的確也起到了煙霧彈的作用。畢竟范隆根等人很難想到,北方的這個小港口已經變成了海漢的一處陷阱,而且是針對荷蘭船隻設下的埋伏,大明商船卻能夠得以安全通行。

    「看來問題出在納土納群島以北的海域。」就連心思縝密的布勞沃也被瓊克所提供的信息誤導了思路,作出了自以為是的錯誤判斷。

    「那樣至少我們在近幾天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斯派克斯面對未知的局面倒是顯得很樂觀。

    「這裡出產的水果酒相當不錯,我可是一直都在惦記著,想必瓊克先生應該為我們準備了不少吧?」范隆根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說到水果酒,真算得上是本地土人為數不多的傑作,雖然這些傢伙又臭又懶,但他們倒是很懂得如何利用這裡的自然條件來愉悅自己。」瓊克向三位貴賓介紹道:「我已經命人去山上獵殺一些新鮮的獵物,今天的晚餐一定會讓三位感到滿意的。」

    瓊克並沒有吹牛,勿裡洞島上雖然有價值的物產不多,但熱帶水果倒是品種不少。而這也導致了本地土人的懶惰習性,因為就算他們不事耕作,就靠吃大自然出產的各種瓜果,也能好好地存活下去。而且在填飽肚子之餘,還能用來釀製各種水果酒,以飽口腹之慾。

    不過三名貴賓在晚餐上卻被另一種酒所吸引了,據瓊克的介紹,這是大明海商從廣州帶過來的一種新式水果酒,名字叫做「三亞特釀」,這一聽就是海漢出產的東西。這種口味甘冽的酒不但味道好,而且裝酒的瓶子竟然不是明人管用的瓦罐瓷瓶之類的容器,而是晶瑩剔透的玻璃瓶——這樣的包裝大概也只有據說掌握了高級玻璃製作工藝的海漢人才能做得出來。像這樣的一瓶用玻璃容器盛裝的「三亞特釀」,據說在廣州市場上能賣到五十兩的高價,而且基本上是有價無市,沒有一些特殊的關係根本就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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