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89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0
第50章 考察(一)

    符力側身坐在船頭的位置,兩條腿從欄杆間伸出去搭在船舷邊。船頭不斷地破開波浪,符力卻感覺船身只有極小的起伏。符力以前也曾跟著峒裡的長輩到過海邊,不過只坐船出過一次海,因為他很不適應那種海上的顛簸感小小的獨木舟在田獨河裡跟在海上完全就是兩碼事。從那之後符力便對坐船出海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但今天這艘船卻是完全消除了符力以前對海上航行的負面印象。

    在符力的印象中,漢人的帆船應該是像他在勝利港港口上見到那幾艘木製帆船一樣,船體上寬下窄,有又粗又高的松木桅杆和厚重的船帆,但這些自稱「海漢」的漢人卻造出了完全不一樣的帆船,船身寬大,船體低矮,船帆看起來又輕又薄,這艘不知道是由何種材料製成的帆船,在海上跑起來卻是飛快。剛駛出勝利港港灣,便已經將先行出發的那一艘小廣船拋到了身後。

    「吃驚吧?我第一次上這船的時候也跟你一樣的表情。」

    符力聞言側頭一看,見說話的人是於小寶,便友善地笑了笑示意於小寶在自己旁邊坐下來。於小寶現在每晚也在寧崎的臨時學校中上課,跟符力自然是認得的。兩人雖然不是同族,但年紀相當,一個十五一個十六,語言溝通上也沒有太大的障礙,所以很快就交上了朋友。

    「你以前上過這條船?」符力好奇地問道。

    「這艘船叫『飛速號』,我坐這條船出海好幾次了。海漢人帶我出海打漁,他們的漁網非常厲害,一網可以捕到幾百斤魚,還網到過這麼大的鮫鯊……」於小寶一邊說一邊張開手,比劃了一個很誇張的尺寸,口氣中不無炫耀之意。

    「他們做的海鮮飯也很好吃。」符力立刻便聯想到了只有海漢人才有資格吃到的那種香噴噴的海鮮飯,他曾有幸吃到過兩次。當然若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平時寧崎對他有特殊照顧,他也跟於小寶一樣只有看的份。

    於小寶聞言吞了吞口水,不服氣地說道:「昨天寧先生說了,等這次任務回來,他就會獎勵我吃一次海鮮飯!」

    說話間「飛速號」已經繞過了鹿回頭角,而此時那艘小廣船甚至還沒駛離榆林角。(更新最快最穩定)(.)「飛速號」繞過鹿回頭角之後,便沿著鹿回頭半島海岸向北行去。

    「要去崖州城,不是應該向西走嗎?」符力雖然沒怎麼出過海,不過看日頭分辨方向的能力還是有的,察覺到帆船前行的方向有些不對,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於小寶立刻抓著機會扳回一城:「我們這條船可不是直接去崖州,而是要在沿途停靠。海漢老爺們說是要看看這些地方的……嗯……對了,開發價值!沒錯,就是開發價值。」

    兩個少年一時也弄不明白「開發價值」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個疑問就只能等著從崖州回來之後再向寧先生請教了。

    行動隊選擇這條北上航線的目的很明確,他們要藉著水道深入後世三亞市區,對三亞河及臨春河沿岸的水文地理狀況進行資料蒐集。

    在執委會的區域規劃中,從勝利港至田獨鐵礦的河谷沿線地區,今後將作為穿越眾的主工業基地和軍事基地來進行發展,即便煤鐵復合產業有可能會在石祿鐵礦和鴻基煤礦開發後北移,但部分「高精尖」的工業產品和化工產品,特別是將會受到嚴格管控的軍火產業,還是將集中在田獨河上游的內陸地區進行生產。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今後穿越眾控制地域擴大之後,有人動什麼「獨立」的歪腦筋沒有現代化的工業做為支撐,誰想在外面自己拉支隊伍玩「獨立」那就是找死。

    而後世繁華的三亞市區,則將會作為未來的商貿區、行政區和居住區進行開發。特別是三亞河和臨春河入海**匯處外窄內寬的地形,簡直就是執委會夢寐以求的天然良港。上次羅升東帶領的明軍來襲,便是在這處港灣登陸之後從陸路行進至榆林漁村潛伏。當時繳獲海滄船之後,船員們也曾對這裡進行過初步的水文情況調查,而這次再來便真正要為今後的綜合開發收集資料了。

    「飛速號」到了河流入海口附近就開始降帆放慢速度,逐漸調整航向。從海面駛入這個內河良港的水道最窄處只有百餘米,比勝利港港灣外的峽口還要窄得多,而且這處峽口長達一里,在這個地方要是還想玩高速航行,那真的會有擱淺的危險。幾乎所有人都擁到了甲板上,觀看這裡的地形。有船員拿著鉛錘等工具,站到船舷邊開始測量水深流速。根據後世的水文資料,這個港灣的通航航道雖然很窄,但這裡的水深卻是極佳,足以容納後世的萬噸級輪船通行,目前看來這裡的水文狀況跟幾百年並沒有太多差別。看看岸邊渺無人煙的環境,再想想自己這些人就是二十多天前從這地方出發的,船上的穿越眾都感覺恍若隔世一般。

    顏楚傑指著峽口南岸的山嶺對北美幫的人講解道:「這裡是南邊嶺,我以前來三亞旅遊時還上去過,山頂上有個小公園,從那裡可以鳥瞰整個三亞市區,風景非常不錯。」

    顏楚傑說這些當然不僅僅只是為了緬懷穿越前的日子,王湯姆已經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點點頭接道:「這裡地勢的確非常好,以後我們可以在山坡上修建防禦工事,瞧瞧這距離,我們只需要步槍就能封鎖住這條進出港口的航道!」

    喬志亞吹了一聲口哨道:「上次路過這裡的時候我就說過,這地方簡直就是三亞的巴拿馬運河。」

    北美幫前次押送繳獲的海滄船回勝利港,便曾經經過了這處峽口。只是那時候匆匆忙忙,船上又還有數名水手俘虜,眾人也沒來得及像今天這樣慢慢地仔細查看地形。

    駛過峽口之後,左邊便是三亞河的入海口,而隔著一個形狀狹長的河心島,便是臨春河的入海口了。兩條河的交匯處在便是鹿回頭半島與海南島陸地的連接處,在這裡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腎形港灣。這個港灣包括兩條河的入海口沿岸,在未來全部都可以建成港口,那樣至少能同時停泊上百艘海船。

    「飛速號」沿著港灣繞行,然後向北駛入了臨春河。此時三亞河與臨春河之間夾著的這個狹長河心島還沒有後世的面積大,最寬處也不過四五百米,但其長度卻跟後世差不多,足足有三千米以上。「飛速號」沿著河心島兜了個大圈,在上游另一個交匯處駛入三亞河,再沿著三亞河順流而下。

    在上游內陸地區倒是看到兩條河的沿岸都有稀稀拉拉的民房,但開荒面積似乎並不大。於大山解釋說這是因為即便是在這裡開荒,農民們仍需去崖州辦理土地登記手續,當然還少不了繳納費用和承擔相應的賦稅。而這裡因為遠離崖州的緣故,即便是已經開荒的地也只有極低的市場價值,大量開荒就需要繳納更多的錢給官府,對農民來說反倒不太划算。當然也許會有「聰明人」故意不去辦理登記手續,但這樣做的後果是一旦被下鄉收稅賦的小吏發現,田地全部充公不說,主人還會被罰作苦役,更是得不償失的做法。

    於大山的話倒是帶給了農業部特派員高歡一些啟示,如何在這個特殊的時代進行「土改」,一直都是執委會和農業部十分關切的研究項目。在明末時期,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的嚴重土地兼併現象,使得失去土地和財產的農民也越來越多,加上後來的天災**最終形成了明末的社會亂局。而執委會的初步想法是在統治區內部分沿襲後世國內施行的土地政策,即土地全部國有化,不管是農民還是地主,私人統統只有土地的使用權,所有權只能在政府手中掌控。

    這樣做自然會觸犯這個時代統治階級的利益,並且會引起強烈的反彈,所以執委會也沒打算一蹴而就直接推行這套做法,而是要分階段逐步施行。第一步先在人煙稀少地區,即勝利港至田獨鐵礦一線建立牢固的統治區;第二步再在統治區內結合「人民公社制」和「勞工等級制」,讓土地的所有權與使用權的意義慢慢被普通群眾所接受;第三步在擴大統治區範圍之後,通過接管、沒收、贖買、徵用等方式,逐步將治下私有土地的性質改變為國有;而最後一步便是建立政權之後通過立法,將土地國有制直接制定為國策之一,用法律手段來保證政策的推行。

    在行動隊所考察的這片區域中,由兩條大河無數年沖刷所形成的肥沃平原自然不會被忽視,農業部早在穿越之前,就已經制定了針對三亞內陸平原地區建設若干大型農場的開發計畫。特別是三亞河上游地區,地勢平坦,河道眾多,灌溉便利,非常適合糧食種植,在後世三亞如此濃重的旅遊商業氣氛之下依然保有數萬畝良田,並且是雜交水稻研究的重點區域。穿越來這個時代之後,執委會也將這裡定位為未來三亞的糧食保障區。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2
第51章 考察(二)

    當「飛速號」從狹窄的航道駛出,重新回到三亞灣中,正好看到羅升東乘坐那艘小廣船駛過鹿回頭半島,遠遠地向西北方向行去。「飛速號」並沒有去追趕的意思,在這裡到崖州之間,還有鳳凰、天涯、南山三個人口較為集中的小鎮等著行動隊去考察。

    穿越眾所掌握的關於這三個小鎮的情況,主要都是來自本地帶路黨於家父子的描述。第一站是靠近後世三亞鳳凰國際機場的鳳凰鎮,只要是穿越前來過三亞的人,大多都曾經路過此處,這次乘著帆船從海上而來,心中多少懷著一種奇怪的故地重遊的感覺。但在停船上岸步行抵達目的地之後,穿越眾對眼前所見的情形都有掩飾不住的失望。

    鎮子座落於三亞河上游的河邊,整個小鎮就只有五六十戶人家,房子大多是黃土牆加茅草頂的低級配置,一眼看過去連一棟磚房都找不到,只有少數兩三家條件較好的住瓦房,估計已經算是鎮上的「大戶人家」了,但要劃分階級的話,也頂多算自耕農而已,連地主都還不夠格。這裡的居民大多都是在附近墾荒種地的農民,在外的民眾看到突然來了這麼一群奇裝異服的人,多數都立刻跑回家裡關門閉戶躲了起來。只有少數知道榆林那邊來了一群短毛漢人的「消息靈通人士」,才敢不慌不忙地杵在路邊繼續看熱鬧。

    鎮上幾乎沒有什麼商業設施,大夥兒轉了一圈下來連個飯館都沒看到,唯一出售東西的是鎮子西邊一個小小的雜貨鋪,平時就賣點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之類的日用消費品。不過今天雜貨鋪也沒開門,據旁邊看熱鬧的閒人說,開舖子的賀老三去崖州進貨去了,估計要明天才能回來。至於教育、醫療、治安等職能單位,這裡是半點也沒有,孩子要讀書,大人要看病,都得送去崖州。如果有外敵入侵,那也只能在組織民團的同時派人向崖州駐軍求援了。

    穿越眾參觀完之後,普遍感覺這裡與其稱之為鎮,倒不如稱為村落更為確切。於大山說這裡常住人口也就這幾十戶,總共不過三四百人。周邊還有一些小村落,但都沒有鳳凰鎮這裡人口集中了。(更新最快最穩定)從漁村出來招工的幾個老漁民早就來這邊活動過,現在在穿越眾地盤上打工的明人,倒是有三四十個是從鳳凰鎮這裡過去的。

    這麼個小地方甚至連官方的行政管理機關都沒有,崖州的胥吏只有在每年徵收賦稅或者征發勞役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鳳凰鎮上,平時鎮上有什麼事,都是幾個年高德勳的長老式人物在商量著做決定。顏楚傑讓本地人帶路,找到其中兩個長老家中,表示自己這些人只是來此招工,並無惡意,說明來意之後還送了長老每人五兩銀子,讓他們在本地代為招工。

    這金錢攻勢果然是不管哪朝哪代都一樣好用,見到銀子之後,原本還有些畏畏縮縮的長老立刻就拍了胸脯,會盡力幫忙招工。當然行動隊也沒有忘記把執委會最新出台的政策拿出來作個宣傳,當長老聽說凡是去打工的人,都可以把子女送去海漢老爺們辦的學校讀書識字,而且時間長了還能分到土地,情緒馬上就激動了。

    從鎮子出來之後,管財政的施耐德把顏楚傑拉到了一邊:「老顏,這裡的人就算忙活一年都未必能到手幾兩銀子,你剛才這出手是不是太大方了一點?」

    顏楚傑當然不會服這個軟,立刻反駁道:「你又不是沒在場,剛才那兩個老頭兒見到銀子的反應難道你沒看到?光靠嘴皮子說哪有給錢效果好。」

    施耐德正色道:「老顏,我聽說穿越前你可是搞政工的,怎麼這覺悟好像不是很高啊,國內不一向都是以精神鼓勵為主嗎?」

    「思想工作要做,經濟刺激也得有,雙管齊下療效才好嘛。」顏楚傑應了一句,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口氣一轉道:「我說老施……我呸!這彆扭勁……我說小施,你是不是對咱們的分工有意見?」

    「分工我倒是沒意見,我只是覺得老顏你是不是有點超出職權範圍了,出發前的會上可是說好採購清單之外的財政問題都由我拿主意,其他人只有建議權。這出來才兩三個小時,你就開始代替我了。」既然顏楚傑察覺到了,施耐德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原原本本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顏楚傑啞然失笑,拍拍施耐德肩膀道:「好好好,你才是大管家,我承認錯誤,以後的支出一定先徵求你的同意。」

    施耐德一本正經地說道:「老顏,這可不是玩笑。軍事方面你是專家,打仗的時候我要是插手指揮,你會放心嗎?我審了這麼多年的賬,在經濟上出問題的公司,其問題源頭往往都是很小的事情。不管是軍事還是財務,制度要是不能堅持下來,那就沒有意義了。」

    顏楚傑聽他說得嚴肅,也收起了笑意,點頭道:「你說得對,不同領域工作的確不能亂插手。咱們在家裡堅持的財務制度,出來還是得繼續保持。等會我也提醒下其他人,對可能會產生的經濟支出一定要先在你這裡報備。」

    盡快建立起完善的財務制度一直是執委會反覆強調的問題,這是未來在統治區內發行貨幣的基礎,同時也是開闢對外貿易,乃至未來海外分基地能順利運行的重要條件。在四百多人的穿越眾當中,經濟類學科的大學畢業生倒是有好些個,但要論實際工作經驗,可沒人能跟施耐德這個神通廣大的國際金融詐騙犯相提並論。

    施耐德在穿越前做過股票經紀、稅務審計、財會、外貿等工作,又搞過走私和金融詐騙,可以說在金融財會領域,不管黑白他都算得上專家了。在穿越前為執委會籌資的過程中,施耐德也充分展現了個人能力和可靠度,所以他加入團隊的時間雖然較晚,但仍然在寸土寸金的執委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執委會下屬的財政部也以施耐德為領導進行組建,今後在財政部下面還將成立財會、審計、銀行等職能部門,都需要依靠施耐德的專業知識,他在未來必定將是位高權重的執委會大員之一。

    「飛速號」沿著海岸向西航行了七八海里之後,就抵達了考察的第二站天涯鎮。與鳳凰鎮所不同的是,天涯鎮就座落在海邊,據說是由漁村逐漸發展起來的市鎮。這個鎮子上的居民數比鳳凰鎮多了一倍有餘,而且出現了好幾家青磚建房,修有院落的「大戶」。據於大山介紹所說,這幾家可就是正兒八經的地主了,每家都在附近的內陸平原地區擁有成百上千畝不等的耕地,鎮上的居民有相當一部分都是租種這幾家土地的佃農。

    鎮上有兩處收購皮毛的商舖,對象主要是附近的黎人,他們會定期出山將手中的牛皮、豬皮、獸皮等貨物拿到這裡來換取所需的糧食、食鹽、鐵器等等。另外還有一處小藥鋪,有個跛腳郎中常年在這裡坐堂看病。但與鳳凰鎮一樣的是,鎮上仍然沒有教育機構和治安機構。

    穿越眾到來的時候,倒是很快有人敲鑼示警,接著二十多個民團的人便持槍夾棍地衝了出來,看樣子以為他們是上岸劫掠的海盜。好在帶了兩個本地人,一番解釋之後,民團帶頭的人倒是信了他們的說法,因為最近有榆林方向的漁民來這裡提過招工的事情。不過本地的居民多數都是生活較為穩定的佃農,所以這種非專業人士的口頭招工也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能是出於某種顧忌,這裡負責主持社會事務的幾個大戶人家都拒絕了行動隊的求見請求。行動隊也就沒在這裡耽擱太久,陸續回到了船上。王湯姆算了下時間,便駕船轉頭往南走,在三亞灣的西玳瑁島附近截到了正好行至此處的小廣船。兩船人在西玳瑁島下船登岸,進行了一次氣氛友好的午餐會。

    羅升東也大著膽子坐到了穿越眾中間,通過長時間的接觸,他知道這些海漢人並不野蠻,相反還很講道理,只要不與之為敵,其實是可以放心共處的對象。果然顏楚傑等人對於羅升東的主動示好並不排斥,喬志亞甚至還把烤好的海鮮分了一份給羅升東,讓他受**若驚地連連道謝不已。

    顏楚傑趁機將自己一行人剛才上岸的見聞說了出來,羅升東倒也真是心思細巧,立刻便聽懂了弦外之音,將自己所知的關於這幾個鎮的情況一股腦倒了出來。他長期在崖州水寨到三亞榆林灣一線巡邏,對於這些近岸小鎮的瞭解程度自然勝過於家父子許多。聽了他的介紹之後,在場的穿越眾對於這些地方民情的認識又細緻了許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2
第52章 邀功請賞(一)

    崖州因為地理位置十分偏遠,自古便是朝廷發配犯人之地,極少會有內地的居民主動遷來這地方,所以在崖州附近的居民,十之七八都是犯人或是犯官的親屬後代。這地方光是被朝廷流放的高級官員就數不勝數,自唐朝以後,單是副宰相以上級別的重臣就有十餘人之多,而一位重臣的下馬往往又會牽連若干黨羽,幾百年積累下來。崖州居然有了「幽人處士家」的別稱。後世當地政府將崖城當作歷史文化名城來進行旅遊宣傳,號稱「詩禮之鄉,文化重鎮」,並非空穴來風。

    但也正是因為發配到此的官員眾多,才形成了社會資源高度集中於一地的奇怪局面。這些高級犯人大多會被限定必須定居在城內,以便於朝廷有關部門進行監控,這樣就導致整個崖州的文化人幾乎都集中到了崖州城裡,城中不僅有學堂、書店,更有文人聚會的專用場所。而城外僅僅數十里遠的地方,卻連個教孩子識字的私塾都沒有。

    出於對文明生活的羨慕,附近鎮子上一些有錢的地主也會主動搬去崖州居住,長期下來就逐漸拉高了崖州城的物價水平,導致城裡的生活成本上升,一些無錢無地的人沒法在城裡生活下去,只能到遠離崖州城的地方去開荒餬口。而這些由赤貧居民構成的小鎮小村,甚至連教師和醫生都養不起,生活水平便如行動隊先前所見的那般低下了。

    這些新開出的田地因為遠離城市,所以土地價值極低,農民們一旦有個大病小災需要用錢,很可能就不得不賣房賣地傾家蕩產來借錢度日,時間一長,土地慢慢就兼併到極少數的大地主手中。而這些有錢的地主又可以利用手中掌握的生產資料,不斷地收購兼併更多的土地,導致越來越多的農民變成無產者。

    「窮者越窮,富者越富,兩極分化嚴重,這都是惡性土地兼併帶來的惡果啊!」顏楚傑聽完羅升東的介紹,不禁也有些感嘆。他在穿越前對明末歷史的瞭解也就僅限於當年在學校裡學的那點課本知識,還是寧崎加入團隊之後經常在課餘給大家科普,他才對當時的社會變革和歷史事件逐漸有了更多的認識。而如今親眼見識到這些民情,正好也印證了自己所知的那些史實資料。

    當羅升東得知行動隊的下一站是去南山鎮的時候,他明確地表示了反對。羅升東反對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南山鎮上設有巡檢司。

    巡檢司是屬於軍政一體的基層行政機構,在行政級別上要次於縣級,主要以軍事、治安方面的職能為主。南山鎮位於崖州以南,地處山嶺之間,是崖州東南方向的陸上要隘,而且因為這裡人口較為稠密,所以設立了巡檢司對當地進行管理。南山鎮外甚至還築有一堡,平時作為巡檢司駐地,戰時就成為駐軍防禦的關口。穿越眾這些人要是出現在南山鎮,立刻就會引起巡檢司的注意,那樣或許就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羅升東可不想在自己已經到了家門口的關鍵時候再節外生枝出什麼岔子,當下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向穿越眾一一道明。

    顏楚傑權衡了一番利弊,最後還是同意了羅升東的建議,暫時取消南山鎮這一站的考察任務,讓羅升東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雙方又就今後幾天的聯絡方式進行了一番商議,便離開西玳瑁島繼續行進。

    當天下午,兩艘船一前一後駛過了南山角之後,羅升東的船則將徑直駛入寧遠河,崖州水寨便在寧遠河入海口上游不遠處。而「飛速號」在後世南山港的位置靠岸停船,將這裡作為今後幾天的宿營地。這地方離寧遠河入海口大約有三千米的距離,如果崖州水寨這邊有特殊什麼情況發生,「飛速號」也能做到來去自如。

    明萬曆四十五年,崖州設立了水寨前司。嘉靖十九年,根據兩廣都御史蔡經的上奏,崖州水寨設置了參將一員作為軍事指揮,足見當時中央政府對這個偏遠地區的軍事防衛還是保持了足夠的重視。不過崖州水寨雖然設置了參將這樣的高級編制,但兵力卻是遠遠沒有達到編制的要求。

    明初的時候,參將手下有幾萬人也不是什麼怪事,到了嘉靖之後,參將最多能領兵三四千,而到了明末崇禎這個時期,參將一般就帶個一兩千兵了。但崖州水寨的兵力規模比這還少得多,整個水寨正兵加上水手才不到六百人,只維持了以前水寨前司的人員編制水平,以至於實際軍官編制根本就無法按照兵部慣例的方案來安排。最後經過種種調整和妥協,崖州水寨的軍官編制變成了參將一員、把總一員、哨官即百總兩員,而參將與把總之間的游擊、守備這些職位統統都被取消了,這種奇葩編制最後能得到兵部的認可也算是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了。

    前任把總上個月前已經調任去了瓊州府城,所以羅升東極其迫切想得到的把總位子目前還是空著的。而他的競爭對手魏三柱魏百總比羅升東年紀還大五六歲,平時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過人的能力,不過投機鑽營拍馬屁倒是拿手得很至少羅升東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這邊疆駐軍中空出一個小小的把總職位,兵部的大佬們自然不會有這閒工夫來過問,一般的流程都是由地方上推薦人選,然後兵部批准,下發任命文件。推薦的人選只要沒有什麼性質嚴重的黑歷史,基本都能穩穩地升職。而和平時期無仗可打,想要在軍中升職就只能和上級拉攏關係。羅升東雖然也算有些眼色,但比起對手還差了一大截,他自知玩花樣玩不過魏百總,所以才會主動請命,帶兵出去巡邏,指望著能剿滅一股海盜,拿實打實的首級回去邀功。這可是老羅家的傳統,羅升東的老爹當初就是靠著砍海盜腦袋從屯軍調任邊軍,再從大頭兵升到百總的。

    雖然經過比較曲折,可最終羅升東還是達到了此行的目的,弄到了二十多個海盜首級和一艘船,不要看這數字好像不大,但這功績拿出來可不是鬧著玩的,要知道上一次崖州駐軍斬獲海盜超過二十人,還是正德十四年的事情,距現在已經超過百年了。當時的崖州知州陳堯恩,指揮谷正春,在戰鬥中斬獲了來自勃泥的海盜二十四人。從那以後崖州駐軍的防區就越來越小,榆林附近的好幾個駐軍點幹脆就廢棄掉了,而鹿回頭半島更是成為了南海海盜北上海南島的打尖之地。

    羅升東的船剛駛入寧遠河河口,便已經被在河道上巡邏的一艘哨船發現。那艘哨所靠過來查看之時,羅升東在船舷邊現身了:「馬瘸子,別看了,老子這船可沒打賞給你!」

    哨船上為首的兵頭綽號便是馬瘸子,聽到這聲音抬頭一望,不禁愕然道:「羅百總!你怎麼坐這船回來了?」

    羅升東一臉的意氣風發:「你羅爺這次可立了大功了!廢話少說,前面領路,我先回寨裡交差!晚上叫上兄弟們,羅爺今天醉仙居包場!」

    那馬瘸子應了聲喏,趕緊呼喝著哨船上的水手把船調頭,引導羅升東這條廣船往水寨方向行去。

    廣船駛入水寨碼頭靠岸之後,羅升東帶著幾個手下,提了那裝著首級的三個箱子,先去軍中文書那裡報備,表明自己已經巡邏歸來,然後才是去參將那邊邀功請賞。不過羅升東發現今天這張文書見到自己之後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心下一動,便悄悄塞了一錠銀子到張文書手裡這還是臨走前與軍服武器一起返還給他的個人物品。

    那張文書倒也曉事,左右看了無人,壓低了聲音道:「羅百總,前天巡檢司在南山鎮外查到兩個逃兵,他們交代是你船上的人,昨天已經送到水寨來認了人,的確是你帶出去那撥人裡面的……」

    「嘶」羅升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當初戰敗被俘之後,海漢那邊的確是清點過一次戰俘人數,算來算去都少了兩個,最後是記入失蹤名單,沒想到這兩個逃兵東躲西藏了大半個月,最後居然還是被人給逮到了。這麼一來,自己在榆林戰敗的事不就徹底暴露了?自己這趟回來豈不成了詐功?

    羅升東這一瞬間甚至興起了調頭就跑的念頭,趁著寨中軍士不備,跟幾個親信搶條船衝出去,應該有**成的把握能夠脫身。只要能跑到海漢人的地盤上,必定保命無憂。但這個念頭只是剛剛興起,便被他自己強壓了下去:「老子吃了這麼多苦,好不容易才撈到這麼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豈能就此放棄!」

    羅升東臉上露出一絲猙獰:「老子找這兩個逃兵也找了很久了!這下正好,砍了這兩個傢伙的腦袋給老子慶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3
第53章 邀功請賞(二)

    羅升東帶著幾個親信要進入白虎堂的時候,果然被門口的衛兵攔了下來:「上峰有令,請羅百總堂外聽宣。」

    羅升東暗暗咬了咬牙,看來自己一到水寨,就已經有人去報信了。現在故意把自己攔在外面,分明是有一種敲打的意思。不過目前形勢未明,羅升東也不敢冒然造次,只能乖乖地站外面等著。

    過了許久,堂內才傳出令來,讓羅升東進去晉見,不過手下卻需留在堂外。羅升東整理了一下行頭,略微調整一下呼吸,便大步走了進去。

    堂中正座上坐著一個年逾五旬的老人,頭戴烏紗帽,身著紅色盤補服,正是崖州水寨參將何文輝。

    這位何老爺子在軍營裡待了三十多快四十年,最為人所稱道的不是他曾經立下過多少顯赫的戰功,而是只要他所在的地方,從未爆發過任何戰爭性質的大規模武裝衝突,人送外號「和平將軍」。他能一路升到參將這個級別上來,靠的不是開疆拓土斬殺敵人的功績,而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不犯任何錯誤。仔細想想,這似乎也是一種另類的才能。

    按明太祖當年留下的規矩「文武官六十以上者聽致仕」,眼看著就快要到一刀切退休門檻的何將軍,職業生涯的最後一站被兵部支到了崖州這麼偏遠毫無油水的地方來,按理說多少會有些不甘。但何將軍卻沒有這種心理,因為他若是不來這地方,估計退休前都沒法從守備升級到參將。換句話說,這崖州的參將若是個實權實兵的位子,恐怕也輪不到他何文輝來坐了。

    堂上除了何文輝和他的幾名親兵之外,還另有一人,一身行頭與羅升東一模一樣,只是個頭比他稍矮幾分,此人正是他的競爭對手魏三柱。這魏三柱此時正上下打量著羅升東,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嘲弄之色。

    羅升東對魏三柱視而不見,直接對著堂上的何文輝兩跪一揖行禮,口中說道:「卑職羅升東海巡歸來,向何大人覆命。」

    何文輝也不叫羅升東起身,只是慢悠悠地說道:「老夫去瓊州府城公幹,因為公事在府城耽擱了幾日,這一來一去十餘日,走得比你晚,回得比你早,這榆林難道比瓊州府城還遠?」

    「卑職二月十七日離寨率隊東行,二月十八日在榆林灣附近遇海盜來襲,弟兄們在海陸兩線苦戰三日,終於清明當日擊潰海盜。(更新最快最穩定)但標下座船在戰鬥中損毀嚴重,無法駛回水寨,不得不在榆林就近擱淺。幸俘虜海盜廣船一艘,經多日修復損傷之後才能趕回覆命。」羅升東不慌不忙地按照自己早就編好的台詞作了答覆。

    何文輝點點頭道:「聽起來倒是有些道理,不過榆林至此也就百里,這中間二十來天時間,為何不遣人回報?」

    羅升東道:「一則受傷的弟兄頗多,且多數人戰後都行動不便;二則派出的兩批信使均在臨春河一帶被海盜餘孽截殺,是以只能等到海船修復之後從水路撤回。卑職部屬除了此次一同返回的五名親兵之外,現在還有三十餘人尚在榆林休整養傷,守衛戰船,皆可作為人證。」

    羅升東一邊說一邊心中暗暗嘀咕,各位還在做苦力的弟兄們可千萬別怪我胡說八道,我若不先保住性命,就沒法救你們脫身了。

    何文輝聽羅升東說得像模像樣,心中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便在此時,瞧出氣氛不對的魏三柱插話道:「羅升東,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手下的兵可是比你先回來了!你二月十八就在榆林戰敗被俘,又談何苦戰克敵?謊報軍情,欺騙上官,你好大的膽子!」

    羅升東心道你小子要是不幫忙點出這一茬,老子還不好接著往下演了,當下作憤怒狀陡然起身道:「我戰後清點人員,發現有兩人遍尋不著,還以為是戰時墜海未曾發覺,不想這兩人居然當了逃兵!懇請大人將此二人軍法處置,以儆傚尤!」

    魏三柱冷笑道:「是這二人當了逃兵,還是你羅百總做了俘虜,我看事有蹊蹺啊!」

    何文輝沉吟半晌才開口問道:「羅升東,你說擊潰來犯海盜,除了你弄回來這艘船之外,可有其他證據?」

    羅升東用挑釁的眼神看了魏三柱一眼,這才不慌不忙地說道:「卑職的親兵現在就帶著海盜首級候在外面,另有繳獲海盜刀槍若干,火銃、三眼銃、土炮也均有繳獲,現在都放在那艘廣船上,隨時可待大人查驗!」

    「海盜首級?你不會是殺良冒功吧?」這個轉折顯然也出乎了魏三柱的意料,他現在質疑羅升東的時候明顯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囂張。

    羅升東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殺良冒功,看過便知。」

    何文輝這時候自然也不會再給羅升東下什麼絆子了,事實上他也很好奇羅升東所說的究竟是不是實情,但不管羅升東和兩個小兵哪邊說的是實話,另一方肯定都會因為謊報軍情而遭受軍法嚴懲九成九就是砍頭的下場。

    五個親兵很快就將裝著海盜首級的三個木箱子拖了進來,雖然這些頭顱已經砍下好幾天,不過在石灰的作用下倒是還沒有明顯的**,只是味道難免有點沖頭。這些頭顱中至少有一半都具有明顯的東南亞人長相特徵,另外還有幾個留著月代頭的倭寇也相當好認,這些人的腦袋可不是平時就能在海南島砍到的,殺良冒功一說自然不攻自破了。

    何文輝派去船上查驗繳獲武器的親兵也很快就回來覆命了,確如羅升東所說一致。

    這下何文輝的態度立刻就起了變化:「還不給羅百總看座!」

    羅升東總算吃了顆定心丸,謝過之後便坐下了。倒是另一邊的魏三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氣得直哼哼。他怎麼也想不通事情為何急轉直下變成了眼前這樣,明明那兩個小兵說得像模像樣,自羅升東以下所有人都被一群短毛海盜所俘,連海滄船都被人給收了。

    想到這裡魏三柱似乎又抓到了一根稻草,連忙說道:「大人且慢,那兩名小兵說過與其戰鬥的明明是一群短毛海盜,這些首級中為何卻不見一個短毛?」

    「這兩個顛倒黑白的傢伙!」羅升東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心下卻是竊喜連連趁著這機會順便就把海漢人的事情先給料理清楚了,免得單獨提起還會顯得做作。

    「大人明鑑,這短毛確有其人,但並非來犯的南海海盜,而是海外義商。」羅升東對於海漢人的來歷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時也是順理成章地拋了出來:「當日我部與海盜苦戰之時,有數艘船隻闖入戰場為我部助戰,若非如此我部也難以打敗數倍與我部的海盜船隊。戰後得知這些船隻來自海外萬里的另一國度,卻都是漢人後裔,他們自稱海漢人,跨海抵達榆林也是想回歸故土,做些尋常的經商貿易。我觀這些海漢人個個知書達理,並非蠻夷,事後也曾助我修補船隻,治療傷員,何來海盜一說?」

    「哦?竟有此事……那這海漢人為數幾何,今在何處?」何文輝聽得中間還有這麼些曲曲拐拐的事情,當下也來了興趣。

    羅升東恭敬地應道:「不過三五百人而已,如今已在榆林落腳,結成村寨。另外他們還派來特使,意欲到崖州城中遊歷一番,只是唯恐因服飾打扮與我朝差異而被人誤為海盜,所以此時暫且在南山鎮外住下了。大人,這些海漢人也可為我作證當日與海盜戰鬥之事。」

    「如此說來,倒是那兩個逃兵在造謠生事了……」何文輝說到此處臉色一沉,對著魏三柱道:「本官早說過羅百總對朝廷忠心耿耿,戰力強悍,絕不會有被海盜俘虜之事發生,你現在有何話說?」

    魏三柱戰戰兢兢道:「那兩人……定是對羅百總心懷私怨才造謠誣衊,的確該殺!該殺!」

    「還杵在這裡幹嘛!速速把那二人拿下,軍法從事!」何文輝一拍台案,魏三柱趕緊應喏,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到了這個地步,羅升東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自己在這場把總爭奪戰中已經佔據了主動位置。剩下來的事就是穩紮穩打,只要不犯下什麼錯誤,這位子應該有**成的可能是到手了。

    「羅百總這次率眾殺敵,戰功顯赫,我今日便寫戰報傳送瓊州府城,為羅百總請功!」何文輝此時也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

    花花轎子眾人抬,既然何文輝這麼給面子,羅升東自然也不會不懂事,當下趕緊起身拱手作揖道:「都是大人領導有方,指揮得力,卑職才立此小功,大人切莫過於抬舉卑職而抹殺了大人自己的功勞。」

    「好你個羅升東,我看你出去轉了這一圈回來,嘴巴比魏三柱可厲害多了!」何文輝見羅升東知情識趣,也是放鬆下來跟他開起了玩笑。

    何文輝做到參將這位置上,他的眼界比羅升東可高多了。近幾年福建廣東沿海的海盜愈演愈烈,而官軍極少能有實打實的勝績,崖州這份戰功報上去之後,只怕在兵部都會引起不小的反響。何文輝盤算著自己現在這個名為參將實為千總的奇葩職位,說不定還能在退休之前再動上一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5
第54章 崖州城(一)

    羅升東從白虎堂出來的時候感覺一身輕鬆,似乎自己這一輩子的背運大概都已經走完了,這幾天做什麼事情都順風順水,狀態簡直沒法更好。這次回來不僅成功掩飾了自己在榆林戰敗被俘的事實,還反而借此立下大功,為失去船隻和部下找到了十分合理的藉口。既討好了上司何文輝,為自己晉陞把總爭取了機會,又為海漢人鋪好了路,讓他們可以有合理合法的身份出現在崖州,這種兩全其美的結果就算羅升東自己在事前都沒想到過。現在想想,似乎前面這二十多天的苦役日子也不是那麼難過了。

    「我真是太機智了!」羅升東對自己的隨機應變表示了由衷地讚賞。

    羅升東帶著五名親兵走到校場的時候,正看到魏三柱綁了那兩個逃兵到轅門外準備砍頭。那兩人看到羅升東,禁不住大聲呼叫求饒。若是沒發生這段時間的事情,羅升東或許會惻隱心起,替這兩個逃兵求個情,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就算魏三柱不動手,羅升東也絕不會放過這兩個活口了。當然,事情演化到眼下這一步,就算沒人動手,何文輝也不會讓這兩人再活著這事搞好了就是大功一件,豈能容他們再繼續胡說八道?

    羅升東停下腳步,指著那兩人道:「你們都看清楚了,這就是亂嚼舌根的下場!」身邊五名親兵心腹都明白羅升東這話是殺雞儆猴說給他們聽的,紛紛連道不敢。

    軍法官帶著兩個劊子手走到跪著這兩人面前,大聲宣讀了他們的罪狀:「軍法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軍法其八,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軍法其十五,托傷作病,以避征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數罪並罰,判斬立決!」

    旁邊有士兵上來解開這兩人頭上髮髻,然後拉拽住頭髮讓這兩人的腦袋貼到面前的大木墩斷頭台上,不讓他們繼續掙扎,同時露出脖子方便劊子手下刀。

    兩名劊子手上前先用刀略微比劃了一下脖子的位置,便揚起鬼頭刀砍了下去,兩道血柱把腦袋衝出去老遠。羅升東長出了一口氣,這兩個知道內情的逃兵一死,至少在短時間內已經不會再有人能威脅到自己的安全。

    除了處理這兩個逃兵之外,羅升東倒也沒忘記給自己麾下戰死的十五個倒霉鬼報功,好讓這些人的家屬多少能拿到一點撫卹金。至於還留在穿越眾勞改營的三十多號人,羅升東只能等自己有機會安排苦役調動的時候,再向穿越眾提出用數倍的苦役人口去換回那些人。有了前面的成功合作範例,羅升東相信到時候提出換人計畫也不會遇到太大的阻礙。

    當晚羅升東與一眾熟識的軍士大醉一場,慶祝這次脫身立功。第二天一早,羅升東便帶著幾個手下去碼頭上駕了艘哨船,悄悄駛出了崖州水寨。這趟脫身回來之前,羅升東可是給陶東來打過包票,一定會設法帶穿越眾的人進入崖州城。昨天羅升東已經從何文輝那裡得到許可,安排跨海而來的海漢使者進入崖州城遊歷,以見識我大明天朝上國之國威。

    羅升東當然不會放心讓別的人去做這個接待工作,惹怒這些海漢人的後果,他可是親眼見識,也親身感受過了。而且羅升東隱隱覺得,自己能從海漢人這邊得到的好處還遠遠不止眼前這些。這些海漢人初來乍到便有如此聲勢,假以時日,又能給予自己什麼樣的助力,羅升東對此默默地產生了一種期待感。

    行動隊昨晚在南山鎮外的海邊沙洲安營紮寨,這地方在崖州以南不到十里,人口密度也大於昨天行動隊造訪過的幾處地方,離海邊不遠的地方便有人居住。不過昨天羅升東已經告誡過他們,所以行動隊並沒有貿然與本地人進行接觸,以免節外生枝引來了巡檢司的人。

    羅升東乘坐的哨船剛駛出寧遠河河口,負責當班執勤的王湯姆就從望遠鏡裡發現了他:「北邊來了一艘小船……羅升東在船上。」

    正幫著其他人分發早餐的顏楚傑聽到之後放下手裡的活兒,走到王湯姆旁邊也拿起望遠鏡張望了一會,點點頭道:「既然他今天能從水寨裡出來,就說明應該已經過關了。」

    果然羅升東踏上「飛速號」的時候一臉傲然:「見過各位!在下昨日回到水寨後便依照事前之定計行事,加之有那些首級武器為證,無人對此有懷疑。此時水寨何參將的戰報已在去往瓊州府城途中,想必數日之後會有封賞頒下。」

    「我們的身份問題解決了嗎?」顏楚傑並不十分關心羅升東的個人前途會如何,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羅升東是否如他們事前要求的那樣,為穿越眾爭取到一個可以合理合法進入崖州城的條件。

    「在下給陶長官承諾之事,自然會盡心竭力去辦。各位放心好了,崖州水寨這邊已經認可了各位的身份,今日在下便陪同各位進崖州城逛上一逛。」羅升東雖然口氣謙卑,卻還是散發一股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情。

    崖州城位於崖州水寨以東約莫五里,地處寧遠河上游,不過「飛速號」的外形實在太過搶眼,所以行動隊並不打算駕船從寧遠河逆流而上。另外崖州水寨就在寧遠河入海口,要是有個意外狀況,「飛速號」很容易就會被堵在上游河段出不來,從安全角度考慮,還是從陸路去崖州比較穩妥。

    顏楚傑將老外摩根和幾名軍警部成員留在了船上負責守衛,另外女記者羅舞丹雖然提出反對,但最終還是被留了下來,因為同行的所有人都認為帶著這麼一個女生去崖州實在有些冒險,誰都不敢保證生性跳脫的羅舞丹會不會在崖州城裡惹出什麼是非來。考慮到軍警部這些人的槍械太惹眼,出發前便全部用帆布槍套裝了起來,這樣背在身上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

    既然行動隊決定了要走陸路,羅升東倒也痛快,留了一個人看船,帶著其他幾個手下棄船登岸,跟行動隊一起步行去崖州。好在崖州距此只有數里地,慢慢走路過去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事情。

    這一隊人馬有水寨官兵,有奇裝異服的海外人士,一路上倒是招來不少的圍觀群眾。途中還碰上了南山巡檢司的人馬,羅升東便趁這機會將海漢人的來歷和水寨何參將的意思傳達下去,以便於他們今後能公開在這些地方活動。

    崖州在宋代以前都只是土城,十二世紀末到十三世紀初的南宋年間,才開始逐步改建為磚石城牆,到此時經過四百年的改擴建之後,已經成為海南島規模較大的一座堅城。

    崖州城北臨寧遠河,建有東、西、南三門,行動隊自南向北而行,所抵達的城門便是唯一完整保存至後世的南門文明門。崖州城城牆高達兩丈有餘,赭紅色的拱形城門之上建有一座譙樓,上掛牌匾「文明樓」。城牆上垛口分明,有士兵在城牆上來回巡邏,城下也有站在城門兩邊盤查進入城百姓的哨兵。

    有了羅升東這個高級帶路黨的存在,行動隊進城時倒是沒有遇到任何的麻煩。雖然水寨邊軍跟駐守崖州城的衛所兵分屬不同治下,但羅升東好歹是個百總,又有水寨何參將的手令,自然沒人敢攔下這支隊伍,只是城門口執勤的士兵免不了對他們這群人多看了幾眼。

    剛進城門隊伍裡就有人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指著石牌坊後面的建築說道:「你們快看,這是孔廟啊!」當下立刻就有人拿出相機,對著那邊咔咔拍了起來。

    羅升東聞言心道,這幫海漢人果然還算是文化人,進城什麼都還沒看就先注意到孔廟了,看樣子還是孔夫子的威力夠大。羅升東對這崖州城裡城外的事情非常熟悉,當下立刻轉變為導遊模式:「各位,此乃崖城學宮,始建於北宋年間,其中供有孔夫子和四配塑像,十二哲人牌位,若是各位有興趣,大可進去參拜一下。」

    羅升東以為這幫人的驚訝是出於對孔夫子的崇敬,卻不知這些人純屬遊客心態,完全只是把這裡當著了一個人文景觀而已。至於說進入參拜先賢,這些人是更是提不起興趣,說得嚴重一點,行動隊當中連知道羅升東所說的「四配十二哲」究竟是指哪些人的都沒幾個。

    行動隊這些人當中,軍警部關心的是崖州的佈防情況,在心中各自製作著武裝攻打崖州的軍事計畫。工農業部門的人盤算著能在這地方買到什麼,又能賣出什麼。大奸商施耐德一心想趕緊去看看這城裡的商舖,掙錢才是他最感興趣的事情。而剩下的帶路黨父子於大山和於小寶根本就不識字,就更談不上對「孔廟」能有幾分崇拜之情了。只有不明所以的黎人符力,見穿越眾都大呼小叫的,也跟著興奮起來,若不是於小寶手疾拉住了他,這個第一次來崖州城的孩子多半就要一個人進去逛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5
第55章 崖州城(二)

    諸如孔廟這樣的人文景觀,身負特別任務的行動隊並沒有花費時間去參觀的打算真想去看的人也可以等以後佔下崖州了再看個夠。在經過顏楚傑的同意之後,施耐德很乾脆地向羅升東提出要先去看看本地最大的商行。羅升東當然也不會反對這個提議,他早就清楚這些海漢人來崖州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引進人口,二就是要跟崖州的商人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那麼其中必有利潤產生,羅升東也期盼著能幫助海漢人達成幾筆交易,那樣說不定自己也會有機會沾點油水。當然不管怎樣,做生意肯定比開戰要好,這個道理總是沒錯的,海漢人要在崖州做生意,那短期內肯定就不會再開戰,這中間的轉折關聯羅升東可是早就想明白了。

    崖州城中最大的商號共有兩家,但都是外來戶,分別是來自廣州的「福瑞豐」和來自瓊州府城的「安富行」。羅升東首先帶行動隊去的,便是座落在南城的「安富行」。

    穿越眾發現崖州城並不是他們以前認為的那樣,地處天涯海角之地,滿城的罪犯,滿眼的蕭條,恰恰相反的是,這裡的市面居然極為熱鬧。街面上有不少販賣雜貨的小鋪子,街邊也有人就地擺攤賣些時令蔬菜瓜果或是小吃熱食,來往行人井然有序,不時還可看到三五成群,邊走邊搖頭晃腦的讀書人。

    唯一讓人覺得有些不滿的,是城裡糟糕的衛生狀況,街邊隨手丟棄的生活垃圾比比皆是,偶爾路中間還會有一灘熱氣騰騰的新鮮馬糞出現,讓這群來自四百年後的穿越眾只能掩鼻而過。在這個缺乏專業環衛工人的時代,居民們並沒有定點傾倒垃圾的習慣,這樣的環境問題在每一個擁有大量人口的城市都會不同程度地存在。要想改變崖州城這樣的城市環境現狀,恐怕得等到執委會接管這地方之後了。

    「安富行」離南城門並不遠,穿過兩條街之後,就已經能看到店門外黑底紅字的招牌了。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夥計見有軍官帶著一幫奇裝異服的怪人登門,當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趕緊去裡面叫了掌櫃出來。「安富行」的張掌櫃正在裡間算帳,聽到消息匆匆趕了出來,一看之下,帶頭這軍官卻是自己認識的人。

    「羅百總,今天大駕光臨,不知有什麼指教?」張掌櫃趕緊迎上前來寒暄。(.)

    「張掌櫃,我今天可是給你帶財上門了!」羅升東哈哈一笑,將張掌櫃拉到自己身邊,向他介紹道:「這幾位均是來自海外的富商,想要在崖州採購一些東西,我第一個可就想到你這裡了!」

    「多謝羅百總關照!」張掌櫃一聽這才放下心來,只要不是上門來找麻煩的就好。至於說羅升東的主動示好,張掌櫃事後自然會有所表示。

    「張掌櫃,這裡有一份清單,請你看看有哪些貨物是你能夠提供的?」行動隊的商務談判由施耐德全權代表,他也沒打算兜圈子,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張掌櫃接過清單之後並沒有急著看內容,而是吩咐夥計趕緊去後堂多搬幾張凳子出來讓客人們就座。在張掌櫃眼中看來,羅升東領來的這些身穿古怪短衫,只留著短髮的人個個身材都較為高大,皮膚白淨,神情絕無卑微之感,反倒是透出一種上位者的自信,看樣子都是平日裡養尊處優的貴人。

    張掌櫃就這麼站著跟施耐德等人寒暄了一陣,順便打聽了一下他們的來歷。張掌櫃也算有點小本事,他聽施耐德說話間有些北方口音,便也用了類似的口音與之交談。當然施耐德也就順勢把萬里海外的漢人後裔尋根故土這套故事搬了出來,聽得張掌櫃也唏噓不已。待這一行人全都坐下之後,他才拿起那份清單仔細看了起來。

    考慮到明人的閱讀習慣,執委會開出的這份採購清單專門用繁體字按豎排方式寫就,這樣一來對方在理解上就不會出現偏差。張掌櫃看完之後放下清單,朝施耐德點點頭道:「這上面大部分物品,我們安富行都是有的,只是貴方需要的數量不小,有些貨物恐怕還需時間籌措。」

    「那有哪些是可以馬上提供給我們的?」施耐德也沒有打算吊死在一棵樹上,城裡不是還有另一家商行「福瑞豐」嘛。

    「桐油、各種造船工具,還有上好的松江厚棉布,這些東西我們因為要給崖州水寨供貨,所以是長期都有備貨的,羅百總過手的次數也不少,諸位對品質大可放心。至於錫石、丹砂,雖有存貨但量亦不多。」張掌櫃不經意之間,也點出了這間「安富行」是崖州水寨的官方供應商之一,而羅升東應該也從這裡拿到過不少採購回扣。

    「而諸位指定的硝石、硫磺、煤炭、焦炭,這些東西莫說在本商行,就算在整個瓊州島都不易採買。」張掌櫃很無奈地搖了搖頭:「若貴方需要百八十斤,或許還容易籌措到,但貴方這清單上都是以千斤起步,要想在短時間內買夠份量,恐怕會有些難處。」

    「不易採辦的東西就暫且不忙,我們先來談談你這裡能夠提供這些貨物的價格吧!」施耐德摩拳擦掌,準備讓同行的小夥伴們見識一下自己砍價的功力。

    不過有羅升東這個曾經的採購商在場,張掌櫃在報價上也並沒有留出多大的水分,幅寬達三尺有餘的厚棉布最後以八錢銀一匹的價格成交,這還是看在他們一口氣包下了「安富行」兩百匹存貨的面子上給的特殊優惠價。據張掌櫃所說,給崖州水寨的供貨價都至少是一兩銀子一匹。當然在場的人心裡都明白,給崖州水寨的供貨價可是含了公關費用在內的,跟眼下這種商業採購完全是兩碼事。

    這些布匹是海運部所要求的採購物品,在穿越眾自己的棉花生產還遙遙無期的時候,海運部沒辦法指望在短時間內就能有自己的紡織品出產,而瓊州島本地所產的布在強度上達不到要求,所以海運部要求商務部門採購一批質量較好的松江棉布,用來試制船帆。

    把幾種商品價格一一議定之後,張掌櫃仍是不肯放棄,繼續向施耐德等人推銷各種瓷器、漆器、珠寶、高級文具等「奢侈品」。不得不說他的推薦其實是經過了慎重考慮,因為這幫海漢人的確看起來很有富商風範出來談生意都有百總一級的軍官陪同,這架子之大是張掌櫃過去從未見識過。照理說這些社會精英都應該非常講究生活品質,書房裡沒擺兩個高檔花瓶,臥室裡沒用上漆器馬桶,書桌上沒一套湖筆徽墨宣紙端硯像話嗎?

    若是在穿越前,一幫人看到這麼多的明青花擺在面前,恐怕早就瘋了,這玩意兒在後世的文物市場上已經貴到可以直接論克定價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大家都很清楚這些東西對於自己正在進行的事業並不會產生什麼助力,更不用說提升生活品質之類的屁話,所以態度也表現得比較冷淡大夥兒現在住都還是集體宿舍,這些沒用的玩意兒搬回去連放的地方沒有。

    張掌櫃一番賣命推銷最後無功而返,臉色自然就沒那麼好看了。不過施耐德可沒打算就此結束這次商務談判買的東西談完了,賣的東西還沒開始談呢,只進不出那可不是執委會首席商務代表的行事作風。

    「我們也有一些特別的出產,不知道貴商行有沒有興趣代銷?」施耐德一邊說,一邊打開背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幾件東西。

    張掌櫃眼神一亮,伸手拿起了面前的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接著又抓起另一個玻璃碗仔細查看:「這可是佛郎機人販來的玻璃器具?在本地倒是少見。在下曾在廣州見過此等玻璃器具,的確價格高昂,不知貴方要價幾何?」

    「這些玻璃器並不是佛郎機人做的,而是我們海漢的產品,品質絕對勝過佛郎機人。只是我們從海外而來,對本地的商品價格不太熟悉,張掌櫃不妨出個價讓我們參考參考。」施耐德見對方表現出明顯的興趣,心知這事情就已經成了一半了。

    曾在無數穿越者手中成為斂財利器的玻璃,執委會自然是不會放過的。而作為製作玻璃的基本材料,三亞當地就有儲量極大的石英砂,條件可謂得天獨厚。以穿越眾手中所掌握的超時代科技,在成本和品質上都將大大優於本時代的任何競爭對手,今後玻璃製品無論在東西方都將會是極好的外貿產品。為了大規模地燒製玻璃器皿,工業部還專門派了幾個人去玻璃廠接受過專門培訓,學習玻璃生產技術和各種常見玻璃器皿的製造工藝。現在還裝在「新世界號」上的幾十噸耐火粘土,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準備用來修建熔制玻璃的坩堝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6
第56章 崖州城(三)

    張掌櫃以前去廣州進貨時候,也曾經動過心思,進一些佛郎機人的玻璃器具到崖州販賣,但這玩意兒本身價格就高,又是易碎品,在海路運輸中若是遇上大風大浪,損毀率極高,所以崖州市場上極少有玻璃器具販賣。但如果這些海漢人懂得玻璃製造技術,能夠在本地製作這些精巧的玻璃製品,那就可以有效規避運輸環節的風險和成本了,價格上相比廣州貨自然更具競爭力。

    張掌櫃默默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才開口報價道:「貴方所制的玻璃器具,可暫以佛郎機人的發賣價格為參考。酒杯一兩銀一個,碗三兩銀一個。」

    顏楚傑這時候插了一句:「張掌櫃,你說這價是你從廣州的佛郎機人手裡拿貨的價格?那本地的發賣價呢?」

    張掌櫃倒也沒有隱瞞之意,向他解說道:「廣州運至此地海路顛簸,所以運費至少是其本身的一半,發賣之時價再倍之。」

    顏楚傑一盤算,運費加一半,從廣州運來的成本就是一兩半和四兩半了,再翻一倍的價格賣出去,那最終售價就是三兩和九兩,這錢還當真好賺。正盤算該如何跟張掌櫃討價還價之時,施耐德已經發話了。

    「張掌櫃,你說的價格沒問題,但我們有一個條件。」施耐德指了指桌上的採購清單道:「你想訂購的玻璃器具,不用現銀交易,只能用我們指定的商品來作等價交換。」

    「這……」張掌櫃一時摸不準施耐德的真實意圖,不由得沉吟起來。

    「我們的貨物可以送到崖州城外進行交割,途中有損壞算我們的。」施耐德又拋出一個誘人條件。當然這個條件對穿越眾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飛速號」從勝利港到崖州城跑個來回,也就大半天的事,而且「飛速號」船身平穩,在近海地區運送這些易碎品再合適不過。

    與海漢人的交易雖然是以物易物,但這東西到自己手裡一倒騰,不就變了現銀了嗎?張掌櫃一咬牙,便允了下來。

    就在張掌櫃以為生意已經談得差不多,正考慮要不要留飯的時候,施耐德又拿出一件東西遞到張掌櫃面前:「你看這個如何?」

    張掌櫃一見之下立刻伸手接了過去,一臉驚訝地問道:「貴方竟有巧匠能製出此種銀鏡!」

    張掌櫃手裡拿著的就是一面小小的化妝鏡,不過成人掌心大小,金屬鏡框,樣子十分的精巧。這玩意兒是為了與17世紀的商人交易,穿越前執委會從義烏小商品城大批量購入的交易物資之一,進價只有幾毛錢。當然執委會採購的尺寸不止這一種,大大小小的各種化妝鏡採購了好幾千個。

    這倒並不是執委會沒法在穿越後製造鏡子,事實上14世紀初威尼斯人就發明了錫箔和水銀的制鏡法,這也是執委會要求行動隊採購錫石和丹砂的原因之一。但這種制鏡法效率極低,且材料含有劇毒,對制鏡工人的身體傷害很大,最關鍵是鏡面鍍膜不持久,時間稍長鏡面便會慢慢花掉。儘管如此,威尼斯人也把這個秘密保持了三百年,直到17世紀後半葉,這種水銀製鏡技術才通過某些秘密渠道流入了法國。而18世紀德國人發明的硝酸銀製鏡法則大大改進了這些缺陷,但無論是主材硝酸銀還是需要用到的酒石酸鉀鈉和氨水,穿越眾暫時都製備不出這些材料,所以只能先大量儲備成品,等以後化工工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時候才能開始自行大規模製造鏡子。

    至於說這東西到底好不好賣,能賣出什麼價錢,只要看看張掌櫃現在哆哆嗦嗦的嘴唇和手指就知道大概了。要知道這個時期的確已經開始有西方的傳教士和商人帶著鏡子來到大明,但威尼斯那點可悲的產量連供應歐洲的貴族都還遠遠不夠,就更別說大規模地販運到遙遠的東方發售了。在東方這個龐大的市場上,穿越眾將要發售的鏡子幾乎找不到競爭對手,就算是發明制鏡術的歐洲地區,在未來也必將成為工業化制鏡的傾銷地。

    「不知貴方對此銀鏡要價幾何?」這次張掌櫃也不敢開價了,因為連他也只是聽說過這種傳說中有市無價的銀鏡。

    「這種兩寸的銀鏡,二十兩銀一面。」施耐德報了一個他認為並不算太黑的價格。而旁邊坐著的穿越眾聽到這報價之後都是表情怪異二十兩銀子在後世的價值已經足夠買兩千多面這樣的小鏡子了!這個十足的奸商!

    張掌櫃卻是從施耐德的報價中捕捉到另一個信息:「這種銀鏡,貴方還有其他尺寸?」

    施耐德對張掌櫃在驚訝之餘保持了足夠的商業敏感非常滿意,笑著點點頭道:「五寸的銀鏡,一百兩一面,八寸的銀鏡,三百兩一面,方鏡一尺起,八百兩一面,至於更大的尺寸……我們暫時不會發賣。」

    張掌櫃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了椅把,勉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昏過去。這些海漢人居然能造出一尺見方的銀鏡!而且聽對方的口氣,似乎還有更大的尺寸暫時不想拿出來。

    執委會的物資倉庫中的確還有更大尺寸的鏡子,就連一人高的穿衣鏡也有好幾面。但那些屬於「特殊商品」,並不是準備用來在市場上出售的,除非有朝一日穿越眾已經能造出同樣大小品質的鏡子。這些大尺寸的鏡子,是執委會留著準備在必要的時候賄賂一些朝廷高官,甚至是進貢給皇室用的。

    張掌櫃連價都沒還,就定下了二十面兩寸圓鏡和五面五寸圓鏡。至於更大尺寸的鏡子他不是不想買下,而是店裡的貨物加上現銀都已經不夠數目了。除了鏡子之外,他還定下了五十個玻璃酒杯和二十個玻璃碗。這麼貴重的商品,張掌櫃也沒指望第一次打交道的對方能允許賒欠。

    執委會的交易物資都放在「飛速號」上,施耐德也只是帶了幾個樣品在身邊,與張掌櫃商定了具體的交易內容之後,行動隊留下了於小寶在店裡,稍後他會帶著「安富行」的送貨隊伍去南山鎮的海邊進行貨物交割。

    行動隊婉拒了張掌櫃挽留吃飯的要求,告辭出來。現在才上午十點多,完全有時間再去另一家商行談生意,施耐德可不想把時間白白浪費在這種低層次的人情交際上。

    羅升東這時候心頭的震撼是頗大的,他不太清楚行動隊採購那些東西價值多少,但剛才施耐德展示商品、報價、談判的整個過程他都是全程旁觀,自然清楚剛才這短短的時間裡施耐德代表海漢賣出去了多少東西那可是六百多兩銀子啊!安富行在崖州城開了好幾年了,羅升東也多次跟張掌櫃打過交道,他很清楚安富行的狀況,清淡的時候一個月也未必能做成六百兩的生意。就算自己這次能升了把總,十年的餉銀也還不如人家剛才這片刻談成的生意,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接下來去的這家「福瑞豐」的實力顯然比「安富行」更強一些,接待行動隊的這位李姓掌櫃表示,他們需要的硝石、硫磺、焦炭等貨物都可以從廣州組織大量貨源運過來,但作為交換條件,「福瑞豐」希望能在廣州包銷海漢出產的玻璃器具和銀鏡。

    施耐德和顏楚傑對此進行了短暫的商議,最後還是同意了「福瑞豐」的提議。儘管設立獨家代理商這個條件有可能會影響到未來駐廣辦的銷售收入,但能夠借此打開通往廣州的商路,其實也能為穿越眾省下不少麻煩。而且對方可以幫穿越眾在廣州組織貨源,直接運到勝利港,這也能在相當程度上緩解現在穿越眾運力嚴重不足的不利現狀。

    而李掌櫃最後確定的訂單數目也比「安富行」更大一些,甚至還定了一面一尺的方鏡,說是要送去廣州的總櫃當樣品。至於行動隊在這邊下的訂單,也是同樣由「福瑞豐」組織人手將貨物送去南山鎮海邊進行交割。

    這兩家生意談完,行動隊這邊不但沒有任何的現銀支出,反倒是因為兩家商行能提供的貨物不夠數目,還收了近兩百兩銀子回來,看得羅升東和幾個手下都是連嚥口水,眼紅不已。

    事情辦得順利,顏楚傑也自然不會吝嗇,讓羅升東帶路進了城裡最好的一家酒樓「南海居」,實現了穿越後的第一次公款吃喝。當然這個檔次的吃喝在穿越眾看來也並不算多高,兩桌酒菜塞得所有人肚子都已經脹鼓鼓了,總共才十二兩銀子。

    羅升東酒意上頭,忍不住問了一句:「在下斗膽問一句,各位可還有其他類似剛才所見的那般好賺的買賣?」

    顏楚傑立刻便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著反問道:「羅百總是想撈點外快?」

    羅升東嘆口氣道:「不撈不行啊,在下現在的職位,每月俸祿折銀三兩,就算升了把總,年俸也不過四十多兩,每逢年節還要打點上司,逢迎同僚,這點銀錢哪裡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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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拖下水

    顏楚傑點了點頭,其實羅升東就算不訴苦,執委會這邊也早已經把他定為了「重點拉攏對象」。執委會認為羅升東見識過穿越眾的厲害,也算是個知情識趣的聰明人,並且在個人事業方面還具有一定的上進心,作為未來埋在崖州的一顆釘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顏楚傑給施耐德遞了個眼神,施耐德心領神會地開了口:「羅百總,發財的門路我們有的是,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羅升東原本已有些醉意,聽到這話立刻便清醒過來,對著幾個手下吩咐道:「你們先出去,守著門口不要讓人進來!」

    待幾個手下出去之後掩上房門,羅升東才連忙問道:「不知施長官何以教我?」

    施耐德伸出兩根手指道:「有兩個辦法可選,我先說第一個。你現在是朝廷水師的軍官,接下來可能還會獲得升職,等你當上把總之後,是不是可以調動水寨裡的大部分船隻?」

    羅升東沉吟了一下道:「若是要調動大部分船隻,那必須得有何參將的手令才行,不過平常要派用幾條船應該無礙。」

    「那用你能夠調動的船,幫我們運貨如何?」施耐德建議道:「就跑勝利港、崖州、瓊州府城這幾個地方,運費可以按市價折算銀錢給你。我聽說水寨裡還有二十多條船,把這些船充分利用起來掙點外快不好?」

    「這如何使得!」羅升東大驚失色道:「這要是被查到,公器私用,罪名可是不小!」

    「誰能查你,你就拖誰下水,錢又不是你一個人能掙完的,分潤一些好處給你的同僚、上司、下屬,不會妨礙你的發財大計。」施耐德就像是魔鬼一樣,不斷地勸說羅升東。

    「我倒不是想獨霸這門買賣,但是……」羅升東似乎還有些顧忌,欲言又止。

    顏楚傑看不下去了,果斷放出了大招:「我說羅百總,你先前謊報軍情就已經是死路一條了,到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羅升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自己這腳早就踩進泥裡了,難道還指望能幹乾淨淨地上岸不成?什麼忠於朝廷,什麼效忠皇上,從自己被生擒活捉的那一天開始,就統統都變成笑話了!這些海漢人想方設法與我大明通商,那想必也無意與我朝為敵,既然如此,我又何不從中為自己撈取些許好處?

    想通了這個關節,羅升東原本忐忑的心情立刻就放鬆了不少,點頭應承道:「那此事我先應下,細節問題可慢慢相商。施長官不妨再說說第二個辦法。」

    「這第二個辦法嘛,就是私鹽。」施耐德沒有理會羅升東臉上的驚訝表情,繼續說道:「不瞞你說,很快我們在勝利港的鹽場就會投產,而且產量絕對勝過整個瓊州島的其他鹽場。你是水師軍官,用水師的船運貨去什麼地方都暢通無阻,做這行簡直就是如魚得水。至於私鹽的利潤如何,這就不用我再細說了吧?」

    要說起瓊州島上的鹽場,現今規模最大的莫過於位於儋州的洋浦鹽場,那裡至唐朝開始便成為官方鹽場,也是少數最早採用曬鹽法製鹽的鹽場之一。耙泥澆灌、過濾鹽泥、日曬滷水,千年以來那裡的鹽工便用這種的方法製造海鹽。但即便是這個本地規模最大的鹽場,據史料記載年產量也沒有超過三百噸,這麼點產量對於有著龐大化工產業需求的穿越眾來說根本不夠看,甚至連滿足整個瓊州島居民的需要都還不夠。

    按執委會的規劃,勝利港外海的鹽場在面積上已經達到了洋浦鹽場的一倍,採取更加先進的製鹽技術之後,產量應該也會有大幅度的上升,即便是投產的第一年,產量應該也不會低於千噸。這樣一來產鹽的成本將會大大低於官方鹽場,更何況穿越眾這鹽場根本不會向朝廷納稅,價格上的競爭優勢非常明顯。

    世界衛生組織曾經發佈過一個食鹽攝入量標準,建議十八歲以上成年人每天食鹽攝入量不低於五克,而我國的建議標準是每天六克,以此計算年人均消耗食鹽約為四到五斤。以羅升東所知,目前市面上的鹽價按品質不同,約莫為三分銀到四分銀,也就是三四百文一斤。目前整個瓊州島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二十萬,一年消耗的食鹽可達百萬斤之多,就算私鹽的發售價格只有官鹽的一半,那也是每年十幾二十萬兩白銀的生意!

    這麼大筆的銀錢,哪怕自己只能百中抽一,羅升東也會毫不猶豫地認為這絕對是一筆巨款了。不過這時候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施耐德剛才所說的用水寨的戰船運送私貨,想必根本就是在為這第二個辦法鋪路吧?要販運私鹽,還有什麼辦法能比利用軍隊走私更穩妥的路子?

    羅升東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在海漢人的盤算面前,自己原本的堅持根本就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如果自己真的抹下臉面拒絕了海漢人的提議,那這些人想必明天就會去聯絡自己的同僚甚至是上司,用這難以抵抗的金錢攻勢將他們徹底收買。羅升東一點也不懷疑,自己那個快要混到致仕線的上司絕不會拒絕在退休之前利用手中僅有的一點職權大撈一筆。而自己若是要扮演這個絆腳石的角色,那很有可能還沒等到瓊州府的提拔令下來,就會先被何參將給「軍法處置」了。

    「罷了!既然如此,老子也豁出去了!」羅升東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應下了施耐德的提議。

    行動隊此行的任務,在今天上午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下午的時間就變得輕鬆起來。羅升東帶著行動隊一幫人在城裡四處轉了轉,滿足了這些人強烈的「到此一遊」意圖之後,隊伍又從南門出了城,專門去南山鎮附近參觀了後世著名的「大小洞天」風景區。

    這地方的海景、山景和石景號稱瓊崖第一山水名勝,登上鰲山,可見崖州灣碧波萬頃,附近山嶺雲深林翠,岩奇洞幽,遍佈各種大小石群。其中仙翁壽石上的巨大「壽」字據傳為陳摶老祖所書,這一個「壽」字由人、壽、年、豐四字構成,看得穿越眾紛紛讚歎不已,末了自然是一一合影留戀。而諸如此類的人文景觀在大小洞天景區甚多,有岩瞻亭、海山奇觀、鑑真和尚登岸處等等,讓這些在穿越前沒有來過的人們很是興奮了一陣。

    羅升東開始還不太明白為何這些海漢人都要排著隊在那些石刻碑文面前擺出奇怪的姿勢,後來發現站在對面的人手裡擺弄著一個奇怪的小黑匣子對準他們。他好奇地湊過去一看,差點沒嚇出尿來,只見這小黑匣子所對到的人全部變成了寸許高的小人映在了匣子上,不知是何門何派的高深法術。

    「羅百總,我們也來個合個影吧!」看見羅升東好奇地在那兒張望,王湯姆很熱情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邊說一邊就準備拉著他往攝影師對面去。

    羅升東腳下像生了根一般:「不可不可!此等法術,在下承受不起!」

    王湯姆還想拉他之時,羅升東已經用力掙脫了他,一個箭步便跨出去六七尺,一臉戒備的神情望著王湯姆,彷彿對方是要拉他上刑場一樣,看得圍觀的穿越眾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游賞完畢之後,眾人下山回到海邊宿營處。此時崖州城兩家商行都如約將交易的貨物送來了海邊,正在與留守船上的人員進行清點交接。而兩家的掌櫃居然不約而同地都跟著來了,看來也是想親眼見證一下這海外客商的實力究竟如何。當然首先吸引住他們眼球的,就是海邊停靠的這艘通體潔白,外形怪異的單桅帆船了。

    兩位自認見多識廣掌櫃站在海邊看了半晌,也沒看出這艘船究竟是何種材料製成,又為何會採用如此怪異的外形。不過這艘船船體奇寬,船身低矮,的確不是西方佛郎機人或荷蘭人所造的船型,看來海漢人自稱來自東方萬里海外倒也不是隨口胡謅。

    臨走之前,顏楚傑將羅升東叫到船上,由施耐德點了五百兩銀子給他,然後再次對他叮囑了一番:「這是給你的活動經費,你在崖州城裡替我們尋一處院子,最好是有臨街的鋪面,或租或買都行,回頭我們會派人入駐。剩下的錢你先留著,如果需要打點上司的,你可以自己作主支配。但所有的支出都要做好記錄,我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查驗,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羅升東忙不迭地應著,心知這是海漢人準備要在崖州大干一番了,好在他們尋求的只是入駐通商,而不是攻城掠地,這點小事自然可以答應下來。

    「另外你先替我們聯繫幾家可以代僱人手的牙行,我們下次再來的時候可能會僱傭一批匠人帶回勝利港。」顏楚傑毫不隱瞞執委會的下一步打算。

    「是,是。」

    「好好幹,你的終點不會只是把總!」顏楚傑輕輕拍了拍羅升東的肩頭,儼然一副革命導師的模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7
第58章 考察匯報

    當晚在二號基地的執委會碰頭會上,顏楚傑作為行動隊隊長,對本次崖州考察行動的過程和成果做了情況匯報。(.)

    「首先我說下軍事方面的調查結果,崖州的駐軍分為水陸兩軍,其中水寨的情況我們大體都知道了,這次雖然沒能進入水寨,但根據我們觀察所得,大致情況應該與羅升東之前交待的一樣。崖州的駐軍主要以屯軍為主,編制有一千七百人左右,駐紮在崖州西門。我們設法抵近了軍營,發現大部分營房都是空的,如果這不是巧合的話,我們認為崖州城的駐軍實際人數大概在七百至一千人。另外這些明軍士兵中老弱的比例非常高,這與我們所掌握的明末大量屯軍逃役的史實是一致的。」

    「城防方面,崖州城牆高度六至七米,厚度超過三米,四面城牆分別長五百至七百米,城牆上的防禦設施比較完好,但沒有看到大口徑火炮或者炮台,後來羅升東也證實了這一點。據我們瞭解到的情況,崖州明軍中裝備火銃的比例約為三分之一,但實彈射擊的經驗極少,並且軍中沒有配置遠程火力,只有少量的佛郎機炮,而且還是嘉靖年間裝備的,現在能不能打響都是問題。」

    「城外守備主要以崖州水寨和南山巡檢司為水陸關口,崖州水寨的水上戰鬥能力如何,這個還不好說。南山的巡檢司編制只有四十多個人,不會有多大的威脅。另外從崖州至勝利港之間的天涯鎮和鳳凰鎮,都沒有崖州官方的機構派駐,我認為執委會可以考慮盡快派出工作隊入駐這些地方。」

    「最後,根據我們軍事組的評估,在沒有造出足夠的重型武器之前,不建議武力攻打崖州。我們即便不考慮物資消耗,強行把崖州城攻下來,恐怕也難免會在進城過程中遭遇抵抗而出現傷亡,搞不好就要變成血腥的巷戰,這對於我們今後治理崖州是非常不利的。」

    顏楚傑合上自己的筆記本說道:「軍事方面的情況就是這些,關於貿易方面的情況,請施耐德給大家匯報一下。」

    施耐德起身走到前台,開始了自己的匯報:「據我所瞭解到的情況,崖州城內城外的居民大約有四千餘戶,算上駐軍和各類囚犯,總人口約在兩萬人上下。(.)這個消費市場雖然不算大,但實際消費能力並不差,我在崖州兩家商行所觀察到的情況,他們販賣的貨物中不乏一些價格相對較高的非生活必需品,如高檔文具、瓷器、珠寶等等。這兩家商行的營業額都在每月五百到八百兩左右,考慮到崖州的人口基數以及其他小商舖和民間商販的存在,這個營業額從商業角度上說算是非常優秀了,同時這也從側面說明了崖州的民間購買力比我們想像的要更高一些。」

    「另外我們需要注意到的是,崖州在行政上還管轄著寧遠、感恩、昌化、陵水、萬縣五個縣,實際的控制人口和地區遠遠超出我們現在所瞭解的範圍,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崖州會是我們的主要商貿對象之一,而這些地區也同樣會成為我們的商貿輻射區。」

    「目前崖州城出售的商品,除大部分食物是在本地出產之外,日用品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從瓊州和廣州運來,價格高昂不說,供貨量也很有限。另外執委會所關注的食鹽問題,目前崖州市場上的鹽基本都是從儋州的洋浦鹽場運來,銷售價格在三到四百文,我認為我們的產品在價格品質上都能有很好的競爭力。並且我們也已經說服了羅升東,讓他用崖州水寨的船幫我們販運私鹽。當然,這件事的當務之急是讓我們的鹽場盡快開工,要知道光是海南島一地就有每年大約五百噸的食鹽市場等著我們去佔領!」

    「我們的出口產品,初期應該以附加值較高的玻璃產品為主,據說西班牙人運來的玻璃製品在廣州非常緊俏,建議執委會考慮盡快在廣州設立辦事處,把我們的產品直接運過去,打入廣州市場搶西班牙人的飯碗……」

    「我們在目前階段沒有那麼多可用的遠洋運力去跑廣州這條航線。」海運部孫長彌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施耐德慷慨激昂的演說:「現在手頭上就一艘廣船一艘海滄船,那海滄船還是戰船的結構,根本裝不了什麼貨。兩艘船跑一趟廣州,頂多拉回來二三十噸貨物,能有多大用?」

    施耐德笑道:「你說的這些問題其實我已經考慮到了,我們可以利用的不僅僅是自己的運力,我們的貿易對象也可以為我們效力。比如這次和我們達成交易的『福瑞豐』就是廣州的商行,他們答應今後會從廣州運來我們所需要的物資,只要折算運價就行了。等我們設立了廣州辦事處,有了更多的產品,肯定會有更多的商行拉著貨來勝利港和我們交易……對了,說到這個事,我必須提醒一下執委會,我們的臨時碼頭停靠噸位很有限,是時候修建更大的永久性碼頭了。」

    「沒人可用啊!」寧崎立刻就叫苦了:「鹽場和農場馬上要開始組建公社,這少說就得抽走兩百左右的勞動力。二號基地到勝利港的陸上通道是已經打通了,但接下來還得組織人手對地面進行整修,才能通行牛車。水電站的工地至少還得有一個月才能完工,田獨鐵礦要正式開採,木炭窯要擴建,水泥窯、煉鐵車間和玻璃窯也要馬上投產,你告訴我,上哪裡再組織大批勞動力去勝利港修碼頭?」

    施耐德還沒來得及回話,陶東來開口了:「對了,你們這次出去考察,對人口引進的問題有什麼新的想法?」

    「近處這些村鎮還好說一點,大部分人都是赤貧人群,能找個有穩定食物和收入的地方,相信願意來的人不少。不過遠一點的地方就比較麻煩了,如果在崖州大規模地招工,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官方的注意。」施耐德對此也很無奈,執委會手上有錢有糧,但要想讓崖州附近的居民拋棄現有生活,跑到他們眼中的荒野之地生活,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羅升東不是說可以調遣犯人苦役來勝利港嗎?」顧凱插嘴問道。

    「話是這麼說的,但他現在還是百總,手頭權力太小還搆不著地方,得等瓊州府城那邊給他下了陞遷令,他才能想辦法給我們調派勞動力。」關於這事施耐德在酒桌上已經詳細問過羅升東,所以也知道得比較清楚。

    「我看短期內也沒那麼多的船會來勝利港,修碼頭的事先緩一緩,等羅升東那邊有了具體的消息再安排施工。」陶東來最後拍了板:「玻璃窯和鹽場要盡快投產,人力上可以優先解決。至於設立廣州辦事處的事,我建議還是等水電站工程結束之後再說,畢竟這是個大事,需要多部門的協調,我們現在一時半會也抽不出那麼多精幹力量去籌備這件事。」

    接著是各部門匯報物資的採購情況,除了海運部比較滿意地採購到了他們所需的桐油、布匹和造船工具之外,其他的採購項目大多未能完成,硫磺、硝石、錫石、丹砂分別採購了數十至一兩百斤不等,而需求缺口極大的焦炭和煤炭,則分別只買到了五百斤和一千四百斤,對執委會要上馬的工業項目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好在崖州的兩家商行都已經表示會盡快組織貨源,運到勝利港進行交易。

    關於崖州實地考察的匯報告一段落之後,接下來的議題就是一些相對比較瑣碎的事情了。各個項目的負責人提出在實際操作中遇到的各種問題,並一起商量解決辦法。這種探討在每天晚上都會進行,執委會將就各個項目所遇到的困難,對下一步的發展計畫作出調整。

    穿越眾當中雖然有不少在過去都是專門的技術型人才,但身處在過去那個社會分工極其細緻的大工業時代,絕大多數的人在項目建設過程中的實際操作經驗並不多,這就導致大部分項目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問題層出不窮。

    比如學造船的越之雲和孫長彌,雖然是科班出身,熟知各種船體結構,要設計一艘海船不算太難,但要讓他們拿起斧鋸從木料開始造一艘海船出來,就沒嘴巴上說說那麼容易了,動手能力遠不如當過木匠的蔡弘展。同樣的情況幾乎在每個項目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這也慢慢暴露出穿越眾在人群結構上的弱點擁有理論知識的人足夠多,擁有實際經驗的人實在太少。

    面對這樣的局面,執委會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能鼓勵大家在重視安全的前提下,大著膽子去嘗試,即便失敗也只當是交了學費。唯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農業口的基礎十分紮實,穿越至今從來都沒出過任何問題,所有事前制定的農業計畫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這樣至少讓穿越眾不用擔心因為沒人會種地而餓死在這個時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7
第59章 組建公社

    時間到了1627年4月底,穿越眾在兩個基地的外圍都架上了高音喇叭,用普通話、海南官話和黎語三種語言,每天不停地向工地上的打工者們宣傳最新出台的「人民公社」制度。

    目前所有在穿越眾建設項目中打工的外來人員,不分民族、性別、年齡,均可以報名加入正在籌建中的公社。而宣傳的重點,便是公社將會採取的「勞工等級制」,以不同的等級待遇來吸引那些有志於長期為穿越眾工作的百姓。特別是普通民眾最為關心的教育、醫療,更是被捆綁進了公社的勞工待遇之中。

    今後穿越眾興辦的學校,非公社勞工的子女只能旁聽,連教室都不能進,若要成為正式學生就需繳納一定數目的學費,而勞工子女不但直接擁有正式的入學資格,而且還是免費上學,高級勞工的子女甚至可以免去課本紙筆的費用,還有保送規劃中更高一級學府的待遇。而醫療上的政策傾斜也同樣如此,只有公社勞工才有免費的看病待遇,藥費也會根據勞工等級而得到部分減免的待遇。

    最重要的是,穿越眾將保證公社每個勞工只要服從安排認真勞動,所有人的吃穿住行和生老病死都會得到全方位照顧,並且在未來將得到土地的使用權分配。

    是的,執委會最終決定在自己控制的地盤上直接推行土地公有制,逐步改變控制區內普通百姓對土地的依附性,從現在就開始為未來的工業化建設儲備非農業人口。這樣做或許在初期很難得到民眾的理解,但隨著時間一長,民眾的收入並沒有因為土地問題而受到**影響的時候,執委會這套土地政策的推行就會慢慢順暢起來。

    工人這個階級雖然目前還沒有出現,但執委會很有把握在幾年之內,讓工人階級成為控制區內的社會主要階層。而工人的來源,將主要由充分貫徹了執委會統治意志的公社提供,只有得到有效管理和充分洗腦的歸化民,執委會才能放心讓他們逐步掌控各個工業項目中的崗位。

    普通的百姓不會明白執委會組建「人民公社」的深意,但他們能聽懂加入人民公社之後的種種好處。別的不說,就光是現在能從穿越眾手裡買到的糧食、食鹽、鐵器,在加入公社之後都將變成免費供應。吃飯有集體食堂,勞動有專用的工具,同樣是替這些海漢人做事,但相應的報酬算下來卻比現在這樣打零工高了一半不止。對於無錢無地的貧苦人來說,是該選擇加入公社還是繼續目前的零工生涯,結果可謂不言而喻。

    也有人看中了穿越眾在宣傳中所說的「土地使用權分配」,凡加入公社三年的勞工,均可以申請到二十畝的土地使用權,申請人將獲得這二十畝地在三十年內的耕作權,而每年只需逢十抽一,上繳收入一成的農業稅即可。資歷達到五年的勞工可以再申請三十畝地,而資歷達到十年的勞工可以一次性再申請五十畝地。只要申請人在世,使用權時間到了之後還可以繼續續約當然前提是海漢人所建立的政權到那時候還沒有垮台。雖然這些地最終並非能歸個人所有,想想似乎有點不過味,但海漢人可是把公社勞工的生老病死費用都包下了,而且這賦稅比地主或者官家低得多,省下買地的錢給家裡蓋棟大房子不是更好?

    抱著種種念頭的民眾開始湧向了報名點,其中以榆林漁村的居民們最為積極。這些人最早跟穿越眾接觸,得到的實惠也是最多的,穿越眾來到這裡還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的收穫就已經超過以前忙活半年了。至於說穿越眾的土地政策在未來會不會得到大明官府的承認,漁民們並不是很擔心,這地方本來就是三不管的地域,連崖州徵糧的小吏都從不在附近出現。

    何況他們也已經見識了穿越眾的厲害,不管是大明水師還是南海海盜,不都一樣被揍得屁滾尿流?前兩天村裡的於小寶跟著穿越眾去了趟崖州城,據他所說,那被俘的明軍軍官老爺這次能被放回去,也是已經跟穿越眾達成了合作協議,以後就是幫穿越眾跑腿賣命的角色。這個傳言的可信度很高,因為田獨河上游的勞改營裡,到現在都還關著幾十號明軍俘虜。穿越眾行事如此高調,很難想像官府的稅吏來這地方會是什麼下場。

    而黎人的想法更為實際一些,他們在這段時期內用勞動換取了糧食和其他物資,這已經讓他們的生活得到了明顯的改善,而現在穿越眾宣佈說只要加入那個什麼公社,就能獲得更好的待遇,這實在沒什麼可猶豫的。符力更是不遺餘力地替穿越眾在黎峒進行宣傳,讓那些一心嚮往山外生活的黎人青年們紛紛動心,加入了報名的隊伍。

    符力自己也想報名進公社,不過卻被寧崎從隊伍中揪了出來。考慮到符力是符山峒峒主繼承人的身份,穿越眾有意將他打造為未來海南黎人的精神領袖,或者按對內的說法叫做統治傀儡,基於這樣的出發點,執委會是不會同意讓符力進公社去當個普通勞動者的。最後在寧崎的建議之下,專門成立了一個「漢黎友好合作會」的雙邊協調機構,未來這個機構將會被作為黎區工作的主管單位,而符山峒少主符力便在這個機構裡獲得了「名譽顧問」的職務,他行將就木的爺爺符諾則是出任了掛名性質的「名譽會長」一職。

    符力不太明白什麼叫做「名譽顧問」,寧崎對此也思索良久才解釋了這個他臨時想出來的職位:「所謂名譽顧問,就是既有名氣又有信譽的專家,你符力就是黎族問題的專家,黎人和我們的接觸中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通過你來和我們進行溝通。」

    「這麼說今後我可以代表所有的黎人了?」符力頓時感到一種神聖的榮譽感,對於因為寧崎的阻攔而不能加入公社的事也就沒那麼耿耿於懷了。

    本來執委會給公社招人定下的期限是十天,但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就已經報滿了原定的名額。於是公社的組建時間得以大幅度的提前,在完成了資料登記之後,相關部門就開始組織這些本地百姓進駐他們將在未來生活的地方。

    因為鹽場地處勝利港之外,軍警部暫時無法在鹽場設立有效的防禦力量,所以執委會對鹽場公社的人員甄別頗為細緻,唯恐其中混入了身份不明的人。以榆林漁村村民為主體的鹽場公社,最終招收了四十二戶共一百三十七人,其中男子九十七人,女子四十人。而於大山因為一貫表現良好,被任命為了鹽場公社管委會的特別助理,直接享受三級勞工待遇。他兒子於小寶的編制也在鹽場公社,不過因為要在穿越眾的初級學校學習,於小寶平時都將住在田獨河上游的二號基地。

    鹽場公社管委會由軍警部負責維持治安、工業部負責生產技術傳授和生產計畫安排、內務部下屬的民政管理處負責行政管理,三個部門各自出人手,共同組成管委會。管委會直接向執委會負責,待以後條件成熟再劃歸到民政部門管理。

    1627年五月三日,鹽場公社的第一批社員分別搭乘兩艘船從勝利港來到了廢鹽場所在的那塊谷地。幾天前已經有安排勞工在這裡的海水提灌口修建了棧橋式碼頭,靠岸之後,社員們將船上搭載的各種建材、勞動工具和他們自己所攜帶的罈罈罐罐等生活用品慢慢卸到岸上。今後的幾天內他們將首先把自己的住所搭建起來,然後就要按照穿越眾的要求,翻修整個鹽場,這可是個工作量不小的任務。

    工業部計畫一邊生產,一邊改造,將這個原本使用石槽曬鹽的鹽場,逐步改造為大面積的水泥鹽池,將原來的人力提灌裝置改造為風力、畜力為能源,後期等機械加工設備投產之後,還準備上更為高效的蒸汽動力。雖然工業部給執委會定的目標是第一年產鹽一千噸,但工業部的眼光可並不會停留在這麼低的標準上。後世海南鹽場的平均產鹽能力可達每畝年產量六十噸以上,就算現有條件有限,產量在此數據上減半,這塊面積超過一千五百畝的鹽場在工業部看來也有望達到年產四千噸的水平。

    這個產鹽量在目前這個時代來說算是比較驚人的,畢竟在穿越眾來到這裡之前,整個海南島的食鹽年產量都沒達到三百噸。但在穿越眾看來,這個產量還遠遠不夠未來化工工業的需求,以後還需要在三亞東邊的海棠灣、黎安,西邊的鶯歌海,以及北邊的洋浦興建多個大型鹽場。等穿越眾控制的鹽場鹽產量至少以萬噸計了,才能保證化工工業不會因為原材料的缺乏而停下發展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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