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677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9
第70章 新兵(一)

    隨著來到田獨鐵礦附近打工的本地人越來越多,在穿越眾的二號基地外面不遠處逐漸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市集。(.)每隔五天,便有附近的山民將各種山貨、水果、毛皮等商品帶來這裡與穿越眾交易。通過口耳相傳,方圓幾十里的人都知道這裡的海漢人能夠源源不斷地提供各種生活物資,而且價格也相當便宜。這個市集的影響力正在飛速加大,前些天甚至已經有鳳凰鎮那邊的貨郎聞風而動跑到這裡來擺攤售貨了。

    目前穿越眾所提供的交易物資當中,最受本地民眾追捧的當屬食鹽和生鐵製品。執委會專門招了七八個有打鐵經驗的本地民眾,在冶金專家的指導下修建了一間鐵匠鋪,專門打造出售給本地人的鍬鋤耙犁等農具,另外鐵製菜刀和鐵鍋因為產量相當有限,也成了鐵匠鋪的緊俏商品,甚至已經到了需要先繳納訂金排號等貨的程度。這種雙邊交易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就變得熱鬧非凡,是因為穿越眾將交易條件放得十分寬鬆,本地人可以用銀子或者各種穿越眾指定的商品來交易都行,實在窮到什麼都拿不出來的人,也可以通過在工地上的勞作來換取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本地的苗人和黎人在此前因為朝廷的有意控制而長期得不到生鐵輸入,現在狀況總算有了改善,可以大規模用上鐵製品了。雖然這些鐵製品仍然價格不菲,但相比以前根本沒處買的窘況,現在這樣能用農產品和牲口換到鐵器,已經讓他們十分欣慰了。

    與鐵器情況類似的還有食鹽,從鹽場公社投入運行之後,目前的產量大約達到了每天300斤。考慮到鹽場現有的人手狀況和落後的生產技術,這個產量已經算是中上水平,要想大規模提高產量就必須通過後期的技術改造來實現了。這個產量雖然要供應化工工業的原料還嚴重不足,但用來當作商品卻是綽綽有餘了。鹽場甚至還囤積了一部分食鹽,打算等羅升東那邊條件成熟後用來出售到崖州和其他城鎮。而黎人和苗人從穿越眾這裡交易到的食鹽,價格也比以前的官價便宜了足足一半,這種實惠也讓他們對穿越眾一直保持著足夠的善意。

    今天又是到了趕集的日子,來自附近地區的百姓帶著各種物品早早地到了市場上,打算先搶佔一個離二號基地大門最近的有利位置。(更新最快最穩定)(.)常來這裡交易的人都知道,這些短頭髮的海漢人出手非常闊綽,看上什麼東西都是一筐一背簍的直接全買下來,根本不像以前那些走竄村寨的貨郎還要討價還價半天才肯交易。

    不過今天來這裡的百姓們發現二號基地外擺了一溜桌子,有十來個海漢人坐在那裡,看樣子是要大規模收購什麼東西。當下便有膽子較大的人過去詢問,這才知道海漢人並不是要收購物品,而是要收納人手組織民團。

    民團這東西倒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鳳凰鎮、天涯鎮、南山鎮等地方都有地主鄉紳組織的民團,而苗寨和黎峒也有類似民團一樣的准軍事組織。在缺乏官方治安機構的地方,民團一向都是民間結社自保的重要手段。但民團這種組織並不是常設機構,一般是世道不太平的時候才會集合起來行動,而海漢人將要設立的民團似乎有些不同,不但聲稱要長期保持建制,而且還有不少的福利報酬。

    很快基地門口的高音喇叭便開始輪流用幾種不同的語言宣講這次的招人政策和待遇,立刻吸引了大量的本地人聚集攏來。

    樸實的民眾未必理解穿越眾組織民團背後所蘊涵的深意,但他們能分辨出參加民團所獲得的那些待遇是好是壞。很快民眾們便發現,加入民團的福利甚至還超過前段時間幾乎擠破頭的公社不少,那麼該如何作出選擇就非常簡單了。何況海漢人還說了,如果報了名參加民團,最後因為條件不合被刷下來,還有優先入選下一批公社社員的機會。

    民團對於報名者的要求也沒有多嚴苛,只要十六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身體健康無疾病或殘疾的男子都可以報名。這樣的條件無疑大大地降低了進入門檻,很快就湧來了大量的報名青壯。而有了之前在兩處公社徵兵的教訓之後,軍警部在面對應徵者的時候就開始更多地注重身體素質,而來自黎苗兩族的青壯因為長期在山區生活,多是以在野外打獵為生,身體的強韌程度要明顯好於沿海地區種地打漁的漢人青年,也就成為了這次徵兵的主力對象。

    軍警部只用了一天半的時間,便收夠了所缺的人數。海漢人用豐厚待遇招人組民團的消息很快在周邊地區擴散開,直到三四天之後都還有人趕來報名,執委會倒也沒有浪費這些上好的青壯,只要報名就先一律收進公社,作為下一批擴招的備選。反正現在公社因為徵兵少了許多勞動力,這些人收進去之後正好也可以暫時彌補一下眼前的人力缺口。

    三天之後,被徵召而來一百二十名本地青年在勝利港登船,度過田獨河入海口之後來到那片被軍警部作為靶場的沙洲上。實際徵召人數比預定的多出二十人,是因為軍警部認為訓練過程中可能會有人因為各種原因被淘汰,所以多準備二十個用以補足名額。反正淘汰下來的人也將進入公社作為勞力,原本還有些怨言的寧崎最後也就沒再提出異議。

    這片沙洲的面積接近一平方公里,又是扼守勝利港進入的交通要道,軍警部認為僅僅用來當作靶場實在有些可惜,乾脆就把未來的士兵訓練營設在此處。這樣做一是與大本營隔絕陸上交通,便於對這些新兵蛋子進行管理;二是臨近靶場,讓他們天天與槍炮聲為伴,今後上了戰場膽子也能大一些。

    新兵們入營時穿的那些破破爛爛的衣服連帶鞋帽全部都被強行換下,堆到一起然後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然後讓他們進到新建的澡堂裡,用刷子和肥皂互相把上上下下都刷個了乾淨。至於頭髮,考慮到這些新兵的來源比較複雜,強制推行剪髮有可能導致他們心生不滿,就暫時把這一條先擱置起來。

    新的軍服早就準備好了,包括**在內的全套軍綠色作訓服、軍帽、解放膠鞋、帆布腰帶,每人還有一個35升的帆布背包用來裝個人行李物品。當然了,提供給新兵的這些服裝比起穿越眾自己的裝備,在質量上還是相差甚多,基本就是後世大學軍訓服裝的水準。

    執委會當初訂這批服裝的時候內部還有些反對聲,認為雖然錢不是很多,但為歸化民部隊提前準備軍裝似乎有點浪費。軍警部卻堅持要採購這批物資,並認為整齊的軍容軍貌是讓歸化民士兵產生身份認同感和集體榮譽感的最好手段之一,統一的著裝也更便於日常管理和戰時指揮。最後還是軍警部的意見佔據了上風,執委會花了近十萬塊購買了一千套作訓服裝,預計將準備五百人的歸化民部隊。

    古衛兩手背在身後,站在船舷上看著這些新兵從船上下到海灘之後,就這麼東一堆西一群亂糟糟地站著。有人目光茫然,有人垂頭喪氣,也有人一臉興奮,似乎到了什麼好玩的地方一樣,他們只知道自己來這裡是受訓的,至於訓練的內容是什麼,未來的民團生活又是怎麼樣,並沒有任何人心裡有明確的概念。

    古衛搖搖頭,拿起了身邊的鐵皮喇叭,舉到面前大聲道:「全體都聽著,放下背包,半柱香時間,按十人一組給老子排好縱隊。到時間沒完成的統統受罰,一人沒排好,全隊受罰,一隊沒排好,全體受罰!開始!」

    旁邊有專門的翻譯用黎語和苗語又各自重複了一遍,海灘上頓時亂了起來。他們雖然不太明白什麼叫縱隊,為什麼排不好隊要受罰,但很顯然受罰不是什麼好事,不管如何還是要努力排一下的。

    混亂中有人你推我搡,有人大聲呼喊,也有人默默地數著人頭,看自己該加入到哪一個組去。古衛便冷眼看著這一切,並沒有出聲指揮或干涉的意圖。

    半柱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海灘上排好隊的隊伍連一個都沒出現,能按照古衛規定的人數獨自聚成一隊的,也不過才四隊人而已,其他人都還在像沒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找不著方向。

    「時間到!」古衛大聲宣佈了這場鬧劇的結束,從舷梯下到海灘上,將已經分好人數的一個組拉出來按縱隊把這十個人排好,然後重新拿起鐵皮喇叭大聲道:「這就是十人縱隊,再給你們半柱香時間,照這樣排好,做不到的一律懲罰加倍!」

    這次新兵們沒有讓古衛再失望了,有了範本之後排隊的速度也提高了很多,很快在第一支縱隊旁邊就依葫蘆畫瓢排出了第二支、第三支……沒等計時結束,就完成了十二支縱隊的排列。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19
第71章 新兵(二)

    「記住現在和你同隊的人,下一次再讓你們排隊的時候,就不會再有半柱香的時間了!」古衛環視了這群新兵,語氣一沉道:「接下來就是你們的受罰時間了!」

    畏畏縮縮的新兵們並沒有等來想像中的軍棍懲罰,他們只是被要求不停做一種被古長官稱為「俯臥撐」的奇怪動作。至少有一半人只完成了不到二十下就已經沒力撐起身體了,真正能掙紮著完成古衛要求的五十個俯臥撐的人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然而做完五十下之後也並沒有就此結束,新兵們被古衛要求以剛才的十人縱隊為單位,繞著他劃定的一塊區域跑圈。軍警部現在還沒工夫在這裡修操場和跑道,所以古衛只是大概估計了一個長度約莫四五百米的圈子讓新兵去跑。第二圈開始,便有人逐漸掉隊,第三圈已經出現倒地不起的現象,急得古衛長吁短嘆,不得不提前終止了懲罰。通過這番簡單的體能摸底測試,古衛發現這些新兵的體質實在是參差不齊,要進行大運動量的訓練,恐怕還需要調養一些時日才行。

    「沒辦法了,心急終歸吃不了熱豆腐啊!還是只能從基礎隊列練起了……」古衛迫於現實,只能放棄了自己原先準備體能和基本戰術一起上的訓練計畫。這倒不是他操之過急,而是軍警部要求他盡快把這批人訓練出來至少也得先練出一批能幫助維持治安的協警人員。

    目前軍警部在治安維持工作上遇到很多困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民族不同,語言不通,缺乏瞭解,往往讓原本不甚嚴重的問題反而在處理當中變得複雜化,而且黎人和苗人往往也都認為穿越眾會站在漢人的立場上,處理問題時不可能做到公平。而一支三民族混合的執法隊伍,顯然可以對這種尚未爆發的矛盾起到一定的緩解作用,至少能讓他們的執法對象沒有現在那麼多因為不同民族而產生的牴觸情緒。

    不過在消除民族隔閡之前,古衛首先得通過訓練來消除新兵們的個人意識,讓他們理解服從與守紀的重要性,而隊列訓練就是達到這個目的的一種有效訓練手段。雖然後世對於隊列訓練有頗多非議,甚至有人認為整天踢正步走隊列的部隊是不務正業,練這些技能在戰場上也毫無用處。說這種話的人往往並沒有經歷過軍旅生活,體會不到隊列訓練能夠直接有效地抹除個人意識,從精神上讓士兵很快就習慣於服從命令,嚴守紀律,重視團隊,而這些素質正是一個合格軍人的基礎。一支令行禁止的部隊,才有可能談得上戰鬥力。至於像施州長和史大叔那樣的孤膽英雄,也僅僅只是存在於電影中而已,現實裡這種敢在陣地交火中站起來放槍的逗比真是死得不要太快。

    隊列的操練雖然能有效地磨煉士兵素質,但也的確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僅僅過了一個多小時,古衛就感覺到自己的嗓子逐漸變得嘶啞了,不得不把指揮任務暫時交給了軍警部的同事。

    「這些新兵太坑了,帶一個小時比過去帶一天的兵還累!」古衛一邊大口灌著涼水,一邊不由自主地在心頭抱怨道。

    剛剛開始新兵訓練,隊列中就大規模地出現了左右不分的現象,古衛扯著嗓子吼了半天也沒有收到特別好的成效。最後還是靠聰明人出招,在所有新兵的左腿上繫了一根布帶作為標識,才解決了這個困擾古衛許久的難題。

    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絕大多數新兵都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對他們來說,從來不曾想過當兵吃糧居然比開荒種地還要累得多,一上午就是不停地聽從命令左轉右轉,走來走去。這種訓練粗看似乎對體力消耗不大,但卻要長時間保持足夠的精力集中,因為一旦轉錯方向,整隊人都會因此而連坐受罰,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這些人過去從未有過類似這樣的經歷,這半天訓練下來,精神與**的疲勞都是相當嚴重了。

    不過午餐送來之後,這幫人的士氣倒是稍稍恢復了一些。為了讓這幫新兵盡快調養好身體,執委會可是下了血本,按照營養配方制定了專門的食譜,保證這些新兵能在每天攝入充分熱量的基礎上,還能有足夠的營養供應。目前農場飼養的家禽暫時還沒到可以宰殺的程度,所以肉食主要是來自海產品。每個人除了一陶缽白飯之外,還有一缽盛滿魚蝦蟹的雜煮,讓那些極少能有吃海鮮機會的黎苗青年們吃得合不攏嘴。

    趁著這機會,古衛也再次對這些新兵進行訓話:「你們都記住,現在你們身上穿的,嘴裡吃的,都是誰給你們的!想要以後都能吃飽穿暖,就給老子好好操練!要是誰吃不了這苦想溜號的,吃完這頓就趕緊滾,老子手底下可不要那種怕苦怕累的娘們兒!」

    或許是這頓豐盛的午餐拯救了士氣,又或許是古衛粗俗的訓話起到了作用,下午的訓練效果果然就有了明顯的改善。到日落前,這幫新兵總算掌握了齊步走、立定還有左轉右轉的基本動作要領,轉錯方向的次數也比先前減少了很多。晚飯之後,所有人被集合令召集到一起,等待他們的是晚上的文化課。

    說是文化課,但實際上這課的內容並不是教他們讀書認字,而是僅僅為了教會其中近半的少數民族新兵說漢語。第一天的訓練之所以如此艱難,古衛認為很大程度上還是受到了語言不通的影響,如果能盡快教會所有人說漢語,那麼訓練的效果肯定就將得到顯著提升。而新兵中的漢人青年,這個時候就成了陪練,幫助黎苗隊友一字一句地練習漢語。

    除此之外,組織學唱軍歌也是非常有效的文化灌輸手段之一。古衛給他們準備的第一首歌,便是後世在部隊中傳唱了幾十年的《中國解放軍進行曲》,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將其中的一些用詞進行了修改,比如某句提到偉大領袖的歌詞就改成了「執委會的旗幟高高飄揚」,歌詞中的「同志」也統統改成了「戰友」。雖然這群新兵裡有一半人連漢語都還說不好,但這首旋律激昂,琅琅上口的軍歌顯然打動了這群正處於血氣方剛的青年人,不管記不記得住歌詞,都跟著喇叭裡播放出的旋律吼得不亦樂乎。

    古衛本來是還想準備定期給這些新兵放映一點古代戰爭題材的影視作品,好讓這些沒見過血的新兵能在上戰場之前能對什麼是戰爭有一個大體概念。不過這邊新兵訓練營尚處在初創階段,連訓練場地和駐地都還不完備,就更別指望有發電器材可用了。一號基地倒是有好幾台柴油發電機,可現在柴油已經成了戰略儲備物資,執委會是絕對不會同意用柴油發電來給這些新兵放電影的。古衛只好琢磨著怎樣才能把能源部那幾個小子拉過來,給訓練營也裝一套光伏發電設備。

    一個半小時的文化課結束之後,古衛便讓各個小隊自行召開當天的訓練總結會,並且每個小隊推選一人作為隊長,明天集合的時候,小隊隊長就要站到每支隊伍的最前面。古衛作為總教官,輪流在這些小隊旁聽他們的總結和推選過程。經過這麼一天的訓練,每支小隊的成員間也有了初步的瞭解,這個時候便可以大概看出來哪些人能力較強,哪些人有明顯的企圖心。

    在這個推選過程中也不乏一些好勇鬥狠的年輕人為了能成為隊長,而選擇了武鬥定勝負的形式。這些刺頭多半是以黎苗兩族的青年為主,古衛對此也不加阻攔,頂多當個裁判讓他們不至於玩得太過火而傷了和氣。在古衛看來,軍人應該就具有這種好鬥的作風,如果連打架都不敢,那如何指望他們將來能拿起槍上戰場殺人?幾場赤手空拳的搏鬥看下來之後,古衛反倒是從中發現了幾個身手不錯的傢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了。

    這樣的基礎訓練要一直持續十到十五日,然後古衛會根據這些人在訓練當中的表現,將他們分成兩撥。一撥人作為維持治安的協警力量,將交給軍警部的其他同事進行基本警務訓練,然後很快就會投入到實際使用當中。而另一撥人則會留在這裡,作為未來的歸化民士兵進行更加專業的軍事訓練。古衛相信,未來的第一批歸化民軍官,應該有不少現在就在這批人當中。

    推選結束之後,古衛就下令以小隊為單位各自回營休息。目前的訓練營還沒有修建營房,包括古衛在內的所有人都只能住在軍用帳篷裡。不過新兵們顯然對這樣的待遇並無怨言,這一整天積累下來的疲勞在躺到**上的那一刻就徹底爆發了,整個營區內都可以清晰地聽到此起彼伏的鼾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0
第72章 重訪故地

    1627年5月15日,大明天啟七年四月初一。

    這天上午十時許,榆林角哨所向一號基地和附近的訓練營發出了警報信息,稱有一艘帆船正從鹿回頭角方向朝著勝利港駛來。不過僅僅十分鐘之後,還沒等民兵們集結完警報就解除了,因為哨兵已經從望遠鏡裡看到了站在船頭的羅升東。

    羅升東筆直地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勝利港,心中不禁感慨萬千。四十天之前,他在這裡戰敗被俘,成了海漢人的苦役,以為從此自己再無出頭之日。二十天之前,他成功說服了海漢人,放自己回到崖州水寨,僥倖逃出生天。四天之前,瓊州府城那邊頒發的嘉獎令已經送到水寨,羅升東如願晉陞了原本空缺的把總一職。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羅升東被命運拋下低谷,接著又被送上了浪尖,跌宕起伏之快,讓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羅升東很清楚正是這些神秘的海漢人讓自己的命運發生了轉折,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今後的仕途能否順暢,也同樣會受到他們的影響,就算現在後悔,恐怕也下不了這條賊船了。雖然隱隱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點對不起皇上和兵部的信任,但對家人對自己卻是好處多多,而後者似乎更為實際一些。

    羅升東回家之後並未向自己老爹隱瞞這些日子的經歷,而是原原本本都說了,指望從老爹那裡得到一些指點。他那個拚殺一輩子最終只做到百總的老爹聽完之後思忖良久,才對他說了一句話:「你既然這麼瞭解海漢人,那就好好想明白,與其為敵,與其為友,哪一個選擇對你益處更多。」

    這個選擇對羅升東來說並不太難,與其為友,羅升東可以源源不斷地從海漢那裡得到錢財,這是海漢人的幾個頭領都明確表態的事情,毋須懷疑他們的誠意。以後如果再有海盜進犯勝利港一帶,乃至是崖州,海漢人都承諾會出手,到時候這份戰功少不了也有自己的一份。

    而與其為敵,想到這個念頭羅升東的後背就開始冒出冷汗。當初自己的屬下是如何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海漢人輕鬆殺戮,自己又是如何被俘做了二十多天的苦役,現在仍然歷歷在目。有時一覺醒來,羅升東甚至會有錯覺,以為自己還被關在臭烘烘的鐵船船艙裡。(更新最快最穩定)而且前些天放自己回崖州的時候,那位陶長官可是撂了狠話,下次若是再在戰場相遇,絕無俘虜一說,這完全就是明明白白在提醒羅升東不要跟海漢人作對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配合海漢人吧!只要貼緊了這些海漢人,羅升東相信自己就算在仕途上不會再有多大進展,至少也能弄個富家翁噹噹。上次陪著海漢人去兩家商行談判,羅升東都是全程旁觀,那些精巧的物品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而海漢人短短一天就賺取了數百兩銀子,這種賺錢的速度也是讓他歎為觀止。要知道整個崖州水寨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一年的軍餉總數也才不到兩千兩銀子。海漢人掙錢的本事如此厲害,也就難怪他們捨得耗費萬斤精鐵來打造那種奇怪的鐵船了。

    駛入港灣的時候,羅升東聽到右首的海岸上傳來轟然一聲巨響,他下意識地就蹲低了身體這種大響動可只有火炮才能發出來!

    過了良久,羅升東才慢慢從船舷探出頭來朝岸邊張望,他看到右邊的沙洲上有一群人正在推動兩門黑乎乎的大炮。羅升東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就是兩門炮,羅升東以前去瓊州府城參加操演的時候,也曾見過類似的紅夷火炮。

    或許是穿越眾的無所不能給羅升東留下的心理烙印太深,他看到這個場景之後,心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海漢人從哪裡弄到了炮,而是這些人海漢人居然連炮都能造!

    能造不需風帆的怪船,擁有犀利的連發火銃,現在連殺傷力巨大的火炮都有了,羅升東已經毫不懷疑,這些海漢人如果要拿下崖州水寨甚至是崖州城,恐怕都不是什麼難事。羅升東不明白這些人如此窮兵黷武卻又為何不去攻打附近城鎮,但起碼現有的和平在短時間內還不會被打破否則他們也不用花銀子在崖州城裡買房了。

    船靠上碼頭的時候,羅升東注意到岸邊一些民工正將一筐筐的石頭抬來,已經在不遠處堆出了好幾座小丘。而旁邊還堆放著大量的圓木,這些木材明顯已經經過了加工,不但已經剝去了樹皮,而且長短粗細都是一致。一部分圓木還削尖了一頭,顯然是要做打樁用的。

    「這是要修碼頭了啊……」作為水師將領,羅升東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這些建材堆在這裡的用途。

    「別停下,你這個懶豬!再這麼慢吞吞就別想吃到下一頓飯了!」

    工地上傳出的叱喝聲吸引了羅升東的注意力,他轉頭望去,看到一個小個子男人正一腳踹到某個民工的屁股上。那個人似乎感受到了羅升東的注視,轉過頭和他對視了一眼。

    羅升東立刻認出了這個人,是上次來襲被擒的海盜之一,這傢伙據說是倭寇中的武士,在那群海盜中很是有一些威望,當時在自己手下就相當不服管教。若不是畏懼勞改營的規矩,羅升東好幾次都想動手收拾他了,看來在自己回到崖州之後,這傢伙倒是已經抓住機會混出了頭,頂替了自己在勞改營中的位置。

    「呸!倭寇!」羅升東悻悻地啐了一口。不過他這聲音可並不小,這碼頭附近的人大概都聽到了。

    「哼!敗軍之將!」最近努力學習漢語的高橋南也毫不示弱地丟出一句嘲諷。他自然也認出了羅升東,在他看來,這個沒本事的明軍降將當初完全是靠著拍馬屁才坐到了勞改營頭領的位子上,如果不是執委會的寬宏大量,這傢伙就應該在勞改營一直待到死。

    兩個人隔空對視,都擺出一語不合便要動手的架勢。

    「羅升東,怎麼一回來就跟人過不去?」

    一聽到這聲音,羅升東頓時就是一激靈,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下到碼頭上,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道:「任長官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來者正是任亮,作為羅升東曾經的頂頭上司,他也有些驚訝於羅升東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恭敬態度,心中不禁暗自琢磨:「這傢伙在我手下只待了二十多天就放回去了,現在居然還表現得這麼馴服,我當初到底是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高橋南,你也見過的,現在負責協助我管理勞改營。你們以後多多親近。」任亮佯裝不知兩人之間的矛盾。

    在任亮面前羅升東的確不敢造次,不過他也不會因此就向高橋南低頭,只是略微一抱拳算是見禮。高橋南也微微彎了一下腰做出鞠躬的動作,只是這動作幅度還不到他向任亮鞠躬時的十分之一。

    「任長官,這是要建碼頭了?」羅升東並不想跟高橋南過多糾纏,當下趕緊轉移了話題。

    任亮點點頭道:「是啊,很快就會有崖州、瓊州甚至廣州的客商來這裡跟我們進行貿易,必須要修個大點碼頭才行了。上游的水壩工程主體部分快完工了,我就把勞改營的人先調到這邊來,為修建碼頭做準備。對了,你這個時候能出現在這地方,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升職了吧?」

    羅升東不自覺地挺直了身板,面帶傲色道:「羅某幸不辱命,前日已經被上峰提拔為水寨把總。目前統管崖州水寨一應事宜,有自行調度船隻人手之權。」

    「恭喜恭喜!」任亮笑道:「現在功也立下了,官也升上去了,當初你答應過我們什麼條件,不會忘了吧?」

    「羅某豈敢相忘!」羅升東趕緊收起了矜持,恭謹地說道:「我這次過來,除了按陶長官的要求,在崖州採買了一些煤炭、硝石、桐油、布匹等物品之外,還以修船為由,調撥了水寨下屬船匠五戶十七人,現在人就在船上。貴方只需負責他們的日常吃住就好,至於時限倒是無妨,我自會在水寨那邊安排好。」

    「哦?這倒是個好消息,你等下,我先通知船廠那邊過來領人。」任亮當下摸出小靈通,打了個電話給孫長彌,將事情原委告知之後讓他盡快來碼頭這邊領人。

    「才十七個人,會不會太少了點?」掛了電話任亮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忍不住向羅升東追問。

    羅升東以為任亮是覺得自己辦事不力,趕緊解釋道:「任長官,這從事船匠一職的人在崖州極少,我水寨之中也僅有十戶船匠,負責戰船的日常修繕。如今給貴方調來五戶,已是竭盡全力了。」

    「原來如此……」任亮點點頭算是認可了羅升東的說法,一招手對高橋南招呼道:「高橋,讓他們別搬石頭了,先來把這艘船上的貨卸下來!」

    「是!」高橋南挺胸抬頭地應了一聲,然後用挑釁的眼神盯了羅升東一眼,才轉身離開去組織人手執行任亮的命令。

    「這個倭奴小矮子……」羅升東很是不爽地咕噥了一句,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在目前的職位上似乎比自己當初做得更好,至少以前沒在任長官臉上看到過這種欣賞的神色。

    「一定是我以前逢迎上司的姿勢不對,今後還得好好練習才行。」羅升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0
第73章 辯論

    任亮跟羅升東在碼頭上寒暄了沒多久,接到通知的施耐德就趕到了碼頭上。由於執委會其他委員都在二號基地那邊,暫時來不及趕回來,只能由坐鎮一號基地的施耐德出面和羅升東進行接洽了。

    羅升東迄今為止也沒弄明白海漢人這所謂的「執委會」究竟是什麼樣的結構,只知道這些被稱為「委員」的人都是海漢人中的掌權者。與他所熟知的朝廷政壇有所不同,海漢執委會中除了陶東來、顏楚傑這種統管軍、政事務,看起來還比較正常的分工之外,似乎其他莫名其妙的人佔據的位置更多,比如負責教書的寧崎,據說是訟師的顧凱,還有這位施耐德根本就是個精於貿易的商賈。

    寧崎算是海漢人官府中學正、教諭的角色,這還好理解一點,畢竟本朝也有類似的官職。但顧先生訟師出身,在本朝頂多只能做個師爺幕僚,而施先生這樣的商賈在本朝絕無可能執掌官府的財政大權。這些人怎麼會擁有了決斷事務的權力,羅升東實在是想不明白。如果一定要進行類比的話,羅升東倒是覺得海漢人的執委會更像是海盜或者山賊的當家制,每個當家各司其職,互不干涉。不過這話羅升東只能在心裡想想作罷,萬萬不可說出口去。

    雖然心裡對施耐德的身份有些看法,但羅升東也親眼見識過這位仁兄在商場上的厲害,當下先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貨物清單以備查點。

    羅升東這次送來的物資雖然數量都不算太多,但的的確確是按照穿越眾的要求進行了採買。施耐德仔細看完之後,收起清單問道:「房子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羅升東這才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施耐德:「此乃房契,崖州南城獨院一處,院子坐北朝南,交通便利,到南城門只有百步距離。內院有正房七間耳房兩間,院裡有水井一口,外院還有柴房和廚房,全都是臥磚到頂,陶瓦起脊的好房。另外這院子臨街的一邊有一間鋪面,以前是賣書籍的。我親自去瞧過,家具都一應俱全,房子也已經叫人打掃乾淨,讓一個老蒼頭暫時照看著,貴方隨時可以入駐。房主原本作價三百兩銀子,我去了好幾趟,最終以二百六十兩成交。」

    「這事倒是辦得真不錯。」施耐德接過房契,不由得誇讚了羅升東一句。羅升東能說得這麼詳細,就已經證明他對此事非常上心,並不是隨隨便便找一處房子就糊弄過去。

    「這房子來路乾淨嗎?」任亮畢竟是警察出身,他考慮的側重點更多是安全方面。執委會稍後就會派出人手去崖州常駐,這房子要是有什麼問題,那可能就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乾淨!肯定幹淨啊!」羅升東忙不迭地解釋道:「您看這房契上的房主,到崖州城一問就知道,這位可是從北京城發配下來的人物。如今得了朝廷的起復,趕著要回去復職,這才給我便宜了幾十兩銀子。」

    看看船上的貨物已經卸得差不多,施耐德抬手看了下時間道:「到午飯時間了,羅把總,一起隨便吃點吧?等下會有人給你的船員送飯過來。」

    羅升東上次跟施耐德等人在崖州城已經吃過一次,現在倒是少了許多拘束,當下便應承下來。而任亮有看守職責在身,不便隨意離開。

    勝利港這邊自然沒什麼酒樓飯館,就算是執委會委員也只能吃工作餐。施耐德帶著羅升東來到一號基地的食堂,這時候得到消息的陶東來也乘船剛剛回到這裡。三人便取了餐盤,打了飯菜,找了塊樹蔭的地方圍坐到一起。

    羅升東是第一次在這邊跟穿越眾一起吃飯,見他們吃飯居然不用碗碟,卻是拿著這麼一個精鋼大盤盛裝飯菜,也是覺得十分稀奇。不過這吃飯的形式雖然粗鄙,但飯菜的味道卻是極好,就算崖州城裡最頂級的「南海居」,羅升東也沒吃出過這樣的味道。他所不不知的是,「南海居」的大廚能用的調味品不過是以油鹽醬醋糖為主,而穿越眾的廚房裡卻有各種後世帶來的調味料和香料,做出來的飯菜味道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了。

    羅升東跟穿越眾接觸得越多,就越發覺得這些人身上存在許多自己所不能理解的矛盾。明明擁有不少能工巧匠,住的房子卻十分簡陋;吃飯看似毫不講究,但這飯菜的味道卻說明他們對美食有著極深的研究;善於經商貿易,卻不去人口密集的廣州發展,偏偏要待在這山溝裡安家。種種奇怪之處,都讓羅升東覺得無法理解。

    陶東來見他臉上表情怪異,便隨口問道:「飯菜不合胃口?」

    羅升東回過神來,連忙應道:「不是不是,這味道是極好的……只是在下心中尚有許多不明之事,不知陶長官可否賜教?」

    「你問吧,我儘可能回答你。」陶東來心說只要你有好奇心那就好辦,不然老子還不好找機會給你小子洗腦。

    羅升東尋思片刻,便揀了幾件自己覺得奇怪的事向陶東來詢問。陶東來和施耐德聽完之後都是大笑不已,搞得羅升東一臉的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話。

    陶東來笑完之後,才對羅升東反問道:「你所說的這些,歸納起來,無非就是覺得我們既然是有本事的人,為何要窩在這個地方過這種苦日子,對吧?」

    「正是如此。」羅升東見陶東來點出他想問的本意,也就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連連點頭道:「就在下所見,各位都是身懷大才的人物,以陶長官的本事,治理一州一府之地也不在話下,施長官要想富甲一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為何各位要躲在這山溝中與山民共居?」

    陶東來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反問道:「就你所見,我們現在所做的這些事,如果交給崖州官府來做,需要多久?」

    「這個嘛……」羅升東心道海漢人在這裡修港築堡,攔河建壩,開荒屯田,都是極其耗費人力物力財力的事情,崖州官府恐怕很難組織起這麼大規模的勞作,當下便老老實實地應道:「若是崖州府組織勞役來此大興土木,恐需經年累月才會有現在的局面。」

    羅升東這話的確不是吹捧,如果是崖州府自己組織人手來這邊開工,就算是全用免費的勞役不需付出工錢,那動工之前也首先得解決這數百人的吃喝拉撒睡,而且將這些人手、工具、建材以及後續的各種生活生產物資運來此處,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之不像海漢人有那麼多奇怪的機械可用,一切以人力完成的話,恐怕真得要干上一兩年的時間才會有現在的局面。當然,其實這都是不可能發生的狀況,因為要不了半年,消耗如此之大的工程就足以壓垮崖州府的財政了。

    「那你可知道我們來這裡多久了?」陶東來繼續問道。

    羅升東點頭道:「在下曾聽勞改營的任長官說過,前次與貴部發生誤會之時,其實是貴部到這裡第二天而已。如此算來,到現在也不過五十餘日……」羅升東說到這裡似乎悟到了什麼,但又模模糊糊地抓不住要領。

    「你也親眼看到了,我們要做的事,可以用大明官府十倍百倍的速度做好。既然如此,我們有什麼必要去貪戀富貴和安逸的生活環境?只要花上一兩年的時間,我們就能按照自己的需要,在這地方建一座新城出來,比崖州更大更漂亮更舒適,你說我們為什麼還要去崖州?知州大人能讓我們在那裡劃塊地方出來自己建城嗎?要不了幾年,這裡就會成為整個海南島乃至整個南海最繁華的城市……」

    陶東來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接著說道:「最重要的是,這裡將會是屬於我們的城市!」

    羅升東被他最後這句話震得心頭狂跳,結結巴巴地說道:「此乃大……大明……屬地……」

    「那也要大明能管得了這裡才行。」施耐德一臉的壞笑道:「再過一兩年,你覺得大明朝廷在這裡會剩下多少存在感?」

    「這個……」羅升東被施耐德這話噎得還不了口。在他回去之前,就已經見到有許多黎族山民到海漢人的工地上混飯吃,而這些在歷史上極其善於反叛作亂的蠻夷跟懷有野心的海漢人攪到了一起,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幾乎就是不言而喻了。

    「我大明國土萬里,披甲百萬,終非一城一隅之地所能抗衡!」羅升東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一句話給自己壯膽打氣。

    「那又有多大用呢?你也知道崖州本地的軍隊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但朝廷能把百萬軍隊全運來崖州嗎?不行吧!」陶東來毫不客氣粉碎了羅升東的幻想:「大明朝廷能做的事,我們也可以做,而且會做得更好,你若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0
第74章 收買

    羅升東張了張嘴,卻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陶東來的說法。要論嘴炮功夫,十個羅升東都未必頂得上一個陶東來,不管是眼界、學識還是成熟的世界觀,兩人的水平都相差得太遠。但就算辯不過對方,羅升東仍然不願放棄自己的立場。

    陶東來也沒有急著要乘勝追擊的意思,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羅升東,要等著看他還能如何反駁。

    「但你們終究是外來者,而我大明才是這萬里國土的統治者!」羅升東的每一次反擊,都需要很長的時間來思考,而且內容也顯得越發的蒼白無力。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們並沒有打算要武力推翻現在的朝廷。」陶東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如今的朝廷對我們採取敵對的態度之前不會那樣做。」

    「你們……罷了,若是貴方只求通商貿易,不犯我大明天威,想來也不會有人主動找貴方的麻煩。」羅升東在船上看到火炮試射的場景之後,基本就已經絕了武力對抗的念頭,眼下能做的也就是退而求其次,指望海漢人能出於利益考慮,主動保持和平,否則雙方一旦開戰,自己這個水師把總恐怕就是死得最快的。

    陶東來只是笑了笑,沒有就這個問題再繼續下去,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我記得你回去之前,曾經說過會送來十倍的人口作為你和你那些部下脫身的交換,我琢磨著怎麼也該得有三五百人吧?不過我剛才問了一下,好像這次來的就只有五戶船匠,這是怎麼回事?」

    羅升東聞言起身,頗為嚴肅地抱拳道:「陶長官,說到這件事,在下也有一事相求。」

    「是你在崖州遇到什麼麻煩,需要我們出力?」陶東來見他態度慎重,便也收起了笑容詢問道。

    「在下還有四十二名下屬在貴方勞改營服役,不知何時可以釋放他們?」羅升東一邊問,一邊注意看著陶東來的臉色。

    陶東來會意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你是希望我們這邊先放人,然後你再給我們送來你先前所說的犯人苦役,我理解得對吧?」

    羅升東口中連道「不敢」,卻並沒有否認陶東來的猜測。(更新最快最穩定)

    陶東來沉吟一陣才應道:「放人不難,但這些人回去之後,你能擔保不會有人亂說話出賣了你?」

    羅升東一聽便知這事有門,趕緊說道:「在下所求只是能讓弟兄們重獲自由,倒不需讓他們全部返回崖州去。有一些嘴不嚴實的,便讓他們在此處定居下來,其家眷也可隨後遷來。在下此前自作主張,已經向參將大人和知州大人行文,建議在此地築堡駐兵,以御南海海盜,如此便可合理合法地留下這批軍士,回頭還能以築堡為由,從崖州繼續調來勞役人口。」

    陶東來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這辦法倒是不錯,但如果這些士兵中還是有人不聽你調遣,一心想回去崖州,那你打算怎麼辦?」

    羅升東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若是有人不遵軍令,壞我邊疆駐防重任,那自然是軍法從事!」

    陶東來聞言,心中對羅升東的觀感倒是又上升了一截。羅升東這次回到勝利港,能主動開口為仍然在服苦役的屬下求情,足見其人還是頗有些膽識義氣,而且知道變通,也分得清事情輕重,的確是一個可以用心扶持的對象。

    羅升東就坡下驢,便順著再問是否可以將當日戰死的同僚和下屬骨骸帶回崖州,陶東來也一併允了,並且表示可以讓木工房那邊準備一些薄皮棺材。這些被穿越眾擊斃的倒霉鬼就埋在榆林漁村外的某處,算是羅升東錯誤決定的犧牲品,現在既然他有心幫這些冤死者把屍骨運回故里掩埋,穿越眾這邊自然不會阻攔。

    當天下午,陶東來帶著羅升東參觀了鹽場公社和農場公社,這其實也是陶東來本人第一次到實地查看公社的生產組織情況。目前公社的人手已經重新補充到了徵兵之前的水平,而因為徵兵後再次向兩個公社注入了不少新招入的青壯勞力,其比例相較於徵兵之前甚至還有所上升。看著井然有序的勞動景象,羅升東也不得不再次承認,這些海漢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很有章法而且效率極高,哪怕是種糧種菜這種看似簡單的事情,其精細程度也絕非本朝現有水平可比。

    鹽場公社這邊早就已經按照執委會的安排屯集了兩千斤鹽,準備交給羅升東去發賣試試水。施耐德是完全將羅升東當作了代理分銷商來對待,以一百兩銀子的打包價將這批鹽賒銷給羅升東,然後讓他以一百五十文到兩百文一斤的價格在市場上發賣,也就正好是官定鹽價的一半左右。等銷完這批貨下次再來的時候,再進行頭一次的貨款結算。

    羅升東一算,一斤鹽至少能賺一百文錢,兩千斤鹽賣完之後,自己至少到手兩百兩銀子以上,這可是相當於把總這職位四年的餉銀了!就算除去途中的運輸和渠道打點費用,這獲利也是極為豐厚了。羅升東再一算自己的餉銀,加上平日裡的灰色收入,自己現在一年能不能撈到一百兩銀子,也還得畫個大大的問號,看來這海漢人的錢還真是好賺!

    羅升東並不擔心這些鹽運回去之後如何出貨,上次行動隊離開崖州之後,羅升東便已經開始佈置此事。目前崖州有兩家鹽商,販賣的都是從儋州運來的官鹽,成本上相較於羅升東從海漢人這裡拿到的私鹽要高出一截,如果他們敢將價格降到同等水平上,那基本就別想賺什麼錢了,要跟私鹽打價格戰是必輸無疑。而且羅升東也並不太擔心競爭對手會因此而報官,因為大明軍隊向來都有私下賣鹽的行為。

    按照大明兵部的條例,凡在軍隊裡吃糧當兵的人,每月都有一定的食鹽配額,這種配額只需用市場價格的三分之一或者更低就能從鹽商那裡買到,也算是當兵享受的福利之一。但這樣一來,吃空餉的軍頭們便可以合理合法地利用這個條例來賺取市場差價,他們按花名冊上的人頭數買進低價食鹽,將空頭部分加價後再拋出。這種手段雖然不公開,但在軍隊、鹽商和地方政府之間都是互相默認了其存在的合理性。

    部隊的軍頭們能借此搞一點灰色收入,鹽商們則抱著互相利用的心態,用這機會拉攏與地方軍頭之間的關係。至於地方政府,只要沒人鬧事天下太平就好,反正收鹽稅的是戶部,管鹽政的是鹽課提舉司,跟地方政府無干。而鹽課提舉司根本跟鹽商就是一夥的,鹽商這邊不發話,鹽課提舉司也樂得清閒。

    這辦法雖好,但以往羅升東卻沒能利用這個套路來掙過外快,原因之一是他過去的軍階不夠,在很多場合還吃不開,鹽商也未必會賣他這個面子。其次是因為水寨這邊的情況比較特殊,幾乎是齊員滿編,空額少得可憐,就算每個月都能順利的買進賣出,靠倒賣食鹽掙的那點錢也不夠分的。

    但現在情況已經有所不同,羅升東背後有了海漢人這個大鹽商儘管現在說「大」還稍微早了點,但羅升東毫不懷疑陶東來對他承諾的「下半年鹽場日產將達兩千斤以上」這種豪言壯語。

    羅升東現在非常感激老爹當年把他送去讀了幾年私塾,還學會了識數算帳,否則他現在恐怕都算不清自己一年到底能掙多少。崖州一地居民就有兩萬餘人,按照海漢人的說法,人均年消耗食鹽五斤,那就是十萬斤上下,一斤私鹽只掙一錢銀子,這也是每年進賬萬兩白銀的買賣!

    這可不是當初在崖州城裡嘴上說說的生意,而是實實在在銀子已經送到了嘴邊,讓人根本就無法拒絕。羅升東一邊心中默念「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一邊在施耐德拿出來的貨單上籤字畫押,簽收了這兩千斤食鹽。

    眼看著終於把羅升東徹底拖下水,收買腐蝕明軍高級幹部的計畫算是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陶東來也是難掩興奮之情,當著羅升東的面就給任亮打去電話,讓他盡快安排勞改營中的明軍俘虜結束現在的苦役生活,在待遇上給予一定的放寬。另外羅升東指名的數人,也將在他返程時得到釋放,一併返回崖州。此時還留在勞改營的四十多個明軍俘虜也算時來運轉,若是羅升東再遲來幾天,指不定他們當中就會有人被惡人工頭高橋南操練致死了。

    辦完了商業的事,陶東來索性帶著羅升東坐船去了新兵訓練營,一則他也想親眼看看這批新兵的訓練進展,二則順便也可以借此再敲打一下羅升東,讓他知道執委會手中所掌握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0
第75章 參觀訓練營

    陶東來造訪新兵訓練營之前並沒有給軍警部其他人提前打招呼,所以當古衛看到他帶著羅升東從船上下來的時候,很是吃了一驚:「陶總,你今天這麼有空?」

    「羅把總今天給我們送物資過來,我想大家都是帶兵的人,乾脆就過來這邊一起交流交流。(.)」陶東來笑著應道:「順便也來看看你帶的這幫新人民團練得如何了。」當初羅升東在古衛手底下也待過些時日,此時倒是不用再給二人另行介紹了。

    「這些人的素質夠嗆,身體和思想都得慢慢改造。不過好在聽話,服從性比較好。」古衛將二人帶往訓練場,一邊走一邊介紹道:「現在一共一百二十人,暫時編成了十二個班,上午主要是集中訓練,以隊列行進和體能訓練交替進行。下午是分業訓練,主要是軍體拳和基本戰術動作的傳授和練習。晚飯後是文化課時間,現在主要是教他們練習普通話和軍歌,下一步我打算弄套設備過來,讓他們看看戰爭電影什麼的。」

    羅升東對於古衛和陶東來的對話只能聽個一知半解,因為中間夾雜了太多他不明白的名詞。在羅升東看來,他們說的這些大概都是海漢人練兵之法,只是這地方除了漁民就是蠻人,絕非收練民團的好對象。但當他看到這群新兵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疑惑表情。雖然這些人身上穿的服裝與海漢人幾乎一樣,均是花花綠綠的對襟短袍,扎口長褲,但瘦弱的身形和腦袋上的發髻表明了他們並非海漢人,而是實實在在的本地人。而且還有不少額頭紮著髮帶的黎人,耳朵掛著銀環的苗人混雜其中。這些人每十人一字橫排,按照教官的哨聲指示,抬頭挺胸地在訓練場上走來走去。

    隊列訓練這事,羅升東並不陌生,明軍操演軍陣,同樣也是一種隊列訓練,羅升東以前當小兵的時候也接受過類似的訓練。可是羅升東所見過的軍陣操演雖然比這複雜多了,卻遠遠沒有眼前看到的這群雜牌部隊的隊列顯得整齊劃一。最駭人的是,這些人前進之時連邁動左右腳都是同步同頻,聽到哨聲停下之時也是齊刷刷地沒有一人提前或者延遲,而且在此過程中隊伍裡沒有任何一人開口出聲。別的地方羅升東不知道,但至少在崖州沒有這麼訓練有素的民團……不,就算是崖州駐軍也根本達不到這樣的水準。(更新最快最穩定)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雖然這種隊列訓練看起來似乎極為枯燥乏味,但羅升東作為一個受過專業軍事訓練,具備一定軍事眼光的基層軍官,卻很清楚這種日常訓練中形成的令行禁止在戰時所能發揮的巨大作用如果一支隊伍連平時排隊走路都做不好,如何指望他們在戰場上能保持戰陣與敵人交手?

    但眼前看到的這支隊伍很明顯是在自己離開之後才組建的,羅升東實在很想知道,海漢人如何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把一群漁民、農民和連官話都聽不懂的黎苗蠻人,訓練成眼前這樣一支能夠聽從號令,行動統一的隊伍。(.)

    陶東來的觀感倒是跟羅升東有些不同,他也是當過兵的人,只消一看便能大概知道這些新兵的隊列訓練只能說剛剛入門,走得能算勉強整齊而已。不過古衛能在短短數天內就把這些人訓練到這個程度,也可見他在練兵上真是有兩把刷子。

    又看了一陣,陶東來對已經目瞪口呆的羅升東問道:「羅把總覺得這民團練的如何?」

    羅升東朝古衛一拱手道:「古長官練兵有方,在下實在佩服。只是還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

    古衛哈哈一笑道:「說吧說吧,我也很想聽聽同行的意見。」

    「在下觀這隊列,均是以橫排為基本隊列,且軍士之間距離極近,這是何道理?此時赤手空拳倒是無憂,若是手持兵器,在下認為恐會有誤傷之虞。」羅升東恭恭敬敬地問道。

    古衛先跟陶東來交換了一下顏色,見他沒有表示異議,這才答道:「你說的沒錯,如果按冷兵器來說,他們站的距離的確已經近到會影響兵器的發揮,不過我們也並沒有打算讓他們以後使用刀槍弓箭之類的武器。」

    羅升東腦子也算轉得快的,立刻便醒悟過來:「這些民團,貴方也打算給他們配發那種連發火銃?這……這未免……」

    「太奢侈是吧?」陶東來笑著接過了話頭:「如果配發我們用的那種火銃,的確是奢侈了一些。不過我們準備生產一種比較便宜的,功能上沒那麼強的火銃,專門用來裝備未來的民團。」

    羅升東心道全員配發火銃,你這還是民團?只怕將來把崖州的駐軍拉出來也幹不過海漢人組織的民團了。

    「昨天送來了兩桿試製品,有沒有興趣放兩槍試試?」古衛不失時機地展開推銷。

    穿越眾在軍事科技和工業製造上的優勢,讓執委會將軍火生意也當作了未來一門十分重要的外貿項目。而軍火生意最大的買家,當然就是各個國家的國防部了比如大明兵部。這樁生意雖然具有相當豐厚的利潤,但也首先得有人吃螃蟹才行,而羅升東作為執委會拖下水的第一個大明軍官,顯然非常適合用來作為未來開啟這項特殊貿易的突破口之一。

    在執委會的高度重視之下,火炮和火銃的試制工作都在田獨鐵礦投產後立刻被列入了優先進行的項目清單。火炮的試制工作目前進展得很順利,6磅炮的製作工藝已經得到進一步完善,接下來就可以進行批量生產。而這邊的試射靶場也通過數天的不斷射擊校正,逐步整理出了6磅炮的實用射表。木工房正組織技術攻關,對船用炮架進行改進,爭取早日能將6磅炮裝到現有的兩艘明式帆船上。

    而火銃的試制工作也按照從無到有,從簡到繁的原則,先從初級的火繩槍開始製作。在這個過程中,北美幫的幾個槍械專家倒是幫了大忙,他們都曾參加過復刻歷史著名戰役的表演,接觸過各個年代不同制式的火槍,對於16世紀至19世紀的火槍進化史有更為直觀的認識。不管是製造工藝,還是火槍兵的戰術,北美幫都不少有用的信息,協助冶金車間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首批樣槍的試制工作。

    這個時期明軍中雖然已經開始大批量裝備被稱為鳥銃的火繩槍,但因其製造工藝比較原始,所以產量並不高,造價也一直居高不下。究其原因,主要是在於槍管的加工工藝受到時代科技水平所限,無法得到進一步的提高。

    這個時期的火繩槍槍管還在採用精鐵卷制工藝,即用精鐵加熱後先捲成一大一小兩根鐵管,以大包小使兩者緊貼,然後用鋼鑽將內壁慢慢鑽到平滑筆直。而這個鑽孔工藝耗費的時間往往要長達一個月之久,且報廢率也極高。而穿越眾所掌握的科技優勢,立刻就一步跨過了這個技術障礙,專用的碳化鎢非對稱糾偏鑽加上訂製的深孔鑽機,不需一個小時就能鑽出一根合格的槍管。為了試制工作,執委會甚至還特批了三百公斤柴油給這個項目,以便讓他們使用柴油發電機給深孔鑽機供電。

    當然,等到試制結束,定型完成,要投入批量生產的時候,有關部門不會再採用如此奢侈的加工方式。只要掌握了先進的鑽孔方法,就算土法上馬一些畜力、水力甚至人力的的鑽機,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也將會大大優於同時代的競爭者。

    羅升東也很想見識一下,海漢人所製造的「民團式火銃」究竟能達到什麼樣的水平,於是便應邀到了靶場。王湯姆正在這裡主持試槍工作,見三人到來便先停下了手下的活兒。古衛說明了來意,王湯姆便將兩支火繩槍分別交給了陶東來和羅升東。

    羅升東接過王湯姆遞過來的火銃,看其外形,掂其份量,與明軍中裝備的鳥銃倒是差異不大,長約五尺,重有十多斤,銃管前有准心,後有照門,構成了一套完整的瞄準裝置。銃身後部裝有彎曲的木製銃托,方便使用者在發射時把持和穩定火銃。不過銃身中部的火繩擊發裝置,看起來倒是比鳥銃要精細得多。

    「這玩意兒羅把總應該會玩吧?」陶東來一邊仔細查看手上的火繩槍,一邊對羅升東問道。

    「在下可否一試?」對於陶東來的問題,羅升東表現得毫不示弱。羅升東知道僅僅這麼拿在手上看是看不出究竟的,到底海漢人的火銃質量如何,那必須要來一發才能知道。

    陶東來點了點頭,羅升東便拿著這支火銃走到了發射位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引藥、發射藥、彈丸、通條、火繩,另外有一個小銅匣子,羅升東認得這是海漢人常用的一種被他們稱之為「至寶」的發火裝置。羅升東在勞改營的時候曾有幸把玩過幾次任亮的「至寶」,他不得不承認雖然這玩意兒的名字有些誇張,不過用來發火的確相當便利,輕輕一撥就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1
第76章 貨比貨

    「你大概會需要這個。」王湯姆遞給羅升東一個奇怪的小物件。

    羅升東接過手來,按照王湯姆的指導,將這東西戴到了臉上,發現眼睛前面被一層透明的東西罩住了。

    「這樣你等下開槍的時候就不用閉眼了。」王湯姆耐心地給他解釋道。

    羅升東恍然大悟,頓時覺得海漢人這個小玩意兒的實用性真是非常強。這個時代的火槍手在開槍時為了避免火藥飛濺灼傷眼睛,在射擊點火的最後關頭,槍手都是閉著眼開槍的。而這樣的開槍方式想要擊中距離稍微遠一點的目標,顯然需要很大程度的運氣成分才行。

    羅升東最初入伍之時,便是被分配成了鳥銃兵,並且接受過系統的訓練。手上這桿火銃雖然與明軍目前裝備的鳥銃、魯密銃都有所不同,但銃身的大體結構是一致的,羅升東操作起來也不會有什麼障礙。

    羅升東首先清理了一下銃身中部的引藥孔和引藥鍋。這個地方極容易被火藥殘渣所堵塞,如不注意就會因無法引火而造成發射失敗。

    接著羅升東拿起引藥,小心翼翼地倒入到引藥鍋,然後合上蓋子,將散落在引藥鍋外的引藥輕輕吹去。然後拿起標有「發射藥」字樣的小瓶,將發射藥從槍口倒入槍管中。羅升東注意到海漢人所用的這種火藥並非自己常見的粉末狀,而是呈微小的顆粒狀。照正常的操作規程,火銃用多重的鉛子就裝多少火藥,火藥重量與子彈重量持平就行。但羅升東不明白這種火藥和自己以前所用的火藥在性能上會有什麼區別,出於謹慎,他還是將慣常的份量減去了少許。

    羅升東從桌上的小碟中拿起一粒鉛彈,將它裝入槍口。僅僅憑手上感受到的份量,羅升東便幾乎可以確定,海漢人造的這桿火繩槍的口徑應該跟明軍裝備的鳥銃是一致的。

    羅升東用通條伸入槍管,搗實了彈丸和發射藥,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了火繩,將火繩固定在銃身的火繩夾上,端平火繩槍,對準了百步之外的標靶。標靶是剛剛王湯姆命人新換上的,一塊用白色顏料塗了幾層同心圓的木板,即便是放在百步外,羅升東也能看得非常清楚。

    羅升東穩穩地端著火繩槍,扣下扳機,火繩落下的同時,引藥鍋蓋打開,燃燒的火藥發出耀眼的白光,然後感覺手上一震,應該是已經射出了這發子彈。但火繩槍發射的同時,火藥燃燒造成的白煙遮擋了羅升東的視線,所以他一時也看不清自己的射擊成果如何。

    羅升東倒也不急著去看是否射中標靶,在徵求了王湯姆等人的同意之後,他又試射了五發,才依依不捨地放下了這桿火繩槍。

    「如何?」陶東來饒有興趣地問道。作為穿越眾軍火生意的未來客戶之一,羅升東的使用感受顯然非常重要,這可是有關部門今後改進火繩槍工藝參考依據。

    羅升東沉吟了一下說道:「此火銃比我明軍配備之鳥銃稍重,但射擊之時銃身極穩,想必是這木把抵肩之效。」

    穿越眾造的這火繩槍與明軍用的鳥銃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槍身後部的槍託了。鳥銃雖然也有類似槍托的結構,但更適合將其夾持在腋下,這樣開槍時的穩定性自然就好不到哪裡去。這種奇葩的架槍姿勢其實在當時看來並不奇怪,因為開槍時無法睜眼瞄準,所以架槍的高度也不用做到與頭部一致。而穿越眾的火繩槍採用了現代步槍的槍托設計,開槍時槍托抵肩,靠身體卸去了大部分後坐力,穩定性自然就勝出一籌。

    羅升東接著又道:「我裝填之時就有意減少了火藥份量,但爆炸之力似乎還勝過鳥銃,想必這火藥的製作也有獨到之處。」

    陶東來面帶微笑地輕輕點頭,未來的軍火貿易當然不會只賣槍炮出去,這彈藥同樣也是得搭配著賣的。而賣出去的武器要想在使用中具備正常的威力,那就必須得搭配著使用穿越眾所製造的特殊火藥才行。這樣的搭配設計可不僅僅是為了多賺幾個錢,更多的是借此來防患於未然,即便是潛在敵人通過某些渠道購買到了穿越眾的武器,也不得不在彈藥問題上受制於人。等過幾年推出定裝彈步槍和火炮之後,這種限制的作用就會更加的明顯。

    很快有新兵營的民兵取回了羅升東剛才瞄準射擊的那塊標靶,羅升東驚訝地發現,這塊一寸厚的木板上被子彈打穿了好幾個孔,在這種距離上子彈還能保持這樣的威力,已經大大勝過了鳥銃,想必也是那獨門火藥的功效。明軍中的鳥銃很難在百步的距離上打中標靶,只有少數製作精良的魯密銃才能做到。而且即便是擊中,也很難有擊穿標靶的威力了。海漢人的火繩槍能在這個距離上直接打穿一寸厚的木板,那麼至少也保持了破棉甲的威力。而一般的鳥銃要想擊穿棉甲,大概還得把這個距離縮短一些才行。

    「六發三中,槍法還是挺準的。」王湯姆對羅升東的槍法精準度表示了讚賞。

    「在下疏於操練,見笑了!」羅升東頗為自得地抱拳示意。

    戚繼光所著的《紀效新書》中對於鳥銃射擊的精準度有過明確的要求:「以八十步立五尺高、二尺闊木牌,三發一中,十發七中為精。」剛才穿越眾樹的這塊標靶直徑頂多兩尺,而羅升東能在百步距離上保持五成的命中率,再加上他是首次使用這種火繩槍,這結果的確是殊為不易了。事實上軍警部這幫人在之前試射的時候,因為不太適應開槍方式,很多人都是五發中一,沒有一個人能在這個距離上打出全中的成績。

    「此火銃精準度堪與魯密銃一比,威力尤勝之,想必打造也頗為不易吧?」羅升東很謹慎地試探道。

    羅升東既然有興趣主動提問,陶東來自然也樂於解答他的疑問:「我知道你們明軍使用的鳥銃打造起來非常困難,造一支鳥銃往往需要熟練工匠花費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但我們這種火繩槍沒有那麼費事,不同的崗位生產不同的零件,熟練工裝配一支槍大概只需要一天的時間。」

    羅升東眼睛一下就瞪圓了,他不知道陶東來所說是否屬實,但若是海漢人真的能把這種火銃的製作時間縮短到一天,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情。先不說這造價如何,光是這裝備部隊的速度就是明軍萬萬趕不上的,幾十年都難得換裝一次,要知道現在崖州守軍裝備的鳥銃和魯密銃,還有相當一部分是萬曆年間的老東西,平時拿來嚇唬人可以,戰時很難運用到實戰當中,因為沒人知道那已經鏽跡斑斑的鳥銃會不會在擊發時直接就炸了膛。若非如此,上次羅升東帶隊偷襲穿越眾,也不會被打出了十五比零的傷亡比。

    當然陶東來的說法其實也是有水分的,因為穿越眾要大規模製造槍械的話,肯定將會採取零件分別加工,然後流水線裝配的生產形式,而這個所謂的「一天」,其實是按照耗費的工時來算的,實際所需的時間不止這個數字。但就算如此,工業化的製造方式也會在生產效率上將明朝的同行們遠遠地拋在身後,而與之相對應的,便是製造成本上的巨大差距了。

    明朝火器專家趙士楨所著的《神器譜》中有記載,「況銃值只須一人安家之費並一月行糧。」按照當時的物價計算,一個士兵的安家費因地區不同,約莫在五到十兩之間。精確度更高的魯密銃因為工藝更精細複雜,所以造價也幾乎要在此之上翻倍。據羅升東從自家老爹那裡瞭解的情況,萬曆年間朝廷配發給邊軍的這些魯密銃,兵部的採購價都在二十兩銀左右,而鳥銃也都在十兩銀上下。儘管價格不菲,但大明還是咬著牙在部隊中廣泛裝備了鳥銃為主的單兵火器。

    羅升東現在跟穿越眾也算是慣熟了,便將自己所知的情形說了一些。陶東來聽完之後對王湯姆問道:「怎麼樣,我們的產品在成本上能有多大優勢?」

    王湯姆搖頭道:「這個你問我沒用,我只是搞技術的,不是搞成本管理的。我只知道我們的火繩槍肯定會比羅把總說的價錢低,但至於低多少,你得去問負責這個項目的人。」

    羅升東搖頭道:「無需麻煩,這火銃是極好的,但即便價錢低,崖州水寨也無自行採買之權。軍械更換,至少要報備至瓊州府城那邊才可。」

    陶東來呲了一聲,搖頭嘆道:「官僚主義害人啊!」

    不過這火繩槍還處在試制階段,即便開始小批量生產了,肯定也是先裝備民兵部隊。至於出口軍火在短期內是不太可能的,至少也得等到技術部門製成了技術含量更高的燧發槍,確保自身武裝與出口的軍火之間形成技術代差才行。因此陶東來對於出口軍火的事情也並不太著急,既然羅升東表明了目前還存在困難,那就一步一步慢慢來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1
第77章 崖州工作組(一)

    便在此時,離此不遠的另一處靶場上傳來了隆隆的炮聲。羅升東聽到這炮聲臉色微變,陶東來看在眼裡,便邀請他去火炮靶場參觀。這正和羅升東之意,立刻便應承下來。他實在很想看看,海漢人製造火炮的技術是否跟他們造火繩槍一樣精湛。

    來到火炮靶場上,首先吸引羅升東注意的並不是正在試射中的火炮,而是在這尊黑乎乎的火炮不遠處,有一群海漢人招收的民團士卒,正在一板一眼地操作著一門同樣大小的木炮。

    羅升東只看了兩眼,便已經看出那門木炮只是個樣子貨,並不能實際發射。但多看了一下,他就發現這些士卒照著海漢人的樣子,清膛、裝填、發射,每個步驟都一絲不苟,連每個人的站位,動作的幅度似乎都是固定的。羅升東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海漢人這樣做的深意。

    羅升東雖然沒有操過炮,但也看得出來這分明就是海漢人在按照一種嚴苛的操作方式,培養土著炮手。羅升東現在實在很想罵街,海漢人嘴巴上倒是說的好聽,只是組建一支協防治安的民團,但說好的民團呢?要知道崖州城現在都沒能裝備上鑄鐵火炮,只有幾門銅發和佛郎機炮,而初來乍到的海漢人卻連炮兵都訓練出來了,炮兵加上火銃兵,這種武器上足以碾壓正規軍的陣容尼瑪還能算是民團嗎?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羅升東臉上的肌肉也隨著顫動了一下。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人,很難在這麼大的響動面前保持鎮靜,羅升東已經竭盡全力才能勉強做到身體不動。然而那群土著炮手卻像沒事一樣,繼續按照教官的口令,模仿旁邊海漢炮手的動作,同步操作著那門木炮。

    陶東來一行人到來之後,正在試射的炮組也停了下來。在這邊帶炮組的人正是顏楚傑,自從這靶場開張之後,他就根本沒離開過,吃住都在這地方。等到後來新兵營也定在了附近,顏楚傑就更忙了,上午幫著新兵營軍訓,下午測試武器,晚上還得抽時間給已經粗通漢語的新兵們上思想政治課。顏楚傑為此特地向執委會遞了申請,暫時停止執委會委員的工作,專心先把新兵營和武器測試的事情搞完,所以今天羅升東到訪勝利港的時候,也沒人去通知他出面接待。(更新最快最穩定)

    「老顏,辛苦辛苦!」陶東來看到臉被炮火硝煙薰得跟花貓似的的顏楚傑,心中也是一陣感慨,趕緊上前握住了他的雙手。

    「為執委會服務!」顏楚傑笑嘻嘻地開了句玩笑。

    「現在進展如何?」陶東來問道。

    顏楚傑接過旁邊民兵遞來的水壺先灌了一大口,抹抹嘴角應道:「目前6磅炮的陸上校射程序基本都完成了,這兩天主要是在訓練民兵炮手。木工房那邊的船用炮架還沒做好,下一步就等著上船測試了。」

    「這炮……還要裝到船上去?」羅升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必須裝到船上去。」陶東來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他:「羅把總,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一條裝備了上百門大炮的帆船在海上航行是什麼樣子?」

    羅升東張大了嘴,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上百門大炮,那不就是一個刺蝟麼?

    然而他受到的震撼沒有就此結束,陶東來接著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許多艘像這樣的帆船組成一支龐大的船隊,在海上會有什麼樣的威力?」

    羅升東喃喃道:「不可能,世間怎會有如此駭人之物?」

    陶東來搖頭道:「可惜世間已經有國家擁有了這樣的船隊,而且不止一國。荷蘭、佛郎機、英國,這些國家都擁有我所說的這種船隊。天啟四年,福建巡撫南居益舉兵驅除盤踞在澎湖的荷蘭人,這事你聽說過嗎?」

    羅升東點點頭道:「在傳抄的邸報上見過,福建水師大獲全勝,荷蘭人敗出澎湖,撤去了台灣島。」

    「好一個大獲全勝!」陶東來嘆道:「福建水師出動兩百艘戰船,上萬的軍隊,對付只有十三艘戰船,九百多人的荷蘭,足足打了八個月都沒打下來。最後還是靠著談判,才讓彈盡糧絕的荷蘭人撤出了澎湖。荷蘭人所用的戰船,就很類似於我所形容的那種炮艦。羅把總,打成這樣的結果也能算大獲全勝?」

    羅升東老臉一紅道:「邸報上多有不詳盡之處,在下並不清楚澎湖之戰的詳情。但想必這荷蘭賊寇已是西夷中的窮凶極惡之徒,靠著船堅炮利逞威一時罷了。」

    陶東來搖搖頭道:「荷蘭人先去了南邊呂宋的馬尼拉,想佔據那裡的港口,結果被佛郎機人直接揍了出來,然後才去的澎湖。羅把總,船堅炮利者,不止荷蘭一國,而現在大明所持的不過是船多人多,拿人命換勝利而已。這次來的是十三條船,還能勉強打個平手,要是下次來一百三十條船,那又該怎麼辦?」

    不等羅升東作聲,陶東來便指向了遠處的火炮道:「我們製造這些火炮,不是為了攻打城池,而是要為漢人守禦疆土。大明失去的東西,我們會奪回來,大明將來無法守護的疆土,我們會去盡力鎮守。我們的槍炮、士兵,都是為漢人開疆拓土而生,都將為漢人屹立天下而戰!」

    羅升東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因為陶東來這番話給予他的震動實在太大了。在此之前他始終有點摸不清這幫海漢人的目的到底何在,既像是掉進錢眼裡的商賈,事事均計較得失利益,又像是覬覦天下的反賊,偷偷摸摸地製造武器,徵召民團。但陶東來剛才這番話無意是解開了他長久以來心頭的困惑原來這幫海漢人志向如此之遠大,先前倒是我羅升東小覷了他們。這一刻,不管別人信沒信,反正羅升東是信了。

    趁著羅升東被震得七葷八素的時候,其他圍觀的穿越眾都紛紛向陶東來悄悄豎起大拇指,對他卓越的嘴炮功力表示由衷的欽佩。陶東來也是一臉自得,對自己剛才的即興發揮非常滿意。

    羅升東打開了這個心結之後,再看這些海漢人似乎也順眼了很多。一想到不用再與這些危險的人保持敵對關係,羅升東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向著陶東來抱拳行禮道:「陶長官志存高遠,心懷天下,羅某實在佩服!」

    陶東來也笑眯眯地還禮道:「等有朝一日我海漢艦隊縱橫大洋之時,一定會邀請羅把總上艦參觀。當然,那個時候應該已經不是把總了,至少也是守備或者參將,如果能立下戰功,晉陞總兵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互相大肆吹捧之後,結束了這次愉快的會面。在施耐德和任亮的悉心安排下,當天下午就把需要送去崖州的貨物全部裝上了羅升東帶來那條船。不過當天羅升東並沒有離開勝利港,他應陶東來的要求,要等到第二天再與執委會派駐崖州城的工作組一起出發。

    第二天上午,羅升東在碼頭上見到了這次將與他一起返回崖州的工作組。這個將會常駐在崖州城的工作組一共七人,其中包括執委會辦公室、外交商務部、信產部通信組、後勤部醫療組各一人,軍警部三人。

    工作組組長是執委辦的馬力科,現年二十八歲,單身男,穿越前在某縣招商辦當副主任,也算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不過此人一向不甘安於現狀,加之單位分配了不少有背景的新人進來,越發感到生存壓力巨大的馬力科自恃有些業務資源,乾脆就辭職下海到了廣州,偶然的機會之下結識了白克思,然後就被拉進了穿越集團。

    穿越後馬力科因為以前的工作經歷,被分配到了執委辦搞行政工作。執委辦的日常工作是就執委會的決定對各部門進行具體的任務分派,同時蒐集整理各部門反饋的各種信息,供執委會在決策時參考。這個部門主要是起到一個承上啟下的信息渠道功能,同時也兼具一定的指揮協調作用。

    馬力科過去好歹也是副科級公務員,現在連個執委會委員都沒混上,甚至還不如蒙賀這種戰鬥力只有五的宅男,心理上多少還是有些落差的。這次執委會決定要派出工作組常駐崖州,馬力科是得到消息之後第一個主動報名的人。他的想法非常實際,目前繼續待在三亞這邊的崗位上,以工作性質來說,短期內很難做出什麼令人矚目的成績,與其這麼混日子,倒不如去崖州搏上一搏。崖州的環境固然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同樣也存在很多的機會,只要自己在崖州的工作做得出色,那麼引起執委會乃至其他穿越眾的關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將崖州城納入到執委會的轄區,這在執委會制定的發展計畫中是既定的目標,而實現這個目標只是時間問題。馬力科認為自己如果能夠在完成這個目標的過程中起到加速的作用,那對整個穿越集團來說都是大功一件,因為這就意味著穿越眾在整個海南島南部將不會再有任何對手。如果真能立下這樣的大功,那麼一年之後的執委會改選,自己也就有很大的機會在這個最高權力機關裡佔據一把交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1
第78章 崖州工作組(二)

    馬力科的目標很明確,但同時他也很清楚現狀,在穿越眾這四百多號人當中,絕大部分人都抱著要成就一番事業的念頭,只是大家的目標各有不同而已。(.)比如這次組建的崖州工作組,所有的七名成員全部都是自己報名申請加入的。而且就馬力科所掌握的情況,這次報名的人非常多,執委會也是經過一番篩選之後才確定了最終的人選,足見想借此機會展現個人能力的人不在少數。

    本來馬力科認為這次的行動組當中,自己是可以行政和商務兩方面的工作一肩挑的,但最後執委會卻又委派了一個外交商務部的人進來,讓馬力科隱隱感覺到了工作上產生競爭的潛在可能。

    其實馬力科在這件事情上想得有點多,執委會只是單純地認為像工作組這樣常駐在外的機構,財務肯定需要單獨核算,所以專門抽調了一個財會專業出身的人進工作組,主要負責工作組的財務狀況審計工作。

    負責這活兒的人叫邱元,二十六歲,單身男,穿越前在某事業單位當出納,也是屬於穿越小說看太多導致野心爆棚的傢伙,在得知穿越計畫的存在之後,毫不猶豫就辦了辭職手續飛到廣州入夥了。邱元一心想進軍警部走武將路線,但人家軍警部只招收退伍軍人或者是警察專業出身的人,他這種軍宅只能靠邊站,暫時先在民兵預備役裡混著了。

    邱元因為工作經歷被分配進了外務部,但這個部門有施耐德這種牛人,相比之下邱元這點資歷真是不夠看的,於是很快又變成了小透明。這次組建崖州工作組,施耐德倒是也報名了,他本身又是執委會委員,如果參加工作組就真可以做到行政商務一肩挑,那樣別說邱元,連馬力科都得靠邊站了。但執委會認為施耐德必須留在大本營,因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執委會準備開始構建自己的貨幣結算體系,施耐德肯定是要在這個工作中挑大樑的人物。

    於是乎邱元的機會終於出現了,他沒有馬力科那麼大的目標,執委會委員是不敢去想的,但其他目標就並非遙不可及了。根據執委會所指定的發展規劃,穿越集團在目前以及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必將實行計畫經濟模式,有風聲說未來將會成立一個類似「計委」的專門機構來負責執行內部的經濟調控,而邱元的目標就是能夠在這個潛力巨大的機構中佔據一席之地。(更新最快最穩定)

    通信組的人是在登陸之初被明軍偷襲英勇負傷,剛剛傷癒復出的張廣。當初不幸中那一箭,讓他在穿越眾內部也成了紅人。拿著工傷假休息了整整一個月之後,張廣決定報名參加崖州工作組,負責維護和使用將要帶去崖州的一部軍用電台。不過他報名的原因跟別人不太一樣,並不是出於事業上的追求,他是衝著人來的。準確地說,是衝著這次工作組成員中來自後勤部醫療組的趙曉若來的。

    當初張廣受傷之後被送回一號基地,約翰遜給他動手術取出箭頭,旁邊打下手的護士就是趙曉若。後來張廣每天去醫療室換藥清洗傷口,一來二去就跟趙曉若熟識了。這男未婚女未嫁,又是處在目前這種社交範圍被嚴重壓縮的環境當中,時間一長張廣便對趙曉若有了些想法。這次聽說趙曉若報名參加了崖州工作組,張廣豈肯錯過這種能當護花使者的機會,抱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理,當機立斷就跟著也報了名。

    趙曉若卻沒有像張廣一樣,把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放在心上。對她來說目前的當務之急不是給自己找一個男朋友,而是要盡快結束在醫務室打雜的日子,在自己的事業上有所突破。而崖州工作組的組建,讓她看到了在外獨當一面的機會。雖然崖州目前還處於執委會所劃定的非安全區,但趙曉若仍是毫不猶豫就報了名只在基地附近一里內的範圍打轉,何時才會有出頭之日?

    軍警部一向是作為特殊部門而存在,執委會有明確規定,任何遠離基地的外出行動都必須有軍警部的配合。對於這次的工作組,軍警部上下也是非常重視。兩地雖然相隔不算太遠,但真要出了什麼事,救援的力量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趕到崖州,所以工作組當中的三人就必須要有較強的處置突發事件的能力才行。基於這樣的考慮,軍警部內部進行了一次精英式的全員選拔,最後才確定了三個名額。

    讓不少人大跌眼鏡的是,公認綜合實力較強的北美幫六人,竟然連一個都沒有入選工作組。不過這倒不是其中有什麼貓膩,而是執委會認為北美幫這幾個人更需要留在大本營發揮作用。目前喬志亞在化工部打主力,為接下來要上馬的三酸二鹼化工生產體系做準備。另外兩個abc羅傑和石迪文在穿越前都是通用汽車公司的高級技工,按國內的說法就是鉗工技師,即便水平沒達到八級但也已經是穿越集團難得的專業人才了,在火繩槍的研製過程中,這兩人也是起到了很大作用,大部分零件都是由他們二人手工製作的,目前也留在冶金車間從事武器研發工作。摩根和約翰遜兩個醫生要一人坐鎮一處營地,擔負起日常的醫療食物,執委會不太可能為了幾個人的身體健康而專門將他們調去崖州常駐。而王湯姆則是擔負起了每天出海巡邏的任務,當然他現在的小夥伴也已經由北美幫的戰友換成了一群菜鳥水手。

    軍警部自行選拔出的三人雖然名不見經傳,但也並非庸手。穆夏柏,三十五歲,單身男,穿越前曾在西北某武警部隊服役數年,處理得最多的就是各種突發事件,而且還榮立過兩次二等功,後來轉業到地方上在某個公司當保安隊長。有不可靠的小道消息聲稱,穆夏柏立下的戰功可都是見了人命的。穿越後的兩次戰鬥,穆夏柏也都參加了,據說也是有所斬獲,這可是真正見過血的軍人,戰鬥力毋庸置疑。

    馮安楠,二十四歲,單身男,兩年前退伍,之後分配到地方進了防暴隊。他在部隊的時候曾經在顏楚傑手下待過一陣子,對顏楚傑來說算是知根知底的人,所以順理成章地就被拉進了穿越集團。既有一定的軍事技能基礎,又受過專門的防暴訓練,馮安楠憑著這份資歷也獲得了入選。

    最後一個人比較特殊,這個叫何夕的男人並沒有從軍經歷,個人履歷上也只有某市經偵大隊的工作經歷。只有執委會高層中少數幾個人知道,這傢伙曾經在國安裡待過,而經偵只是在他調任國安之前的工作職務。當初這個人找到廣州來自報履歷要求加入的時候,當時的籌委會曾一度認為穿越計畫已經暴露,還考慮過要不要全員先逃到境外再說。之後為了是否讓他加入的事情,籌委會也曾經討論過多次,主要也是擔心這會不會是有關部門設下的一個圈套。最後還是陶東來力排眾議,把何夕收了進來。陶東來的理由非常簡單穿越眾遲早都會成立情報機關,既然如此,為何不乾脆找一個專業的人來做?

    何夕在穿越之後一直沒有被委派什麼具體的職位,只是在軍警部掛名,平時多是在各處工地上打雜幫忙。這次組建崖州工作組的消息出來之後,何夕主動找到了執委會要求加入,並且他的理由也相當充分。

    「如果要論情報收集工作,不管是政治、軍事、經濟、人文,我想執委會很難再找到比我更專業的人了。」何夕便是用這樣的話進行了毛遂自薦。

    自古以來諜報工作在軍政之中都佔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專業的情報收集和間諜組織,能讓掌權者在處理軍政大事時擁有更全面的信息參考,對形勢的解讀和判斷能更加準確,處理問題也就更加得心應手。這個行當的專業性非常強,可不是隨便什麼人看了幾部007電影就能幹得下來的。如何在敵後潛伏,如何有效地收集信息,如何建立安全的情報網絡,這都是需要經過專業培訓才能掌握的技能。對一個新興政權而言,諜報系統的組建將要花費相當多的人力物力財力,在不斷的摸索與失敗中前行,而何夕的出現,顯然可以讓這個摸索的過程大大地縮短。

    不管未來執委會下屬的諜報機關會起一個什麼樣的代稱,只要何夕能在這次工作組中做出一些成績,那麼他就有極大的可能會在未來出任諜報機關的首腦一職。這對於像何夕這樣的人來說,無疑是一條上位的捷徑。

    人選確定之後,軍警部就對參加工作組的七人進行了緊急集中培訓,直到羅升東的到來。培訓的內容主要還是各種突發狀況下的應變訓練,包括緊急狀況下的求救信號發送、自衛方式、撤退路線,甚至是在極端狀況下如何應對囚禁及拷問,也進行了相關的推演。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7:21
第79章 崖州工作組(三)

    執委會對工作組的安全要求是,如果在崖州出現了敵對衝突,成員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必須優先考慮保住性命,無法安全撤退的時候可以選擇投降被俘。工作組將利用電台,每天定時與大本營聯絡兩次,如果超過24小時失去聯絡,大本營這邊就會啟動緊急預案,派出強力人員去崖州救援。

    考慮到武器的使用便利性,這次軍警部沒有再給工作組的人配發56式半自動步槍,那玩意兒實在太打眼了。六名男成員倒是每人發了一把mk23和兩個彈匣的子彈,以備不時之需。而趙曉若則是拒絕了佩戴武器的建議,她認為如果出現六名男成員都保護不了她的情況,那麼再多一把手槍也於事無補,這話讓已經以護花使者自居的張廣在心裡暗暗憋了一股勁。

    另外軍警部也不打算浪費穆夏柏和馮安楠兩個頗有戰鬥力的人員,所以他們二人除了手槍之外,還一人配發了一支mp5sd6微聲衝鋒槍。mp5這種由德國hk公司出產的衝鋒槍一向都是各國特種部隊的標配之一,而由北美幫挑選採購的這個型號,除了伸縮式槍托讓整個槍身顯得更加短小精悍之外,最突出的特點就是槍管前段自帶消音器,另外在百米內的射擊精準度非常高,很適合執行一些不宜公開進行的特殊任務。不過這兩支槍屬於私人財產,在將來任務完成之後,槍和沒有使用的彈藥還是得歸還給北美幫。

    除了武器之外,工作組還帶上了一部軍用電台,太陽能電池板加上蓄電池和照明燈的一整套充電設備,另外為了以防萬一還帶了一部手搖式發電機。再加上其他的藥物、貨物、一些食材調料和個人物品,倒是足足裝了有十幾個大木箱。好在昨天已經將數量最多的食鹽裝完,今天把這些東西裝上船時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這次工作組的出行不再另行安排船隻相送,就由羅升東的船將他們直接送到崖州城外,也充分展現了執委會對於羅升東的信任。

    穿越眾留在勝利港和一號基地的人幾乎是傾巢出動來碼頭歡送工作組,畢竟這次出發前去崖州跟前一次考察的性質完全不同,如無意外的話,他們至少也得一兩個月才會回來一次了。(更新最快最穩定)在場的多數人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因為這差事雖然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同時也就擺脫了大本營這邊枯燥乏味的生活,如果事情辦得順利,那妥妥地能在執委會的功勞簿裡記上一筆,日後穿越集團開疆拓土之時,這些人將肯定是會被優先啟用的人員。抱著這樣想法的,基本都是先前也參加了報名而未能通過的人。

    當然也有人對工作組的前景表示擔憂,比如趙曉若的好姐妹吳巧,從早上來到碼頭就拉著趙曉若哭哭啼啼個不停,彷彿是生離死別一般。站在她的立場上,根本不能理解趙曉若為何要放棄眼下還勉強算是安逸的生活,跑到百里外的崖州去跟那些「原始人」一起生活。

    陶東來將工作組的成員向羅升東一一作了介紹。工作組在崖州的行動,有很多還需要羅升東的配合和幫助,特別是當工作組遇上一些突發事件的時候,羅升東很可能會充當救星的角色,所以提前搞好兩者之間的關係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羅升東也知道這幾個人大概就是自己將來跟海漢人打交道的主要對象,上前一一見禮。唯一覺得有點奇怪的,就是這支隊伍中為何還要帶個嬌滴滴的美貌女子。但他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這女人指不定就是其中某人的妻妾,這些海漢人打算去崖州常駐,自然會帶上家眷同行。

    眾人登船之後,羅升東便下令拔錨升帆,船隻很快就緩緩地離港向南而去。工作組的七個人都站到了船舷邊,向碼頭上的人群揮手道別。

    自從開始跟海漢人打上交道,羅升東便多了一個觀察人的習慣。回想起來,這大概是他在勞改營的時候無意中養成的,通過不斷觀察幾個上司的各種細節,推測他們的性格與思想,這樣羅升東在與其接觸的到時候便可以更多的投其所好,避其鋒芒。這在當時來說,固然是為了生存不得而為之的手段,但後來羅升東卻覺得這個技能非常有用,讓他在回到崖州水寨之後,與上司同僚打交道中也比過去更加遊刃有餘。

    此刻羅升東便在默默地觀察工作組這幾個人,試圖從他們身上能琢磨出一些對自己有用的東西。馬力科和邱元很明顯是養尊處優的人物,皮膚白淨,手上沒有勞作的痕跡,談吐也很斯文。回想陶東來給自己介紹的時候,專門說明了這兩人是工作組的主要人物,羅升東的心情就放鬆了很多今後自己跟這種讀書人打交道,總比和顏長官、古長官那種殺氣騰騰的軍人交手輕鬆得多。當然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所作的這個推論簡直錯得離譜。

    叫作張廣的小夥子皮膚黝黑身體健壯,但身上卻沒有軍人的那種殺氣,羅升東認為他有可能是這支隊伍中擔當勞力的角色,膚色就是最好的證明。羅升東還注意到他一直有意無意地盯著那個女子,看來其中必有不為外人道的隱秘。

    而叫做穆夏柏和馮安楠的兩個人,則是具有明顯的軍人特徵。而且羅升東在與海漢人交手的那次戰鬥中就見過穆夏柏,印象非常深刻,他的親信手下張疤子就是被這人一槍打碎了腦袋。這兩人的眼神和表情都顯得非常堅定,很顯然是這個團隊中的保鏢角色,羅升東倒是很想找個機會,跟這兩人切磋一下拳腳上的功夫。

    最讓羅升東感覺忌諱的反倒是那個上船之後就一句話沒說,表現得十分冷漠的何夕。這個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軍人,當兵吃糧的軍人絕對不會情緒如此內斂。每次跟何夕對上眼神,羅升東都覺得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樣,後脊樑直髮冷,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

    羅升東想了很久,試圖找到這種感覺的根源。後來船都快駛出勝利港了,他才猛然回過味來這個何夕要是穿上飛魚服,挎上繡春刀,不就跟崖州城的錦衣衛一模一樣!

    羅升東自認為想明白了何夕的身份,反倒是不那麼怕了。錦衣衛的職能是監視朝廷官員,這個何夕在工作組中的作用大概也差不多,就是用來監視其他幾個海漢人是否有貪贓枉法之舉。不管怎樣,只要不是針對自己,羅升東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羅升東這次來勝利港,還是用的上次帶回去那艘小廣船,航速頂多五六節,從勝利港到崖州短短幾十海里,幾乎要跑上一整個白天才行。左右閒著無事,工作組的人便找羅升東攀談起來,旁敲側擊地瞭解崖州的各種信息。工作組這幾個人上次並沒有參加崖州考察團,對考察團帶回的報告中所提到的一些東西,也沒有那麼直觀的認識。這次有了羅升東這個土著帶路,正好可以瞭解一些針對性比較強的情況。

    馬力科想瞭解的主要是崖州的官僚體系,各個衙門的構成、責權分配以及官員之間的人際關係。邱元很想知道一些崖州在商品貿易方面的數據,不過回答這個領域的問題顯然不是羅升東的強項,看到對方一問三不知,邱元也只能暫時打消了念頭。兩個退伍兵問的就更加專業而細緻了,連城防巡邏的佈置方案都要一點一點問清楚,讓羅升東一度認為這些傢伙是不是打著貿易的幌子準備玩奪城了。張廣倒是什麼都沒問,他的職責只是保障通信暢通,餘下的時間都準備用來跟趙曉若培養感情,至於其他的事情他也沒興趣知道。趙曉若也打聽了一下崖州城裡有幾家藥鋪,幾個大夫,水平又是如何,讓羅升東誤以為她是有病在身需要求醫,當下便揀了自己熟識的一個大夫好一陣吹捧。

    最後何夕一開口,羅升東險些就尿了:「崖州城裡應該有東廠和錦衣衛的編制吧?」

    「這個……有是有的,不過在下也不太清楚他們的具體情形如何……」羅升東一邊說,一邊就開始在冒汗了。開什麼玩笑,東廠和錦衣衛是能隨便招惹的衙門嗎?不被他們盯著就算萬幸了,哪有人敢去注意他們的事情。

    羅升東沒敢接話,何夕卻是自顧自地接著往下說:「現在是天啟七年四月……沒記錯的話,東廠番子現在是歸魏忠賢管,錦衣衛的緹騎歸田爾耕管,羅把總,我有沒有說錯?」

    羅升東急得差點要跳過去摀住他的嘴:「不可說,不可說!」

    「你不用怕成這樣吧?這船上不都是你親信嗎?如果要出賣你,夠你砍頭的事早不止這一件了。」何夕面帶一絲嘲諷地說道。

    羅升東急道:「話雖如此,但東廠和錦衣衛萬萬不可隨便提起,否則必有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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