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寂靜王冠 作者︰風月 (已完成)

 
jecbjecb 2016-12-31 01:47: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3 759980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 19:57
第七百零六章再見

  黑色的鐵片棱角光華圓潤,雖然是原型品但並沒有製作粗糙,外面澆築著一層極薄的透明水鋼,在陽光的折射下,隱隱能夠看到融入鐵片之中的煉金矩陣,繁複的音符閃現,隨著葉清玄翻動,鐵片在五指之間靈活跳躍了起來。

  如同葉清玄所要求的那樣,堅實耐用,大小能夠隨身攜帶,隨便哪個口袋都裝得下,雖然有遺漏的風險。

  但會粗心大意到把它也丟了的話,那就只能說活該了吧?

  葉清玄點頭,「看上去不錯,怎麼用?」

  「就像使用以太球的時候一樣。」

  蘿拉回答:「除了作為以太之網的連接終端之外,它完全可以看做是以太球的變體。」

  蘿拉拿過葉清玄的手中的終端,握在手中,喚醒激活,一道投影便從鐵片中折射在空氣裡,細致的圖標呈現出周圍的以太波動和種種數值。

  所有以太球所擁有的功能應有盡有,而且不同於以太球,它的內部還有一層極薄的青金作為核芯,能夠儲存不少小型的樂章,方便隨時調用。

  作為示範的就是葉清玄和夏爾當年所編寫的『方塊』樂章,這玩意自從被創作出來之後,便流行廣泛,不少樂師都喜歡消磨時間的時候玩兩把。

  演示完各個效果之後,蘿拉將終端翻面,給葉清玄看背面的金色煉金矩陣天梯樂理。

  「它已經和以太之網鎖定共鳴。只要隨身攜帶,必要時就可以激活,像銀行一樣,以賬號區別,可以設置密碼,綁定自己的心音,雙重驗證。」

  隨著天梯矩陣的亮起,九霄環珮的光芒隔空而來,將終端接入以太之網的龐大體系中。緊接著,隨著蘿拉的引導,樂理編織,輕柔的旋律中,溫暖的光芒從她的手中灑落在葉清玄身上。

  聖詠樂章。

  通過以太之網,哪怕是蘿拉這樣的妖魔混血也能夠毫無阻礙的使用和自己對立的聖詠派系,不用擔心體內樂理會被點燃。

  憑此一點,聖城都絕對不會放過他。

  但對此,葉清玄依舊絲毫不在意。

  無非就是再多點仇恨值而已,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比起這個,他反而更關注接下來的演示。

  「通訊能力呢?」他問:「我記得我向牛頓提過這方面的要求。」

  「有以太之網作為渠道,實現這一方面的功能並不費力。」

  蘿拉給葉清玄看天梯終端的底部,那一串編碼:「每一台終端都有自己的編號,只要你有對方的編號,就可以隨時通過以太之網實現信息傳輸,除了聲音之外,還可以進行圖像傳輸,但圖像傳輸佔有的資源太多了,無法負擔所有人的使用。」

  葉清玄皺眉,「有解決辦法嗎?」

  「這個容易辦。」

  蘿拉說:「牛頓讓我告訴你,可以進行權限分級,高權限可以隨時使用,低權限在必要的時候申請,臨時開通。

  運營維護方面,按照你的命令,注冊了『天梯通訊公司』,恭喜你,你即將成為未來通訊行業的壟斷巨頭,簡直財源滾滾。」

  葉清玄忍不住苦笑:「收入只是數字而已,重點是將以太之網推廣開來。」

  牛頓在報告中強烈向他抗議過,根據計算,以太之網的通訊功能預計會佔有總資源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說,會有五分之一的力量浪費在這上面。

  而相比之下,通訊功能並非是樂師最需要的能力,因為能夠做到這一方面功能的產品早就有了,通過大型協律儀樂師隨時能夠向外界收發資訊,更不用說各種啟示樂章。

  以太之網的通訊雖然好用,但對樂師來說沒有必要。

  可反過來說……如果是非樂師呢?

  如果是平民的話呢?

  那些和親友交流還停留在寫信,一封信等三四個月甚至半年的普通人……

  葉清玄能夠斷定,只要以太之網的終端向平民開放供應的話,那麼絕對會有海量的人願意砸鍋賣鐵,花一筆相對昂貴的錢,來入手以太之網的終端。

  就為了這一個功能。

  屆時,以太之網將多出一大批忠實追隨者,而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擁有學徒的資質,能夠成為樂師,光是他們本身對以太之網的貢獻,都足以賺回葉清玄的投入。

  從一開始,葉清玄就沒有限制過以太之網的獨立,也沒想過把以太之網變成只屬於自己的東西。

  以太之網的本質決定了它必須開源,開放權限,使用的人越多,它的力量才越強。

  它沒有直接殺傷能力,也無法進行防禦,更沒有種種神奇的效果。作為天災來說,它可以說是最弱的天災了,但它本身卻擁有著無限的潛力。

  每一個使用者都會變成以太之網的一部分,令它越發壯大,也為它分擔壓力。

  隨著以太之網的載荷上限測試結束,目前葉清玄對它的極限也有了一定的瞭解。

  同一個瞬間,它能夠支撐四萬名正式樂師同時使用樂章,再多的話,就會產生混亂。

  但這只是它本身的承受極限而已。

  實際上葉清玄並不打算依靠它來承受所有壓力,甚至沒有講它本身的承受能力列入考慮,只打算拿來作為應急使用。

  真正承受壓力的,是和它關聯在一起的協律儀。

  每增加一台大型協律儀,就能夠增加一百二十名正式樂師的份額,與此同時,將壓力向下轉移,一直轉移到最底層,還可以令所有使用者進行共同分擔。

  每個人所承受的壓力幾乎都微不足道。

  可使用者每增加一千人,以太之網就能夠增加一名大師的權限。倘若對使用嚴格實行管制,甚至可以增加一倍。

  以太之網不是一個人能夠負擔得起的東西,哪怕是三王也不行。

  而葉清玄所需要做的,就是將越來越多的人綁上自己的賊船……-

  不得不說,牛頓畢竟是牛頓,每一個細節都做的完美無缺,將葉清玄所有的設想都完美實現,甚至還有所超出,挑不出任何毛病。

  最後,葉清玄點頭,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還有呢?」

  「嗯?」

  「還有什麼嗎?」葉清玄問。

  「你覺得還有什麼問題嗎?」蘿拉笑了。

  可葉清玄沒有笑,他看著蘿拉:「你還有事情沒說,蘿拉,我看得出來當你端出那一副教授的樣子出來時,就是你準備騙人的時候了。」

  蘿拉沉默了,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許久,她說:「你前些日子讓調查的東西已經有眉目了。

  「你的朋友,維托,已經死了」

  「嗯。」

  葉清玄低著頭,說:「繼續。」

  「我們的調查員找到了當初載他偷渡的船,船長跟勃艮第一個殖民地的金礦簽了合同,將偷渡者送到那裡。

  礦上的人說,維托在船上感染了肺病,到了那裡不久就死了。」

  蘿拉將一個紙袋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他的遺物。」

  「我知道了。」

  葉清玄並沒有去翻那個袋子,微微頷首:「沒什麼事的話,你先回去吧,我這裡還有工作要繼續。」

  蘿拉看著他,眼神複雜,許久,起身離去。

  門關上了。

  漫長的寂靜中,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簾,斜斜的落在桌子上,照著那個小小的紙袋。

  紙袋裡裝著一枚紋章。

  那是維託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他總是跟別人說,這是他父親留給他的東西,但所有人都覺得這東西是他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

  曾經維托拿著它,對葉清玄說將來自己要出人頭地,再也不向誰低頭,要尊貴的像貴族一樣。

  那時候的魯特鎮不大,但裝得下兩個人的童年,給他們的安身之所。

  可現在魯特鎮已經沒有了。

  國土部門的災後普查隊告訴他:魯特鎮變成了廢墟。應該是深淵破裂時的獸潮將那裡夷為了平地。

  在葉清玄乘著船離開那裡的時候,心裡隱約明白,那裡已經不再是他的歸處,可到現在,他才發現,訣別來的太快。

  快得他措手不及。

  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再見,維托。」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9 23:0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7 10:22
第七百零七章大地,天空,這個世界

  天地黑暗。

  鉛黑的雲層匯聚成鐵幕,覆蓋天空,籠罩了阿斯加德的大地和海洋。刺鼻的硫磺味充斥在空氣裡,令人肺腑刺痛,眼眶通紅。

  「爆導矩陣鋪設完畢。」

  「重檢完成。」

  「各部門通訊一切正常。」

  「六號工序準備完成,盧卡斯,匯報情況。」

  帶著雜音的通訊在耳邊響起,魁梧的樂師將登山鎬鑿進了岩層,爬上了山巔。他扒著尖銳突出的岩石,靠著腰間的鎖扣,將自己懸掛在繩子上。

  低下頭的時候,就看到腳下那幽深的大洞。

  那是山峰頂端的裂口。

  宛如通向地肺的疤痕,巨大的洞穴沉寂在幽深的黑暗裡,黑暗裡,像是有歌聲傳來,誇張的高度令人心神恍惚。

  他不由自主的晃神。

  倘若跌落其中的話,究竟要多久才會摔得粉身碎骨?

  「盧卡斯?盧卡斯?」

  通訊中的指揮者問:「聽見了嗎?匯報情況。」

  樂師從恍惚中驚醒,隔著臉上厚重的面罩,他的聲音變得模糊又低沉:「盧卡斯,就位,等待命令。」

  「很好,進入最後檢測工序。」

  雜亂的聲音從通訊中傳來,到最後,一切靜寂,只剩下一個命令:

  「引爆。」

  「收到。」

  盧卡斯從腰間摘下了黑色的方盒子,遵照煉金術師們的指示,驗證音符走向,黑色的盒子緩緩的裂開縫隙,紅色的螢光流出。

  滴!

  滴!

  滴!

  尖銳的聲音從其中響起,伴隨著秒針倒轉的聲音。

  開啟外層,拆除安全閥,啟動倒計時,然後……鬆手。

  閃爍著紅色螢光的盒子從他的手中落入黑暗裡,那尖銳的滴滴聲沉入了黑暗的更深處,彷彿順著山巔的裂口筆直的墜向大地的最深處。

  可盧卡斯來不及細看,當盒子脫手的瞬間,他就扯掉了腰間的安全繩,巨大的力量拉扯著他的身體向外飛出,劃過一道弧線。

  在這一片以太亂區中,他的身體順著滑索迅速的落向安全區域。

  而就在半空中的時候,那滴滴的聲音追逐而來。

  就彷彿活物一樣,它順著尖銳的岩壁,爬出了裂口,環繞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緊接著,大地顫抖,恐怖的轟鳴從山巔的裂口中迸發。

  伴隨著陸地宛如水波一樣的抖動,海量的塵土和碎石從裂口中噴湧而出,緊接著,是灼紅的光芒。

  光芒在流淌,如水一樣,沸騰著,自幽深黑暗的最深處升起,轟鳴著,呼嘯著,匯聚在一處,噴湧而出,衝上天空,如同要將鐵灰色的天空也點燃。

  盧卡斯踉蹌落地,在同伴的攙扶之下站穩,回頭,臉上黑色的面罩被那火紅的光芒照亮了。

  「神啊……」

  他不敢再看,只是低頭,輕聲祈禱:

  「……請饒恕我。」

  那是火山。

  火山爆發了。

  沉寂了百年之後,死去的火山在樂師的引導之下,再度爆發。

  無盡的高熱從地殼深處湧出,順著曲折的裂口,再度衝破了岩石的束縛。緊接著,繁複的煉金矩陣從火山周圍亮起,將那一座火山圍繞在其中。

  熔岩中的高溫在矩陣的引導之下,數百道支流匯聚為主幹,被轉換為新的能源,順著預先開鑿好的渠道流向遠方的城市。

  很快,噴發的火山重新變得靜謐,不再有熔岩噴湧而出,只有火山的頂峰如同神怒的大碗,滿盈著沸騰的岩漿。

  岩漿的光芒照亮天空。

  黑色的濃煙如巨柱一般升起,融入了覆蓋天空的鐵雲之中。

  在俯瞰之中,這個世界變得如此殘酷,就彷彿煉獄重現。

  沉默里,遙遠的北方,又是一道巨響迸發。

  地動山搖。

  「是阿斯莫山脈的方向。」

  有人遙望著那個方向,對照著手中的名單:「第二階段的工程恐怕就要完工了,接下來我們就可以輕鬆一段時間了。

  一個月的瘋狂加班,真是撐不住了。」

  在他身旁,一群渾身焦黑的樂師攤在椅子上,抽著煙,沒有絲毫風度的笑著,咧嘴露出白色的牙齒,聊著回家之後泡個澡,喝什麼啤酒最好。

  盧卡斯沒有說話。

  他在祈禱-

  短短的一個半月的時間,阿斯加德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在樂師的力量之下,一座又一座的火山被點燃了,火焰重新在大地之上湧現,變成了無盡的能量,推動著上千個兵工廠瘋狂的生產著戰爭物資,無數流水線上的工人徹夜不眠。

  刺鼻的硫磺氣息充盈在風裡。

  海洋不復湛藍,在落下的灰燼中變成了黏稠的灰黑。

  濃煙升起,覆蓋了天空,看不見星辰,白天的陽光也奢侈的像是黃金一樣。觸目所見,只有火山熔岩所映照的灼紅。

  大地上多了一百四十個傷疤,從裡面流出了紅色的血,血液被人類吮吸著,變成了力量。

  現在,人類擁有了力量。

  可如何才能生存在這一片煉獄之間呢?-

  阿斯加德●金宮。

  在火山的拱衛之中,永恆冰冷的山峰上,那金鐵所打造的龐大宮殿映照火光,就好像被這光芒燒紅了。

  而在金宮之下,無數轟鳴聲此起彼伏。

  那是無數龐大機械在熱量的推動之下,轟然運行。而那數十道熔岩匯聚成河流,蒸發了原本港灣中的海水,將其化作沸騰的熔岩之海。

  海洋之中,有漆黑的巨人沉默的沐浴著火焰。

  在火焰的淬煉之中,鋼鐵的巨人一動不動,只是沉默的吸收著熔岩中的熱量。六雙黯淡的眼眸之中,有名為思考的火花在閃耀。

  而就在龐大的胸膛之上,一層層宛如骨骼和血肉的巨大鋼板在吊索的拉扯之下如花朵一般張開,露出了無數複雜的線纜和鋼鐵內臟。

  以及跳動的雷光之心。

  在沉悶的心跳之中,數十名樂師順著吊索小心翼翼的降下,維護著心臟周圍的煉金矩陣,小心翼翼的引導著這一份非人的力量融入這非人的軀殼。

  那是神明存在的證明,神性中所流出的力量。

  奧丁。

  可現在,金宮已經敞開,神明被落下了神壇,分崩離析,它的存在意義被新的皇帝否定,他的神性被拆分為十六份,分封各個氏族,它的力量被鍛造為一顆心臟,邁入了陸上巨人的肺腑。

  予傀儡以靈魂,予鋼鐵以生命。

  而現在,冰冷的金宮之中,新的皇帝拄著枴杖,靜靜地俯瞰著那沐浴著熔岩的鋼鐵巨人,神情漠然。

  一個月之前,這個瘸子在加冕登基的時候,向著獻上忠誠的氏族如是宣告。

  「阿斯加德不需要天災,我們只要有北風就夠了。」

  如今北風從海上吹來了。

  迴蕩在天地之間,帶著戰爭的氣息。

  如鐵的雲從阿斯加德升起,覆蓋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金宮的最頂端,那雲層悄然裂開了,如同傷痕一般,露出了背後的宇宙,星辰湧動。

  緊接著,星辰被掩蓋了,被如有實質的黑暗。

  黑暗如海洋在湧動著,宛如活物一般匯聚,隱隱可以看到無數隻星辰一般的眼眸睜開,又一個接一個的合攏,熄滅。

  「那是深淵,」

  萎靡的老樂師站在皇帝的身後,臉色蒼白:「深淵正在被改寫。」

  「你的意志重塑已經完成了嗎?」皇帝回頭,看著他,「看起來恢復的不錯。」

  老樂師苦笑,看著懷中破裂的石板。

  石板上的楔形音符正在緩緩的散發著螢光。

  「陛下,從正常意義上來說,我已經死了。」老樂師嘆息,「如今的我只不過是一個預留下來的副本而已。」

  「那麼,就作為副本,代替你的本體繼續為帝國效力吧。」皇帝淡淡地說:「你對帝國還擁有意義,帝國不會容許你死去。」

  老樂師躬身行禮。

  在陰雲的裂口之外,黑暗中無數的眼睛已經悄然合攏,消失不見了。

  「百目者所留下的一切痕跡都被抹除了。」

  老樂師為皇帝闡述自己自透鏡中所見的一切:「在高加索不惜一切代價的供應之下,正教發動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聖祈儀式,將深淵轉化,改造百目者神性和神位。

  從今天過後,百目者的存在將被新的神明代替,所有力量將被新的神性所傳承,三柱神的格局將被永恆改寫。」

  隨著他的話語,那黑暗的亙古長夜結束了。

  而神聖的輝光自夜空中亮起。

  無數樂師和神甫的讚頌中,聖歌的聲音充盈在天地之間,照亮了陰雲,灑落在了大地之上。自東而西,從南到北,整個世界都沐浴在這彷彿神蹟一般的光芒中。

  天穹之上,有一個閃耀著世間一切美好光芒的世界浮現。無數輝光的拱衛中,神之御座從其中浮現,在那寶座之上,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俯瞰世間。

  而皇帝卻艱難地昂著頭,死死地盯著那俯瞰著自己的人影,眼神銳利。

  就像是要與神明為敵。

  一直到那光芒消散,夜空重歸靜寂,皇帝都未曾移開視線。

  「那是什麼?」皇帝問。

  「伊甸。」

  老樂師回答:「那是正教所創造的天堂,以黃泉和深淵所打造的領域,世間一切魂靈的歸所。」

  「嗯。」

  皇帝點頭,「那就是我們的敵人了。」

  「陛下,請再考量。」老樂師低著頭,低聲祈請:「如今的我們失去了奧丁,和高加索輕啟戰端,頗為不智。」

  「阿斯加德所崇尚的,不正是勇武和高貴的死亡嗎?」

  皇帝的面沉如水,撐著枴杖,挪動著佝僂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寶座之上,「幾百年來,我們追隨著北風。

  現在,北風帶來了戰爭,那麼我們就選擇戰爭。」

  「很多人都不這麼看,陛下,阿斯加德並非只有一個聲音。」老樂師搖頭,「現在,很多人都在說『那個瘋子要讓整個阿斯加德都跟著他一起變成瘸子才滿意』。」

  皇帝笑了,拍了拍自己那一條畸形的腿,看著老樂師:「這樣也好,不是嗎?這樣你們就會明白,瘸子想要走路,必須要靠枴杖才行。」

  老樂師愣住了。

  皇帝伸手,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一支銅管,丟給了老樂師:「看看這個。」

  銅管拆開,從其中滑出一張捲軸,捲軸的末端,加蓋著阿斯加德的國印,還有赤之王的印璽。

  凝視著其中的條文,老樂師沉默了。

  「既然敵人有自己的神明,那我們為自己尋找一位神明。」

  皇帝肅然低語:「自今日起,阿斯加德奉迎教團為國教,與聖城結盟,重訂第三、第四、第九修正法案聖城將會成為我們的力量!

  縱然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但帝國榮光不會逝去,我等先祖的英靈將於群星同在!只要北風還在眷顧我們,阿斯加德人便不懼任何敵人!」

  隨著那話語,夜空再一次被重新照亮。

  那是來自聖城的輝光。

  千百座鋼鐵之塔迸發了鐘聲,向著四面八方揮灑光芒,一道有一道光芒之柱衝天而起,掃去所有的陰霾。

  在赤之王的命令之下,龐大的鋼鐵之城再度奏響了旋律。

  塵封了百年的聖物陳列室的大門轟然洞開。

  每一座大教堂的中央,無數信徒和神甫的祈禱,無數樂師的聖歌中,一道又一道的神器從祭壇之上升起,迸射輝光。

  隨著深淵隕落,伊甸升起,動盪不休的以太界中再度迎來了新一輪的烈日。

  一道有一道的星辰從虛無之中升起。

  逝去的聖徒重新被再次冊封。

  數百年來,教團海量的儲備再度啟用,散落各地的軍團搭乘著鐵鯨,破雲而至。

  應召那鐘聲的呼喚,聖殿騎士團、守約騎士團、憐憫騎士團、南方聯合騎士團,劍蘭修士會,以及在沉寂多年之後再度崛起的醫院騎士團,再度歸來。

  動力裝甲的鐵靴踩踏著聖城的鋼鐵大地,鐵和鐵的碰撞,宣告戰爭的到來——

  同一時間,安格魯,阿瓦隆九號衛星島,一片黑暗和寂靜中,倒計時的聲音正在迴蕩。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倒計時結束的一瞬間,轟鳴聲從島嶼的中央迸發。

  無數龍威之光點燃了夜幕。

  狂亂的火焰自黑暗中噴湧而出,恐怖的力量自其中醞釀,推動著場地最中央的龐大鋼鐵造物升起,向著天空,宛如翱翔一般,一點點的掙脫了引力的束縛,向上,向上,再向上。

  撕裂了黑暗和雲層,凌駕了風暴和大地。

  向著天空飛起。

  如同巨人彎弓,向著天空射出了不回之箭。

  金色的輝光從『箭矢』之中噴湧而出,隨著那翱翔,懸掛在天幕之上,宛如奇蹟。

  從一開始的緩慢,到肉眼難測的迅疾,令人窒息的數十秒之後,那鋼鐵造物已經飛到人眼難以窺測的高度,撒下了勝過星辰的輝光!

  皇家研究院,中央指揮室,漫長的死寂中,牛頓死死地抓著身旁人的胳膊,五根指頭幾乎掐進了那個可憐鬼的肉裡。

  可是一片凝重裡,所有人都沒有察覺。

  他們死死地盯著牆上的變化的圖標,測算著那箭矢的軌道。在枯燥的匯報聲裡,粗重的喘息,眼瞳之中遍佈血絲。

  直到最後,就連匯報聲都已經沒有了。

  悶熱的死寂,汗水落在了地上。

  直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通訊之中響起,帶著呲啦呲啦的雜音和電流聲。

  「喂?試音,試音,能聽見嗎?」

  那個沙啞聲音咳嗽著,匯報:「我已經抵達了軌道末端,位置固定完畢,一切正常,收到請回覆,重複,收到請回覆。」

  「聽得到,親王殿下。」

  牛頓來不及狂喜,一把搶過了通訊器:「你的聲音大而清晰!匯報高度,殿下,請匯報高度!」

  「高度……高度……我看看……」

  一陣翻動的聲音之後,沙啞的聲音念出了高度表上的度數:「九百四十公里,各位,我現在在九百四十公里的高空,雲層就在我的腳下,大地是圓的……我們成功了,各位,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的將一座巨型協律儀固定在了高度九百四十公里的高空!

  我們,抵達了天穹!」

  寂靜被撕裂了,狂熱的歡呼迸發。

  皇家研究院,每個人都陷入了癲狂之中,狂喜,舞蹈,向著天花板投出手中的資料,彼此擁抱,尖叫,淚流滿面。

  見證這奇蹟的的到來。

  牛頓沒有那麼失態,只是笑了笑,低頭揉了揉發紅的鼻尖,向著身旁魁梧的男人伸出手掌:「感謝您的幫助,教長,感謝鏈鋸修士會的技術與合作!沒有你們的幫助,人造星辰沒有這麼快成功。」

  「這是你與殿下的才華,我們所做的,只不過是提供一些舊時代的資料和技術而已。」

  那個蒼老的魁梧教士同牛頓握手,肅然說道:「那麼,按照約定,我們以此為見證,鏈鋸修士會與安格魯結盟。

  希望我們能夠為人類創造真正的未來。」

  牛頓大笑:

  「正該如此。」——

  距離地面九百四十公里。

  天穹黑暗,沒有空氣,就連引力的束縛都變得若有若無。

  鋼鐵星辰高懸在宇宙之中,緩緩地隨著大地旋轉,將自己錨定在安格魯的天空之中,與大地之上的以太之網共鳴,灑下龍威的輝光。

  星辰之上,年輕人的白髮如水波一般飄起。

  寂靜中,他低著頭,凝視著一切。

  大地,天空,這個世界。

  真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9 23:1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7 10:22
第七百零八章福音

  入夏之後,天氣越發的炎熱,海上的水汽蒸騰,可哪怕在海面上也依舊令人覺得乾渴,烈日暴曬之下,彷彿靈魂也快要乾涸了,昏沉痛苦。

  遠遠的望去,在扭曲的空氣中,整個城市都像是被丟進了蒸籠裡。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阿瓦隆都會迎來一段假期,一般人沒事兒不會出門,躺在家裡裡,撮著地窖裡的碎冰,度過這個年中長假。

  貴族門都會乘船前往各地進行消夏。

  而今年,預料的焦熱卻並沒有到來。

  隔著開啟的阿瓦隆結界,那龐大的水晶立方高懸在城市之上,緩緩旋轉,明明是晶瑩剔透的透明,可是卻像是貪婪的黑洞,烈日所灑下的暴虐溫度都被盡數吸收。

  真是溫度相較往年還低了不少,令整個城市都變得陰涼起來。

  正是這一份陰涼,提醒著無數阿瓦隆中居民,神蹟的存在。

  在一場風波之後,習慣了這個龐然大物高懸在頭頂之後,所有人仰望著天穹的眼神都變得敬畏了起來。

  而風波並沒有因此而休止,反而隨著幾個月的醞釀,變得越發龐大。

  此刻在上城區,安格魯外交部的總部,已經變成了一口煮沸的大鍋。

  從三天前會議開始,到現在,爭論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越發的激化。隔著厚重的大門,依舊能夠聽到往日那些溫文爾雅的大使們的吼聲。

  吐沫星子飛在了臉上。

  安格魯外交大臣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拭去了眼角的水跡,面無表情的端起茶杯,喝茶。

  質問和低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耳膜刺痛,在十幾位大嗓門先生的輪番蹂躪之下,此刻大臣的耳朵已經開始嗡嗡響了。

  現在想做外交官都要先考嗓門和肺活量了嗎?

  他心裡暗自腹誹,悄悄向後挪了一點被吼的耳膜疼。

  「安格魯的所作所為,已經侵犯了我國的領土權!我方強烈要求安格魯遵從天災管理協定,在諸國的聯合管理之下,對以太之網進行限制!」

  「強烈譴責安格魯這一不負責任的行為!」

  「我方在此呼籲雙發能夠理智溝通,做出正確決定,避免戰爭行為的發生。」

  「安格魯在公海上的部署已經嚴重妨礙了我國的運輸航路,根據雙方協定,請安格魯立刻解除封鎖,否則我國將採取必要行為!」

  「難道女皇陛下對我方國書沒有任何的回應嗎?」

  不論大使們如何爭吵和吼叫,大臣依舊眼神空洞,發著愣,神遊物外。

  裝作沒有聽到。

  吼吧,吼吧,叫吧,叫吧。

  反正吼也沒什麼用。

  遞國書?

  國書有用的話,還要第五部門幹什麼?

  這群傻子根本就沒弄清楚,現在管事兒的根本不是女王陛下,而是那位行跡不定,低調到根本沒有任何存在感的阿瓦隆親王!

  還共同管理以太之網?

  解除海軍佈防?

  開放貿易航線?

  呵呵。

  做夢吧,夢裡什麼都有。

  大臣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看著天花板。

  啊,又是難熬的一天啊……——

  「真熱啊。」

  同樣,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辦公室裡,穿著睡衣的老頭兒靠在椅子上,伸手摳著腳,而滿是白翳的眼睛看向對面的座位:

  「你就不能讓那大玩意再涼快點?熬了幾個月的夜,這鬼天氣害我我午睡都睡不好。」

  「都已經退休了,何苦再做聖人表率?」葉青玄搖頭,「我願意出資為您重新翻修威斯敏斯特教堂,保證舒適涼爽。」

  梅菲斯特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真的缺這麼一點錢?」

  「那又圖什麼?」

  「人這輩子不就那麼幾個追求嗎?」

  梅菲斯特嘆了口氣:「我不缺錢,立了正直和守心誓言之後,又不能去找情人,活了七十年還是老處男,除了一點好名聲之外,還能圖什麼?」

  說道這裡,他的神情越發的無奈和複雜。

  他這輩子也就求這麼一點東西。

  可如今看來,這一點東西也要讓葉青玄給糟蹋了。

  「我還在猜你什麼時候會上門呢,沒想到這麼快就坐不住了。」梅菲斯特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報紙:「因為這個?」

  「原因有一部分。」

  葉青玄聳肩。

  那是教團的通告。

  每週一次。

  他以前在魯特鎮的時候經常抄這個玩意,就連哪一期的編號都能背得滾瓜爛熟。

  這一期是有關新的聖典修訂的內容,增加了若干條目之後,廢話了幾百字,唯獨沒有提及最重要的內容。

  有關宗教裁判所的內容在聖典上開始被刪改了,而教團歷史中對宗教裁判所的評價也漸漸有了變化。

  不少學者開始對女巫狩獵的運動進行再次研究,提出了諸多無辜案例,以證明裁判所的失控和錯誤。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可其中的用意就很有趣了。

  按照猜測,這只不過是開始,接下來的話,想必還會有更多的手段,漸漸地將裁判所的正當性徹底顛覆,將其徹底除名。

  屆時,失去了公義和正理之後,裁判所便不足為據,甚至連葉青玄這位神之手也會變成樣子貨,再無往日的正當性。

  兩個人談到這裡,葉青玄忽然打了一個噴嚏,扯出手帕來,狼狽的洗鼻涕,壓抑著咳嗽的聲音。

  「感冒了?」

  「前兩天站的稍微有點高,沒注意保暖。」葉青玄聳肩:「高處不勝寒。」

  「現在才體會到?」

  梅菲斯特幸災樂禍,「著急了吧?」

  「有點。」葉青玄坦然點頭。

  「活該,多虧了你那玩意,現在整個西方都亂起來了。」

  梅菲斯特指了指頭頂:「但這麼做真的值得嗎?葉青玄,你本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的幾個人之一,可現在你要用一切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

  「我覺得還挺划算。」

  葉青玄笑了起來,照搬著梅菲斯特的原話:「畢竟,人這輩子,不就那麼幾點追求嗎?」

  沉默中,梅菲斯特搖頭,慢悠悠地將杯子裡冷掉的紅茶呲溜完之後,起身,露出了睡衣下面的大褲衩和兩條毛腿。

  他踩著拖鞋走到床頭櫃旁邊,拿起一疊稿子,走回來,丟到葉青玄面前。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

  梅菲斯特輕聲嘆息:「耗盡我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十六位司書的所有學識,梅菲斯特這個名字攢了一生的公信力,還有六個教派的支持,耗費了數月的時間所寫出的原稿,都在這裡了。」

  他將稿子一疊一疊的放在了葉青玄的面前。

  「這是新的《公禱書》、和聖城做出區別的《四十一條信綱》,以及,最後的……」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最厚的一部分放在了葉青玄的面前:「根據各個教派和皇家音樂學院的圖書館所典藏歸墟之書的殘片,我們重新整理和編寫出的教義。

  也就是你真正所渴望的東西。

  一把用來反抗聖典的武器。」

  寂靜裡,梅菲斯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恭喜你,親王殿下。

  從現在開始起,只要你願意,一個新的教派將會成立,你將成為新的領袖,新的教宗。」

  葉青玄苦笑,看著桌上的書稿,抬頭問:

  「主教,它有名字嗎?」

  梅菲斯特沉思片刻之後,開口回答:「如果過去的是舊的教典,那麼現在所創造的就應該是《新約》。」

  「《新約》?」

  葉青玄頷首:「好名字,感謝你所做的一切,主教。我允諾您,您將因此而不朽。」

  「不朽?」

  梅菲斯特搖頭,自嘲的笑了起來:「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

  「就由後人來決定吧,大家連明天都顧不上了,哪裡又管得了幾百年之後的事情?」

  葉青玄收好了書稿,起身告辭,可是卻被椅子上的梅菲斯特喊住。

  這個老頭兒癱在椅子上,斜過頭來看著他,就好像他那一雙老眼真的能夠看到什麼一樣。

  「葉青玄,就算有了《新約》,你會和教團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不一樣啊,主教,聖典所講的是律法,可律法解決不了所有問題。」葉青玄揚了揚手中的書稿,

  「而《新約》帶來的,將是福音。」

  「福音?」

  梅菲斯特問:「誰的福音?」

  葉青玄想了想,笑了:

  「當然是那些最需要福音的人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9 23:20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0 21:35
第七百零九章親王殿下的黑箱

  深夜,阿瓦隆,周邊六號島,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實行軍管之後,這裡一旦入夜就再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只有巡邏部隊的動力裝甲鏗鏘低鳴。黑暗中,崗哨沉默的看向四周。

  數十個偵測結界將島嶼籠罩在內,洞悉一切。

  這一座阿瓦隆周邊最大的島嶼已經被賜予了葉清玄,明明緊貼著國都,卻放任他在這裡駐紮著能一支能夠在幾個小時內將阿瓦隆顛覆的軍力。

  姑且不提這裡第五部門的本部,光是牛頓親自領頭組建的斯坦因六號密室●以太之網開發局,鏈鋸修士會的修會,甚至葉清玄將自己麾下最大的軍事力量宗教裁判所都駐紮在這裡。

  這些日子以來,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裡戳著葉清玄的脊樑骨,罵他狼子野心,痛惜國將不國。

  而對於這明顯在以前要吊死在叛國者之門上的大罪,女皇陛下竟然只是罰了他六百鎊青金,便輕輕揭過了。

  面對陛下毫不在意的放權,也無怪葉清玄被諸多人當成了安格魯的影子皇帝。

  實際上,如果阿瓦隆是安格魯的核心,那麼這裡就是葉清玄的最重要的基業,內外不知道多少層關卡和崗哨,暗地裡的地下隱秘建築不知道挖了多少。

  就連白天這裡都籠罩著厚重的迷霧。

  沒人知道這裡究竟在幹什麼,有多少人,就連建造材料和食物等等物資都不見進出,更無從藉此進行估量。

  對此的猜測更是眾說紛紜。

  「那是一個黑箱,裡面藏著殿下的貓。」

  特里斯坦一次醉酒之後,面對其他人的旁敲側擊時,露出了令人發毛的古怪笑容:「在你沒有看到它之前,沒人會管你是死是活。

  可當你打開箱子之後,這就會由殿下的貓來決定了。」

  從此,『親王殿下的黑箱』這個稱呼就風靡了整個阿瓦隆的上層,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

  除了老費。

  而如今,在深更半夜的黑箱裡,葉清玄卻站在山巔,凝視著頭頂的自遠方漸漸飄來黑雲。

  夜風冰冷,卻帶著隱隱的燥熱。

  葉清玄深吸了一口,打了個噴嚏,鼻涕狼狽的流出來了,趕快擦掉,咳嗽了兩聲:「有焚燒的味道從南邊來了啊。」

  來自阿斯加德的雲已經飄揚過來,籠罩在了阿瓦隆之上,恰如戰爭的預告。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阿斯加德破釜沉舟的戰爭儲備已經令整個西方都隱隱混亂了起來。

  包括首當其衝的安格魯。

  「幾點了?」

  葉清玄搓了搓手,哈了口冷氣。

  在葉清玄背後,空空蕩蕩的空氣裡傳來了蘿拉的聲音:「凌晨兩點整。」

  葉清玄點頭。

  「快了。」

  話音剛落,宛如鐵鯨轟鳴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

  彷彿有星辰被點燃,照亮了漆黑的雲,隨著那厚重的汽笛聲,恐怖的光焰在雲層之中穿行,向下,掀起了颶風,撕裂了戰爭的鐵雲,露出了只鱗片抓。

  鐵光高懸與天上。

  那是遊牧之山。

  龐大的探照燈照落,照亮了葉清玄,颶風席捲中,他的頭髮飛起,宛如流動的水銀。

  在地面燈光和樂師的指揮之中,平滑的地面轟然開啟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露出了內部的繁複鋼架,還有幽深的黑暗。

  黑暗的最深處,光芒點點,隱隱可以看到龐大的降落台附近有樂師奔走。

  這才是瑪麗罰他六百鎊青金的原因。

  阿瓦隆方圓千里都是地上天國的輻射範圍,這裡發生了什麼她哪兒會不知道。可她沒想到,她前手將這裡賜給葉清玄,這王八蛋後手就把整個島嶼掏空了。

  再不罰錢警告一下,這貨搞出的么蛾子遲早會把整個島嶼炸上天。

  龐大的遊牧之山緩慢的沉入了開啟的地面下,可隨著和地面接軌的瞬間,甲板上的裝甲騎士卻翻過了欄杆,越過數米的距離,落在了葉清玄的面前。

  騎士的盔甲上還有沒有洗乾淨的血跡,殺氣凜然。

  可隨著沉重的頭盔摘下,就露出下面光禿禿的腦門和半個金屬腦殼。

  老到讓人懷疑他怎麼還不嚥氣的教士向著葉清玄露出笑容,跪地覲見。

  「歡迎回來,史東。」

  葉清玄伸手,將他從地面上拉起,搖頭感嘆:「你又老了很多。」

  史東從開啟的動力裝甲中走出來,坐到了旁邊早就推上來的輪椅上,聽到了葉清玄的聲音,就發出了破風箱一樣的笑聲。

  「蝨子多了不癢,老成這樣兒了,又怎麼會在乎再老一些?」

  「晝夜趕回來,還有精神嗎?」葉清玄問,「恐怕你今晚沒法休息了。」

  「區區這種程度,我還可以揮劍十個日夜呢。」

  史東滿不在意的搖頭,推著輪椅跟在葉清玄的身後,進入了升降梯。

  鐵閘合攏,龐大的升降台在機械運轉的聲音中緩緩下沉,史東歪頭看著葉清玄打噴嚏洗鼻涕的樣子,頓時幸災樂禍了起來。

  「這兩天不好過吧?」

  「不該裝逼的。」葉清玄搖頭感嘆:「上面太冷了,早知道應該穿棉衣的。」

  史東笑了,「您是說哪方面?」

  「哪方面都是。」

  葉清玄聳肩:「我這邊的破事兒還好,你回來能幫我頂不少壓力,你那邊呢?一去三個月,成果如何?」

  「一路順風,如閣下所期望的那樣。」

  史東咧嘴笑了,他笑的時候像是飽食的怪物,充滿了滿足,就連電梯裡都氤氳著隱隱的血腥味。

  「詳細說說。」

  葉清玄頷首:「黑暗世界的通訊干擾太大,只能勉強匯報,我想聽聽你的經歷和感覺。」

  「原本我預計黑暗世界裡情況太複雜,我們被雪藏了這麼多年,情報全無,大概要半年左右才能做好勘探。

  但有了那些退役龍騎兵帶來的地圖和資料,只花了兩個月,我們就找到了白石要塞的遺址,遵照您的吩咐,我們一路設置了後續的補給點,做好了海圖和具體的行進路線。並且……」

  他停頓了一下,帶著血絲的眼瞳裡閃過一絲暢快:

  「我們重新開闢了白石要塞!」

  實際上,允諾宗教裁判所的東征早在利維坦的威脅結束之後就開始了。

  雖然諸事紛繁,但葉清玄沒想過要拖著不辦。

  他可以熬個幾十年,慢慢等,但史東他們不能。既然他們選擇了跟隨自己,哪怕暫時葉清玄沒有精力徹底向東進行開闢,但依舊要讓他們看到第一階段的成果。

  於是,前期的開發和探索提上了日程,並且在經過半個月的籌備之後,由史東帶隊,向著黑暗世界出發。

  這一次的目標是以海路的方式,繞過以太亂流和那些混亂區,從海上重新找出一條新路。一條通往當年大開拓時代的核心,昔日宗教裁判所輝煌所在白石要塞的道路。

  船隊由遊牧之山作為旗艦,女巫之錘半數出動,二百名淨化樂師外加九十名皇家樂師,以及八條來自皇家研究院的怪船,所有人狂喜亂舞的踏上了這一條前途未卜的『死路』。

  實際上,葉清玄卻沒有想到,此行最大的臂助,竟然是那些退役的『龍騎兵』。

  自從蓋烏斯叛亂之後,這一支曾經活躍在黑暗世界裡的遊騎兵便被安格魯關押,如今隨著葉清玄這個反骨仔入主核心,再不顧及聖城。

  想到老師因為聖城的一紙文書就被囚禁了這麼多年,葉清玄心裡就恨得牙癢癢,自然不會再限制他們的自由。

  雖然鐘錶店的生意寥落,門可羅雀,但屠夫塞頓已經決意洗手不幹,沒有接受葉清玄的再次招募。不過,這不妨礙他將其他的同僚介紹過來。

  時隔這麼多年之後,大家都已經老了,可多虧了當年非人性的改造,雖然有些蹉跎,但依舊保持著當年的狀態,沒有像是普通的老頭兒那樣等死。

  作為亞伯拉罕的弟子,葉清玄獲得了這些人的一致尊崇和認可,有不少人拒絕了葉清玄頤養天年的提議,在知曉葉清玄要開拓黑暗世界之後,自告奮勇的加入了探索隊。

  葉清玄再一次的體會到了黑暗世界的魔力。

  縱然十死無生,前途未卜,每一次探索都是搏命,都將深入非人的魔境,可這些已經蹉跎遲鈍的龍騎兵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眼睛依舊會閃閃發光。

  多虧了他們提供的資料和昔日龍騎兵在黑暗世界營造的補給點,這一次航行才能這麼順利。

  一路上的風雨和戰鬥,史東沒有多說,但葉清玄想像的出來。去的時候有一整個浩蕩船隊,歸來的時包括提前歸來的遊牧之山在內,只有三條船。

  其中超過十六條船因為各種原因折損,剩下的全都被史東留在了黑暗世界中開闢出來的臨時據點中。

  這是他聽聞聖城的決策之後,給宗教裁判所留了一條退路。

  哪怕將來安格魯全線潰敗,葉清玄也可以從容撤回黑暗世界,以白石要塞為根基,謀圖再起。

  雖然白石要塞淪陷了數百年,但地下的數十個密室依舊封存完好,大量的戰爭儲備只需要幾個密文就可以啟用而出。

  這都是當年諸國不計工本供應裁判所時,他們留下的暗手。

  「一路辛苦。」

  聽完簡短的回報之後,葉清玄忍不住輕聲嘆息,拍了拍史東的肩膀。

  東方人都喜歡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老人有的時候雖然陳腐,但往往做事穩妥,絕不會讓人擔心。

  尤其史東被教團上百年的冷藏坑慘之後,便習慣了慮勝先慮敗,這些年無數次戰棋推演中,東山再起的方案已經做好了無數套。

  如今只不過是執行而已。

  葉清玄歪頭點燃了菸捲,沉聲問:「那麼,第二個目的呢?」

  「如您所願的那樣。」

  史東咧嘴,尖銳的鐵齒摩擦,就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水箱』的實戰測驗,圓滿完成。」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9 23:31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1 20:36
第七百一十章水箱

  水箱的施展測驗圓滿完成。

  史東的話令葉清玄倍感欣慰,可隨著升降梯下降到地步,大門的打開,門外的景象令他陷入呆滯。

  在龐大的地下廣場上,探照燈的光芒從頂穹打下,無數鋼結構在岩壁之上倒影鐵光。

  懸臂和起重線纜在指揮者的收拾之下向著兩邊劃開,隨著機械運轉的低沉聲音,鋼索拖曳之下,遊牧之山已經順著導軌劃入了廣場邊緣的港口泊位之中。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遊牧之山敞開的甲板之下,三輛黑乎乎的東西噴吐著濃煙,散發著刺耳噪音,一步三顫的緩慢開向了廣場中央……

  葉清玄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

  史東的神情頓時尷尬了出來,假模假樣的咳嗽了兩下之後,回答道:「水箱。」

  哪裡還有一絲鋼鐵戰車的樣子?

  這簡直是一堆……破銅爛鐵!

  沉默里,葉清玄那個面目全非的玩意,只覺得自己日了狗。

  「這玩意你跟我說是『水箱』?」他問史東:「這跟出航的時候已經完全已經是兩個模樣了好吧!」

  皇家研究院嘔心瀝血製造出的新世代戰車,被史東帶著出去逛了一圈,就變成瞭如今這副屌樣。

  這哪裡是什麼尖端戰爭武器了?

  這分明是流浪漢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破爛兒好麼!

  「而且,為什麼只有三輛?」

  葉清玄問:「你走的時候不是帶了八十輛嗎?」

  「哎呀,這個說來話長。」

  似是對葉清玄崩潰的神情早有預料,老頭兒嘬著氧氣管,神態淡定的揮手:「你聽我慢慢講來……你看,畢竟是武器試驗嘛,對吧,而且難得還是黑暗世界這種充滿考驗的地方,出現什麼問題很正常啦。」

  雖然走的是海路,但實際上海路相當於繞遠。只不過,他們憑藉航速繞過原本的險阻,節省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時間而已。

  但海路終究有盡頭,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要靠陸路了。

  反正一開始就是打算送這群老頭兒們去滿足個心願,就當出國旅遊,公費考察了,怎麼也不可能讓他們靠著兩條腿走過去。

  於是,葉清玄大手一揮,批了八十輛剛剛下流水線還熱乎著的水箱和一整個皇家研究院的維護隊過去,就當代步工具了。

  「黑暗世界嘛,你知道的,兔子都能長到兩噸重。奇奇怪怪的妖魔更是不要多說,就連野狗的牙都硬過合金,有所損耗很自然嘛,對不對?

  而且水箱畢竟是新型武器,只經過了簡單檢測,長時間的高強度測試出問題很正常嘛!拋錨的,漏氣的,爆炸的,損耗的……」

  史東攤著手:「實際上,早在我們重新開闢白石要塞之前,八十輛水箱已經全部壞了。

  工程師們把還能用的零件拆下來,用備用配件拼拼湊湊,又弄出了十六輛,結果開闢白石要塞的時候,我們又損耗了八輛。

  你別說,這玩意還真挺好用的!

  這次我們帶了三輛回來,給研究院的人好好研究一下,回頭等問題解決了,再送個八十輛過去唄。」

  葉清玄沒說話,他已經看到研究院的動力部門負責人羅納德的臉已經變綠了。

  八十輛?

  我呸!

  你當往冬天往你家搬蜂窩煤嗎!

  現在的安格魯已經忙到連狗爪子都閒不下來了,羅納德更是身兼數職,被牛頓塞了好幾個項目,光是當初遵從葉清玄的命令,擠出資源來調動機密部門來製造這八十輛水箱,就已經快讓他瘋掉了。

  不少零件甚至都是他帶人臨時手工用錘子敲出來的……

  「不可能!」

  他生怕葉清玄又被史東說動了:「現在研究院已經沒有人手能再分出來了,用來維修的工程師要多少有多少,但要培養一批新的研究員來做這個,起碼要三年以上!而且生產線也完全不足!」

  眼看他這麼著急,葉清玄也有些無奈,看向史東:

  「這才是第一次實地測驗,計畫中距離列裝至少有兩年,你這麼著急,真有必要嗎?」

  「你先看看這個。」

  史東拋過來一個以太球。

  裡面存錄的都是水箱的作戰記錄,由淨化樂師們錄製之後連帶著三輛水箱一起送回來的研究資料。

  更多的部分都在遊牧之山的協律儀裡,這裡面都是史東特意選出來的,給葉清玄看的。

  其中有數十輛水箱向巨型怪物進攻的場面,但更多的都是水箱在各種環境中跋涉向前的場景,淤泥,山丘,平原,甚至還有穿過浩蕩河流的場面。

  而令葉清玄反覆察看的一個場景,是在捅了巨型蜂巢之後,十輛水箱不顧鋪天蓋地的蜂群,向前碾壓,樂師在其中噴吐烈火,將蜂群徹底燃燒殆盡的畫面。

  而從灰燼之中走出後,十輛水箱已經報廢了四輛,扎滿了巨大的蜂針,變成了一輛輛鐵刺蝟……

  葉清玄看完之後,陷入沉默,很快,揮手叫來了隨從,半個小時之後,離去的隨從帶著兩名黃金獵犬的成員歸來。

  這些第五部門的原風琴手大多出自軍隊,其中不少都有指揮小隊作戰的經驗,雖然不及軍部參謀團的眼光長遠,但勝在保密級別高,能夠接觸這些機密資料。

  和葉清玄一樣,看過這幾段影響之後,獵犬們陷入了沉思,在簡短向葉清玄說明看法之後,回去熬夜寫報告了。

  明天,他們的報告會隨著這一枚以太球一起擺在樞密院的辦公桌上。

  而葉清玄對水箱的看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他不甚看重這種新型的戰車,雖然殺傷力不俗,但安格魯不缺殺傷力,有量產樂師在,殺傷力根本不是問題。

  可其他的呢……

  這一次的實地測驗令葉清玄看到了它身上新的潛力。

  完全無視大部分地形的可怕機動性,以及足以媲美小型臨時堡壘的防禦力,以及和樂師的完美互補。

  雖然這些大部分動力裝甲都能夠做得更好,可有了斯特林內燃機之後,一輛水箱的造價和成本,只有一具基本型動力裝甲的三分之一不到!

  而且如果湊合一下,內部可以塞至少七個人!

  除了必要的駕駛員之外,其他的人可以全數配備成以太之網的量產樂師,以水箱這種移動堡壘作為據點,樂師自身的防護性有了質的提高,甚至……可以往裡面安裝一個移動的小型協律儀!

  只要在以太之網的大型協律儀的籠罩範圍內,水箱移動到哪裡,就相當於以太之網的力量能夠拓展到哪裡。

  再不用擔心樂理傳輸的穩定性。

  這是介於以太之網的大型協律儀和樂師之間的絕佳中繼器。

  甚至哪怕拋除這一點,水箱也完全能夠作為普通人的動力裝甲!

  不同於騎士這種需要十年以上培訓的精英兵種,甚至無需騎士的調製!

  為一個騎士進行調製,植入人造神經和異化器官起碼要耗費八十鎊青金,而且這還是不考慮技術成本的情況下。

  而只要經過三個月的駕駛培訓,不,戰時緊急情況,塞一本說明書過去,一個稍微識字的人只要三個小時就可以勉強將水箱開得像模像樣。

  如今,在高加索率先拿出了『救贖』之後,各國緊隨其後,跟風開發的熔鉛武器也已經多的數不清。

  而緊接著,樂師們才發現,自身的防禦力在熔鉛武器面前,被削弱到了極限。

  為此而死的普通樂師不再少數。

  往日能夠硬頂著箭雨來回穿梭的樂師,現在面對六把熔鉛武器,就要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跑路了。

  而有了水箱之後,熔鉛武器的威脅性便直線下降。

  除非敵人喪心病狂的拿著大型戰爭武器狂轟,否則就算死……好歹也能留個全屍呢,對不對?

  沉思結束之後,葉清玄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看向史東:「那麼,在你看來,這一次測試暴露出來的缺點呢?」

  「穩定性。」

  史東毫不猶豫的回答:「外燃機的穩定性依舊需要提高,哪怕成本提高一倍,只要穩定性能夠提升百分之三十,就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外層裝甲從機體上拆下來,作為配件,而且需要額外提供十套以上!這東西完全是消耗品,一場戰鬥下來,恐怕就要輪換一次裝甲。

  而更大的問題是履帶,研究院對履帶的重要性認識不足,如今履帶的合金配方起碼要升級一代,才能夠令它的能力完全發揮出來。」

  「稍後,你讓下屬把這些東西寫詳細一點,連帶著這三輛……破玩意,一起交給研究院,研究院會進行解決。」

  羅納德欲言又止,神情無奈。

  「別擔心,不會給你們增加壓力。」

  葉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於鋼鐵載具,鏈鋸修士會那邊的經驗應該有不少,我回去跟教長閣下談一談合作問題的。

  至於水箱的層級,從今天開始,提高到第二序列。

  黑暗世界是一個絕佳的測試場,三輪,在那裡經過的三輪壓力檢測之後,移交到伯明翰的生產線去進行製造和組裝。

  產能受限的最大原因是為了保密,但既然準備搞把大的,就不需要再隱藏了。」

  羅納德的神情稍微輕鬆了一點。

  但即便如此,給研究院的壓力依舊非常大,他無奈的行禮告辭,準備熬夜寫計畫報告去了-

  「對了,還有一個消息忘記告訴你。」

  在葉清玄的辦公室裡,經過了半夜的述職之後,史東喝了一碗藥茶拍了拍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總算想了起來。

  「華生進階權杖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9 23: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7-14 10:27
第七百一十一章戰爭與黎明

  幾個月前,華生和史東一同從阿瓦隆出發,不過兩人身負不同的使命,就連目的地都不一樣。

  比起來史東隔三差五還給個消息證明自己活著,華生那裡就真的是音訊全無,任何渠道都沒有消息傳過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雖然覺得以這貨的陰損程度,別人全死光了他都不一定會掉半根汗毛,但葉清玄心中始終有些擔憂。

  可結果,等到的消息不是功成,也不是事敗,是他進階權杖了……

  華生的資質葉青玄從來不擔心。

  這個世界上以才能與他能相提並論的人不過五指之數。

  畢竟是知更鳥,畢竟是曾經兼任皇家樂師的安格魯邪神首祭,對於別人來說突破權杖難如登天,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按部就班而已。

  雖然被葉青玄洗掉了邪神樂理令他打回了正式樂師,但從那之後各個學派的核心樂理不限量供應的情況下,他還不能一日千里的話,那就有鬼了。

  但葉青玄沒想到這麼快。

  「他應該準備了很長時間。」

  史東說,「將淨化樂理融入知更鳥的獸性裡,然後讓自己的獸性被深淵侵染後,又被自己淨化,每天重複個好幾次。

  結果到最後,我都分不清他是一個什麼狀態了,淨化樂理對他起不作用,深淵的侵染也完全沒有效果。

  ——他徘徊在救贖和墮落的邊界線,以此而成就了權杖。」

  「什麼時候突破的?」葉清玄問。

  史東吸溜著苦澀的藥汁,怪笑著:「離開阿瓦隆之後,我們通路而行,在尼德蘭港下船之前,他就突破了。」

  葉青玄無奈沉默。

  他聽出史東的意思來了。

  正式樂師成為大師,大師成為權杖樂師,整個過程的本質其實是將自己的心音晉陞為宿命之章,宿命之章再晉陞為權杖。

  這是自我的昇華。

  簡而言之,他做樂師,必須先做自己,做自己最想要成為的自己。

  這就是他離開阿瓦隆之後的就能夠順暢晉陞的原因之一……因為之前葉青玄讓他做的,不合本性。

  哪怕葉青玄將下城區丟給他,讓他任意施為,可不過是讓他以自己陰暗面去鎮壓下面那幫暴徒而已。

  以惡制惡。

  終究有所限制。

  否則全按照華生的想法來,這個傢伙絕對能搞出幾十個大新聞。

  人不能全殺,事情不能做的太過,要留一線,要謹慎應對……最過分的是,要他做個好人。

  太勉強了。

  葉青玄不擔心解開華生的枷鎖之後他成為了飲血食人的大魔頭,他的意志和智慧足以支配自己的陰暗面,甚至做的會比現在要更好。

  但歸根結底,這樣不好。

  葉青玄幫他解脫,不是想讓他一輩子蜷在影子裡,成為下一個薩滿,而是想讓他能夠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陽光下。

  可惜,不喜歡終究是不喜歡。

  「看來這一次的任務讓他很愉快啊……」

  葉青玄嘆息,「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就讓他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吧,我不攔著他了。」

  「早就應該這樣。」

  史東翻了個白眼:「他讓我告訴你,自己會失蹤一段時間,用不著操心,如果不回來就說明死了,如果沒死,遲早會成功回來。」

  「他有自己的主意,隨他吧。」

  「那麼,在我離開這一段時間,除了咱和聖城鬧崩之外,還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嗎?」

  「不少。」

  葉清玄聳肩:「昨天,聖城已經正式將『正教』宣判為異端了,並要求宗教裁判所護衛神的權柄,向高加索發起新的『東征』。」

  史東笑了,「你的意思呢?」

  「呵呵。」葉清玄連白眼都懶得翻:「現在據說樞機主教會已經連安格魯的異端罪名都準備好了。

  可以預計,再過幾個月,我這個阿瓦隆親王就是禍亂安格魯的『大紅龍』了。我要不要聽從聖城的命令,自裁算了?」

  史東沒再糾結這個。

  這一套都是他們當年玩剩下的,女巫狩獵的時候,不知道多少懷疑和深淵有聯繫的人直接被送上火刑架,平民無需理由,貴族的話,隨便找個藉口。

  當年這群瘋子玩妖魔烤串的時候,現在聖城這幫人還沒學會怎麼生火呢。

  「東方那裡呢?」

  史東問:「既然白恆打破了東方和西方的平衡,接下來可定會有大動作吧?」

  葉青玄沉默,許久,搖頭。

  「沒有。」

  「沒有?」

  史東抬起了眼睛,這是唯一令他錯愕的事情,預料之外。

  數百年來,東方和西方之間保持著只能說是有聯繫的聯繫,雙方很少互相往來,也彼此克制,並沒有在對方的領域指手畫腳。

  如今白恆貿然將雙方的默契和平衡打破,那麼接下來肯定有一輪狂風暴雨。

  可他竟然什麼都沒做。

  他究竟想幹什麼?

  「他不但什麼都沒做。」

  葉青玄沒好氣地說:「他還不讓其他人做了。」

  「什麼意思?」

  史東問。

  「你自己看。」

  葉青玄嘆息一聲,敲了敲桌子,一縷光芒自虛空中投影而出,交織成幻影,浮現在史東的面前。

  那是一張龐大的立體地圖。

  整個世界都被囊括在其中。

  可相較人類已經探明的區域,還有至少三分之二被淹沒在黑暗之中。而在已探明的領域中,有超過一半的領域是大海。

  安格魯坐落於地圖的正西方,被囊括在西方數十個國家之中。而與此遙遙相對的,是東方的震旦。

  實際上,只憑震旦的地域無法和西方相比,只有整個西方列國一半左右。

  而之所以被劃分為東西,是因為東方和西方之間幾乎被未被探明的黑暗世界橫隔,只留有幾條的航線,還有難以跋涉的彎曲道路。

  一直以來,震旦都很少理會震旦之外的變化,這個國家對黑暗世界另一端的西方幾乎毫無興趣,只有每年寥寥幾十人的遊學樂師會到西方來,但他們也很少談及自身的故鄉。

  包括葉蘭舟。

  對於他來說,東方是個傷心地,也只會為自己帶來麻煩,因此,除了樂章之外,從不提及震旦的情況,導致葉青玄雖然是天人之血,卻對震旦的風物根本沒有任何概念。

  而如果以前是幾乎沒有聯繫的話。

  那麼現在就是徹底沒有聯繫了。

  「這是什麼?」

  史東看著地圖上的變化,目瞪口呆。

  在以太之網的觀測之中,原本橫隔在東西方之間的黑暗濃厚了百倍,徹底阻斷了一切路途。而整個震旦也已籠罩在一片模糊的光暈中,完全看不清任何變化。

  「大概是長城。」

  葉青玄的神情漠然:「如果我沒猜錯,白恆得到平衡之輪的碎片,就是為了補完長城的缺陷,達到這樣的效果。

  以如今效果來看,長城完全開啟,籠罩了整個震旦國土,將外界樂理盡數驅逐。所以他才根本不害怕跟聖城翻臉,就算翻臉了,聖城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他在風暴之前給自己蓋好了房子。」

  史東沉默許久,有種如釋重負的嘆息。

  「這樣也好,我們少了一個絕大的變量。」他看向了地圖上安格魯的北方:「現在需要考慮的,就只有高加索和阿斯加德了。」

  阿斯加德。

  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這兩日以來,安格魯軍部為此召開了不知多少次會議,但每一次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會感覺到吃力。

  被譽為千年霸主的存在。

  整個西方最龐大的國家,國力、財力和戰爭潛力最為雄厚的帝國,除了震旦之外,唯一一個擁有皇帝之位的國家。

  如今在這變亂的念頭,也開啟了戰爭之路。

  對於阿斯加德人選擇戰爭,葉青玄絕不意外,倘若不選擇戰爭才是怪事。

  往日阿斯加德的霸權地位雖然來自於自身的實力,但卻依靠著聖城對於諸國的束縛才得以維繫,如今聖城失去掌控力之後,阿斯加德自然不會坐看其他國家對自己產生威脅。

  更況且,阿斯加德才是聖城體系下最大的受益者,它必然不會眼看著另一套體系重新建立起來,將自己的地位否定。

  尤其是蓋烏斯那一套革命和制度,對於阿斯加德這個舊世維持者來說,絕對是水火不容。

  兩者從誕生之日就注定不共戴天。

  早在之前,阿斯加德就已經對高加索進行宣戰。

  而如今,面對葉青玄的叛逆和蓋烏斯的威脅,以及……所謂的正教神子,失去對世界控制權的聖城絕不會坐以待斃。

  所有人都已經感覺到了,這一場戰爭將會席捲整個世界,倘若東方不封鎖國境的話,甚至震旦都會被捲入其中。

  天地龐大,但無人可逃。

  「看來如今蓋烏斯已經從聖城的眼中釘變成了生死大敵。」

  史東無奈搖頭:「不論是正教教會,還是你那位……神子朋友,都令人害怕啊。」

  「夏爾不是神子。」

  葉青玄冷聲糾正:「他是我的師兄,僅此而已,不要讓我再提醒你。」

  「……好的。」

  史東嘆息,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那麼,拒絕了高加索的同盟之後,閣下你又打算如何面對如今的局勢呢?

  如今的你已經不是那個孤身一人的樂師了,你的背後有整個安格魯,有宗教裁判所,甚至鏈鋸修士會都選擇了你。

  可以預計,一旦開戰,你會有更多的盟友……還有比盟友更多的敵人。

  表面上你最大的矛盾來自於聖城,可只要聖城肯讓步,只要你願意妥協,你的目的就可以和聖城的目的共存。

  但阿斯加德不同……」

  「我明白了。」葉青玄沉吟了片刻,沉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選擇讓安格魯成為下一個阿斯加德,但阿斯加德沒有退路……」

  「阿斯加德數百年的繁榮來自於它和聖城的同捆,它是聖城制度的支柱,一直以來,阿斯加德人都依靠著制度的紅利彌合國內的矛盾,但各個氏族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彈壓,平民和貴族的矛盾已經尖銳到無法緩衝,更何況蓋烏斯他那一套廢除貴族的革命理論又在後面猛推了一把。

  如果聖城制度一旦坍塌,那麼它就會在內亂和外部威脅中蕩然無存。所以,阿斯加德必須捍衛舊世,也必須捍衛聖城。

  這對於他們來說,是生死存亡的時刻。

  ——而我如果是阿斯加德,就一定會選安格魯先開刀。」

  史東的話正是軍部這兩天會議之後得出的結論。

  這一場戰爭,一定會在阿斯加德和安格魯之間開啟。

  原因有很多。

  而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地理位置。

  近。

  安格魯距離阿斯加德太近了,如果勃艮第人開放邊境通路的話,那麼他們只需要跨過一道海峽就可以登錄安格魯本土。

  更何況,安格魯目前正因為利維坦的襲擊,國力陷入空虛,皇家艦隊重創,而國內的經濟剛剛進入騰飛期,尚來不及轉化為實力。

  而且,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葉青玄搞出來的以太之網越是到了後期,就越是恐怖,倘若為敵的話,就決不能放任。

  而且,最要命的是,阿斯加德人雖然龐大,但是相較國土,資源分佈卻完全集中在國土的另一端,工業和製造業甚至產糧地都分佈在金宮周邊,倘若和高加索開戰,那麼就必須依靠海路運輸才能夠維持補給。

  更見鬼的是,倘若阿斯加德人敢跨過安格魯和高加索開戰,安格魯就能夠靠著洋流匯聚的阿瓦隆效應和國土防禦陣線,將阿斯加德人的補給截到他媽都不認識。

  因此,邏輯就變得很簡單了。

  戰爭必然會爆發。

  而戰爭一旦爆發,那麼必然會曠日持久。

  一旦時間久了,那麼比拚的就是國力儲備和補給。為了保證補給和運輸,就必須掌控海域。

  為了掌控海域,就必須把安格魯先按死。

  而且要按到死都不能再死。

  哪怕安格魯只剩下一個阿瓦隆,也能夠憑藉國土防禦陣線,釘死在阿斯加德的心口上。

  因此,第一戰必然會在安格魯和阿斯加德之間打響。

  而戰爭的開端,必然是海上。

  這一場因航路而起的戰爭,將決定未來整個世界的大局。

  「做好準備吧,閣下。」史東的眼眸低垂:「寒冬將要到了。」

  「不是寒冬。」

  葉青玄搖頭,凝視著窗外,那長夜中高懸在天穹之上的以太之網——水晶倒映著遠方黑暗海面上孕育而出的陽光,瑰麗而靜謐。

  「是黎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9 23:5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5 19:07
寂靜王冠第七百一十二章價值

  天剛剛亮。

  阿瓦隆,中城區繁華地段,公寓區,晨起上班的行人洗漱來往,麵包店已經開門了,支開了遮陽棚和桌椅,掛出套餐咖啡半價的牌子。

  一輛馬車悄然停在了六層公寓的門口。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男人在樓梯上下,搬下一箱箱行李,放進掛鬥中。

  他們的動作整齊,可是制服上卻沒有標誌,也不像是經過訓練那樣魁梧,身材消瘦,提著沉重的行李卻不費力,有人看過去,他們就會像是感覺到視線一樣看過來,打量著周圍的人,眼神冷漠。

  馬車裡,名為理查的男人挑開了窗簾,看著五樓的一個窗戶。

  「我們的賓客已經收拾完了嗎?」

  馬車外的助手搖頭:「還差最後一點,那位閣下拒絕了我們幫忙,看來怨氣不小。」

  「一樣的。」

  理查淡淡地說:「苦讀五年,臨近畢業的時候卻被下達通告,必須兩天內準備好行李,禮送出境,不論是誰都會不爽。而且這種事情,怪誰都沒辦法,還能怨誰?」

  助手沒有說話,只是嘆息,低頭看著懷錶的時間。

  「別看了,等著吧。」

  理查靠回了馬車的座位上:「總要留點告別的時間給人家。」

  五樓,房間裡已經空空蕩蕩。

  雖然是阿瓦隆中城區最好的公寓之一,但室內的狀況依舊儉樸,沒有什麼大件的家具。甚至將行李收空之後,只剩下幾把椅子,一張床。

  還有一副巨大的畫架。

  架子上未完成的畫作還蓋著濕布,角落裡不少已經完成的肖像畫,可惜,皇家獵犬們搬運的時候有些粗暴,不少畫作已經倒在了地上,沾上了塵埃。

  而它們曾經的創作者已經沒心思在管他們了。

  「塞勒,這些不帶嗎?」

  說話的是住在隔壁的女孩兒,和他一樣在阿瓦隆求學,同學四年,她過來幫忙搬家。

  「算了吧,帶不走,留在這兒吧。」

  消瘦的年輕人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血,收回視線:「有機會的話,我再回來收拾它們吧。」

  塞勒提起了最後的行李箱,起身看著身旁的女孩兒,勉強地笑了笑。

  「要走了?」

  「嗯。」塞勒點頭,想要說點什麼,但什麼都沒說。

  「可惜,還差一年你就讀完了。」

  女孩兒複雜的笑了笑,伸手輕輕的擁抱了一下他,「我就不送你了。」

  「嗯。」

  塞勒點頭,最後看了她一眼,向著門口走去,可走到門口之後,又折返了回來,打開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一副包好的畫,遞給她:「這個,送給你。」

  那是一副肖像畫,和她一模一樣。

  「一直想給你的。」

  塞勒惋惜地笑了笑,「再不給,就沒有機會了。」

  說完之後,他提起了箱子,走了,像是逃一樣。

  只留下女孩兒怔怔的站在房間裡,看著空空蕩蕩的一切。

  直到馬車開動起來,塞勒才聽見身後的呼喊聲,他從馬車的窗戶裡鑽出頭,看到五樓的窗口上,那個女孩兒向著她喊著什麼。

  可是塞勒聽不清楚。

  馬車沒有停下,在車伕的鞭撻之下,漸行漸遠,直到拐過皇后大道,再也看不清她在哪裡。她被這個城市淹沒了。

  塞勒失落的回到車廂裡,癱倒在椅子上,眼眶有些發紅。

  「抱歉。」

  理查將一張手帕遞給他,「我知道這個決定對於你很殘忍,但希望你能明白,你回阿斯加德去,對所有人都好。」

  塞勒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他。

  「如果你真的想她,戰爭結束之後回這裡來吧。」理查收回了被無視的手帕,淡淡地說:「相比離別,等待總是美好的,不是嗎?」

  沉默過後,塞勒抬起頭,深呼吸,搖頭。

  「不,我大概不會回來了。」

  「那真是遺憾。」

  理查淡淡地說:「如果戰爭結束的話,我是歡迎您這樣的人來阿瓦隆的,不論是旅行也好,求學也好。

  阿瓦隆是個好地方,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它有的時候會鬧彆扭,讓外來的人很難喜歡,但到最後,我相信外來的人在這裡都會有自己的歸處。」

  塞勒搖頭,神情複雜。

  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個阿斯加德人,不魁梧,也不粗豪,面目清秀,和他的父親和幾個哥哥截然不同。

  軟弱又沉默。

  看上去連個老鼠都殺不死。

  在阿瓦隆幾年,沒有人知道他是火河氏族的族長的兒子,他也從沒有跟人講過自己的家鄉。

  「回到阿斯加德之後,你會上戰場嗎?」理查問。

  「只有父親的繼承者才有上戰場的資格,輪不到我。早在我離開阿斯加德的時候,就已經被放棄了。」

  塞勒冷淡地說:「在阿斯加德,榮耀的死亡從不眷顧我這樣的軟弱者。」

  「能活下來也沒什麼不好。」

  理查搖頭:「不論勝利和失敗,戰爭總是殘酷的。我也希望他它不要到來,但如今看來,這只能是奢望。」

  塞勒沒有說話了。

  他閉上眼睛。

  沒有過多久,馬車的速度便放慢了,已經快要到港口了。

  隱隱可以看到港口一片忙碌,相較往日的有條不紊,現在卻加速得飛快,不斷的有船入港,也有船離去。

  對於消息靈通的人來說,戰爭的風聲已經近了,很多與此無關的人都不願意再留在這裡。

  而就在視線之中,一艘龐大的客船在汽笛聲中離崗。

  上面還掛著阿斯加德海運公司的標誌。

  「看來你的家族已經放棄了你,阿斯加德大使館在撤胞的時候竟然也不知道有你。」

  理查嘆息,拍了拍塞勒的肩膀:「抱歉,要把你送回去,請你相信,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們已經通知了阿斯加……」

  轟!

  話音未落,轟鳴聲迸發了。

  從馬車的窗外。

  下一瞬間,無數鐵片從破碎的貨箱之中迸發,淒嘯聲撕裂了人的耳膜,鐵片在半空中摩擦至赤紅,撕裂了空氣,擊碎了馬車的車廂,貫穿了中層的鋼板,飛進了車廂之中。

  那些鐵片無力再從另一頭貫穿而出,在鋼板之前被彈回,劇烈的震盪中,在車廂裡不斷彈射。

  緊接著,火光吞沒了一切。

  短暫的呆滯過後,無數人的尖叫著,逃竄向四周。

  「天譴!看到了嗎?此乃天譴!」

  貨箱之後,一個臉色蒼白的樂師癲狂的大笑著,演奏樂章,瘋狂地襲擊著周圍的一切:「去死吧!你們這群懦夫!叛國者!去死吧!阿斯加德一定要為他們對我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代價!哈哈哈哈哈……」

  五分鐘後,發瘋的樂師被當場擊斃,從他的身上找出了一份皇家樂師的身份證明。

  而在衛官慘白的臉色中,燃燒的馬車轟然破碎,幾乎被燒焦的理查從裡面艱難的爬出,手裡死死的抓著那個被血染紅的年輕人。

  「來人!」

  他嘶啞的喊:「來人!醫師!醫師在哪裡!」

  嘶啞的咳嗽聲響起,在他旁邊,那個半身殘缺的年輕人艱難的睜開眼睛。

  「別浪費時間了。」

  他破碎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我沒救了。」

  理查愣住了,呆滯地低頭看著他,瞬息間,恍然大悟:

  「你早知道了?」

  「我早已經告訴過你……榮耀的死亡從不眷顧弱者。」

  塞勒焦爛的臉上艱難的勾起了笑容,滿是自嘲:「弱者……只能屈辱的死去,為強者創造……價值……」

  塞勒劇烈的咳嗽起來,血沫從喉嚨裡泛起,堵塞了呼吸。

  似是明悟了死亡到來,他不再掙扎,只是用斷裂的手肘撐起身體,艱難地回頭,凝望著身後的城市。

  就好像能夠看到那一扇小小的窗。

  那裡有人在等著自己。

  抱歉。

  他閉上了眼睛,失去呼吸。——

  二十分鐘後,葉青玄被瘋狂的敲門聲驚醒,從辦公桌上爬起,看到打著繃帶坐在輪椅上的理查。

  「我辦砸了。」

  理查的神情苦澀:「阿斯加德的火河氏族第四繼承人,剛剛在港口,被人刺殺了。」

  「兇手是誰?」

  「一名皇家樂師。」

  理查沙啞的回答:「這是早有預謀的刺殺,他已經知道他會死了。老闆,我們有麻煩了。」

  葉青玄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吐出肺腑中憤怒的氣息。

  「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理查的肩膀:「這不怪你,你能回來就已經是萬幸了,先去讓聖詠醫師看一看。」

  五分鐘後,來自樞密院緊急通訊的刺耳鈴聲從辦公桌上響起。

  「幫我接親王殿下,立刻!」

  「說吧,我在這裡。」

  辦公桌後面,葉青玄抽著煙,面沉如水。

  「兩分鐘前,阿斯加德人聲稱火河氏族唯一繼承人在我國遭到了卑鄙的謀殺,阿斯加德正式向安格魯宣戰!」

  「我知道了。」

  葉青玄垂下眼睛,將菸捲熄滅:「請陛下召開御前緊急會議,召集全體樞密院成員,通知所有人,做好準備……」

  他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將最後一枚釦子扣好:

  「戰爭要來了。」

  窗外,清晨的太陽從海面上升起,照亮了遠方緩緩蔓延而來的陰雲。

  舉世靜寂。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0 00:01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5 19:08
第七百一十三章關鍵所在

  轟鳴聲裡,鋼索猛然繃直了。

  空氣在鞭撻中迸發了宛如琴弦的低鳴。

  熾熱的探照燈照耀下,龐大的裝甲緩緩地被吊起,在指揮員的手勢一下,一點一點的湊近了那龐然大物,鋼鐵貼合在了淋漓的血肉之上。

  緊接著,宛如巨型長矛一般的螺絲在機樞的扭動之下刺入了裝甲的插孔,貫穿了血肉,令鐵甲之下的厚重肉體顫抖著,鮮血噴湧。

  在那宛如大地震撼的痛苦顫抖裡,螺絲深深地楔入了血肉之下的骨骼中。緊接著,銲接樂師上前,操縱著火焰,將鉚釘和裝甲銲接為一體。

  如同為巨人穿上鐵衣。

  「高一點,再高一點!」

  在焦熱的空氣中,船長葉戈爾指揮著其他人,吼得聲嘶力竭。

  在龐大工場的運轉之下,一塊又一塊的裝甲緩緩地貼合上了遊牧之山的血肉,這是最後的步驟了。

  遊牧之山最後一次調試在四天之前已經完成了。

  一次又一次的拆卸和組合,遊牧之山的身體已經膨脹了近半,鮮血淋漓的肌肉束包裹著作為內層裝甲的骨板,足足有人身粗細的人造肌肉束中包裹著繁複的煉金矩陣,吞吐著以太,宛如血脈搏動。

  至此,遊牧之山原本遺留下來的潛力已經盡數開發完畢。

  而且,由女王為它賦予了新的力量。

  龍威。

  有著利維坦之血的海中巨魔在必勝黃金之章的改造之下,沉睡的獸性被再度激活,昇華,化為了不折不扣的龍裔。

  彷彿赤龍化為了鋼鐵,毀滅化身為戰船。

  原本頭骨船首像之下,一雙龐大的眼瞳已經緩緩地睜開,赤紅色的豎瞳冷漠的凝視著前方,忍受痛苦。

  只有心臟跳動的聲音宛如擂鼓,響徹在悶熱的龐大車間中,令所有人心神搖曳,敬畏難言。

  「剛剛傳來的壞消息。」

  隔著呼吸面罩,史東的聲音粗重渾濁:「阿斯加德和勃艮第結盟了。用四個青金礦的開發權,換來了勃艮第開放邊境走廊和領海。」

  「至少這樣可以確定他們的目的了。」

  葉清玄點頭,轉身示意史東跟上來,兩個人離開了高層的看台,回到了葉清玄的辦公室,葉清玄撿起了桌子上軍部遞送的預案丟給了史東。

  史東翻閱之後,放下來,沉默了許久,吐出渾濁的氣息。

  「有什麼想法嗎?」

  「難搞啊……」史東捏著鐵下巴,聲音沙啞:「如果我沒猜錯,阿斯加德人接下來恐怕就會選擇雙線突進。」

  安格魯雖然是海洋國家,但本身領土的四個區,一共二十七個郡,其中有超過半數都在陸上。

  勃艮第開放邊境走廊之後,阿斯加德就能夠直接繞過勃朗山脈,直接對安格魯的產糧地、眾多工業城市形成威脅。

  而屆時安格魯所要面對的,則是被阿斯加德譽為帝國三柱的朱鳥氏族。

  經歷昔年的尼布甲撒之戰後,親手將重騎兵退下了神壇,開啟動力裝甲的時代後,朱鳥氏族成功的登頂帝位,而正是在那位皇帝的引領之下,阿斯加德對動力裝甲這一新生事物爆發出恐怖的熱情。

  此後百年,以朱鳥為圖騰的裝甲軍團便是一切陸軍的噩夢。

  哪怕到現在,朱鳥軍團依舊是阿斯加德,不,是整個世界最大的裝甲軍團。十六萬成員中,有十萬是其他的兵種,其餘六萬,全部圍繞著動力裝甲而存在的。

  為了維持軍團的運轉,甚至有重工業城市,超過一萬四千名機械工程師為軍團服務,戰時恐怕數量會暴漲數倍有餘。

  常備動力裝甲兩萬副,其中至少有四千副動力裝甲是阿斯加德最著名的『霜巨人』。耗費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和資金所培育出來的霜巨人騎士到現在還不能湊滿四千名編制,號稱可以對抗三倍以上的同等敵人。

  朱鳥氏族一旦大軍壓境,那麼安格魯恐怕必須傾盡國力,徵調所有軍團進行抵禦。

  甚至女王親軍圓桌騎士團也要傾巢出動。

  如此才能憑藉勃朗山脈的特殊地形,將阿斯加德抵禦在國門之外,否則一旦勃朗要塞失守,朱鳥軍團長驅直入,那麼後面的千里平原和沃土幾乎在三日之內就會盡數淪陷。

  安格魯將會徹底陷入泥潭。

  「而更糟糕的是,阿斯加德人的艦隊將會穿過勃艮第的領海,直接進入安格魯領海……」

  葉清玄看著地圖,劃出了一個有些繞彎的弧線,弧線的盡頭穿過了安格魯的領海,直指阿瓦隆的所在。

  「放任不管的話,只要一天半的距離,阿斯加德海上要塞就會兵臨阿瓦隆城下。也就是說,一旦他們進入我們的領海,我們就再沒有任何戰略縱深存在了。」

  史東搖頭:「以如今安格魯剛剛開始中興的國力去和老牌帝國進行戰爭,實在是太勉強了啊。」

  「所以我要親自去。」

  葉清玄看著地圖:「此戰決勝在海上。」

  哪怕阿斯加德人的陸上軍力超過安格魯三倍以上,可勃朗要塞絕不是三倍的軍力就可以攻下來的。

  防守原本就比進攻佔了太多便宜。

  對此,葉清玄的心態十分光棍。

  只要安格魯的陸軍死撐住,不死光了就是勝利。

  葉清玄甚至已經做好了計畫,一旦發現聖城攙和到這一場戰爭裡,哪怕一兵一卒,他都有理由將女巫之錘派到前線去。

  雖然聖城十有八九不會給他這個藉口。

  他要拖著阿斯加德人打持久戰,打得越久越好,最好將勃朗要塞變成一個泥潭,將附近的幾個小國也拖下水!

  只要阿斯加德人不喪心病狂的出動陸上巨人●海格力斯,只要沒有被絕對的實力壓垮,那麼這一仗就還有的打。

  反正就那麼屁大點地方,人多了也沒用,要看的還是雙方的持久戰爭能力。

  簡而言之,燒錢。

  而在考慮到這裡之後,葉清玄甚至開始懷疑:勃艮第這麼乾脆的和阿斯加德結盟,也包藏禍心。

  開放的只是邊境走廊,限制了戰爭的規模,藉此,勃艮第拉長了阿斯加德的補給線,還能從阿斯加德的軍需裡狠宰一刀。

  你什麼東西急著要,我有啊,賣你唄,十倍的價格不算貴吧?

  而反觀安格魯,有了斯特林內燃機,再度開啟工業革命之後,國內生產力幾乎翻了五倍以上,只要不失去海上的掌控權,那麼數百條航線就相當於一個源源不斷的青金礦,整個海洋就是安格魯的銀行,想取多少錢取多少錢。

  而糧食問題也根本不用擔心,前面為了對抗利維坦而儲備的陳糧都還沒吃完三分之一呢。

  現在的安格魯,後勁十足,根本不怕任何戰爭。

  而這一切,只有一個前提。

  海軍撐住了。

  海軍必須撐住。

  皇家艦隊的意義,就是要保證安格魯有一個穩定的大後方,能夠保住海洋這一台印鈔機。

  就像是葉清玄所說的那樣。

  這一戰的勝負,絕不是打的熱火朝天的勃朗要塞能夠決定的。

  而是在海上……——

  同樣,在阿斯加德,金宮之下,海軍總部中,同樣的話題也在繼續。

  空空蕩蕩的龐大會議室中,只有一老一少。

  恢復到原本狀態的老樂師已經不需要每天抱著楔形石板續命了,雖然依舊脆弱,但活動無礙。

  而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一個沉默的年輕人。

  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但頭髮已經斑白了,駝著背,眼瞳渾濁,像是一個病秧子。低垂的眼瞳似是睏倦,可是半夢半醒之間,卻有一種驚鴻一瞬的寒光閃過,

  寒意。

  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纏繞著一股取之不散的寒意,彷彿無數人的生命所換來的殺氣。像是一把鏽蝕斑斑的快刀,只有在上面的鐵鏽和血褐剝落之後,才能夠窺見下面的陰冷鋒芒。

  明明穿著阿斯加德的軍裝,可是怎麼看卻怎麼讓人覺得不合適,就好像這個年輕人應該有更合適的衣服……更加的神聖和莊嚴……也更加的陰沉恐怖。

  老樂師忍不住嘆息:「抱歉,阿斯加德的軍裝對你來說恐怕沒有靜默機關的制服來得舒服,但為了長遠打算,還請你暫時忍耐一段時間。」

  「請放心吧,對我來說,衣服的好壞從來不是問題。」

  那個年輕人坐在椅子上,摸索著膝蓋上的銀色手杖,神情冷淡:「聖城的安排我也能夠理解,畢竟,靜默機關的負責人不能出現在阿斯加德的戰場上。」

  「你能夠理解就太好了,隆美爾。」老樂師頷首,心裡稍稍放了一下心,可面對這個年輕人,卻依舊覺得頭疼。

  自上一代亨德爾之後,新一代的亨德爾。

  上一代的靜默機關負責人之後,新一代的負責人。

  名為隆美爾的年輕樂師早在三年之前就是聖城內定下的聖徒傳承者,也是上一代亨德爾的學生弟子。

  對於他的未來,甚至有教皇和神聖之釜看守者的擔保。

  從十四歲開始,他就加入了靜默機關在這個令諸國忌憚的特務機關中如魚得水,十九歲的時候就已經身居高位,相較狼笛也毫不遜色,被譽為『快刀』和『瘋狗』。

  原本,所有人預計他突破歪曲級,跨入大師的領域,直到成為權杖繼任聖名還至少需要十五年。

  十五年之後,一個三十七歲的聖徒,也足夠年輕。

  可所有人都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快。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0 00:07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5 23:56
第七百一十四章恍若天國

  可沒想到,亨德爾那麼早就慘死在背叛的狼笛手中,而受到刺激的隆美爾,選擇了被靜默機關封存的黑暗試煉。

  作為世界的中心,聖城在數百年來不知道攢了多少家底,飛快提升實力的辦法也數之不盡。甚至教皇自己親自就可以幫人毫無副作用的提升力量。

  而隆美爾選擇了確是最慘烈的那種。

  他本身就是禁絕學派進階的樂師殺手,通過了煉金矩陣的轉化和手術後,又先後經歷了數次堪稱地獄的折磨轉化,甚至就連皮膚都潰爛剝落了好幾次。

  以身體的徹底衰敗作為代價,他只花了半年的時間,便從歪曲級跨入了大師領域的最頂端,繼而和葉清玄幾乎就是前後腳的突破了權杖。

  不同的是,他的權杖是由赤之王親自以樂章『皇帝』進行加持,傳承了最適合『亨德爾』的要素,而後又順理成章的傳承了自己老師的聖名和職位。

  只不過,靜默機關負責人這個位置他還沒有去赴任,便在樞機主教團的授意之下,退出教籍,前往了阿斯加德,投入了這一場戰爭。

  他本身就是阿斯加德人,還是衰落的青焰氏族的後裔,唯一的繼承人。以聖徒的身份為阿斯加德效力,簡直合情合理。

  對於阿斯加德來說,這一場戰爭有了更多的把握。

  可對他來說,也是復仇的開始。

  正因為如此,老樂師才充滿憂心。

  「時間短暫,我們長話短說吧。」

  老樂師轉入了正題:「接下來的形勢,恐怕其他人也跟你說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在海上要面對的敵人……就是那一位叛逆者狼笛的好友,阿瓦隆親王了。」

  他說完之後,便看著隆美爾。

  提到狼笛這個名字,隆美爾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冷淡。

  這一份定力令老樂師心中感慨,只能說不愧是靜默機關的負責人,不論何時都保持著冷靜,哪怕殺意如鐵。

  「用不著用那個名字來激我,先生。」

  隆美爾的眼眸低垂:「你擔心我會輸嗎?」

  「敵人是那一位,恐怕除了三王,誰都會有所擔心吧?」老樂師攤手:「畢竟,誰又能猜得到,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確實,葉清玄手段百出,我不如。」

  沒有任何的傲慢,也不存在任何的謙虛,隆美爾的回答簡單直白:「但倘若他出現在正面戰場上,作為我的敵人。

  那麼,我會告訴你,這一場戰鬥我會贏。」

  對此,他十拿九穩。

  哪怕敵人擁有天災,可聖徒何嘗沒有對付天災的辦法?

  更何況,情況絕非這麼簡單。

  就算葉清玄親自出動,可以太之網也必定會留在阿瓦隆。

  對於那種非戰鬥類型的國之重器,只有留在地上天國之中恐怕才會放心,才能確保萬無一失。而離開了以太之網的葉青玄,將從天災位階跌落至權杖。

  最弱的權杖。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一旦離開以太之網後,他的權杖就毫無用處。

  一張藍圖?

  和聖名的傳承之間,孰者最強……

  這不是一目瞭然的事情嗎?

  可就算如此,所有人依舊不敢有任何放鬆,面對葉清玄那樣的人,再怎麼如臨大敵都是必須的。

  「既然你有必勝的把握,那麼我就不再嘮叨了。」

  老樂師沉默片刻,開口說:「我會將海上要塞交給你,於你同行的還有三名權杖。

  隆美爾先生,我以皇帝陛下的名義向你傳達命令此戰必勝。

  倘若你得勝歸來,那麼不論是對你的支持還是青焰氏族的復興,阿斯加德都會不遺餘力。」

  「那麼,在下遵命。」

  隆美爾向著老樂師代表的皇帝陛下行禮,撐起手杖,轉身離去。

  只留下老樂師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凝視著牆壁上的龐大地圖。

  不知為何,總有不安。

  他閉上眼睛。

  「葉清玄啊……」——

  天穹彷彿倒影著地上泥濘的灰色。

  灰黑色的泥漿本應該是一片沃土,如今卻散發著腐爛的味道。

  「主啊,請賜我以救贖。」那個衣衫襤露的流民匍匐在泥漿中,虔誠的親吻著夏爾的靴子:「請您賜我們解脫……」

  在脖頸和面目的惡臭繃帶下面,是一個又一個的膿瘡,令人憎惡。

  哀鳴的聲音從荒野上傳來。

  夏爾抬起頭,茫然的環顧,看著那些呆滯的眼神,不可置信。

  「怎麼會有這麼多……」

  「這只是一部分。」

  帕格尼尼淡淡地說:「有的是失土者,有的是麻風病人,有的是乞丐,有的是破產的農民……連年旱災,去年的霜凍又那麼嚴重。錯過了春耕,他們已經沒有希望了。

  被驅逐的人沒有價值,高加索的土地太少,養不活野草,也養不活他們。你救不了他們,就算是你救了,他們也會死。」

  夏爾沉默了。

  泥漿中的流民仰望著他,期冀的眼神一點一點破碎了,那個人還想說什麼,可破裂的嘴唇囁嚅著,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一瘸一拐的走了。

  有孩子啼哭的聲音從災民的後面響起。

  很快,啼哭的聲音都沒有了。

  夏爾低著頭。

  許久,他回首,看著帕格尼尼:「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我們是去開荒,不是去賑濟。」

  帕格尼尼失望的搖頭:「沒有多少糧食了,每個人的糧食都有配額,如今蓋烏斯吃的都是粗麵餅子,誰又還有糧食給別人?」

  「還有多少?」夏爾重複地問了一遍。

  帕格尼尼嘆息,瞥向身旁,書記官苦澀的翻了翻賬簿:「除去每個人的配額之後,我們還有兩條醃魚,五個餅子。」

  帕格尼尼聽完,看著夏爾:

  「你能救幾個?」

  「是啊,能救幾個?」

  夏爾苦澀的嘆息,伸手,看著書記官:「給我。」

  書記官猶豫了一下,從車上搬下兩個布袋,拿出兩條醃魚,拿出了五個餅子,最後,又拿出了一瓶水。

  帕格尼尼沒有說話,垂下眼睛。

  如今在國度之外流浪的流民至少有三萬,光是這一片破營地裡就有七千。別說五個餅子,就是所有人的口糧都拿出來,也夠不上杯水車薪的邊緣。

  哪怕全國每個人都擠出一點口糧來,又能救多少?

  只能充耳不聞。

  這並非是放任,也並非是殘忍,而是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還有更重要的價值需要保全。

  直到夏爾拿著餅子和魚走向流民,帕格尼尼才叫住他。不是出於蠱惑,也沒有摻雜算計,而是作為同僚的建議。

  「夏爾,人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輕聲說:「早點認清現實吧。」

  夏爾回頭看著他,忽然笑了。

  「別擔心。」

  他撓了撓頭,自嘲的笑著:「如果,我真有那麼一丁點的優點的話……那大概就是『不是人』了吧。」

  帕格尼尼愣住了。

  站在那些錯愕的流民前面,夏爾停下了腳步。

  那些飢餓的流民看著他,又看著他手裡的魚和餅子,聲音忽然變小了,又變大了。

  那一點食物好像有什麼不可思議的魔力,令那些黑壓壓的枯瘦人群向前,爬在地上,啃食著手指,眼神憧憬又貪婪。

  然後,他們看到夏爾拔出了靴筒中的匕首。

  匕首的冷光彷彿寒霜,令圍上來的流民停住了。

  夏爾沉默了片刻,抬起匕首,斬下了尾指的一截,骨骼斷裂的聲音裡,鮮血從指尖流淌而出。斷指落盡了麥餅和醃魚的空隙裡,大概是穿過空隙落在地上了,沒人看見。

  血落進了水瓶中,就將水染紅了,彷彿變成了酒。

  匕首切下了一塊布條,將被斬斷的尾指包紮好,夏爾抽搐的表情上擠出笑容,彎下腰,將懷裡的食物放在地上。

  「吃吧。」

  他微笑著,後退了幾步:「不夠還有。」

  那些聲音變得喧囂起來了。

  枯瘦的災民們呆呆地看著夏爾,下一瞬間,人群湧動起來了,宛如泥潭在沸騰。那些人向著落在地上的食物爬了過去,奪過麵餅,塞進了口中,用盡所有的力氣吞嚥起來。卡住喉嚨,就端起了水平,狂飲著那發酵的酒。

  夏爾後退了幾步,任由他們饕餮,眼神悲憫。

  帕格尼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可袖子中的手卻在顫抖,不可抑制的顫抖,

  許久,他叫過書記官,強自鎮定,壓抑著自己顫抖的聲音,「一會……等他們吃完之後,你去將剩餘的殘渣收集起來,不要浪費。」

  書記官呆呆的看著他,以為他在開玩笑,帕格尼尼重複了一遍,他便轉頭去了。過一會,那些流民吃完了,書記官回來了,帶回來十二個裝滿了殘渣的籃子。

  一群人圍著籃子,嘖嘖稱奇。

  可帕格尼尼沒有看。

  他背著人群,臉色慘白。

  該死的,那些蠢貨,根本不明白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時隔數百年之後,忽然有一種祈禱的衝動。

  「神啊……」

  他抬起眼睛,凝視著虛無的空中,在他的眼瞳之中,那裡蕩漾著熾熱的光芒,彷彿天堂的大門緩緩的打開,灑落救贖。

  那是伊甸,由人類所創造的天國。

  如同幻覺一般,他看到了無數死去的魂靈緩緩升起,飛進了天國之中,就好像這個世界真的有靈魂一樣。

  就好像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天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0 00:13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7-7-17 22:01
第七百一十五章比爛

  北方海域。

  這一片連接了阿斯加德和安格魯領海的公共海域,也是匯聚向阿瓦隆的洋流交匯點之一。

  自東方和北方的暖流為這裡帶來了豐富的魚汛,也令這裡變成了全世界最龐大的漁場之一,每到春冬集結,總會有來自各國的漁船在此打撈,爭奪巡遊而至的各種魚類。

  半個月的時間,肥美的魚肉就會送往各地,端上貴族的餐桌,成為了滿足饕餮胃口的佳餚。

  只可惜,現在這一片海域已經變成了禁區。

  不僅往日的密集漁船不見了,甚至連魚類都已經沒有了多少。

  皇家艦隊停留在上了安格魯領海和公海的交匯點上,陷入了停滯。

  而就在旗艦的艦橋之上,一眾將領圍繞著一個剛剛從海中被打撈上來的玩意,沉默不語。

  原本是黑鐵鑄就的十二面立方體,不知道浸泡在海水中多久了,上面遍佈銅鏽,甚至還寄生著一層藤壺和海藻。

  而在禁絕樂師小心翼翼的拆解之下,那個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十二面體緩緩的被剝下了外殼上的藤壺,露出了隱藏在鏽跡之後的銘文。

  所有人臉色陰沉。

  「沒見過的新玩意呢,有誰給我解釋一下嗎?」

  葉清玄端詳著面前的人工造物,回頭問。

  「六型解體水魔之子。」

  塞爾文說:「阿斯加德的海戰武器,裡面配備了專門針對船隻的以太引擎製作的共鳴器,感應範圍六百米,會自行向過往船只靠攏,一旦接近了臨界範圍,就會觸發引信,裡面的以太炸彈會破壞裝甲。

  這樣的東西,只要兩顆,就可以炸爛一艘戰船的裝甲。」

  「這麼厲害?」

  葉清玄的下一句話令所有人臉色慘白:「我試試……」

  說完,眾人來不及阻攔,他就毫不猶豫的伸手,拍往那一顆以太炸彈上,下一瞬間,清脆的聲音響起,十二面立方瞬間解體,緊接著,恐怖的輝光從其中爆發,足以蒸發整個艦橋的高溫醞釀,碾碎了空氣,席捲向四面八方。

  可緊接著,恐怖的衝擊波和高溫就被束縛在了看不見的領域之中。

  在那禁絕樂理所勾勒出的六面體中,恐怖的衝擊和高溫不斷的迴蕩,照亮了所有人驚愕的神情。

  只有葉清玄一個人端著下巴,緩緩點頭:

  「威力不小啊,趕得上變化樂師的破壞樂章了。」

  說著,他回頭,看向塞爾文:「這樣的東西他們有多少?」

  「不知道……」

  塞爾文苦笑:「阿斯加德人的戰爭儲備一向是各國之首,一艘專門的佈雷船可以布下上千個炸彈。

  他們應該是提前了好幾天在洋流裡散怖這種東西,現在,它們隨洋流飄蕩,恐怕現在已經遍佈整個海域了。」

  塞爾文的話沒說完,但葉清玄明白了它的意思。

  如果他們不加以阻攔的話,恐怕會有越來越多的這種東西順著洋流飄往阿瓦隆,到時候毫無疑問,阿瓦隆將會被這種玩意給徹底封鎖。

  片板不能下海。

  「他們想要消耗我們的力量……」

  塞爾文冷聲說:「我們至少要分出一半以上的船去進行排雷,樂師的大部分精力也要消耗在這個東西上面,哪怕開戰,也必須抽調出一部分人手來防備船隻觸雷。」

  另一艘戰船的船長開口:「但想要穿過封鎖的話,就必須先將這些東西給清理掉,否則根本沒得打。」

  「要清理嗎?」

  塞爾文看向葉清玄,他才是艦隊的實際統治者,雖然多數時候他只背鍋不管事兒。

  「清理吧,畢竟路不能不走。」

  葉清玄揮手,吩咐道:「組織皇家樂師進行一次大型召喚,應該有不少樂師養了水中的幻獸,清理起來應該會快一點。

  用不著全都攔截下來,只要清理出我們的航線來就沒問題,剩下的就隨它們飄到阿瓦隆去,如果地上天國連這一點都防不住的話,那還有什麼意義?」

  阿斯加德人所灑下的這些東西,就好像是地上的鐵蒺藜,雖然礙事麻煩,但頂多只能說是讓安格魯噁心了一把。

  戰爭就是這樣,無所不用其極,必要的時候,屠殺平民都在考慮的範圍之內,更何況是這麼點東西?

  「可惜,阿斯加德人忽略了一點。」

  葉清玄向後招手,有樂師提著一具鐵箱快步上前,放在了葉清玄的面前。

  「他們可以挖陷阱,我們也可以。」

  說著,葉清玄以自己的權戒解開鐵箱上的封印,從其中捧出了兩個小小的酒杯,迎著眾人驚愕的神情,葉清玄笑了。

  「用不著跟他們比好。」

  他掂量著手中的『誠信』和『勇敢』,咧嘴微笑著:

  「我們比爛吧!」-

  在戰爭警報的尖銳聲音裡,所有皇家艦隊的戰船都一片忙碌,無數水手匆忙奔行著,將一切縫隙密封好,在船頭分發著厚重的防護服和將整個面孔都籠罩在其中的呼吸面罩。

  很快,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後,所有的戰船就位。

  而在宏偉的旋律之中,天穹之上的厚重雲層緩緩破裂,漆黑的巨獸破雲而出。以脊椎為核心的管風琴在十六名樂師的攜手連彈之下奏響。

  熾熱的蒸汽從遊牧之山的軀殼上噴湧而出,迸發出刺耳的旋律。

  九霄環珮的樂理引導之下,無數念線從葉清玄的軀殼之中延伸而出,連接著遊牧之山,以此為核心,無數天梯樂理將整個皇家艦隊都籠罩在內。

  銜接為一體。

  相較於梅布爾的鳳凰化身,葉清玄的宿命之章籠罩卻並無任何的異象,可是在樂師的感應之中,上百艘戰船此刻已經徹底的統和為一體,成為了一個意志的軀殼和化身。

  緊接著,浩蕩的旋律奏響。

  平靜的海洋瞬間沸騰,無數水汽自海面之上升起,化作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厚重濃霧,在濃霧的籠罩內,一切都變成了純白。

  濃霧瘋狂的拓展,在旋律之中,如同白色的毯子,瞬間覆蓋了方圓數百里的領域,依舊在緩慢的向著四周延伸。

  就像是活的一樣。

  短短的數十分鐘之後,整個北海已經有了三分之一的領域被這無法驅散的迷霧所籠罩,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就是曾經籠罩了整個安格魯全境的濃霧。

  得到了全部利維坦力量的地上天國,在對遊牧之山進行龍威灌注的時候,也將這一天賦賜予了這位利維坦的子嗣。

  不同於那時候近乎以太界投影的詭異天氣,此刻的迷霧除了阻礙視線和樂師感應之外,沒有其他的作用。

  也沒有任何殺傷。

  它只需要作為介質存在,就夠了。

  在遊牧之山的船頭,葉清玄微笑著,緩緩高舉起手中的兩個杯子。

  美德之杯。

  一者為『誠信』,一者為『勇敢』,都代表著令人欽佩的品質……弱點!

  隨著葉清玄的動作,整個以太之海彷彿是瞬間破了一個巨大的窟窿,無數的以太被強行抽取而來,所引起的波瀾令遠在北方海域之外阿斯加德艦隊也有所感應。

  此時此刻,抽取以太的不是葉清玄,而是被葉清玄統和為一體的皇家艦隊。

  上百艘戰船的以太引擎瘋狂的抽取力量,哪怕每一台引擎都只是點滴,匯聚在一起,也能夠化作洪流。

  如此龐大的以太波動在巨型協律儀的撲捉之中,根本就是黑夜中的火把一樣顯眼,可現在,黑夜被濃霧所覆蓋,就連火把的位置都難以預測。

  而就在這一份力量的沃灌之下,葉清玄的雙手緩緩傾斜,自天穹之上向著腳下的厚重濃霧,灑下杯中的美德。

  宛如甘露從天而降。

  從誠信之杯中落下的絲絲縷縷水汽很快就融入了迷霧之中,迅速的擴散,令水汽呈現出了棉絮一般的質感。

  所過之處,虛無的水汽變得像是黏稠的膠水。恐怖的毒性伴隨著杯中的甘露,迅速的在迷霧之中擴散。

  刺鼻的氣息從濃厚的霧氣中泛起。

  被誠信所附著的霧氣都變了絲絲縷縷的棉絮,隱藏在了濃霧之中,不斷的飄蕩著,無孔不入,所過之處,縱使鋼鐵也發出了嗤嗤的聲音。

  這種由以太轉化而成的毒氣呈現著半膠質的狀態,對於一切能夠呼吸的活物來說,都是大敵。一旦進入肺腑,就會迅速的令臟器脫水,收縮,直到最後在無節制的嘔吐和脫水中變成一具乾屍。哪怕是皮膚有所接觸,也會令各個皮層迅速的朽壞,失去活性,變成開裂的爛橡膠。

  而與之相比,『勇敢』之杯中灑落的,卻是紛紛揚揚的草屑。

  就好像野草切碎之後曬乾的顆粒,春天到了之後漫山遍野紛飛的柳絨,那些汲取著以太瘋狂增值的孢子從杯中落下,就像是食鹽撒在烤肉上一樣,點綴在了迷霧中,絲毫無害,根本看不出寄生在人體上之後瘋狂生長的恐怖模樣。

  誠信之杯奪取一切水分和活力,使人失去變通。

  而勇敢之杯則令人盲目,瘋狂生長擴張。

  足以在短時間內將一整座大城市徹底屠殺殆盡的武器解除了限制之後,吸收了海量的以太,將濃霧的性質徹底改變。

  接下來一週之內,整個北海都將化作絕域。

  沒有防護服,沒有呼吸面罩,就算在外面行走一圈都會徹底變成植株的寄主和一團爛肉。

  只是可惜了這一片牧場。

  無數魚雙眼翻白從海中浮起,腹部漸漸鼓脹,到最後,無數草籽破腹而出,飄散在水面上

  葉清玄收起了聖盃,緩緩搖頭。

  戰爭還沒有到來,惡果就已經呈現。

  恐怕這一片牧場十年之內都難以恢復了。

  頭戴防護面罩的裝甲騎士奔行而至,半跪在葉清玄身後,「殿下,艦隊通報,已經發現了阿斯加德海軍的痕跡。」

  「戰爭就交給擅長戰爭的人,去告訴塞爾文,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需要顧慮我。」

  葉清玄接過了報告,走向了遊牧之山的艦橋,揚聲命令:「通告全艦,目標南方72度,四百海浬!」

  在轟鳴聲之中,遊牧之山劇震,龐大的身影徑直越過了加速的皇家艦隊,消融在了迷霧最深處。

  「那麼,先去跟我們的敵人打個招呼吧。」

  鋼鐵巨獸的艦橋之上,葉清玄的手指敲打著扶手,輕聲哼唱著模糊的曲子。

  在海上面對利維坦?

  朋友,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10-10 00: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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