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136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0 19:05
大宋將門 第190章王大詞人的傳說

    在許久之前,韓宗武就曾經疑惑王寧安不懂詩詞,幾次挑釁,弄得灰頭土臉,可是到頭來,也沒有見王寧安寫過一首詩,填過一曲詞。

    時至今日,韓宗武早就不懷疑先生的才華,相反,他更希望先生是個完美的人,不論文韜武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都應該是人尖子,出類拔萃,無與倫比……韓宗武曾經幾次鼓足勇氣,想要請王寧安指點詩詞,又怕得罪先生,一直拖到了今天,再不打開這個心結,就沒有機會了。

    不管先生會不會,都絲毫改變不了敬仰之情,只是他很想得到一個答案,僅此而已。

    韓宗武這麼一說,也引起了大傢伙的興趣,蘇軾幾個更是湊過來,大聲鼓譟,他們的心思沒有韓宗武那麼多,只是覺得先生那麼大的本事,怎麼可能連詩詞都不懂呢!

    正好趕上酒宴,來幾首助助酒興,一大群的吃瓜群眾盯上了王寧安,那個熾熱的勁頭兒,簡直要把他融化了。

    看起來是躲不過了!

    王寧安心中苦笑,真是想不到,還是逃不過抄襲的命運啊!

    他正了正色,“既然聊到了詩詞,我就先說兩句。”

    韓宗武連忙躬身,“弟子聆聽先生教誨。”

    王寧安促狹笑道:“不用那麼戰戰兢兢的,其實我比你們之中好些人的年紀還小了幾歲,讀書的時間並不長,幼年的時候,祖父和家母都教過我背詩,可是我漸漸發現,詩歌當中,盡是些懷才不遇,抑鬱憤懣之語,李白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這話說的通俗了,不就是我一定能當官,還要當大官,要出人頭地,要走上人生巔峰嗎!只可惜詩仙一生飄零,過得很苦的。”

    王寧安拿起一杯酒,又說道:“去年咱們實踐的時候,大家一起帶領著百姓建造房屋,一個冬天,鮮有百姓凍死。我不禁又想到了杜甫的那幾句詩,你們可知道哪幾句?”

    蘇軾一拍胸脯道:“當然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是啊,老杜的情懷固然令人敬仰,可是他讓一個百姓免於飢寒嗎?非但顧不上別人,就連自己一家子都顧不上,如此詩才,又有什麼用處呢?只怕連你們都比不上。”

    “自古以來,才子不少,司馬相如,賈誼,曹植,王勃,駱賓王,孟浩然,高適,岑參,賈島,孟郊,白居易,李賀,杜牧……這些人無不領一時風騷,可推究他們的生活經歷,多數人仕途不順,懷才不遇,就算能做官,也不過是區區小吏,即便能步入高層,也是碌碌無為,於國於民,並沒有多少建樹。你們可曾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王寧安又發問了,大傢伙低著頭,仔細思量著,韓宗武低聲道:“莫非說是朝廷昏暗,有眼無珠,不識人才……可是說不通啊,為何自古以來,幾乎沒有哪個詩人在仕途上有所作為?莫非說詩人不適合為官?”

    王寧安呵呵一笑,“我倒覺得是做官的寫不好詩!太史公有言啊,蓋文王拘而演周易,孔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自古以來,唯有苦難才能打動人心,流傳萬古。假使兩個人才華相當,其一仕途順暢,入朝柄政,上佐天子,下安黎民,功蓋寰宇,為治世之能臣,幹臣,難得之臣!這樣的人,還有多少精力去作詩填詞?至於第二位,顛沛流離,一生困苦艱難,飽經風霜,飢寒交迫,把滿腔的才華,都化作一首首雋永的詩詞,一篇篇飽含辛酸的文章,如此佳作,必定傳流後世。”

    說到這裡,王寧安突然看了一眼大蘇,差點哭出來,這傢伙到底受了多少苦,才寫出那麼好的詞啊?

    王寧安甩了甩頭,“往高了說,我是你們的老師,往低了說,咱們是朋友,捫心自問,我是真不希望你們當中,有人靠著詩詞揚名後世,那條路太苦了,太不值得了!”

    說完,王寧安舉起酒杯,喝乾了杯中的酒,他眼中竟有些酸澀的感覺,這不是裝出來的。都是年輕人,相處這麼久了,哪能沒有感情。

    事實上,王寧安早就不再是一個穿越者,而是有著後世記憶的大宋人!

    這裡有他的親人,朋友,師長,學生,有他的事業,有他的追求,也有他的喜怒哀樂……學生們此時此刻,也都陷入了沉思。

    除了王先生,沒有人會和他們說這種話。

    可是他們都清楚,王先生告訴大家的,絕對是發自肺腑之言。

    那些被後人捧上天的詩人才子,哪個不是念念不忘仕途,盼著有人提攜,能夠出將入相,說是報國救民,其實還是為了自己能得到重用。

    哪怕孔孟二聖,不也是周遊列國,兜售治國理念嗎!

    只是很可惜,他們活著的時候,沒人願意用他們的那一套,一把年紀的老先生顛沛流離,吃了上頓沒下頓,多慘啊!

    如果成聖就要受苦遭罪,大多數的人,就連那些聖賢自己,只怕也是不願意的……

    大傢伙全都感到了一股濃濃的幸福感,先生是發自真心,關怀大傢伙,為了大家的好,有些敏感的學生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淚,師恩如山重,真不知如何報答!

    韓宗武更是激動不已,扎在心裡這麼長時間的刺兒,終於消失了,先生智慧源深,見識高妙,更為重要,對學生的提攜愛護,無人能及。

    能拜在先生門下,何其幸運!

    “弟子拜謝先生教誨!”

    韓宗武帶頭,深深一躬,其他學生也都是如此,齊刷刷一大片。

    這裡面有未來的宰相,光耀千古的文豪,有鴻儒,有名臣……身為師父,能有這麼多好學生,王寧安只覺得渾身血液加速奔湧,滿心的豪情翻騰。

    “好好的一頓飯,讓我給掃了興。”王寧安自嘲道:“寫詩填詞不是不可以,只不過這是小道兒,你們不要沉浸其中,耽誤了自己就好。”

    王寧安說完,看了看一張張仰慕的面孔,大方道:“這樣吧,就算我賠罪,來一首詞好了。”

    大傢伙還以為王寧安對詩詞不感興趣,就不會寫了呢!真沒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大家都瞪圓了眼睛,興奮地盯著他。

    王寧安心中還是有點發虛,畢竟當著人家的面,竊取人家的東西,總有些不好意思……可轉念一想,只怕經過自己的影響,也未必寫出那種詞了,總不能讓文學史空白吧!

    自我安慰一番,王寧安又理直氣壯起來。

    “這是我當初寫《三國演義》的時候,曾經填的一首,不能親臨赤壁,只怕味道差了一些。”

    王寧安咳嗽兩聲,朗聲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說起來,這詩詞果然不是隨便抄的,你寫赤壁懷古,人家問你,去過赤壁嗎?沒看過你哪來的感想?擺明了是抄的嗎!

    也幸好王寧安之前寫過三國,現在拿出來,也勉強說得過去。

    作為大甦的代表作之一,能不好嗎?

    他念完之後,頓時引來了一陣驚訝的目光!

    韓宗武更是喜不自禁,比自己寫出來還高興呢,“先生氣度恢宏,絲毫不差李太白啊!”

    哪知道在一旁的蘇軾搖著頭道:“你忘了先生剛剛說的話嗎?李白也僅僅是詩歌出眾而已,咱們先生那可是文韜武略,能親自徵殺疆場,談笑間,遼寇灰飛煙滅啊!”

    “是啊,是啊,先生可比李白厲害多了!”

    … …

    被一幫學生讚美的老臉通紅,王寧安索性不要臉了,反正抄一個是抄,抄兩個也是抄,不如就抄個痛快。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澶淵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

    ……

    酒到酣處,名篇佳句,不斷從王寧安的嘴裡冒出來,在場的所有學生從興奮,到驚駭,再到麻木……都說李白一斗詩百篇,大家沒有見過,可王先生確實做到了,每一個學生的眼中,都是小星星,充滿了崇拜之情,更有人急忙忙找來了筆墨紙硯,飛快記錄下先生的詞作,生怕錯過一個字。

    不過一兩個時辰,他們已經記下了厚厚的一本,差不多有二三十首的模樣,而且詞風變幻不定,不論豪放,婉約,全都信手拈來,沒有絲毫遲疑,讓人目瞪口呆。

    韓宗武驚駭道:“夠出一本詞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0 19:06
第191章護犢子的老夫子

    酒喝得很開心,但事後很糟心。

    王寧安只記得自己念了一大堆的詞,差不多把肚子裡的貨兒都掏空了。

    不會的,不會的,只是做夢,只是做夢……王寧安安慰著自己,他翻身坐起來,想找點茶喝,卻現桌上擺著一本小冊子,娘的,我怎麼還做夢啊?

    哀嘆一聲,王寧安躺在了床上,又過了一會兒,他眼睛直,像是殭屍一樣,從床上起開,顫顫哆嗦,拿過來小本子。

    從頭往後翻,越看王寧安腦門上的汗珠就越多,一直翻到最後,他長出了口氣,還算好,沒有什麼犯忌諱的東西,甚至連“靖康恥”都給改成了“澶淵恥”,事實證明自己當時腦子還是清醒的,是很正常的。

    可為嘛正常的腦子不能多想想,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年紀輕輕,裝什麼深沉,寫什麼可憐白生。開什麼玩笑,拿過銅鏡,在裡面找了一刻鐘,愣是找不到一根白頭,連少白頭都沒有。

    誰會相信是自己寫的,這不是開玩笑嗎?

    王寧安覺得應該找點理由,哪怕是牽強附會的也行,至少能自圓其說,要不然滿天下的吐沫星子都會把他淹死……而且從此之後,一定要牢記,第一不能喝酒,第二不能得意忘形!

    自己就是從辦成了榷場,涮了遼國,又無聲無息擴大了王家的勢力,順便還收了那麼多好徒弟……順風順水的事情多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非讓你栽哥大跟頭兒,這就是報應啊!

    王寧安叨叨唸念,翻到了小冊子的後半段,突然眼前一亮,竟然不怕了……

    “來人,快來人。”

    王寧安扯著嗓子大喊,王寧澤抱著一個茶壺跑進來。

    “哥,你是不是渴了?”著,往茶杯裡倒水,王寧安哪顧得上喝水啊,急忙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是范老師?”

    “飯?那個飯?”

    “範純仁唄!”王寧澤道:“他早上送來的,說是他爹看了大半夜,本想親手送給你,見你睡得太死了,就把小冊子放在桌上了。”

    “是老范!”

    王寧安大吃一驚,他真衝到范仲淹家裡,好好感謝老先生的衝動……原來昨天王寧安大展才華,頭幾還算矜持,後來就顛了,範純仁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說的都記下來,拿回去,給范仲淹看。

    “爹,你說王二郎厲害不厲害?平時他是深藏不露,這回讓大傢伙逼急了,還真問出了好東西!你老看看,哪詞不是精品中的精品,還有好些詞牌是聞所未聞,回頭要好好請教二郎,看看要怎麼唱才好……”

    範純仁滿心的欽佩,說的口乾舌燥,卻現老范的臉色越難看。

    “爹,你這是……”

    突然范仲淹劈手抓住了範純仁的腕子,厲聲道:“我問你,這個是你親眼看到的?都是王寧安寫的?”

    “當然,我們都能作證! ”

    范仲淹緩緩鬆開了手,他抓起手抄,看了看,又沉吟一會兒。

    “你出去吧!”

    打走了兒子,老范突然起身,在書房裡煩躁地走來走去,嘴裡不停罵著!

    “歐陽永叔,你個沒腦子的,鬍子一大把了,怎麼還乾這種事情,你不怕揠苗助長,害死後生啊!”

    當老范看到什麼華啊,白了少年頭啊,就認定了這玩意不是王寧安寫的。那誰有這個才華,又捨得給王寧安當槍手呢?

    不用問了,肯定是那位醉翁歐陽修!

    有人要問了,老范這麼想,有沒有道理?

    還真別說,歐陽修是欣賞王寧安的,別看兩個人經常抬槓,互相鬥嘴,有時候醉翁被氣得差點昏過去,他們是不是師徒勝似師徒,不是朋友,過朋友。

    王寧安在六藝學堂有多重要的地位,那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靠著自己的智慧,廢掉了歲幣,更是讓人嘆為觀止,豎起兩個大拇指……

    偏偏這樣一個天才少年,出身在將門之家,身邊都是一幫武夫,暫時還沒有什麼,可長久下去,王寧安肯定沒法被士林接納……當然,對士林的損失大,還是對王寧安的損失大,真不好說。

    總之,歐陽修是不希望看著王寧安分道揚鑣的。

    所以他就弄出了這麼一手。

    把自己寫的詞交給王寧安,讓他在適當的時候拿出來,一舉名揚天下,得到士林的認可。正好歐陽修以文見長,詩詞並不是強項,別人不會懷疑……可是你個豬腦子,也不想想,這麼成熟的詞作,能是一個小小少年寫出來的嗎?

    哪怕他再妖孽,那些悲苦經歷,滿腹惆悵,是做不出假的。

    揠苗助長,害人不淺!

    這是老范要送給歐陽修的八個字。

    假如事前告訴他一聲,老范絕對不會讓王寧安滿嘴胡說的,可是問題已經出了,說什麼都沒用,只能盡量補救了。

    范仲淹想了想,王寧安寫過幾本,其中人物各異,有些能往詞作上面靠,索性范仲淹就幫忙批註起來。

    他還寫了一篇序,大意是說王寧安曾經向自己請教填詞,數月光景,進步斐然,又說王寧安心思機敏,善於寫,能設身處地,體察不同人的心緒,比如《滿江紅》一詞,就是讓王寧安替自己寫的,老范入仕三十年,輾轉各地,正應了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他又滿心想要平滅西夏,收服燕雲,所以才有後面的幾句話,要踏破賀蘭山缺……

    范仲淹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把所有詞作的漏洞給填不上來了,老相公立刻讓兒子再抄錄兩份,一個送給王寧安,一個快馬加鞭,送給歐陽修。

    范仲淹什麼都沒說,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反省吧!以後做事多長點腦子,別老是讓我給你擦屁股……

    范仲淹想的是真好,心說我什麼也不寫,你們也能明白怎麼回事。

    可是老范哪裡知道,這玩意根本不是歐陽修寫的。

    歐陽修拿到小冊子之後,也是滿心不解,王寧安除了那《臨江仙》之外,他沒什麼詞作,這幾年也沒見他有詩才,怎麼一下子就弄出了好幾十詞?

    而且幾乎每個都是精品,相比之下,自己都多有不如,王寧安是哪來的本事,莫非他是天授不成?

    老歐陽看了好幾遍,突然一拍大腿。

    “哎呦,真是糊塗了,不是有範相公和晏相公嗎!”

    歐陽修彷彿瞬間開了竅,這些詞中,豪放一派的,絕對是范仲淹的手筆,也只有他總是感慨白生,至於婉約的,不用問一定是晏殊寫的。

    為什麼兩位老相公要把自己的東西放在王寧安的名下呢?

    歐陽修也是人老成精,大宋盛產神童,人所共知,這其中有真的神童,可是也有假的……歐陽修就知道,很多世家子弟,雖然也很聰慧,但是那些語出驚人,讓人眼前一亮的詩詞,卻未必是他們自己寫的。

    或者說,有許多是長輩至親幫著他們潤色的。

    這也不難理解,哪個父母不是望子成龍,希望把最後的都給孩子。哪怕到了後世,不也有某位青年作家,靠著相同的手段,名聲大噪嗎?

    存了這種心思,歐陽修再看范仲淹的序,還有各種介紹,越了然了!

    哈哈,這是老范和晏相公要提攜王寧安啊!

    按理說小傢伙的文武本事都不差,唯獨在士林的名氣太小了,出了六藝學堂就沒人知道他了。

    說起來也是自己糊塗,竟然沒有想過幫著王寧安打響名頭,真是該死!

    既然讓那兩位搶到了前面,那老夫也幫幫忙吧!

    轉過天,正好歐陽修要進宮去給趙禎講漢書,說白了,就是陪皇帝聊天。

    歐陽修就怀揣著王寧安的詞集,見到了趙禎,隨便聊了兩句,歐陽修就把這個小冊子送到了皇帝面前。

    趙禎的文化修養絲毫不用懷疑,一看這些詞作,就眼前一亮。

    “妙哉,果然是上上之品,只怕醉翁也做不出來吧?”

    歐陽修陪笑道:“老臣本就不擅詩詞,這裡面雖有晏相公和範相公的功勞,但是王二郎的才華橫溢,果然是不同凡響。”

    趙禎也看得出來,那些詞加到十五歲的少年身上,有些奇怪,可是一想到范仲淹和晏殊,也就釋然了,有那兩位的教導,寫出一些名篇佳作,一點也不奇怪。

    “嗯,果然是不錯,朕以為應當立刻刊印,讓天下人都見識一下,我大宋又有一位少年英才啊!”

    這回有了皇帝的肯定,兩位相公,加上文壇盟主背書,誰敢懷疑王寧安抄襲,你找他們說去吧!

    歐陽修眼前一亮,就準備去安。哪知道趙禎思量著說道:“永叔啊,剛剛遼國送來了國書,他們說清州之盟達成,兩國偃武修文,是普天同慶的大事,遼國方面派出幾位武士,還有一位狀元,叫張孝傑,聽說才華橫溢,不可限量。要來我大宋切磋交流,你意下如何?”

    歐陽修呵呵一笑,“陛下,這還用說嘛,擺明了是遼國想要找回面子,派人挑釁來了。”

    “是啊,朕也是這麼看,可那個張孝傑號稱青年才俊,這幾年朝堂上老臣凋零,年輕一輩還沒有起來,總不能讓永叔你去欺負小孩子吧!”

    歐陽修聽出了趙禎的意思,“陛下,莫非是要讓王二郎對付遼國使者?”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1 00:05
第192章新的商機

    王寧安還不知道一個艱鉅的任務即將要落到他的頭上看過了范仲淹的註釋,也就明白了,老先生是存心保護自己。有范仲淹打掩護,自己就不用費心思解釋了。

    而且王寧安藉著機會,告訴那一幫小王八蛋,王老師要專心當好知縣,做好父母官,填詞作曲這類的事情,對不起,再也不干了。

    大傢伙倒是沒覺得什麼,光是憑著那幾十首詞,已經足以證明王寧安在文壇上的地位了,他不需要再醉心這些小道兒,王先生要幹的都是治國安民的大事……包括咱們自己,也別總是以為會寫幾首詞,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目空一切,小覷天下英雄……聽到沒有,蘇軾同學,說的就是你!

    大蘇回去之後,是痛定思痛,他倒不是驚嘆王寧安的才華,論起這玩意,大蘇不怕任何人,但王寧安之前的那番話太有震撼了。

    自古以來,能仕途和文壇兼顧的人,沒有一個。

    二者相權,只能取一,是仰仗著老天爺的才華,做一個孤寂悲苦的詩人,還是鑽研仕途經濟,做一個興旺家族,治國安民的能臣?

    其實這道題不難選擇,只是以往沒有人給自己點破罷了,何止是自己,學堂之中,有多少人會猛然驚醒!

    蘇軾突然發了瘋一樣,抓起厚厚的手稿,撕得粉碎,還不罷休,又扔到了火盆裡,燒了乾乾淨淨,據蘇轍說,之後的幾天裡,大哥就像個瘋子一樣,不言不語,給他吃飯就吃飯,給他喝水就喝水,不眠不休,嚇得蘇轍都要請大和尚來驅邪了。

    好在第三天,蘇軾終於咧著嘴笑了,他主動跑到了食堂,要了二十個大肉包子,又喝了一大盆稀粥,回到宿舍,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再度醒來,大蘇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依仗才華,到處炫耀,也不和其他人搶風頭,整個人就像是收入鞘中的寶劍,鋒芒內斂,再也看不出絲毫的輕狂,沒事的時候,大蘇總是捧著本孫子兵法,苦苦鑽研……

    王寧安給六藝學堂帶來的震撼相當強烈,他打碎了很多人的美夢,入學的時候,大家都琢磨著憑著才華和努力,能夠過關斬將,蟾宮折桂,從此成為人上人,那感覺就像是很多小孩子問他要考什麼大學,保證不是清華就是北大……

    六藝學堂每一個年級就有幾百人,所有學生加起來三千多人,而大宋的會試每四年一次,也不過是錄取幾百人而已。

    哪怕都給六藝,也不夠用。更何況還有那麼多書院,那麼多官學,大家都在盯著那點可憐巴巴的名額,除了那幾十個才華爆炸的天才,誰能走得動科舉之路?

    捫心自問,有把握的真不多。

    難道大家要當一輩子的窮酸書生,食不果腹嗎?

    顯然這是不用的,王先生當了縣令,還管著榷場,好吧,如果包黑子不多話,市舶司也是歸他管的。

    這兩個地方都是收稅的地方,要收錢就要懂算學,王先生在書院教的就是算學!

    我的老天爺啊,是不是先生在幾年前就算準了這一步,提前培養人才啊?

    自從酒樓的那一幕之後,王寧安已經有神話的趨勢,哪天說他白日飛升了,或許學生們都會相信。

    這不,榷場第一批招工考試開始了。

    “哥,你不去參加啊?”蘇轍邊吃邊嚷嚷道。

    蘇軾瞪圓了眼睛,“瞎說什麼,哥可是要考狀元的男人!”

    “做夢吧,狀元是給我留的。”曾布大聲說道。

    這時候韓宗武也湊了過來,“狀元歸你們,給我個探花就行。”

    呂惠卿看到了這幾個貨,氣得一蹦三尺高,真想揍他們一頓,“拜託,你們有點自知之明好不!見過狂的,沒見過你們這麼狂的。”呂惠卿靠邊坐下來,感嘆道:“王先生真是夠意思,假如科舉之路走不通,還能回來當一個小吏,也算是不錯。”

    “是啊,先生心思縝密,環環相扣,天衣無縫。我看以後的吏治,哪也比不上平縣了?”蘇轍道:“試問,哪個縣的小吏公人都在學堂念過書,還接受過幾位相公的教導?”

    他這一說,大家還真的大受啟發,早就听說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基本上地方吏治懷就壞在了那些不要臉只要錢的小吏身上。

    假如天下都能像平縣這樣,使用學院培養出來的人才,說不定大宋的吏治會煥然一新?

    “先生這個知縣,絕對是普天下頭一份!”蘇軾大聲讚歎道,其他人都深以為然,有一個優秀的老師,還真是能學到太多的東西……

    享受著學生的崇拜,王寧安這個知縣可一點也不輕鬆,他要管招兵,要督促著修建榷場,還要管好幾十萬人的生計,千頭萬緒,弄得腦袋都大了。

    雖然平縣是靠著工商兩條腿走路,但是卻不能沒有農業,至少要保證釀酒的高粱,還有生產飼料的大豆要跟得上來。

    再說了,平縣也不知是縣城的二十萬人,還有十幾萬指著種田為生的農戶呢,既然當了父母官,就不能不顧他們。

    要種田,就離不開牲口,偏偏過去的兩年,連人都活不下去了,除了特殊保護的馬匹之外,都吃得一干二淨,連耗子都沒剩下。

    上哪去弄耕牛?

    等著榷場運營起來,從遼國購買?

    他們肯定會狠狠宰一刀,而且也別指望他們能敞開供應……不一樣,真是不一樣,坐上了知縣的寶座,想的事情就多太多了。

    正在王寧安發愁的時候,突然三伯王良瑾來了。

    過去的一年多,三伯其實是最辛苦的,總是出海捕鯨,危險重重,整個人又黑又瘦,看得王寧安都心疼了,私下里他們爺倆還商量著,要給三伯找個媳婦,趁著還不算太老,爭取給王家添丁進口。

    王良瑾不知道侄子的花花心思,他只知道王寧安當官了,還是縣大老爺!真是厲害,太長臉了!

    “三伯,你老就別寒磣我了,這個知縣啊,就是一屁股坐在火山口上,百廢待興,手上卻什麼都缺。”

    王良瑾嘿嘿一笑,“你小子又在哭窮,你那麼有錢,還缺什麼?”

    王寧安無奈道:“有錢不假,可不是什麼都能買了,三伯,就拿耕牛來說,整個大宋都缺,除了遼國,還有哪兒能弄到?可從遼國弄,又要看人家的臉色,我這不是沒辦法嗎!”

    王良瑾聽完,突然哈哈大笑,“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放心,這事三伯就能給你解決了。”

    “當真?”

    “比金子還真!”

    王良瑾也沒有多說,拉起王寧安,兩個人就來到了碼頭,有一艘專門的貨船,外面有軍士在來回巡邏,如臨大敵。

    見王寧安趕到,主動放他們進去。

    王良瑾來到船下,招呼著水手搭好跳板,沒有多大一會兒,就從裡面牽出了一匹高大的戰馬。

    這匹馬呈現油亮的暗紅色,高俊雄健,沒有一絲多餘的肉,彷彿生下來就是為了奔跑而存在的。

    即便經過了十幾天的海上顛簸,還是活力十足,從船上下來,就不停搖頭擺尾,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王寧安沒事就去野狼谷看看,非常熟悉馬匹,一看到這匹馬,就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

    “好馬,三伯,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王良瑾抱著肩膀,笑道:“你那麼聰明,猜猜吧!”

    “猜?”王寧安眉頭微蹙,突然眼前一亮,“三伯,不會是那個'人傻錢多速來'的地方吧?”

    王良瑾開懷大笑,“你小子算是說對了,這匹馬用了這個數。”

    他伸出了一個巴掌,王寧安驚問道:“是五十貫,還是五百貫?”

    “都不是,是五壇子美酒!”

    王良瑾說話的時候,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兒,笑得和招財貓一樣。

    早在王三伯回來的時候,提到了長生島,王寧安就想過,要和那些女真土著搭上線,只是後來遇到了流民,必須捕鯨,養活百姓,這件事情就放在一邊。

    王三伯一直沒忘了,而且長生島還有他的兄弟,王良瑾派人過去,給弟兄們送物資,又讓他們想辦法聯繫女真各部。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商路愣是給打通了。

    “寧安,女真那邊和咱們不一樣,他們不用錢,都是以物易物,咱們的東西拿過去,擺成一排,他們喜歡什麼,就拿帶來的東西換,有人參、有皮草、有牛羊,當然還有戰馬。第一次有個人抱走一匹絲綢,把十頭牛都給扔下了。”

    王寧安嚇了一跳,怪叫道:“十頭牛,放在大宋,差不多能換二十匹絲綢啊!”

    “誰說不是!”王良瑾笑道:“後來我打聽清楚了,以往遼國的商人和他們交換,要十五頭牛,才能換一匹絹,跟咱們做生意,他們賺大了。”

    遼國可以通過榷場,還有歲幣,從大宋拿到寶貴的物資,從宋遼的貿易來看,大宋是佔了便宜的,不過不要緊,人家遼國商人也不是白痴,拆東牆補西牆嗎!不能賺大宋的,就從下面的土著下手。

    一套尋常的瓷器能換一匹上好的戰馬,一個茶餅,就能換二十張皮子……王寧安覺得自己做生意就夠黑心了,可是和遼國商人比起來,簡直是溫良恭儉讓的三好少年。

    “寧安,你要是想弄戰馬耕牛,我看從女真人下手,比起遼國容易多了,這不,這次三伯就帶回來二十匹上好的戰馬。”

    說完,王良瑾讓人把戰馬都牽出來,一字排開,每一匹戰馬都充滿了力量,上好的北地馬,一點假也沒有。

    王寧安高興地直搓手,興奮揮拳,狠狠道:“這回騎兵總算有著落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1 00:15
第193章鮮衣怒馬少年郎


    豈止是騎兵而已,如果能打通海上商路,等於一下子把棋局走活了,廣闊的天地,等著王寧安去落子。

    “三伯,小侄有些話,哪怕和我爹都不能明說。”

    王良瑾道:“寧安,有什麼話,你直說吧,三伯都聽你的。”

    王寧安面色凝重,顯得心事重重。

    “三伯,該給咱們家留一條後路了。”

    王良瑾不解,“寧安,咱們家不是好好的,你當了知縣,老四也當了官,有你們在,王家只會越來越興旺,還擔心什麼?”

    “不。”王寧安道:“三伯,文官常喜歡說三思,也就是思危,思退,思變……說句不客氣的,咱們想中興家道,可眼下是文官的天下,每一步都是逆水行舟,稍有不慎,就會全盤皆輸。我覺得把長生島僅僅視作一條商路,遠遠不夠,那應該是咱們家的一條生路。假如有什麼變故,咱們就可以揚帆出海,到長生島避難。”

    王良瑾深深吸口氣,“寧安,真的要背井離鄉,遠遁海外嗎?”

    王寧安笑道:“有備無患,我當然希望永遠用不上,可是不能不留,這叫有備無患!”

    王良瑾想了想,終於點頭了,“我聽寧安的,你放心,我一定把這條生路給守好了。”

    拋開了凝重的話題,長生島的價值遠遠不止如此,等於是在遼國的后腰上,頂了一把匕首,從女真人手裡能換來馬匹和耕牛,強大王家軍。而且只要把售價稍微壓低一些,讓女真人知道,從長生島買東西,物美價廉,而遼國商人,則是以次充好,貪得無厭……久而久之,就會形成契丹人欺負壓榨他們的印象,怨氣累積越來越多,到時候就能煽動女真人作亂,在遼國內部炸一顆雷!

    大遼的鐵騎再厲害,也統治不了海洋,王家軍可以從海岸線發起襲擊,你們遼國能來打草谷,我們也一樣能!還可以通過海上,給女真人輸送更多的物資和武器,讓他們和遼國死磕……

    這一步走出去,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進退自如,不要太幸福啊!

    三伯絕對是一個福將,有他在,等於讓王寧安少奮鬥了五年,

    立刻著手安排船隊,這一次王寧安挑選了一個負責人,叫傅韶光。他的父親是王家的部曲之一,六藝學堂第一批招生,傅韶光就考進去了。

    只是他的文采有限,根本走不了科舉之路,不過傅韶光已經很滿足了,在這之前,他只上過三個月的私塾,就被迫輟學。

    能重新捧起書本,已經是他的最大幸福。

    傅韶光如飢似渴地學習著,他的腦袋不算靈光,算學也不是最好的,但是他肯下功夫,學習之刻苦,真是讓許多人汗顏。

    他自知沒法和那些天才相比,恰巧榷場招收小吏,就參加了考試,居然拿到了第七名的成績。

    家裡上下都高興壞了,跳出去1000響的鞭炮,跟過了年似的。

    王寧安找到了他,道:“我想讓你隨著船隊押運貨物,到長生島去販賣,在海上打拼很辛苦,這個生意又不能擺在明面上,你可願意?”

    “願意,我們家的一切都是先生給的,先生讓我幹啥,我就乾啥!”傅韶光乾脆答道。

    “好,為師沒看錯人!”王寧安笑道:“我會安排你的兩個弟弟進六藝,爭取幫你們改換門庭,還有每次出海,一成獲利,會交給你和手下的船員,絕不會虧待大傢伙。”

    傅韶光欣然領命,王寧安從船隊裡面撥出了五艘大船,專門走長生島的航線。

    又解決了一塊心病,王大知縣的日子輕鬆了不少,總算能抽出空,好好練練功夫,說來慚愧,之前楊曦督促他練功,王寧安還滿心不願意,好長時間沒見到小妮子,又有點想念。

    人家是紅袖添香,讀的是聖賢書。到了他這裡,成了拳腳相加練真功。說起來啊,誰都有犯賤的毛病,連王寧安都不例外。

    “王大人總算想起小女子了。”楊曦的語氣帶著埋怨。

    王寧安打了一個冷顫,怎麼要不妙啊!

    “我說楊姑娘,實在是公務繁忙,怠慢了貴客,我,我給你賠罪了。”王寧安說著真的一躬到地。

    楊曦又笑了起來,“行了,我知道你忙,好幾次想去看看,發現你都在挑燈忙碌,批閱公文……”突然楊曦小臉一紅,大姑娘家家的,跑去看人家少年郎,算什麼事啊!好在王寧安也沒把她當成女孩子。

    “楊姑娘,你看今兒是練功啊,還是出去走走?”

    楊曦促狹一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功夫就是這麼來的。當然是……出去玩了!”

    敢耍我!

    王寧安頓時瞪圓了眼睛,“大膽妖女,你敢耍弄本官!”

    “我不但敢耍弄你,還敢打你呢!”

    說著楊曦舉起拳頭,兇巴巴撲過來,王寧安撒腿就跑,她在後面追著,兩個人一口氣跑到了後院的馬棚,剛剛三伯弄回來的寶馬都在這裡,王寧安翻身上了一匹青色戰馬,轉身衝著楊曦呲著牙,“有本事追我啊!”

    楊曦那個小暴脾氣,哪裡吃這一套,也騎上了一匹棗紅馬。緊追著王寧安就下去了,兩個人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出了平縣,又跑出了好一段,竟然到了沙灘上。

    藍藍的海水,浮動的海面,清爽的海風,厚厚的沙灘……王寧安第一次發現,治下竟然是如此美好。

    他大聲喊著,把胸中的濁氣盡量排出去,吸進略帶腥氣的空氣,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小魚,遊在茫茫的海水之中,遼闊無垠,自由自在……什麼公務,什麼宋遼,什麼朝廷爭鬥,算計傾軋,什麼都沒有了。

    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楊曦!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從馬背上跳下去,讓馬兒隨意去啃青草。

    他們兩個背對著背坐著,仰望著天空。

    天是藍的,海水也是藍的,都乾淨得沒有一絲塵埃,楊曦顯得十分慵懶,她迷戀地看著天空,享受著海天一色的美景。

    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個風箏,是紙鳶,糊的輕巧結實,在風中穩穩的,突然有一陣大風,將線繩吹斷了。

    風箏失去了束縛,一下子又高了不少,幾乎變成了一個黑點,要消失了相仿。可沒過多大一會兒,紙鳶又開始急速下落,直挺挺的,好像是一枚砲彈,最後落到了大海之中……

    楊曦一直在看著這只風箏,突然感傷起來。

    “真像啊!”

    “像什麼?”王寧安隨口問道。

    “像我們女人唄!”

    王寧安差點笑噴了,我的小姑奶奶,你還知道自己是女人啊!

    當然,王寧安可不敢說出來,他只是悶不做聲,當一個聽眾就夠了。果然,楊曦也沒有在乎他,只是自顧自說道:“人生下來就有各種關係,好像是抓著風箏的那根線,有些人就想拼命掙脫,想要自由,可真正享受到了自由,卻明白過來,那根線不但束縛著你,也保護著你。當你墜落的時候,有人能用力拉你一把,讓你重新站得穩穩的。當你飛累了,厭倦了,就有人把你收回來,給你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

    王寧安最初只覺得是一個瘋丫頭在胡說八道,可是越聽味道越不對勁兒,這個暴力妞什麼時候變成哲人了?

    不會是病了吧!

    “我說楊姑娘,用不用找個郎中?”王寧安說完就後悔了,這不是找打嗎!誰知楊曦竟然沒在乎“王大人,這些日子失禮了,對了,以後你有什麼話本小說,不用給我送了,對了,還要灶糖,也不需要了。”

    “為什麼? ”王寧安傻傻問道。

    “因為……本姑娘定親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成婚了。這次出來,就是想散散心,從此之後,就要好好相夫教子,不能到處野了。謝謝王大人的招待,小女子感激不盡。”

    楊曦說完,就快步跑到了棗紅馬的前面,上了馬,一溜煙儿消失了……她騎在馬上,眼中的淚突然流了下來。

    她沒等王寧安回來,將棗紅馬送回了馬棚,就到了自己的房中。早有一個整理好的行囊,她拿起來,就準備離開,可是枕頭下面,還有一卷詞集,正是王寧安寫的那幾十首詞。

    楊曦從頭到尾,都仔仔細細看過。

    每一首精妙的詞作,都讓她驚嘆不已,隨之而來的是如山一般的壓力。這個小傢伙有著太多的才華,太大的本事,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耀眼奪目,注定不是自己能擁有的……那些夢,也該醒醒了。

    楊曦自嘲笑笑,她邁步到了門口,卻又遲疑了,默默轉身,拿起詞集,塞到了行囊的最深處。

    楊家的部曲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走吧!”

    馬蹄作響,楊曦離開了平縣,沿著寬敞的道路,直奔京城而去,走出來沒多遠,楊懷玉等在路邊。

    看到妹妹,他倒是有些意外,“真沒想到,你會來的這麼快?”

    楊曦燦然一笑,“哥,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楊懷玉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很疼,很酸楚……接下來的一天多,兄妹兩個都沒說話。恰巧到了中午休息,正在默默啃著乾糧,在大路上塵土飛揚,一群騎兵簇擁著一個少年郎,鮮衣怒馬,飛馳而來。

    楊曦突然止不住悲傷,淚水奔湧而出……青史盡成灰說那個啥……寫女人的段子一直寫不好……大家湊活著看!對了,四更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00:06
大宋將門 第194章被鄙視了

    王寧安出現的那一剎那,楊曦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莫非說真是老天有眼,他什麼都知道了,帶著人把自己奪回去……

    很霸道,很魯莽,卻也很幸福!

    酸酸甜甜,五味雜陳,心臟在胸腔裡不停撞擊,嘭嘭作響,小臉蛋通紅,紅撲撲的,分外誘人。

    她真想衝上去,好好說說滿腹的委屈,可又沒有那個膽子,只能死死抓著馬韁繩,手指焦躁不安地搓來搓去。

    倒是楊懷玉,比起妹妹冷靜多了,迎了上來。

    “二郎,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也不用這麼大動干戈吧?”

    王寧安勒住戰馬,苦笑了一聲,“你當我願意來了,還不是陛下降旨了,讓我進京。”

    “什麼?”

    這回輪到楊懷玉吃驚了,“你是接到了聖旨,才要去京城的?”

    “你以為呢?我好歹也是個知縣,沒有旨意,哪能輕離轄地。”

    “貌似也有道理。”楊懷玉有些痴痴傻傻的,偷偷回頭,卻發現自己的妹子已經騎馬跑開了,速度極快,就好像一道閃電一般!

    楊懷玉著急了,立刻追了下去。

    王寧安坐在馬上,撓了撓頭,心說至於嗎,一兩天前還有說有笑,莫非這女人要嫁人了,都變了個樣子?

    想到這裡,王寧安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在他的後面,還有一個要出嫁的女人呢!

    原來蘇老泉那一番御前奏對,得到了朝野的一致讚揚,趙禎破例提拔,任命蘇洵為秘書省校書郎。

    蘇洵的才華是沒的說,很快就嶄露頭角,被一大幫人所推崇,儼然京中新貴。

    恰巧這時候蘇洵的內兄帶著兒子程之才赴京遊學,兩家的孩子早就訂了娃娃親,就想趁機成親。

    蘇洵剛剛搬到京城做官,兩個兒子還在六藝上學,至於女兒也在滄州,照看弟弟,蘇老泉就託人送了一封信,讓蘇八娘進京,正巧趙禎的旨意也到了,急調王寧安進京,正好順路,王寧安就讓人準備了馬車,護送著蘇八娘一路而來。

    當再次碰到了楊曦,王寧安才猛然察覺,敢情這倆姑娘都要成親了?

    這話怎麼說的!

    王寧安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覺,說不上失落,也說不上惆悵,鬱悶,就是高興不起來,姑娘們都出嫁了,那自己該找個什麼樣的呢?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

    王寧安這個傢伙啊,在別的事情從來都是當仁不讓,積極佈局,唯獨碰到了自己的親事,那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反正年紀還小,再玩十年八年,也沒問題。

    就這樣,他們一路同行,離著京城越來越近,王寧安突然想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進京,除了要陛見之外,還要拜會朋友。

    賈昌朝,歐陽修這是一定要去看的,還有曹家也要去瞧瞧,對了,楊家更不能錯過,王寧安還真想拜會一下當世的人瑞折老太君,也想看看那位傳奇女將穆桂英……

    想到這裡,王寧安按捺不住了,他吃過晚飯,就到館驛的另一個院子,正巧楊懷玉在舞劍,一把長劍,風雨不透,招招致命,很是犀利。

    看起來這些年楊懷玉的功夫是突飛猛進,不可小覷。

    “楊兄,喝點酒吧!”

    王寧安舉起一個酒壇子,晃了晃,過了好一會兒,楊懷玉才收了寶劍,斜著眼睛,掃了王寧安一下,眼神之中帶著殺氣,嚇了王寧安一跳,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楊懷玉氣哼哼跑出來,一把奪過王寧安手裡的酒,旁邊就是一棵槐樹,樹下有幾個石墩子,楊懷玉坐下之後,猛灌了幾口酒,小白臉變成了大紅布,酒壯熊人膽,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子就足了,惡狠狠瞪著王寧,好像要吃人一樣。

    “你,你幹什麼?我,就是想問問,老太君,九姑奶奶,還有你奶奶她們喜歡什麼。是,我以前忘了,沒給老人家準備禮物,這一次我都補上,這總行了吧!”

    楊懷玉哼了一聲,“誰稀罕你的東西?”

    “餵,你吃了什麼不消化的,我到底怎麼惹你了?”王寧安也把眼睛瞪圓了。

    “你是沒惹我,可你惹我妹妹!比惹了我嚴重一千倍!”楊懷玉突然探身,瞳孔灌血,猙獰可怖,幾乎和王寧安臉對著臉。

    “我妹妹要嫁人了,你知道不?”

    “啊,聽說了。”

    “那你呢,做了什麼?”

    “我?”王寧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祝福她唄,願她白頭偕老,百年好合!”

    “哇呀呀!”楊懷玉都要氣炸了,“你還裝糊塗,信不信我抽你!”

    “不信!”王寧安把眼睛一橫,“楊懷玉,你想清楚了,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別胡來。再有,你們家的事情,我一絲一毫都不知道,你最好說清楚,你要是不說,我可不陪你玩了。”

    王寧安覺得今天的楊懷玉跟瘋子似的,簡直不可理喻,還是趁早離開好。

    楊懷玉突然有些迷惑,“王寧安,我妹妹真的什麼都沒告訴你?”

    王寧安干脆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楊懷玉抓了抓頭,突然不好意思起了,他乾笑了兩聲。

    “我還以為她都跟你說了,結果你……你……”

    王寧安從楊懷玉怪異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一絲端倪,他劈手就抓住了楊懷玉的前胸。“姓楊的,咱們都是男子漢,有什麼事情你趕快給我說明白了,我可不想背黑鍋!”

    見王寧安真的不知道,楊懷玉只好老實交代……原來在去年的時候,楊家就給楊曦說了一門親事。

    對方也姓王,還是比王寧安他們顯赫無數倍的王家。

    在真宗朝,有一位名相叫王旦,深受真宗信任,生前為相十二年,死後贈諡號文正,王旦絕對做到了文官的頂峰,達到了夢寐以求的高度。他死後王家依舊十分興旺,王旦的兒子王素如今是樞密直學士,權知開封府,距離宣麻拜相也就是一步之遙。

    給楊曦選的男人就是王素的侄子,王旦的孫子,名門世家,絕對配得上楊曦。

    王寧安聽完楊懷玉的介紹,甚至覺得還算不錯。

    “文武合璧,珠聯璧合,是天賜的姻緣,希望楊姑娘能夠幸福。”

    楊懷玉攥著拳頭就想揍王寧安一頓,別的事情你那麼敏銳,怎麼涉及到感情的事,就犯糊塗呢!

    “我妹妹要是能幸福,我會這個模樣?”

    王寧安遲疑了一下,“怎麼,那個人不好?”

    “豈止是不好,簡直壞透了!”楊懷玉怒斥道:“那傢伙是紈絝當中的紈絝,人渣中的人渣,這些年做了無數的壞事,京城的百姓提起他都切齒痛恨,要不是仗著祖宗的餘蔭,早就被打死了!人品差不說,還是個癆病鬼,身體很差,不一定哪天就沒了。”

    王寧安的腦袋終於正常運轉了,他突然沉下臉,怒斥道:“楊懷玉,既然如此,怎麼還把楊姑娘推進火坑?別告訴我,楊無敵的子孫那麼沒骨頭,讓人看不起你們!”

    楊懷玉被問得目瞪口呆,半晌嘆口氣,“你說的對,我們家好些人就是沒了骨頭,我妹妹的親事,家裡面商量了很多次,後來漸漸的就落在了兩個人身上,一個是姓王的,另一個也是姓王的!”

    楊懷玉翻了翻眼皮,王寧安遲疑道:“不會是我吧!”

    “你以為呢! ”楊懷玉沒好氣道:“姑太的意思是和你們家結親,畢竟咱們兩家幾十年的緣分,你又是青年才俊,前途無量……可我們家這邊,有人就主張和王相公他們家結親,好處更多。”

    “不對吧,王旦都死幾十年了,那個王素也不怎麼樣,你們家人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楊懷玉氣呼呼道:“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王旦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王素又深得陛下信任,能在陛下身邊說得上話。”

    “那又有什麼用?在朝堂上混,還是要看真本事的,據我所知,那個王素很弱的,範相公,晏相公,還有醉翁他們都看不起他,說他背叛了慶曆諸公。”

    “他們看不看得起,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人看得起王素。”楊懷玉鬱悶道。

    “誰?”

    “汝南郡王趙允讓!”

    “趙允讓?幹什麼的?”王寧安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熟悉,“等等,他是不是有個兒子,叫趙宗實?”

    楊懷玉點頭,“他不止有一個兒子,而是有二十幾個,你說的趙宗實排名十三。”

    這回王寧安總算想起來了,在歷史上仁宗無後,過繼了堂兄汝南郡王趙允讓的兒子趙宗實,也就是後來的英宗皇帝。

    王素雖然不是很強,但是他和趙禎算是子一輩父一輩,趙禎很重感情,也就是說,王素在立儲的問題上,發言權甚至比一般的相公還要大。

    趙允讓看重王素,就是想讓王素幫著他把兒子推上儲君的位置,這麼一來,楊家急著和王家結親,目的就很明確了,他們是想攀上王家的大樹,未來王家人當了從龍功臣,楊家也能跟著沾光……

    弄清楚這些,王寧安突然非常憤怒,“楊懷玉,就為了這點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你們家的人就認定了那個王家比我厲害,比我重要,他們腦袋裡裝得是什麼?”

    面對王寧安的咆哮,楊懷玉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只能低低聲音道:“他們說一文一武,兩條腿走路比較安全,而且… …你們家只能指望楊家,楊家求不到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00:08
大宋將門 第195章很尷尬

    “哥,你都和他,說了什麼?”楊曦不顧楊懷玉一身的酒氣,衝到他面前,焦急問道。

    楊懷玉喝了很多酒,腦袋有些迷迷糊糊的,咧著嘴笑道:“傻丫頭,當然是你的事?”

    “我的事,我有什麼事?”

    “還和哥裝糊塗啊!”楊懷玉得意道:“你的心思哥還不知道,我告訴了那小子,讓他看著辦吧!”

    楊曦一愣,小臉蛋瞬間羞紅了,可是下一秒,楊曦猛地驚醒,“哥,你什麼時候說的?”

    “當然是剛才了,沒看我們倆喝酒來的嗎!"

    “啊!”

    楊曦的臉一下白了,她突然兇巴巴盯著大哥,喘著粗氣,恨不得撲上去,揍他一頓。楊懷玉還迷糊呢,“怎麼了,哥說了,你不高興?”

    “哥!”楊曦急得直跺腳,“你要說也看看時候,現在說算什麼?”

    楊懷玉愣了,“現在不說,等過些日子你都嫁人了,再說管用嗎?”

    “不是!”楊曦又羞又憤,“你,你怎麼不早點說!現在兩邊都要定親了,你讓我可怎麼辦!”

    這下子把楊懷玉也弄得沒詞了,他低下了頭,嘟囔道:“我,我以前不是不想拿小子做我的妹夫嗎對了,你和他見過那麼多次,你怎麼不自己說?”

    楊曦瞬間怒了,點著哥哥的腦門道:“這種事情有自己說的嗎?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楊懷玉更尷尬了,如果早點把窗戶紙捅破了,家裡面就算反對,也沒有辦法阻撓,可現在和王家都談了,只等楊曦回去,讓王家人見見,就正式定親,過幾個月就要成婚。

    這時候突然反對,你把王家放在哪裡!

    人家王素王大人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高富帥之一,出身好,才學好,和皇帝的關係還好,得罪了這樣的人物,不是給楊家找事嗎!

    “哥,你真不應該!”楊曦托著腮幫,低聲道:“我好不容易想通了,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咱們家的狀況,聯誼也是沒法子的事。怎麼不是過一輩子,苦點,樂點,沒關係的……”

    小丫頭雖然這麼說著,可是淚已經順著眼角流下來,楊懷玉聽得心裡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誒!都是哥哥沒用啊!”

    “不是的,是我命苦,我早就認命了!”

    ……

    兄妹兩個雖然和王寧安同路,卻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歡蹦亂跳的楊曦把自己關在馬車裡,愣是沒讓王寧安見一面,就連楊懷玉也黑著臉。

    弄得王寧安都沒了心情,早就知道汴京城繁華無比,當世無雙,王寧安也懶得多看,他順著人群,進入了城中,只有兩個感覺,一個是人真多,第二個就是路真寬!

    不但路寬,而且兩旁都是店鋪,鱗次櫛比,一間挨著一間,沒有一絲的空餘地方,路上的行人更是各式各樣,不但有南腔北調,還有黑黑的,大鬍子的,穿著東瀛服飾的,千奇百怪,好一座國際大都市!

    王寧安稍微掂量一下,就知道平縣距離汴京還差著十萬八千里,自己要努力啊!

    他有公務在身,進京之後,去了專門給外官下榻的館驛。他的事情不少,其中榷場和錢莊的情況,要單獨向趙禎禀報,除此之外,野狼谷的馬場初見成效,最早的一批戰馬已經兩三歲了,王寧安挑選了三十匹,要獻給趙禎。

    當然,作為寶貴的軍馬,要先送到樞密院,經過軍方檢驗,如果確實達到了標準,朝廷準備在全天下推廣。

    去樞密院一趟,再等著皇帝召見,先公後私……路上王寧安也總是想著,說實話,楊曦這個妮子還真不錯,無論身材還是容貌,都是頂尖兒的,除了有點小脾氣,其餘的都挺好,眼睜睜看著她被推進火坑,王寧安很不忍。

    可僅僅因為這個,就要把她娶進門,貌似也說不過去……王寧安還真羨慕那些看到美女就下手的前輩,你們的胃口是真好啊!

    還是等陛見之後,去楊家拜訪一下,弄清楚狀況再說,王寧安胡思亂想著,輾轉到了半夜,才昏昏沉沉睡過去,可是王寧安哪裡知道,此刻的楊府,卻沒有一個人能睡著,包括剛回來的楊懷玉和楊曦,全家人都聚在了一起。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慌張,剛剛從廣西傳來了消息,楊懷玉的父親楊文廣被儂智高叛軍擊敗,幾千人馬,損失殆盡,僅隻身逃過,退守潯州。

    而此時的廣西東部,廣東西部,幾乎全數落到了叛軍的手裡。

    兩廣人馬敗得之慘之快,簡直超出想像,儂智高有如神助,秋風掃落葉相反,幾個月之間,佔領了大片土地不說,還公然登基稱帝,建立大南國,和大宋分庭抗禮。

    消息傳到了京城,官場震動,急於追究罪責的言官們把矛頭對準了楊文廣,認為他領兵無方,臨戰失機,要為兵敗負責,甚至有人請求斬殺楊文廣。

    眼下楊家勉強能撐住門面的就是楊文廣了,之前他一直擔任小官,在抗擊西夏的戰役中,奮勇作戰,升任殿值,後來被調到了廣西,任都指揮使。本以為好好乾下去,能一步登天,重新恢復楊家的威名。

    奈何楊文廣剛到了廣西,就遭逢儂智高叛亂,栽了跟頭。

    楊家議事廳,年近百歲的折老太君都被請了出來,坐在了中間,陪著老太君的是楊九妹,去年冬天,她也染病了,躺在床上兩個多月,瘦成了一把骨頭,好容易恢復了一絲精神,又遇到了這種事情,心情可想而知。

    除了這兩位輩分最高的之外,當家的是第三代,楊宗保已經死了,只剩下夫人穆桂英,另外還有幾個和楊宗保平輩的堂兄弟,再往下就是“廣”字輩,而楊懷玉和楊曦,都是楊家第五代人,若不是他們出自長房,根本沒有資格參加家族議事。

    穆桂英黑著臉,愁眉不展,打了敗仗的正是她的兒子楊文廣,不但丟了楊家的威名,還葬送了寶貴的部曲。

    自從楊宗保去世之後,長房的地位就風雨飄搖,如今楊文廣又出了事情,其他各房當然要趁機發難。

    楊宗瑛率先開口了,“大侄子打了敗仗,實在是丟了楊家的臉,不少看楊家不順眼的人都想趁機發難,我是真怕會禍及家人。”

    楊懷玉黑著臉爭辯道:“我爹初到廣西,人生地不熟,將士水土不服,身體不適,突遭襲擊,如何不敗?三叔祖,你把什麼責任都推到我爹身上,公平嗎?”

    楊宗瑛哼了一聲,“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不是我把罪責推給你爹,是你爹不爭氣,人家要找咱們家的晦氣!”

    穆桂英突然一拍桌子,怒道:“不要吵了,當務之急是想個辦法,究竟該怎麼辦!”

    這話一出,議事廳又沉默了。

    楊宗瑛心有算計,看了半天,淡淡笑道:“其實大侄子的罪也不算多大,關鍵是有沒有人給咱們說話?”

    穆桂英沒有吱聲,只是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楊宗瑛更加得意,“要我說,只要請王素王大人幫忙,他在陛下那裡能說上話,和朝中的相公們也熟,一句勝過別人百句。”

    楊九妹突然插話,她聲音很低,卻難掩怒氣,“恐怕王素不會白白幫忙吧?”

    “姑姑說的是。”楊宗瑛含笑看了眼楊曦,又說道:“曦兒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人家嫁了,王家就不錯,只要成了兒女親家,王素王大人,肯定會幫忙。”

    “我不答應!”

    楊九妹突然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她身體太虛弱,竟然眼前發黑,晃了晃才站穩。

    “要想說情,大可以求別人,歐陽學士,范老大人,還有晏相公,他們都會幫忙的。”

    楊懷玉連忙點頭,“姑太說的對,王寧安進京了,讓他幫忙說話,只要歐陽學士能幫忙,我爹就有救了。”

    “做夢去吧!”楊宗瑛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們都想曦兒和那個王家聯姻,別忘了,那個王家做大的官不過是個都指揮使,在京城毫無根基,他能幫上什麼忙?即便是歐陽修出面了,又能如何?管軍的是樞密院,賈相公和歐陽修他們是死對頭,龐相公一直看不上將門,當年他在西北的時候,就打壓過種家。如今這二位坐鎮樞密院,能放過咱們楊家嗎?不請王大人出面行嗎?”

    楊宗瑛的一番話,說的楊九妹和楊懷玉都啞口無言,只是生氣。

    穆桂英越發糾結,她幾次抬頭,看了看如花似玉的孫女,心裡跟刀扎的似的,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孫女,這可怎麼選啊!

    正在此時,楊曦突然站起來,衝著家中長輩們萬福。

    “身為女兒,我不能看著爹爹被陷害,為了我爹,做什麼我都願意!”

    此話一出,楊九妹,楊懷玉,穆桂英,全都哭了,淚水長流,唯獨楊宗瑛捻著鬍鬚,得意洋洋道:“好丫頭,果然識大體!我這就去找王大人。”

    楊宗瑛彷彿得勝的大將軍,風風火火離開了楊府,轉過天,楊宗瑛陪著王素,一起趕到了樞密院,正趕上賈昌朝當值。

    “王大人,楊大人,對不住了,賈相公今天要專門等候貴客,不見其他人。”

    王素臉色凝重,“怎麼,連老夫都不見?”

    門子賠笑,“王大人,請回吧。 ”

    王素出身名門,還是很有涵養地,他沒有多話,只得轉身道:“楊公放心,既然老夫管了此事,就一定管到底。”

    楊宗瑛慌忙點頭,“麻煩親家公了。”

    好嘛,這位直接叫上了。

    正在此時,幾匹馬飛馳而至,王寧安趕到了,他把自己的名帖遞上去,隨口道:“有勞了。”

    門子一看上面的名字,連忙眉開眼笑,“敢情是王知縣到了,賈相公恭候多時了,快跟著小的進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00:08
第196章造訪楊家

    楊宗瑛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對方看樣子最多十六七歲,絕不可能有二十歲,年輕的不像話,偏偏拿出名帖,連通報都不用,直接就能去見賈昌朝,莫非這小子是賈昌朝的親戚?

    可聽門房說這小子姓王,還是個知縣,沒聽說過……楊宗瑛越想越憋屈,猛地站出來大叫道:“他一個區區知縣,憑什麼能進去?”

    這話一出口,原本王素的臉是紅的,直接就黑了!

    被賈昌朝阻擋在門外,很丟人,可此時大喊大叫,鬧起來就更沒臉了。楊宗瑛,你當這是你們家的大廳,可以隨便叫喊,這是樞密院,是朝廷重地!

    王素這個氣啊,早知道就不該把楊宗瑛帶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也不好直接罵楊宗瑛,就這麼走了,也實在是沒面子,只能站出來,道:“本官身為開封知府,有要事要見賈相公,還請立刻通報。”

    王素也是有脾氣的,你賈昌朝裝什麼大瓣蒜,連我的面子也不給?

    門子被逼得沒辦法,一個勁兒偷看王寧安。

    王寧安無所謂,“你去通禀一聲吧,如果這位大人的事情比我重要,我可以等著。”

    門子如蒙大赦,趕快撒腿就跑。

    王寧安不知道這兩位是誰,他也沒心情打聽,乾脆退後兩步,那意思是讓他們先來。王素和楊宗瑛都沉著臉不說話,沒有多大一會兒,裡面就傳出了腳步聲。

    “連這麼點事情都辦不好,老夫要你何用?”賈昌朝罵著門子,從裡面走了出來,一抬頭看到了王素,皮笑肉不笑,“原來是王大人,老夫公務繁忙,你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是了。”

    看到賈昌朝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德行,王素更氣了。

    “賈相公,你說的公務,不會就是見這位吧?”王素涵養過人,不會說難聽的話,可是語氣之中,已經帶著輕視。

    王寧安斜著眼睛看了看,連門都進不去的東西,還裝什麼!

    他懶得搭理這倆貨兒,輕笑道:“賈相公,你要是忙,我就回去等著了。”

    說完,王寧安一轉身,就要告辭。

    賈昌朝可真急了,他三步兩步追上來,拉住了王寧安的胳膊。

    “我說二郎,你來京城,不到老夫家中已經是不對了,怎麼還能走!不過是些許小事,用不了多少工夫的。”

    賈昌朝拉著王寧安,到了門口停了下來,臉色明顯不好看。

    “王大人,你也知道廣西儂智高叛亂,數州之地,烽煙遍地,老夫實在是忙碌,有什麼你就快點說吧。”

    王素這個尷尬啊,要是他自己來,早就回去了,偏偏託大,想要讓楊宗瑛看看自己的本事,結果臉被打得越來越腫,都成了豬頭。

    真是進退不得!

    “賈相公,我聽說有人誣告楊文廣,陷害忠良,朝廷可不能讓大將寒心。”王素沉著臉,由於怒火攻心,語氣十分凝重,失去了分寸,好像對下屬一般。

    賈昌朝那是好脾氣嗎?冷笑一聲,“有沒有罪,那是朝廷說的,不是你權知開封府王大人能說的!官場上有句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還請王大人自重!”

    說完之後,賈昌朝一轉身,伸手請王寧安進去,外面只剩下王素和楊宗瑛兩個。

    王素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好你個賈昌朝,你也太目中無人了,連陛下都不會拿這種語氣說話,你算個什麼東西!別以為當了樞密使,就有多了不起!我,我和你沒完!

    ……

    王寧安跟著賈昌朝進樞密院,剛剛聽到了楊文廣三個字,那不是楊懷玉和楊曦的爹嗎!莫非出了什麼事?

    王寧安心中一動,隨口就問道:“賈相公,那位大人是誰,他來拜託什麼事情?”

    “他叫王素!”

    賈昌朝隨口說道:“一個不自量力的廢物,要不是仗著他爹的威名,老夫早就把他趕出朝堂了,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敢跑到老夫這撒野,好大的膽子!”

    王素?

    又是個熟人!

    王寧安心說正好把一路上的謎團都解開吧!

    “賈相公,你怎麼看不上王素啊?我可聽說他是王旦王相公的公子,陛下都高看一眼呢!”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賈昌朝更氣了。

    “還有臉說呢,二郎,你知道吧,咱們大宋的官員是可以參加科舉的。”

    “沒錯。”王寧安點頭,“好像我這樣的,以後要科舉,只能去考別頭試,對吧?”

    “嗯,就說說這個王素吧!他在天聖五年,應試學士院,賜進士出身,接著又參加考試,通判潁州,遷太常博士,調回了京城,再參加考試,混了頂五品紗帽。”

    聽到這裡,王寧安都目瞪口呆,這位王大人可真是一個考試狂人啊!

    稍微琢磨,王寧安也就明白了賈昌朝為什麼看不起王素了。

    不管什麼考試,都難保公平,王素身為宰相之子,並沒有走科舉大路,而是參加了偏門的學士院考試,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當然了,大宋優待士人,更何況王旦又有功社稷,大家也沒什麼說的。

    可是王素錯就錯在了一而再,再而三,人家都憑著功勞升官,可王素偏偏接連參加考試,把敲門磚當成了終南捷徑,怎麼?大宋朝的考試都給你一個人準備的,什麼不用乾,就升到了五品,你還懂不懂適可而止!

    賈昌朝人品不怎麼樣,可人家是一步一步升上來的,學問紮紮實實,無可挑剔,以他的地位,鄙視王素也就鄙視了,還能怎麼樣?有本事把官司打到陛下那裡去,我也不怕。

    賈相公就是有這個豪氣!

    王寧安弄清了緣由,懶得多評論,只是楊文廣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賈相公,你也知道我們家和楊家的交情,似乎楊文廣有了麻煩,你老能不能高抬貴手,幫幫忙啊!”

    “幫!一定幫!”賈昌朝答應得別提多痛快了,“二郎的事就是老夫的事,豈有不管之理,當然了,老夫的事,二郎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一句話,老東西的狐狸尾巴就漏出來了,王寧安哼了一聲,“算我倒霉,你有什麼事情,只管說就是了。”

    ……

    楊宗瑛都不知道邁得哪條腿,飄飄忽忽回到了楊家,腦子裡全都成了一團漿糊。

    怎麼就活見了鬼?

    一個小小的知縣,竟然比王大人還有排場,值得賈相公降階相迎,聽說話的語氣,似乎賈昌朝還要求著他,這不是笑話麼?

    更大的笑話還是王素,這位王大人那麼紅,怎麼就不受賈相公的待見?

    這麼一弄,等於是楊宗瑛當了惡人,王素吧什麼都算到了他的頭上。看樣子王素是絕對不會幫忙了,賈昌朝又怒氣沖衝,看起來,楊文廣是兇多吉少。唯一的頂樑柱都倒了,楊家的倒霉日子怕是要來了……

    楊宗瑛回到了家中,也不敢隱瞞,只能斷斷續續,把事情說了一遍兒。這一次只有楊九妹和穆桂英幾個長輩在。

    楊九妹突然一皺眉,“去把懷玉叫來。”

    不多一會兒,楊懷玉趕來了。

    “我問你,那個王寧安是不是當官了?”

    “嗯,沒錯,陛下賜他知縣,還兼著榷場的差事。”楊懷玉又補充道:“我看陛下很賞識他,他要是年紀再大一點,沒準能當知府呢!”

    楊宗瑛雙眼直勾勾的,突然一躍而起,驚問道:“那個王寧安多大?有二十嗎?”

    “沒,好像還差兩個月十五。”

    “啊!那個王知縣是他?”

    楊宗瑛徹底傻眼了,楊九妹咬牙切齒,簡直想放聲大笑。

    “沒長眼睛的東西!把頑石當成美玉,把和氏璧扔到一邊,你,你們想氣死我啊!”

    穆桂英雖然不清楚細節,可是她腦筋很快,急忙問道:“九姑,莫非說那個被賈相公奉為座上賓的知縣,就是王寧安?”

    “應該就是他了。”楊九妹道:“賈昌朝這個人心高氣傲,能看上眼的年輕人沒幾個,當初王則叛亂,二郎幫過他,這事懷玉知道。”

    楊懷玉連忙點頭,“是,我就是那次參加平叛,得了個官職。似乎賈相公真的挺看重二郎的。”

    “那小子本事大,別說賈昌朝,就連范仲淹,晏殊他們,不一樣待如上賓!”楊九妹越想越氣。

    “你們都以為老婆子瞎了眼,非要讓曦兒嫁給王寧安!那孩子文武全才,本事通著天呢!你們都不信,好啊,這回親眼見到了吧?”

    尷尬,大寫加粗的尷尬!

    以往楊九妹說王家如何了得,家里人都將信將疑,滄州是個偏遠之地,王家又是沉寂了好幾十年的落魄家族,即便重新爬起來,也就是個低級武官而已。

    哪怕真如楊九妹所說潛力無限,能幫上楊家的忙,也要一二十年之後。哪像王素,差一步就可以成為相公,一旦他掌權,隨便說句話,楊家不就受用無窮嗎?

    楊宗瑛怎麼想怎麼有道理,所以他不惜一切,投資王素,結果萬萬想不到,他眼睛裡的王大人,竟然不如王知縣值錢!

    簡直情何以堪!

    穆桂英也著急了,“九姑,既然王二郎能和賈相公說上話,能不能請他幫忙,替文廣說情?”

    楊九妹嘆口氣,“我也小瞧了王寧安啊,這樣吧,我帶著懷玉去登門拜訪,他還是很重感情的,我估摸著能幫忙。”

    穆桂英道:“只要能說上話就好,如果需要打點,咱們也不能讓他虧了。”

    楊宗瑛突然悶聲道:“要想買通賈相公,可要花不少錢的!”

    “閉嘴!”楊九妹猛地怒吼,“鼠目寸光,當初要是聽我的,和王寧安結了親,現在他就是楊家的女婿,還用得著花錢嗎?”

    楊九妹轉身要走,突然外面有人跑進來,手裡捧著一個名帖。

    “有個叫王寧安的前來拜訪。”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17:46
第197章刮目相看


    傳說中的天波楊府,並沒有那麼繁華富麗,相反在崇尚奢侈的京城當中,顯得十分古樸,而且由於人口眾多,還有些逼仄。

    畢竟楊家不像歷史上傳說的那樣,滿門都是寡婦,實際上楊家的男丁還是非常多的。

    王寧安穿過了層層院子,來到了正廳前面,楊九妹,穆桂英,也包括楊宗瑛,都在等著他,王寧安一眼掃到了楊宗瑛,這位還不停扭頭,生怕王寧安看到他,越是如此,就越暴露出來。

    好在王寧安沒那麼無聊,就當做沒看見。

    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晚輩,跟所有人見禮之後,衝著楊九妹咧嘴一笑,“怎麼看你老的氣色不怎麼好?回頭我讓人送幾十斤人參過來。”

    楊九妹被逗得笑起來,“人參有論斤送的嗎?都當了一方父母官,還說孩子話!”

    穆桂英憂心兒子的事情,不免有些著急,笑道:“快請王大人進來吧。”

    楊家人簇擁著,把王寧安請到了大廳,分賓主落座,又有侍女送上了茶水,王寧安掃了一圈,發現他們都一副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樣子,就主動說道:“是為了楊伯父的事情吧?”

    穆桂英連忙道:“正是,不孝子臨敵失機,遭逢兵敗,實在是有辱家門,貽笑大方。”

    “晚生倒不是這麼看,我大宋文恬武嬉,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遠的不說,當年能和契丹爭鋒的河北軍團已經糜爛不堪,至於前些年還能和西夏拼鬥的西北集團,同樣腐化得很快,再過些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仗了。這還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又有強敵壓境,尚且如此。至於嶺南,承平百年,天高皇帝遠,根本不堪聞問,即便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楊伯父沒有什麼錯。”

    穆桂英連連點頭,“王大人說的是理,也是情,可有人想拿楊家開刀,還請王大人能幫忙周旋,是不是和賈相公求求情?”

    穆桂英說這話的時候,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王寧安會一口回絕。

    “賈昌朝那邊我已經打招呼了,他說會幫忙的,不過要看看情形。”王寧安笑呵呵道。

    穆桂英見王寧安說得輕鬆,心還是放不下,可她和王寧安也不熟,只能求助似地看楊九妹。

    “二郎,你告訴老身,是不是賈相公不願意幫忙,或者是推脫敷衍?”楊九妹低聲問道,這時候一旁的楊宗瑛忍不住了,他氣哼哼道:“一個小孩子而已,連人家哄你的話都聽不出來,還敢跑來賣好!真是豈有此理!”

    在賈昌朝那裡吃閉門羹,被王素怨恨,回家又丟了面子,連連扇嘴巴子,楊宗瑛鬱悶要死,這是把滿肚子的氣都撒在了王寧安的身上,十分不客氣,弄得楊九妹和穆桂英臉色狂變,恨不得生吞了楊宗瑛!

    反倒是王寧安,他面色如常,絲毫看不出怒氣,只是淡淡一笑,“賈昌朝那個人的確狡詐多端,我會注意的。”

    楊九妹紅著臉道:“二郎,也不瞞你,文廣是楊家唯一的頂樑柱了,要是他出了事情,楊家可就完了,老身算是求你了,念在老一輩的交情上面,可務必要幫幫我們啊!”

    說到了激動處,楊九妹忍不住咳嗽起來,即便有些距離,王寧安也能聽到楊九妹的胸腔發出風箱一般的身體,看起來她的病不輕啊!

    當初楊九妹去滄州的時候,還能和幾十個人大戰,楊家槍法使得出神入化,這麼短的時間,老人家的身體就不行了,王寧安十分心疼。

    “前輩,都怪我沒說清楚,楊伯父這事賈昌朝不敢不管,但問題是嶺南糜爛,非是一日之功,賈昌朝剛剛調入京城不久,不用負什麼罪責,所以他多半要藉著此事,去對付文相公和龐相公,他們神仙打架,咱們一幫凡人不用摻和,在一旁看著就是了。”

    王寧安自從見了楊宗瑛之後,就看出楊家人的政治水平,是真不願意和他們深談,但是楊九妹這個樣子,他又不能不把話說透了,否則老人家憂悶成疾,那可就麻煩了。

    誰知道,王寧安說著,楊宗瑛竟然還不服氣,又插嘴道:“按你這麼說,萬一賈相公鬥不過龐相公和文相公呢?豈不是我們也要跟著倒霉?”

    面對著幾次三番的挑釁,王寧安真的怒了,他是看在楊家的面子上,不願意爭吵,可這位一而再,再而三,滿嘴都是腦殘的話,也難怪楊九妹擔心,楊家的一些後輩,實在是不成器!

    “那依你的意思,該如何辦?”

    “我?”楊宗瑛想了想道:“論起實力,還是文相公和龐相公遠勝賈相公,要我說,就應該走文相公的門路,讓他幫忙招呼那些言官,才能保住文廣的性命。”

    他這話說完,還吧嗒了兩下嘴,覺得非常有道理,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穆桂英沉著臉,心亂如麻,她畢竟是個女人,相夫教子多年,對朝堂的事情一知半解,霧裡看花,實在是沒有主意。

    “王大人,你看要不要走文相公的門路?”

    王寧安苦笑著搖搖頭,“如果真的找上了文彥博,恐怕就真的有死無活了。”

    “怎麼會?”楊宗瑛怒道:“你個小孩子,懂得什麼?”

    王寧安哼了一聲,把臉沉了下來,再不教訓教訓這個腦殘,他都要上天了。

    “嶺南兵敗,冒出了一個大南國,朝野震動,這時候滿世界找替罪羔羊,你是巴不得讓文彥博看到楊家嗎?你可別忘了,文彥博剛當上首相,就要裁軍八萬,他對將門可絲毫不會留情!去找他,找死還比較快!”

    這幾句話,把楊宗瑛說的瞠目結舌。

    穆桂英在一旁看著,她終於下定了決心,要想救兒子,只能靠著王寧安了。

    “王大人,既然文彥博如此狠辣,靠著賈相公能行嗎?”

    “唉,賈昌朝當然不行,不過他能爭一爭就好。”

    楊家人還是不明白,楊九妹焦急道:“二郎,你就把話都說明白了吧!要不然,老身放不下心。”

    “也好。”王寧安也生怕楊家的腦殘壞了大事,只好說道:“賈昌朝只要能說幾句話,就暫時動不了楊伯父。朝廷面對儂智高叛亂,最初肯定是憤怒震驚,等這個勁兒過去了,就要想著平叛!嶺南的人馬廢了,江南的人馬也不堪用。遍觀大宋,能用的人馬無非是和遼國打過仗的那幾支。剛剛我見賈昌朝的時候,陛下降旨,召集所有相公去皇宮議論軍情,我就向賈昌朝推薦了狄青,這次平叛,多半要從西北和河北調兵,這些地方的人馬和我多少有些情分,而且懷玉兄也和他們並肩作戰過,只要懷玉兄能主動請戰,南下平叛,到時候朝廷還能拿楊伯父如何?最多降級罰奉,等打幾個勝仗,又能官復原職,甚至高升一步。”

    和那幫老狐狸打交道,王寧安都習慣了高來高去,十分的話只說一分,正話要反說,反話要正著聽,總而言之,從來沒有規規矩矩的時候。

    可是在楊家這裡,他不得不把什麼都說得明明白白,掰開了揉碎了,生怕他們弄出什麼誤會來。

    道理講清楚了,楊懷玉漲紅了臉,心說他怎麼就沒想到啊,上陣父子兵,老爹戰敗了,他這個兒子就該毫不猶豫頂上去,還用人家提醒嗎?羞不羞啊!

    激動地楊懷玉猛地站起,“姑太,奶奶,為了我爹,孫兒立刻上表請戰,絕不當孬種,不給楊家丟人!”

    穆桂英十分感動,“好孩子,總算楊家還有個男子漢!”

    這話等於是打了楊宗瑛好幾個嘴巴子,這位不但蠢,還沒骨頭,連個孩子都不如,真是給楊無敵丟人!

    事到如今,楊宗瑛也傻了,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悶頭生氣。

    王寧安衝著楊懷玉微微一笑,“楊兄,你先別急,去是要去,但是怎麼去需要再看看。”

    “我爹還受苦呢,我等不了!”

    “沒事的,回頭我去告訴曹佾一聲,他們曹家的人到處都是,肯定能照顧好伯父。這一次儂智高叛亂,來的真不是時候啊,文彥博會狠狠砍我們一刀,老東西的心黑著呢!”

    楊九妹驚問道:“二郎,這又是怎麼回事?”

    “河北的仗打得好,把歲幣給免除了,可是也打了朝中諸公的臉,文彥博肯定擔憂河北的那些文武聯起手來,和他作對。這不,正好出了叛亂,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派遣人馬南下,把好不容易抱起來的一團給拆散了。”

    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這一次有人向楊文廣發難,其實同河北的戰事是連著的。

    廢除歲幣,賈昌朝和歐陽修進京,標誌著一股龐大的勢力正在形成,在朝有宰輔坐鎮,在野還有幾位相公,坐擁六藝學堂,士林眾望所歸,還有狄青、折繼閔、種詁、王良璟一班猛將。

    如果讓這夥人站穩了腳跟,從上到下,鐵板一塊,文彥博幾個還能睡得著嗎?

    從楊文廣下手,就是攻擊這個聯盟最薄弱的一塊,突破一點,把所有人都牽扯進去……這是楊家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

    “前輩請放心,楊伯父的事情我一肩扛起,不會有事的。時間也不早了,晚生告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3 17:45
大宋將門 第198章面聖

    本來還想去拜見折老太君,但眼下這種情況,也不方便過去,等楊文廣的事情解決了,再過來補上就是了。

    王寧安從楊家出來,沒有回館驛,而是直接去了曹家,既然出來了就不能不見見國舅爺,再說了,還要讓他幫忙,照顧楊文廣。

    看著王寧安遠去的背影,楊家的幾代人五味雜陳,除了尷尬,就是尷尬。同樣的一件事,到了他們這裡就抓瞎了,拜廟都找不著們,還想著和王素結親,又要求文彥博,丟不丟人啊?

    楊九妹哼了一聲,“我早就說王二郎非池中之物,你們就是不信,這回見識了吧,京中一團亂麻似的局面,他卻能洞若觀火,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連賈相公那般的人物,都要供他驅使,試問這大宋的年輕人,有幾個能比得上王二郎的?”

    穆桂英苦笑搖頭,更加感慨,“別說年輕人,就算是上了年紀的也不成啊!”說著,她掃了一眼楊宗瑛,這位羞愧滿臉,只能趕快敗走,不敢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經過這一次,楊家上下全都改變了心思,原本還存著別的念頭,現在卻都巴不得能和王寧安把親事訂下來,甚至還覺得有些高攀了。

    “懷玉,你和王二郎年紀相仿,說話比我們方便,有空你去探問一下,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意思?”

    楊懷玉點了點頭,他轉身離開,只是他沒去找王寧安,而是到了後院,去見楊曦了。

    “咱家的人都被那小子給鎮住了,巴不得要把你嫁給他。”

    楊曦聽完,絲毫沒有喜色,反而小臉慘白,緊緊咬著嘴唇,突然抱住了腦袋,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不一會兒衣服都濕了。

    楊懷玉最見不得妹妹哭泣,急得手足無措,來回踱步。

    “曦兒,你,你不是也有意思嗎,幹嘛哭啊?”

    楊曦抬起小臉,掛滿了淚痕,猶如梨花帶雨,讓人心疼,心碎。

    “哥,現在還能提親事嗎?”

    “這,這為什麼不能?”

    楊曦痛苦萬分道:“咱們求人家幫忙,然後再談什麼親事,成了什麼樣子?讓別人怎麼看,是,是他挾恩圖報,還是咱們楊家的姑娘不值錢,要去巴結人家?哥你要是心疼我,就再也別提什麼親事,我,我這輩子也不嫁人了!”

    ……

    從曹家回來,王寧安就接到了旨意,說是讓他次日進宮面聖。王寧安嚇了一跳,見皇上啊,九五至尊,一舉一動,都要講究規矩,什麼三跪九叩,言談話語,錯了一個字就要掉腦袋的……好吧,那是別的朝代。

    太監只是簡單交代了幾句,然後讓王寧安一切照著流程走就是了。

    不過王寧安還多了一個心眼,見皇帝的時候,誰知道要多長時間,總不能見到了一半就尿急吧!對了,飯也要少吃,乾脆,就別吃了!

    他手上有幾顆人參滋補丸,龍眼大小,吃一顆能頂一天。

    到了次日,有小太監帶著,王寧安步入了傳說中的大內皇宮。

    進了皇宮,王寧安就笑了,難怪有五鼠鬧東京,還跑到皇宮偷寶貝,折騰天翻地覆,這大宋的皇宮也太不講究了。

    歷代的皇宮幾乎都是推到重建,務求輝煌大氣,盡顯皇家威儀,倒是趙宋的宮殿,是沿襲五代的舊宮擴建出來的。

    拿舊房子翻修,哪能比得上新建來的氣派,只能務求功能完備,勉強應付也就是了。

    當然了,趙宋的皇宮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許多細節上面,匠心獨具,漢白玉的雕刻,細膩華美,讓人嘆為觀止。

    王寧安一直微低著頭,也無暇觀看太多的東西,他被領到了垂拱殿,這裡是趙禎平時聽政的地方,小太監進去禀報,很快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監走了出來。

    “果然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王知縣,快隨著咱家去見聖人吧!”

    王寧安這才抬頭,掃了眼對方,連忙笑道:“有勞陳公公了。”

    “嗯!”陳琳呵呵笑著:“聖人昨天晚上就念叨你了,這麼多地方官吏,你可是頭一份。”

    “多謝陛下關心,唯有竭盡心力,效忠陛下,不敢絲毫怠慢。”

    陳琳見王寧安彬彬有禮,絲毫沒有少年得志的輕狂,也很是滿意,至少自己的眼光還不差。

    進入大殿之中,王寧安連忙躬身施禮,半天沒有動靜,王寧安就這麼撅著,雖說年輕人腰好,也不能這麼玩人啊!

    正在王寧安遲疑的時候,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

    “快免禮吧,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王寧安抬頭,見對方是個中年男子,四方大臉,很有福相,也十分和藹,就好像鄰家大叔一般,沒錯,這就是大宋的九五至尊,皇帝陛下趙禎。

    王寧安只敢看了一眼,就有低下了頭。

    “哈哈哈,早就听說你的膽子很大,都能跑到遼國殺一個七進七出,怎麼到了朕這兒,反倒拘謹了?”

    王寧安心說能不怕嗎,你老是天子啊,一言定生死,聽說過哪個員工不怕大老闆的嗎?其實王寧安也是多餘,大宋的皇帝不是面,而是真面!

    多少次被噴得滿臉吐沫星子,甚至龍袍都被扯碎了,也不敢把大臣怎麼樣。那些下場很慘的大臣多數都是被政敵弄的,才狼狽不堪。文人起狠,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趙禎笑呵呵道:“以後咱們君臣見得多了,你也就不用這麼謹慎了……要說起來,朕還要謝謝你啊!”

    說著,趙禎指了指嶄新的家具,笑道: “這些東西都是你給朕掙來的,眼下和遼國的貿易如何,榷場怎麼樣了?”

    王寧安連忙說道:“啟禀陛下,榷場一切都在草創,微臣也不敢說成績如何,倒是那幾家錢莊不錯,微臣離開的時候,已經接受了5oo萬貫存款。”

    “哈哈哈,不少啊!”趙禎更加高興了,他想仔細詢問,卻現王寧安站著,個子很高,和他說話要仰著臉,很不舒服。

    “陳伴伴,給他搬個墩子。”

    嚯,不但不用下跪,還有座位,諸位想要穿越的筒子們可要注意了,能來大宋可千萬別去大清……

    王寧安坐在了繡墩上,和趙禎距離很近。

    “陛下,微臣以為我大宋物阜民豐,商貿繁榮,正是對付四方蠻夷的最有力武器。與其用兵鋒加之,不如以利誘之。錢莊一開,存款有息,交易方便,有此兩條,足以吸納遼國的貨幣,紓解我大宋錢荒之局,等於以遼國的血肉,滋養我大宋之國力,不出一二十年,遼國必定國力大衰,民生凋敝,淪為大宋附庸,不值一提。”

    趙禎笑道:“很有志氣,朕也看了你的紮子,還有些東西尚不甚清楚,既然錢莊有此功用,若是遼國也學了去,又該如何?”

    “陛下,微臣斗膽比喻,錢如水,水就下,這是天地規律,遼國人改不了的。”王寧安笑道:“存款有息的前提是有人貸款,而且這個貸款還能獲得穩定的投資收益。就拿平縣來說,過去的數月之間,地價就攀升了十倍不止,正因為如此,商人才敢借貸,錢莊才敢放貸,有了收入才能派利息。試問遼國有什 麼投資價值?牛羊?還是牧場?即便是值得投錢,最後還要把產出賣到大宋,如果沒有大宋這個市場接著,投資遼國祇會血本無歸……總而言之,微臣斗膽請陛下對大宋的百姓有信心,論起掙錢存錢的本事,沒有人能贏過大宋,是吧?”

    趙禎聽到這裡,開懷大笑,十分滿意。

    “朕果然沒看錯,年輕人就是有朝氣,敢想敢做,好,好得很!”

    趙禎走到了王寧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雖然趙宋的皇帝親民,但是如此親密的舉動,還是讓陳琳暗暗咋舌。

    “你說的很好,可奈何許多人都害怕遼國,尤其是這一次嶺南大亂,儂智高那個賊竟然登基稱帝,和朕分庭抗禮!遼國使者多半會趁機勒索,朕十分憂心,你有什麼看法。”

    王寧安早就做了腹案,趙禎問起,毫不猶豫。

    “啟禀陛下,儂智高之亂,不過是疥癬之疾,主要是距離遙遠,如果朝廷還拿對付遼國和西夏的規矩,往來奏請聖旨,難免貽誤戰機,給了宵小可乘之機。假如陛下能夠大膽授權,擇良將,選強兵,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就能蕩平儂智高。至於遼國嗎,他們已經敗了一次,還敢再來,那是自取其辱,我大宋也不用客氣,只管打臉就是。”

    趙禎聽著,只覺得十分提氣,和那些只會哭窮叫苦的相公們完全不同,這才是大國該有的氣度,被欺負了這麼多年,大宋上下的腰桿都硬不起來了,真是可悲可嘆!

    “你說選一個良將,那令尊算不算良將?”

    “那是自然,如果陛下能將嶺南交給家父,一定半年之內,早奏凱歌,把儂智高的腦袋獻給陛下!”

    這回輪到趙禎吃驚了,王家剛剛立了功,在河北站穩了腳跟,按理說谁愿意放棄基業,大老遠跑到煙瘴之鄉受苦啊?

    “你們真的願意?”

    “回陛下,微臣和家父都是陛下手裡的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3 17:46
大宋將門 第199章給皇帝的當頭棒喝

    趙禎當了幾十年的皇帝,見過各種各樣的臣子,可就是沒有見過王寧安這樣的。

    嶺南那是什麼地方,歷來都是犯了大罪,出了大錯,或者政治鬥爭的落敗者,才會去的地方。

    哪怕是再忠誠的臣子,一聽說要去嶺南,也都是哭天搶地,好像生死決別一般,可小小的王寧安,不但不怕,更沒有猶豫,假若大宋的臣子都能這樣勇於任事,不避艱險,何愁不能中興啊!

    趙禎感嘆了半天,卻又想起遼使馬上要來了,還有平縣的榷場,再有王家軍戰力不俗,把他們調走了,誰去對付遼國?

    想到這裡,趙禎又猶豫了,還是不能放王寧安南下啊!

    “卿之忠誠,朕心甚慰,不過你,還有令尊,入仕時間太短,資歷淺薄,恐怕你們有心殺敵,也未必能夠服眾。嶺南一團亂麻,朕的心也紛亂得很啊!”

    聽著趙禎的感嘆,王寧安暗暗出口氣,他是有心插手海上,最好能打通前往南洋的商路,但是平縣的一攤剛剛起步,百廢待興,誰都知道根據地的重要,王寧安不過是冒險一試,所幸是虛驚一場。

    平叛的方略他可以散漫著談,但是涉及到具體用人,那是皇帝和宰相的權力,王寧安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大殿沉默了一會兒,趙禎突然笑道:“朕讓你做知縣,朝中有不少的非議,朕問你,治下百姓如何?”

    王寧安頓了頓道:“微臣不敢隱瞞,平縣的百姓過得很苦,卻也很充實。”

    “哦?”

    趙禎又吃了一驚,哪個地方官吏不是拼著命地誇自己,王寧安竟然主動承認百姓過得很苦,當真是奇葩啊!

    “你和朕說說,為什麼苦?是不是你做的不好?”

    “回禀陛下,平縣本是從滄州分離出來的,所轄百姓三十五萬有餘,其中三分之二是窮苦災民,一無所有。平縣地狹人稠,土地鹽鹼,產出有限,禀賦如此,一時過得苦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趙禎點頭,小傢伙挺坦誠的。

    “朕聽你的話,似乎有把握讓治下百姓過得好起來,有什麼法子說出來朕聽聽。”

    “無他,賣力干活而已。”王寧安道:“微臣在治下建作坊,修道路,拓展海貿,積極通商……百姓起五更,爬半夜,一年到頭不休息,從外面運進木材,木匠們製成家具,再販賣出去;購進皮草,做成大衣,賣到東京……凡此種種,掙一個辛苦錢而已。”

    趙禎眯縫著眼睛,嘆道:“民生多艱,朕感同身受。對了,平縣不是靠著海嗎,朕准你們煮海販鹽如何?”

    這個禮包可夠大的!

    王寧安稍微思量一下,猛地搖頭,“微臣多謝陛下厚愛,只是微臣以為大可不必。”

    “哦?”趙禎更加吃驚了,別人都爭搶不到的東西,這個小傢伙怎麼給拒絕了,真是讓人費解。

    王寧安當然有自己的算盤,他不是沒想過食鹽的生意,可是歷來鹽業都盤根錯節,以他眼下的實力,還惹不起那些人。

    更何況曬鹽能幹什麼?無非就是多一條財路而已,可王寧安已經握著烈酒,蔗糖,榷場,錢莊,他最缺的不是錢,而是一群擁有著強悍生產能力的工匠師傅。

    曬鹽普通的力巴就能幹,最多再用一些算賬的,運輸的,也就可以了,能延伸的產業鏈非常有限。

    但是其他的產業呢?以捕鯨為例,首先就需要造船,需要武器,運回來之後,提煉鯨油,製造肥皂蠟燭,做飼料,做盔甲,加工鹹肉……能發展出一個龐大的產業群,每個環節都需要非常多的工人。

    從農夫到工人,其實是個非常痛苦的過程。

    農民很辛苦不假,可是春種秋收,完全是自己負責,不用受別人管制約束,而且每年還有很長的農閒時間。

    當了工人,從早到晚,幾乎沒有休息,要被老闆壓榨,提心吊膽,一旦丟失了工作,就要挨餓,戰戰兢兢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即便是工業革命的早期,工人也受盡了壓榨,很多人三十幾歲就死了,還有十幾歲的童工,辛苦一天,不過掙兩片麵包幾個土豆的錢,能活到成年就算是幸運了……

    鳳凰涅槃,很苦很累很無奈,可就是要走這一步,不走不成!

    王寧安好容易得到了幾十萬一無所有的勞動力,只要培養好了,這裡面會出最好的船工,最好的鐵匠,最好的皮匠,最好裁縫,最好的釀酒師……擁有無限的可能,只要技術積累到一定程度,沒準平縣就會成為大宋工業的搖籃……如果這時候去曬鹽,做比較容易的事,掙容易的錢,就把平縣給毀了。

    只是這個謀劃太大了,連趙禎都不能多說。

    “啟奏陛下,平縣百姓雖苦,但是卻知道在做什麼,飯要一口一口吃,錢要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掙。煮鹽雖然暴利,但富的不過是少數鹽商而已,大多數的鹽工還是填不飽肚子。微臣有把握,在三年之內,讓所有平縣的百姓安居樂業,五年之內,成為河北最富庶的所在!”王寧安自信道:“陛下提起食鹽,微臣倒是有個建議。”

    “講。”

    “微臣希望陛下能准許遼鹽進入大宋。”

    “不行!”

    趙禎斷然拒絕道:“食鹽乃是民生根本,朝廷的重要財源,我大宋海疆萬里,有海鹽、池鹽、井鹽。用不著遼國的鹽,朕不能把大宋的命脈送給遼國!“

    王寧安暗暗苦笑,果然觀念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陛下,微臣以為採購遼鹽,反而是把遼國命脈攥在大宋的手裡,有百利而無一害。”

    趙禎不解,還是搖頭。

    王寧安繼續道:“其實就算不進口遼鹽,遼國也私下里大量走私,他們從鹽湖直接取鹽,成本地,質量好,這是擋不住的。”

    “微臣剛剛拒絕了陛下的好意,並非微臣不愛護治下的百姓。父母之愛兒,有悉心呵護,也有棍棒相加……至於為政治民,也應該如此,不能光為了百姓眼前好,也要考慮長遠。就拿微臣來說,家父就逼著我練武,從來不手軟。微臣不想讓百姓製鹽,就是不想讓他們養成懶惰的習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總是掙容易錢,有幾個人能富裕起來?微臣更希望治下的百姓能有一技之長,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能憑著真本事掙飯吃,而不是出苦力,求別人賞飯吃!”

    王寧安的這番話,真的是顛覆了趙禎幾十年的認識。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告訴趙禎要愛護百姓,輕徭薄賦,於民休息,有一點不對的地方,就有無數人跳出來噴吐沫星子……趙禎這幾十年,也的確是時刻把百姓放在心頭。可王寧安的話,卻拋出了一個趙禎從來沒想過的問題。

    對百姓好,怎麼才算是對百姓好?

    他想到了鹽利,王寧安想到了培養百姓一技之長,煮海水製鹽,顯然容易多了,來錢也快。相比之下,學手藝,練技能,付出很大,要吃苦受累,流汗流淚,非常人能忍受。但是,只要學成了手藝,一個工匠師傅,絕對比一個煮鹽的力巴賺得多,過得輕鬆!

    父母愛孩子,可以為了長遠,十年寒窗,熬盡心血,可朝廷治理百姓,稍微吃點苦,就有人跳出來指手畫腳,有的是對的,但有的也未必經得起推敲……想當好一個父母官不容易,要當好幾千萬人的君父,貌似就更難了。

    趙禎越想越覺得腦子紛亂,千頭萬緒的,理不清楚,他甩甩頭,還是說說遼鹽吧!

    “朕沒猜錯,你是想讓遼國人習慣掙容易錢?朕說的沒錯吧?”

    “回禀陛下,的確如此,遼國不過千萬丁口,消費的食鹽有限,如果我大宋敞開門戶,多進口遼鹽,有利可圖,遼國必定增加開採販運食鹽的人數,假使遼鹽能養活20萬遼人,牛羊生意能養活50萬遼人,其餘木材、皮草、藥材、珠寶等等,又養活幾十萬人,加起來怕是有上百萬人,算上他們的家人親戚,這個數字就非常嚇人。陛下試想,如果遼國的人口當中,有兩三成是靠著和大宋貿易活著,遼國還敢輕易對大宋動兵嗎?只怕連禁絕貿易的本錢都沒有了,這就叫經濟捆綁,我大宋可以給遼國活路,也可以突然斷絕貿易,讓遼國陷入內亂,徹底摧毀遼國經濟!雖然我們也會受損,但大宋的底子厚,人口多,市場大,我們能拼得起!”

    此刻的趙禎,不只是震驚那麼簡單,簡直是目瞪口呆。

    一個小小的遼鹽,竟然能被王寧安玩到這種程度!

    趙禎想了半天,突然看到了桌上的《管子》,這不就是管仲的辦法嗎!只是讓王寧安稍加改變,從遼鹽下手而已。

    思前想後,十分可行,還真是好主意!

    趙禎寬厚的手掌,按在了王寧安的肩頭。

    “卿真是朕的管仲啊!”

    王寧安臉都發燒了,“微臣不過是雕蟲小技,上不得檯面,更當不得陛下的誇獎。”

    “不!”趙禎頑固堅持道:“你當得起,滿朝文臣,談古論今,詩詞歌賦,都是一肚子學問,只能遇到了國計民生,內憂外患,就一個個束手無策。”趙禎一扭頭,對著陳琳說道:“去,準備御膳,朕要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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