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038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4 17:35
大宋將門 第170章笨拙的君子

    范仲淹很疲勞,甚至再持續下去,都要崩潰的感覺,即便知道了勝利,老相公也是暗呼僥倖,他什麼也不想管了,只是仰臥在床榻上,呆呆望著天棚,想休息,卻又睡不著,眼睛又酸又痛,流出了淚,眼前不斷浮現出金戈鐵馬,吶喊衝殺。

    要說這場宋遼間的較量,最累的人不是王寧安,不是狄青,而是這位範相公!

    從一開始極力主戰,就遭到了各種質疑,甚至連昔日的戰友也以為他想藉機起復,朝堂的神仙夠多了,裝不下范仲淹。

    所以從遼兵殺來,各種明槍暗箭,紛至沓來,沒有一刻消失。

    失守白溝驛,就有人彈劾,要求罷免范仲淹,幸好趙禎這一次沒有充當豬隊友,他撐住了,范仲淹的位置還算穩定。

    可接下來,宋軍堅壁清野,攻入遼境,破壞遼國糧道,大肆殺戮,甚至讓武將指揮人馬,自主作戰,不必援救危急當中的城池,也不管被遼兵掠走的百姓……這一切都成了那些御史攻擊老范,彈劾諸位將領的藉口。

    站在岸上看船翻,他們絲毫不知道河北的艱難,也不懂得戰爭的凶險,一切都靠著他們的惡意想像,肆無忌憚地攻訐,不遺餘力地抹黑……

    面對這些人,范仲淹不是氣憤,而是害怕,不是害怕自己會如何,而是害怕河北真的撐不住,一旦遼兵南下,殺到了京城,這一幫廢物,如何能抵擋如狼似虎的遼兵!

    王寧安常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而朝堂上的那幫腐儒清流,就是作戰將士的豬隊友,外加上遼國的豬對手!

    有他們在,還用得著敵人嗎?

    想到這裡,范仲淹越發覺得六藝學堂太重要了,朝廷以科舉取士,科舉以文章取人,如此單一偏頗的方式,如何能選出合用的人才?

    唯有真正沉心靜氣,培養出一大批文武雙全,有真本事的士大夫,才能扭轉大宋每況愈下的國運。

    慶曆新政失敗了,大宋錯失最好的改革機會,如果再不抓緊時間,只怕離著亡國滅種也不遠了……

    勝利了,范仲淹可以鬆口氣了,老相公放下了家國天下的重擔,又挑起了另一副教書育人的擔子。

    他決定要在六藝學堂,潛心教書,整理一生的所學所思,為國育才。

    不過老相公還要站好最後一班崗,把議和的事情處理好,才能漂漂亮亮急流勇退。

    老范想得很好,最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事情總不會有什麼難度了吧!可偏偏就有人,不斷刷新對弱智的定義,愚蠢程度,簡直讓人嘆為觀止,瞠目結舌!

    遼國派遣同平章事劉六符到了汴京,面見趙禎,先是賀壽,進獻了一些禮物,雙方相處得很愉快,可接下來,事情陡然而變。

    劉六符大肆指責大宋破壞雙方盟約,挑釁大遼,才使得雙方兵戎相見,遼國蒙受的一切損失,都要大宋承擔。

    大宋這邊派遣了樞密副使王拱辰負責談判,最初王相公也是據理力爭,可是劉六符拿出了一份證據,一下子就堵住了王拱辰的嘴。

    根據宋遼的澶淵之盟,雙方不得在沿邊區域修築新城,而大宋方面,違背盟約,在滄州一帶,修築數座城池,規模宏大,均是十萬人以上,如此行徑,還有半點仁義誠信可言嗎?

    在朝堂上,常以宏論驚人的王相公,面對著遼國使者的指責,竟然沒辦法駁斥,只能含糊其辭,結果讓劉六符抓住了痛腳,要求大宋必須先毀掉城池,然後雙方才能和談,不然遼國會舉兵南下,親自動手,搗毀城池!

    王拱辰沒有辦法,只能向趙禎回禀。

    “陛下,我朝向以仁義為先,在滄州築城,卻有不妥之處,是否可以暫時停工?”王拱辰憂心忡忡道。

    滄州修築新城的是王寧安,是歐陽修,是范仲淹,按照道理富弼該說話,可是這個老倌兒低著頭,默默無聲。

    倒是樞密使龐籍龐相公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滄州築城,一是為了安頓災民,二是因為滄州捕鯨,需要加工處理,修城也不是為了對付遼國,我們可以解釋,如果順從了遼國的意思,那幾十萬災民該如何,王相公有辦法安頓嗎?”

    龐籍說這話完全是出自公心,可王拱辰心裡有鬼,他和文彥博走得很近,大有架空龐籍的態勢,難不成龐相公藉機發難?

    王拱辰道:“龐相公,為了救濟災民,就要築城,我怕好說不好聽,讓遼國小覷了大宋!難道朝廷連幾十萬百姓都管不了嗎?”

    龐籍冷哼了一聲,“王相公,事實具在,若非去歲大肆捕鯨,河北餓死的災民就不是幾萬人,而是十幾萬人!這是有目共睹,我們隱瞞有什麼用?遼國不知道嗎,欲蓋彌彰,反而讓人小!!”

    一直沉默的文彥博終於開口了,不開口也不行啊,龐籍豈是王拱辰能壓得住的。

    “龐相公所言是理,王相公顧忌的是情!無論如何,身為大宋的臣子,也該照顧朝廷臉面。不論為了什麼,在滄州築城,總是違背澶淵之盟在前。如果一味袒護,遼國咄咄相逼,兵連禍結,不得安寧,朝廷的損失太大了,臣唯恐府庫承擔不起。”

    又是財政缺口!

    這個理由幾乎成了萬能的,趙禎心中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僵持之下,富弼突然站了出來,“陛下,臣以為不妨問問河北方面,看看滄州的新城,能不能停下來?”

    這個平淡無奇,甚至有些窩囊的提議,竟然得到了君臣的一致同意,就這樣,朝廷急遞,送到了范仲淹的手裡。

    ……

    王寧安這幾天很忙碌,老爹回來了,又多了一個逼著自己練功的人。

    尤其是王良璟這一次跟隨狄青,狄青也不吝賜教,他大受啟發,甚至都想拜狄青為師,狄漢臣哪敢答應啊,你兒子是我兒子的老師,又幫了我大忙,眼下兄弟相稱,要是我收了他爹當徒弟,那王寧安豈不是比自己低了兩輩!比狄詠還低了一輩!開什麼玩笑!

    狄青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一樣。

    “小孩子不懂事,管他幹什麼?”任憑王良璟怎麼拍胸脯,狄青都不答應,弄得王良璟好不鬱悶,把一肚子火都撒在了兒子身上。

    “你看看人家狄詠,再看看楊懷玉,同為將門子弟,人家衝殺疆場,有萬夫不當之勇,那才是好苗子。你現在的程度也太差了,說出去爹都替你臉紅!”

    “願意臉紅你臉紅去!有本事把狄詠和楊懷玉叫來,我能讓他們掃一年廁所!”王寧安一肚子意見,他卻忘了,和誰講道理都行,就是別和老爹講!

    “我告訴你,王良璟的兒子要文武雙全,不能是個只會耍小聰明的弱雞!練!給我好好練!”

    從拳腳到兵器,從練柏木樁到紮馬步,提水桶,這不,又弄了一大桶生綠豆,說是要學鐵砂掌……

    王寧安看了看白嫩嫩的小手,簡直欲哭無淚。

    正在他糟心的時候,範純仁和範純禮趕來了。

    “救命的來了!”王寧安把綠豆一扔,轉身就跑,“快走,帶我去見你爹。”

    範純仁滿臉敬佩,誇張說道:“天啊,先生你會未卜先知啊!你怎麼知道我爹讓我們來找你?”

    “是啊,先生你還知不知道朝廷來公文了,要停了滄州的新城呢!”範純禮沒心沒肺道。

    咯噔!

    王寧安一下子就站住了,他覺得還是去練功夫比較好,雖然累點,苦點,至少不要搭理那幫腦殘的大頭巾。

    王寧安帶著滿腹的不情願,被拉到了范仲淹的書房,歐陽修也在,見禮之後,把情況簡單一說,范仲淹苦笑道:“朝廷雖然沒有明說,可是送公文來詢問,本身就耐人尋味,朝中的諸公並不真心支持修城啊!”

    王寧安悶著頭,滿肚子氣,都要爆炸了。

    “我說範相公,朝中的那幫玩意到底領的是大宋的俸祿,還是遼國的俸祿,他們怎麼就不知道幫著大宋說話呢?”

    范仲淹老臉發紅,歐陽修臉都氣紫了,不同於范仲淹半路出家,歐陽修是正兒八經從頭參與,還協助規劃城池,施工的時候,他也到了工地,督促學生實踐。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城池,哪能說停就停了?

    “唉,畢竟還要顧及朝廷臉面,澶淵之盟是雙方都商定的。”范仲淹無奈嘆道。

    “還真是謙謙道德君子啊,遵守澶淵之盟?他們怎麼不說,澶淵之盟規定歲幣是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如今卻是銀二十萬兩,絹三十萬匹!多出來的怎麼算?”王寧安氣哼哼道。

    歐陽修苦著老臉,哀嘆道:“上次增加歲幣是富彥國去談的,畢竟雙方都同意了,這一次卻是咱們單方面修城,的確有些說不通,要不,二郎你想個辦法?”

    醉翁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原來他擠兌王寧安,就是逼著這小子動腦筋,拿主意。

    王寧安沉默了一會兒,滿臉鄙夷,冷笑道:“範相公,醉翁,你們就是太君子了!這事情很簡單,告訴朝廷,我們修的不是城池,讓遼國隨便參觀就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4 17:35
第171章指鹿為馬

    王寧安練了一個時辰的早功,抓著三個大包子,嘴裡還叼著一個,直接殺到了種家軍的營地。

    “你們老大呢?”

    王寧安經常過來,大傢伙也習慣了那些怪異的稱呼,老大,聽起來比大人威風,順口!

    “俺老大還睡著,沒醒呢!”看門的士兵湊到王寧安的耳邊,低聲道:“二郎,昨天晚上請了個唱曲的姑娘,聽了一夜的曲子,著實乏了。 ”

    “呸,就你們老大五音不全,還聽曲呢!是折騰一宿吧!”

    士兵賊眉鼠眼乾笑著,也不敢反駁。

    “行了,你去告訴你們老大,就說我要回滄州了。”

    說完王寧安就走了,士兵遲疑著去禀報,聽到王寧安要走,種詁連忙往外跑,連衣服都顧不上穿,隨便找了件箭袖袍披在身上,衝到外面,就四處張望。

    跑出了好遠,都沒看到影子,種詁著急了,扭頭想去換好衣服,去找王寧安,誰知一回頭,卻發現王二郎正在一棵楊樹下面啃包子。

    種詁連忙賠笑,“我說二郎,這麼見外不好,要不到哥哥的營中,喝兩杯?”

    王寧安白了他一眼,“是喝敬酒,還是喝罰酒啊?”

    種詁不解其意,王寧安氣得跳起。

    “瞧瞧啊,我的種大將軍,看看你臉上的胭脂膏子,這還沒馬放南山呢!你就這麼急不可耐?”

    種詁被說的羞愧起來,“二郎,歷來都這樣,打仗太辛苦了,好容易太平了,放鬆一下,有沒有強搶民女,不用這樣吧!哥哥勸你一句,你也別太道學了,都老大不小了,是不是還沒嚐過肉味?哥哥的帳篷裡就有,要不……”

    王寧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要不是功夫不行,非要衝上去,痛扁種詁一頓,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老百姓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們這些武夫被人家欺負,也是活該!”

    種詁不明所以,尷尬地撓了撓頭,“沒那麼嚴重吧,不都打完了嗎?”

    “呸!你長點心好不,打完了才是分配利益的時候,打仗拼命有什麼用,不能撈到一點實惠,不是白乾了!”

    種詁比不得他爹老謀深算,奈何種世衡去世,種詁剛剛接掌家族沒幾年,還不成熟,他覺得憑著和範相公的交情,加上實打實的功勞,肯定差不了,因此就放縱起來,哪裡想那麼多。

    王寧安算是明白了,將門為什麼被欺負這麼慘,太沒有敏感性了。

    “告訴你啊,朝廷和遼國在談判,遼國提出了先決條件,就是要停了滄州的新城建築。”

    種詁滿不在乎,“停就停……等等,你說哪?滄州?”

    “沒錯!”

    “啊!”

    種詁這下子可傻眼了,“二郎,那不是你弄得那座城嗎?要是停建,我們家的鹼,還有礬,那麼大生意,豈不是完了… …”

    “才知道啊!”王寧安沒好氣道:“我現在必須回滄州,保住新城。”

    涉及到了切身利益,種詁打起精神。

    “二郎,我可跟你說,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新城,要哥哥幹什麼,你只管吩咐!”種詁不能不表態,一年上百萬貫的生意,如果做成了,他們種家養兵過萬都沒問題,再白癡也捨不得那張大餅啊!

    “新城那邊我自有辦法,倒是這邊,遼國雖然派人談判,可是咱們朝里那幫飯桶,肯定讓遼國小覷咱們,到時候戰鬥還不會少了。種大哥,我不在,你,還有折大哥,一定聽狄將軍的,他打仗的本事比我強多了。你們要頂住遼國的壓力,幫著我把和談漂漂亮亮弄成。”

    種詁沒說的,連忙點頭。

    王寧安又交代了其他人,然後就離開清州,火速回到了滄州。他連家門都沒進,直接趕到了碼頭,找到新任市舶司提舉余靖。

    老頭子在六藝學堂和王寧安就混熟了,見他回來,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寧安,剛剛來消息了,朝廷派了樞密副使王拱辰,還有御史中丞唐介,兩位大人陪著遼國使者劉六符前來勘察。”余靖也心裡發虛,“寧安,城池都建了一半,萬一給停了,那可是損失慘重啊!”

    王寧安呵呵一笑,“武溪公,放心吧,對了,你記住了,咱們建的不是城,別管誰來,都是這話!”

    ……

    次日天明,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楊柳飄蕩,草色蔥蘢。

    遼國特使同平章事劉六符在兩位大宋高官的陪同之下,趕到了滄州。

    登高眺望,一面是浩淼的大海,一面是青色的大地,海天之間,遼闊無比,當真是胸襟舒暢假如沒有那座城池,沒準還能吟詩唱和,把酒臨風,可是一座龐大的城池,就在眼前,誰也沒法無視。

    這座城市規模宏大,光看建築的部分,差不多和大名府相仿,而城中格局規整,店鋪林立,房屋鱗次櫛比,道路寬闊,兩旁有排水溝,許多工匠民夫正在加緊趕工。至於城外,還有一道更龐大的外城,看樣子這還不算完,外城之外,還有護城河,大大小小的堡壘,防御之嚴密,簡直比東京猶有過之。

    哪怕是王拱辰和唐介,都嚇得不輕。

    他們知道滄州為了安頓災民,弄了個城池,在他們想來,不過是小打小鬧,拿圍牆圈起來就是了,哪裡想到,竟然如此龐大雄偉!

    唐介言官出身,素來直言敢諫,那是頂硬的人物,看到如此建築,忍不住心中喝彩,醉翁,包拯,是真有魄力。

    只是王拱辰看在眼裡,卻更多的是擔憂,事到如今,哪怕再無恥,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就是修了城,破壞了澶淵之盟!

    這些地方官吏,包括歐陽修在內,都是貪功心切,把朝廷至於不利境地,簡直壞軍國大事。王拱辰臉色變黑了,劉六符只是冷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卻也什麼都說了。

    事實具在,看你們怎麼圓?

    劉六符縱馬向前,王拱辰和唐介急忙跟著,轉眼到了城池的外面,勒住馬匹觀瞧,只見余靖帶著一些人等在這裡,大家都認識,見禮寒暄之後。劉六符微微一笑,“怎麼樣?請本官進城看看吧!”

    他說的隨意,別人也沒什麼感覺,十分自然,這要不是城池,什麼是城池!

    “這位大人,看你的穿戴,應該是從蠻夷之處而來,偏偏又長了一副漢人的相貌,真是奇怪啊!”

    都說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這位一上來,就給劉六符一個難堪!

    尋聲看去,說話的是個少年人,雖然個子很高,但是肩膀淡薄,臉皮細嫩,明顯帶著稚氣,原來是個孩子,劉六符不好一般見識,只能淡淡道:“老夫在大遼朝堂為官,拜同平章事之職!”那意思是你小子給我放尊重一點,老夫可是大官!

    哪知道對方滿不在乎,“唐朝的夜壺也是裝尿的,我只是想問問,這接風宴是安排上國的酒菜,還是蠻夷的吃食?”

    論起嘴炮,王寧安還沒怕過任何人,他存心給劉六符難堪,那說的就更損了,你都歸附了蠻夷,當多大的官有什麼意義,反正老子都看不起你!

    而且他故意不稱遼國,只說蠻夷,還用上了“吃食”兩個字,分明是說除了大宋之外,其他的都是豬狗吃的。

    劉六符簡直要氣炸了,從哪找來的這麼個東西,竟然如此無禮?

    他就要發作,余靖連忙解釋,“特使不要見怪,滄州本就是偏遠之地,又挨著蠻夷之鄉,難免沾染些野性,缺了文采風流,不過特使也不必在意,我們的心還是熱情的。”

    余靖的話聽起來不錯,可仔細一琢磨,比王寧安還損呢!

    什麼叫挨著蠻夷之鄉,分明是說遼國啊!

    劉六符當真是忍無可忍,懶得搭理這兩個壞蛋,直接對著王拱辰道:“王大人,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客?有這麼趾高氣揚的客人嗎?”王寧安搶著說道:“你要是客人,就該客隨主便,立刻下馬,解下身上的兵器,我們自然有美酒款待。如果你還是騎著高頭大馬,頤指氣使!那對不起,就是惡客,就是敵人!”

    最後兩個字一出口,頓時從四周湧出無數人馬,一個個手持刀劍,盔甲鮮明,怒目而視。

    這下子不光劉六符嚇了一跳,連王拱辰也嚇壞了。

    “快收起兵器,劉大人是奉了遼主之命前來,怎麼可以無禮!”

    王寧安一扭頭,仰臉看天,余靖低著頭,仔細一看啊,這位老先生數螞蟻呢!任憑王拱辰怎麼著急,這些士兵是不會聽她的,倒是唐介看出了端倪,他強忍著笑,道:“劉大人,既然你也自認是客人,就听從主人安排吧! ”

    說完了,唐介主動下馬,把韁繩扔給了手下人,有他帶頭,王拱辰強忍著怒,也下了馬。這回就剩下劉六符一個鶴立雞群,十分突兀。

    僵持了一盞茶的功夫,劉六符咬了咬牙,無奈從馬上跳下來!

    衝著王寧安冷哼一聲,王二郎根本不在乎。

    孫子,還以為你多硬氣呢!

    他在後面跟著,劉六符走出了沒幾步,一塊石碑出現在面前,上面有五個字,劉六符不由得念了出來。

    “滄州貧民窟……這,這是什麼意思?”

    王寧安嘴角一撇,“連這個都不懂,就是說這是貧民窟,不是城池!”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4 23:42
大宋將門 第172章罵死一個

    古有指鹿為馬,今有王寧安指著城池叫貧民窟!

    劉六符愣了許久,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王拱辰老臉發紅,越發覺得心虛,不停偷看王寧安,眼神充滿了怒火。

    倒是唐介,他一路上就看不慣劉六符的張狂勁兒,總算遇到個能收拾他的,老大人只想好好看戲。

    劉六符邁著大步,衝到了護城河邊,足足三丈的護城河,已經頗有規模。

    他用手指著,怒道:“這麼寬的護城河,比京城不差吧?”

    “誰告訴你那是護城河,那是老百姓飲牲口的水槽,我們城裡的人窮,買不起木桶,就只能就地挖坑飲水,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一點錯都沒有!”

    果然有人驅趕著牛馬,跑到護城河邊喝水。

    王寧安聳聳肩,那意思你打我啊!

    劉六符鼻子都氣歪了,他走到了城根下,又指了指一條條青石,怒道:“這又作何解釋?”

    “人窮唄,存點糧食不容易,把牆建得結實點,省得耗子進去偷糧食。這位大人,你或許不知道吧,每到秋冬,下了大雪之後,就有成千上萬的耗子從北邊過來,見什麼搶什麼,看見什麼好,吃什麼,沒法子,不防著點耗子,我們就都餓死了!”

    你夠狠!

    愣是把遼兵說成了耗子!

    劉六符氣得笑了,一抬頭看到高大的城樓,怒冷笑道:“你們的耗子真不一般,需要這麼高的敵樓,怕是比人的個兒還大吧?”

    “哈哈哈,一看這位大人就是沒幹過農活,敵樓是用來防家雀兒的,你沒看到嗎,上面還插著木偶呢,就是嚇唬人的!”

    別說,上面還真有幾個花花綠綠的草人,突兀地立在城頭。

    劉六符徹底無語了,這算什麼,擺明了說假話嗎?

    他實在是爭辯不過王寧安,只能找軟柿子捏,又衝到了王拱辰的面前,急赤白臉道:“王相公,你都看到了,貴國毫無誠意可言,我看咱們也沒什麼好談的,只有兵戎相見!”

    王拱辰變顏變色,來的時候,他可是和文彥博商量過來,要想辦法促成和談,結果直接讓王寧安給攪了,這算什麼事啊!

    “劉大人,你千里迢迢來到大宋,自然不忍和談破裂,雙方生靈塗炭,我看還是以和為貴,咱們先進去再說。”

    劉六符同樣承受不起和談破裂的代價,只好忍著氣,隨著王拱辰進入新城。

    王寧安故意落在後面,臭著臉抱怨道:“這就是大宋的相公嗎?真是開了眼!”余靖嘆口氣,“唉,國勢不振啊!二郎,你也悠著點,別真的把和談弄黃了,眼看著春天了,要播下種子,老百姓一年的收成就看這一個月了。”

    王寧安微微一笑,“武溪公,和平從來不是求來的,你看著吧,不把姓劉的踩到腳底下,他就不會低頭!”

    余靖乾脆閉嘴了,王寧安這小子來了脾氣,那幾位相公都攔不住,反正像朝廷那樣,步步後退,換來的所謂和平,還不如不要!

    就讓王寧安鬧,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

    步入新城,街道整齊平坦,全都是用三合土壓實的,主幹街道還用條石鋪上,連雨水都不怕了。

    這樣的城池,要是貧民窟,那幽州就是難民營!

    劉六符是越看越生氣,滿肚子的氣都要炸開了。

    “王相公,你信這是貧民窟嗎?”

    王拱辰老臉通紅,支支吾吾,唐介駁斥道:“是不是王相公說了不算,要問問百姓才行。”

    “那好,本官就問問。”

    他一點手,讓人叫來一個中年的漢子。

    “本官問你,這是不是城池?”

    漢子臉膛黑紅,只有牙齒是白的,嘿嘿笑道:“你不識字啊,沒看見街牌,俺們這是上河村。”

    “村?”

    “對啊,這一片都是俺們村子的鄉親。”

    “那你們為什麼叫貧民窟?”劉六符又追問道。

    “這還不簡單,俺們原來就是窮苦人,讓大水沖沒了家,現在一無所有,還不是貧民啊?大人不信問問,看看誰是有錢人!”

    “荒唐,你們是窮人,住的房子怎麼這麼好?”

    他這麼一問,中年漢子也自豪地回頭看了看,去歲夏天開始,就陸續趕工,用磚石打地基,上面是厚厚的土坯牆,又結實,又保暖。

    災民是按照村子為單位安置的,每一個坊的房子都大體相同,外面還種了花草樹木,比起老家住的房子,還要漂亮規整許多倍,住著也寬敞明亮,遭災之後,不過一年多,就從一無所有,變得安居樂業,能不高興嗎!

    “俺們住得好,那是俺們肯幹活,也是青天大老爺寬厚,你這個人怎麼回事,還不許我們住好房子?”漢子攥緊了粗糙的拳頭,露出兇戾的神色。

    “俺告訴你,誰看俺們過得好,心裡不痛快,想要使壞,哪怕是天王老子,俺們也跟他拼命!是不是,鄉親們!”

    “沒錯!拼命!拼命!…… ”

    無數百姓的吼聲匯聚在一起,聲音整天,劉六符的臉色變了,狂變!

    好剽悍的百姓,他們還是溫順的宋人嗎?

    劉六符滿心驚駭,剛剛還氣勢洶洶,此刻卻弱了不少。

    王寧安笑呵呵走過來,滿意笑道:“百姓們不偷不搶,靠著自己的雙手,重建自己的家園,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天經地義!劉大人,你最好也奉勸遼主幾句,讓他做個老實人,不要總想著搶啊,奪啊,不勞而獲!別以為建了國,分封了官員,穿上龍袍,就是皇帝了,離著兩千里,我都能聞到那股子賊味!”

    劉六符簡直要氣死了,手指哆嗦著,嘴唇鐵青。

    “哼,王相公,你們如此待客,還敢對陛下無禮,等著大遼的雷霆之怒吧!”

    說完之後,這位轉身氣哼哼地離開。

    王拱辰真的怒了,他黑著臉衝王寧安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隨意折辱遼使,要是軍國大事被你給攪黃了,你承擔得起碼?老夫一定上表彈劾,讓陛下嚴懲你的罪責!”

    “王相公好大的威風?別以為只有你能上表,我也上表,我就告訴陛下,堂堂大宋的樞密副使,統帥千軍萬馬的樞相,在遼寇面前,唯唯諾諾,丟盡了大宋的臉!你如此作為,就不怕在雄州,霸州等地浴血奮戰的將士寒心嗎?”

    嚯!

    這小子是真狂!連遼使帶王拱辰一起懟,真是不客氣啊!

    唐介看得目瞪口呆,都說他敢仗義執言,可相比這小子,還差著火候,他究竟是誰,膽子這麼大?還說要給陛下上表,他哪來奏事的權力?

    “他有,此子就是王寧安!”余靖低聲說道:“子方兄,這一次能逼得遼兵主動求和,他的功勞不小,河北救災,唐家也居功厥偉啊!”

    唐介這才恍然大悟,“果然是熱血少年,有衝勁,相比之下,我們這些老的都不成了。我會據實上表,不會讓他受欺負。只是武溪兄,他這麼幹,萬一弄得和談黃了,怕是不妥吧?”

    “子方兄,你放心吧,王寧安此子做事還是有分寸的。”

    唐介信以為真,可剛過了兩天,就連唐介都撐不住了,王寧安可真能折騰啊……原來劉六符氣得離開新城,他並沒有真的走了,身為特使,如果無功而返,遼主也不會放過他。

    劉六符只能端著架子,硬撐!

    這邊王拱辰也鬧得老大不高興,王寧安實在是太狂妄了,囂張跋扈,偏偏又是地頭蛇,拿他沒辦法!

    想了半天,王拱辰決定甩開王寧安,他以自己的名義,請劉六符過來,接風洗塵。劉六符也是科甲出身,當然遼國的科舉沒法和大宋相比,但好歹也算是文人,和王拱辰聊得挺好。

    “劉大人,這邊新城木已成舟,要想完全毀了,那麼多百姓,我們也承受不起。要不這樣,把新城限定在一丈五尺高,不許再修了,另外,在其他方面,再補償一二?”

    王拱辰覺得能多賺一座城池,已經很不錯了,哪怕再讓點歲幣,多給些銀子和絹帛,也說得過去。

    劉六符自然不願意,但是好容易有個能講道理的,只能繼續談著,總不能撕破臉吧!

    一頓酒喝完,王拱辰臉上也有了光彩,立刻讓人叫來戲班子,給劉六符演出幾段。劉六符早就知道大宋的風華不同尋常,在京城要處處小心,免得被人說私通大宋官員,到了滄州也就無所謂了。

    “那就卻之不恭了。”

    劉六符滿懷的好心情,第一齣戲是花木蘭,前一半十分精彩,他瞇著眼睛,搖頭晃腦,十分享受。

    哪知到了後一半,戲突然變了,有個白臉的武將從裡面走出來,一張口就念道:“割讓燕云不心疼,甘做契丹兒皇帝!某家石敬瑭,賣國歸來,求見老母啊!”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老婦人,穿戴著鳳冠霞帔,在眾人攙扶之下,從後面走出來,老太太面前有兩道小門,一面寫著“六”,一面寫著“離”。

    老太太悲痛欲絕,厲聲怒斥:“凡賣國求榮之人,祖先不認你為後,父母不認你為兒,妻室不認你為夫,子女不認你為父,兄妹不認你為親,黎民百姓不認你為人!六親不認,眾叛親離!”

    王拱辰沒聽過這段,起初還覺得慷慨激昂,可往旁邊一看,劉六符臉色鐵青,嘴唇顫抖,突然直挺挺倒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4 23:42
第173章教你們辦外交

    罵人是一門學問,士人之間對噴,可不能像潑婦罵街那樣,只會憑白丟人身份,惹人嘲笑。

    千古偶像諸葛亮就是個會罵人的,跑到東吳,舌戰群雄;六出祁山,罵死了王朗,又給司馬懿送了女人的衣服,誰知人家坦然而受,諸葛丞相的罵人本事也僅僅到此為止,遇到了更厚臉皮的,丞相焉能不敗!

    古人還是很老實的,罵人的花樣一直停留在諸葛亮的水平上,直到王寧安橫空出世,把這門學問推向了一個嶄新的高峰!

    石敬瑭甘當兒皇帝,出賣燕雲十六州。正是他的無恥行徑,拱手將阻擋蠻族的天險讓給了遼國,從此中原大地,門戶洞開。

    可以說,整個兩宋的悲劇,都源於石敬瑭的無恥舉動。

    在大宋,罵石敬瑭的人車載斗量,但也僅僅是貼標籤而已,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段子。

    王寧安記得上輩子看過一個傳聞,說是福建的民居新歡在大門外面增加一道小門,叫六離門,還有個故事,說是大漢奸洪承疇投降之後,回到老家,洪母就把他擋在六離門之外,說出了那段千古絕罵!

    六親不認,眾叛親離!

    這就是無恥漢奸的下場!

    誰還試圖給漢奸翻案,那就先去問問洪老夫人答不答應吧!

    雖然洪承疇是五百年後的人,但是這段話卻不妨留給任何一個漢奸,出賣燕雲十六州的石敬瑭當之無愧!

    至於劉六符,他本是漢人出身,為了高官厚祿,就投靠遼寇,成了遼國的高官,反過頭來,又代表遼國,威逼大宋,耀武揚威,置祖宗於不顧。如此行徑,不是漢奸又是什麼?

    哪怕劉六符有再多的理由,再動聽的狡辯,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齣戲是演石敬瑭不錯,可是也在告訴所有的燕雲漢人,你們給遼國賣命,就會落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別管劉六符怎麼自欺欺人,他也是讀孔孟之書長大,心裡還是把契丹當成蠻夷,當然遼國也根本沒把他們當成自己人。

    說起來這就是漢奸們的尷尬,劉六符的年紀大了,沒事的時候,總會想想後世子孫會怎麼記自己?

    是光耀門楣的宰相重臣,還認賊作父的走狗鷹犬?

    這一齣戲,徹底勾起了劉六符心中的痛,殘酷無情地告訴他,你就是漢奸,就要遺臭萬年!

    怒極攻心,劉六符直接就昏死過去,手腳都涼了。

    可把王拱辰嚇壞了,要是遼國使者死在了大宋,那兩國想和平也和平不了了!

    “到底是誰,誰換了戲碼?”

    王拱辰大聲狂叫著,像是暴怒的獅子,憤怒踱步,突然用手一指,大叫道:“把所有戲子統統下獄,給本官嚴刑拷問,讓他們說,誰是主謀!”

    王拱辰發狂大叫,突然有人撩開了上場門簾,王寧安從裡面笑呵呵走了出來,背著手,往台口一站。

    “是你!”王拱辰立刻沉著臉。

    王寧安滿不在乎,“王相公,你也不用費事了,就是我幹的,這齣戲剛剛排演,還有些不周詳的地方,你給指點指點!”

    “你,你肆無忌憚,你太跋扈了!”王拱辰鐵青著臉,指著王寧安,痛罵道:“和談乃是軍國大事,本官身為朝廷重臣,秉承聖意,處置此事,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頻頻攪局,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你,你擔得起罪責嗎?”

    王相公的聲音在耳邊咆哮,王寧安伸出手指,摳了摳耳朵,彷彿要把這些話都給摳出去一樣。王拱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被氣得和劉六符一樣,也暈過去。

    “王相公,不是小子狂妄,我就納悶了,既然你認為和談是軍國大事,那劉六符算什麼東西?他一個漢人,去給遼國當大官。你去問問大宋的百姓,能接受這麼一個漢奸嗎?你也可以去問問遼國的貴冑,他們承認劉六符是遼人嗎?”

    王寧安突然大聲咆哮道:“就這麼一個不遼不宋,背棄祖宗,甘當走狗的畜生,和他多說一個字,都是恥辱!身為宰執,王相公為什麼就不能上表,讓陛下下旨,告訴遼國,讓他們派個人過來,我大宋不會自降身份,我們不和狗談!”

    這番話義正詞嚴,王拱辰啞口無言,至於還在地上的劉六符,從他的嘴角竟然冒出了血。之前的戲對他傷害不小,王寧安的幾句話,更是連珠炮,全都落在了他的心頭,激動之下,也裝不了昏迷,竟然真的吐了血。

    臉色蠟黃蠟黃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緊咬著牙關,渾身都是冷汗。王拱辰嚇得臉色狂變,尖叫道:“人,來人!”

    終於叫來了大夫,七手八腳,把劉六符抬走了。

    王拱辰看著王寧安,狠狠一跺腳!

    “劉大人有個閃失,先砍了你的頭!”

    撂下句狠話,王拱辰轉身就走,實在是沒法愉快玩耍了。

    王寧安背著手,看了看幾個唱戲的,笑道:“沒事的,你們只管好好琢磨,要把痛罵石敬瑭的這段推敲精了,以後到京城去演,讓所有人都知道,當了漢奸,哪怕是死了,也要遺臭萬年!”

    “是!”

    打發走了戲班子,王寧安大搖大擺,回到了住處。

    難得,他竟然主動練起了拳法,以前被老爹逼著,總盼著能逃出魔掌,誰知老爹不在身邊了,不練反倒渾身不舒服。

    他連著打了好幾趟拳法,渾身汗津津的,他收了功,讓人準備熱水,好好泡一個澡。

    對了,楊曦那個暴力妞還送給好些藥材,說是用來泡身體,能緩解疲勞,舒筋活血,原來她把王寧安弄得滿身是傷,還是有些心疼的,只是王寧安一直忘了用,眼下總算是想起來了。

    還別說,藥材效果不差,王寧安枕著木桶,竟然睡著了。

    等到醒來,都快吃晚飯了,王寧安換了身寬鬆的袍子,就去等著吃飯。他現在要練功,還要長身體,吃的都是頂豐富的蛋白質,一大盆燉牛肉,一隻白斬雞,一盤大蝦,還有一個醬肘子。

    都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王寧安也不知道,明明有些乾癟的身體,怎麼就能裝下這麼多東西,無論怎麼吃都不飽。

    正在他風捲殘雲的時候,余靖從外面急匆匆跑來,見王寧安悶頭啃著肘子,這個急啊,額頭上都是汗了。

    “我說二郎,你知不知道啊,出了大事了!”

    王寧安抬起頭,然後又低頭猛吃,含混道:“劉六符是死了,還是活著?”

    余靖被噎得夠嗆,怪叫道:“你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王拱辰私下請他看戲,然後我就準備了一出好戲,然後人就吐血了。”王寧安說的輕飄飄的,好像四兩棉花,可余靖聽來,重如泰山!

    “我說二郎,打狗還要看主人,劉六符再可惡,他也是遼主派來的特使,你這麼折辱他,萬一真的激起了遼主的怒火,不可收拾啊!”餘靖心驚肉跳。

    “不會的!”王寧安輕輕一笑,“除了腦殘,不然沒人會為了一條狗去拼的你死我活,武溪公覺得遼主是腦殘嗎?”

    余靖沉著臉,他當然不覺得遼主是笨蛋,能坐穩皇位的都沒有簡單的。但問題是大宋百般折辱遼使,遼國肯定大做文章,逼著大宋在和談上讓步,為了面子,輸了裡子,不值得啊!

    “哈哈哈!”

    王寧安終於吃完了,他抹了一把嘴唇,暢快地笑起來。

    “武溪公,容晚生說兩句放肆的話,歷代先賢都告訴我們要與人為善,要得饒人處且饒人,好人有好報……這話也對,也不對。在大宋的境內,哪怕官員再貪污無能,也是有規矩,有王法的,好人還是受保護的。可是和別的國家交往,那就是叢林法則,就是弱肉強食,沒有絲毫的客氣!劉六符只是個漢臣,他能做什麼主,擺明了遼國還沒有商量妥讓誰來談判,所以派了個探聽風聲的。真是可笑,王拱辰還把他奉為上賓,燒香都沒找對廟門,真是丟人現眼!”

    王寧安毫不客氣地嘲諷,余靖恍然大悟,真是鞭辟入裡啊,以往遼國派遣使者,都是一個漢人,一個契丹人,這次只派了一個漢人過來,這麼明顯的差別,朝中諸公怎麼就沒注意呢?

    “他們滿心議和,哪裡會想得那麼多!武溪公剛剛說我的作法會得罪遼主,沒錯,我就是要得罪遼主,打他的臉,打得越狠,咱們得到的好處越多!”

    余靖也不是笨蛋,順著王寧安的思路,他猶豫道:“莫非你是給耶律重元看?”

    “武溪公一針見血啊!”

    王寧安翹著二郎腿,毫無形象笑著,別看耶律宗真是遼國皇帝,可是真正和大宋接壤的燕雲十六州都在耶律重元的手裡,只要他不想打,雙方就能太平,哪怕耶律宗真跳著腳罵大街,也沒有用處。

    在戰場上打耶律重元,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在談判桌上,壓遼主的人,是給耶律重元出氣,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子!才能把耶律重元馴服。只要擺平了他,才有真正的和平。

    而且在耶律重元和耶律宗真之間,買通皇太弟,肯定比皇帝要容易。

    “武溪公,我早就說過,這次要把恥辱的歲幣至少砍掉一半!我建議朝廷可以給耶律重元一點甜頭兒,然後內外夾攻,不愁遼國不低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5 17:39
第174章老將王德用

    宋遼之間的議和,牽動京城諸公之心,包括皇帝趙禎,一日不能議和,一日無法安眠。只要事關議和,哪怕是三更半夜,也要立刻送給皇帝御覽,片刻不得耽擱。

    這不,從滄州來了兩封表文,其一是樞密副使王拱辰的,他彈劾市舶司提舉余靖,縱容凶頑之徒,破壞議和,竟然將遼使氣得病倒,生死不知,一旦因此激怒遼主,興兵南下,將不可收拾。

    王拱辰懇請趙禎以大局為重,嚴懲狂徒,以安人心。

    從頭到尾,王拱辰都沒提王寧安,實在是那麼個小傢伙,連個正式官職都沒有,堂堂樞密副使去對付他,簡直是拿大砲打蚊子,太丟身份了。

    只是王拱辰不知道,就在他的表文送給趙禎半個時辰前,那個被他看不起的小傢伙已經把奏疏送到了趙禎手裡。

    別小瞧這半個時辰,誰都知道先入為主,一旦失去先機,就可能步步落空。

    小小的王寧安有什麼本事搶在王相公之前,把奏疏送到宮中呢?

    這就多虧那位老總管陳琳了,別看宋代的太監不怎麼樣,但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是伺候皇帝的身邊人。

    從弄出瑤池瓊漿開始,王寧安就通過太監蘇桂,不管給宮里送禮,走私烈酒的利潤,在慶曆八年,就達到了一百萬貫!

    如今滄州修新城,建港口,市舶司,最精華的地段,就有不少是歸宮裡的。

    這就叫利益捆綁,硬生生把不沾因果的陳老太監拉下了水。

    為了保住新城,保住每年幾百萬貫的利益,陳琳不得不一再弄權,把王寧安的奏疏放到了王拱辰的前面。

    說實話,老太監也捏著一把汗。

    趙禎先看過王寧安的奏疏,接著又看了王拱辰的,難得,皇帝陛下什麼都沒說。

    “陳伴伴,你去禮部打聽一下,遼國是不是要派遣新的使者過來。”

    “老奴這就去。”

    陳琳走了一趟,一個多時辰,就趕了回來,“啟奏聖人,遼國方面派了兩位新使者,一個是北樞密使蕭大祐,一個是大將軍耶律仁先!”

    聽完這兩個人,趙禎的眼睛猛地一縮,渾身上下,湧起一股強烈的怒火,嚇了陳琳一跳,心說這陛下是跟誰火啊?

    “哼,堂堂樞密副使,見識竟然不如一個小孩子,可笑,可笑之極!”

    陳琳恍然大悟,敢情是衝著王拱辰去的,王寧安啊,小猴子是真有本事,又把王相公給坑了!

    王寧安在奏疏裡面,沒有說王拱辰一個字,他只是告訴趙禎,劉六符完全可以不在乎,真正關鍵是契丹使者,他才是代表遼國的決策層。

    假如來的人是遼主的,就代表遼國的大權還在遼主手上,朝廷應該小心應付,必要時稍微退一點也是可以的。

    假如來的是耶律重元的代表,那就是說,遼主已經大權旁落,隨時會生叛變,大宋不要拘泥議和,應該增加軍備,整軍備戰,伺機攻擊燕雲之地。

    不過在王寧安看來,眼下遼國兩方勢均力敵,很有可能打破慣例,派遣兩位遼國正使,這就表明遼國內鬥已經明朗化,且誰也奈何不了誰。

    大宋就應該利用二者的矛盾,分化瓦解,至少甩掉歲幣之恥,節約財力,積蓄力量,一旦遼國有變,大宋務必要抓住機會,一戰成功……

    這一份表文分析詳盡,邏輯縝密,不但是關注了眼下,更是將未來的宋遼走勢說的頭頭是道,趙禎看完之後,都豁然開朗,嘖嘖讚歎。

    相比之下,王拱辰堂堂樞相,糾結在人事鬥爭,顯得格局太差,讓人太過失望。當然趙禎沒有立刻作,他還想看看王寧安的預料到底能不能實現。

    當他得知遼國派遣兩個使者之後,立刻露出了笑容。隨機又暴怒,“王拱辰太死板了,胸無韜略,全然不知為大宋爭取利益,不能讓他主持和談了。”

    陳琳暗暗心驚,有了趙禎的評語,只怕王拱辰連樞密副使也做不了了,只能灰溜溜出知地方吧!小小的王寧安居然扳倒了一位相公,真是不可思議!

    拿下了王拱辰,那誰能去主持談判呢?

    朝中的幾位相公,誰能有本事壓得住遼國呢……趙禎赤著腳,足足踱步一個時辰,篩選了所有朝中高官,突然有一個人湧上了心頭……

    他是一個老臣,也是個武夫,名叫王德用,父親是跟隨趙二的大將王,世人對王的評價不高,說他臨陣寡謀,拙於戰鬥。只不過是趕上了好時候,攀附上趙二,才越居顯貴,典型的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

    人都說虎父無犬子,那攤上一個“犬父”又會如何呢?

    王德用十七歲就出征西夏,和李元昊的祖父就乾過仗,老將軍沉著應戰,頗有韜略,乃父王都自愧不如。

    後來王德用歷官無數,功勞不小,趙禎親政之後,現了這位將軍,立刻提拔他出任樞密副使,王德用百般推脫不過,只能進京為官。

    他進入樞密院之後,沒有多久,立刻遭到了各方彈劾,說起來可笑,彈劾王德用的理由竟然是相貌奇偉,不是人臣該有的模樣!

    搞笑吧!

    也真該佩服大宋的士人,想要整你,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連長什麼模樣,都有錯了!

    王德用被趕出了京城,文官們還不罷休,不斷攻訐老將軍,幾次彈劾他,又以一年一個官職的度,不斷折騰老人……熟悉吧,日後對付狄青也是一般不二的手段,只是老將軍比狄青堅強,輾轉各地,每到一處,都政績斐然,萬民稱頌。而且老將軍還身強體壯,活得十分滋潤。

    弄得文官們牙根癢癢兒,卻沒有辦法奈何他!

    王拱辰的笨拙無能讓趙禎越失望,必須找個不一樣的人,老將軍王德用就進入了他的眼簾。

    “加封王德用為檢校太師,翼國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接替王拱辰,主持和談,加余靖為和談副使,再有,給王寧安一個錄事參軍的職位,告訴王老將軍,此子不同凡響,要多聽他的意見。”

    ……

    大老闆一聲令下,王二郎拿到了生平第一個正式官職,俗話說當官不自由,旨意還沒下來,小驢就被套上車了。

    余靖勉勵王寧安,年輕人要多鍛煉,多幹實事。

    “武溪公,我覺得吧,年輕人還有大把時間,上了歲數的才是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對吧?青史留名,誰不想自己多寫兩篇,萬一連一張紙都湊不滿,臉往哪放,你說是吧!”

    “呸!”

    余靖氣得老臉煞白,“小兔崽子,你咒我死是吧!我可告訴你,王拱辰滾蛋了,是你小子掀翻的,他的門生故舊可不少,還有文彥博那個老東西盯著呢,這次議和弄不好,你小子就要承擔所有責任,你看著辦吧!”

    余靖說完,扔下王寧安一個人,氣哼哼走了。

    王寧安抱著腦袋,這個愁啊,果然不能強出頭,非要爭一口氣,就要付出代價!

    罷了,就讓你們看看小爺的本事!

    王寧安立刻下令準備,十天之後,老將軍王德用率先趕到了滄州,老爺子都快七十了,可腰板不塌,目光敏銳,銀白的鬍鬚散佈胸前,好像活神仙相仿。

    王寧安是看不上那些徒有其表的文人,可是對於徵殺疆場,真正為腳下土地流過血的漢子,從來都不吝嗇崇拜。

    他讓人搭建了彩棚,和余靖到了十里之外,迎接老將軍駕臨。

    王德用顯得十分激動,一見面就拉住了王寧安,眉開眼笑。

    “好小子,罵得痛快,聽說你把那個劉六符給罵死了?”

    王寧安靦腆一笑,“還有一口氣呢!”

    “哈哈哈,有你的!”王德用身形高大,晃著健碩的身軀,笑道:“你或許不知道,當年朝廷在西夏吃了敗仗,遼國就派遣劉六符,跑到大宋,獅子大開口,勒索無度。那個囂張跋扈的勁兒,現在想起來,還讓人作嘔!你小子是給咱大宋的君臣出了口惡氣,幹得好!!”

    在王德用趕到滄州的三天之後,遼國的使者也來了,宋遼之間真正的較量,就此上演……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5 23:51
第175章王寧安的求同存異

    到底是武將出身,王德用可不像王拱辰那樣謙恭,相反老爺子匪氣十足,見到了新城打著貧民窟的名號,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他娘的,什麼貧民窟,就是城!就許他遼國不講道理,年年違背盟約,南下打草谷,就不許我大宋建個圍欄?王小子,這回和談,咱們決不讓寸土,決不拆一城,也決不給遼狗一兩銀子!你能不能做到?”

    老子真夠霸氣的,王寧安咧嘴一笑,“還要問老將軍有沒有魄力?”

    “哈哈哈!老夫年近古稀,鬍子一把,子孫一堆,死不死的都不怕,還會怕區區幾個遼寇!”

    “真霸氣!老將軍爽利,請你老放心,遼寇到了咱們家,只能喝洗腳水!”

    這一老一少,差了五十多歲,竟然拉著手,笑得像傻瓜一樣,余靖都不忍看了,一個王寧安就夠鬧騰的,又來了個老憤青,這還有好嗎?

    也不知該替兩個遼國使者默哀,還是該替和談大局憂心了……

    余靖懷著忐忑的心情,三個人一起奔赴談判的大廳,他們三個就位之後,不到一刻鐘,遼國的三個使者也趕到了。

    北樞密使蕭大祐是典型的契丹人,身形龐大,滿臉絡腮鬍子,凶相畢露,耶律仁先也是遼人,不過相對就文雅了許多,竟有些儒將的味道,至於第三位,就是被罵得很慘很慘的劉六符。

    這位吐了血,養了小半個月,恢復了不少,只是覺得臉上無光,不敢見人,奈何兩位使者駕到,他也不敢裝孫子了,只能跟著過來。

    看他的樣子,臉色很蒼白,嘴唇青色,用力抿著,眼睛之中,兇戾之氣,比以往更勝無數,看到了王寧安就呼吸粗重,恨不得衝過來把他掐死。

    王寧安根本懶得搭理他,心說姓劉的,狗漢奸!

    聽王德用說才知道,你都跑大宋撒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要是讓你安然回去,我就不叫王寧安!

    在王二郎的眼睛裡,劉六符已經是個死人了!

    王德用開門見山,“大老遠的過來,都不容易,就不要那些虛禮,直接說,你們想要什麼?”

    遼國的使者也沒有料到大宋這邊竟然如此直接,愣了一下,兩個人都看向了劉六符。

    劉六符啞著嗓子道:“貴國擅自修城,破壞遼宋盟約,興起大戰,兵連禍結,你們要負責!我大遼有三個條件,第一腳下的這座城池必須剷平,第二歲幣提高到五十萬兩白銀,第三關南十縣土地,本屬遼國,請你們立刻歸還!”

    所謂關南的十縣,是後周從契丹手里奪下來的,大宋又繼承過去,有這十縣在,大宋就可以自欺欺人,燕雲之地沒有完全丟失,他們還在努力恢復。

    當然除此之外,關南十縣也是戰略要地,大宋方面萬難向讓,基本上每一次遼宋談判,都會拿出來扯皮,但是最後都無疾而終,一個談資而已……

    誰知這一次王寧安竟然點頭了,“沒問題,十縣可以交給貴國,只是懇請貴國承認物歸原主即可!”

    竟然答應了?

    蕭大祐嚇了一跳,強忍著心中激動,追問道:“什麼時候交割土地?”

    “哈哈哈,只要貴方准備好就行。”

    “你們還土地給大遼,要我們準備什麼?”蕭大祐不解。

    王寧安呵呵一笑,“你們既然已原屬你們為藉口,要大宋的疆土,那大宋也可以如法炮製,請你們立刻退出燕雲十六州,退出遼東,退出漠南,一直退到北海之北,天山之西,將原屬我大宋的土地全數還給我們!”

    “什麼?”

    蕭大祐一下子站了起來,好大的口氣,歷來大宋也只敢說燕雲而已,王寧安這是要把遼國給滅了啊?

    “放屁,那些地方怎麼是你們的土地?”

    “怎麼就不是,漢唐故土,我中華疆域萬里,普天之下,皆是我中華之地,大宋身為中華正統,難道沒有資格拿回那些土地嗎?”

    “你胡說,漢唐和你們根本不一樣!”

    “那契丹和遼國也不一樣!澶淵之盟是大宋和契丹籤的,如今又改國號大遼,憑什麼要求大宋遵守盟約?”

    “你無理取鬧,我們改國號,還是一個國家!”

    “那我們改朝換代,也是一個國家!”王寧安針鋒相對,擠兌的蕭大祐無話可說,他像是發瘋的公牛,不停喘氣,還偷眼看看身邊的兩個,心說你們不能看笑話,幫我把這小子滅了啊!

    誰知道劉六符吃過王寧安的虧,知道這還是小菜一碟呢,萬一他冒出更多難聽的話,就沒法活了,劉六符裝孫子。

    耶律仁先乾脆閉口不言,反正老子是皇太弟的人,你願意丟人,老子才不陪著呢!

    才開始談判,遼國方面各懷心腹事,王德用人老成精,暗暗對王寧安豎起了大拇指,小傢伙看得準,這時候不狠狠欺負遼國,把失去的拿回來,還等什麼?

    老將軍立刻說道:“什麼唐宋,契丹,大遼的,老夫沒心情管這些,老夫就知道,大宋的土地,一寸不能丟,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乾什麼,誰也別管!你們不是提了三條嗎,老夫也有三條,第一就是廢除歲幣,一兩銀子一匹絹也沒有,第二,你們不斷入寇,搶掠大宋子民,要給賠償,第三,你們要退出燕雲十六州!”

    余靖在旁邊聽著,臉上別提多精彩了,遼國的三條在天上,大宋的三條在地上,差著十萬八千里,能談出結果就怪了!

    果然,接下來雙方是各說各話,論起拍桌子,蕭大祐幹不過王德用,論起胡攪蠻纏,王寧安勝過兩個耶律仁先,至於劉六符,連三成戰鬥力都不到,引經據典,哪裡是余靖的對手。

    此刻的談判場上,堪稱幾十年來絕無僅有。

    大宋一邊紅著眼睛,一個比一個聲音高。

    “你們縱兵搶掠,就是賊匪,你們都是山賊,從上到下,遼國就是個強盜集團,土匪窩子,你們毫無信義可言,我們能打開門,任由土匪隨便進出嗎?”王寧安拍著桌子大叫,“燕趙之地,自古多豪傑,我們飽受分離之苦,早就受夠了,如今河北將士無不想反攻燕雲,滅了你們這夥強盜!”

    “你才是強盜,你們全家都是強盜!”耶律仁先紅著臉道:“去歲是你們開始搶掠大遼,殺我百姓子民,連襁褓之中的孩子尚且不放過!草原徵殺,從來只殺超過車輪的男丁,你們卻一個不留,還是禮儀之邦嗎?”

    顯然,王家軍幹的事情讓耶律重元有切膚之痛,滿肚子怒火,都撒了出來。

    王寧安呵呵一笑,“知道痛了,活該!我中華是禮儀之邦不假,可是也別把我們逼急了,匈奴如何,突厥如何,遠勝你們遼國百倍,還不是被我們的先人打得亡國滅種!你們遼國再不懸崖勒馬,及時化解雙方的恩怨,我敢保證,要不了幾十年,你們就會被徹底抹除!”

    王德用讚歎道:“說得好,不復燕雲,不滅契丹,不為英雄!”

    ……

    遼國的兩位使者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他們拙嘴笨腮,很快就敗下陣,只能等著劉六符!讓你來幹什麼,不是看熱鬧的,給老子頂上去!

    劉六符被逼無奈,也插嘴了,“你們是想和大遼開戰嗎?須知道大遼雄兵百萬,一旦陛下發了雷霆之怒,你們這些人,還有你們的家人,親朋,鄉里,都要化為齏粉,蕩然無存!”

    “狗仗人勢的東西,哪有你說話的份?”王寧安一指他的鼻子,怒斥道:“罵石敬瑭,你受不了,為什麼?因為你心裡還是認同自己是漢人,和他們二位不一樣。”

    王寧安突然呲著牙笑道:“兩位使者,大宋的文采風華有多大吸引力,你們心裡清楚,不少遼國貴冑都讀漢家經典,穿漢服,說漢話,更何況燕雲之地的漢人!說句不客氣的,養不熟的就是養不熟,雖然他們心念著中華文化,我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對你們大遼來說,這就是國賊,就是不忠!我們大好男兒談判,讓這麼一個東西摻和,實在是掃興,讓他趕快滾蛋!”

    剛剛恢復一口氣的劉六符又被弄得氣血翻滾,臉上的湧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王寧安的可不是空口說白話。

    他會擔心被罵漢奸,說到底,還殘存著一絲漢人的念頭,有了這個念頭,遼國就沒法相信他……這就是個無解的死結,如果遼主真的猜忌起來,他這個官也就當到頭了,大宋不殺士人,可遼國沒這個祖訓啊,搞不好就人頭搬家,劉六符又恨又怕,灰頭土臉,別提多狼狽了。

    ……

    大半天的談判下來,遼國的三位都耷拉著腦袋,他們本想來佔點便宜,誰知竟然遇到這麼幾個貨兒!還有臉說他們是土匪,這幾位比土匪還土匪!一點臉皮也不要,一點斯文也不講,再這麼下去,還怎麼談啊?

    “啟禀三位大人,王大人,餘大人,小王大人,給三位準備了酒宴,請你們過去。”

    一聽到酒宴,劉六符直接黑了臉,死也不去。

    蕭大祐和耶律仁先倒是不在乎,去就去,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帶著赴鴻門宴的心,兩位使者氣勢洶洶,可是到來之後,就是一驚,客廳花團錦簇,兩邊樂曲悠揚。

    在每個人的面前,都擺著一張條案,上面有瓜果點心,各式美食,隨著他們進來,又有人抬來烤乳豬,烤全羊,送上珍藏的瑤池瓊漿,王寧安一改談判桌上的疾言厲色,變得和藹起來,臉上都是笑。

    他熱情招呼,體貼安排,還搓著手道:“二位貴使,談判桌上,咱們針鋒相對,那是各為其主,公事拿開,你們就是遠路而來的客人,我們都是好客之人,絕不敢慢待。”

    王寧安說著,看了眼,笑道:“那個姓劉的沒來最好,我就看不上這樣的狗漢奸!”

    說著,還啐了一口,然後拿起酒杯,高高舉起。

    “我先乾為敬,你們隨意!”

    說著,王寧安連著乾了三杯,白嫩的小臉泛著一層紅光。古人喝酒和現代人可不一樣,講究長者先喝,晚輩要等著長者喝完,才能乾杯。

    而且大型宴會,只敬三杯,過了三杯之後,酒量淺的就容易出醜態,反為不美。

    當然在民間就放肆多了,沒有那麼多的講究,王寧安粗野的做派讓兩位遼使也是一驚,這小子和宋朝的那些大頭巾不一樣啊!

    他們也只好陪了三杯,烈酒入肚,樂曲響起,談性也就來了,王寧安端著酒杯,笑道:“兩位使者,我覺得咱們談判,要求同存異,枯燥的談完了,該談點高興的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5 23:51
第176章不要和王寧安談生意

    遼國一般派遣兩位使者,漢臣負責禮儀交涉,言談機變,遼臣則監視漢臣,並且做最後決斷,打個比方,漢臣相當於總經理,而遼臣相當於董事長。

    弄清楚這個,也就明白了,王寧安為什麼把火力都放在劉六符身上,把這位幹翻了,以遼人的腦袋瓜子,根本不是大宋的對手。

    這不,蕭大祐和耶律仁先赴宴之前,不停告誡自己,一定不要上當,不要被宋人給坑了……可真正碰到了美酒美食,他們都管不住自己了,耶律仁先還好一些,蕭大祐是北邊的蠻子,天寒地凍,生平最喜歡美酒,王寧安拿的又是最清冽甘醇的瑤池瓊漿,蕭大祐喝了三杯之後,就管不住自己了。

    拉著王寧安的手,又是喝酒,又是大笑,漸漸的也就沒把門的,耶律仁先勉強控制著,可是臉色也紅了,帶著明顯的醉意。

    王寧安同樣漲紅了臉,“兩位,我方才說要談點高興的,你們說,什麼事情最高興?”

    耶律仁先笑道:“你們漢人不是有四句話嗎?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想來這四樣最讓人高興了。”

    蕭大祐咬了一塊羊腿,不屑道:“那麼文縐縐的干嘛?要老子說,一是錢,二是娘們!”他斜了一眼王寧安,色瞇瞇道:“怎麼樣,給我們安排幾個姑娘沒?我可早就听說,江南的嬌娃,不同凡響啊!”

    王寧安輕笑了一聲, “姓蕭的,別的都好商量,唯獨人沒得商量,大宋的子民,每一個都是無價的!”

    蕭大祐輕蔑一笑,說的好聽,老子又不是沒見過!只要錢給夠了,什麼弄不來!他把氣都撒在了羊腿上面,大口猛啃。

    耶律仁先倒是聽出些味道:“王大人,除了人之外,還能商量什麼?”

    “哈哈哈,能商量的多了,比如眼下就有一筆生意!”

    “什么生意?”耶律仁先好奇道。

    “當然是木材生意。”王寧安指了指滿屋子的家具,無奈笑道:“你們看到沒有,整個貧民窟,能配置好桌椅板凳的屋子都不多。”

    還貧民窟呢!

    耶律仁先都無語了,懶得和王寧安爭辯。

    “你們大宋不是號稱富庶嗎,怎麼連家具都配不齊?”

    “這有什麼奇怪的,幾十萬的百姓,要用多少木材啊?”王寧安伸出手指,還真給他們算起賬來。

    二十萬人,按五口人一家計算,就是四萬戶,一戶需要三張大床,幾張桌子,幾把椅子,就按五十貫算,就要200萬貫!還有各種店鋪,客棧,還要外銷……實際數額,遠不止如此。

    “百姓之家,就圖一個物美價廉,南洋的好木材他們用不起,楊木又太軟,最好做家具的就是松木,尤其是紅松,更是精品!”

    王寧安笑道:“遼國治下,山嶺雄奇,人煙罕至。據我所知,在鴨綠江,大遼河,周圍都有生產松木的深山老林。只要把木頭伐下來,結成木排,順水而下,到了出海口,再用船隻運到大宋,一根木頭,就一根木頭,少說十貫錢!”

    十貫貫?

    頂得上20隻羊了!

    遼國的羊自然比大宋便宜,蕭大祐腦子不太靈活,可也算得過來,五根松木,就頂得上100隻羊,遼國的普通牧民,擁有100隻羊的都不多……他娘的,伐木還真賺錢啊!

    見他蕭大祐陷入沉思,王寧安故作遺憾。

    “這麼好的生意,可惜做不成了!”

    “為什麼?”蕭大祐下意識問道。

    “那還不簡單!”余靖冷冷道:“你們不是要搗毀城——貧民窟嗎?”

    這話噎得蕭大祐沒了下文,他的呼吸明顯粗重了,臉色難看至極!

    王寧安灌了一口酒,繼續感嘆道:“何止是木材,牛羊肉、皮草、藥材、珠寶、鹽巴、糧食,哪一樣不是動輒上百萬貫的大生意,我就是想不明白,貴國為什麼放著唾手可得的財富不要,非要搶奪殺戮?試問,你們頻頻打草谷,殺戮無算,罪孽深重,卻又篤信佛法,廣建佛寺,這不是矛盾嗎?”

    耶律仁先哼了一聲,“別說的你們多清高?搶掠殺戮,你們下手更狠!再說了,你們宋人幾時誠心和我們做生意?哪一次不是你們吃乾抹淨,佔盡便宜?”

    “這我就不明白了,做生意都是公平合理,你情我願,大宋的商人欺負過你們?”王寧安滿臉不敢置信。

    耶律仁先惱怒道:“你們宋人之可惡,一言難盡,就說我們這邊商人,趕著肥羊過來,要和你們交換茶葉,結果你們這邊推三阻四,故意拖延時間,幾天下來,羊缺少草料,都要死了,你們就趁機低價收購,我們大遼的商人連本錢都賺不到!你說說,你們宋人壞不壞?”

    王寧安心裡暗笑,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大宋商人,還真夠腹黑的!

    “這還不好辦,只要建一個交割的市場,買賣雙方都繳納一筆押金,談成生意之後,不能按時付錢,就要沒收押金,補償給受損的一方,並且規定違約者永遠不許參與交易,這不就解決了。”

    “說得輕巧,這市場建在哪,又讓誰來管?”

    “當然是兩邊一起管了,至於建在哪,其實滄州就不錯。”

    隨著澶淵之盟確立,宋遼之間總體上還算太平,大宋這邊開了四處榷場,分別在霸州、雄州、安肅軍、廣信軍,遼國也有一處榷場,設在新城。

    其實從一個榷字,就能看出雙方貿易的特點,榷有專營專賣之意,雙方商人攜帶貨物來到榷場,並不能直接接觸,防止互相溝通消息,出賣情報,必須將商品交給官方牙人,評定質量,確定價格,完成交易,還要收取牙稅,這也就是榷場稅收的主要來源。

    光是這個過程,就充滿了漏洞,完全是官府主導,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兩邊的商人都吃虧!

    耶律仁先講的例子,未必是大宋的商人使壞,沒準就是那些小吏心存不良,鼓搗出來的。

    除此之外,商人還要提供擔保,交易的範圍,總額也要受到嚴格限制,比如大宋就嚴禁銅、鐵、米麵,臘肉,硫磺等物,遼國也嚴控戰馬,牛角等物品… …

    說來好笑,遼國仰慕大宋文化,需要海量的書籍,偏偏大宋的官吏們認為有些文章針砭時弊,落到遼國,會洩露大宋機密,因此除了九經之外,別的書籍不准帶過去。

    重重限制,其實並沒有阻擋雙方的貿易,在榷場之外,走私之盛,參與者眾多。就拿書籍來說,大宋這邊新出版一本文集,一個月之內,遼國市面上必定會出現。

    王寧安甚至懷疑朝廷禁止書籍,就是為了抬高價格,然後靠著走私獲取暴利,就和自己弄得烈酒一個道理,其實宋朝的大頭巾還是很聰明的,欠缺的只是格局而已……

    “說實話,朝廷對榷場限制太多了,每年四大榷場加起來,也不過幾百萬貫的貿易額,相比咱們雙方的需求,實在是九牛一毛!依我說,就該給貿易鬆綁,准許雙方商人面對面交易,我們雙方各自派遣官吏賬房,負責統計成交額,然後徵收稅賦,再維持市場秩序,也就足夠了。”王寧安笑道:“以大遼的物產豐饒,加上大宋百姓的勤勞聰慧,兩三年之內,雙方的貿易額就能突破兩千萬,按照十分之一徵稅,就是兩百貫!雙方對半分,也有一百萬貫!真是不少錢啊,比起打草谷,容易多了吧?”

    遼國的歲入遠不如大宋豐盈,一百萬貫,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還僅僅是交易稅而已,沿途販運,還有過路費,實際能撈到的數額,遠遠超過。

    一直很冷靜的耶律仁先也不由得動心了,他瞥了眼王寧安,“王大人,你上午的時候,在談判桌上,還義正詞嚴,要收復燕雲,怎麼轉眼就要經商貿易,互通有無,這轉變的也太快了吧!”

    王寧安一擺手,“我這個人有個優點,就是什麼事情分得清,上午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收回。可我倒想請教兩位,一個人重要吃喝拉撒嗎?離不開衣食住行吧?宋遼之間,物產並不相同,互通有無,大家都賺錢,為什麼不能做生意?人是要有理想,可不能光靠著理想活著吧?我是很現實的,不會和自己過不去,如果雙方能公平貿易,當然再好不過了。”

    耶律仁先真的心動了,他遲疑道:“你真能保證一年有一百萬貫的稅?”

    王寧安哈哈一笑,“那還是少說呢,其實你我都知道,除了榷場的幾百萬貫之外,暗中的走私十倍於榷場,是幾千萬貫的貿易額!建立新的貿易場所,把走私廢掉,光是這一項,每年就是五百萬貫以上的稅收,你們算算是不是這個數?”

    耶律仁先倒吸口氣,王寧安這小子說的還算保守,面對這麼龐大的利益,耶律仁先沒法淡定了,他沉吟半天,突然感到被愚弄了,怒道:“光是說說,你們大宋能答應嗎?”

    王寧安道:“當然不答應!可是罪責在你們。”

    “為什麼?”蕭大祐突然咆哮起來。

    “那還不簡單,你們還在欺壓大宋,討要歲幣,大宋君臣百姓,提到遼國,無不切齒痛恨,雙方能公平貿易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6 17:44
第177章讓錢下崽儿

    王德用聽傳旨的太監說,陛下囑咐,王寧安有才略,要多倚重,到了滄州之後,王寧安安排得體,在談判桌上據理力爭,都讓老頭子刮目相看,果然是少年英才!

    可真正陪著喝了一頓酒,王德用才知道,這小子豈止是厲害,簡直就是妖孽!論起談生意,畫大餅的本事,誰也別和王寧安比,和這小子談得越多,陷得就越深,他能拿潑天的利,把你給活埋了!

    王寧安的一番談話,不知不覺間,把對峙的雙方給改變了。??

    本來是遼國想佔便宜,大宋要力抗。

    雙方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可王寧安勾畫了一個大餅給遼國人,矛盾甩給了遼國,你們是想要幾百萬貫的貿易稅收,還是那點可憐的歲幣,在兩者之間選擇吧!

    一邊是面子,一邊是裡子。

    顯然兩樣都要是不可能的,只能二選一!

    按理說,遼國以當世第一大國自詡,氣魄大得很,輕易是不會低頭的,繼續要歲幣,就可以誇口大宋臣服遼國,對那些藩屬蠻夷,草原的諸多部落,都有交代,可以讓他們更加歸心順從。

    問題是面子雖然好,如果一下子增加十倍的收入,這點面子是不是就能放下……

    這兩位使者都魂不守舍,六神無主,宴會散去,蕭大祐找到了劉六符,這位劉大人已經被王寧安蹂躪的內傷慘重,瀕臨崩潰,聽到王寧安三個字,他就渾身不得勁。

    “蕭大人,宋人奸猾狡詐,雖然貿易,根本是欺人之談,他們是想腐化我大遼將士都雄心,我以為萬萬不可答應,相反,應該讓陛下立刻兵,討伐南朝,把宋人打服了!”

    蕭大祐聽完,反而哼了一聲。

    “劉大人,你是想讓陛下討伐大宋,還是替你出氣?”

    這話問得誅心,劉六符驚得變色道:“大人,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明白!”

    蕭大祐還想說下去,又想起王寧安的話,養不熟的就是養不熟!

    “哼!”他一甩袖子,回到自己房間,根本懶得搭理劉六符。

    在另一邊,耶律仁先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滿心思量,王寧安提出的設想其實很不錯,假如大宋真能和遼國公平貿易,也是很不錯的,但問題是放棄了歲幣,顏面無光,而且會不會大宋設個陷阱給他們……真是難以決斷啊!

    “啟禀大人,許先生求見。”

    “哦?快請。”

    沒一會兒,許傑急匆匆跑進來,一見面就問道:“大人,我聽說大宋要拿貿易換歲幣?”

    耶律仁先輕笑道:“許先生耳聰目明啊?正好你來了,說說吧,你有什麼看法?”

    許傑坐下來,討了杯茶喝,然後笑道:“大人,眼下榷場貿易麻煩重重,走私又不穩定,就說這兩年,先是崔家被搗毀了,接著趙宋這邊又大肆查禁,阻斷貿易。假如真能有個妥善的辦法,雙方正常貿易,是最好不過了,而且… …”許傑壓低了聲音,“大人,小的有幾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耶律仁先白了他一眼,“有什麼不能說的,都是自己人!”

    “哎!”許傑突然顯得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大人,你想過沒有,歲幣和貿易有什麼不同?”

    “你說說吧!”

    “大人,這歲幣多少,都是送給陛下的,可貿易不一樣,咱們王爺能插手,這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耶律仁先眼前一亮,心說我怎麼沒想到啊!

    大宋的歲幣每年都直接送給遼國皇帝,都到了耶律宗真的手裡,變成皇帝養皮室軍的重要財源。

    假如改成了貿易呢?

    滄州挨著燕雲,商貿往來,肯定是耶律重元占得便宜多,而且還能趁機把關稅都拿到手!每年幾百萬貫,只要能截留一半,耶律重元的腰桿也就硬了。

    皮室軍再精銳又如何?那些草原諸部聽你耶律宗真的又如何?

    大遼已經不是幾十年前的契丹,沒有錢,誰聽你的?有了錢,誰不下跪!

    耶律重元早有奪嫡之心,假如能把貿易拿在手裡,用錢開道,未必不能收買那些忠於皇室的部落,掀翻耶律宗真爺倆!

    身為耶律重元的愛將,耶律仁先怎能不想著把主子推上皇位……這麼看,一定要促成貿易,至於歲幣嗎,替遼主爭什麼!

    ……

    “哈哈哈,二郎這一手高明啊,如此一來,就不愁遼國不低頭了。”余靖滿心歡喜,笑得老臉跟開了花似的。

    歲幣是壓在每一個宋人心頭的大石頭,眼見的能撬開了,哪能不高興。

    王德用同樣很滿意,老將軍不停搓著手。

    “二郎,老夫還有些不滿意。”

    王寧安笑道:“老將軍請講。”

    “記得老夫剛來的時候,定下了標準,不給遼國寸土,不給他們一兩銀子,可一旦按你的辦法弄,遼國豈不是每年多賺了幾百萬貫!簡直豈有此理!”

    王德用顯然覺得大宋是贏了面子,失了裡子。

    “哈哈哈,老將軍,晚生斗膽請教,你老人家餓了,是吃銅錢,還是吃包子?”

    王德用沉著臉道:“你當老夫是傻瓜啊?拿銅子還買不來包子?有什麼差別?”

    “一個普通人或許沒有差別,可是到了國家層面就完全不同了。”王寧安道:“其實我們可以把數字留給遼國,把好處真正自己吞下來,不出十年,就讓遼國變成大宋的經濟附庸!”

    王寧安說的信心十足,可是余靖卻不那麼樂觀。

    “二郎,你也不要小覷遼國人,這些年做生意,其實大宋吃了虧的。”

    王寧安不解,“我說武溪公,咱們捏著那麼大的優勢,怎麼會吃虧,難道管榷場的那些官都是豬頭嗎?”

    “咳咳……”余靖老臉一紅,“也不能這麼說,他們也有難處。”

    余靖在慶曆四年,出使過遼國,而且一去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老先生很清楚宋遼之間的貿易情況,卻又無可奈何。

    誠然,大宋的經濟遠比遼國達,在雙方交易中,大宋也總是出的一方,給遼國的那點歲幣,都能通過貿易賺回來。

    不過卻不意味著大宋能一邊倒壓制遼國,遼國也不乏才智之士,在貿易中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來撈取好處。

    比如大遼利用大宋缺少戰馬的軟肋,大肆提高馬匹價格,一匹普通的閹割戰馬都能賣到貫,大宋只能捏著鼻子忍受。

    遼國還抓住了大宋士紳百姓喜好美食的特點,大肆走私肥羊,動輒幾萬頭之多。

    再有,遼國盛產北珠,顆大名貴,圓潤光滑,是製作飾的佳品,每年從遼國流入大宋的北珠就價值幾十萬貫。

    此外,還有優質的池鹽,糧食等等。

    遼國通過這些商品,大肆賺取宋朝的銅錢,翻開宋代的歷史,就常常會看到兩個字:錢荒!

    中國歷來不是貴金屬的盛產國,金銀都十分有限,銅也不豐富,而宋代又是古代經濟的巔峰,商品極為豐富,需求的貨幣自然數量驚人,銅錢大宋自己尚且不夠用,而遼國又通過貿易的吸星**,奪走大宋的銅錢,加劇錢荒。

    因此很多大臣都憂心銅錢外流,造成經濟危機,這也是大宋的士人限制宋遼貿易規模的原因……

    聽完余靖的介紹,王寧安都哭了。

    真是活久見!

    上輩子光看到為了推廣自己的貨幣,不遺餘力的,大霉國就為了綠票子的霸權,滿世界打仗,死多少人,花多少錢,都在所不惜;至於種花,為了能讓軟妹幣通行全球,更是到處搞貨幣交換,忙得不亦樂乎。

    好傢伙,到了大宋,人家主動用你的貨幣,還推三阻四,甚至限制規模,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武溪公,就這麼簡單的事情,大宋那麼多聰明的腦袋,就解決不了,只能關起門當烏龜啊?丟不丟人?”

    余靖也怒了,“王二郎,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有辦法不讓銅錢外流?”

    “當然了,這多容易啊!”王寧安道:“武溪公知道櫃坊和金銀店吧?”

    “嗯。”余靖唬著臉,點頭道:“不就是保存金銀錢幣,收取保管費嗎!”

    王寧安突然一笑,”武溪公,假如櫃坊不收保管費,反而給予儲戶利息,那又該如何呢?”

    余靖大吃一驚,“寧安,那麼多錢,可是佔地方的,還那麼重,搬運不便,不收保管費,豈不是賠了?”

    “哈哈哈!”王寧安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有些東西,就是那麼一層窗戶紙,不點破,就是想不到!

    “武溪公,不說別的,借貸有利息吧,投資有回報吧?手上握著大把的錢,只要善於經營,怎麼會賠錢呢?假如賺了一萬貫,拿出三千貫給儲戶,這個合理吧?儲戶存十萬貫,每年多三千貫,眼看著錢不斷增加,會不會有人把錢主動存進來?”

    王德用捻著雪白的鬍子,眯縫眼睛道:“這不是讓錢下小崽儿嗎?”

    “說對了,就是誘之以利,我就不信,那些遼國的貴冑不把錢存進來。”

    “那,那他們多賺了錢,對大宋有什麼好處?”余靖還沒轉過彎。

    “我的武溪公,他們賺多少錢,都是賬面上的數字,真正的銅子還是留在大宋啊!”王寧安得意洋洋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6 23:53
第178章武夫的勝利

    王寧安敢放心大膽和遼國公平貿易,他不是說笑話的。

    沒錯,就是公平合理,從裡到外,都沒有任何瑕疵,因為——他根本就不打算在貿易上玩什麼花樣,他有更好的手段等著呢!

    真正最高明的騙局是金融,那才是無形無相,無色無味,無聲無息,就把你的錢榨乾的好辦法。

    弄個形象的比喻,就好像天龍里面的段譽,看起來文文弱弱,又蠢又萌,呆傻可愛,誰跟他湊到一起,一輩子的武功修行就可能化為泡影,全被吸得乾乾淨淨。

    王寧安非常鄙夷大宋限制貿易的作法,要說大宋最強大的武器是什麼?不是床子弩,不是步人甲,也不是什麼王家軍,折家軍,更不是一大堆只懂孔孟之道的笨蛋書生。

    是龐大的人口,是超級市場!

    遼國賣點牛羊肉,大宋就擔心了,就慌張了,實在是可笑。

    換成是王寧安,他巴不得多買遼國的牛羊,有多少買多少,最好讓遼國上下,全都瘋狂養羊,遍地都是羊,那才好呢!

    余靖和王德用都不解其意,“二郎,多買遼國的羊,大宋的羊就賣不出去,是要傷害百姓的!”

    “武溪公,這是你老的看法,還是當朝諸公的看法?”

    “自然是朝堂相公們的意思,只是老夫覺得沒有錯。”

    “怎麼會沒錯,簡直大錯特錯了!”王寧安痛心疾首道:“武溪公,假如讓你選擇,是希望一個全民養羊的遼國,還是一個全民養馬的遼國?”

    又是選擇題,這有什麼難的!

    “養馬是會打仗的,當然是養羊更好了。”

    “這就對了,讓遼國放棄戰馬未必做到,但是大宋敞開市場,讓他們多養羊,多佔用牧場,讓牧民習慣靠著交易生活,而不是搶掠殺戮生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一旦蠻夷習慣了安逸的生活,他們墜落的速度難以想像!幾十年之內,一個剽悍的游牧民族就可能消失殆盡!相比之下,我們的養羊百姓受點損失,又有什麼?更何況還可以扶持這些百姓,從事別的行業,紡織、家具、服裝、手工藝……大宋需要產業升級,需要往上走,而不是抱殘守缺,故步自封!”

    高度越來越高,都上升到了國家戰略,余靖也不由得認真起來。老先生畢竟當了幾十年的官,不是白混的。

    “二郎,縱使你說的都有道理,可是你能看得見,遼國就看不見?這些年貿易的規模一直不大,除了咱們這邊顧慮之外,遼國那邊防範更嚴密,只有有人敢私自販賣馬匹,不管畈馬的要殺,甚至還要連坐親戚鄰里。如果遼國發覺了不對勁,他們肯定會嚴令禁止的。”

    “他們禁不了!”

    “為什麼?”

    “因為關稅!”

    余靖不解,王寧安呵呵一笑,“武溪公,以往咱們這邊四大榷場,遼國和大宋的商人凡是參加貿易的,都要給榷場交稅,遼國的新城也是如此,這我說的沒錯吧?”

    “嗯,的確如此。”

    “哈哈哈,武溪公,假如把原來的榷稅改了,遼國輸入大宋的貨物,大宋徵稅,大宋輸入遼國的貨物遼國征稅,那又會如何呢?”

    原本的榷場就是個市場,不管是宋遼的商人,過來經商,都是一體交稅,沒有什麼差別。

    可按照王寧安的辦法,就把榷稅弄成了關稅。

    出口到對方的產品,由對方徵稅,而本國方面,除了一些戰略物資,有的要嚴禁,有的要適當徵稅之外,其他產品並不課稅。

    這麼一來,就變成了遼國進口大宋的貨物越多,稅收也就越多,有了利益驅動,遼國如何抵擋大宋的經濟攻勢?

    有人要問了,那遼國就沒有目光長遠,高屋建瓴的人物,阻擋大宋的邪惡之手嗎?

    或許有,也或許沒有,可不管有沒有,他們都擋不住!道理很簡單,因為耶律重元和遼主耶律宗真父子奪嫡,雙方都急需要錢,這時候關稅就是明明白白,擺在他們面前的奶嘴,能不喝嗎?

    就算他們有心為了大遼的江山長遠考慮,也不會相信對付啊!互相猜忌,殘酷內鬥,結果就是明知有問題,也要先吞下去。

    這玩意就有點像軍閥混戰,外國人得利一樣,遼國眼下的處境,決定了他們絲毫沒有抵抗能力,只能接受……

    王德用和余靖仔細推演了好幾遍,再也沒有漏洞,王寧安的這一招,簡直就是淬了毒的匕首,又刁鑽,又狠辣,最妙的是,還包裹著一層好看的外衣,遼國想不接著,都不成了。

    再次上談判桌,遼國的兩位使者依舊氣勢洶洶,可閒暇的時候,越來越多問到貿易的事情,整個人都掉進了錢眼裡。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火候已經到了,

    王寧安終於拋出了最後的方案,雙方採取“以稅易歲,平等互利”的八字方針。

    遼國方面主動放棄歲幣,大宋方面,在滄州以北,白溝河以南,設立新的榷場,新的榷場由雙方各自派遣官吏,組成兩套徵稅系統,針對對方的貨物,開徵關稅。

    為了方便交易清算,由宋遼共同出資,設立貿易錢莊,所有超過100貫的金流,必須經過貿易錢莊走賬。

    而貿易錢莊要定期向兩國公佈金融交易情況,並且接受兩國的監督。

    根據王寧安的估算,第一年,雙方的貿易額就能達到兩千萬到三千萬,遼國方面,有差不多200萬貫入賬。相比起宋遼的歲幣,足足有四倍之多!

    而且這只是第一年,按照預估,未來五年,每一年邁上一個台階,最後有望達到驚人的一億貫!

    也就是說,關稅過千萬!

    面對天文數字,耶律仁先和蕭大祐都不淡定了,他們徹底失眠了,輾轉反側之下,耶律仁先披衣而起,接著鯨油蠟燭的光,給耶律重元寫了一封密報,建議王爺一定要促成議和,只要成功了,就有一筆源源不斷的收入,能夠支撐耶律重元的大業,哪怕和大宋的貿易有些風險,也大可以等到奪取大位之後,再停下來也就是了。

    他忙著寫密報,蕭大祐也沒有閒著,貿易的好處顯而易見,可是和大宋綁的太緊,弄得遼國失去了勇武,沉醉在富貴鄉,也會軟化鬥志,不管如何,有利有弊,還請皇太子斟酌,並且轉呈陛下御覽……

    兩位遼國的使者都動了心,各自向上頭請示。王德用也不例外,他把談判經過詳細寫成了表文,另外王寧安又撰寫了一份貿易錢莊的紮子,單獨交給趙禎。

    這兩份東西送到了京城,立刻就掀起了滔天大浪。

    什麼?

    歲幣沒了!

    老天爺啊,大宋終於不用再丟人了……好些得到消息的年輕官吏,還有進京遊學的士子,聽到之後,簡直淚流滿臉,激動地奔走相告,到處呼朋引伴,聚到一起喝酒,高談闊論,讚頌王老將軍手段非常!

    “果然是帶兵的大將,就是有魄力,相比之下,王拱辰實在是讓朝野大失所望!”

    “是啊,王老將軍功勞蓋世,哪怕封個王爺都不足以酬功啊!”

    … …

    光是到茶館聽一聽,就知道歲幣兩個字有多沉重,幾十年的怨氣,憋了好幾代人,終於有出氣的希望,奇恥大辱,一朝得雪!那感覺好像便秘了半個月,突然通暢了,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只有一個字:爽!

    汴京城陷入了歡騰之中,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昭文館大學士文彥博,接到了王德用的奏表,也是目瞪口呆,隨即破口大罵,罵遼國,罵王拱辰,罵王德用,總而言之,能罵的都罵了一個遍兒!

    你遼國不是強悍嗎,不是逼著增加歲幣嗎?

    怎麼一點沒有增加,反而給免除了,你們也能答應?

    還有王拱辰,你是個豬腦子,不,豬都比你強!

    遼國能答應這個條件,就代表遼國非常虛弱,根本是虛張聲勢,你就不能硬一點,只要你據理力爭,多少掙一點回來,也就不至於派王德用去。

    該死的王德用,老匹夫,你都七十了,還敢和我作對?

    你想告訴天下人,文官都沒有本事,都要看你們武夫才行嗎?

    ……

    文相公罵了一大圈,氣呼呼坐在椅子上,他是真不想把這個彩給王德用,反复研究這份奏疏,想要找出破綻……可是文彥博也清楚,希望不大了,歲幣是壓在大宋頭上的泰山。只要能解決歲幣問題,哪怕付出一些代價,皇帝都會點頭的。

    這不,管家跑進來,告訴文彥博,“相爺,陛下派人傳旨,請相爺進宮商量要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6 23:54
第179章漸漸改變的皇帝

    文彥博非常糟心,他默默盤算,從一開始,朝廷就主和,結果讓蘇洵罵了一頓,才勉強同意備戰。

    結果打起來,遼國先撐不住,派遣使者過來,朝廷這邊又是希望快速和談,不惜退讓。結果余靖和王寧安橫空出世,攪黃了事情,順便把王拱辰給拉下馬。

    如果新換上來的王德用無功而返,也就罷了。偏偏老頭子又逼著遼國放棄歲幣……我的天啊,從頭到尾,都是主戰派贏了,而且武將們不管是陣前廝殺,還是雙方和談,都堪稱中流砥柱,力挽狂瀾!

    我的天啊!

    文相公都不知道第幾次發出感嘆了,以往都說能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結果文官們努力了幾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到了武夫手裡,竟然奇蹟般解決了。

    這大巴掌扇得真疼啊!

    文彥博的老臉火辣辣的,到處都是小星星,他都不知道邁得哪條腿,步入了福寧宮。

    果然,如同文彥博預料,趙禎滿臉春風,一見到文彥博,就大聲說道:“幾十年心中鬱積,一朝散盡,朕終於能面對父皇了!”

    趙禎得意說著,難掩興奮。他的父親真宗皇帝答應了澶淵之盟,當時真宗皇帝沒覺得什麼,哪怕花一百萬貫,都心甘情願。

    可等著戰事結束了,真宗冷靜了: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以萬乘之尊而為城下盟,沒有比這更恥辱的了!

    真宗從興奮的天堂,一下子落到了地獄,變得鬱鬱寡歡,甚至不惜大搞封建迷信,弄什麼天書,還跑去封禪,妄圖借助神明的力量,維護他搖搖欲墜的威望,不過顯然真宗的舉動沒什麼加分,反而更加讓人不齒。

    趙禎知道他爹的德行,也深深為歲幣感到恥辱,可不巧的是,在他的統治下,大宋又給了更弱小的西夏歲幣,假如百年之後,史書上又該怎麼寫?

    每每想到這裡,趙禎都汗透衣衫,夜不能寐。不然,以趙禎那麼保守的性子,怎麼會瘋了一樣,支持慶曆新政……

    那麼多人,窮盡才智,想要去掉歲幣之恥,都無功而返。

    在最想不到的時候,以最出乎預料的方式,歲幣竟然解決了?

    要知道,當初和談的時候,趙禎都做好了增加歲幣的心裡準備,反正蝨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這玩意啊,習慣就好!

    就好比一張破網,都沒想過能撈到魚,結果撈出了龍王爺!

    意料之外,驚喜非常。

    趙禎能淡定就怪了,冰冷的心,從零下上升到沸騰,皇帝眉開眼笑,簡直手舞足蹈,亢奮異常。

    “文相公,朕覺得朝廷應該立刻詔準,讓王老將軍他們盡快促成和談,洗雪恥辱,只要辦成了,朕不吝賞賜!哪怕封爵,也是應得的!”

    真夠大方啊!

    文彥博的心更苦了,臉上還要陪著笑,顯然,這才搞出來的事情,正好騷到了趙禎的癢處,可謂是一擊致命,想要改變太難了。

    文彥博苦心焦思,勉強道:“陛下,老臣以為,貿易之事,關乎生死,驟然把貿易增加,還准許雙方人員互相往來,又要分給遼國那麼多關稅……老臣一想到這些,就不免擔憂,萬一有不肖百姓,將大宋的情報告訴遼國,該怎麼辦?萬一銅錢大量外流,又該怎麼辦?還有,遼國有了錢,肯定會擴充人馬,更要威脅大宋,老臣以為能消除歲幣之恥,固然是好事,可代價太大了,老臣唯恐得不償失……”

    文彥博盡量把語氣放柔和一些,可是也潑了趙禎一盆冷水,希望皇帝不要腦袋發熱。

    哪知道趙禎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哈哈大笑。

    “文相公,你所擔心的這些,有一位少年英才,已經都給破解了,此番擴大貿易,我大宋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假以時日,把遼國掏空,光復燕雲,也未可知啊!”

    文彥博更加驚訝了,他提出來的都是深思熟慮過的,竟然有人未卜先知,能把漏洞堵上?這怎麼可能?

    見文彥博吃驚非小,趙禎更加得意,也微微感慨,果然術業有專攻,提起做生意,自己的宰相竟然不如一個孩子嫻熟。

    王寧安在扎子裡面,全都提到了,一個貿易錢莊,就能遏制住貨幣外流,甚至能把流到大遼的貨幣收回來。

    道理很簡單,遼國貴冑都崇尚大宋的生活方式,喜歡大宋的各種奢侈品,每年宋遼的貿易,大宋都能賺到幾倍於歲幣的收入。假如你是遼國的貴冑,賣了牛羊,賺到了錢,不會藏在家裡吧,肯定要拿出來,購買大宋的商品,豐富生活。

    這時候,貿易錢莊就發揮作用了,存款不收費用,還給予利息,試問,大遼的貴冑會怎麼選擇?

    他們會把海量的銅錢搬回家裡存著,等到要買東西的時候,再拿過來嗎?那多麻煩啊,放在貿易錢莊,用的時候,隨便支取,不用的時候,還能生利息,讓錢變得更多!

    天下還有這麼好的事情,遼國的貴冑商人,不但會把貿易所得存入錢莊,甚至會把家裡不用的閒錢都放進錢莊。

    錢莊手裡的錢多了,會幹什麼呢?肯定要投資,要貸款,往哪裡投資?就往滄州的新城投資,就借款給商人,擴大生產,增加和遼國的貿易,賺更多的錢!

    趙禎可不傻啊,真如王寧安的設計,這等於是拿著遼國人的錢,建設大宋的城市,發展大宋的經濟,最後武裝大宋的力量,奪回燕雲十六州,滅了遼國!

    拿敵人的錢,去殺死敵人,簡直比起臥薪嘗膽,十年生息,十年教訓,還要爽快!爽快到了趙禎都不敢相信。

    他反复推敲,最終才確定,王寧安的設計一點問題沒有,心中只剩下濃濃的喜悅,當真是奇才!

    想通了這些,其他的擔憂根本不成問題。

    遼國收買大宋的情報,來的正好,大宋還要收買遼國的情報呢!不然怎麼滅了遼國。到時候就看誰捨得花錢,手的手段更高明。

    論起錢,趙禎不怕任何人,論起腦袋瓜,大宋也不比別人差。

    至於遼國能得到的那點可憐好處,相比大宋根本不值一提。王寧安也提到了,大宋要按照自己的需要去塑造遼國。

    不需要什麼命令,只要一隻看不見的手。

    大宋這邊羊肉需求量增加,有利可圖,遼國就要多養羊,大宋需要木材,遼國就要多增加伐木工,大宋要藥材,遼國人就要滿山去找,要皮草,就要到處打獵……遼國人當然不是大宋的孝子賢孫,可利益驅使,他們只能乖乖這麼幹,還乾得心甘情願!

    趙禎看到這些,猛地想起了一本書,他把《管子》捧了過來,仔細翻開。宮中之書,雖然無所不有,可趙禎一直以來,功夫都放在儒家經典上面,從論語,孟子,易經之中,苦苦尋找治國之道。

    竟然忽略了真正輔佐齊桓公,稱霸諸侯的管仲!

    當初管仲為了對付魯國,就抬高收購魯縞的價格,結果弄得魯國家家織布,把田都荒廢了,隨後齊國停止收購,魯國祇剩下一堆魯縞,田裡兩季都沒有收穫,老百姓餓得哇哇叫,只能臣服齊國。

    隨後,管仲又用想同的原理,擺平了代國、楚國、吞併了衡山國,實現了齊國稱霸天下的夢想。

    要說起來,先秦諸子當中,管仲,韓非,這都是當時的成功人士,放著他們的作法不學,去學兩個到處碰壁的人——孔孟之道,簡直是有病!

    王寧安的作法並非憑空而來,完全是管仲的經濟戰升級版本,還增加了金融的部分,弄得威力更大,殺傷更驚人,也更隱蔽……從此之後,趙禎的案頭,多了一本《管子》,這位皇帝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學問的缺欠,開始有意識彌補短板,漸漸的,在政務上面,趙禎和自己的相公們不再琴瑟和諧,言聽計從,相反,越發南轅北轍……

    大宋這邊,在趙禎的全力支持之下,王德用、余靖、王寧安的意見成了和談的基礎,歲幣必須取消,要談,只能談貿易!

    消息同樣傳到了遼國一邊,躊躇滿志的遼國太子耶律洪基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迫切需要樹立威望,偏偏土地要不到,連歲幣都混沒了,他簡直氣得抓狂,不重樣地狂罵蕭大祐半個時辰。

    最後耶律洪基氣哼哼地去找耶律重元了,他想說服皇叔,同自己一起,和大宋血戰到底,死也不能取消歲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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