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131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6 12:56
第210章東華門外

    為了給今天的儀式造勢,王寧安可謂是煞費苦心。

    首先他以督辦迎接遼使事宜的名義,要求京城各衙門務必勠力同心,把儀式辦好,辦出大宋的威風,辦出國家的氣度……王寧安的官職太小,買他賬的不多,更何況大家都知道文彥博是什麼心思,哪能觸霉頭。

    一群人出工不出力,可是他們忘了,有個人可不怕文彥博,那就是新任的開封知府歐陽修,老夫子得到消息之後,發動所有官差,跑到開封各個坊市,告訴百姓,要向遼國示威,要校閱大宋最強的軍團。

    老百姓都是好熱鬧的,更何況這是雙倍疊加的熱鬧,哪能錯過。

    除了歐陽修賣力氣之外,國舅曹佾也動手了,他把在京所有將門都召集起來。

    “你們都聽著,文官壓了咱們幾十年,打擊、剋扣、辱罵、殺戮,無所不用其極,老百姓一張嘴就是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聽到沒,他們說的就是你們,你們都不是好男,都是飯桶,都是廢物!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祖上為了大宋江山,流血流汗,那幫窮酸的文人幹過什麼?會寫幾首詞,糊弄幾篇文章,就騎在我們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把我們不當人看!如今他們秉國,弄得天下大亂,河北水災,嶺南叛亂,還有遼寇和西賊壓境,國家每逢危難,從來都是我們挺身而出,殺敵報國,結果功勞都是他們的,罪責都是咱們的,你們說,還能不能忍下去?”

    這番話說的,不少人都紅了眼睛。

    “國舅爺說得對,曹大哥講得好!不能忍,不能忍!”

    “那好!”曹佾躊躇滿志道:“既然如此,你們立刻發動所有人,到茶館酒樓,廟會集市,唱戲,講書,專門挑咱們武將的戲碼,還要講講這次河北怎麼打的,是如何廢除歲幣之恥的,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咱們武將才是大宋的脊梁,遼國怕的是我們手上的兵器,不是怕文人手裡的筆桿子!”

    不得不說,雖然將門整體衰敗得厲害,但是好歹也是京城百十年的地頭蛇,在禁軍中的力量非同小可,本身又財力驚人。

    等到大傢伙動員起來,這股威力簡直如泥石流一般,直衝而下。

    還有一點不得不說,北宋的時候,很多曲目故事剛剛出現萌芽,還不夠完善。王寧安弄出了《三國演義》,兩三年的功夫,就成為藝人們最喜歡的本子,根據三國,編出了太多的戲碼。

    比如連環計,鳳儀亭,龍鳳呈祥,徐母罵曹,諸葛亮招親等等。

    不過這幾天纏綿悱惻的段子全都扔到了一邊,換成了三英戰呂布,千里走單騎,長坂坡,關黃對刀,都是金戈鐵馬,慷慨激昂的戲碼。

    另外好多說書先生把剛剛發生在河北的戰事搬了過來,什麼渡河擊遼,大戰雄州,王寧安巧罵劉六符……這些故事更是膾炙人口。

    整個京城在這種煽動之下,就好像一鍋沸騰的熱水,一切等到儀式開始的時候,達到了最高峰。

    天還不亮,成千上萬的百姓就走出家門,在門前設擺香案,等候大軍到來。

    當威嚴的騎士策馬奔騰,百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排山倒海,接連不息。

    殺盡西賊顯忠勇,再戰北虜呈豪雄!

    狄青統帥著西北軍團出現,正是這一支人馬,在十年前,血戰李元昊,他們在上司一再出錯的情況下,忍飢挨餓,不息一死,捍衛西北,打退李元昊一次又一次的攻擊,忠魂埋骨戰場,勇士力保江山。

    一個個威嚴的面孔,一個個壯碩如山的漢子,策馬而來,呼嘯的殺氣,跳躍的熱血,讓人心馳神往,就連臉上的刺字都不再是醜陋的標誌,反而顯得野性彪悍,看得好多女子心神激動,臉色通紅。又有多少男兒握緊了拳頭,恨不能成為其中一員,馳騁疆場,為國殺敵。

    緊隨著西北軍團,出現的是名震天下的折家軍。

    百年征戰血未冷,驅馳萬里護朝廷!

    從唐末到大宋,折家軍就像是一座高俊的山峰,任憑風霜雨雪,巍峨不動,兇威赫赫的李元昊在他們面前折戟沉沙,不值一提。如今南下嶺南,區區儂智高,更是不在話下!

    在這兩隊的後面,出現的是王家軍的大旗,相對而言,這是一支年輕的隊伍,可卻沒人敢小覷他們。

    幾十年來,王家軍是第一個向遼國主動發起反擊的隊伍,僅此一點,就足以驕傲自豪。

    相比前兩支人馬,王家軍最大的特點就是武裝到了牙齒。

    明亮的鎧甲,精良的兵器,馬槊,長刀,弓箭,一樣不缺。在隊伍的後面,還有改良的床子弩,由四匹馬拖著,緊緊跟隨。

    在隊伍最後是黑乎乎的馬車,用車廂遮蔽起來,看不清裡面有什麼玩意。其實這就是王家軍最近弄出來的土製手榴彈。

    自從用火藥炸開冰層之後,王良璟就迷上了這種能毀天滅地的力量,他成天往火藥作坊裡鑽。

    弄得王寧安都不得不制定最嚴格的規範,細緻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生怕一個不小心,讓老爹成了試驗品。

    經過了幾個月的積累,王家軍不但囤積了足夠的火藥,還弄出了一批可以實用的武器,比如用壇子裝的地雷,在敵人通過的要路埋設,當敵人兵馬出現之時,點燃火繩,引爆地雷。當然也可以用來守城,居高臨下,扔下去幾個,就能炸死一大片。

    還有拳頭大小的手榴彈,這是用鑄鐵做成的,炸開之後,彈片也能殺傷敵人,效果很不錯……

    從最新得到的戰報,儂智高在攻擊城池的時候,就頻頻使用一種能冒出黑煙和火光的武器,很是嚇人。

    王寧安預估應該就是原始的手雷,只是儂智高那邊的技術太差,火藥純度不夠,配方也不一定正確,弄出來的玩意只有煙火,殺傷力不行。

    儂智高不行,王家軍行啊,要不了多久,就讓他嚐嚐正牌的手雷是什麼滋味!

    這三支人馬的出現,徹底打破了人們對丘八大爺的刻板印象,他們衣甲鮮明,隊伍整齊,剽悍勇武,威嚴十足。

    狄青那是公認的人樣子,王良璟長得也不俗,他個頭很高,腰細膀寬,粗胳膊壯腿。以前王良璟多少有些綿軟窩囊,可掌軍之後,不得不說權力是男人最好的化妝品。王良璟越發深沉寡言,氣度十足,光是一個眼神,就讓人心驚肉跳,兩腿發軟。

    有好事之人甚至暗中比較,王良璟和狄青到底誰才是大宋的人樣子。經過大傢伙的熱烈討論,一直認為狄詠才是新一代的人樣子!

    小伙子白馬銀槍,就像戲台上的趙子龍一般,他負責往來穿梭,通報情況。

    “啟禀龐相公,王大人,人馬已到,恭請陛下校閱!”

    龐籍臉色凝重,事情弄成了這個樣子,他心裡很不痛快,雖然龐籍不像文彥博那樣,忌憚武將入骨,可是看到百姓們狂熱的樣子,他也是陣陣心寒。莫非還要回到五代的時候,文人任由武夫操縱生死嗎?

    誠如是,自己就是罪人了!

    龐籍五味雜陳,卻又不能不管朝廷大禮,他懷著複雜的心情,轉身進入東華門,沒有多大一會兒,鼓樂喧天,一隊隊皇家依仗從大門出來,分列兩旁。

    在眾星拱月中,大宋的皇帝趙禎出現了。

    今天的趙禎和往日完全不同,他竟然穿著金甲,騎著黃馬,佩戴金劍,從上到下,和個小金人似的。

    試問哪個男人心中沒有一點熱血,趙禎當了幾十年的皇帝,循規蹈矩,老老實實,弄得很多人都忘了,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也想出風頭,也想展示強悍的一面。

    王寧安之所以敢玩這一手,就是窺視到了趙禎的心思,投其所好,自然無往不利。

    說起來趙禎也是早早起來,他昨晚選在了曹皇后的宮中安寢,畢竟老夫老妻,不用那麼在乎。

    剛過四更,曹皇后就親自爬起來,替趙禎整理戎裝,穿上幾十斤的鎧甲,頂著十幾斤的頭盔。

    趙禎的身體比不得年輕時候,沒戴一會兒,脖子就要斷了,只能先摘下來,可趙禎又捨不得,只能抱在懷裡,那個模樣,就好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刻不願意放鬆。

    當他迎著朝陽,從東華門出來,數以十萬計的軍民百姓,一起山呼萬歲。

    狄青、折繼閔、王良璟,率領著部下,從馬背上跳下來,單膝點頭。

    “臣等恭祝陛下萬壽康寧,祝大宋國勢昌隆!”

    看到這一幕,趙禎的眼淚差點流出來,他情不自禁策馬向前,王寧安急忙給狄詠一個眼色,兩個人一左一右,護送趙禎,來到了三員大將的面前,趙禎醞釀了好半晌,才說道:“三位愛卿,還有眾位將士,請起!”

    瞬間,大家都起身,立在趙禎面前,整齊劃一的動作,讓趙禎又是眼前一亮。

    “好,不愧是我大宋王師,訓練有素。狄愛卿,朕今日就賜你軍旗寶劍,平定嶺南之亂,不要辜負朕和天下百姓之望!”

    “臣遵旨!”狄青大聲說道:“臣等就是陛下手裡的利劍,誓為陛下,掃清四夷,斬盡北虜南蠻,不勝不歸!”

    狄青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兩位全程打醬油的遼使,耶律化葛和張孝傑臉色全都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6 18:44
第211章交鋒

    東華門外,趙禎親自授予狄青戰旗一桿,又把自己佩戴的寶劍交給了狄青。

    幾乎每個人都聽過尚方寶劍,可是像趙宋的皇帝平時都不佩劍,又哪來的隨身寶劍,故此尚方寶劍不過是一說而已。

    但是,狄青得到的這一把卻是名副其實,這個山一般的漢子激動地無以復加,拜倒在趙禎面前。

    “臣肝腦塗地,難報陛下天恩於萬一。”

    狄青說完之後,猛地起身,高舉寶劍。

    “出發!”

    一聲將令,鼓樂響起,狄青率領著大軍,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離開了汴京。

    在這一刻,狄青和所有的將士,成為了全場最炫目的焦點。

    即便是很多年過去,已經上了年歲的人提起來也會讚歎不已。

    什麼才是好男兒,報國殺敵,百死不悔!

    肩扛社稷,手持鋼鋒,夷狄惶恐,八方懾服……相比之下,讓人如痴如醉的東華門唱名,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一群即將步入官場的士人而已。

    說好聽點叫蟾宮折桂,說不好聽點,就是多了一群吸食百姓血肉的贓官,有什麼了不起的,也值得為了他們歡呼嗎?

    經過此事,不但東華門唱名失去了風采,甚至連喜聞樂見的榜下捉夫也變得冷落下來,雖然大傢伙依舊看重科舉,依舊文貴武賤,但對普通人來說,彷彿一盆涼水澆頭,不再那麼狂熱,而對另一些人來說,卻燃起了希望,從軍報國,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王寧安的這一手,堪稱絕地反擊,公然在所有人面前,亮出了將門大旗,亮出了武人威風!

    不但是狄青這些將領,心中感動無比,就連曹佾等在京的將門,都倍受鼓舞,歡天喜地,跟過了年似的。

    老百姓也看得高興,那麼雄壯的隊伍,一下子就給人安全感,到處都在說什麼儂智高叛亂,大家也都不怕了,就連遼國和西夏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趙禎同樣興奮不已,長久以來,他身邊都是文官,總是不斷灌輸給皇帝,什麼武人驕縱蠻橫,狂妄殘暴,不服管教,不聽命令,如果不嚴加管束,就會禍國殃民,貽害無窮。

    趙禎雖然知道這些話是因為文官們的偏見,但是天天說,月月講,也難免產生了刻板的印象。

    可是當趙禎真正見到了將士們之後,他明顯感到了不一樣。

    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一雙雙熾熱的眼神,僅僅因為自己見了他們一面,將士們便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報!

    比較起來,那些皮里陽秋,滿腹心機的臣子,遠不如武人們純粹,天然,值得信任……很多事情就是不斷積累的結果,文官們花了幾十年的功夫,塑造出他們想要的聖明天子,可自從六塔河的事情,一路發展過來,趙禎漸漸想通了很多問題。

    文武就是帝國的兩條腿,無論其中一條強壯到什麼程度,缺少了另一條,都是個殘疾人,是站不起來的。

    趙宋的天下承襲後周,得國不光彩,加上趙光義又奪了侄子的位置,更加心虛,只能拼命打壓武夫,保證可憐的安全感。

    但近百年過去了,天下承平,老百姓已經習慣了趙家的皇帝,天下已經不一樣了,這時候再去壓制武夫,根本是自斷手腳,自毀長城……

    聯想到一連串的事情,加上研讀《管子》的心得,趙禎的確不一樣了。

    如果二十年前,他能想到這些,肯定會掀起一場徹頭徹尾的變法,去扭轉乾坤,只是現在他老了,沒有了雄心壯志,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生出一個皇子,承襲江山社稷……趙禎的變化沒有顯露出來,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精明了一輩子的諸位相公,竟然沒有發現皇帝的改變,他們錯誤估計了自己的實力,在接下來的一連串爭鬥當中,嚐到了致命的苦果……

    有人高興,就有人愁。

    首先最愁的就是文彥博,從頭到尾,他都沉著臉,好像一塊萬年的玄鐵,一絲笑容都沒有,嚇得周圍的人都離得遠遠的。

    還有很多文官看到了武夫鮮衣怒馬,趾高氣揚的樣子,就從心裡害怕,戰戰兢兢,彷彿又要回到暗無天日的五代十國,一個個滿腹思量,想著應對的辦法。

    至於另外兩個很難受的人就是耶律化葛和張孝傑了。

    他們本想到大宋找回面子,藉著大宋麻煩事纏身,多撈取點好處,可是哪裡想到,大宋竟然玩了這麼一手。

    不得不說,這幾支人馬都非常強,至少能和皮室軍抗衡。

    不是說遼國害怕大宋,問題是遼國內部亂哄哄的,根本沒法形成一個拳頭,十成的力量,能拿出兩三成就不錯了。

    大宋有如此軍力,根本不用在乎。

    強盜集團最擔心的就是獵物變強了,他們自己做的惡事太清楚了,有朝一日,大宋找他們算賬,那可就大禍臨頭。

    “我主剛剛開科取士,上千士人齊集一堂,論才大典,英豪雲集。本以為大宋以文采風流自詡,會看到更為壯觀的盛舉,只是想不到,竟然是金戈鐵馬,粗野蠻橫,難保不讓人升起窮兵黷武之念,竊以為此舉不利於兩國議和,實在是讓人失望,失望得很!”

    張孝傑滿口酸言酸語,那些文官剛剛被打了臉,現在也不願意出頭,竟然沒人反駁。張孝傑得意洋洋,覺得自己簡直是口才無雙,有蘇秦張儀的本事。

    可是他別忘了,文官們不出頭,還有個王寧安呢!

    “哈哈哈,張大人是貴國的狀元,在下呢,連科舉都沒有參加過,本以為狀元之才,該是何等驚天動地,現在一看,真是大失所望,竟然連一點人間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實在是不知道貴國是怎麼論才取士。”

    張孝傑把眼睛一瞪,“我乃遼國使節,奉皇命而來,如果你講不出道理,只是張口罵人,那可就更丟人了!”

    “哈哈哈,我大宋是禮儀之邦,說話豈能沒有根據。張大人,我問你,如果去拜會朋友,對方是年高之人,應當說祝他長命百歲之類的話,如果是小孩子,則是要祝他健康成長,你以為然否。”

    “這誰不知道!”張孝傑不明所以,隨口說道。

    “哈哈哈,原來遼人也懂得禮節,實在是難得啊!”王寧安話鋒一轉,笑道:“老人要祝長壽,說句不恭敬的話,是因為年紀大了,壽數不多。由此看來,缺什麼補什麼,沒有什麼,才總是掛在嘴邊。譬如你們遼國,的確應該多開科取士,多讀一點書,多學學聖人之道,才能化解身上的戾氣,消去蠻橫的秉性,倘若假以時日,沒準也能衣冠楚楚,和尋常人一樣,堂而皇之,行走在世間之上。否則,雖有人一般的相貌,卻有蛇蠍一般的心腸,虎豹一般的行徑,當真是妄披了人皮,讓人不齒!”

    王寧安這一張嘴啊,簡直不是損可以形容,直接就把遼國說成了野獸,好些大宋的臣子都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雖然王寧安打了文臣們的臉,但是大傢伙畢竟還是宋人,看到老冤家吃癟,都心花怒放。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和遼國打交道,還真就需要王寧安這樣的。

    張孝傑被說的臉色漲紅,怒斥道:“按照你的說法,你們大宋就是武備不興,朝廷孱弱,不堪一擊了?”

    “哈哈哈,遼使,我大宋武備如何,已經擺在了你的面前,至於強弱與否,你自己心裡有數。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如果連你們最強大的一項,都被大宋追上來,你們遼國還有什麼指望?你又如何跑來頤指氣使,洋洋自得?我奉勸你一句,我大宋固然是禮儀之邦,待客有道。可是要是遇到了惡客,也小心我們手裡的刀槍!你們捫心自問,比匈奴如何?我漢家鐵騎燕然勒功,所向睥睨。不要把偶然的得志,當成了永遠的勝利,如果大宋真的發了雷霆之怒,天下萬民之怒火,只怕會燒得大遼國一絲一毫都不剩!”

    “你大膽!”張孝傑彷彿被踩到了尾巴,怒斥道:“我大遼疆域萬里,立國尚在你們大宋之前,萬邦來朝,上國氣象,豈是你可以大言恫嚇 ?我們一心為了兩國蒼生百姓而來,你們卻如此狂妄,不把大遼放在眼裡,實在是無禮之極。我大遼二十萬鐵騎,枕戈待旦,隨時可以南下,是我主心存不忍,才讓你們苟活至今,還不知道感念我主恩德,莫非也要嚐嚐我大遼的雷霆之怒嗎?”

    王寧安放聲大笑,“我就說嘛,哪怕披了人皮,也難改野蠻的本性!我大宋整軍經武,加強武備,就是防備那些窺視中原繁華富庶的賊子強盜。不管誰敢向大宋伸爪子,就要做好被剁下來的準備!”

    ……

    宋遼自從澶淵之盟以後,每年都有使者往來,每一次都是明槍暗箭,交鋒不斷,包拯、余靖、富弼、范仲淹、歐陽修……數得著的名臣,幾乎都出使過遼國,每一次也都鬥得天昏地暗。能保住國格不失,回來一定要加官進爵。

    只是這麼多年,像王寧安這樣的,還是頭一份!

    一上來就是拼命的架勢,每一句都不客氣。可偏偏遼國就吃這一套,兩位遼使的氣焰完全被王寧安壓制住了,只能被動還擊,看得人好不過癮!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7 00:04
第212章絕對

    談判要都是像王寧安這樣,非談崩了不可,實際上只要王寧安壓得住對方,大宋君臣就很滿足了。

    要知道這些年大宋在軍力上吃虧,每一次去遼國出使,都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面對各種屈辱恐嚇,沒有唾面自乾的本事,還真沒法活著回來。

    相比遼國的手段,王寧安算是客氣的。

    趙禎心情很不錯,他不但在遼國面前一展雄風,還狠狠享受了一把馬上皇帝的滋味。要不是頭盔鎧甲太重了,都捨不得脫下去。

    趙禎先去了文德殿,老陳琳等在這裡,招呼小太監幫著皇帝脫下盔甲,稍作休息,又換上了龍袍。

    看著威嚴的盔甲,趙禎暗暗嘆口氣,天時地利人和,想要穿一次,多不容易,也不知道下一次的機會在哪裡了……他居然有些失落,不過等趙禎再度出現在紫宸殿,已經變回了平時那個沉默雍容的大宋至尊。

    紫宸殿,是款待遼使的地方,文彥博,富弼,龐籍,一眾朝廷大臣,悉數到齊,相比起這些朝廷大員,王寧安資歷最淺,學歷最低,官職也最小,排在了靠近殿門的位置,再往外就要和站殿將軍湊一起了。

    好在王寧安很容易知足,能替所有武人出口氣,他已經偷著笑了,至於文官們,你們不帶我玩,老子也不稀罕!

    為了款待遼使,準備的菜餚都極為精緻,比起趙禎的御膳要好了無數倍。

    王寧安很討厭這種行為,不就是個客人嗎,又不是祖宗,用得著厚待他們嗎?

    擺滿了山珍海味,滿大街都是要飯叫花子,人家一樣看不起來,相反,哪怕啃窩窩頭,只要國家強盛,外人也只會豎起大拇指,贊一聲勤儉節約!

    厚待外客,生怕丟了面子,越是小心翼翼,就越顯得心虛。

    為了表示自己的坦然,王寧安毫不客氣,悶頭猛吃,還嘖嘖有聲,挨著他的幾個官都把腦袋扭到一邊,裝作看不見。

    王寧安也懶得搭理他們,而是精挑細選,配了一套官窯瓷器,等到宴會結束,就拿回家去,埋到土裡,如果後人不肖,過幾百年,沒準價值連城呢!

    ……

    王寧安想著偷竊大業,耶律化葛和張孝傑都長出一口氣,他們兩個拿王寧安是真沒法子,比橫比不過,罵人罵不過,最擅長的本事在他的面前一點用處也沒有。

    還是大宋的其他臣子比較好,最起碼他們按套路出牌,能摸清楚脈。

    張孝傑陪了兩杯酒,就說道:“此番前來,我們還是希望大宋能立刻歸還關南十縣的土地,另外榷場乃是兩邊都得利的事情,你們大宋賺得更多,此事不能作為取消歲幣的藉口,貴國必須立刻恢復歲幣,不然兩國祇怕再也沒有太平了。”

    依舊是大言恐嚇,這邊也立刻反駁,據理力爭,越吵越熱鬧。要問王寧安為什麼不說話,他根本懶得摻和。

    這幫人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學問十足,引經據典,爭得面紅耳赤,拍桌子瞪眼其實啊,根本沒必要,有本事遼國就打過來,別說關南十縣,哪怕汴京城,也是你們的。

    至於大宋這邊,也是一樣,如果軍力夠了,打下燕雲,甚至滅了遼國,都不在話下,如果雙方都奈何不了對手,那就是白白浪費吐沫星子。

    果然,如同王寧安想的一樣,吵了半天,一點結果沒有……終於吵累了,酒宴的氛圍起來,雙方觥籌交錯,不得不說,張孝傑還是有些才學的,他和大宋的這些文臣吟詩作賦,聯句對對子,玩得非常開心。

    在遼國,張孝傑是頂尖兒的高手,而且還是只有第一沒有第二的那種,可大宋的這些文人,都是經過重重考試,一肚子學問,碰上了張孝傑,也算是棋逢對手,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這兩邊都有意無意,忽略王寧安。

    王寧安樂得清閒,他看得出來,這幫文官沒一個笨蛋,都是人精兒,只可惜,他們的功夫不是用在治國安民,經濟軍事這些實際的事務上面,相反,一個個務虛得很,談到了理啊,氣啊,聖人啊,王道啊,口若懸河,滔滔不斷。玩起了心機權術,人家也是頂尖兒的,隨隨便便一招,就要小心應付,稍有不慎,就會被帶到溝裡……

    當然,他們的本事也僅此而已,不盲目仰視,也不隨意貶低,中正平和,不卑不亢,不管面對遼國,還是面對文臣,都是這個態度!

    要是讓那幫人知道王寧安想法,保證吐血。拜託,我們是在替朝廷爭取利益啊,代表國體,代表皇帝,這麼大的事情,你用心點行不?

    張孝傑帶著三分醉意,突然站了起來,“我這裡有一個對子,一直想不到下聯,久聞大宋文采風流,能人眾多,不知道能不能賞賜一個下聯給我,在下感激不盡。 ”

    他說的客氣,其實就是在出招了。

    文彥博心中冷笑,真是不知好歹,還敢跑到大宋的讀書人面前撒野,你的那點墨水夠幹什麼的!

    只管放馬過來吧!

    “我這個對子不難,想來你們一定能對的上來。我的上聯是三光日月星。”

    他這話剛出口,好多大宋的臣子都啞然失笑,心說什麼高明的對子呢,不就是三光日月星嗎,區區五個字,多簡單啊!

    有人張口就要回答,可是話到了舌尖兒,又吞了回去。

    貌似不是這麼簡單啊?

    三是數字,要對也要用數字,可用了數字,後面如何列舉,怎麼算,字數都對不上……越來越多的大宋臣子發現了問題,不由得低頭沉思,陷入了迷茫。有人更是急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寧。

    張孝傑看著大宋的臣子絞盡腦汁,想不出答案,越發得意洋洋。

    “都說大宋的文風鼎盛,如此看來,也未必是真,我大遼不光武力絕倫,論起文采,絲毫不差,足以稱得起是上國大邦,傲視八方。”

    看著張孝傑得意的模樣,大宋的臣子一個個牙根癢癢的,卻挖空心思,也想不出答案,只能生悶氣。

    正在此時,趙禎依舊休息好了,來到了紫宸殿,向皇帝見禮之後,張孝傑又拋出了這個問題。

    趙禎一愣,“文相公,你們就想不出答案嗎?”

    文彥博老臉一紅,“臣等老邁,腦筋不靈活了,對對子本就是年輕才子的事情,我大宋藏龍臥虎,一定有能人把對子對上來,老臣以為,或許可以去問翰林院,國子監的青年才俊。”

    文彥博的話,迎來了不少附和之聲。

    哪知道趙禎突然一笑,“要說青年才俊,大殿上不就是有一位嗎!”

    說著,趙禎抬頭,看了看坐在末位的王寧安,此刻的王寧安正在啃荔枝呢,雖說吃多了荔枝上火,但是要想從嶺南運來鮮荔枝,至少要跑死幾匹戰馬,王寧安還捨不得,倒是老爹這次帶兵南下,什麼荔枝啊、芒果啊、香蕉啊,柚子啊,都能吃個夠,要是能殺進安南,還能嚐嚐臭烘烘的榴蓮……

    對於一個吃貨來說,不能親自去嚐嚐,該是多大的遺憾!

    “王卿,這裡有個對子,朕等著你的答案呢!”

    王寧安被問得突然,連忙把嘴裡的荔枝嚥下去,含混道:“請陛下贖罪,微臣光顧著吃東西,沒聽清。”

    趙禎也不惱怒,笑道:“他說的是三光日月星,王卿可有妙對啊?”

    王寧安轉了轉眼珠,自言自語道:“三光,要有數字相對,如果對四方,那就是四方東西南北,六個字,如果對兩儀,兩儀陰陽,是四個字,怎麼都湊不上五個字,是挺難的。”

    有一位文相公的黨羽怒道:“這誰不知道,還用你解釋嗎,陛下讓你對對子,沒有本事就不要丟人現眼!”

    “等等!”王寧安突然靈機一動,哈哈大笑起來。

    “啟禀陛下,微臣倒是想起一個下聯,只是怕陛下不高興。”

    趙禎瞇著眼睛笑道:“對對子嗎,文字機巧,朕怎麼會在意,你只管說就是。”

    王寧安點頭, “那微臣就說了,我這個下聯是四德亨利元。”

    還沒等別人說話,張孝傑突然跳了起來。

    “錯了,大錯特錯了,天有四德,乃是亨利貞元,你隨便隱去一個字,就想蒙混過關,簡直不知所謂。”

    他這麼一喊,文彥博和富弼等人眉頭緊皺,隨後又舒展開了。

    還真別說,這的確是個妙對,王寧安對上了!

    元亨利貞,乃是易經之中,天道四德,偏偏皇帝叫做趙禎,避諱貞字,就剩下元亨利三個字。

    “妙,妙極!”

    趙禎也明白了過來,拍著手大笑,“王卿,難為你怎麼想到的?”

    “回禀陛下,臣讀書之時,遇到避諱的字,常常跳過,久而久之,四德只念三個字,慚愧,慚愧得很。”

    “哈哈哈,你這是把朕記在心頭了,果然是世代忠良,朕心甚慰啊!”

    好嘛,又讓王寧安搶了風頭。不但對上了對子,還搔到了趙禎的癢處,也不知是這小子是真有才學,還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張孝傑好容易醞釀出來的絕殺,稀里糊塗被破解了,這算什麼?

    分明是馬屁精啊!

    “不行,兩個字只是同音而已,寫的時候卻不需要避諱。更何況我乃是遼國大臣,不必避大宋的諱,你這個投機取巧,對不上!”張孝傑惱羞成怒,大聲嚷嚷道: “你要是換一個對上來,我才算服氣。”

    王寧安白了他一眼,揶揄道:“虧你還是狀元呢,輸了就是輸了,連對子輸贏都承受不起,難為你還能幹什麼?罷了,就當是哄孩子吧,我再送你一個下聯。”

    “你說!”張孝傑咬著後槽牙。

    “四詩風雅頌,這個總行了吧!”說完,王寧安又自顧自坐下來,繼續剝荔枝吃,絲毫不理會傻掉的張孝傑。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7 17:33
第213章宋遼新關係


    張孝傑很受傷,他從小就是個天才,父親是遼朝的大官,自己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考上了狀元,而且以遼朝變態的升官速度,他沒用幾年就混到了參知政事。

    年少多金,才華橫溢,身居高位,萬千寵愛於一身,他是代表遼國的臉面跑到大宋炫耀的,結果呢,讓人給打成了豬頭。

    他苦心焦思,弄出來的絕對,被王寧安給隨手對上了,最氣人的是還對上了兩個,第一個是拍馬屁,投機取巧,可第二個呢,詩經的確分成四部分,而雅又分成大雅和小雅,合在一起,正好是風雅頌,對的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聽說這小子連科舉都沒考,按照當世的學歷標準,就相當於學齡前兒童,把他一個北大博士生給秒殺了,最可氣的是這小子比自己年輕多了,還特麼比他帥……讓不讓人活了,難不成宋遼的教育差距這麼大?

    張孝傑覺得人生觀都要崩塌了……其實他也不用這麼沮喪,這一聯的確號稱千古絕對,只是遇上了萬古奇才,讓蘇大鬍子給對上了,後世廣為流傳,弄得臭大街了,王寧安才輕輕鬆松想到答案。

    當然了,眼下的蘇軾興趣不在這詩詞歌賦,文字機巧上了,讓王寧安對上來,也算是彌補了遺憾。

    不管怎麼說,接待遼使的宴會辦得很成功,這是一次友好的交流,這是一次成果斐然的盛會,雙方在坦誠熱烈的氛圍當中,進行了深入愉快的交流,充分交換了意見……說句人話,就是吵得很激烈,啥成果也沒有。

    遼國方面還是以往的那一套,堅持敲詐勒索,而大宋這邊也寸土不讓,一連吵了好幾天,腦袋都大了。

    文彥博和龐籍感到心力交瘁,無可奈何。

    “要不讓那小子去和遼使談?”龐籍建議道。

    文彥博黑著臉,道:“老夫或許看走眼了,那小子的確有些門道,若是他再把遼使給擺平了,咱們這些人的臉往哪擱?”

    龐籍苦笑道:“不管往哪擱,總歸是國事為重,宋遼之間,不能再扯皮了,河北各地需要休養生息,嶺南的大戰馬上就來了,千頭萬緒,能按下一邊總歸是好事……當然了,朝局都在老兄這邊,你看著辦,我都聽你的。”

    文彥博氣得直哼哼,什麼叫都聽我的,分明是讓我背黑鍋,去那個倒霉的。

    “好,既然如此,就讓王寧安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談出什麼玩意來。”

    ……

    在此坐在了談判桌上,王寧安滿臉笑容,看到他的模樣,張孝杰和耶律化葛就腦袋疼,尤其是張孝傑,上一次談判,劉六符代表遼國過來,結果被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回去之後,遼國這邊還看不上劉六符了,絕對王寧安說得對,丫的心裡還念著自己是漢人,對大遼不忠誠。

    把劉六符給貶官了,出了京城之後,劉六符驚恐萬狀,夜不能寐,總是聽到有人在喊:六親不認,眾叛親離……六……離……

    聽得多了,劉六符竟然落下了病根兒,沒有多久病入膏肓,竟然死了。

    劉六符也是狀元出身,前車後轍,碰上了王寧安,張孝傑就先矮了半頭,怎麼都提不起氣勢。

    可是出乎他的預料,今天的王寧安顯得非常客氣和藹,全然沒有了之前的飛揚霸氣。

    “耶律特使,張次使,在金殿之上,關乎朝廷顏面,我不得不多有得罪,先給二位賠罪了。再有,咱們談判,應該先易後難,燕雲十六州,還有歲幣的事情,扯不清楚,我也不想浪費吐沫。咱們不妨就說說平縣榷場,你們能不能交個底兒給我,倒是要不要辦,遼國是不是真心想要貿易?”

    這不是廢話嗎?

    不說別人,就連耶律化葛貼身穿的都是絲綢,腰上配著玉佩,遼國貴冑,集體漢化,哈宋之風盛行,他們當然想要貿易,只是他們也知道,宋人太過狡詐,和大宋做生意,佔不到便宜,所以才想通過歲幣,多彌補一些,順便找回面子,如此而已。

    “王大人,我們倒是想听聽,你怎麼看待貿易的事情。”耶律化葛凝重道。

    “呵呵,這做生意,就要講究兩條,第一是誠信,第二是有利可圖。上次我和耶律仁先還有蕭大祐兩位使者談論貿易,有很多還只是設想,最近又完善了許多。首先,我提議咱們要成立一個公平貿易委員會,負責制定商品指導價格,這個委員會的成員,雙方各佔一半。還要成立一個貿易爭端仲裁委員會,一樣是兩邊各自派員。再有,歷年來,宋遼貿易,遼國都是吃虧的一方,我準備成立一個貿易平衡辦公室,比如我們規定,一年之內,大宋出口遼國的貨物總值不得超過從遼國進口總值的百分之五,如果超過了,大宋方面就要派遣專員,前往遼國採購貨物,彌平貿易差距,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前面王寧安已經提到了過了要弄公平貿易,讓雙方派員,各自估價,不許欺詐對方,在弄一個仲裁委員會,無非是前者的補充,算不了什麼新玩意。

    可是這個平衡貿易辦公室,就觸動了兩個人。

    宋遼貿易最大的問題就是大宋每年從遼國賺幾百萬貫之多,把歲幣賠的那點全都十倍拿回來。遼國上下為了這個,義憤填膺,卻又無可奈何。

    很多人都擔心弄出榷場之後,貿易逆差會繼續擴大,遼主左右為難,他想勒索一些歲幣,也是為了填窟窿。

    哪知道王寧安竟然主動提出來了,還拿出了辦法,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王大人,你不是拿我們開心吧?”耶律化葛質疑道。

    王寧安把頭搖晃得和撥浪鼓似的,“耶律特使,你不妨去問問耶律仁先和蕭大祐,我王寧安是什麼人,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吃乾抹淨,我王寧安從來都是講究互利共贏,絕不會佔人家的便宜。”

    張孝傑也問道:“王大人,既然這麼說,你準備如何平衡貿易?是不是你們捧著錢過來,要什麼我們就賣什麼?”

    “哈哈哈,張大人說笑了,兩邊都有不願意出賣的東西,比如你們的優良戰馬,我們這邊的床子弩,精鐵等等,都不會牽連其中。另外我還有個想法,假如你們的商品不夠平衡貿易,我們可以派遣匠師過去,在遼國境內設置作坊,對產品進行深加工。”

    又是個新名詞,耶律化葛問道:“什麼意思?”

    “很簡單,比如你們賣木材,只能賣一萬貫。如果加工成家具,大床,就能賣到三萬貫,偏偏你們沒有匠師,掙不到這個錢。我們就可以安排匠師過 ,咱們雙方合資辦作坊,我們的人教你們生產家具,再賣到大宋賺錢,這麼一來,貿易不就平衡了嗎!”

    耶律化葛和張孝傑都吸了口氣,他們倆突然覺得王寧安這小子可愛起來了,要知道歷來大宋對自己的技術都是敝帚自珍,捨不得教給任何人。

    要想拿到大宋的技術,只能搶掠工匠,王寧安倒好,不用搶劫,直接雙手奉送,這傢伙是太傻了,還是怎麼回事,真是讓人摸不透啊……

    “兩位使者,不止如此,在六藝學堂……對了,你們聽說過六藝學堂吧?”

    張孝傑點了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聽說是醉翁創辦的,聚集了不少飽學鴻儒,我也是很仰慕。”

    “張大人,我準備在六藝學堂設一個商學院,專門講授經商之道,我知道貴國對商業缺少人才,以致做生意的時候,常常吃虧。你們可以選派年輕人過來,進入學堂學習。我們這邊會毫不保留,把經商的學問都傳授給每一個學生……”

    看不懂,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耶律化葛和張孝傑怎麼也想不到,王寧安竟然一再拋出大餡餅,把他們都給吃撐著了。平衡貿易就夠誘人的,還幫著設立工廠,幫著培養人才。

    “我斗膽請教王大人,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咱們的生意能做下去。”王寧安毫不遲疑道:“還是那句話,雙方要互利共贏,有很多爭端,其實是因為誤會而爆發的,兩國之間,要想永享太平,邊境的百姓要想安康富足,就必須互相了解溝通,光是有商品的往來,遠遠不夠,還要技術交流,人才培養… …榷場不只是交換商品的市場,更是連接兩國的橋樑,我們應該扮演好守衛者的角色。宋遼對峙了太多年,雙方都損失慘重,失去了太多的機會。我還是那句話,總是盯著雙方的矛盾衝突,永遠只會雙輸,多談合作,多談怎麼賺錢,怎麼過好日子,彼此之間的共同利益才會越來越多……我誠懇希望,宋遼之間,能夠建立起新型的大國之間的關係,不衝突,不對抗,合作共贏,互利互惠……”

    據說王寧安要和兩位遼使談判,外面都安排了 無數侍衛。

    私底下還有人打賭,賭他們能談多久,有的人認為是半個時辰,有的是賭一刻鐘,還有說一盞茶的功夫,也有人說以王寧安那個衝動勁兒,見面就要打起來。

    誰也想不到,足足談了兩個多時辰,出來之後,勾肩搭背,兄長弟短,別提多親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8 00:03
大宋將門 第214章再贏一局

    王寧安和遼國使者連續談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熱烈,王寧安詳細勾勒出雙方貿易的藍圖,還許諾制定詳細規範,確保雙方能夠互惠互利。

    王寧安和遼使表示,一兩銀子,八錢歸大宋,八錢歸遼國,很難做到,但是上下差一兩錢銀子,卻是可以做到的,如果還不滿意,想要拿得更多,那就只有沙場上一爭高下了。”

    話說的直白,可有了前面的鋪墊,耶律化葛和張孝傑都聽進去,他們的印像中,王寧安和一般的大宋臣子不一樣。那些人一個個口不言利,動輒引經據典,姿態高得很。遼國這些年漢化的很厲害,但是和大宋的臣子談,還是很費事。雲山霧罩,說出來的話非要仔細翻譯,才能領會。

    王寧安不是,他說的都是大白話,拿出來的都是實實在在的例子。

    比如王寧安讓他們上汴京的集市看一看,一塊玉雕,價值萬貫,大宋境內玉石不多,可遼國地域廣闊,向西有和田的羊脂玉,在遼東還有岫岩玉,不過是普通的石頭,弄到大宋,經過巧匠之手,就價值倍增。

    除此之外,遼國廣袤的松林下面,有許許多多的琥珀,這玩意就是幾千年前的松樹油落在地上,被土層埋起來,再挖出來,透明的叫琥珀,不透明的叫蜜蠟,一個上好的蜜蠟手串,也價值不菲。如果琥 之中有一個小蟲子,這叫蟲珀,更是價值連城。

    廣闊的遼國,有太多俯拾皆是的寶貝,竟然有遼國人對貿易心存忌憚,實在是沒有道理……

    王寧安的話算是說到了這兩位的心坎上,什麼關南十縣,什麼歲幣,他們全都不提了,只是催促王寧安,要盡快把他許諾的變成現實。

    王寧安是滿心歡喜,他給大宋談出了最好的結果,可是當會談過程上報政事堂之後,立刻引來了文彥博的怒火。

    “荒唐,這小子簡直是喪權辱國,出賣大宋!”

    富弼看了看,也是連連搖頭,“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他們實在是理解不了,王寧安為什麼要搞貿易平衡,還要送匠人給遼國,甚至要幫遼國培養人才……你是大宋的臣子,還是遼國的臣子,把好東西都奉送給遼國,那大宋還剩下什麼?

    兩位相公把關係打到了趙禎那裡,要換成普通官員,趙禎一道旨意,談判結果作廢,王寧安就要被貶出朝堂,沒準就去黃州當團練副使了。

    不過趙禎和以前到底是不一樣了,他隱隱約約能看出王寧安的算盤。

    “去,把那小子叫來,朕要好好聽聽他怎麼說。”

    沒有多大一會兒,王寧安急匆匆趕來,聽完了文彥博的問題,王寧安哈哈大笑,“文相公,你問我把這些都給了遼國,大宋剩下什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大宋剩下了整個天下,遼國要不了多久,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胡說!”文彥博把眼睛一瞪,“你這是欺人之談,我大宋物產豐富,百姓勤勞,能製作遼國沒有的貨物,絲綢,瓷器,蠻夷趨之若鶩,你把這個本事教給了遼國,那遼國還需要大宋嗎?宋遼的貿易,豈不是讓遼國占了大便宜?這不是賣國嗎?”

    文彥博問得氣勢洶洶,可說起別的,王寧安不是對手,談起做生意,十個文彥博綁在一起,也沒有王寧安的鬼花招多,不關智商,雙方的眼界根本不在一個時空上面。

    “文相公,你可知道如何才能化解蠻族的野性,讓他們無害嗎?”

    文彥博懶得搭理王寧安,黑著臉不說話。

    王寧安呵呵一笑,“既然文相公不屑於回答,那我就說說自己的看法,從春秋戰國,到秦漢隋唐,我中華融合的蠻夷不計其數,一旦蠻夷接受了中華文化,學會了漢家的生活方式,就徹底無害化了,久而久之,就被同化消失……方才文相公擔心遼國把我們的好東西學走,下官以為,恰恰相反,我們應該巴不得遼國都學去,只要他們都學會接受了漢人的生活方式,宋遼兩國就在同一個比賽場上了,那時候比拼的就是數量,就是規模,我大宋的人口是遼國的十倍,如果我們還打不贏遼國,不如乾脆找一個繩子吊死算了,免得給歷代先祖丟人現眼!”

    嚯!

    真讓王寧安講出了一番道理,趙禎聽完,抓著鬍鬚,滿臉含笑。

    沒有哪個皇帝是笨蛋,趙禎研讀《管子》,王寧安所說,正好和管仲一脈相承,而且是更上一層樓。

    “妙哉,真是妙啊!王卿,你所言甚合朕意。”

    趙禎點頭了,這下子兩位相公可尷尬了,文彥博的臉黑的都能滴下雨水,雙眼死死盯著王寧安,不可遏制的怒火從裡面噴出來,簡直要把王寧安給燒了。他素來作風強勢,誰也不敢直面鋒芒,偏偏在小小的王寧安這裡,屢屢吃癟,文彥博的懊惱憤怒就不用提了。

    富弼同樣不認同王寧安的看法,進言道:“陛下,王知縣所講,貌似有些道理,可遼國未必會全盤學習大宋,倘若他們只是拿走了一些需要的技術,富國裕民的同時,又保留著強悍的騎兵武力,老臣只怕會重蹈安史之亂的覆轍,陛下不可不查啊!”

    到底是幾次出使遼國的舌辯之士,富弼很快找到了王寧安的弱點。

    文彥博眼前一亮,“啟奏陛下,臣以為富相公所言極是,王寧安不過一廂情願,自以為是,不值一駁。”

    倉促之間,文彥博竟然失去了宰相的風度,就差罵人了,趙禎心中有些不喜,轉向了王寧安。

    “王卿,你還有什麼說?”

    “臣當然有話說,富相公的擔憂是對的,可是微臣以為這是因噎廢食,十分不可取。我們不是笨蛋,遼國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不想學什麼就不學什麼,那還要榷場的官吏幹什麼?還有臣子乾什麼?我們自然要努力按照咱們的想法,塑造遼國。當然,遼國可能還保留著很強大的武力,會威脅大宋的生死,我要問的是,漢化的遼國威脅大,還是眼下的遼國威脅大?我想睿智如富相公,不會不明白。再說,富相公提到了安史之亂,我更要請教,安史之亂是怎麼來的?假如不是奸相李林甫想要長期霸占相位,阻塞賢路,打破了出將入相的規矩,任用胡人出任節度使。以為胡人不通文墨,就無法威脅相位,可是他忘了,胡人雖然威脅不了相位,卻能威脅大唐的江山!”

    王寧安義正詞嚴,質問道:“請富相公告訴下官,安史之亂的根源何在?是兩個胡人節度使,還是朝中的宰輔無能,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王寧安好歹學過辯證法,又經歷過幾年的網絡洗禮,曾經大戰過各路妖魔鬼怪,遇到過無數不懷好意的雞湯,見過多少精心炮製的騙術……

    文官最強大的一點就是他們壟斷了歷史的解釋權,接著又打著以史為鑑的旗號,逼著你按他們的套路走。

    安史之亂,藩鎮割據,五代十國……這是他們攻擊武夫的最好鐵證,上至皇帝,下至普通百姓,甚至武將自己都接受了這個觀點。

    可王寧安不信這一套,如果不是李林甫嫉賢妒能,害怕在外領兵的名將回來奪他的相位,怎麼會一再提拔安祿山,給他三鎮節度使的位置,讓他有了造反的本錢。

    要知道,唐初可是名副其實的出將入相,多少名臣都是文武雙全,真正能征殺疆場。即便大宋最出色的人傑范仲淹,領兵也不過是半路出家,趕鴨子上架而已,比起大唐的猛人差得太多了。

    寧安的一問,竟讓富弼一死語塞。

    王寧安抓住機會,痛心疾首道:“陛下,以臣所見,固然推動遼國漢化,會有風險,但是只要我們腦筋清醒,時刻不忘整軍經武,苦練大軍,就能抵禦住遼國的反撲,甚至奪回燕雲,滅了遼國。畢竟和遼國的經濟往來之中,真正的利益在我們這邊。”

    “陛下,如果大宋在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下,還被遼國弄得淒淒慘慘,那可就不是遼國的問題,而是我們自己的問題,換句話說,也就是將相無能,誤國誤民,真該好好反躬自省了!”

    當初看到兩個遼使被王寧安弄得沒有話說,大家還沒什麼感覺,只是嘲笑對方無能,可真正和王寧安交手,文彥博和富弼才感到了頭疼。

    這小子有著迥然不同的思維模式,而且他這套模式還能自圓其說,無懈可擊,就拿和遼國貿易來講,他沒有說的一朵花似的,什麼毛病都沒有。可是他擺出了事實,坦然面對,除非你承認宋人不如遼人,哪怕十倍優勢,一樣被人家**花,否則,你就要跟著王寧安的路子走,哪怕兩位相公,也被說的沒脾氣。

    說他是妖孽,一點不冤枉。

    最氣人的是趙禎還信了王寧安這一套,他含笑道:“王卿少年氣盛,難免言語欠妥當,但是道理卻是真的。朕聽從兩位相公的諫言,口不言兵,於民休息。但是朕不能成為懦夫,光復燕雲,乃是我大宋兒郎畢生之責任所在,能削弱遼國,朕都鼎力支持。這次議和就按照王卿的意思辦,兩位相公,你們意下如何?”

    文彥博老臉鐵青,卻絲毫沒有辦法,彷彿吃了蒼蠅一般,低聲道:“老臣遵旨!”

    從皇宮出來,回到了政事堂,文彥博的值房中,傳出了乒乒乓乓的聲音,這位文相公是真的怒了,王寧安一再挑釁,甚至敢給安史之亂翻案,這是動了文官的命根子,假如皇帝被他蠱惑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一定要幹掉王寧安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8 00:03
第215章反撲

    從皇宮回來,王寧安幾乎癱倒了,連一根手指也不想動。

    別看他大殺四方,十分威風,可承擔了多大的壓力,唯有他自己知道。王寧安只想舒舒服服休息一下。

    他讓人備下了熱水,躺在碩大的木桶裡,肌肉放鬆,沒有一會兒就睡著了,等到他再醒過來,都已經黃昏了。

    “大人,曹國舅在客廳等了好半天了。”

    “哦,他來的夠快的。”王寧安慢條斯理披著袍子,來到了大廳之上,他剛走進來,曹佾就衝上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用力之大,差點讓王寧安昏過去。

    “滾蛋,老子喜歡的是姑娘,不是你這種污濁不堪的糙老爺們,一邊去!”

    曹佾被粗暴推開,他卻一點不生氣,笑得和招財貓似的,兩隻大拇指高高舉起。

    “厲害,不愧是我兄弟!”

    王寧安無奈道:“你又聽到什麼了?至於這麼高興?”

    曹佾嘿嘿一笑,“你啊,就別裝蒜了,這宮裡的事情從來瞞不住別人,兩位相公都被弄得慘兮兮的,可真給咱們武人漲臉!”

    “等會!”王寧安連忙問道:“我說國舅爺,宮裡說什麼,你都能知道?我和陛下的奏對,也會散佈出去?”

    王寧安可嚇了一跳,要真是這樣,讓遼國知道他的籌算,那可就壞了事了。

    曹佾搖頭,“畢竟是深宮,哪能一點秘密都守不住,只是大傢伙見兩個相公出來,臉一個比一個臭,猜著就是你贏了,陛下按照你的思路批准了宋遼議和,老弟又立了大功啊!”

    聽完曹佾的話,王寧安稍微放心一點,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德行,斜靠著椅子,鬆鬆垮垮的。

    “國舅爺,這可不光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遼國那麼多的市場,都等著咱們開發呢!你現在一年分不到一千萬貫,就覺得不少了,如果把遼國拿下來,每年一億貫也不是不可能啊!”

    曹佾聽得目瞪口呆,“二郎你可真敢想,一億貫啊,那是多少錢啊?”

    “不管多少錢,很快你就會發覺,錢財對你來說,不過是個數字,多一點少一點沒啥關係。”王寧安突然直起身體,好奇道:“既然和談結束了,那兩個貨什麼時候回去?”

    “貨?你是說遼使啊?”

    “嗯,他們不走,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來。那麼大的一條魚,在收網的時候給弄丟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曹佾笑道:“沒事的,我姐夫已經御批了,按理說在三五天之內就能把國書交給那倆——貨!這幾天都是禮部招待使者,他們做事很小心,不會出差錯的。”

    王寧安微微點頭,可是這心裡總是放不下來 “國舅爺,你說禮部聽誰的?”

    “還能聽誰的,當然是文相公了。”曹佾吸了口冷氣,“二郎,你是擔心文彥博會暗中動手腳?他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吧!”

    王寧安沉默半晌,“誰能說得準啊,咱們應該安排人手,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

    王寧安的反應很快,可事情的變化比他的預期還快。

    談妥了條件之後,耶律化葛和張孝傑都很滿意,雖然土地和歲幣都沒拿到,但是卻拿到了工匠,還得到了去六藝學習的機會。

    大遼的貴冑崇拜宋朝崇拜得不得了,穿漢服,說漢語,讀詩詞,對對子,就連出門都坐起了馬車,幾乎和漢人沒什麼區別。六藝學堂作為大宋最知名的學堂,在遼國同樣大名鼎鼎。

    給他們爭取了拜師偶像鴻儒的機會,不知道多少人要趨之若鶩,他們都琢磨著把自己的孩子送進六藝了。

    心情高興,就容易放鬆。

    耶律化葛破天荒給手下人放假,准許他們到街上採購些貨物,帶回去給家人,每個人給了100貫的金額,還特別囑咐,不許強買強賣,更不許鬧事,免得好不容易談妥的事情出差錯。

    這些遼國的隨行人員歡欣鼓舞,他們早就被大宋的繁華給吸引住了,尤其是汴京,更是天堂一般。

    遍地的美食,天南地北的好貨,全都讓他們流連忘返。

    從酒樓吃到地攤,再從地攤吃回酒樓,每個人都舔著肚子,蹲不下身體。

    除了吃得滿意,各種名貴的絲綢錦緞更是眼花繚亂,作為使者,就是有這個福利,他們拼命搶購,哪怕自家人不用,轉手也能賣一筆好價錢。

    尤其是一家綢緞行價錢比別的地方都低了一半,更是惹來了所有人的興趣。他們聯手掃貨,把鋪子都買空了,又雇來馬車,裝著絲綢就要回館驛。

    這時候,突然一個中年人氣喘吁籲跑來,見到絲綢都賣了,頓時就紅眼了。

    “誰讓你們賣的,這是葛員外定好的,要留給兒子結婚用的。”

    小伙計也傻眼了,“東家,賣誰不是賣,人家給錢了。”

    “給錢?給了多少?”

    “足足給了500貫哩!”小伙計還得意洋洋說著,哪知道中年人一聲怪叫,“混蛋,這些絲綢是老子花了800貫進來的,哪能500貫賣出去,簡直豈有此理。”

    中年人一溜煙儿衝出去,此時遼國的人已經走出去一段了,他風風火火追上來,用手一攔。

    “都給我站住!”

    遼國人不明所以,他們都當大爺當慣了,哪裡會在乎一個大宋的平頭百姓。領頭的會兩句漢語,就罵道:“好狗不擋路,你這個鳥人,還不滾開!”

    他說著就往前走,中年人都瘋了,突然嗷得一聲,大叫起來。

    “父老鄉親們,都看看啊,遼寇搶我的絲綢了。”他扯著嗓子一喊,周圍聚集了好多人,全都指指點點,把路都給攔住了。

    遼人臉色變了,他們怒道:“瞎了狗眼,我們都付了錢了,快給老子滾開,不然讓你們嚐嚐拳頭!”

    “你付了錢,你怎麼不說付了多少?”中年人大聲叱問道。

    遼人伸出了巴掌,“看見沒有,500貫呢!”

    中年人一下子來勁兒,怪叫道:“老少爺們,你們說,這些絲綢就值500貫嗎?”

    他這麼一嚷嚷,看熱鬧的百姓都搖頭了,這些絲綢質量好,花色新,喜慶大方,沒有1000貫絕對買不到。

    哪個賣貨的會虧本?看他急得哪個樣子,擺明了是遼國人強買強賣,把人家絲綢半價搶走了。

    看熱鬧的人群當中,有人的正義感就不斷膨脹,紛紛出言指責遼國人,而且越說越難聽,罵得越來越狠,人里三層外三層,都給團團圍住了。

    遼國人本來就不怎麼精通漢語,面對面說,能勉強聽懂,人一多就徹底亂了。不過好壞還是看得出來,遼國人趾高氣揚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往每次出使大宋,都會發生些糾紛,大宋這邊從來都是息事寧人。

    遼國人也被慣出了脾氣,見罵不過,就舉起了拳頭,照著那個中年人就打過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中年人眼睛一翻,就昏死過去。

    這時候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遼寇殺人了。所有百姓瞬間沸騰起來。

    經過了東華門閱兵,京城百姓的心氣也高了,不願意受欺負,全都衝了上來。拳打腳踢,爹媽亂叫,雙方就打了起來。

    等到巡城的士兵發現,招呼開封府的差役趕來,把兩伙人分開,鬥毆已經結束了。

    大宋這邊,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傷,不過遼國這邊,一共12個人,有6個被打死,其中4個還是血肉模糊,連屍體都分不清了。活下來的6個也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看到了這一幕,開封府的人腦瓜皮都炸開了,怕什麼來什麼,他們趕快上報知府歐陽修。醉翁得到了消息,臉都綠了。

    好不容易拿榷場把遼國人拴住了,勝券在握,怎麼就出了這麼檔子事!要了老命了!

    歐陽修立刻趕到了事發地點,見到地上的暗紅一片,真是要瘋了,急忙讓人全力搶救傷者,死者的屍骨血肉也都給收拾起來。

    歐陽修閉著眼睛,沉默好一會兒,他知道這事情壞了。死了人,還死得這麼慘,想要壓下去是絕對不可能了,只好趕快去禀報趙禎,商量對策。

    幾乎就在爆發衝突的第一時間,京城各處都得到了消息,說是遼人行凶,欺壓大宋商人,強買強賣不成,動手打人,將綢緞行老闆打死。

    百姓義憤填膺,紛紛要求嚴懲兇徒,替百姓做主。從來都是和百姓站在一起的御史言官們也不甘示弱,立刻揮毫潑墨,用最激憤的文字,表達他們的憤怒心情。

    有人甚至揚言,遼國狼子野心,不值得相信,大宋應該立刻驅逐使者,關停榷場,採取貿易制裁,讓遼國嚐嚐大宋的厲害。

    千言萬語彙集到一起,一股強大的風潮已經刮了起來。

    ……

    “卑鄙,無恥!”

    曹佾陪著王寧安趕到了事發現場,他們來的時候,除了血跡,什麼都沒了,看那一灘灘暗色,還是讓曹國舅膽戰心驚,剛剛是發生了什麼?遼國使團成員死了六個,大宋這邊只損失了那個綢緞行的東家,巧,真是太巧了!

    莫非這就是文官集團的反撲嗎?夠狠,也夠無恥!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大宋距離戰勝遼國祇有一步之遙。只要把遼國拉到和大宋同一水平線上,大宋憑著豐富的經驗,就能輕鬆蹂躪遼國,你們的自私,壞了大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8 17:37
第216章一線生機

    王寧安看到了死人,就知道事情壞了,他急匆匆前往皇宮,到了宮門口,正好碰到了同樣剛剛趕到的醉翁。

    王寧安幾步衝上來,怒道:“怎麼回事?開封府的差役為什麼不跟著,為什麼會出這種事情?”

    歐陽修是又羞又憤,同樣怒吼道:“我怎麼知道,開封府的人只負責在外面保護,陪同他們買東西的是禮部的人?”

    “那禮部呢,人呢?”

    “事發的時候,正巧吃壞了肚子,去廁所了。”

    王寧安眼睛都瞪裂了,怒吼道:“你信嗎?”

    “老夫當然不信!”

    歐陽修氣得猛揮拳頭,“老夫不是三歲孩子,我當然不信可我不信又有什麼用,人已經死了,現在要緊的是善後!”

    王寧安被吼得沒了脾氣,的確,要緊的是善後。

    宋遼兩國,前後打了幾十年,哪怕澶淵之盟以後,雙方也是小的交鋒不斷,不說別人,光是王家,和遼國之間,就是血海深仇。

    長久積累的不信任,不會隨隨便便就消失。

    王寧安力推擴大貿易交流,他能說服趙禎,能駁倒幾位相公,卻沒法說服天下百姓,也沒法擺平那些腦袋跟榆木疙瘩兒一般的清流……同樣的,遼國也是心高氣傲,以上國自居,和大宋打交道,從來沒有吃過虧,好不容易被逼著低了頭,滿心都是不痛快,一下子又死了人,他們能善罷甘休嗎?

    一邊是氣勢洶洶的遼國,一邊是群情激憤的大宋官吏百姓,夾在了兩座大山中間,王寧安簡直有種滅頂之災的感覺。

    “醉翁,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能不能查清楚原因?”

    歐陽修越發慚愧,“二郎,據老夫所知,是遼人去綢緞莊買綢緞,1000貫的東西,只花了500貫,東家說他們是強買強賣,遼人的意思是東家出爾反爾,他們就打了起來,也不知道怎麼鬧得,就出了人命,那個東家和遼人都被打死了。”

    王寧安一聽,頓時腦袋就大了,最怕的就是一筆糊塗賬。

    如果遼國確實理虧,王寧安有把握壓著遼國認錯,如果是大宋這邊出了奸商,賠禮道歉,多讓出一點好處也就是了。

    麻煩的是說不清對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件事吵來吵去,結果就是無限延伸,把什麼都牽連進去,剛剛達成的和談就會功虧一簣。

    “醉翁,除了死去的人之外,還有誰知道當時的情況?”

    歐陽修說道:“遼國那邊還有六個活著的使者,老夫正安排人搶救,這邊就剩下幾個伙計了。”

    “派人,趕快派人,把他們都保護起來,連同那一家綢緞行,把往來的賬目,庫存的絲綢,還有遼人買的那些全都控制起來,一筆一筆查,我就不信,找不出綢緞的來源!”

    以王寧安的判斷,這事多半出在大宋這邊,是有人故意給他上眼藥。你不是要和遼國貿易嗎,我們就弄一個強買強賣出來,讓你這麼交代?這招簡直太狠了!

    歐陽修聽完王寧安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讓手下人去傳令。

    正在這時候,小太監跑出來,宣他們兩個去面聖。

    王寧安和歐陽修急匆匆前往垂拱殿,他們趕到的時候,文彥博、富弼、龐籍,三司使宋庠,幾位相公都已經到了。

    趙禎坐在御座上,臉色非常難看。

    王寧安搶先說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當立刻清查綢緞行,弄清楚到底是誰理虧,還要徹查那些參與打架的人等,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要存心破壞宋遼和談! ”

    趙禎微微苦笑,搖頭道:“不必查了。”

    “為什麼?”王寧安焦急之中,竟然都忘了禮數。

    趙禎也沒怪他,而是緩緩道:“剛才傳來了消息,說是那家綢緞行的內掌櫃,聽說丈夫死了,悲痛欲絕,就點著了房子,周圍人員救援不及,此刻只怕已經是一片焦土了!”

    王寧安聽到這話,頓時瞳孔充血,簡直要瘋了。

    毀屍滅跡,再燒一把火啊!

    可以想見,民間的輿論該何等沸騰!

    案子查不下去,遼國那邊要交代,那些清流也不會善罷甘休,兩方對撞,和談成果自然變成犧牲品,再也無法挽回。

    王寧安偷眼看了看文彥博,這就是你出的招嗎?真是夠狠夠辣夠絕!

    彷彿感覺到了王寧安的注視,文彥博站了出來。

    “啟奏陛下,老臣身為首相,坐視京中出現如此惡劣事宜,老臣有失察瀆職之罪,懇請陛下罷免老臣的相位,也好給遼國,給天下一個交代。”

    文彥博竟然要辭相,他打得什麼算盤,難道是知道做錯了?

    王寧安稍微一閃念,就看到宋庠站了出來,慌忙擺手。

    “文相公,不可啊!這一次的事情,真相還未清楚,以我想來,大宋商人素來守法好客,倒是遼國人蠻橫狂妄,不講道理,錯在遼國。即便百姓因為義憤,出手打死了幾個遼使的隨從,也不過是一點小錯,如果因此就罷免了首相,讓天下人怎麼看?我大宋的臉面又放在哪裡?”

    他這麼一說,王寧安瞬間明白過來,文彥博和宋庠這是在唱雙簧啊!

    果然,歐陽修怒斥道:“宋相公,那按你的意思,該如何處置?”

    “很簡單,死了幾個人嗎,每人賠償一千貫,傷者五百,除此之外,大宋不承擔任何罪責。告訴遼國人,我大宋也不是好欺負的,他們要想打仗,那就放馬過來!”

    這位大嚷大叫,好像多勇敢似的。可是他忘了,在幾天前,敢和遼使對罵的,只有王寧安一個!

    現在表現勇敢?有什麼用?

    除了能毀了來之不易的和談成果,別的用處都沒有。

    可是經過宋庠和文彥博一唱一和,哪怕想要罷相都做不到了。事關兩國的顏面,大宋這邊退無可退。

    最妙的是前些日子,王寧安還是堅定的強硬派,校閱大軍,示敵以力,嚷嚷著要和遼國大戰到底。

    幾天的功夫,就變成了主和的,拼命平息遼國怒火,這個轉變未免也太大了?

    說來好笑,王寧安苦心造勢,把文彥博等人逼到了牆角,弄出來一手東華門閱兵,把武人的威風打了出來。

    一轉頭,這幫文官開始主張對遼強硬,把王寧安又逼到了牆角上。

    要說起來,人家出招的狠辣陰險,絕對在王寧安之上,而且他們不顧一切,連宋遼的大局都能犧牲,真是讓人嘆為觀止,你們要是把這個決心用在對付遼國人身上,那該多好!

    說他們內鬥內行,外鬥外行,一點也不冤枉。

    此刻,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就要看趙禎如何決斷。

    其實趙禎也非常為難,從道理上講,他當然傾向於王寧安這邊,利用貿易武器,打敗遼國,洗雪恥辱,重塑國威。

    不用說別的,歷代王朝,就數大宋的版圖最袖珍,身為天子,能不難受嗎?

    老趙家的人,比起老劉家和老李家,都差了一大塊兒,讓後人怎麼評說?

    趙禎是一萬個同意,無奈,他雖然是皇帝,卻沒法獨斷專行。宋遼議和,開通榷場,整軍經武,這一切都是王寧安主導的,他的背後是重新集結的將門力量。

    文和武,就好像兩個爭寵的妃子,原來武將地位高,幾乎和皇帝分庭抗禮,儼然正宮皇后。

    至於文官,則是才貌雙全,能言善辯,會討皇帝歡心,終於,皇帝吧根基深厚的皇后給廢掉,扶植貧寒出身的妃子坐上了皇后寶座。原來的皇后就不斷被欺負,連妃子的地位都沒了,弄來弄去,只怕宮女都不如。

    突然之間,落魄的皇后也重新獲得寵幸,你說文官能不著急嗎?

    深知自己所作所為,文官對武將的防備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為此他們不惜犧牲一切,這就是眼前的局面。

    趙禎懂不懂,他懂,可趙禎有沒有辦法,沒有!

    武將在短時間之內,根本沒法撐起這個朝廷,要想天下不亂,還要看這些相公的。更何況宋遼鬥了那麼長時間,突然擴大貿易,弄得如膠似漆,不少人轉不過彎兒。

    這不,那些言官瘋狂上書,有人更是跑到了皇宮外面,義憤填膺,嚷嚷著漢賊不兩立,逼著趙禎對遼國強硬。如果不改弦更張,就一頭撞死,血濺午門!

    趙禎面臨著有生以來,第二大難以抉擇的題第一大是罷免范仲淹,推翻慶曆新政。明明都是對的事情,卻要含著淚廢除,這個皇帝,當的是真難啊!

    趙禎想到了這裡,他看了一眼王寧安,滿心愧疚,小傢伙為了大宋江山,可謂是殫精竭慮,拿出瞭如此妙策,可是朕卻沒法推行下去,真是愧對世人。

    雖然滿心不願意,可趙禎還是決定向文官們妥協,畢竟億兆民生還都在他們肩上,相比之下,宋遼關係也是可以犧牲的!

    想到這裡,趙禎緩緩道:“朕以為宋相公之言……”

    “陛下!”

    王寧安突然站出來,打斷了趙禎的話。

    “王卿,你還有什麼話說?”

    “啟奏陛下,微臣以為宋遼和談,來之不易,遼國方面,也是非常珍惜。此時不應該惡語相向,毀了大局。微臣願意請旨,前往遼國館驛,去和他們面談,懇請陛下准許!”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9 17:32
大宋將門 第217章天子之怒


    趙禎聽到王寧安的話,真是有些驚訝。

    “王卿,你以為此事還能挽回嗎?”

    王寧安滿臉苦笑,不想挽回也不行,他的一片心血不能荒廢了。

    而且,而且王寧安不想當范仲淹第二!

    翻開趙禎的歷史,你就會發現這個皇帝是很面的,早年被劉太后壓著就不說了,好不容易親政,想要有所作為,大刀闊斧,銳意進取,結果文官集體不配合,把什麼公務都塞給了趙禎。

    起初小皇帝還宵衣旰食,不辭勞苦,以為自己苦點累點,天下就能好點,結果呢,忙活了幾年,把身體累垮了,趙禎病了。

    這時候一幫言官跳出來了,他們煞有介事規勸趙禎,不要沉溺女色,不管國政,把身體都搞壞了,趙禎這個冤枉啊,簡直沒地方說去。

    從此之後,他學會了低頭,開始任用“賢臣”,並且將天下交給這些人,讓他們負責打理,自己專心一意做好皇帝就夠了。

    可是這些“賢臣”並沒有帶來中興盛世,反而弄出來西夏叛亂,趙禎終於發作了,他果斷起用范仲淹,希望老先生能主持變法,刷新吏治,讓大宋振作起來。可結果呢,興沖沖開始,淒涼涼收尾。

    面對著強大的保守集團,趙禎再一次妥協了。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王寧安很怕,他真的怕了,一手主持和遼國的和談,力推榷場貿易,假如真的失敗了,放棄了,那些文官會放過他嗎?

    指著趙禎保護自己?

    簡直笑話一樣,他連范仲淹都不護著,還能護著自己?

    他王寧安為了身家性命,為了一番心血,必須垂死掙扎,賭上最後一點籌碼,務必要把和談維護下來。

    難,很難,非常難!

    遼國那邊為了面子,不會低頭,而大宋這邊更麻煩,群情激憤,無論自己談出什麼結果,他們都可能不買賬。

    榆木腦袋的言官清流,肯定嚷嚷著和遼國一拼到底,什麼斷絕貿易,老死不相往來……雖然士大夫們早就不種地了,可是腦袋裡裝得都是老農夫的被動保守思維,王寧安真恨不得把每一個人的腦袋撬開,給他們來一個醍醐灌頂。

    很可惜他沒有這個時間,只能祈求趙禎沒有徹底放棄,關鍵時刻,還能挺他一把,只有如此,還可能扭轉乾坤。

    雖然王寧安知道希望不大,但他卻不想放棄。

    畢竟他知道如果再不改變,幾十年後,蠻夷的鐵騎就會把花花世界踏得粉碎,後人只能在故紙堆中追憶大宋的繁華……

    王寧安以為自己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功利心,更不會為了什麼事情冒險。可是真正走到了這一步,他才發現,自己和大宋已經割捨不開了。

    他的親人,他的兄弟,他的事業……所有的一切,都不允許他放棄!

    “微臣懇請陛下准許,也懇請陛下能約束百官,以宋遼大局為重,不要意氣之爭,感情用事。須知道幾行痛快字,幾句豪氣話,背後卻是無數將士的生命,無數家庭血淚。微臣出身將門之家,馬革裹屍,死得其所。微臣不懼死,卻不想付出無謂犧牲,好不容易談出來的結果,無論如何也不能作廢了!”

    王寧安說到了動情之處,真的聲淚俱下,他做過很多戲,可唯獨這一次,發自肺腑,做事難,在大宋做點事情真特麼難!

    他的淚水流下,抬起袖子去擦拭,卻發現一方明黃色的手帕出現在面前。

    趙禎滿臉含笑站在他的對面。

    “到底是沒長大啊,快擦擦淚吧!”

    王寧安誠惶誠恐接了過來,趙禎一轉身,突然臉色嚴肅,變成了一塊萬年的寒鐵,從裡到外,讓人不寒而栗!

    文彥博、富弼、宋庠、龐籍幾個人全都打了一個寒顫。

    貌似不對勁兒,一團面似的皇帝,怎麼突然翻臉了?都說人善被人欺,趙禎以往也是太綿軟了,弄得世人都以為他軟弱可欺,可是別忘了,再怎麼樣,他也是天子,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和談是趙禎同意的,把貿易當做武器,對付遼國,更是趙禎認可的國策。當時文彥博和富弼也都在場,你們當時不說,沒幾天的功夫,就鬧出了殺死遼使隨從的事情。

    你們是在打朕的臉!

    朕把江山交給你們,讓你們當家做主,可是歸根到底,這江山是朕的!朕不從你們的心意,你們就玩這一手,把江山社稷當成了兒戲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禎已經不想管是誰唆使的,毫無疑問,這筆賬就要算在文彥博等人的身上。你們跑不了!

    “王卿所談的內容,正是朕認可的,也是我大宋的國策,不容更改。這一次打死遼使隨從,錯在我方,錯在保護不力,朕一定徹查,不管牽連到誰,朕都絕不手軟!”

    這麼面的皇帝突然雄起了,說出來的話,刀刀見骨,直奔著幾個人就來了,文彥博突然感到渾身冷颼颼的,心臟不停收縮。

    壞事了,趙禎沒有像往常一樣低頭,反而更加強硬,更加堅持了!

    “既然錯在大宋,王卿只管放手去談,朕可以賠償,也可以賠禮道歉,還會嚴懲兇手。請他們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影響了兩國的大局。朕之誠心,蒼天可鑑,務必讓他們告訴遼主,不要有絲毫懷疑。”

    聽到趙禎的話,王寧安徹底蒙圈了。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他要力挺自己嗎?

    這還是印象當中綿軟無能的趙禎嗎?

    可以賠償,可以道歉,還要懲兇,豈不是說,談出什麼結果,趙禎都能扛下來,自己不用擔心成為文官們的靶子了?

    哎呦,我的天啊,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

    王寧安激動地發傻了,歐陽修偷著踢了他一腳,發現他竟然沒有反應,老夫子一瞪眼睛,“王知縣,還不多謝陛下體諒!”

    王寧安這才反應過來,連連施禮。

    “請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盡力維護大宋顏面,不讓遼國得寸進尺,臣,臣這就去辦。”

    趙禎含笑點頭,王寧安撅著屁股就往外面跑,真是高興壞了,他都擔心自己會被推出去,成為平息文官怒火的祭品,畢竟趙禎的“前科”太多了,范仲淹、王德用、張堯佐,還有以後的狄青,給趙禎當臣子,亞歷山大啊!

    萬萬想不到,這位皇帝竟然能鐵了心保自己,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莫非說自己的豬腳光環巨大,把趙禎都給照亮了嗎?

    王寧安光顧著高興,無暇體會,其實種種變化,早有跡象,六藝學堂創辦,提倡務實專業,王寧安熱情鼓吹貿易商戰,趙禎苦心研讀《管子》,在東華門閱兵,抬舉武人的地位……潛移默化之中,趙禎已經開始糾正過去的錯誤。

    他遷就文人,是因為文人能幫著他治國,可是當他發現光靠著文人不夠用,甚至會給自己添亂的時候,趙禎就開始翻臉了。

    看著王寧安樂顛顛跑了,趙禎收斂了嘴角的笑容。

    “文愛卿,富愛卿,朕當日召見王寧安,談過榷場的事情,他所奏甚合朕意。既然君臣都認可,這就是不可更改的國策!姑且不論打人的是非對錯,禮部那邊為什麼不能善待遼使,多給一些絲綢錦緞又能如何?如果國用困難,就從宮裡出。朕一年不換新衣服,兩年不換,三年五年都成!還不夠,就讓那幫奴婢都光屁股,為了大宋江山,這個苦朕可以擔,但是,朕不希望有人掣肘,暗中下絆子,耍手段,玩陰謀,想幹什麼?眼睛裡還有沒有天下蒼生?”

    大出預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幾十年來,趙禎從來沒有對自己的重臣說過如此重話。從文彥博的鬢角冒出了冷汗。

    要說起來,文彥博很了解趙禎,這位皇帝或許被捧得太高了,真把自己當成了聖人,什麼時候都想維持一團和氣,不願意翻臉,尤其是對兩府相公,也從來都是禮遇有加。

    久而久之,文彥博也難免判斷失誤。

    宋遼議和是大事情,可相比起內政,又小了很多,文彥博以為挑起一點爭端,或許沒什麼關係。他倒不是想徹底推翻和談結果,因為文官們還是不喜歡打仗的,只是他們想把主導權搶到手中。

    至少榷場不能交給王寧安管,每年幾千萬貫的貿易,那麼大的一塊肥肉,誰看著不眼紅。文彥博原本是打算把言官們的火燒起來,逼著趙禎放棄王寧安,然後他再出面,收拾殘局……推演了好幾遍,文彥博都覺得沒什麼大問題,雖然皇帝會懷疑自己,卻不至於翻臉。

    不得不說,哪怕是頂尖兒的智者,也會犯錯誤,文彥博這一次就栽了大跟頭兒。他隱隱察覺,罷相貶官已經算是好的,如果稍微嚴重一點,只怕仕途就要廢了……想到這裡,文彥博是不寒而栗。

    “老臣辜負聖恩,懇請陛下降罪!”

    趙禎看著自己的宰相,沉默了許久,文彥博的老腰差點折了。

    “文相公,你回去好好徹查,切莫再辜負朕的希望。”

    幾位相公點頭,紛紛退出,趙禎突然又說道:“永叔留下。”

    歐陽修被叫住了,文彥博和富弼幾個的臉色更加淒苦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9 17:44
大宋將門 第218章單刀赴會

    垂拱殿,只剩下歐陽修和趙禎君臣兩個人,上次這樣的時候,還是在慶曆新政的時候……趙禎突然長嘆口氣。

    “永叔,你老了。”

    歐陽修唉聲嘆氣,“臣的確老了,不堪驅使,進京才幾個月的功夫,臣就想著回六藝學堂教書了。”

    趙禎笑了一聲,“你這是厭煩了,是膩歪了,是失望了?對吧?”

    歐陽修愣了一下,趙禎呵呵一笑,“看那個小傢伙出乎預料的勁兒,他準是也以為朕要重蹈覆轍,拿他去給人家出氣。”

    歐陽修終於反應了過來,這個“人家”不是遼國,而是大宋,是自己人!

    趙禎突然抬起頭,笑著問道:“永叔,你和朕說實話,當年你怨過沒有?”

    換成別的大臣,肯定不會說實話,可是歐陽修到底是不一樣。

    “啟禀陛下,老臣確實有些想不通,不過這幾年,老臣想通了。”

    “哦?永叔想通甚麼了?”

    “陛下,當年臣,還有範相公他們錯了,臣看得太淺顯了,範相公也是一樣。”歐陽修苦笑道:“臣等當年總結弊端,上了十大革新方略。看起來條條切中要害,實際卻不值一提。”

    “怎麼說?”趙禎好奇道。

    “老百姓有句話,叫貧賤夫妻百事哀,兩口子過日子爭吵,妯娌不和,兄弟反目,父不慈,子不孝……這些問題光靠著告訴他們,要如何如何,用處不大,關鍵還在貧賤二字……所謂窮**計,富漲良心,日子過得好了,一般的家庭都會和睦的,即便有些衝突,也容易解決,反之日子過不下去,就難免出亂子。”

    歐陽修感慨道:“臣等當年光是想到了治標,卻沒有本事治本,而且還弄得天下大亂,紛爭四起,實在是誤國誤民誤自身,老臣這幾年想通了。”

    趙禎沒有想到,歐陽修竟然有如此見識,仔細思量,還真是入情入理。

    “永叔,你也不要把朕當成皇帝,我們就是老朋友,畢竟能和我說知心話的人不多了。”趙禎低聲道:“那你覺得這一次和慶曆新政相比呢?該如何做決斷!”

    歐陽修正色道:“啟奏陛下,這一次和慶曆新政完全不同。”

    “哪裡不同?”

    “慶曆新政是錯的,是做不成的,這一次卻是對的,能夠做成!”

    歐陽修篤定的語氣,讓趙禎一驚,微笑道:“永叔,你還是真看得起王寧安啊?”

    歐陽修並不否認,笑道:“陛下,平縣有路燈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趙禎遲疑,又笑道:“你是說眼見為實?”

    “沒錯,幾十萬的災民,在任何人的眼裡,都是包袱,都是災難,唯獨王二郎本事過人,不到一年的功夫,一座足有汴梁五分之一大的城市就出現了。”歐陽修也不得不承認,他見證了一個奇蹟。

    歐陽修的一雙醉眼,卻能看透世間百態。

    以往朝廷築城,要先籌措磚瓦木料,然後組織施工,耗費無數糧食金錢,辛辛苦苦將城池築起來,等到百姓進駐之後,商貿繁榮,再通過稅收,收回成本。

    這個過程非常漫長,沒有十年八年,看不到成果,朝廷要承受巨大的壓力,徵召民夫,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民變。

    秦朝修長城,隋朝脩大運河,都造成了可怕的棋藝,直接推翻了兩個偉大的王朝……

    到了王寧安這裡,改變了邏輯。

    他先找到了一個支柱產業捕鯨,圍繞著產業,開始發展生產,吸納工人,形成一個聚落。有了雛形之後,他想辦法搞到了市舶司,商業價值一下子挖掘出來。

    從此刻開始,王寧安就開始了眼花繚亂的經營,他利用對未來的預期,把荒地賣出了高價,利用籌措的資本,去建設他的城市。

    反過來,城市越來越漂亮,吸引的商人越來越多,他借錢就越容易,不斷給平縣增加產業,吸納工人,他還不惜血本,提高工人的待遇,起初歐陽修還不理解,可接下來呢,這些工人要建房,要家具,要成親,要教育……龐大的需求,又帶動了無數的產業,平縣就這樣奇蹟般出現了……

    從頭到尾,王寧安都沒有伸手向朝廷要錢,他只是拿到了市舶司和榷場兩個特權……歐陽修第一次見識了政策的威力,而且他也明白了,原來未來也可以當成商品來出售,資本擁有著難以想像的力量,可以點石成金,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陛下,老臣說一句狂話,歷代讀書人都鑽研心性,拜讀聖人之學,只是這聖人之道未必能富國強兵。”

    歐陽修說的含蓄,其實他的思維模式也在快速改變,要是沒有歐陽修的支持,六藝學堂也不會增加那麼多實踐課程,總而言之,不少學者已經註意到了儒家的不足之處,都努力提出新的學說,希望一統江湖。

    在原本的歷史上,以二程和朱熹代表的理學最終拿到了統治地位,貽害千年。

    而在這個時空裡,范仲淹,歐陽修等人已經開始重建另一種更務實,更有用的學科,未來的大宋學術舞台,必然更加豐富多彩,爭奪激烈。

    “永叔,你的意思是王寧安能幫著朕富國強兵了?”

    歐陽修道:“他的做法或有可取之處,至於效果如何,臣還不好斷言,姑且一試。”

    “哈哈哈!”趙禎突然伸出手指,點著歐陽修。

    “你歐陽永叔也學會拐彎抹角了。朕倒是覺得他比太多的人都強。”趙禎感嘆道:“事情出了,有人急著脫罪,有人急著上書,他們的心思如何,朕不是笨蛋,還清楚一二。唯獨王寧安,一心要維護和談大局,他是真正替大宋著想,赤子真心,雖鐵石之心腸,也不能不為之動容。如此純臣、忠臣,朕若是不保護,往後就沒有人還忠心大宋了。”

    歐陽修是萬萬想不到,在趙禎的心中,王寧安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有這番評價,往後王寧安完全可以橫著走了,誰想要對他不利,就要承受趙禎的怒火了。

    歐陽修既驚又喜,突然趙禎的話鋒一轉,“朕這幾年,越發怠政,弄得好些人已經不把朕放在眼裡了,朕這個皇帝當得是不是太失敗了。”

    即便以歐陽修的大膽,也不敢接這種犯忌諱的話,他的心狂跳,看起來趙禎要行動了,以目前來看,罷免幾個相公都是輕的,搞不好官場都要來一次徹底的洗牌。

    就是不知道趙禎要從哪裡下手……

    王寧安還不知道皇宮裡的情況,他一顆心都放在了館驛這邊。

    匆匆趕到,發現館驛已經被里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不要誤會,不是文相公膽大到要兵戎相見,而是要保護這些遼國使者。

    聞訊趕來的東京百姓,跳著腳痛罵遼使,那拿來了石子、土塊、爛菜葉、臭雞蛋……簡直是全副武裝,隨時就要開戰。

    相比之下,館驛之內,更是劍拔弩張,肅殺之氣十足。

    耶律化葛換上了鎧甲,就連張孝傑都提著寶劍,他們帶來200多人,正嚴陣以待,戰馬都準備好了,隨時要衝出去大殺一場。

    王寧安目睹一切,頭皮發麻。

    “都乾什麼?還有沒有法度?去告訴禮部的那幫笨蛋,拿出平時口若懸河的勁兒,把老百姓都給我勸回去,半個時辰,人還沒有散去,陛下自然會治罪!”

    王寧安說完,從人群中穿過,到了館驛門口。

    還沒等去扣門,從牆上就探出了幾支狼牙箭,對準了王寧安。

    “不許再進一步,否則就讓你血濺當場!”

    王寧安咬了咬牙,大聲吼道:“去把耶律大人,還有張大人請來,我有話說!”

    守門的士兵根本不聽,“我們大人誰也不見,趕快滾!”

    王寧安的小暴脾氣也上來了,大聲嚷嚷道:“連我都不見了,他們還想不想活著回去了?”

    館驛不算大,耶律化葛和張孝傑都聽得一清二楚。

    耶律化葛咬牙切齒,“果然是圖窮匕見,我就說,這些漢人都不是好東西!”他脫口而出,可是又猛地想起張孝傑,不好一起來。

    “張大人,我不是說你,我是說……”

    “行了,我的耶律大人,咱們都什麼樣了,我還會怪你不成!”張孝傑沒心思管失言了,生怕憤怒的大宋百姓衝進來,把他們也打成肉泥濫醬。

    耶律化葛面色凝重,“張大人,兩國交鋒,不斬來使。大宋好歹以禮儀自詡,這種事情,他們未必敢做。”

    “唉,就算他們不敢做,咱們也不能困在館驛裡,吃的和喝的就能撐兩天,是趕快回去,還是和大宋周旋,總要有個章程。”

    事發之後,就有無數人把館驛包圍,他們兩個也懵了。

    耶律化葛猶豫了好半天,“這麼說一定要見見王寧安了?”

    “至少聽他說什麼。”張孝傑無奈道。

    “那好,就讓他進來,不過……”耶律化葛惡狠狠道:“只許他一個人進來,身上不許帶任何武器。”

    “遵命。”

    沒有多大一會兒,王寧安果然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快步來穿過了正廳,到了第二層院子,那六個被打死的隨從都擺在這裡,其中四個還用木盆裝著,王寧安看到差點吐了,他強忍著噁心,二話不說,放聲大哭,當真是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聞著傷心,聽者落淚……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9 17:47
第219章遼國的要求

    王寧安的一頓大哭,反而把耶律化葛和張孝傑給弄愣了。

    這兩個人面面相覷,心說不就是幾個隨從嗎,我們都沒這麼傷心,你跑來裝什麼蒜?張孝傑忍不住出言譏諷,“王大人,你這假做得太過了,別把我們都當成三歲孩子耍,以為哭兩聲,我們就會輕輕放過,我告訴你不可能!”

    耶律化葛也怒道:“沒錯,大宋必須付出代價!”

    這兩個兇巴巴大叫,王寧安擦了擦泛紅的眼圈,薑汁碰到了眼眶,還真疼。他紅著眼睛道:“我深知遼國有控弦之士幾十萬,人馬精良,戰力無雙。只要一聲令下,幾十萬大軍席捲而來,到時候一定是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百姓死傷不計其數,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我是為了這些即將遭難的百姓而哭,你們兩位覺得有沒有道理?”

    “有啊!”

    耶律化葛和張孝傑互相看了一眼,滿心疑惑。王寧安這小子一直窮橫窮橫的怎麼突然開始捧遼國了?真是有點不適應了。

    “你知道就好。”耶律化葛氣哼哼道。

    王寧安苦笑連聲,“既然如此,我哭也哭過了,就要告辭了,再見。”

    說完,王寧安就往外面走,一點也不遲疑。

    這兩位更傻了,劍拔弩張,王寧安非要進來,哭兩聲就走了,你腦子有毛病啊?眼看他快要出去了,耶律化葛只能給張孝傑一個眼神,讓他把王寧安攔住。

    張孝傑三步兩步,跑到了王寧安面前。

    “你給我站住,想這麼走,便宜你了!”

    王寧安停住了腳步,陪笑道:“張大人,你想怎麼樣?是殺了我,還是剮了我?在下悉聽尊便,你動手就是了。”

    說完,王寧安往地上一坐,閉著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慷慨模樣。

    這回倒是張孝傑沒詞了,他氣得直轉圈,用手指著王寧安。

    “王大人,你少在這裡裝蒜耍無賴!我告訴你,大遼的人不能白死,你們必須給遼國一個說法,不然咱們只有兵戎相見!”

    王寧安干脆把眼睛閉上了,“既然如此,就請張大人上奏貴國皇帝,趕快調兵南下吧!五十萬也好,一百萬也罷,兩國就打一個天昏地暗,殺一個血流成河。你們也不用害怕,寇準寇相公早就死了,我們這邊未必有能人擋得住貴國的兵鋒,說不定要不了十天半個月,汴京城就是你們的囊中之物,在下也是貴國的階下之囚,早死晚死沒什麼區別,不如就死在這裡算了。”

    “呸!”

    張孝傑簡直要昏過去了,還五十萬,一百萬大軍,遼國能派出十萬人,早就和你們打了!

    你們是沒了寇準,我們這邊蕭太后,韓德讓,蕭撻凜等等人傑也都沒了,說起來遼國的衰敗的速度比宋朝只快不慢,真是大哥看二哥,誰也別笑話誰。

    就拿前幾年來說,大宋被西夏打得狼狽不堪,結果遼國也被西夏弄得屁滾尿流,連區區西夏都打不過,還想動大宋,實在是癡心妄想。

    張孝杰和耶律化葛都清楚,但問題是一口怒氣憋在胸膛,不出來非氣死人不可。再說了,不替遼國掙回面子,回去也沒法交代。

    耶律化葛衝了過來,冷笑道:“王寧安,少在我們面前裝無賴,一句話,我們的人死了,這個仇我們不能不報!”

    “報仇?”王寧安突然翻了翻眼皮,“耶律大人,你真是準備報仇?”

    “那還有假!你們設圈套,打死了我的六個隨從,打傷了六個,連屍體都不完整,我回去沒法和他們的家人交代,大宋不向遼國賠禮道歉,嚴懲兇手,這事情就沒完!”

    耶律化葛叫得很兇,可或許連他都沒有察覺,說話之中,有意無意都放過了榷場的問題。王寧安心裡有數了,遼國這是外強中乾,他們也不想放棄榷場,有了這個判斷,王寧安的膽子就大起來。

    他蹭的從地上跳起來,破口大罵。

    “好啊,你們還敢和我提報仇?那就說說,誰的仇口更大?我家先祖王貴老大人,一生忠勇,跟隨楊無敵,與貴國大戰,命喪陳家谷。都說各為其主,我們認了。可是你們接下來乾了什麼?砍下我家先祖的頭顱,到各處炫耀勝利,不肯歸還先祖屍體,如今過去了一個甲子,我家的祖墳還是空的!”

    王寧安跳著腳大罵,“你們慘不慚愧,羞不羞恥,就憑你們也配和我談什麼報仇!要說報仇,我現在就該提刀把你們宰了,拿你們的狗頭去祭奠我家先人!”

    這一招大大出乎了兩個人的預料,他們被王寧安的氣勢給驚到了。張孝傑乾脆也耍起了無賴。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們,自然有人替我們報仇雪恨!”

    王寧安白了他一眼,“張孝傑,虧你還是狀元之才?仇恨不過是一家一姓的事情,豈能以一人之心,奪天下人之心!豈能為了報一家之仇,就置千萬人於不顧,孰重孰輕,我王寧安還是能掂量明白的。你們捫心自問,這幾次談判,從滄州到京城,哪一次我不是顧全大局,為你們著想。頂著天大的干系,替你們爭取權利。你去問問,朝廷上有多少言官在罵我,說我被你們收買了,當的是遼國的官。你們捫心自問,我對朋友如何?可有半點虧欠的地方?”

    說著話,王寧安的淚又下來了。

    他著一頓哭,倒是哭得兩個人沒脾氣了。

    的確王寧安的確夠意思,至少在談判桌上給了他們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冷靜下來想想,如果不是一心促成和談,王寧安也不至於如此。

    而且把殺人的事情歸結到王寧安身上,那也不公平!

    可問題是遼國死了人,當世第一大國死了人,必須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不然這一關誰也沒法過!

    “王大人,這樣吧,將關南十縣交給我們。”

    “不成!”

    “我們只要六縣,一條人命一個縣。”張孝傑開價道。

    “不成,寸土不讓!”王寧安咬定了牙關!

    耶律化葛黑著臉道:“那你們必須處置兇手,參加打人的至少有上千人,你們抓出六百個,全都砍了腦袋,如此我就相信你的誠意!”

    “放屁!”王寧安直接爆粗口了,“你們遼國人命值錢,我大宋的子民就是草芥嗎?”

    開什麼玩笑,雖然趙禎給他兜著,可真要答應這種條件,不用說別人,只怕歐陽修都不能放過他。

    要不說這事難,難就難在大宋這邊有一堆憤青清流,要命的是他們還把持著輿論,動不動就把宋遼仇恨掛在嘴邊,也不會下功夫研究問題,什麼都靠著拍腦門,他們的宗旨就是我罵故我在!

    在後世這幫人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公知”,在大宋,他們叫言官,而歸結起來,都是攪屎棍子!

    王寧安很清楚,這事情早就沒法就事論事了,唯有讓遼國吃個啞巴虧,才能對大宋這邊交代,不至於輿論嘩然,沸反盈天。

    雖然趙禎替他擔保了,但是身為員工,必須照顧老闆的面子,你不能讓老闆給你背黑鍋,背得多了,老闆也會厭倦,到那時候,才是死無葬身之地呢!

    王寧安什麼都不答應,耶律化葛也急了,“姓王的,是你們打死了我們的人!你一肚子委屈,我們就沒有委屈嗎?歲幣沒了,關南十縣也不談了,國內有多少人在陛下身邊,天天罵我們,要砍了我們的腦袋祭旗。現在死了人,我們摸摸鼻子認了,誰去替我們和國內交代,難道是你王寧安嗎?”

    耶律化葛大聲咆哮,他說者無心,可王寧安聽者有意。

    他突然眼前一亮,“耶律大人,就如同你所說,我去替你勸說遼國的貴冑!”

    “你去?你算什麼東西?”

    “我現在就去請旨,我就是大宋的欽差,出使遼國!”

    王寧安這話一出口,耶律化葛和張孝傑突然眼前一亮,貌似這是個辦法啊?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如果王寧安去遼國,他們就可以說是大宋派人來道歉,至於和談還有什麼不妥,就讓王寧安去解說,反正沒他們什麼事情。

    還真別說,愣是給逼出了一個好辦法。

    只是兩個人稍微一權衡,紛紛搖頭了。

    不行啊,王寧安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地位太低了,必須是更有身份的人才成。

    “王大人,既然你說了,那我們也同意,但是你最多是個副使,必須派一個地位尊崇的正使才行。”

    王寧安遲疑一下,如果跑一趟,能把兩國的面子都照顧了,也未嘗不可。

    “那你們要什麼樣的正使?”

    “至少是兩府相公。”

    王寧安立刻搖頭,“不成,我大宋的宰相豈能輕易去遼國,這不是笑話嗎?”

    “宰相不行,那就是王爺!”張孝傑怒道。

    “也不行!”王寧安把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一樣,“大宋的王爺就是那麼幾位,汝南郡王年老體衰,北海郡王也有病在身,沒法遠行。”

    張孝杰和耶律化葛交換眼神,紅著眼睛道:“那至少要是一個宗室子弟,讓你們的陛下加封郡王,作為正使,這你總沒有話說了吧?”

    王寧安思索了一下,還真別說,年輕一代的宗室子弟還真不少,光是趙允讓的兒子就有幾十個之多,派一個出使遼國,也在情理之中。

    “那好,我這就去回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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