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將門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本)

 
mk2258 2017-1-2 08:17: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6 174704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1 20:48
第160章 皇帝被說服了

        蘇洵把遼國的情況分析得清清楚楚,這時趙禎才猛地警覺,他一直愁眉苦臉,哀嘆大宋國運衰微,麻煩事一堆,敢情他和遼主是同病相憐,呃不,是遼主更慘。

        耶律重元長期經營燕云十六州,手上財力雄厚,人馬眾多,足以和遼主抗衡。

        在這種局面之下,讓遼國舉傾國之兵南下,簡直是吃人說夢。

        蘇洵又補充道:「陛下,遼國的隱患還不止如此,他們疆域遼闊不假,可其中有太多的部族野人,其中以女真諸部最為強大,人口眾多,戰力非凡,奈何是一片散沙,不成氣候。但是遼兵一旦大舉南下,這些部族必定趁機做大。如今的遼國還澶淵之盟已經不可同日而語,當年我大宋君臣尚且同心同德,擊敗遼兵,如今未戰先怯,豈不是讓天下之士寒心嗎?」

        趙禎心動了,真的動了,如果遼國這麼慘,幹嘛不趁你病要你命!一雪前恥,好好出出胸中的惡氣。

        文彥博偷眼看到趙禎胸膛起復,喉頭上下動彈,就差點頭說好了,文相公是心中大急,他力主裁軍,主張偃武修文,這不是紅果果打臉嗎?

        奈何蘇洵這傢伙口才太好,文彥博沒有把握,只能頻頻給宋庠和王拱辰使眼色,王拱辰剛剛吃癟,沒想好反駁之詞,宋庠無奈站了出來。

        「蘇主簿分析遼國,雖然精妙,可是你也別忘了,大宋的敵人不止遼國一個,萬一宋遼大戰,讓西夏漁人得利,那該如何是好?」

        他這話說的很慷慨,自以為會得到一片掌聲,哪裡知道卻發現所有人的臉上都十分怪異,龐相公唬著臉,明顯是想笑不好意思,只能憋著。

        至於文相公和王相公,乾脆把腦袋扭過去,懶得看這個豬隊友,呃不,豬都比他強!

        宋庠還沒反應過來,趙禎咳嗽了兩聲,「宋相公,李元昊已經死了一年了,西夏大亂,只怕是無暇他顧了,朕是有心藉機征伐的,怎奈國庫空虛,兵力不濟,只能坐失良機,甚是可惜啊!」

        說起李元昊,也算是一時的梟雄,他繼承父祖的遺產,佔據西北廣闊土地,稱帝叛宋,並且在三川口,好水川等戰役中,消滅宋軍數萬,又親征擊敗遼軍,奠定了三分格局。

        就像很多有作為的君主一樣,到了晚年,都難免昏庸殘暴,李元昊便是如此,廢掉了皇后野利氏,要知道,野利氏也是一個龐大的家族,擁有的武力相當驚人,西夏雖然不及遼國廣闊,可是內部各個部族錯綜複雜,一點不遑多讓。

        與其說李元昊是皇帝,倒不如說是一個大公司的董事長,而野利氏就是其中比較強悍的董事之一。

        李元昊利用血腥手段,摧毀了野利氏,而在之前,元昊又殺死了輔佐自己上位的親舅舅衛慕山喜,親手賜死了母親衛慕氏,至此李元昊幹掉了兩個原始股東,也讓其他人膽顫心驚,惶惶不可終日。

        對妻子下得去手,對母親同樣不客氣,這種人再幹出什麼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果然李元昊在一次宴會當中,看中了自己兒子寧令哥的未婚妻沒移氏,青春活力,美貌無雙,李元昊當即起了念頭,直接搶走了自己的兒媳婦,立為新皇后。

        在歷史上,搶奪兒媳婦的君王並非沒有,其中有兩個最出名的,其一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他從兒子手裡搶來了楊玉環楊貴妃,至於另外一位,就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平王。

        這兩位都沒有落好下場,李隆基因為安史之亂,敗走蜀中,在馬嵬坡,楊玉環被吊死在梨花樹下,李隆基也被逼著退位,當了太上皇,餘下的歲月都生活在濃濃的相思之中。至於楚平王,他慘了一些,因為搶了兒媳婦,怒殺了伍家滿門,只跑出去一個伍子胥,就是那位過昭關,一夜白頭的傢伙。

        伍子胥逃到了吳國,先後舉薦了兩位著名的刺客,專諸和要離,殺死了吳王僚和公子慶忌,幫著公子光奪得王位,後來吳國伐楚,打下了楚國都城,當時楚平王已經死了,被仇恨塞滿腦袋的伍子胥就把楚平王從墳裡扒出來,抽了一頓鞭子,打得骨骸飛濺,這就是「鞭屍」的由來。

        相比上面兩位,李元昊的下場更加直接悽慘,被奪走了未婚妻的太子寧令哥,沒有像壽王一樣忍耐,也沒有像羋建一樣逃走,而是勇敢地拿起了刀,衝進了父皇的宮殿,趁著李元昊大醉,就是一刀。

        他沒有殺死李元昊,卻砍掉了李元昊的鼻子,這位暴君在當天晚上,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或許是做了太多的惡事,他終於得到了最殘酷的報應,死在了自己兒子的手上,還丟了鼻子,五官不全,做鬼也是個醜鬼!

        寧令哥是個愣頭青,傷了李元昊之後,嚇得跑到權臣國相沒藏訛龐的家中,沒藏訛龐的妹妹是皇后,原則上他是寧令哥的舅舅,可他們之間卻沒有血緣關係,而且沒藏氏奪取的正是寧令哥生母野利氏的後位,你說人家沒藏訛龐能不幫著自家人嗎?

        沒藏訛龐以弒父的罪名,殺死了寧令哥,輔佐僅僅一歲多的親外甥李諒祚登基,搶奪了西夏的大權。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慶歷八年,剛剛過去一年多,沒藏訛龐用卑劣的手段奪權,其他家族都心懷不滿,忠於李元昊的勢力興風作浪,正是主少國疑,悍臣滿朝,內憂外患交迫的時候。

        ……

        趙禎當時真想對西夏用兵,一雪前恥,奈何朝廷的幾位相公頻頻勸說,讓咱們的皇帝陛下不重邊功,於民休息,只要天下太平,四外的蠻夷不足為慮……

        一頓**湯灌下去,趙禎本來就不是果斷的人,結果白白看著機會流失,連歲幣都沒有取消,真是可恥之極!

        時隔一年多,趙禎也想清楚了,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卻也無可奈何。

        偏偏宋庠糊塗,竟然還敢提西夏的事情,趙禎心裡暗說,被騙了一次,還能再上當?宋庠不但沒有讓趙禎改變主意,相反,使得皇帝更加支持強硬,甚至不惜一戰!

        眼看著大局已定,文彥博不得不親自上陣。

        「陛下,臣深知軍民將士,一心洗雪恥辱,可是要動兵談何容易。哪怕遼國大軍不敢真正南下,只要陳兵邊境,我們就要防備應付。要徵召人馬,要調集糧草,各項開支加起來,少說幾百萬貫不止。去歲為了應付河北災荒,東南各府已經提前徵收了三年的賦稅,如果再動兵,只怕十年八年不止,到時候還沒等遼兵打過來,東南就亂了。臣懇請陛下以蒼生為念,以天下為念,不要為了一兩個狂生的言詞,就妄興兵戈,置江山與險地啊!」

        這就是宰相的修為,聽起來都是正確的,可實際上卻是誇大其詞,多徵賦稅沒錯,不過僅限於幾個富庶的州府,而且多半用來填虧空,真正用來救災的微乎其微。

        可偏偏文彥博就能把情況說的危若累卵,不可收拾,睜眼睛說瞎話的本事,蘇洵是學不來的。

        如果是以往,蘇洵多半會敗下陣來,可經過王寧安預先推演,諸位相公能拿出來的理由,全都有破解之道。

        蘇洵從容不迫,躬身道:「陛下,文相公說微臣是狂生,微臣不敢反駁,不過范相公、晏相公,還有歐陽學士,他們也都是這個意思,方才文相公的擔憂,根本不值一提。」

        「哦?你有解決之道?」

        「有!」蘇洵正色道:「陛下,據臣所知,大宋不缺糧食,東南的糧很多,只是如何徵集上來,又如何運輸到北方,才是麻煩所在!走漕運的話,光是到京城,就要耗損三成以上,再運輸到河北,三石糧,只有一石能夠抵達目的地。」

        宋庠鬧了一個無知,因此惱羞成怒,出言道:「你既然知道損耗嚴重,怎麼還敢提出來?」

        蘇洵毫不畏懼,淡淡一笑,「陛下可知,這一次為了救濟災民,滄州的船隊幾次出海捕鯨,雖然人員有些損傷,但是收穫頗豐,也熟悉了海況。假如能增加滄州的海船數量,把滄州生產的鯨油,鯨肉,蠟燭,肥皂,白糖,家具,皮草,藥材,美酒等物,通過海運,到江南銷售,再把江南的糧食,茶葉,絲綢運回滄州,一來一往之間,就能解決災民的生計。而且雙方互通有無,還能增加稅收,這一部分稅收就可以充作河北諸軍的糧餉。由於這是正常貿易,朝廷也不需要預征田賦,更不會損傷民力,還能活絡經濟,支撐軍用,一舉多得啊。」

        聽著蘇洵的慷慨陳詞,文彥博的臉色狂變,他知道再也無法阻擋了……果然,趙禎已經激動地從龍椅上站起來,快步走到蘇洵的面前,拉著他的手。

        「蘇卿,海運的損失如何?」

        蘇洵努力保持著鎮定,「啟奏陛下,我大宋海貿繁榮,商船運航,如果僅僅是從江南運到河北,估計損失不會超過一成!」

        「一成!」

        趙禎眼睛放光,拉著蘇洵的手,不停搖晃,由衷讚道:「蘇卿真有管仲樂毅之才啊!朕為大宋得一良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11 20:4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1 20:48
第161章 強兵云集

        蘇洵27歲開始發奮讀書,如今年歲不小了,屢次科舉,又都碰壁,弄得老先生脾氣很古怪。

        比如他很喜歡六藝學堂的氛圍,也樂意奉行求真務實的學風,可唯獨怎麼看王寧安都看不上眼,或許是覺得他少年得志,太過耀眼了吧!

        但不管怎麼樣,蘇洵是不會竊據別人的功勞。

        他連忙躬身,羞愧道:「陛下謬讚,微臣愧不敢當,微臣所說的辦法並非我一個人能夠想出來的。」

        「哦,還有誰?是范相公,還是醉翁?」趙禎好奇問道。

        「都有,又不止他們。」蘇洵道:「六藝學堂以培養文武全才為目標,有經史詩詞,也有弓馬騎射,為武學院,就有專門的沙盤推演,讓學生各自扮演角色,從幾十個人的對陣,到兩國全力相搏,都預演過。微臣能把遼國和西夏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也多虧了之前不斷的演習,這,這個辦法是王寧安提出來的。」

        趙禎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是那個寫《三國演義》的大才子吧?也虧他想得出來,有空不妨給朕講一講,看看究竟如何推演的。」

        趙禎只是隨口一說,可旁邊的宋庠不知道怎麼搞得,許是被駁斥的沒有面子,越發按捺不住,忍不住譏諷道:「還不是紙上談兵,閉門造車,如何能憑著小兒之言,就決定軍國大事,臣懇請陛下三思!」

        他這話連豬隊友都算不上了,直接對趙禎開噴,也就是大宋的皇帝綿軟,換成老朱家的人,直接拉出去廷杖,死活不論!

        蘇洵把臉沉下來,我雖然卑微,可背後代表著兩位相公,代表著六藝學堂的名聲,萬萬不能丟面子。

        「紙上談兵,閉門造車,好一個罪名!宋相公見過上百人一起閉門造車嗎?你見過近千人紙上談兵嗎?」

        這話一出,連趙禎都愣了。

        宋庠更是怒斥道:「區區學堂,還敢養兵,你們要造反嗎?」

        連造反的詞都出來了,蘇洵哪裡還會客氣。

        「宋相公,還請你拿出宰相的氣度來,不要隨便扣人帽子!我所說的百人,正是武學院的成員,每十天一次,由各位教官指導,把學生分為不同的隊伍,進行比拚較量,檢查所學的戰守攻圍。而且為了防止空談,更是從滄州的民間弓箭社合作,我們出錢,他們出人,把民夫丁壯借給學堂,供學生們指揮,行軍運輸,紮營作戰,每一樣都一絲不苟。雖然不敢說與實戰無異,但是也當不起紙上談兵吧?」

        蘇老泉之前的談論讓人眼前一亮,這回提到的教育方法,更是迥然不同。趙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的東西……

        一直以來,大宋皇帝都在防著武人造反,可謂是手段齊出,愣是把武人調教成了白痴,遇到戰事,就只能聽文官們的忽悠。

        趙禎越發覺得光聽文官的意見,就是個災難!

        可不聽他們的聽誰的,難不成把武將放出來,讓他們********趙宋的皇帝都牢記著自己怎麼起家的,絕對不會幹自掘墳墓的事情,但是如何破局呢?蘇洵的話,給出了另外的思路。

        漢唐之前的文人,都是上馬打仗,下馬治民,文武全才,假如在學堂裡增加武學教育,又開設實踐課程,讓他們真正體驗帶兵的感覺,日後為官,也不至於提到打仗,就談虎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有敢戰之官,才能平衡朝堂這幫軟骨頭……

        漸漸的,趙禎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他以往都是信奉選賢舉能,把朝廷交給名聲好,政績卓著,威望崇高的賢臣就夠了。

        可先是六塔河,接著是對待遼兵的問題,所謂的賢相都表現得非常差勁!

        再想想六藝學堂提出的求真務實和全才教育,趙禎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的宰相都是科舉出來的,都是靠著文學起家,河工、軍務他們都是外行,如何能得心應手,處置從容……這麼看起來,六藝學堂辦得太好了!

        看起來日後要多多扶持六藝學堂,沒準大宋的希望就在他們身上……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應付遼兵的威脅。

        趙禎決定對遼國採取強硬態度,不但不能答應任何要求,還要讓遼國為了殺戮大宋百姓,搶掠大宋財富道歉賠償,並且下令暫停今年的歲幣交割。

        除此之外,趙禎又下令在滄州設立臨時市舶司,余靖被任命為市舶司提舉,即刻開始,溝通南北海路,為了河北的軍事和災民,籌備糧餉物資。

        大宋原有八個市舶司,其中最北邊的在密州板橋鎮,也即是後世的青島附近,這一次將市舶司放在滄州,絕對是破天荒的。

        身在家中的王寧安得到了這個消息,樂得巴掌都拍不到一起,興奮地昏倒!他真想送給蘇洵一個十噸重的勛章!

        老夫子太給力了!

        本來滄州悲催地夾在宋遼之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根本沒法有什麼大作為,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可是設立了市舶司,等於打開了海上門戶,廣闊的海洋就是王家的後院,有了大海作為腹地,王寧安終於有了安全感。

        不止如此,有了足夠的水師之後,甚至可以主動接近遼國沿岸,從海上發動攻擊。

        遼國不是能打草谷嗎!

        坐擁水師,老子一樣能幹得出來!

        要不了三年五載,渤海就是我的洗腳盆,遼國上下就等著喝我的洗腳水吧!

        王寧安臭屁地想到,越發手舞足蹈。

        他特意準備了二十個豬肉包子,全是五花肉的餡,加了大蔥,一咬滿嘴流油,香氣濃郁。大蘇小蘇受寵若驚,不知道王先生搭錯了哪根筋兒,怎麼主動給他們送吃的了?

        蘇軾是個吃貨,又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口氣幹掉了五個大包子,還意猶未盡,嘴巴上都是油,他突然賊兮兮地湊到了王寧安的耳邊。

        「先生,說實話吧,是不是看上我姐姐了?」

        王寧安這個氣啊,「想什麼呢?你姐不是都許配人家了?」

        蘇軾小臉垮下來,「是啊,我娘是把姐姐許給了表哥,可,可是他那個人啊,有點那個……怎麼說呢?」

        蘇軾找不到好詞,蘇轍啃著包子,低聲道:「先生說過了,那個叫娘炮,媽寶兒!」

        大蘇用滿是油脂的手拍著兄弟的頭,讚許道:「說得太對了,你可不知道,程之才竟然用繡滿了花的手帕,還用香水泡過,離著老遠就能聞到。」大蘇一臉的嫌棄,「他可沒有先生頂天立地,是個真正男子漢,夠爺們!」

        蘇轍鼓著腮幫,跟倉鼠似的,也連忙點頭。

        這倆小壞蛋就想把姐姐給賣了,王寧安瞪了他們一眼,「別胡說八道,小心我告訴你姐姐去?」

        王寧安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輕笑之聲,如同銀鈴。

        「王先生要告訴奴家什麼?莫非他們兩個又不聽話了」

        蘇八娘帶著一個食盒,背著一個包裹,從外面走了進來。

        原來天氣漸漸暖和,到了換季的時候,老爹又恰巧不在,蘇八娘花了幾天的功夫,給兩個弟弟縫製了新衣服新鞋,又做了一些點心,弄了四道弟弟喜歡吃的菜。

        平時六藝學堂的伙食都是一樣的,只有寥寥幾次,家人探望,才能吃點好的。

        蘇八娘滿身書卷氣,嫻靜大方,雍容典雅,聰慧而不失天真,貌美而內斂,屬於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要不是蘇軾的幾句玩笑,王寧安還沒有真正注意過蘇八娘,原來她是這麼出色的女子?只可惜婚姻不幸,被夫家虐待,早早就死了,為此蘇家和程家鬧得十分不愉快,夾在中間的蘇老泉的妻子程氏也早早死了……王寧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心裡冒出了這麼多的念頭……蘇家的姑娘和我有什麼關係,總不能為了拯救一個不相干的人,就把自己的一輩子幸福搭進去吧?

        王寧安連忙甩頭,尷尬笑笑,「我還有些事情,就先告辭了。」起身,又忙著回頭說道:「令尊這一次去京城,見到了陛下,一番奏對,得到了陛下盛讚,說是給朝廷找到了一個良相。」

        顯然,這幾句是為了告訴蘇家兄弟,給他們加餐的原因。只是離開食堂,王寧安的心裡總是不斷閃過蘇八娘淡雅的模樣,真的好像畫中出來的女子一樣啊……

        心緒不寧,還是讀讀聖賢書吧!王寧安想靠著孔老夫子,抵禦胡思亂想。

        突然窗戶被撞開,一個黑影躥進來,手裡的刀鞘一下子壓在肩頭。

        旋即把刀收回,撇了撇嘴,「我說二郎,這麼長時間,你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真是愁人!」

        王寧安鄙夷地啐了一口,「楊懷玉,你也是那麼無聊,成熟點行不?」

        「行……」

        楊懷玉突然正色,抱拳施禮,大聲說道:「末將楊懷玉,前來軍前效力,謹遵王大人差遣,絕不敢有半點含糊!」

        王寧安一愣,隨即驚訝地問道:「怎麼,朝廷把楊家將派來了?」

        「不只是我們!」楊懷玉笑道:「折家,種家,他們都來了,我聽說狄大人也要到了!」

        王寧安頓時覺得彷彿面前開了花一樣,可真是強兵云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1 23:42
第162章想不透的面涅將軍

    為了方便統御河北的戰事,范仲淹把指揮中心放在了清州,在改州之前,這裡是乾寧軍駐地,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很適合屯兵。

    其實展開宋遼的地圖就會發現清州還是有些偏東,宋遼之間的主戰場從來不是滄州,清州這一線,倒是金國興起之後,曾經繞過重兵把守的區域,從滄州南下,一舉擊敗大宋。

    這一次陳兵清州,主要是清州緊挨著滄州,便於軍需物資調運。

    從范仲淹趕到清州,各路將帥就紛至沓來,幾乎全都是大宋的精華。

    最先趕到的就是種詁,他是種世衡的長子,老將軍在五年前去世,王寧安還曾經為了沒有福緣見到種世衡而傷心。

    的確,一手創建種家軍,屢次讓西夏吃癟,又深得部下擁戴,種世衡就是一個傳奇!

    王寧安想要復興王家,最低的標準就是做到種家軍的程度,畢竟種世衡能做到的,他沒有理由不成!

    王寧安也混雜在人群之中,迎接種詁的到來。

    三千騎兵,風馳電掣,一股濃烈的殺氣撲面而來,鄰近城門,種詁將手中的馬槊高舉,幾個呼吸之間,人馬立刻停止。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好一個厲害的種家軍!

    光是這一手,就讓王寧安自愧弗如,王家軍的騎兵只怕再練三五年,才能有這樣的威勢。

    種詁跳下戰馬,快步跑到范仲淹面前,單膝點地,行了大禮!

    雖然宋人不興跪拜那一套,可是范仲淹對種世衡有知遇之恩,老將軍死後,恰逢龐籍在西北,龐相公是很厭惡武將世家的,他曾經下手打壓種家,隱瞞種世衡的功勞,弄得種詁沒法承襲老爹的位置。

    當時范仲淹已經被貶出京城,得知之後,還寫信幫忙,對種家兩代,都有知遇之恩。

    “範相公,末將又能在你老帳下聽用了!”種詁滿臉興奮。

    老范急忙拉起來,笑道:“都是一方大將了,還跪什麼跪!”

    “不一樣的,老相公對種家天高地厚,不跪別人也要跪老相公!”種詁激動說道。

    范仲淹熱情招呼。緊隨著種詁之後,府州知州折繼閔也趕到了,他只帶來一千人,可是這一千人全部配屬雙馬,操馬槊,背硬弓,武裝到了牙齒。

    折家軍來了!

    相比起十年前崛起的種家軍,折家軍那才是真正的老牌貴族,從唐末,折家就居住府州,世代經營,外面龍旗變幻,折家屹立不搖。

    傳到了折繼閔的手裡,他22歲就承襲了知府的位置,李元昊稱帝造反,折繼閔幾次和李元昊大戰,為了消滅折家軍,李元昊曾經集中數万人馬,猛攻府州,折繼閔率領部下奮力血戰,七晝夜,斃殺西夏士兵兩三千人,李元昊不得不退兵。

    威震天下的折家軍也到了,許多人都交頭接耳,暗暗讚嘆,也就是范仲淹,不然誰能請來折家軍,誰又敢號令折家軍?

    相比這兩支人馬,第三位趕來的就寒酸許多,他只帶了兩百人,也沒有什麼威風的排場,但是,他的到來卻讓范仲淹欣喜不已,此人就是狄青,狄漢臣!

    同樣崛起於西北,同樣是大戰西夏的名將,狄青和前面的兩位不同,他出身寒微,十六歲時替兄長頂罪,被刺配軍中,從此開始行伍生涯。

    在對付李元昊的戰鬥中,狄青奮勇作戰,身上創傷無數,勞苦功高,一路升任到彰化軍節度使,延州知府。

    狄青能打仗,能打硬仗,為了對付遼國,范仲淹第一個就想到了他。

    其實之前狄青已經知道了六藝學堂,知道了滄州的王家,他的兒子狄詠就陪著曹國舅,被派到滄州,保護學堂。

    這一次狄青駕臨,狄詠滿心歡喜,跑過來迎接父親。

    狄青把臉一沉,“軍前沒有父子,還不滾到後面去。”

    狄詠一盆火炭,被爹潑了一盆冷水,滿心不高興,卻不敢顯露出來,只能老老實實跟在狄青身後,開進城中。

    狄青去參加接風宴,直到晚上,才回到了軍帳,他身上帶著濃烈的酒氣,臉上卻沒有醉意,狄詠直到,老爹的酒量那是深不可測,從來就沒有醉過!

    他給狄青弄了一個熱毛巾,讓老爹擦擦臉。

    狄青抹了一把,微微嘆口氣,“白天的時候,爹心情不好,你不會介意吧?”

    狄詠連忙搖頭,“孩兒哪敢怪爹爹。”

    “唉,為父也是心亂啊! ”狄青抬起頭,仰望著天棚,自言自語道:“我在路上就听說了,賈昌朝賈相公,帶著三萬天雄軍,還有各路人馬,陸續都會趕到清州,共同對付遼兵。”

    狄詠不解道:“爹,這不是好事嗎?人馬越多,越不怕遼狗啊!”

    狄青苦笑了一聲,“傻孩子,你哪知道啊,龍多了不治水的! ”狄青說完,從位置上豁然而起,這位老帥哥愁得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說句不客氣的話,狄青沒有怕過任何敵人,別管武功多高,在他的面前,都走不過三個回合,再硬的骨頭,哪怕是鋼筋鐵塊,狄青都要咬下來一塊!

    能讓狄帥哥害怕的,只是自家的豬隊友。

    對付李元昊的時候,狄青就嚐過太多的苦頭,上面不和,相公們互相爭鬥,靠著拍腦門決策,一次次把成千上萬的將士送到了絕境。

    拼命拼命,有命才敢拼!

    如果一點希望都沒有,還拼什麼,送死差不多!

    可偏偏就有多少次,大好的男兒,被胡亂指揮的文官逼著去送死。狄青能活下來,也算是幸運。

    在諸多的相公之中,范仲淹還算是不錯的,老夫子人好,也懂得軍務,還敢放權,當年范仲淹曾經送給狄青一部左氏春秋。

    從此之後,狄青刻苦攻讀,兵法韜略,熟爛於心,范仲淹算是他的半個師父。

    聽說範相公相召,狄青都不考慮,直接前來聽令。

    可有個范仲淹就夠了,朝廷偏偏喜歡添亂,掣肘,扯後腿,派誰不好,非把賈昌朝派來,誰不知道賈相公和範相公不和,這不是讓他們打架嗎!

    “唉,非是為父怕死,只是為父怕死得不值得。打仗最忌諱令出多門,有人往前,有人後退,上面不和也就是吵一吵,鬧一鬧,可下邊的將士卻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朝廷總是改不掉猜忌的毛病。詠兒,你年紀還小,不必和為父出戰,好好沉下心,多學點本事,一旦……”戰前不該說不吉利的話,狄青搖了搖頭,把後面的話都吞了回去。

    狄詠也明白了,卻並不擔心,“爹,孩兒以為或許不會像爹想的那樣?”

    “怎麼不會?莫非你知道什麼?”

    狄詠仗著膽子道:“爹,我聽說範相公很器重王先生,而且王先生和賈相公還有交情,有他在,兩位相公沒準能同舟共濟。”

    狄青露出沉思之色,“王先生?就是那個寫三國的?”

    "沒錯。 ”

    “據說他才十六七歲?”

    “好像還不到十五呢!”狄詠充滿敬佩道:“王先生真的很有本事的。”

    狄青不置可否,卻在心頭暗暗苦笑,一個毛孩子,如何能擺平兩位相公?他身為朝廷將領,馬革裹屍,那也是應當的,只是又有無數將士和百姓受到牽連……想到這裡,狄青就十分煩躁。

    他也沒讓狄詠跟著,就信步到了軍營外面,頂著月光散步,狄青心事重重,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種家軍的營地。

    不遠處,只見兩個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走到了營門口,其中一個一屁股坐在地上,含混道:“不,不能往前走了,軍,軍營不准喝酒的,我是統帥,不,不能一身酒氣進去。”

    另一個是個少年,抱怨道:“種大哥,你知道軍規,還喝這麼多?是把軍規當成了兒戲?”

    “哪有!”種大哥連忙搖頭,“我以往可都守規矩的,還不是王兄弟,你的酒好,人,人也好,大哥高興,真是高興啊!”

    王兄弟滿臉黑線,“種大哥,你知道自己的話會引起歧義,我可是三好少年,不像你鬍子一把,百無禁忌!”

    種大哥聽到這話,哈哈大笑,“兄弟,要不要大哥出面,找個娘子給你?”

    他的話剛說完,從遠處又來了一位,快步到了兩個人的面前,一伸手把種大哥推到了一邊,然後緊挨著少年坐下,埋怨道:“二郎,老哥剛剛還說你怎麼沒了?原來是個讓他給拐跑了!你要找姑娘,我們府州的最好不過了!我們那醋好人也好,姑娘水靈,都帶著酸溜溜的滋味,知疼知熱的,保管讓你服服帖帖。”

    “你一邊去吧,還是我們種家的好。”

    兩個人竟然爭了起來。

    ……

    要不是親眼看到,狄青都不敢相信,那兩個爭搶說親的正是種家的當家人種詁,還有府州知府折繼閔。

    開什麼玩笑,種家和折家需要巴結別人了?

    更扯的是種家和折家甚麼時候尿到一起去了?

    要知道種家靠著和西夏的戰事崛起,一路順風順水,而折家在對付李元昊的時候,府州被圍攻,押運輜重又被伏擊,損失了好幾千人,至今沒有恢復。

    有人就說是種家暗算了折家,才讓折家損兵折將。狄青不信這些傳言,但是種家軍和折家軍互別苗頭,那是早已有之。

    狄青越發對那個少年感興趣了,他有什麼本領,能讓一對冤家坐下來,真是想不透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2 17:31
第163章王寧安很放肆

    醉漢湊到一起,能有什麼好說的,折繼閔和種詁越發大嘴巴,葷素不管,生冷不忌。王寧安覺得這倆人根本不是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純粹是拿自己逗悶子。

    王寧安費力推開兩個醉鬼,奪路逃走。誰知剛起身,卻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不遠處,他真的很高大,至少有六尺多,差不多一米的樣子。

    腰板筆直,如同青松蒼勁,肩膀寬厚,腰身收緊,好似半展開的鐵扇子麵,充滿了陽剛魅力,長胳膊長腿,粗壯有力,光看身材,就是條好漢子!

    人家不光身材好,顏值也夠,五官棱角分明,鼻樑高挺,目光深邃,耳朵飽滿,額頭寬大,不愧是大宋的人樣子!

    當真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啊!

    不過仔細看,這個男人的相貌還有兩點不太好,一點是先天的,他的下巴很尖,標準的瓜子臉,後世有人哭天搶地,恨不得千刀萬剮,也要弄成這樣,只是在相上卻認為下巴太窄太尖,後福不長,晚年要遭橫禍的;還有一點是後天的,就是在鬢角處有一片黑色的疤,正是幾十年前刺配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按理說這一塊黑疤破壞了白淨英俊的面容,可無數人正因為這塊疤,才越發崇拜眼前的男人,甚至到瞭如痴如醉,狀若癲狂的程度!

    因為這塊疤見證了一個賤兒如何從十八層地獄,爬到人間,又奮力爬向重天的巔峰!

    雖然距離他能達到的高峰,還有一段距離,但此刻的狄青,也就是大宋的一個傳奇!

    自從趙大立國收權之後,地方的州府都陸續落到了文官手裡,而狄青能以彰化軍節度使的身份,坐上延州知府的寶座,已經算是近幾十年,武將能達到的巔峰,有無數人崇拜著,也有無數人切齒痛恨,想要處之而後快。↑△小↓△ . .m】

    平時的狄青,遠沒有戰場上那樣神采飛揚,所向睥睨,一往無前……相反,他顯得十分拘謹,小心。無意之間,撞見了王寧安和折繼閔,還有種詁,他有些尷尬,轉身就走了,難保不會讓他們有什麼想法,可是湊上前去,又不知道說什麼。

    正巧王寧安站起來,狄青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點頭,轉身離去。

    折繼閔對這個功勞潑天,名望極高的面涅將軍充滿了敵意。

    “好一個斑兒,果然是心高氣傲,目空一切,咱們這些大老粗都入不了法眼,人家沒準是巴結哪位相公去了?”

    狄青的耳音很好,折繼閔的聲音又很大,狄青頓了一下腳步,然後頭更低了,快步離開。

    走出去一段,狄青感覺到背後有大口喘氣的聲音,他停住了腳步,等了一會兒,王寧安才跌跌撞撞跑過來。

    “狄,狄將軍,等一等。”

    狄青看了看王寧安,抱拳道:“剛剛是狄某唐突,改日去給王先生賠罪。”

    王寧安愣了一下,“哦,狄將軍認識我?”

    “聽小兒提起過,剛剛接風宴上,範相公也介紹過,狄某當然認得。”

    被狄大將軍給認出來,王寧安還有些小激動,那感覺差不多是粉絲見到了偶像吧!在名將凋敝,武人衰敗的今天,還當得起名將兩個字的,只剩下狄青狄漢臣一個!

    王寧安曾經想過,狄青該是何等鮮衣怒馬,光彩照人,不可一世,可是真正見面之後,狄青卻內斂沉靜,處處低調,如果不注意,甚至都能忽略他,這個男人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溫良恭儉讓。

    在接風宴上,他主動坐在了離主位很遠的地方,只有范仲淹過去敬酒的時候,才和他說了兩句,其餘的人,不管文官,還是武將,都刻意忽略了狄青。↑△小↓△ . .m】

    王寧安有心去攀談幾句,卻發現狄青在賈相公和範相公離開之後,就立刻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和別人交流,彷彿是一隻失群的孤鳥,很蕭索,也很淒涼。

    王寧安不由得想起了狄青的下場,或許有些事情真的是早就注定的……王寧安幫過很多人,比如他鼓動歐陽修,讓范仲淹到河北,就是不想看到範相公被人調來調去,活活累死,但是也必須承認,拉來範相公,也是藉助他的名望,給王家撈好處。

    利字當頭,沒有好處的事情王寧安從來不干!

    但是看到了宴會上的狄青,王寧安突然有種衝動,他想幫狄青,哪怕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會冒風險,他也要幫狄青一把!

    說是衝動也罷,無知無畏也罷,不論在任何時候,狄青一般的勵志典型,加上悲劇英雄都很值得同情……

    王寧安腦筋快速轉動,他想找個切口。

    “對了,狄將軍,令郎也在六藝學堂旁聽,我好歹也算是學堂的講師之一,就當是老師家訪,狄將軍,咱們能不能聊一聊?”

    狄青含笑點頭,“王先生,小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先生直說。”

    王寧安呵呵一笑,“令郎很老實,也很勤奮,絲毫沒有將門虎子的驕縱蠻橫,相反彬彬有禮,謙和恭謹,老實得讓我有些意外。 ”

    看到了狄青,王寧安才知道,這爺倆還真像啊!

    他又低聲道:“狄將軍,記得去年的時候,我讓令郎給將軍寫封信,你可還有印象?”

    狄青點頭,他雖然沒怎麼讀過,但是記憶力極好,不說過目不忘也差不多。去年王寧安和曹家韓家合作,大種甜高粱,發榨糖的財。

    王寧安就想到了狄青,覺得有錢一起賺,還讓狄詠寫了封信,誰知竟然石沉大海,一點回應也沒有,後來王寧安非常忙,也就忘了這事,如今舊事重提,只見狄青的臉色很不自然。

    “王先生,狄某出身寒微,只知帶兵,不懂生意,也沒有餘財投資,先生的美意,狄某愧不能受,還請先生見諒。”

    王寧安上下看了看狄青,意味深長道:“狄將軍,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是不是覺得身為朝臣,不該私下經商,更不該互相勾結,我說的對吧?”

    狄青面色不改,只是眼光更加深邃。

    “王先生,狄某軍務在身,無法多談,告辭了。”

    “慢著!”和狄青談了幾句,越發明白他為什麼會悲劇了……王寧安也是一時激動,竟然不管不顧,擋在了狄青的面前,他的小身板和狄青實在是差得太多了,完全不成比例,狄青一隻手就能把他推倒。

    王寧安也是喝了酒,才有這麼大的膽子!

    “狄將軍,見面不易,容我把話說完。世上有兩種騙子,一種是騙著騙著,自己也信了,連自己都騙!還有一種,是滿嘴天花亂墜,舌綻蓮花,可是他的心裡一點都不當回事。讀的也是這樣,有人讀來讀去,自己信了,就成了腐儒,酸儒,一根筋的笨蛋。還有人讀了一肚子,卻從來不信,比如趙普,比如呂夷間,還有剛剛死了的夏竦!”

    王寧安突然把聲音提高,“狄將軍,如今文貴武賤,武人動輒得咎,處境很艱難,你又深受皇恩,出任延州知府,已經是打破了慣例。故此你謹小慎微內,小心翼翼,不結黨,不營私,不做生意,不和人結怨,一心只想著帶好兵,打好仗,以為與世無爭,就沒人會難為你,我說的對不對?”

    狄青真的驚呆了,他的兒子每次寫信,都會提到王寧安,說這個年輕人如何了得,如何厲害,狄青沒當回事,可剛才的一番話,全都說中了他的心中所想,簡直分毫不差,這小子要么就有讀心術,要么就智慧過人,把人心都琢磨透了,不管哪樣,狄青都不敢再等閒視之。

    他有些迷茫,“莫非狄某所做,不是正道直行嗎?”

    王寧安苦笑著搖搖頭,“狄將軍,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就是那種讀讀傻的,有些事情只能放在表面上做戲,裝飾而已,你怎麼當真了?”

    見狄青眉頭挑起,臉色陰沉,顯然很不順耳。

    王寧安越發痛心疾首,更是放肆大膽。

    “狄將軍,你也看到了,折繼閔和種詁為什麼和我勾肩搭背,不是我王寧安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我給了他們好處,就說種家吧,他們在陝西,鹽池多啊,滄州靠海,吃鹽比陝西還便宜,可是滄州缺鹼,還缺明礬,我就向種家下了每年二十萬擔的訂單。至於折家,他們在府州,那地方雖然窮,人卻腦筋靈活,出去做生意的很多,我答應在滄州的市舶司給他們一大塊土地,還出錢和他們成立櫃房,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

    狄青這一次不是驚了,而是嚇住了,他實在是無法想像,小小的王寧安,竟然有這麼大的能量!

    連折家軍和種家軍都被他收買了,相比之下,自己簡直是弱爆了!

    “狄將軍,我說這些,不是想炫耀什麼,只是想告訴將軍,你是天下武人的標杆,天下賤兒的希望,光靠著老實做人,實心用事,那不成!欣賞你,同情你又如何?最多掉兩滴眼淚,唯有利益結合,才能真正為你說話,一個好漢三個幫,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光靠著聖眷,那個不靠譜儿,我大宋朝沒有誰能真正說了算,哪怕是皇帝也不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2 18:48
第164章武夫的春天

    胳膊粗的鯨油蠟燭突突燃燒,火苗躥起老高,不見有人來剪,弄得軍帳黑影亂晃,忽明忽暗的。

    狄青就靠在椅子上,身板筆直,除了眼睛偶爾閃動,竟然連呼吸都看不出來。

    他的耳邊都是少年囂張的話語,一句比一句放肆,放在以往,聽一句都是過分了,此刻他卻全都聽了,而且每一句都刻在心中,越是琢磨,就越覺得說的有理。

    可是這番道理和他在左氏春秋里面讀出來的東西,偏偏就不一樣!是書錯了,還是自己錯了?

    狄青越發煩躁,他突然起身,抓過來那本反复翻舊的春秋左傳,當初他在西北大戰,身被十餘創,幾乎喪命。在養病的時候,范仲淹看望他,送了這本左傳,當時狄青受寵若驚,從此之後,用心苦讀,把書中的道理都記在心裡,刻在骨子裡,時時刻刻,奉為圭臬,旦夕不敢逾越。

    多年過去了,狄青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少年的一番話,竟然撼動了他的心志,莫非真的是我錯了?我把這本書讀錯了?

    “詠兒!”

    狄青突然呼喚,在帳外等候許久的狄詠終於仗著膽子,到了老爹的面前。

    “爹,你喚孩兒有什麼吩咐?”狄詠低眉順眼,平時就怕老爹,今天老爹的情緒不定,狄詠更加惶恐了。

    狄青突然一笑,“別怕,爹想問你,這幾年,爹做了知府,你覺得爹的官當得如何?”

    “爹爹忠心陛下,盡職盡責,自然是很好的。”

    “我不想聽這些!”狄青粗暴地擺手,“爹想問你,是不是爹太窩囊了,讓什麼人都瞧不起?你一定要說實話!”

    狄詠哪裡受得起老爹的威壓,終於點了點頭。

    “爹,孩兒有些話一直藏在心裡,不說別人,就連衙門裡的書吏,他們私下都管爹爹叫'斑兒',還有那些縣令,推官,通判,他們更是瞧不起爹爹,言語折辱,不把爹爹當回事,孩兒,孩兒不敢告訴爹爹。”

    狄詠不自覺攥緊了拳頭,越發委屈,他真心疼老爹,也替老爹不值!

    “唉,你不說,爹心裡也有數,誰讓咱是武夫呢!”

    狄青臉上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他又緩緩道:“王先生的見識學問如何?他教過你們什麼道理,或者,該如何讀書,做學問,做人?”

    狄詠撓了撓頭,“爹,先生當然教了很多,孩兒印象最深的就是先生告訴我們,做什麼事情,都要獨立思考,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要迷信權威,更不要相信哪一位師父,包括他本人在內!先生還說周公不知春秋戰國,孔子不知秦漢隋唐,人的智慧是不斷積累的,儒家說要敬天法祖尊先王,事事以前人為圭臬,其實是很愚蠢的,就好像一個成年人,要去找十幾歲的小娃娃學習智慧,這不是笑談一件嗎?”

    狄詠當然不知道他爹剛剛被一個小娃娃給教訓了,只是覺得王寧安的想法好奇特,卻也說得通,按照他的**,豈不是他們都比孔孟聖賢要強了?

    王先生的腦袋和尋常人就是不一樣,狄詠突然想起老爹最是古板,如此輕視先賢,離經叛道之論,老爹哪能聽得進去!

    狄詠手忙腳亂,“爹,孩兒胡言亂語,請爹爹責罰。”

    狄青擺擺手,“行了,你先退出去吧。”

    打發走了兒子,狄青沉吟一會兒,又捧起左氏春秋,此刻的心情卻完全不一樣了,這是本“小孩子”之論,王二郎也是個小孩子,到底哪個小孩子更有道理啊?

    狄大帥哥陷入了沉思……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好像一隻小手,調皮地撓著臉頰。

    沉睡的少年煩躁地揮了揮手,抓起被子,蒙上了腦袋,可是下一秒,被子掀開,少年突然坐了起來,露出光潔的脊背,良好的營養,加上鍛煉,身體上有肉了,八塊腹肌,人魚線,嗯,都會有的……

    只是此刻王寧安無暇胡思亂想了,他煩躁地抓著頭髮,嘴裡不停念叨著,“死了,死了!敗德之事非一,酗酒者必敗德……怎麼就管不住嘴巴,什麼話都往外面說……對了,我到底說了什麼?”

    王寧安只記得他藉著酒勁兒和狄青說什麼皇帝不靠譜儿,天子薄情,趙家人刻薄寡恩,對自家親人尚且無情,何況一個地位低下的武人,更是用過即丟……王寧安徹底傻眼了,哀嚎一聲,簡直想一頭插進臉盆,淹死算了。

    一直以來,他都苦心表演,努力裝成一個忠臣,純臣,不二之臣,連他自己都忘了,作為一個穿越者,怎麼可能真心拜倒在皇帝的腳下,老老實實當一個臣子。

    只是這種事情能和外人說嗎?

    尤其是只見過一面的狄青,這不是找死嗎?

    王寧安第一次嚐到了衝動的苦果,他在地上走來走去,有心去探探狄青的口風,可又怕尷尬。

    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突然有人叩響了房門。

    “王先生,我是狄詠,我爹請你過去。”

    王寧安一愣,邁步要走,突然覺得一陣冷風,乖乖,連衣服都沒穿呢!王寧安鬧了個大紅臉,趕快穿戴上,急匆匆到了狄青的營地。

    站在軍帳的門口,王寧安深吸口氣,心說就算狄青知道了怎麼樣?他還能告訴趙禎?無憑無據的,大不了我抵死不認!

    實在不行,王家還有船隊,我就跑到長生島,當個海外天子,姓趙的還能抓到我不成?

    王寧安不停安慰自己,總算是能挺直胸膛,氣昂昂邁步進了狄青的帳篷。抬頭髮現狄青晃著高大的身軀,笑容滿臉,正等著他,和昨天幾乎沒什麼區別,除了眼睛有些發紅。

    “呵呵,王先生神采飛揚,想來是睡了個好覺,狄某慚愧,一夜未眠,都在反复思量。”

    王寧安的臉真的變色了,他不知道狄青打得什麼算盤,這傢伙雖然老實,甚至窩囊,可百戰百勝的漢子,能是個笨蛋嗎?

    王寧安的心臟越跳越快,小臉微微泛紅。

    狄青察言觀色,連忙說道:“狄某不才,可是好賴話還是聽得出來的,先生是為了狄某著想,狄某自然感激不盡。”

    聽到這裡,王寧安總算鬆了半口氣,好在狄漢臣還沒有傻透了。

    “我也就是那麼一說,酒話,都是酒話,當不得真!”

    “不!”狄青面色凝重,“先生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以往狄某覺得老實做人,忠心陛下,有什麼事情,陛下都會關照我,自然順風順水,高枕無憂,些許小事,幾個小人,大可以不在乎。可先生宏論驚人,狄某幡然悔悟,只是心中還有些疑惑,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實心告之?”

    狄青深深一躬,“狄青謝過先生了。”

    鐵一般的漢子,在自己面前施禮,王寧安只覺得心裡發酸,罷了,就任性一次,又能如何?

    “狄將軍,你是武人,我們家也是武人,同氣連枝,我不會害你,你也不會害我!”

    最後一句,顯然是意有所指,狄青用力點頭。

    “王先生,你說過要以利益相結,互相抱團,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只是尋常武人,一般的小吏,可以用利益撼動,那些宰執天下的相公,他們才是決定生死之人,每一位都飽讀詩書,位高權重,乃是道德君子,狄青以為,除了實心用事之外,怕是沒什麼能打動他們吧?”

    聽完狄青的話,王寧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的狄大將軍啊,你死的是可惜,可是一點也不冤!

    朝中的諸位相公都是什麼東西,那都是人精,既然是人中之精,就代表他們沒一個會老老實實守規矩!

    官做大了,就沒有書生!

    難為狄漢臣,你一個武將,連科舉都沒參加過,卻一身書生氣!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狄將軍,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你不是覺得諸位相公高不可攀嗎?明天你就看看,他們是如何成色!”

    王寧安沒有廢話,想說服狄青,就只有事實了。他轉身離去,狄青送了過來。

    “王先生,無論如何,你的指點狄青感激不盡,如果先生不嫌棄,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吧!”

    王寧安頷首,“那小弟就告辭了。”

    轉過天,各路人馬齊聚,兩位相公親自主持大局,人所共知,賈昌朝和范仲淹是冤家對頭,這兩位卻滿臉帶笑,如沐春風,攜手走了進來。

    賈昌朝率先表態,論起行伍經驗,領兵打仗,他多有不如,因此願意全力輔佐范仲淹,只負責後勤軍需,徵用民夫,救治傷員……

    范仲淹同樣十分客氣,他指出自己年紀大了,身體跟不上,只能統籌全局,在大方向上抓一抓。

    幾處要地,重要的堅城,要嚴防死守,決不能讓遼寇染指。其餘事務,就交給大傢伙,共同擬定方略,然後給他過目就可以了。

    兩位相公說完,就一起告辭,狄青一直盯著,他簡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我的天老爺啊,什麼時候大宋的文官肯放權了?

    讓他們擬定對付遼寇的辦法!

    終於不再有瞎指揮了,弟兄們也就不用送死了!狄青激動地想要哭,他急忙扭頭,卻發現坐在緊挨大門的位置,王寧安笑吟吟的,十足的小狐狸一枚!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2 23:51
第165章壞入骨髓

    相公們走了,負責防衛各個城池和堡壘的禁軍廂軍也走了,還留下的人不多,卻都是最精銳的力量。

    折家軍、種家軍、狄青、楊懷玉、王良璟,哪怕是最弱的王家軍,也在遼國來回衝殺了十天,砍了兩萬個腦袋。是和遼兵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一支人馬。

    軍中最崇拜的就是強者,憑著實打實的戰績,哪怕王良璟的地位最低,也能躋身其中,絲毫不用自卑。

    相反王良璟還十分自豪,因為真正統御這五方的,正是他的寶貝兒子王寧安。

    狄青一直都處在興奮之中,他始終不敢相信,相公們能真正放權,讓武將自己做決策。沒準是虛晃一槍,等到擬定出來,又被推翻了。

    “狄老哥不用擔心。”王寧安大喇喇說道:“賈昌朝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以文學起家,硬是領兵打仗,非頭破血流不可,連王則他都應付不了,更遑論遼寇,主動退居二線,只要我們打贏了,他的功勞也跑不了。而且,賈相公是個很堅韌的人,他一直積攢本錢,想要重新殺回京城,搶奪那幾把椅子,因此只要我們的方略對頭兒,賈相公是不會添亂的,相反他還要鼎力相助。”

    說完了賈昌朝,王寧安又道:“範相公是難得知兵的敦厚君子,其實他放權有限,畢竟河北禁軍的主力還都用來防守,抵擋遼寇的攻勢。我說句不客氣的話,咱們幾千人加起來,哪怕都死光了,河北的大局也不至於不可收拾。”

    簡單的幾句話,就把兩位相公的心態剖析清清楚楚,這幾位都長長出口氣,說出來慚愧,大宋的武人早就被馴服得和綿羊一樣,第一次當家做主,哪怕面對強敵,他們也是甘之如飴,種詁、折繼閔、甚至楊懷玉,都跟著七嘴八舌頭,討論著如何讓幾千人發揮最大作用。

    王寧安沒急著發言,而是抱著肩膀,仔細聽著。

    過了一陣子,他忍不住搖頭了,畢竟第一次做主人,他們的方略都很跳脫,比如楊懷玉就主張和遼兵決戰,正面擊潰遼兵,王寧安直接搖頭了,開什麼玩笑,還不如找死來得痛快點。

    折繼閔和種詁更傾向於依靠堅城,和遼兵對拼消耗,這也是他們在西北作戰時積累的經驗,只是原封不動,挪到對付遼國,就未必合適了。

    大家說的口乾舌燥,最後把目光還是落到了王寧安身上。

    “二郎,我們都是湊熱鬧,還是你拿主意吧!”

    狄青也笑道:“王先生,你智計無雙,就給大傢伙叫個底兒吧!”連王良璟都微笑鼓勵,王寧安抖擻精神,開始了全面講解……

    根據收集到的情報,由於大宋嚴詞拒絕了遼國的無力要求,遼國上下憤怒無比,遼主下令皇太子率領三萬皮室軍南下,南京留守耶律重元也調集了五萬人馬,另外還有數万民夫,號稱二十萬大軍,向宋遼邊境壓來。

    雖然明知遼國虛張聲勢,可是真正遼兵南下,還是嚇破了不少人的苦膽。也幸好有范仲淹坐鎮,才不至於出什麼亂子。

    “從遼兵的構成來看,皇太子一方,手握尚方寶劍,代表遼主,人馬精良,而耶律重元一方,身為地頭蛇,人數眾多,爪牙豐厚,雙方勢均力敵。如果我沒有判斷錯,他們向大宋施壓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找機會消滅對方!”

    狄青一下子抓住了重點,忙問道:“王先生,你確定遼國內鬥到瞭如此程度?”

    王寧安篤定道:“沒錯,歷來蠻夷的奪嫡之爭都是血腥殘暴,別說是兄弟叔侄,哪怕是父子,動起刀子也不會客氣,這一點,你們該有深刻體會啊!”

    “不錯,西夏不就是這樣嗎!”種詁一拍大腿,“都怪那幫大頭巾,千載難逢的良機,他們竟然不讓陛下動兵,真是貽害無窮!”

    折繼閔道:“二郎,莫非說遼國的奪嫡之爭,也會像西夏一樣?那豈不是有機會滅了遼國?”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可真敢說啊,那可是龐大無比的遼國,誰有本事滅了!大宋最強大的時候,口號也不過是光復燕雲而已,折繼閔立刻遭到了吐槽,他乾笑了兩聲,“算我沒說。”

    王寧安倒是不覺得滅遼國有什麼不敢想的,看起來這幫人的志向還是太低了,有夢的人才最美!

    當然此刻不是談理想的時候,王寧安道:“遼國和西夏不同,耶律重元實力雄厚,遼主和皇太子不敢輕舉妄動,以我的判斷,他們之間或許會鬥十年八年,如果能利用好,未嘗不能趁機滅了遼國,只是眼下,不要想那麼多了。”

    “為什麼?”好奇寶寶楊懷玉不解道。

    “很簡單,因為我們也沒有實力打!即便遼兵把燕雲十六州給我們,也顧不過來。”王寧安無奈道。

    經過了連續的水災,河北早就山窮水盡,范鎮又破壞了走私,使得整個臘月,河北哀鴻遍野。

    哪怕有范仲淹,歐陽修,賈昌朝等人全力維持,趙禎又拿出20萬貫救濟災民,河北還是付出了三萬人的代價,有人凍死,有人餓死。沒有發生民變,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文彥博等人看到的艱難,並非不存在。

    大宋的確不能打,河北百姓也必須休養生息,黃河的水患要治住,才能安居樂業,積蓄力量。

    王寧安認同文彥博的判斷,卻無法苟同他的辦法!

    用增加歲幣,委曲求全的方式,換來的太平終究是短暫的,而且不斷妥協,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退來退去,把骨頭都退沒了,遇到事情只想著下跪求和,尊嚴何在,底限何在?

    眼下的宋遼,其實就是兩個病人,大宋受了外傷,遼國受了內傷,都十分嚴重,誰也不敢真的大打出手。但是又必須拿出強硬的態度,誰先眨眼睛了,在接下來的談判桌上,就要吃大虧。

    弄清楚了局面,折繼閔和種詁都有些喪氣,還以為大功干戈,是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呢!敢情是演一場戲啊,這兩個人頓時興趣缺缺。

    狄青神色凝重,“我看大家不能掉以輕心,遼國野蠻貪婪,如果咱們不拿出真正的本事,讓他們忌憚,沒準遼主和耶律重元就達成了和解,一股腦對付大宋,那後果就不堪設想。而且,這一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要讓朝廷知道,武人是堪用的,只要能戰才能言和,兩位將軍,朝廷上沒人替咱們說話,如果自己不爭氣,那就真的被踩到泥裡,永世不得翻身了!”

    一天之前,狄青只會說前半段,後半段公然區分文武,拉幫結派,他是萬萬不會說的。

    可是和王寧安的一番交談,讓狄青真的發生了變化。

    折繼閔和種詁外表粗魯,其實心裡都有數,猛然發覺狄青的變化,先是吃驚,接著就是歡喜。

    好你個狄漢臣,終於上道了,知道替武將著想了,這樣才對嘛!放在以往,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窮酸德行,比文官還文官,讓我們想替你說話都沒有理由了。

    狄青的變化,讓場面更加活絡起來。

    “我方才說雙方都不想打,但是卻不意味著不會有戰鬥,相反,戰鬥會更加殘酷,遼國要逼迫大宋屈服,肯定會使出吃奶的勁頭,派兵搶掠,殺戮大宋的子民,攻城拔寨,放火殺戮,總之能讓人心驚肉跳的事情,他們都會幹。”

    “說得對,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遼兵給頂回去!對不對?”種詁道。

    “沒錯,可光是這樣並不夠!”王寧安突然笑道:“既然我們知道了遼國的矛盾,我們就該對症下藥,把他們的矛盾弄得越來越大,直到他們沒法聯手作戰,必然就要向大宋低頭!”

    “怎麼幹?”大家一起問道。

    “哈哈哈,八個字:只打重元,不打皮室!”

    王寧安說完,狄青反應最快,他突然哈哈大笑,用手指著王寧安,“高,真是高!”

    折繼閔和種詁互相看了看,突然有些不寒而栗,這招不光是高,還有些陰損!

    耶律重元的人馬自然不敵皮室軍,對付起來相對容易,柿子撿軟的捏,打他也是應該的。

    假如你是遼國的皇太子,看到最大的競爭對手損失慘重,你會如何?多半就會逼著耶律重元繼續打下去,損失越多越好,最好直接死光了,省得去搶皇位。

    遼國皇太子這麼幹,耶律重元也不是傻瓜,他損失人馬之後,一定會更防著寶貝侄子暗中捅刀子,自然而然,遼國方面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內部。

    “沒了皮室軍,耶律重元不值一提,而沒了耶律重元,那幾萬皮室軍總不能自己扛著糧食輜重南下吧?這招一出,遼國就不戰自潰了!”狄青總結出了王寧安這個辦法的精華所在。

    大家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越是欽佩。

    狄青是真心嘆服王寧安的本事,隨隨便便,就拿出這麼好的主意,能結實這個小兄弟,當真是自己的幸運!

    折繼閔和種詁他們可不這麼看,兩個傢伙都暗暗提心吊膽,玩陰謀詭計,就跟和涼水似的。王寧安這小子,是從骨子裡往外流著壞水,和他打交道,千萬要小心,免得被他給賣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3 17:43
大宋將門 第166章這仗痛快

    皇佑二年的春天,河北大地,雨雪交替,顯得格外寒冷。更讓人寒冷的是宋遼之間的關係,在大宋強烈拒絕遼國的勒索之後,雙方的戰事不可避免爆發了。

    遼國大將耶律仁先率領三萬人馬,猛撲霸州。

    駐守霸州的宋軍一萬五千人,連同城內丁壯民夫,一共兩萬出頭,晝夜巡城,嚴防死守,同遼國殺了一個難解難分。

    與此同時,遼軍收買了白溝驛的守將,攻破白溝驛,屠殺大宋軍民一千五。遼將蕭震賢,同平章事劉六符,督軍猛攻雄州。

    另外遼國太子耶律洪基,皇太弟耶律重元,統帥大軍五萬,作為後盾,整個遼軍呈現一個倒三角的形態,向大宋方面,排山倒海而來。

    可以說,從一開始,宋軍就處在了下風。雖然幾處主要城池沒有丟失,但是許多堡壘村鎮相繼丟失,越來越多的百姓被驅趕,逃離家園,整條防線都顯得岌岌可危,彷彿遼軍只要加把勁兒,就能攻下來一般……

    “這是范相公故意而為,如果不給遼國一點甜頭兒,他們怎麼會大膽南下,其實要我說,應該讓得更多,最好放棄雄州、霸州、必要時,退守大名府,只要能把大遼的人馬吃掉,哪怕損失再多也是值得的。”

    王寧安在老爹的帳篷,討論著軍情,只有父子兩個,王寧安就顯得肆無忌憚,狠辣無情的一面表露無遺。

    如果真能像王寧安想的那樣,把大片的城池讓給遼國,同時也把眾多的流民百姓推給遼國,到時候遼軍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新佔據的城池變成遼國巨大的負擔,等到他們難以為繼的時候,再反戈一擊,必然能大獲全勝!

    這個辦法並不新鮮,趙光義兩次北伐失敗,蕭太后都是這麼對付他的。

    只是遼國可以拋棄百姓,拋棄土地,不顧一切,只為了勝利。大宋卻不行,仁義之師,民為根本,能放棄白溝驛等地,已經算是最大限度的退讓,如果霸州、雄州等地,失去一座城池,范仲淹不在乎罷官,賈昌朝也不會答應,目前能讓的,已經是他們的底限了。

    王良璟反倒不像兒子那麼想,河北的父老太慘了,不能再拿他們當武器,去對付遼國,那樣的話,豈不是連做人的良心都不要了!

    “所以你注定成不了名將!”

    王寧安兇巴巴道,當然,他也只是說說而已,其實他也沒有那個魄力,至少眼下他還做不到視幾十萬生靈為無物,或許只有那些雄才大略的君王,可以不惜一切吧!

    王寧安的境界還差得太遠。

    “行了,能做到現在的地步,已經很不錯了。”王良璟起身,拍了拍兒子的後腦勺。

    “爹該領兵殺遼寇了,你給我好好看家!”

    “為什麼?”王寧安大為不滿,他辛辛苦苦,擺平了兩位相公,又捏合了僅有的幾支能戰之兵,就是為了能在疆場一展身手,憑什麼到了關鍵時刻,把他扔到了家裡!

    “這不公平!”

    王寧安大聲吶喊著,王良璟這回可不遷就他了。

    “寧安,上一次咱們是拼命,王家人沒有孬種,爹不能攔著你。可這一次咱們是爭功勞,爹不能讓你冒險當然也不是永遠不許你上戰場,只要功夫過關,能夠自保,爹就放行。”

    王寧安感覺有些不妙,道:“怎麼算是過關?”

    “很簡單,我給你請了一位教師爺!”

    王良璟邁步到了大帳門口,撩開簾子,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門外,懷抱著一柄長劍,正笑吟吟看著王寧安。

    是楊曦!

    王寧安一眼認了出來,怎麼是這個暴力的丫頭,她的功夫可比自己厲害多了?見兒子發傻,王良璟哈哈大笑,“要是連楊姑娘都打不過,你可是沒資格上戰場的!”

    說完之後,揚長而去,王寧安真急了,也要追上去,楊曦笑呵呵攔住了王寧安。

    “二郎,你可是答應過,要給我們家出版你的小說的,怎麼只送了三本,後面的都沒有了?要是拿不出,我可不答應!”

    王寧安咧嘴苦笑,“好姐姐,小說也不是那麼好寫的,再說了,我天天這麼忙,哪裡有空,要不這樣,你高抬貴手,等打完了遼寇,有了空閒……”

    王寧安說著,突然手伸進腰里,就去抓軟劍,想要來個突襲,可他小覷了楊曦。自從上次見到王寧安的拔劍術,楊曦就苦心琢磨,早有了應付之法,見王寧安肩膀微動,她的劍柄就揮了過去,王寧安剛拔出一把,就被打回去。楊曦腰身扭動,長腿飛起,來了個漂亮的側踢。

    腳尖兒點在軟劍上,王寧安身體就往後飛去,正好落回了椅子上。

    “呵呵,王二郎的本事都在一張嘴上,原來是個銀樣鑞槍頭!”

    王寧安被說的惱羞成怒,好個野蠻的丫頭,小爺還打不過你了,犟勁兒上來了,王寧安真的就和楊曦鬥了起來,當然他是單方面被虐,就算有心跟著老爹去,也沒那個力氣了。

    ……

    王良璟騎在馬上,走在泥濘的道路上,在他的前面,正是狄青。

    “啟禀將軍,發現了一支遼兵,正在四十里外,大肆搶掠,請將軍定奪。”

    狄青沉默一下,回頭看了看王良璟和楊懷玉。

    楊懷玉按著刀柄,雖然沒說話,但是躍躍欲試的勁頭兒,誰都看得出來。

    “再等等吧。”出乎預料,王良璟居然反對立即出兵,“兵法有云,半渡擊之,等遼兵飽掠之後,再給他們致命一擊!”

    狄青沉默一陣,突然頷首笑道:“放在別的地方,這麼乾就是不顧百姓生死,是要被彈劾的!”

    說完,狄青將馬槊用力戳在地上,跳下戰馬,二話不說,掏出肉乾,大啃起來。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紛紛下馬,填飽肚子,有人乾脆靠著馬匹,呼呼大睡。

    天色漸漸暗淡,就在太陽落下西山的一剎那,狄青瞇著的眼睛突然睜開,變得神采飛揚。

    “上馬!”

    所有人立刻進入戰斗狀態,狄青帶領著一千多王家軍,分成三路,像是扇子麵一般,就沖向了遼兵。

    等他們殺到的時候,遼兵還在喝酒享樂,根本不知死之將至。

    如果王寧安在,他一定會大吃一驚,到了戰場上,狄青完全是另一個模樣,什麼溫良恭儉,什麼謙和有禮,統統都消失了。

    他帶著青銅面具,宛如地獄的厲鬼,手裡的馬槊神出鬼沒,劈、砍、挑、刺,種種招式宛如行雲流水,就好像舞蹈一般優美。可是他腳下的屍體越來越多,王良璟看得目瞪口呆,他的功夫磨礪地不差,可是和真正的百戰名將,還是差了一籌。

    王良璟大吼連聲,他一面瘋狂殺敵,一面學著狄青的招式,心中不斷體悟著,在萬馬軍中,究竟該如何殺敵!

    他一路衝殺,一路屍體,遼兵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這時候楊懷玉也衝殺上來,他負責解救被掠的大宋百姓,將看管的遼兵殺死,返回頭,也加入了戰團。

    過去的一段時間,楊懷玉一直跟著奶奶穆桂英學武,他是下足了苦功夫,一個大男人,連妹子都打不過,還有什麼臉撐起家門。

    楊懷玉的功夫進步神速,堪稱所向睥睨,在三位猛將的夾攻之下,不足一千名遼兵被徹底消滅一空。

    狄青的狂暴越發顯露,他只留下一百人,護送百姓南下避難,又馬不停蹄,奔向了另一支遼兵。

    一個晚上,他們就滅殺了三支搶掠的遼兵,這三支人馬,都是耶律仁先的部下,而耶律仁先又是耶律重元的心腹愛將。

    顯然,王寧安提出的只打重元,不打皮室的策略得到了貫徹。

    狄青在連續三戰三捷之後,將矛頭對準了霸州城外的耶律仁先。

    趁著夜色,狄青率領著騎兵,猛撲遼兵營地,遼兵在短暫混亂之後,立刻反擊,足足五千人馬,尾隨狄青殺來。

    這次王良璟擔任了斷後,他把五十張床子弩一字排開,迅速向遼兵發起射擊。

    三尺多長的箭,頭部居然是鋒利的月牙形,在巨大的彈力作用之下,箭支像是快刀切豆腐,將遼兵的身體劃開,鮮血迸濺,內臟流出。連戰馬都不例外。

    一輪射擊之後,王良璟也不停留,立刻逃走,改進後的床子弩用四匹馬拉著,一點不比騎兵慢,甚至還能邊跑邊裝箭。

    等遼兵追上來,再給他們一個好瞧。

    王良璟就像是一塊牛皮糖,死死貼著遼兵,跑得也不快,只要加把勁就能追上,可是追上了就被咬一口狠的!

    他們足足損失了幾百人,卻連王家軍的毛都沒有碰到。

    遼兵徹底怒了,他們發誓,上天入地,也要把這夥該死的宋軍幹掉。他們不顧一切,瘋狂追擊,不知不覺,離開霸州居然有三十幾里。

    ……

    “哈哈哈,狄漢臣和王良璟是真有辦法,大魚上鉤了!”折繼閔抓著絡腮鬍子,大聲笑道。

    種詁一揮拳頭,“他們能打,咱們也不是飯桶,老折,讓他們看看,咱們的本事!”

    “好,你我左右出擊,一定要幹掉這夥遼兵!”

    也不知是這夥遼兵的幸運,還是不幸,居然被宋軍的三大主力包圍,5000人馬不到半天的功夫,被殺個乾乾淨淨……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3 17:44
第167章拙劣的反間計

    耶律仁先得知自己的人馬被包圍,急忙派來一萬人馬搶救,可是等到救兵殺來,只剩下一堆屍體,馬匹盔甲都被拿走了,目之所及白花花的,一堆肉。

    更可氣的是,還用遼兵的血留了一行字:犯我大宋者,雖遠必誅!

    好一個雖遠必誅,老子必定要殺了你們!

    耶律仁先氣得發瘋,他思索了再三,想去尋找宋軍那是大海撈針。不過以和大宋這麼多年打交道的經驗,大宋的官吏,越是高官,就越在乎臉面,越不敢拿一寸土地開玩笑。

    憤怒的遼兵把火氣都撒在了霸州上面,他們猛攻不止,霸州搖搖欲墜,城池出現缺損,壕溝被填平,軍民死傷無算。

    耶律仁先很得意,這樣一來,宋兵就不得不救了,不管來多少,全都一舉消滅!

    他滿心都是美夢,可是足足等了五天,都沒有發現大宋的援兵。

    難道說大宋敢放棄霸州嗎?

    正在耶律仁先百思不解的時候,突然傳來消息,他的後方出現了好幾支宋軍,這些人馬來去如風,專門攻擊遼軍的後勤線,縱火焚燒,大肆殺戮,連普通的村鎮都不放過。

    這些宋兵比起遼兵還是很文明的,他們只殺遼國士兵,對於普通的百姓,只要不反抗,就絕不下殺手,他們只是將百姓驅逐出村子,然後就放火燒毀房屋,揚長而去,留下一堆可憐巴巴的民眾,無衣無食,嗷嗷待哺。

    消息傳到了耶律重元的耳朵裡,簡直要吐血了!

    比起殺人,這招更損啊!

    大遼立國一百多年,燕雲十六州的百姓雖然是漢人血統,但是大多數人都歸附了遼國,和當初趙光義北伐的時候,完全不同。

    遼國要是不管這些百姓,一年多年的經營就會動搖,如果管了,就要浪費寶貴的糧餉,遼國本就不富裕,勉強攻擊大宋,結果還要顧老百姓,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耶律重元氣得發瘋,只能去威逼燕雲等地的商人,讓他們出錢出糧,幫著安頓百姓,可是這位皇太弟哪裡知道,原本那些遼國的商人還有所顧忌,只是給王寧安通風報信而已。可是耶律重元的壓榨,讓他們忍無可忍。

    越來越多的商人偷偷備下糧食,暗中派遣嚮導,引導宋軍,在遼國大鬧天宮。

    狄青最初都不敢相信,還以為是遼國布下來的陷阱呢!

    王良璟苦笑,“我頭一次殺進遼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都是寧安那小子,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

    狄青是徹底無語了,早知道這樣,戰鬥就容易了,他把人馬重新調配,種家軍負責西邊,折家軍負責東邊,他率領著王、楊兩家的部下,直取北邊。

    就在新城、永清、涿州之間的三角區域,攻擊、殺戮、大肆搗毀遼軍的補給線。他們忽而分散出擊,忽而集中起來,殲滅遼軍一部。

    如此一來,弄得遼國非常被動,多出動人馬保護糧道,宋軍當然不敢動手,可是也浪費兵力,如果派少了,就會被吃掉,是左右為難。

    而且不只是如此,他們還採取疲勞戰術,不斷騷擾霸州和雄州的遼兵……睡著睡著,突然就一陣鑼聲,殺聲震天,等遼兵出動應付,又消失得無影無踪,等到遼兵回來繼續睡,他們又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放火,投毒,獵殺遼國斥候,實在是逼急了,遼兵出動,去追擊他們,搞不好就會遇到埋伏,死傷慘重,總而言之,遼兵被折騰的死去活來,不勝其煩。

    這還是那些死板笨拙的宋人嗎?他們怎麼比遼國鐵騎還狡猾啊!

    所有遼國將領都心驚肉跳,夜不成寐,再這麼折騰下去,不用打,他們就垮了啊!

    “痛快,真是痛快!”

    折繼閔大口啃著馬腿,這是五天以來,他第一次吃到熱食,乾癟的肉乾,難吃的炒麵,除了能提供能量之外,別的都是淚!

    好好的胃,愣是給折磨得不知味道。

    鮮美的馬肉,溫補的肉湯重新喚起了味覺,他不一會兒就灌下去一大盆湯。

    從軍幾十年,遇到的戰鬥也不算少了,卻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

    以往都是太笨了,被一個城池,一個堡壘給拴住了,那些死板的文官眼裡只有一塊塊的土地,卻沒有將士的生命,每一次都是逼著將士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結果就是人白白死掉了,城池也沒有保住。

    當然,文官不會有罪的,城池保不住,那是武夫懦弱,不肯拼命。如果僥倖保住了,那就成了文官運籌帷幄,調度有方,功勞都是他們的,至於武將,一個打工仔還想要什麼股份紅利!

    折繼閔的心都被折磨得麻木了,以為一輩子只能這樣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改變了,哪怕吃再多的苦,他也甘之如飴。

    每當想到那些遼兵驚恐萬狀的眼神,折繼閔就興奮地渾身戰栗。長刀所過,遼兵的人頭飛上天,腥臭的血液濺起老高,痛快,真是痛快!

    “告訴弟兄們,休息好了,還要出戰,咱們不能讓姓種的比下去!”

    ……

    老爹他們殺敵殺得痛快,王寧安的日子可沒法過了,楊大小姐也不知道吃了什麼不消化的,天天逼著王寧安練功夫。

    起五更爬半夜,一點閒工夫都沒有。每天都把王寧安弄得狼狽不堪,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有,趴在地上就睡了。

    渾身上下,除了一張小白臉還能看,其他地方都是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一點好肉了。

    王寧安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我說楊姑娘,能不能歇兩天,好歹喘口氣,老百姓使牲口也沒有這麼幹的。”

    楊曦兇巴巴道:“不是我不答應,是王叔囑咐我的。”

    “我爹說了什麼?”

    “他說學武都要拜師傅,哪怕家傳武功再好,父輩下不去手,孩子就練不出來。”楊曦托著腮幫道:“我覺得王叔說的很有道理,我哥就是,京里好些將門子弟也都是,也難怪蜜罐裡泡著,哪有好男兒啊!”

    說到這裡,楊曦突然眼神閃過一絲傷感,隨機小妮子站起了身形,伸了一個懶腰,胸前的高聳跟著晃了晃,小妮子臉上一紅,連忙收回了胳膊,低頭卻發現王寧安眼神發直,在往前看著。

    “好你個王二郎,看什麼呢?”

    楊曦羞怯舉拳,就要教訓王寧安。

    突然,王寧安猛地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我有辦法擺脫暴力妞兒了!”說完撒腿就跑,楊曦追之不及,只能看到王寧安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

    “功夫不行,跑得還挺快!對了,誰是暴力妞兒,你給姑奶奶站住!”

    楊曦暴怒,氣得邁開兩條長腿,迅速追了下去。

    等她尋找到王寧安的時候,卻發現王寧安正好上了馬車,要離開住處。情急之下,楊曦一個縱身,躥上了馬車。

    弄得馬兒希律律叫,王寧安抓著車廂,才沒有被甩出去。

    “我的姑奶奶啊,我真是有正事,你饒過我行不?”

    “不行!”楊曦可不買王寧安的賬兒,又把王良璟搬了出來,“王叔說了,你的正事就是練功,堂堂將門虎子,功夫那麼差。說得過去嗎?”

    王寧安這個著急啊,“我的姑奶奶,歷來真正所向無敵的大將,有幾個功夫高的?你說姜子牙吧,七老八十,紂王力能舉鼎,誰贏了?韓信功夫行嗎?可霸王項羽就死在了他的手上。戰場上要用腦子,不是用拳頭!”

    “怎麼用腦子?”楊曦不自覺間,被王寧安帶溝裡了, “你真有諸葛孔明的本事?”

    “你瞧著吧!”

    王寧安催動馬車,帶著楊曦,直接趕到了軍營,他先下馬車,跑了進去,楊曦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了,萬一王寧安這小子不回來了,自己還要闖進去抓他嗎?

    正在糾結的時候,王寧安回來了,還拿了一套軍服盔甲,扔給了楊曦。

    “軍營不讓女人進去,這是我穿的,洗過了不髒的。”

    楊曦終於點頭,果然還有淡淡的香味,楊曦匆匆換上了衣服,披上皮甲,她本來就高挑英武,配上軍裝,更宛如花木蘭重生,英氣逼人。

    倒是個好相貌,就是脾氣不太好,還那麼暴力!

    王寧安腹誹著,他領著楊曦,進了軍營。

    一直來到了後面,這裡有一片巨大的空地,大約有兩三百個遼兵被關在這裡,都是最近抓到的俘虜,扔在滿是泥水的地上,也沒人管他們的死活。

    王寧安來了,吳世誠連忙迎上來。

    “你去給我查查,這裡面有沒有當官的,不用太大,但一定要認識耶律重元,最好是親信心腹那種。”

    吳世誠呵呵一笑,“還真有,這幾天吃的不夠,有個傢伙總是搶,最開始別人都怕他,後來忍無可忍,就動手把他打了,聽說他的哥哥是耶律重元身邊的護衛,平時就囂張跋扈,現在都落到了咱們手裡,還裝大爺,不打他打誰啊!”

    王寧安眼前一亮,“就是他了,你找兩個人,先把他打一頓,身上的繩索故意別綁緊了。然後再找兩個過去,對了,就咱們倆,藉著酒勁兒,就說遼國太子耶律洪基給咱們相公送了信,許諾只要替他殺了耶律重元,就把燕雲十六州的山前七州還給大宋。”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3 18:41
第168章好奴才

    一碟蠶豆,一盤豬耳朵,一壺酸了吧唧的果酒,王寧安穿著普通兵卒的衣服,和吳世誠對坐喝酒。

    起初吳世誠真有些害怕王寧安,可是幾杯酒下肚,膽子也壯了,兩個人迅速進入角色。

    吳世誠先感嘆道:“這日子沒法活了,先是水災,接著飢荒,還沒過去,又打仗了,連年都沒過好,好幾個月沒回家了,連婆娘的面也見不到。沒準她正在別人懷裡頭呢,等我回家,送一頂結結實實的綠帽子,要死了!”

    還真別說,吳世誠把老兵痞的語氣和神態學了一個惟妙惟肖。

    王寧安喝了杯酒,笑道:“吳老哥還有媳婦呢,小弟可是孤身一人,好不淒涼啊!不過老哥也別擔心,要不了多久啊,就煙消雲散了,什麼事情都沒有。”

    “你怎知道?”吳世誠問了一句,然後又一拍腦門,“瞧我這個記性,你大哥在轉運使衙門當差,是不是又有什麼消息了?”

    王寧安沒搭茬,而是笑道:“吃菜吃菜。”他夾起一筷子豬耳朵,嚼得嘎嘣嘣作響。

    吳世誠受不了了,連忙探身子,低聲道:“兄弟,快告訴哥哥吧,我這裡心裡就跟開了鍋似的,沒底兒啊!”

    被吳世誠哀求不過,王寧安才低聲道:“這可是通天的事情,讓外人知道了,非砍了我的腦袋不可!”

    “你放心,哥沒別的優點,就是嘴嚴!”吳世誠拍著胸脯道。

    “那好,我就說了。”

    王寧安斜眼睛看了看帳篷外面,壓低聲音,“老哥,遼國派人來了。”

    “真的?”

    “那是自然,密使已經見過範相公了。”

    “他們談了什麼啊?”

    王寧安撓了撓頭,“我大哥離得遠,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得不太清,大約就是說遼國的太子爺看一位王爺不順眼,想藉著咱們的手,把這位王爺幹掉。”

    “王爺?那可是皇親國戚啊,和太子也是親戚,能下得去手?吳世誠搖頭不信。

    王寧安呵呵一笑,“老哥,這就是你沒見識了,老百姓常說什麼?天家無情,龍眼無恩!你沒聽說書先生講,武則天,女皇帝,了不起吧,愣是把自己的親生骨肉給掐死了。當皇帝的什麼幹不出來。再說了,遼國說到底還是蠻夷,心黑手狠,殺個王爺算什麼嗎,就算把他爹殺了,都不意外……來來來,咱們喝酒。”

    ……

    鄭亦駝祖上是個漢人,也不知道哪一輩開始,淪為了契丹人的奴隸,先是放馬,後來由於會木工手藝,就給貴人建房子。

    到了他爹的那一輩,偏巧給皇太弟耶律重元蓋房子,由於手藝好,做出來的家具美觀大方,得到了耶律重元的賞識,鄭家就成了耶律重元的奴隸。

    人都是宰相門前七品官,給皇太弟當奴隸,那也是奴隸中的戰鬥機,與眾不同啊!

    鄭亦駝和他的哥哥從小跟著耶律重元,深受喜歡。

    要不然,鄭亦駝也沒法以奴僕之身,充當領兵的將領,跑到大宋耀武揚威!

    奈何他這種狗仗人勢的東西,除了能討好主子外,其他的本事太稀鬆平常,遼國的將領也都看不上他。

    就派他去追擊狄青,只給500人馬,結果還用說嗎,直接被包圍了。

    鄭亦駝沒什麼骨頭,被抓了俘虜,送到了清州,到了戰俘營,鄭亦駝可是從天上掉到了地獄裡頭。

    昔日的手下也不聽他的,還聯手打他,每天吃的飯發霉了不說,還有一半的沙子,簡直無法下嚥。

    鄭亦駝越發懷念王爺的好處,要是能回到主子身邊,好好訴訴苦,讓他老人家狠狠教訓那幫遼國的將領,再揮軍把大宋給滅了。

    到時候也賞自己一塊地方,當個知府,知縣也行,作威作福,想幹什麼幹什麼,到時候在族譜上寫一筆,自己也算是光宗耀祖,改換門庭。

    這傢伙就靠著做夢活著呢,結果今天他又被打了一頓,幾乎沒了半條命,給扔到了帳篷外面,跟一條癩皮狗似的,可憐巴巴的。

    鄭亦駝用雙臂撐著,勉強坐起,貪婪地仰望著天空,希望太陽多照一會兒,好讓冰冷的身軀能夠暖和一點。

    正在他偷摸曬太陽的時候,就听到了帳篷裡兩個軍卒聊天。

    漸漸的鄭亦駝的呼吸粗重起來,他聽到了要命的東西,竟然是要對自己的主子不利,簡直比殺了他自己還難受呢,鄭亦駝豎著耳朵仔細聽著,一個字都不捨得錯過。

    裡面的兩個人也喝高興了,就听那個年輕的說:“真沒想到,遼國也亂了,這回大宋可逮到了機會,能拿回一半的燕雲十六州,好大的底盤啊!我大哥還琢磨著,能不能走通門路,哪怕去當個小官,也比頓茶送水伺候人舒服,老哥說是不?”

    “那是那是,到時候可要拉老哥一把,我去給你們兄弟當馬前卒!”

    “哈哈哈,老哥放心,有我們兄弟的,一定少不了你的!”

    ……

    這兩個人也喝夠了,晃晃搖搖,走出了帳篷,那個吳老哥轉到了旁邊,正看到鄭亦駝,此時的鄭亦駝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閉著眼睛裝死。

    “哼,遼狗,你們完蛋了!”

    吳老哥踢了鄭亦駝兩腳,見他沒有反應,只當是死過去了,伸手掏了半天,把水龍頭拿出來,給鄭亦駝來了一個37度淋浴,足足撒了一分鐘,才揚長而去!

    鄭亦駝這個倒霉啊,讓人當了廁所,還只能忍著,他都差點熏死過去,也不能動彈,只能忍著。

    那個年輕的還說呢,遼狗死了就死了,等明天早上,讓人挖個坑,都給埋了,省得浪費糧食!

    鄭亦駝這個恨啊,你們兩個東西也太壞了!更老子以後把你們千刀萬剮了!

    可轉念一想,鄭亦駝又怕了,如果真按照他們所說,耶律重元的處境就危險了,主子要完蛋了,自己也要被埋了,只能道地獄裡頭伺候主子去了,可是誰知道耶律重元到了地獄還是不是皇太弟啊?

    鄭亦駝愁眉苦臉,下意識抬起胳膊,突然發現繫著手腕的繩子鬆了,鄭亦駝眼前一亮,他沒敢聲張,只是小心翼翼動作,用了一刻鐘,才把胳膊解開,然後又慢慢把雙腿也解開。

    “哈哈哈!”鄭亦駝真想放聲大笑,原來宋軍粗心大意,係了活扣兒,真是天助我也,天助主子!

    他偷偷摸摸,從後帳逃出了軍營,跌跌撞撞,到了外面,變了變方向,直奔遼國就跑了過去。

    ……

    “真是夠笨的,要不是把崗哨都撤了,他能跑得了?”吳世誠充滿了鄙夷道。

    正這時候,楊曦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把嘴一撇,“還說人家笨呢?你們也不聰明。這擺明了是假的,兩個無名小吏,信口胡說,誰能相信啊!我看你們多半是自作多情。王二郎,你也就是紙上談兵,本事有限,寫小說可以,但當不得真。”

    面對楊曦的評價,王寧安越發生氣了。

    當初那個可愛的楊姑娘哪去了,怎麼變得願意抬槓了?

    “我說楊姑娘,真正的高手,飛花摘葉,就能殺人,計謀不需要復雜,關鍵是時機,只要恰當的時機,哪怕最拙劣的戲法,也是有人願意相信的,就好像一頭負重的駱駝,沒準多加一根稻草,駱駝就倒了,而我恰恰就是那個放稻草的人!”

    “你就吹吧!我倒要看看,遼國欺壓了大宋那麼多年,他們要都是飯桶,還不早就亡國了!”

    “那你就看著吧!如果我贏了,還請姑娘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就是比武的時候,你放點水,就算我過關了。”王寧安無賴道。

    楊曦圓睜杏眼,倒豎柳眉,突然變得十分煩躁,狠狠一戳王寧安的腦門,“真是沒出息,你就不能光明正大打敗本姑娘啊!”

    說完,小妮子轉身就走了,留下傻愣愣的王寧安,這丫頭莫名其妙啊!我有本事打贏你,還要你當什麼教師爺!

    “女人年紀大了,就不可愛了,比起兩年之前,差得太遠了。”王寧安忍不住搖頭嘆息,又一個可愛的姑娘消失了……

    鄭亦駝一路很慘很慘,身上有傷,肚子空空,跑不遠,就精疲力盡,或許老天爺都在幫他,面前不遠處,草叢裡竟然有個獵人下的套子,還套著一隻肥碩的野兔。

    鄭亦駝覺菩薩都顯靈了,他用盡全身力氣爬過去,抓起野兔,也不用烤了,直接生吃,啃得滿嘴是血,一臉的陶醉。

    就這樣,鄭亦駝好像有神助相仿,不是撿到野味,就是撈到臘肉,或者散落的軍糧,他沒挨著餓,還混了一個肚兒圓。

    總算到了霸州城外,遇到了遼兵,他雖然不受待見,可畢竟是皇太弟的人,有人把鄭亦駝救回來,他連夜就跑回了涿州,等到重新見著主子,痛哭流涕,跟失散多時,終於找到了主人的寵物狗一樣……好吧,他就是一條狗!

    那個諂媚勁兒啊,耶律重元都看不下去。

    “他們都告訴了本王,你帶兵的本事太差了,還是去當木匠吧!”

    別啊!

    好不容易回來,王爺可不能這麼對自己!

    鄭亦駝急忙磕頭,“王爺,奴才的一顆心都是向著王爺的,奴才雖然被抓了,可是奴才聽到了一件大事,天大的事,有人要害王爺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3 23:52
第169章遼國慫了

    鄭亦駝不會帶兵,不會打仗,可是一張巧嘴,卻是能說得天花亂墜,多蒼白的故事到了他嘴裡,都色彩繽紛,絢爛無比。

    要是沒有這般的能耐,耶律重元也不會抬舉一個奴才。

    站在主子麵前,鄭亦駝手舞足蹈,把自己的經歷說的無比傳奇,他告訴耶律重元,自己被綁之後,是如何堅貞不屈,還把身上的傷口給主子看,證明所言不虛,又說自己怎樣機智,逃脫了魔爪。

    他不甘心空手而歸,故此又潛入宋軍營中,偷聽到了要命的消息……囉囉嗦嗦的廢話,弄得耶律重元幾乎要爆炸了,鄭亦駝搶在主子發怒之前,趕快轉到了正題上。

    王寧安還只說是一位王爺,到了鄭亦駝這裡,就直接變成了耶律重元,想想也知道,遼國的王爺不少,但是能讓皇太子發愁的,只剩下這位皇太弟了!

    聽完了鄭亦駝的話,耶律重元臉色陰沉,十分可怕。

    鄭亦駝湊到了近前,“主子,奴才不敢撒謊,他們真的想對主子不……”

    後面的字還沒說出來,突然耶律重元揮起巴掌,摟頭蓋臉,就給了鄭亦駝一下子,打得這傢伙左三圈,右三圈,頭暈眼花,似風中的落葉,斷了纜繩的小船,快速旋轉,又撲通倒地,一張嘴,吐出了好幾顆槽牙。

    他滿嘴是血,可憐兮兮的,絲毫不敢怨恨主子,只是不解。

    “奴才,奴才都是為了主子好,所得千真萬確!”

    “呸!”

    耶律重元突然衝上來,抬起腳猛踢鄭亦駝,一邊踢,還一邊大罵。

    “愚蠢的奴才,你被狡猾的宋人給騙了,本王和太子殿下都是大遼的人,身上流著一樣的血,誰也不可能勾結宋人!這根本是欺人之談,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你把這種消息帶回來,是想引起我大遼的內亂,居心不良,本王不會放過你的!”

    耶律重元這一頓好打,要了鄭亦駝的半條命,最後他才狠狠啐了兩口。

    “來人,把這個愚蠢透頂的奴才帶下去。”

    有人拖著鄭亦駝下去,耶律重元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息,臉上陰晴不定,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鄭亦駝的話乍聽起來不對勁,可越想,就越覺得可疑……開戰以來,耶律洪基那邊順風順水,拿下了白溝驛,圍攻雄州,雖然沒有得手,但也沒遭到襲擊。

    自己就不一樣,部下屢屢被伏擊,後勤線也遭到破壞,損失的都是自己的人馬和屬民。

    如果加上之前王家軍的行動,耶律重元損失百姓差不多四萬,士兵也有一萬多人,雖然對於實力雄厚的耶律重元來說,還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但問題是為什麼倒霉的都是自己?

    是自己太衰了,還是真有什麼不可言說的東西……

    王寧安的反間計非常拙劣,這個水平基本上和滿清洗白“袁嘟嘟”的水平一樣,根本就不入流。可他判斷對了,計謀不在高低,關鍵是時機對了,四兩撥千斤。

    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之間,早就矛盾重重,積重難返。

    當初耶律宗真一時激動,立兄弟為皇太弟,可是隨著他的兒子漸漸長大,耶律宗真就後悔了,誰能放著兒子不傳,把江山交給弟弟呢!

    因此耶律宗真不顧一切,提拔兒子,耶律洪基十一歲就被封為燕王,十二歲總知北南樞密院,加尚書令,封燕趙國王,剛過十八歲,就領北南樞密院事,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哪怕傻瓜也看得出來,一場叔侄之間的奪嫡大戲已經不可避免。

    人們還在猜測,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拉開大幕,只是他們誰也想不到,竟然是大宋的一個少年,利用一個卑微的奴隸,點燃了一顆火星,落在了導火索上,將遼國最大的危機給引爆了。

    哪怕過了很多年之後,想起當年的天外飛仙,神來之筆,王寧安還是得意非常!

    耶律重元暴打了鄭亦駝,因為他清楚,自己的身邊有皇帝的人,而遼主耶律宗真全力扶持自己的兒子,也就是說,耶律洪基對自己的舉動一清二楚,因此他必須打,打給耶律洪基看!

    打完了耶律重元就腦袋涼快了,他要冷靜想想當下的局面。

    說耶律洪基和大宋勾結,想弄死自己,耶律重元不太相信,他倒不是認為侄子人品過關,而是侄子這幾年都在經營皮室軍,都在安撫各個部族,這才是遼國戰力的根本所在,握住了強大的皮室軍,就可以穩坐釣魚台,耶律洪基沒有精力,也沒有本事去勾結大宋……更何況大宋那邊也不是傻瓜,他們能傻乎乎替敵國太子火中取栗嗎?

    但是,有一點卻不能否認,戰斗在這樣打下去,吃虧的是耶律重元,他的人馬快速消耗,財富,屬民都在流失,繼續打下去,和皇太子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還怎麼染指皇位……不能打了,絕對不能打了,就算打,也不能讓自己沖在前面。

    上半夜,耶律重元下定了決心,要從大戰撤出來。

    下半夜,他輾轉反側,該用什麼辦法抽身呢?總不能拉著侄子就說叔叔我懷疑你了,不想損兵折將,對不起了,我要保存實力,不跟宋兵打了……這話說不出口,可是該怎麼辦呢?

    耶律重元熬到了早晨,兩個眼睛跟兔子似的。

    他突然看到了桌案上的一本《三國演義》,耶律重元隨手翻開,聽說皇兄耶律宗真就喜歡這部書,奉為經典,朝夕不離,還給了侄子耶律洪基一套,讓他好好研究。

    那這本書能不能幫自己解決難題呢……恰巧,耶律重元翻到了司馬懿裝病的那一段,看了一會兒,耶律重元突然大喜過望!

    “就用這一招了!”

    次日,就傳出了消息,耶律重元病了,病得很厲害,根本沒法理事。

    消息傳到了耶律洪基的耳朵裡,這位皇太子立刻皺眉了,開什麼玩笑,自己的叔叔身體棒著呢!哪裡會說病就病了,擺明是不願意打下去了。

    這可不行啊!

    南下攻宋,可是耶律洪基當上天下兵馬大元帥,參與朝政以來,第一次出征,第一次獨當一面。

    他還想來一場輝煌的勝利,坐穩皇太子的位置,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遼國未來的雄主,如果虎頭蛇尾,那成了什麼?

    耶律洪基怒氣填胸,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拿刀架著耶律重元的脖子,逼著他出力吧!

    這回好了,重元的兵退了,徵調的民夫也鬆懈了,龐大的戰爭機器,停頓了一大半,雖然皮室軍還在,可皮室軍也要吃飯,也要有人負責糧草輜重。沒有了燕雲十六州的支持,什麼都玩不轉了。

    耶律洪基只好屈尊降貴,去拜見叔父,好說歹說,總算是勸著耶律重元點頭,以國事為重,不能讓大宋便宜了。

    耶律洪基甚至告訴叔父,只要打贏了,所得好處,不管是土地,還是歲幣,都願意交給叔父。

    一番安撫,耶律重元勉強答應,可就是在當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被耶律重元暴打的鄭亦駝死了,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毒死了,人們發現鄭亦駝的時候,他已經七竅流血,屍體都僵硬了,眼睛瞪得老大,充滿了不甘和委屈……

    這麼個不起眼的人物,誰要殺他,誰會殺他?

    大夫檢查過了,鄭亦駝服用的毒藥名叫“落雁沙”,據說是唐代的時候,用來賜死犯罪大臣的,價逾黃金,尋常人根本接觸不到。

    是有大人物把鄭亦駝殺了,可鄭亦駝得罪過哪個大人物?

    耶律重元自然想到了侄子,好啊,你當著我花言巧語,說盡了好話,暗中卻殺了鄭亦駝洩憤,你是什麼意思?

    擺明了是惱羞成怒,殺人洩憤。你越是如此,就越證明鄭亦駝並非捕風捉影,莫非他說的都是真的……第二天,耶律重元病情突然加重,無法理事,哪怕耶律洪基親自趕來,都被擋在了外面。

    ……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吳世誠拿著一份來自涿州的密報,渾身不寒而栗,他突然覺得笑起來人畜無害的王寧安竟是那麼厲害!

    一個鄭亦駝,多不起眼的小人物,用他去使反間計,已經夠瞧的了。可王寧安愣是不肯善罷甘休,還要把他全部價值都榨出來,簡直就是敲骨吸髓,一滴都不剩啊!

    吳世誠想過,要想離間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下毒是好辦法,不論是給誰下,都能讓他們鬧起來。

    可轉念一想,一個是皇太子,一個是親王殿下,想給他們下毒,那可是難上加難,稍微不慎,露出了馬腳,就會讓遼國人幡然醒悟,把矛頭重新對準大宋。

    所以王寧安選擇最穩妥,最簡單的方法,直接把鄭亦駝毒死,耶律重元沒法為了一個奴隸去找侄子討說法,但是這根刺兒卻種下了,扎得深深的,雙方連表面的合作都維持不下去了。

    果然,三月中旬,鄰近趙禎的聖壽,遼國方面突然派遣同平章事劉六符作為使者,要進京恭賀壽誕。

    這個消息傳到清州,熬得滿頭白髮的范仲淹把毛筆一扔,仰面靠在椅子上,頹然嘆道:“遼國慫了,大宋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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