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781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3:02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妥善

    「叔父,咸福宮大婚,你送上賀禮,是因為往日的情分,還是因為其他?」

    溫家書房內,簾帳蔽窗,房間內有些幽暗。

    賈環與溫嚴正隔著一個小幾而坐,開門見山道。

    溫嚴正聞言,瞳孔微微收縮,眼簾抬起,看向賈環,道:「怎麼,是為了這件事?」

    賈環抽了抽嘴角,沒有說話。

    他不信,溫嚴正會幼稚如斯。

    溫嚴正臉色漸漸難看起來,道:「我若有異心,又怎會堂而皇之送禮?」

    賈環抓了抓腦袋,苦惱道:「叔父,何故憑白生事?」

    「什麼叫憑白生事?」

    溫嚴正臉色陰沉,道:「皇孫曾有舊恩於我,我不能報之。

    莫非,連一份禮都送不得?」

    賈環眉頭微微皺起,看著溫嚴正,道:「咸福宮那位,可曾聯繫過叔父?」

    溫嚴正斷然否認道:「從無!縱然當日送禮,咸福宮也無人答謝。」

    賈環咂了下舌,倒吸了口涼氣,眼神無比忌憚道:「越是如此,那位也就越忌憚啊!」

    溫嚴正嘿了聲,眼神執拗。

    他自負光明磊落,行事無不可對人言。

    旁人怎麼想,他也管不著。

    但若宮裡那位,只因此事就對他「另眼相看」,卻也忒多疑了些。

    賈環見溫嚴正這幅模樣,就知道他心裡真的想左了。

    也許,是因為他實在感懷當年太上皇和贏歷對他的恩德……

    念及此,賈環面色微變,猶豫了下,問道:「叔父,如果……贏歷以昔日恩情相迫,想說服叔父支持他。

    您會不會……」

    溫嚴正沉聲道:「環哥兒,你莫當叔父傻了。

    贏歷當初對為叔的恩義,多是順水人情。

    最重的一次,便是為叔一舉覆滅了盤踞黑遼數十年,經常襲官害民的三千黑風盜。

    太平年間,戰功不易。

    正是有此戰功,再加上贏歷的提議,為叔才被調派回京,升任軍機大臣。

    這裡面雖然有贏歷的恩情在,但是,根本緣故,依舊是為叔拚死所立下的戰功所致。

    我等武勳將門,之所以能昂首於朝,不正是因為滿門富貴,皆來自沙場拚殺?

    卻不是靠哪個施捨的!

    想來,皇孫也明白此點,才從未尋過我。」

    賈環挑了挑眉尖,道:「可我聽說,黑遼軍團中有兩個都指揮使,都是贏歷的人……」

    溫嚴正聞言,沉默了下,道:「那不能算是皇孫的人,他們本就是世家子弟,練的一身好本事。

    得巧走了皇孫的門路,舉薦過來。

    都是性格沉穩的人,十數年來,一步一個腳印積功至都指揮使之位。」

    賈環聞言,不知該說什麼……

    這還不叫贏歷的人,那什麼樣的人才是。

    無論如何,這兩人身上都打上了贏歷的印記,不是他們性子沉穩不沉穩,就能洗脫的。

    溫嚴正見賈環這樣為難,反倒笑了笑,道:「環哥兒,你也別多想擔憂了。

    你以為,你想的這些,那位真的不知道?」

    賈環如實道:「本就是臨出宮前,蘇培盛暗地裡告訴我的,還不能外傳,不然蘇培盛性命不保。」

    溫嚴正冷笑道:「你啊,到底年輕!

    沒有那位的默許,蘇培盛吃了豹子膽,敢在宮裡給你說這些!

    所以,你擔心的那些事,那位都知道。

    他根本就知道,我不會與人勾結謀逆。

    只是因為不喜我曾與皇孫的關係,再加上溫亮之事……

    這才每每給我難堪。

    若他當真認定我與咸福宮有瓜葛,根本不會用這種折騰人的法子。

    以那位的性子,不等你從江南迴來,就會尋由子辦了奮武侯府。

    環哥兒,這些年來,你雖經歷了不少,可因為你牛伯伯和我們護著,甚至連太上皇和那位都護著你,所以你經歷的算計到底少的多。

    不明白官場的複雜陰詭。

    不要管這件事了,奮武侯府以軍功起家,有丹書鐵券在,只要不謀逆,誰也不能將為叔怎樣。

    既然那位嫌我礙眼,少往人家跟前去就是。

    不在他面前晃,為叔難道還活不下去了?

    只有一點,為叔想托你幫個忙。」

    賈環忙道:「叔父莫說兩家話,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便是。」

    溫嚴正面色忽然浮現出一抹苦笑,道:「環哥兒啊,叔父這回退出軍機閣,再想回去,怕是難了,原也不準備再回去……

    只是,軍機閣總管天下軍機。

    為叔不在閣中,黑遼軍團之事,怕要再起波瀾。」

    賈環忙道:「叔父多慮了吧?縱然叔父不在軍機閣,牛伯伯也……」

    賈環話沒說完,自己就頓住了口,臉色登時鐵青。

    溫嚴正見他明白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不需如此!也不要和你牛伯伯生分了,叔父也不瞞你,若我與你牛伯伯換個處境,其實選擇也是一樣的……」

    賈環聞言,無語的看著溫嚴正。

    溫嚴正見他這般,哈哈笑了起來,道:「一家人也會起爭鬥,搶果子吃,更何況是我們?

    你啊,不要把事情都想的那麼美好……

    當然,雖然如此,可總不能太過分了。

    為叔擔心,會有人想如同瓜分長城軍團和天府軍團那般,瓜分了黑遼軍團。

    黑遼的土地之肥沃,讓多少人眼紅。

    尤其是勳貴們……

    環哥兒,你要幫我維持好底線!

    為叔擔心,牆倒眾人推……」

    勳貴間的吃相,才是最難看的。

    賈環聞言,冷笑一聲,道:「牛伯伯和義父他們本身對黑遼是沒興趣的,有心思的,也是下面那些人。

    我倒要看看,哪個伸爪子!

    當初是我建議大力開發黑遼土地,以養關內萬民。

    黑遼的農田,我是有大用處的。

    哪個敢為了私利伸手,真當我對武勳下不了手嗎?」

    溫嚴正呵呵笑道:「他們還是怕你的,滿神京勳貴府第,誰不知道你寧國府的門檻最高?哈哈哈!」

    賈環無語的看著溫嚴正,道:「叔父,你笑話我……」

    話鋒一轉,道:「叔父莫非就準備這樣了?」

    溫嚴正垂下眼簾,道:「咱們世家傳承,不可能每一朝都能如意。

    為叔已經如意了幾十年,蟄伏些時候,也不算什麼。

    所以,環哥兒不要再為我跑門路求情了。」

    ……

    「環郎,溫嚴正讓你不要再插手是對的。你若再幹預下去,對你,對他,都不是好事。」

    靜怡堂內,贏杏兒看著堂上那副稀疏了太多的「星空圖」,面色凝重道。

    賈環懶懶的斜倚在主座靠椅上,看著她的面色,笑了笑,道:「既然撒手即可,杏兒你這般嚴肅作甚?」

    贏杏兒回過頭,詫異的看了賈環一眼,道:「環郎,你都知道了溫嚴正一事,只是幌子,怎麼就敢忽視人家真正的殺招?」

    賈環眼睛眯了眯,道:「杏兒,你就這麼肯定,這些事都是贏歷做出來的?我可是聽說,贏歷如今在咸福宮,連睡覺如廁都有人盯著。他還有機會做這些?」

    贏杏兒看著賈環,一字一句道:「環郎,永遠不要小覷贏歷。

    太上皇何其偉業之主,卻以為贏曆日後福報必在其上。

    你道我的梅花內衛如今在哪裡?

    大部分,都在伺機監視著贏歷和他神秘的青龍衛。

    但饒是如此,我都沒把握能監控住他。

    太上皇底蘊之深厚,遠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而這些底蘊,大半都已被贏歷繼承。

    你想想宮裡那位前些年來經歷的險局,就該明白贏歷的手段有多麼高明。

    原本還有幾分驕奢之氣,如今怕也早已磨平了。

    溫嚴正一事,就是他故意浮現水面的餌。

    在餌下,必然殺機森然!」

    賈環聞言,面色凝重了些,點點頭道:「看來我是有些大意了……只是,他還能有什麼殺機呢?」

    贏杏兒搖頭道:「這我也猜測不出,贏歷行棋,更勝國手,格局之大,我不如也。」

    賈環不喜歡了,哂然一笑,道:「他這麼牛筆,這會兒怎麼落到這個地步了?

    一個個吹的天花亂墜!

    要不是當初梁九功進府,托我保太孫,我不好下手太狠。

    前幾次,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沒想到他變本加厲,算計個沒完了。

    你不是擔心梅花衛看不住他嗎?

    我再加一把力,讓青隼也盯著他!

    我就不信這個邪,他還能翻起什麼大浪來!

    他能和我比,我比他牛多了……」

    話雖如此,賈環心裡其實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提防。

    贏杏兒嗅出一股醋味,咯咯一笑,覷視賈環,好笑道:「我不是說他比你厲害……

    不過也是,皇祖已逝三年。

    三年期過,如今那位又有了小七。

    贏歷的儲位怕是要徹底不保了。

    他如今的處境,還在艱難中。

    其實只要宮裡那位安然無恙,任憑他怎麼算計,都難翻身。

    除非……」

    除非隆正帝如太上皇那般,忽然暴斃!

    賈環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如今陛下的衣食住行,都有多人照看,蘇培盛嚴查每個細節。

    又有贏祥照看著,贏歷沒有任何機會的。

    如今大勢在我們這邊,只要再過些日子,任他百種手段,也無濟於事。

    好了好了,今兒你翻了我的牌子,總不會只談這些晦氣事吧?

    杏兒我告訴你,我的時間可寶貴的很呢!

    你就不想早點拔頭籌?」

    贏杏兒聞這不要臉之言,沒好氣的瞪了賈環一眼,然後對身後眉心紋紅梅的女孩子道:「梅鳶,你下去吧。」

    那女孩子已經面紅耳赤,不是羞的,是被逗比逗的,強忍著笑所致,急步出了靜怡堂。

    還沒出門,就聽到後面傳來一道嗔惱聲:「你瘋了,這是什麼地方?

    你……胡鬧……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3:02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太后薨!


    「胡蘿北!胡蘿北!快拿胡蘿北!!」

    大觀園沁芳亭對面半坡處,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歡聲笑語的對著丫鬟歡呼著。 .

    看到他們兩,一旁服侍的丫鬟忙笑著取來兩個金黃的蘿蔔,送到他們手中。

    然後倆小人又歡呼著往半坡上跑去。

    那裡,一個中年婦人正蹲在一個土洞口,探著頭往裡面看。

    一旁還有一個蔫兒吧的小子,癟著嘴,似乎看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

    「奶奶,奶奶,我找來胡蘿北啦!」

    「奶奶,奶奶,我也找來胡蘿北了,用我的,用我的!」

    兩個相貌極像,衣著富貴的小孩子手裡舉著兩個胡蘿蔔,跑的面色通紅,滿眼興奮的叫道。

    那中年婦人已經趴在了地上往洞口裡瞄,聽到叫聲後,笑容滿面的轉過頭,道:「蒼兒、芝兒,你們這麼快就取來胡蘿北了?真了不得!」

    兩小兒聞言高興不已,但令他們感到更有趣的,卻是婦人腦門上掛著的一根荒草。

    讓兩小傢伙拍著小手,咯咯咯的笑彎了腰。

    中年婦人,便是趙姨娘。

    兩小兒,自然就是賈環的一雙兒女,賈蒼和賈芝。

    自那日賈環唬的趙姨娘,讓她以為除了這雙兒女,他就快絕後了後,只壓了一天,到了第二天,趙姨娘便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東府看她孫兒孫女去了。

    若是旁人家的誥命夫人,定然是放不下架子的。

    可趙姨娘真真沒那麼些講究。

    見賈蒼賈芝兩人抗拒她,也不急,就尋來好些好吃的好頑的,甚至親自下場與兩個小兒做孩戲。

    或捉迷藏,或老鷹捉小雞……

    她相貌美麗,真討好起人來,連賈政那樣的老學究都吃她那一套,更何況兩個小兒?

    沒用一天,祖孫三人就親的跟什麼似得。

    林黛玉等人起初雖然也不放心,擔心再起衝突,或者,將兩小的教成了賈小四那般,可畢竟是親祖孫,沒法阻攔。

    或明或暗的跟了兩日,發現趙姨娘和這倆孫子孫女在一起時,和跟帶賈玫時,完全是兩種狀態。

    極少罵髒話,就是帶著兩個小的外吊一個賈玫四處頑。

    如此,眾人也就放心下來。

    不過,當聽到這兩個小的歡呼之言後,在沁芳亭上坐著賞菊的幾個女孩子,還是哭笑不得。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將胡蘿蔔叫成胡蘿北。

    將胳膊叫成胳北。

    將脊背叫成脊娘……

    給賈環說了,他卻說不妨事。

    等再大些,請了先生教識字後,就能糾正讀音了。

    眾人也就撂開了手。

    沁芳亭上,眾人頑笑之餘,也不是沒有正事。

    林黛玉俏臉微霞,看著蛇娘道:「蛇娘姐姐,你送我的那副圖,我不大看的明白。

    那裡的經脈什麼的,看的我頭也痛,眼也暈,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聽她這般說,史湘雲先詫異的看了林黛玉一眼,被她瞪了眼後,眨了眨眼,也道:「蛇娘姐姐,林姐姐不懂,我也看不懂。

    讓環哥兒教,他卻只顧著自己爽利,我看他也狗屁不懂……」

    「呸!」

    聽她這般說,沁芳亭內諸多女孩子紛紛啐起她來。

    薛寶釵又驚又羞,惱道:「雲兒真真是撞客了,什麼話也敢說!」

    史湘雲冤道:「哪裡是我先說的,分明是林姐姐先說的!」

    林黛玉紅著臉否認道:「我說的可不是這個哩!」

    史湘雲嗤笑道:「你也不過遮一層羞布,沒甚兩樣!

    再說,這裡都是自家人,又都是女人,怕什麼?」

    聽她這麼豪邁,眾人都不吭聲了,都拿眼看著蛇娘。

    自那日蛇娘給賈環疏通好後,她為了補償眾人這幾年的無出之苦,將苗疆秘法《合.歡圖》拿出來,送給了賈環的一眾妻妾。

    這個《合.歡圖》,正是賈環與蛇娘的雙.修之法。

    林黛玉等人雖然沒有修煉內勁,只能單方面的受益。

    但只要多雙.修幾次,有了底蘊後,便可達到效果。

    她們自然無法成為武林高手,但通過內勁鍛鍊腑,疏散筋骨血脈,卻能達到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效果。

    還能延緩衰老,青春常駐。

    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對於尚且青春美貌的眾女孩子們,吸引力還沒那樣大。

    可唯獨青春常駐四個字,對她們的吸引力簡直無窮!

    韶光易逝,紅顏易老。

    沒有哪個女孩子不想讓美麗留的長久些。

    因此,眾人也就愈發喜歡蛇娘。

    只是,她們從未練過武,除了董明月和公孫羽外,她們根本摸不懂經脈勁力是什麼東西。

    太虛幻了,想像都想像不通。

    蛇娘笑道:「開始自然難,不要急,讓夫君多疏通幾次,你們自然能感到明顯的勁力在體內流動。

    到時,再按圖上的體位來,就愈發有效果了。」

    「哎呀!」

    「疏通」、「體內」、「流動」、「體位」這些明顯不是好話的字眼,讓亭子裡幾個女孩子們一張張臉都燒成了雲霞。

    真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羞也羞死人了!

    可這裡哪有地縫,沁芳亭外倒是有水池,可總不能跳水裡去吧?

    羞臊了好一會兒,不知哪個促狹的,「噗嗤」一聲笑出聲。

    繼而眾人紛紛掩面大笑。

    賈寶玉曾有名言: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

    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

    這話,沒有道理,但也有幾分意思。

    女兒家出嫁前,若是聽聞沁芳亭裡的話,怕是不哭死,也得活活羞死。

    可如今,被賈三孫子「糟蹋」了幾年後,她們對這類葷話竟耐受了許多,雖然依舊羞不可耐,但卻不會哭,反而能笑出來了。

    一家人在這裡,說些面紅耳赤的禁話,其實別有一種趣味。

    然而就在眾人愈發說笑時,忽地就見贏杏兒身著一身白衣,闊步走來。

    眾人驚訝的紛紛站起相迎,待贏杏兒踩過竹橋,上了沁芳亭後,眾人看清她身上的衣裳,就愈發大吃一驚。

    贏杏兒卻沒有給他們發問的機會,進來後就沉聲道:「通知管家,府裡掛白。

    林妹妹和史妹妹,換上大妝,繫上白紗,隨我進宮。」

    林黛玉滿面驚慌,掩口問道:「杏兒姐姐,發生了何事?」

    贏杏兒面色難看之極,緩緩道:「太后,薨了。」

    ……

    慈寧宮,壽萱春永殿。

    隆正帝黑面如冰的站在鳳榻邊,眼神如刀般看著鳳榻上靜靜躺著的那個老婦人。

    她終於,死了。

    可是,隆正帝心裡,連一絲一毫的喜悅都沒有。

    唯有滿腔的憤恨,委屈,沉重,和悲痛……

    他餘光看向一旁哭泣的董皇后時,明顯帶上了震怒的顏色。

    他不解,太醫分明說過,太后至少還能活五年,甚至更久。

    他信重髮妻,將「照顧」太后的責任交到了董皇后手中。

    卻不料,太后竟會在這個時候,暴斃而亡!!

    她死,太出人意料,也太巧合了。

    今日十五大朝會,原本,會有言道御史,以東宮體弱,非社稷之福為由,請易儲位。

    數年佈置,今日到了收穫之時。

    卻不想,還沒等御史上本,後宮就傳來太后薨逝的消息。

    要說這裡面沒聯繫,只是巧合,隆正帝死也不信!

    這個喪盡天良的孽賊!!

    隆正帝眼眸銳利的駭人,渾身如同一個瀕臨爆炸的火爐,讓人顫抖。

    在他身後,以忠怡親王贏祥及宗人府大宗正孝康親王贏甫為首的宗室王公,依次而立。

    等待拜別太后。

    等宗室諸王告別後,就會有宗室王妃及公主、郡主、縣主,及二品以上的武勳親貴府第的誥命,前來拜別哭靈。

    只是,這個程序因為隆正帝的久久站立不動,而卡殼了……

    贏祥距離隆正帝最近,能感受到隆正帝龍袍下,微微顫慄的身體。

    他和隆正帝自幼年起就交好,知道隆正帝經歷過什麼。

    也就愈發能明白,他此刻複雜的心境。

    只是,該走的過程,到底還要走啊。

    不然,拖久了閒話更多……

    一旁孝康親王贏甫也給贏祥使了個眼色,贏祥嘆息一聲,上前躬身道:「還請皇上保重龍體,節哀順變。」

    隆正帝並沒有回應,細眸中泛著紅光,靜靜的看著鳳榻上,他的生母。

    贏祥無奈再勸道:「皇上,宗室王公,還要跪拜太后,最後送她老人家千秋一程。」

    隆正帝聞言,緩緩吐出了好長一口氣,點點頭,剛開口說了聲:「朕……」

    話未說完,就見鳳榻邊忽然一昭容跪下,大聲道:「陛下,太后娘娘臨行前,曾說要讓皇太孫贏歷來送她,不見到太孫,她無法與太上皇交待。還望陛下多些父子之情,寬容太孫,不要逼迫太甚……」

    「混帳!!」

    隆正帝已經徹底懵了,滿眼驚怒不敢置信的看著那昭容。

    他認得這個昭容,是董皇后身邊一等一的心腹宮女!

    她竟然……

    她竟然……

    她怎麼就敢?!

    一旁處,厲喝一聲的董皇后卻已然快暈過去了。

    這個賤婢,竟是要置她於死地啊!

    她何時薄待過她?

    董皇后感受到隆正帝刀子般的目光看來,只覺得渾身如同墜入冰窟一般。

    她厲聲道:「這個賤婢,你在胡說什麼?本宮為何沒有聽過太后留下遺旨?

    來人,將她拿下,問出是哪個黑了心的,教唆她這般渾說!」

    那昭容面色不變的抬起頭,看著董皇后道:「皇后娘娘一日裡只有早晨和晚間過來轉轉,太后大行時,娘娘並不在跟前,自然不知太后的遺旨。

    奴婢奉娘娘命,日夜守護照顧太后,方才知道的。」

    董皇后沒想到,如此器重的一個宮女,竟會在這時向她射來如此陰毒決絕的毒箭。

    指責她不孝!!

    她整個人都站不穩了,搖搖欲墜。

    隆正帝身後也出現了一陣騷動,一白髮蒼蒼的老郡王站出列,蒼老的聲音道:「既然是太后娘娘大行前的遺旨,就不得不遵從了。

    再者,雖然東宮身子虛弱,不能理事,只能靜養。

    可也沒有不能盡孝,最後送太后一程的道理。」

    「極是……」

    幾個尋日裡過的很不容易的王府,「小聲」附和道。

    隆正帝見之,一張臉陡然漲紅,緩緩點頭,咬牙吐出一句話來:

    「好,朕就招贏歷來,看看他,到底還有什麼通天手段!」

    ……

    大明宮,光明殿。

    聽聞噩耗後,隆正帝連散朝都未說,就率領宗室諸王匆匆趕去了慈寧宮。

    將滿朝文武,留在了光明殿上。

    知道今日大朝會議題的一些朝臣們,此刻面色無不陰沉詭異。

    到了他們這個地位,不是沒見過真正的巧合。

    但絕大多數巧合,在他們看來,背後都隱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太后忽然暴斃,這樣捅破天的事,又怎會是巧合?

    只是,若此事真的和那位有關。

    那咸福宮那位的手段,就已經不能用可怖來形容了……

    連文臣之首的張廷玉,此刻臉色都滿臉肅殺!

    這等人真若上位,天下必將生亂。

    而他,也絕不會給那位任何機會!

    武臣之首,大秦太尉秦梁面沉如水,淡淡的看了眼他身旁,一同身著鬥牛公服的賈環。

    賈環面色雖然也難堪,可卻嗤笑了聲,道:「狗急跳牆!黔驢技窮爾!」

    身後,牛繼宗面色凜然,沉聲道:「不可大意。」

    賈環回頭道:「牛伯伯,不是我大意,只是我實在想不出,他能有任何一絲機會。」

    話雖如此,賈環眼神卻凌厲逼人。

    可見,他其實也動了真怒!

    牛繼宗皺著眉頭,深思了片刻,也搖搖頭道:「我也想不出他到底想做什麼,不過,小心無大過。

    環哥兒,要起風浪了……」

    賈環聞言,瞳孔收縮了下,咬牙道:「任他興風作浪,只要咱們自己不亂,他就不會有半點機會。」

    說罷,賈環又道:「牛伯伯,您和義父要看好手中的兵,不要讓有心人鑽了空子去。」

    饒是時機不對,牛繼宗還是忍不住笑罵了聲:「混帳!這些我還用你教?」

    秦梁也哼了聲,以示不滿。

    因為國喪期間,不能笑出模樣,所以賈環皮肉不笑聲音笑了聲,卻不想再重視那個人。

    白白空想,想破頭皮也想不出他到底在謀劃什麼……

    賈環說起正事,道:「義父,牛伯伯,黑遼的事,總要有個說法。

    當初我提議溫叔父開發黑遼,為的是給關中和江南輸送糧米。

    如今南方工廠作坊愈發繁多,大量勞力進了工廠做工謀身,農民反而越來越少。

    當佃戶,土裡刨食,全家苦幹一年,還不如在工廠裡做三個月工賺多,誰也不傻。

    可是這樣一來,江南土地的耕種就出現了問題。

    以前是土地兼併嚴重,百姓因為各種緣故失去了土地成了流民。

    然而現在是許多極好的水澆良田,都不得不被荒置。

    因為士紳們招不到佃戶,也沒有那麼多僕人,總不能他們自己去種地吧?

    我倒不是關心他們,可是我關心糧食問題。

    小子希望,黑遼苦寒之地,會逐漸變成整個大秦的大糧倉!

    有肥沃之極的黑遼出產糧食,就不會讓大秦因為缺糧出現亂子。

    這件事事關朝廷大計,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因為貪婪而去破壞。

    牛伯伯,義父,您二位這次可一定要站在孩兒這邊!」

    秦梁和牛繼宗聞言,沉默了稍許後,齊齊嘆息一聲。

    秦梁回頭看了牛繼宗一眼,牛繼宗也是滿臉無奈。

    搖了搖頭,牛繼宗道:「環哥兒,這件事,我們就不管了,你自己去辦吧,不用顧及我們的面子……

    不過環哥兒,我提醒你一下,我們武勳將門的根本,還是手下賣命的兄弟。

    你懂得大是大非是好的,但不要忘了自己立足的根本。」

    賈環聞言,心中一凜,點點頭道:「牛伯伯放心,我省得。這些年沒有牛伯伯和義父帶著整個武勳將門團體助我,我絕走不到今天。

    過往的恩情我不會忘,只是黑遼太過重要,不能有失。

    他們若真喜歡土地,遠洋船隊在海外發現了一塊巨大的大島。

    上面土地亦極肥沃,沒什麼人煙,他們可以去佔住開墾,不管多大,都算他們的。」

    牛繼宗聞言,繃著臉笑罵了聲,道:「環哥兒,你再糊弄老子,仔細老子捶你!

    江南的上等良田都快荒蕪了,你給他們海外的土地,讓哪個去種?」

    賈環訕訕一笑,道:「總會有人嘛,實在不行,可以去外面買一些……嗯?」

    賈環話沒說完,自己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一拍腦門,「啪」的一聲,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

    賈環忙放下手,國喪期間,最好不要有任何出格的行為。

    雖然白太后生前和隆正帝像仇寇勝過母子,可華夏曆來講究死者為大。

    誰也不知道隆正帝會不會突然當起孝子來……

    真到那個時候,任何在國喪期出格的行為,都會引來遷怒暴擊。

    賈環不想觸這個霉頭。

    他眼觀鼻鼻觀口,口動面不動,道:「牛伯伯,義父,您二位放心,我會給他們補償的,給他們找個極好的活計……」

    對於那些貪婪的武勳府邸,讓他們去做人口販子和殖民的活,想來他們必有大興趣。

    前世,西方文明不就是從販賣黑奴開始的?

    賈環自然不會讓他們去西邊找些崑崙奴回來販賣,但東邊有個國家,雖然國小而多震,可人口多啊!

    這個時代,大秦不過剛剛億萬出頭的人口,那個屁大點的國家,居然已經有兩千多萬人口了,不過大多都窮的連褲子都穿不起……

    最重要的是,深受華夏文明的影響,扶桑小國是世上唯一一個和漢家百姓一般擅長種田的國家。

    後世倭奴最強盛那幾年,倭奴們差點把美國所有農莊都買下來種地。

    這樣的人,豈不正是大秦如今最缺的種地勞奴……

    賈環一邊懊惱怎麼沒有早點想到,一邊得意盤算著該怎樣開展這個計畫。

    忽地,就見蘇培盛急急從殿外走來,又直接朝他走來。

    賈環眉尖輕輕挑起,八成事來了,還沒好事……

    果不其然,蘇培盛急步近前後,躬身道:「寧侯,陛下宣您入慈寧宮,作為武勳世家子弟的代表,與眾皇子、皇孫、王世子一起,為太后守靈。」

    賈環聞言,抽了抽嘴角,看著蘇培盛正色道:「老蘇,我心裡有一句話,不知對陛下當講不當講……」

    mmp!

    之前隆正帝一點面子不給他,幾次跟他要令盛都不給,這個時候想起他了……

    旁人或許會以為給皇太后守靈是件光榮的事,可賈環卻以為,這個守靈的活計,真他麼不是人幹的。

    一天下來不磕個百八十個頭,也好意思說為太后守靈?

    還不止要磕頭,還得痛哭流涕!

    上回太上皇大行,他就和宗室裡的一群王八羔子拼演技,看誰哭的更慘。

    可那會兒他才多大?拼演技就拼演技吧,不怕丟人。

    然而如今他都已為人父了,難道還去和那群宗室二百五們拼演技?

    蘇培盛哭笑不得的看著賈環,他縱然猜不出賈環想講什麼,也知道定沒好話。

    忙輕聲勸阻道:「寧侯,這個時候您可千萬別再說笑了。

    慈寧宮那裡出了大亂子……

    唉,一言難盡,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一旁秦梁也開了口,淡淡道:「賈環,太后驟然薨逝,天下大悲。你為武勳子弟中最出色者,的確當去代武勳子弟盡一份孝心,去吧。」

    賈環聞言無法,也知道沒有拒絕的餘地,只能跟著蘇培盛,前往慈寧宮了。

    這一幕,落在武勳親貴眼中,是一份無比巨大的榮耀,個個眼神豔羨。

    然而落在文臣百官眼中,卻讓他們一個個面色都難看的緊。

    距離賈環從江南迴來已經有二十餘天了,距離他掀起的西南改土歸流勾結謀反案,也有十餘天近二十天。

    這段時間內,軍方派去的人,已經順利的接掌了葭萌關、劍門關、涪城關、江油關和白馬關五關。

    過了白馬關往南,便是一馬平川的益州平原。

    也就是說,天府軍團,未曾抵抗分毫。

    同樣,黑冰台和蘭台寺、大理寺並刑部一同派去的人,也同樣未曾遭遇絲毫抵抗,順利入了滇、黔苗疆,大肆展開調查。

    而天府軍團長,蜀中侯府承襲一等伯傅恆,已經在回京待罪的路上了……

    雖然還未調查清楚,可是,在絕大數文官眼裡,賈環這個奸佞,掀起了隆正朝二十年來最大的冤案!

    若是天府軍團和西南文官當真勾結,他會主動進京受死?

    可見,這是一場十足的冤案!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挑起冤案的奸佞,居然……居然會被隆正帝專門挑選出來,與眾天家子弟一起與皇太后守靈。

    這是明君所為嗎?

    簡直豈有此理!

    目送賈環出了光明殿後,殿內文臣們無不氣憤非常。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0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對得起……


    「老蘇,查出來什麼頭緒沒有?宮裡是你中車府的地盤兒,你要是查不出來,日子怕要難過了。」

    賈環與蘇培盛在宮中匆匆走著,嘴裡倒是不閒。

    蘇培盛一臉苦瓜瓤子,搖頭嘆息道:「寧侯啊,真真是……

    查了無數遍,誰能想到,會是皇后身邊的近身昭容出了問題?

    也是多少年的老人了……

    而且,至今都查不出,太后是怎麼薨的。」

    賈環聞言,面色變了變,道:「查不出……皇后身邊的人?那皇后現在……」

    蘇培盛嘆息一聲,搖頭道:「這個老奴不敢多說,寧侯……若是有機會,幫娘娘說句話吧。這回陛下怕是要……」

    賈環面色凝重道:「還是要先查出太后到底是怎麼去的,老蘇,陛下的飲食茶水,你要上一萬個心,如果陛下出了點岔……」

    話沒說完,賈環就住了口。

    看著慈寧宮正門口,正靜靜看著他的那個年輕人,眼睛眯起。

    「賈環,好久不見。」

    陽光下,贏歷的面色蒼白若雪。

    但是一雙細眸,卻猶如深淵死海,漆黑無瀾。

    好似……死神的凝視。

    以賈環的底氣和膽魄,被他注視著,都忍不住心裡發寒。

    贏歷身上,再也見不到一絲矜驕之氣了。

    賈環看著贏歷,緩緩抱拳禮道:「見過四殿下。」

    聽聞賈環的稱呼,贏歷眼眸中,瞳孔微微一縮,似幽靈般笑了聲:「呵。」

    看向賈環的眼睛,愈發漆黑清寒。

    不過,見到賈環面色淡漠的看著他,沒有絲毫避諱禮讓的意思,贏歷緩緩點點頭後,在十數黑冰台衛士和中車府內侍裝扮的黃門「護送」下,轉身進了慈寧宮。

    賈環臉色陰沉,對蘇培盛道:「皇帝讓我來,就是因為他?」

    蘇培盛乾笑了兩聲,道:「寧侯莫怪,陛下到底是長輩,不好親自對他。

    這位算計又太過,再加上宗室裡一群往日裡不敢冒頭的老郡王,老國公今日都出錯藥般跳出來為這位鳴不平。

    陛下雖不懼,但也頭疼棘手的緊。

    人言可畏啊!

    也是實在沒法子,只好想到用滾刀肉對滾……

    咳咳,只好請寧侯來相助。」

    賈環狠狠瞪了眼蘇培盛的菊花老臉,恨不得一拳砸扁,卻又不好和這老貨計較太多,大步入內……

    「太后,皇祖母,孫兒……來遲了……」

    壽萱椿永殿內,在無數人的注視中,已經太長時間沒有露面的贏歷,面色蒼白,身形消瘦,口中輕聲念道。

    一步步蹣跚前行,路過了大內侍衛,路過了宗室諸鎮國將軍、輔國公、鎮國公、郡王、親王,路過了,隆正帝。

    這一對天家父子間,卻沒有任何互動。

    贏歷停也未停腳步,面色形形色色的眼神,也都不理會,恍若未覺……

    一步步走至鳳榻邊,跪地,伏首,無聲的顫抖著肩頭,痛哭……

    看到這一幕,宗室諸王和許多鎮國公輔國公,不知是不是被之感染,想起了當年的太上皇,也紛紛低聲啜泣起來。

    他們若是放聲大哭,隆正帝心裡或許還好受些。

    可看著他們這般作態,真真讓隆正帝怒的眼冒金星。

    難道他就暴戾至斯,打壓他們,連哭都不讓他們哭嗎?

    再看著贏歷的情形,隆正帝更是額頭青筋暴露,眸光如刀。

    這個孽子!

    他怎麼敢?!

    真當朕,不敢殺子嗎?

    用膝蓋去想,也能想到,太后忽然暴斃,與這個畜生脫不開干係!

    正當慈寧宮內氣氛愈發淒慌,也愈發森寒時,忽地,從門口傳來一道極不合氣氛的號喪聲,聲如洪鐘:

    「太后哇!!前兒杏兒來給您老人家請安,還說您老鳳體安康,能活過一百,您老人家怎麼就忽然去了啊!

    臣聞噩耗,真真是……痛不欲生啊!」

    眾人被唬了一跳,紛紛側目看去,就見一道身影踉踉蹌蹌,橫衝直撞而來。

    哭一路,喊一路,悲傷欲絕。

    壓的一眾王公皇族,無不抽起嘴角。

    幾個上了年紀的宗室,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著此人一路絕塵的背影,都不知該罵什麼……

    此人,不是眾人眼中的攪屎棍賈環,又是哪個?

    說來賈環也是沒法子,既然和隆正帝站一隊,是利益共同體。

    這會兒遇到這些屁事,他想撒手不管都不行。

    既然擺不脫,索性不矯情。

    對方不是不要臉氣人嗎?

    說實話,論起不要臉來,賈環還真沒輸過誰!

    「砰!」

    好巧不巧,賈環奔至鳳榻前跪下時,身子一個踉蹌不穩,將一旁猶自還在抖肩膀的贏歷給撞翻到地。

    卻恍若不知,跪地嚎啕大哭。

    一邊大哭,還一邊嚎叫:「太后哇,陛下前兒才同臣說,臣最忠孝,娘娘千秋節將至,讓臣尋摸些稀奇珍寶,獻給娘娘受用。

    誰知道,臣的珍寶還沒尋來,娘娘就……

    蒼……天……啊!」

    別說一旁被撞的狼狽的贏歷擺不成「泡死」了,就連這邊的隆正帝和贏祥等人,都一個個目瞪口呆。

    論不要臉,國朝哪個能出其右?!

    「不對!一定不對!太后是被奸人暗害了!」

    忽地,賈環一蹦而起,高聲叫嚷道:「前兒還好好的,沒病沒災,怎就會忽然薨了?」

    宗室裡一個老郡王實在看不過眼了,厲喝道:「豎子慎言!你是何身份,在此靈堂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太后娘娘乃皇后一手照料,你在指責哪個?」

    賈環側目大聲叫嚷道:「我是什麼身份重要嗎?重要嗎?

    難道我不該給太后她老人家哭喪?

    倒是你們,一個個哭的連點子哭聲都沒有,一點孝心也無!

    不知道我大秦以孝治天下嗎?

    太后娘娘雖然是皇后照顧的,可皇后每日裡要統御六宮,照顧陛下。

    身為一國之母,身上亦要擔當母儀天下的責任。

    怎能如小家子那般,兒媳婦親自服侍舅姑?」

    「慈寧宮的宮女,都是皇后的人!」

    有人不服辯道。

    賈環冷笑一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太上皇尚且無法分清身邊的忠奸,更何況是皇后娘娘?

    定是有人收買了慈寧宮的人,暗中暗害了太后娘娘,以達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誰敢遮掩此事,誰就是凶手!!」

    粗坯有粗坯的好處,根本不用考慮語言藝術和後果。

    直接往直裡講,蠻橫無理。

    這般直白,不按規矩行事,反而讓一些人吃不住勁,不知該如何反擊了。

    因為怎麼說都有錯。

    只要一開口,這個狗屎就敢將屎噴你頭上,根本不講道理……

    此時不知多少宗室,心裡在問候賈環娘親,憋屈的恨不得錘爛他。

    卻也只能在心裡想著。

    一旁處,贏歷靜靜看著上躥下跳的賈環,眸光深幽。

    倒是隆正帝,心裡痛快了許多。

    隆正帝聲音沒有任何色彩的道:「賈環,不要胡說,有宮女說,太后是壽終正寢病故的,還留下了遺旨。」

    「不可能!」

    賈環聲音比誰都高,大聲道:「前兒杏兒入宮給太火請安,回去對臣說,太后福壽深厚,定能長命百歲。

    好好的一個人,哪有什麼病,怎麼會突然沒了?

    陛下,這個宮女,有重大嫌疑!」

    「呵,那你倒是替朕問問,她為何要說謊,假傳太后遺旨?」

    隆正帝心裡對賈環這番蠻幹滿意的不得了。

    瞥了眼不吭聲的宗室,心裡又恨的要死。

    都他娘的是一群賤皮子,非要被人懟上一陣才老實。

    賈環聞言,看向跪在鳳榻邊的那個宮女,大聲道:「原來是周昭容!」

    說至此,他看了眼一旁處被人攙扶著的董皇后。

    董皇后看向賈環的目光,說不出的感激……

    賈環微微頷首後,收回目光,眼神凌厲的看著那個曾經頑笑過,調.戲過的昭容,此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往日裡臉上的溫柔謙和之色早已不見,唯有死氣沉沉的木色。

    「說,是誰指派你,謀害太后娘娘的?」

    賈環大聲喝道。

    周昭容眼簾都不抬,道:「寧侯此言何意?奴婢不過一宮女,一直在皇后娘娘身邊當值,怎會謀害太后?」

    賈環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道:「真當本侯拿你沒法子?你怕不知,本侯妾室乃苗疆巫女,最善奇術。

    只要給你喝一碗藥,保管能讓你把所有事都說出來。

    你若再不說,可就別怪本侯不講情面,派人去取藥了!」

    「賈環,你為何這般肯定皇祖母是被人謀害?

    誰敢謀害國母太后?

    你就這般在慈寧宮裡大呼小叫,大放厥詞,是當天家是你賈家,還是你賈家就是這樣的規矩?」

    一直沒有出聲的贏歷,語氣清冷的淡淡道。

    見贏歷親自下場了,壽椿萱永殿上,頓時一靜。

    連隆正帝和贏祥都側目相看。

    這些年來,年輕一輩中,賈環從無敵手。

    要麼身份不夠,要麼地位不夠,要麼功勛不夠,對於同輩中人,賈環始終是以碾壓的姿態傲視。

    但很多人都說,當初賈環最跳時,也要在皇太孫跟前俯首。

    唯有皇太孫,能鎮壓的住他。

    今日,終於看到了兩人相對的場合,不知多少人拭目以待,想看看皇太孫,到底能不能壓住賈環!

    「你還真對得起,皇祖太上當年對你的寵信!」

    聽聞此言,賈環面色,驟然一變。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1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破釜沉舟

    「我為武勳,以身報國,數次為國死戰沙場。

    立大功而不驕,傾家蕩產,助天家解朝廷之難。

    我賈環,對不起哪個?」

    賈環看著贏歷,一字一句道。

    贏歷眼眸與賈環直直對視著,目光嘲諷,語氣更是譏諷:「若無皇祖,你不過一介上不得檯面的庶孽,粗鄙不堪,也能有今日?

    念你祖宗之德,皇祖垂青於你。

    縱然待皇孫都未至此。

    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更跋扈至斯,敢這樣與本宮說話。

    是誰給你的膽子擾亂綱常?」

    「本宮?」

    賈環眼睛眯起,淡淡道:「就本侯所知,上回陛下祭天之日,告天文書上有帝尊,有鳳諱,有皇子之位,卻無太子之名。

    四殿下,不知,你是哪門子的本宮?」

    此言一出,慈寧宮內頓時炸了。

    連隆正帝都變了臉色,更何況其他宗室?

    這是要,一言廢儲君啊!

    上回祭天文書上雖無贏歷之名,可太上皇在時,卻舉辦過冊立皇太孫的大典,上告過上天和列祖列宗。

    就是隆正帝,都未曾明著否認過。

    儲君亦是君……

    這是要行廢立之事嗎?

    誰都沒想到,贏歷激怒賈環後,會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然而,這還遠不是最狠的。

    「陛下,三年前,鐵網山之變時,贏歷勾結蜀中侯一等伯傅恆之子傅安,武田侯府三等子李定之子李芳,合謀陷害武承郡王贏時。

    在遊刃有餘時,還派人手持太上金牌,前往中軍皇帳調兵求救。

    而那時,中軍大帳正遭叛逆強攻。

    陛下身為人父,慈愛救子,從原本不多的兵力中,抽出一千去相救。

    待贏歷磨磨蹭蹭輕鬆平叛後,卻坐視皇帳被圍攻而無動於衷。

    等到皇帳被重重包圍,他不思良法解救陛下,反而帶兵強攻。

    以迫使逆賊戕害君父!

    此為一也。

    待其見陛下替身被逆賊殺害後,不想調大軍為陛下報仇,反而棄屍不顧,轉身飛還都中,預備登基之事,急不可耐!

    根本不思人子之義,毫無人性可言!

    此為二也。

    如今,他必是聽聞朝中有人以其身子不佳,難當大任為由,提議廢其儲位,這才狗急跳牆,做出了戕害太后之滔天惡行!

    以圖維持其儲君之位。

    此為三也。

    除卻第三項大罪還未證實外,前二者罪名,皆人證物證俱在,事實不容詆賴。

    縱然不計三罪,只論二罪,此等喪心病狂,枉為人子之人,又焉能為國之儲君,君之皇子?

    因此,臣賈環,懇請陛下下旨徹查太后被害一案。

    並廢黜四殿下皇子身份,貶為庶人,圈禁宗人府!

    待真相大白後,再告知天下!

    否則,其賊心不死,必生後患!!」

    慈寧宮,壽椿萱永殿內,滿堂死寂。

    宮女黃門,皆伏地而跪,瑟瑟發抖。

    今日之事,如果天家想要掩飾醜聞,必然要殺盡宮人以滅口。

    這種事,在宮裡實在太過尋常。

    而宗室王公們,也無不面色駭然,身體顫慄。

    看著賈環,眼神驚懼!

    此人之狠,之毒,之喪心病狂,著實讓人無法想像。

    他怎麼敢如此?

    他怎麼敢?!

    隆正帝都怔怔的看著賈環,不解他為何會犯如此忌諱?

    哪個君王能容手下臣子,行廢立之事?

    贏祥亦是皺起眉頭,滿臉的不贊同。

    只是,當隆正帝從賈環清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驚懼,看到了濃濃的擔憂後,他一瞬間明白了賈環的心思。

    他明白賈環,為何要犯如此大忌,當著天家宗族的面,廢黜儲君。

    賈環是擔心,他也會被這般無緣無故的害死吧?

    若非如此,他怎會犯下如此愚蠢的大忌?

    看看鳳榻上天人永隔的生母,看看鳳榻旁戰戰兢兢的發妻,看看對面恨不其死的親子,隆正帝再看看不避艱難,一心為了他著想的賈環,本如刀的眼神,一下柔和到了極點。

    賈環被這突然而來的溫柔眼神,唬了一跳。

    天地良心,他真沒想那麼多。

    就是被贏歷層出不窮的陰謀手段給整的忌憚和擔心起來,就算有擔憂贏歷幹掉隆正帝的心思,也只是怕隆正帝一玩完,天下大亂……

    本侯正在和你鬧矛盾呢,您糟老頭子這麼溫柔看人做什麼?我又不是皇妃皇子……

    然而賈環這種不自在,和羞惱,落在隆正帝眼中,卻又成了另外一種情形……

    賈環當真是個好孩子,居高不自傲,被發現了,還害羞……

    隆正帝面容激盪,再次生出了恨不為朕子的心思。

    君臣兩人的互動,讓一些人摸不著頭腦,卻瞞不過近在咫尺,心思縝密的贏歷。

    兩人的「眉來眼去」,差點沒讓贏歷嘔吐出來。

    心裡又驚又怒,直接懷疑起這兩人的關係來……

    兩人在他心裡,已經成了漢武和韓嫣!

    漢武帝寵信韓嫣到了什麼地步?

    同吃同睡,韓嫣上了漢武帝關在冷宮中的妃子,被王太后得知要杖斃,漢武帝居然要為他求情。

    雖然沒求下來,可頭頂草原的漢武帝能做到這一步,可見君臣兩人親密到什麼地步!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事情愈發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贏歷心中將賈環恨之入骨,千謀萬算,到底還是被這卑賤之人給破壞個乾淨。

    這已經是第幾回了?

    贏歷打定主意,回頭想盡法子,也要先收拾了賈環……

    他不動聲色的回頭,看了周昭容一眼。

    周昭容見之,身子一顫,面容愈發失去生氣,她忽然用機械的聲音道:「太后臨終前,最擔心的,便是有奸人坑害太孫殿下。

    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被太上皇親自教養出來的太孫,以為她不再了,太孫殿下必被奸人所害。

    你們不相信我一個卑**婢的話,我愧對太后娘娘,只能以死相報。

    等去了地下,再稟明太上皇和太后,有人想害太孫……」

    周昭容越說情形越不對,等到蘇培盛帶人急步上前時,她已經緩緩倒下,嘴邊流了一地的血……

    側著頭,一雙眼睛,死不瞑目,看著……贏歷。

    壽椿萱永殿內,再度肅靜下來。

    那些宗室王公們,再次低聲啜泣起來,口口聲聲呢喃著「太上皇」和「皇太后」。

    也再次讓風向轉變,隆正帝面色鐵青。

    他不是怕,他從未怕過這些狗皮倒灶的幺蛾子,他只是被噁心壞了。

    一個孝道,一個宗室,一個……父子天倫的天道,將他這個人間至尊,束縛的難以自在。

    一盆盆的污水,不停的往他頭上倒。

    讓他臭不可聞。

    而這些人,原本都是他的至親啊!

    「陛下,您看到了嗎?您難道還不信這個周昭容乃是為人脅迫,謀害太后?

    若非如此,她好端端一個宮女,怎會往嘴裡塞毒藥的?

    這是死間啊!」

    賈環厲聲說道。

    隆正帝駭人的眼神,看向賈環。

    賈環繼續大聲道:「陛下,您當果決處置了背後的奸邪!

    只要您有決心,那麼一切魑魅魍魎,鬼鬼祟祟之輩,都只是上不得檯面的倀鬼!

    我大秦度過多少艱難險阻,方在陛下的辛勤帶領下,歷經磨難荊棘,走到今日。

    正是紅日初升,大道其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之時!

    滾滾昌盛國運,豈能被這等奸邪屑小所阻撓破壞?

    這等陰詭腌臢不忠不孝之輩,整日裡謀算不休,縱然陛下慈念為懷,也絕不能再放過他!

    陛下乃千古聖君,焉能被此等奸邪鬼妖左右?」

    「賈環,我看你才是那隻奸邪鬼妖!」

    臉色慘白的贏歷,猛然爆發出尖銳之極的刺耳叫聲,他忽然伏地跪下,泣道:「父皇,兒臣為父皇親子啊!

    此繚離間天家骨肉,居心叵測,其心當誅!

    兒臣猶記幼時,於上書房被父皇親自指點功課時的場景,每每思之,心神往之,卻又猶如刀絞。

    自懂事起,忠順逆王猖獗,父皇雖貴為人主,卻每每被壓,帝王艱難。

    兒臣為了襄助父皇,只能在龍首宮好生服侍太上皇,以為父皇分擔壓力。

    因為,不管如何,兒臣都為父皇親子!

    太上皇越器重兒臣,便越不可能讓忠順逆王得逞。

    兒臣雖也常想如五弟那般,環繞父皇膝下盡孝。

    可是,可是兒臣不能啊!

    父皇,過去種種,多由誤會所生。

    若父皇信任兒臣,兒臣願去太子位,日後再不干預任何朝政,只願留在父皇膝下盡孝。

    此誓言若有半點違心,天地不容,祖宗厭棄。

    若是……若是父皇不信兒臣,而信那奸佞……

    兒臣,兒臣請父皇賜死!」

    說罷,贏歷一個頭重重叩在地上,聲音哽咽,淚如雨下。

    他這番話,這個動作,真的驚呆了賈環。

    他始終以為,狗改不了吃屎,稟性難移。

    贏歷縱然表面上不再有矜驕之氣,骨子裡,也一定還在。

    他除了太上皇,再看不起任何人,包括隆正帝。

    這番話和這個舉動,他若早十年間對隆正帝用出,天下格局,絕不會是現在這般。

    但那時,他何曾將隆正帝放在眼中。

    卻不想,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說出這番話來……

    贏歷在賈環心中的危險性,再度攀升。

    不過,賈環相信隆正帝,能看透是非,能看透贏歷的真心。

    他只要不傻,就絕不會被這迫不得已,破釜沉舟的一番話所打動。

    然而,世界,就是那樣奇妙……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1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鬧騰!


    皇帝,真的不是至高無上,可以為所欲為的。小說し

    有哪個皇帝,若是這般認為,那距離國朝崩壞,天下大亂,也就不遠了。

    譬如隋煬帝,譬如唐明皇,譬如宋徽宗……

    隆正帝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因為自他登基以來,就是與人斗,與天斗,還總處於下風。

    他有時會很羨慕賈環,可以肆無忌憚,可以不計後果,可以不要臉面……

    不用顧及天家的威嚴和體面,不用顧及朝野名聲,也不用顧及身後名。

    可是隆正帝不行。

    他代表著贏秦天家的體面,他肩負著整個帝國的威嚴。

    如果連他都不要臉面,不要體統,那億萬臣民們,又如何會敬畏天家?

    他要考慮宗室的影響,要為天下子民做出親親的表率。

    他要讓天家成為以孝治家的典範,這也是歷朝歷代君王所要做的事。

    所以,他不能按照賈環說的來。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被贏歷說動了,對於贏歷的那些鬼話,隆正帝若信一個字,這些年他的骨頭都找不到了。

    他之所以不能按賈環的來,是因為一個帝王,要考慮的事,太多,太雜,也太重。

    若是讓天下得知,這位名傳天下十數年的賢明太子,想要弒君弒父,若讓天下人知道,因為他要廢太子,而使得太子謀害了太后……

    那天下,將會如何看待天家?

    他們必然會以為天家德行不修,綱常不存!

    天家的威嚴大減,長而久之,則社稷危矣。

    賈環不是天子,他不會考慮到這些,也想不到這些。

    可隆正帝,卻不得不考慮這些。

    太后暴斃之因,他自然會查。

    贏歷到底如何控制的周昭容,他也會嚴查。

    贏歷自然也會辦,卻不能按賈環說的辦。

    他頭一回看著賈環的目光中,夾雜了絲歉意,而後沉聲道:「天家親親,為天下表率,朕自然信你……」

    話沒說完,就見賈環頭也不回的大步往殿外走去。

    路過贏祥時,被贏祥抓了一把,卻又被賈環大力掙開,繼續離外。

    滿殿宗室,都指責起賈環的跋扈來。

    隆正帝恍若未覺,淡漠的聲音只是一頓,又繼續響起:「太后年老多思,臨行前,思念太上皇過甚,亦惦念……太子。

    因此,才出了些岔子。

    些許瑕疵,無礙天家至孝。

    朕,停朝三日,為太后舉哀。

    另,仿忠順王代朕守孝陵例,贏歷,汝為儲君,代朕為太后,守靈三年吧。」

    ……

    贏歷的東宮之位,險而又險中,終究還是被保住了。

    不過,贏歷卻如同忠順王一般,被移出皇宮,圈到了神京城外百五十里外的孝陵中。

    那裡有重重御林軍嚴密守衛著,這便是隆正帝對贏歷的處置。

    一入孝陵,隔絕人間。

    脫離了經營許多年的咸福宮,隆正帝不信,贏歷還能再翻起浪來。

    只是……

    他忘了,只要贏歷還有一個太子位在身。

    一旦他出了事,那麼誰也阻擋不了這位大秦帝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繼承皇位。

    ……

    賈環出宮後,不顧幾撥內侍挽留,甚至沒有理會蘇培盛親至,就直接回家了。

    失望之至!

    他大概能明白隆正帝所想之事,可依舊失望。

    太后之暴斃,再次給賈環提了個醒。

    太上皇留給贏歷的遺澤,實在太過豐厚了。

    豐厚到即使他被無數中車府黑冰台甚至梅花內衛和賈家青隼的人盯至死,卻依舊能堂而皇之的滅掉太后。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他而為,但賈環敢肯定,就是他幹的。

    可怖啊!

    連跟隨董皇后多年的宮女,都能反水成為死間。

    誰能知道,他到底還有多少底牌?

    連宮裡太醫都差不出皇太后暴斃的原因,這般手段,隆正帝居然還敢輕視……

    他日,難得善終。

    懷著悲憤之人,賈環出了宮門,縱馬狂奔,在寧國親兵的護衛下,回了寧國府。

    看著府門上的掛白,說不出的刺眼。

    然而本以為這是夠鬧心的,可是走進內宅,還沒入寧安堂後宅,就在廊下聽到了小賈芝的哭聲和趙姨娘的教訓聲。

    一瞬間,賈環的心都差點炸開了。

    面沉如水的進了堂門,就見蛇娘跪在堂中央,小賈芝在她身旁哭著,堂上,趙姨娘坐在上方。

    正喋喋不休的訓斥著蛇娘。

    賈玫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著。

    堂下一眾兒媳婦,只能站著聽訓……

    賈環用盡力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在眾人注目下,一步步走上前,俯身看著面色不自然起來的趙姨娘,一字一句道:「娘,你在鬧哪出?」

    趙姨娘色厲內荏道:「她打我孫子,我能願意她?她憑什麼打我孫子?」

    賈環聞言,腦子裡快成了漿糊了,晃了晃頭道:「打你孫子?誰是你孫子,賈玫?他是你兒子。他該打!

    他再敢欺負我兒子女兒,我錘死他!」

    一旁賈玫聞言,差點沒暈過去。

    心裡那個冤啊,我躲在八牛弩都射不到的地方,招誰惹誰了,就要錘死我……

    趙姨娘見賈環的臉色不大對,也顧不上和他計較了,趕緊起來讓他坐下,賈環沒有坐,只是看著趙姨娘。

    趙姨娘見之眼圈都紅了,指著蛇娘委屈道:「你問她,把我的蒼兒打成什麼了?

    那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命根子。

    我還能不管?!

    你倒嫌我多管閒事了!」

    賈環長嘆息了聲,又搖了搖頭,坐了下來,捏著眉心費力道:「到底,怎麼回事啊?蒼兒呢?」

    趙姨娘見賈環從不正常中恢復過來了,哭訴道:「環哥兒啊,你同我說蒼兒和芝兒是你的命根子,我自要護著他們。

    今兒有人欺負芝兒,蒼兒就打了她。

    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連玫哥兒當初不也被打了?

    可那蛇娘,把蒼兒生生打的動不得了。

    屁股上都沒一塊好肉!!

    他才那麼一點子大,要是打出個好歹,打出個殘廢來,我可怎麼活啊?」

    賈環摸不著頭腦,看著端了水過來服侍的薛寶釵,道:「蒼兒又打了哪個?」

    薛寶釵抽了抽嘴角,道:「巧姐兒。」

    「噗!」

    賈環一口茶全噴到了地上,滿面不可思議道:「打了哪個?」

    薛寶釵面色古怪講出了原委:「是打了巧姐兒,姨娘帶著蒼兒捉了只長耳小白兔,蒼兒送給了妹妹。

    巧姐兒被丫鬟送來和他們倆一起頑,見那白兔可愛,就和芝兒爭了起來。

    芝兒還怕生,巧姐兒丫鬟也厲害,就被奪了去。

    等蒼兒回來看到芝兒在哭,兔子也到了別人手裡,當場惱了。

    看著他的丫鬟攔不住他,他把巧姐兒的丫鬟和巧姐兒一人捶了一拳,搶回了兔子。

    蛇娘姐姐知道後,就把蒼兒打的……我們也攔她不住。

    等姨娘聽到消息來後,才奪了下來,幼娘在裡面給他化傷。

    平兒把巧姐兒接回去了,臉色不好看……」

    也是奇怪,賈環本來一肚子都快炸開的怒火,聽完這起子家案後,居然神奇的平息了。

    他止住一旁還在訓斥蛇娘的趙姨娘,拉著她坐在一旁,道:「娘你消停消停吧,蒼兒是蛇娘的兒子,她還不知道輕重?」

    說罷又對蛇娘道:「你也快起來,你也是,說說就是了,你動我兒子幹嗎?」

    蛇娘起身後,沒好氣的白了賈環一眼。

    賈環又對賈芝招手,賈芝猶豫了下,見她娘點點頭,才怯怯的走到賈環跟前,被賈環一把抱起,狠狠親了口。

    小手趕緊擋著賈環的臉,叫道:「不親親,爹爹不親親……」

    賈環哈哈大笑了聲,問道:「巧兒妹妹搶你的兔寶寶,芝兒生氣不生氣?」

    賈芝想了想,搖搖頭道:「芝兒不生氣,就是想要兔寶寶,哥哥要回來了。

    爹爹,娘親打哥哥,哥哥哭了。

    不要娘親打哥哥……」

    賈環點頭道:「對,不能讓娘親再打哥哥了,簡直豈有此理!不過哥哥打了巧兒妹妹,對不對啊?」

    賈芝想了想,猶豫了下,低頭道:「不對,哥哥不該打巧兒妹妹,巧兒妹妹送給了芝兒好多好吃的好頑的。

    還悄悄送了二伯娘的胭脂給芝兒美……」

    「噗!」

    賈環又噴了口茶,幸好沒淋到賈芝,哭笑不得看著說漏嘴了秘密,正掩口的賈芝,道:「我家芝兒天生就是小美女,還用擦胭脂?」

    薛寶釵等人也都笑的稀罕看著賈芝。

    賈芝羞赧的小聲道:「爹爹,芝兒喜歡嘛……」

    嬌弱軟軟的聲音,快萌化了賈環的心,賈環忙道:「好好好!改明兒爹爹讓人專門挑選最好看的花,磨成胭脂送給我的芝兒好不好?」

    賈芝這下高興了,「叭」的一下,在賈環臉上親了口,喜道:「謝謝爹爹!芝兒也可以給巧兒妹妹回一回禮了!」

    賈環哈哈笑著讚道:「芝兒真知禮!」

    正說著,就見公孫羽牽著賈蒼的手從後面出來。

    賈蒼看到賈環後,眼睛一亮,可看到他娘後,又垂下頭去。

    身姿怪異的隨著公孫羽走了出來。

    趙姨娘想來是真的中意這個孫子,對賈芝倒也罷了,她對這樣乖巧的女孩子不大喜歡,喜歡小吉祥那樣跳脫的……

    可這個孫子真真合了她的心,一見他出來,三兩步上前,就要抱起他來。

    小賈蒼卻忙拒絕道:「奶奶,抱不得,抱不得!」

    趙姨娘奇道:「奶奶抱自己的孫兒,誰敢說什麼?」

    說罷,還瞪了蛇娘一眼,蛇娘也不惱,不說話。

    一旁公孫羽見賈蒼漲紅了臉,就笑著解釋道:「姨娘,蒼兒屁股被打狠了,塗上藥後不能挨著,睡覺也只能趴著,所以抱不得。」

    趙姨娘聞言,心疼的眼圈都紅了,轉過頭又想教訓蛇娘。

    賈環忙道:「對了娘,宮裡太后沒了,凡是有品級的官兒這一旬日都得進宮哭靈,爹也要去。

    這個天兒早上晚上都有些涼了,你去給爹準備些衣裳吧。」

    趙姨娘聞言,狠狠的瞪了賈環一眼後,低頭輕輕擦了擦賈蒼的眼角,抹去殘留的淚痕,道:「乖孫,奶奶先回去給你祖父收拾衣裳去了。你不用怕,若是哪個再敢動你,你就跑來尋奶奶,誰想打你,先打死奶奶!」

    賈蒼小人兒被感動了,癟了癟嘴,道:「奶奶,等趕明兒蒼兒長大了,給您買大金鐲子!!」

    趙姨娘聞言,臉都笑成花兒了,道:「好,真是乖孫兒!奶奶等著,我的蒼兒可比他爹爹孝順多了!

    可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奶奶!」

    說罷,又瞪了眼賈環後,才帶著小鵲離開。

    等她走後,堂上眾人才海鬆了口氣。

    紛紛拿賈蒼打趣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1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驚慌之色


    「小英雄,快來讓琴媽媽看看,屁股怎麼樣了?」

    薛寶琴率先頑笑起來,對撅著屁股站著的賈蒼說道。``し

    喊她琴媽媽,是賈環的主意。

    喊旁的不合適,賈環不准家裡灌輸一些姨娘庶子的概念。

    不管哪個生的孩子,皆以媽媽稱呼其她人。

    喊林黛玉就是林媽媽,喊薛寶釵就是薛媽媽,喊史湘云云媽媽,喊小吉祥最有趣:「吉祥姐!」

    賈蒼看著這個美的和仙女似的媽媽,面紅耳赤,一手捂著小屁股,一手抓著腦瓜,哪裡肯給她看。

    眾人見之,愈發大笑。

    薛寶釵嗔了寶琴一眼後,拉過小賈蒼,掰下他的手,拉開後衣襟看了眼,倒吸了口涼氣,看著蛇娘嗔道:「蛇娘姐姐下手忒狠了些,蒼兒這般聽話,你還三天兩頭打他,怪道環郎上回差點和你翻臉。」

    蛇娘見賈環瞪來的目光,跟薛寶釵沒好氣道:「你又來惹事。

    在寨子裡,哪個男娃不是從小打到大的?

    不聽話總惹事,難道還不打?」

    說著蛇娘又凶了小賈蒼一眼。

    小賈蒼縮了縮腦袋。

    賈環簡直奇了:「我兒子今年才四歲多,還不到五歲,他又不是五十歲!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淘氣,以後還能有什麼出息?

    蒼兒已經夠懂事的了……

    蛇娘我再警告你一次,再敢動我兒子一下你試試!」

    蛇娘懶得理他,對咧嘴傻笑的賈蒼道:「你自己說說,這才來了幾日,你打壞了多少塊玻璃?打碎過多少魚缸?把賈玫打哭過幾回了?

    如今愈發能耐了,連巧兒妹妹也打。

    我看娘還是打的輕了!」

    賈蒼聞言,登時不笑了,垂頭喪氣起來。

    公孫羽笑道:「蛇娘姐姐好了,蒼兒又不是故意的。」

    小吉祥轉了轉大眼睛,附和道:「對對對,蒼兒不是故意的……」

    蛇娘沒好氣道:「小吉祥你還好意思說,都是你帶著胡鬧!

    帶著四五隻貓熊在園子裡一起瘋也就罷了,大秋天的下水摸魚,還帶著他在屋子裡捉猴兒!

    你怎麼不帶他上天呢?」

    小吉祥嘿嘿傻樂,裝作沒聽到,卻抽空給小賈蒼擠眉弄眼,小賈蒼又一下咧開了嘴!

    當年在苗寨,他雖然身為蛇娘的兒子,但苗寨中人哪裡有這樣的悠閒陪孩子遊戲,多半是在為生活打拚。

    小賈蒼多咱有那麼多人陪著瘋?

    這段日子以來,他每天過的都無比開心。

    尤其是這個吉祥姐,雖和媽媽們是一個輩分的,可是極會頑!

    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

    帶著熊貓捉迷藏,傍晚追趕仙鶴。

    小賈蒼最喜歡的就是吉祥姐了!

    賈環也樂得小賈蒼多跑動跑動,要是和別個家裡的貴公子一般,行動處有丫鬟婆子抱著,連地都不下,那身子能好的了才怪!

    他安撫道:「蛇娘,苗寨裡這般管孩子,是因為苗寨在大山上,到處是野獸。

    周圍環境要麼是高山懸崖,要麼是深谷裂縫。

    孩子四處瘋跑會遇到危險。

    咱們家要是在寨子裡,蒼兒跟小吉祥這般玩耍,我肯定不同意,因為容易送命。

    可如今咱們家不是在這嘛!

    身邊又時刻跟著丫鬟婆子,出不了事的。

    玉不琢不成器,孩子咱們得放養,不能嬌慣……」

    話沒說完,蛇娘就生生氣笑了。

    薛寶釵等人也都笑成了一團。

    蛇娘氣道:「到底哪個在嬌慣?怎地說起來,倒成了我的不是,我在嬌慣?你們這些勳貴老爺,就會把黑的說成白的!」

    賈環理直氣壯道:「可不是嘛!你不讓他幹這,不讓他幹那,為什麼?還不是為了擔心他惹了禍遇到了難?

    可是男孩子不惹禍,不摔打摔打怎麼行?

    你這不是嬌慣他是什麼?」

    小吉祥連連點頭道:「蛇娘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爺當年多能惹禍!

    瞧瞧,他現在不成了大侯爺了?

    蒼兒也要多頑多動,日後才能和三爺一樣,成為大侯爺!」

    此言一出,眾人皆笑,唯獨薛寶釵面色微微變了變。

    蛇娘卻也敏感,忙道:「我生的兒子我知道,他哪有那份能耐去做官做候。

    只要他長大後能練好武,不被人欺負去,有口飯吃就行。

    其他的,他也沒那個福分,也不准他亂想。」

    賈環氣笑道:「娘的,老子今年才十八,又不是一百八!

    你們現在就盤算這些?

    盼著我早點死還是怎麼著?

    等我老了想傳爵位了,蒼兒都該抱重孫子了。

    還稀罕這些?

    有我這個老子罩著,你們哪個生的孩子,不是一輩子活在蜜罐裡?

    還瞎想,沒的給自己找事!」

    眾人這才想起,賈環的壽元,絕不會像尋常大戶人家的家主那般,活個五六十,留下一堆子嗣死去。

    然後家門大亂,分崩離析。

    他能活的很久很久……

    蛇娘自己都笑了起來,道:「在外面遊歷時,聽過不少高門大戶大家子府第中的故事,著實駭人……

    我當時就想,若有一日蒼兒和芝兒不得不回賈家,就千叮嚀萬囑咐,能活著就好,萬不能有不該有的心思。

    寨子里長大的人心思沒那麼多彎,鬥不過大戶人家長大的孩子的……」

    薛寶釵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見蛇娘還在迷惑她為何發笑,就愈發笑的不成。

    直到蛇娘亮出一根銀針後……

    薛寶釵忙住了口,羞惱的凶了蛇娘一眼。

    因為她遲遲不能感受到經脈和勁力,連體質最弱的林黛玉都已經感受到了,如今和賈環雙.修起來,身子眼見著愈發健康,往日裡氣虛的毛病也漸漸好了,偏薛寶釵始終感覺不到。

    越急越只能感受到賈環在折騰……

    賈環也沒法子,他已經夠用力了……

    薛寶釵只好去求蛇娘,甚至做出了極大的犧牲,在雙.修時,讓蛇娘在一旁觀看……

    最終,在蛇娘金針的幫助下,薛寶釵也感受到了經脈的存在,開始入門。

    但每回看到蛇娘的金針,她總能想起賈環折騰她時,蛇娘在一旁津津有味看著的場景。

    若非想和賈環一起練那勞什子圖,能活的久一些,陪伴賈環長一些,別說專門請她來看,就是無意間被人看了去,薛寶釵也要生生羞死。

    這會兒蛇娘使壞,拿出一根金針,就是故意在臊她,不許她再笑。

    薛寶釵也果然不再笑了,惱道:「我看蛇娘姐姐說的不對,寨子里長大的人,也不全是好人哩!」

    賈環抱著小賈芝在一旁看的有趣,正準備插口,就見鴛鴦急匆匆走來。

    薛寶釵等人忙起身相迎,鴛鴦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地位並不低:「老太太回來了?」

    賈母身上有一等榮國夫人的誥命,外朝命婦中,比她還尊貴的,屈指可數。

    太后薨逝,賈母和王熙鳳等身上帶品級的誥命,都要進宮哭靈。

    鴛鴦是近婢,跟著入宮服侍了。

    鴛鴦笑道:「剛回來,老太太喊你們都過去呢。」

    說罷,看向賈環。

    賈環抱著小賈芝站起來,道:「既然老祖宗相招,那我們就一起過去吧。從夾道那裡穿過去……」

    說著,又對賈蒼道:「來兒子,爹背著你!」

    一旁鴛鴦一見,就笑了起來,彎下腰看著撅著屁股站姿奇怪的小賈蒼,道:「蒼兒,你又惹你娘惱了?」

    小賈蒼垂頭喪氣……

    薛寶釵笑道:「人家正自責呢,你又來招他。」

    鴛鴦咯咯笑了起來。

    賈環半蹲下,小賈蒼自己爬上了椅子,然後踩高上了賈環的背,摟緊賈環的脖頸後,又咧嘴笑了起來。

    周圍一干女孩子見狀,稀罕的不得了。

    小賈芝也高興,喚了聲:「哥哥!」

    賈蒼愛護的摸了摸賈芝的額頭,咯咯笑了起來。

    ……

    「三爺來啦!」

    小角兒已經長大許多了,依舊還在榮慶堂前挑簾子。

    雖然沒有小時候的迷糊可愛,但笑起來完成月牙的眼睛,依舊討喜。

    賈環站住了腳,對賈蒼和賈芝道:「該說什麼?」

    賈蒼和賈芝一起脆脆道:「謝謝角兒姐姐。」

    小角兒愈發歡喜的眼睛眯起,招呼賈蒼賈芝得空尋她耍子。

    等賈蒼賈芝應下後,賈環才呵呵笑著進了堂門。

    身後,一眾千嬌百媚魚貫而入。

    不止賈母、王熙鳳、李紈在,賈政、賈璉也在。

    他們要護送賈母進出宮。

    等賈環抱著賈芝背著賈蒼進來後,賈母看到這個姿態,就笑了起來,和鴛鴦一般問道:「蒼兒,今兒又惹你娘生氣了?」

    小賈蒼忙把頭垂到賈環脖頸裡,不好意思露頭了。

    王熙鳳怕是還不知道事情原委,咯咯笑道:「今兒是打碎了玻璃,還是打破了魚缸?該不會你又打賈玫了吧?」

    小賈蒼聞言,差點沒把頭藏進賈環衣裳裡……

    賈環哈哈笑道:「蒼兒,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和你二伯娘說說,今兒你打了哪個?」

    小賈蒼聞言,這才從賈環脖頸裡露出臉來,看著王熙鳳,小聲道:「二伯娘,今兒我打了巧兒妹妹。」

    「嘎!」

    王熙鳳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王熙鳳一雙鳳目先看向賈環,見他表情並不嚴肅,就知道打的不狠,可心裡還是有氣,對賈蒼道:「好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壞蛋,二伯娘對你不好?」

    小賈蒼又垂下頭,道:「二伯娘對我極好。」

    王熙鳳奇道:「那你為何要欺負巧兒妹妹?」

    小賈蒼道:「巧兒妹妹和她丫鬟彩兒,合起來欺負了妹妹,搶了妹妹的兔寶寶,妹妹哭了……」

    王熙鳳聞言登時尷尬起來,道:「真……真的?大姐兒這麼霸道?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她,真不懂事!」

    說著,還小心看著賈環。

    她可是知道賈環把這兩個千里歸來的孩子愛到了骨子裡去,聽說當初舞陽伯府的那位國舅爺帶著家丁在南市上欺負了賈蒼,十幾個家丁生生被射殺當場。

    還給國舅爺一天的時間準備棺材,結果往日裡耀武揚威的國舅爺,連半天功夫都沒敢在家多待,就跑到宮裡避難去了,到如今都不敢出來一步。

    這些倒也罷了,連最初時,趙姨娘罵了兩個孩子,差點揍了賈蒼,賈環知道後都當場撂了臉子。

    雖說賈環多半不會理會孩童間的打鬧,可保不準他小心眼呢……

    賈環被王熙鳳的眼神看的無語,道:「不過是孩子間的玩鬧,二嫂你這般看我作甚?還想讓我再揍蒼兒一回?我告訴你,不可能啊!蛇娘把我兒子打的連腰都站不直了,再打我可翻臉了!」

    王熙鳳一邊忙著否認,一邊責怪起蛇娘下手太狠,道:「分明是巧姐兒不懂事,怎好打蒼兒?」

    賈母也忙招呼道:「可讓幼娘看了?」

    賈環笑道:「蛇娘自己的醫術就高明,不相干,就是孩子受罪。」

    賈母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對後面蛇娘道:「管教嚴格是好的,可不能下手沒個分寸。」

    蛇娘忙道:「老太太放心,就是讓他長點記性,曉得沒有朝自己妹妹下手的道理。」

    賈母聞言,笑了起來,道:「倒是個莽小子,不似他爹憐香惜玉。」

    眾人紛紛笑出聲來。

    賈環看了看週遭,忽然問道:「杏兒和林姐姐、雲兒她們呢?沒一道回來?」

    賈母聞言,笑道:「叫你來就是為了這個,宮裡說,太后遺旨,國朝崇檢,喪事不可大辦,徒廢國庫。

    所以除卻宗室王公內眷外,外臣命婦只匆匆拜別太后,就都出宮了。

    不過皇后卻讓人接了杏兒她們三個去了坤寧宮,傳話昭容說是,皇后知道你有一雙兒女了,所以想賜他們些東西。」

    賈環聞言,抽了抽嘴角,道:「這個時候?」

    賈母搖頭道:「這我就不知了,準是你又做了甚事……」

    正說著,外面傳來丫頭子的通報聲:「公主和兩位姑娘回來啦!」

    賈母聞言一怔,奇道:「怎地那樣快?」

    賈環眼神微微一眯,看向門口方向。

    就見贏杏兒與林黛玉、史湘雲三人進來,三人面色,除卻贏杏兒依舊面色從容外,林黛玉和史湘雲面上,都有些驚慌之色……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1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小爵爺!

    「這是怎麼了?」

    待贏杏兒和林史二女與賈母請完安,又和賈政行完禮罷,賈母慌忙問道。

    贏杏兒淡淡一笑,從袖兜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鐵劵和一份文書,道:「這是宮裡給蒼兒封的一等輕車都尉的爵兒。」

    眾人聞言登時嘩然。

    賈母又驚又喜的站了起來,賈政等人也無不動容,連賈璉都羨慕嫉妒的看著贏杏兒手中的丹書鐵券和文書,再看看趴在賈環背上,撅著小屁股一臉茫然的賈蒼,心裡有些悲傷……

    輕車都尉為當朝爵位第六等,在公侯伯子男五等封之下,還在宗親將軍爵之上。

    一等輕車都尉,為正三品的世爵。

    雖無實權,卻是實打實的貴族。

    從來都只封公主之子,而且一般公主之子,也不過是二三等。

    賈蒼這苗疆來的小毛孩子,如今眼瞧著就成貴族了?

    賈環都拿過文書瞧了眼後,看著蛇娘呵呵笑道:「看你以後再敢打我兒子,如今我家蒼兒是爵爺了!」

    眾人聞言大笑。

    笑罷,賈環奇道:「那你們仨進來怎地那樣的神色,宮裡還有人敢給你們難看?」

    林黛玉和史湘雲臉上猶自帶有驚悸之色。

    贏杏兒眼中閃過一抹怒色,道:「還不是延禧宮的那位成妃。」

    賈環聞言,臉色登時沉了下來,道:「她敢給你們臉子?」

    贏杏兒嗤笑了聲,道:「她怎麼會這樣?那成妃陰險的很,當著宗室那麼多王妃誥命,還有公主郡主的面,要給我和兩個妹妹跪下,求我們幫著說說話,讓你放過她那可憐的弟弟。

    若非皇后帶人來喝住了她,她還要給我們磕頭呢。」

    賈環臉色鐵青,咬牙道:「這個賤婦!」

    贏杏兒沒好氣白了他一眼,賈母賈政也匆忙喝止他不可亂說。

    賈環對林黛玉和史湘雲道:「別怕,以後我一准幫你們出氣。我兒子都能打女孩子,我打不得?」

    「呸!」

    林黛玉和史湘雲一起啐道:「孩子跟前也胡說話。」

    啐罷,又一起捏向小賈蒼羞赧的臉,嘲笑道:「還打女孩子了,怪道又被你娘揍了!」

    小賈蒼羞愧的垂頭……

    贏杏兒在一旁笑道:「還用你出氣?宮裡今日給蒼兒封爵,就是那位的意思。多半是對你的獎賞恩及到蒼兒身上,偏令家那個女人今日這般不識趣,自作聰明想給賈家難堪。

    那位可不是好說話的人,落了他的顏面,還害的他給了好沒落下好。

    瞧著吧,那女人有她的好果子吃。」

    賈環沉默了下,哼了聲,道:「自作自受!」

    也不知是在說哪個……

    又說了會兒話,眾人見賈母倦了,就紛紛告辭。

    賈環對賈璉王熙鳳道:「今兒蒼兒打了巧兒妹妹,心裡也難過呢,想去給巧兒妹妹道個惱,行不行?」

    贏杏兒等人聞言笑了笑,先一步離去了。

    賈璉和王熙鳳忙笑道:「多大點子事,又是一家人,還道什麼惱?」

    小賈蒼正色道:「二伯,二伯娘,爹爹和娘都說打巧兒妹妹不好,我要去道惱,告訴她以後再不打她了,還會保護她!」

    賈璉聞言笑了起來,王熙鳳更是歡喜不盡,伸手捏了捏小賈蒼的臉蛋,道:「咱們家的小爵爺長大了呢!」

    小賈蒼先是羞赧了下,然後又一本正經道:「二伯娘,我叫賈蒼,不叫爵爺,你叫錯了哩!」

    小賈芝也點點頭,道:「哥哥叫蒼兒好聽,叫爵爺不好聽。」

    一旁的大人還有丫鬟婆子們聽著這童言,都大笑了起來。

    兩小人兒還小,不知爵位之貴。

    多少人奮鬥一生,都難得一個爵位。

    在另一個世界,張廷玉與雍正皇帝何等君臣相得,臨終更是被封為顧命大臣。

    這等器重,給張廷玉的爵位,也不過就是一個一等輕車都尉的爵。

    後來乾隆登基,加恩顧命大臣,這才賜了伯位。

    然而滿天下也只有一個張廷玉,尋常文官,縱然做到宰輔,也不會得到一個爵位。

    可見爵位之貴。

    因為有了爵位,就是貴族。

    官員還有一個致仕之時,致仕後,就是普通鄉紳了。

    然而掛著一個爵位,卻是終身貴族,見官不拜。

    能處置貴族的,只有朝廷和宗人府,尋常官府,卻是沒有資格的。

    等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出了賈母院,快走至東路院後,忽地見賈璉一小廝匆匆跑來。

    不過看到賈環也在,遠遠的住了腳,只是奇怪的是,任憑賈環給他使眼色,都不離去。

    賈環見之,道:「二哥還是叫他過來吧,不定有什麼急事。」

    賈璉聞言,尷尬的笑了笑,方對那小廝招了招手。

    小廝躬身腰過來後,先對賈環強笑著行了禮,又畏懼的看了眼王熙鳳,方哭聲對賈璉道:「二爺,不好了,小少爺病了。」

    賈璉聞言唬了一跳,之前本是說要接到府裡給賈母養著。

    可之後就一直報病托著,賈母也懶得和賈璉計較,就隨他去了。

    不想這會兒怎就真的病了。

    賈璉急的臉都白了,道:「可請了郎中?郎中怎麼說?」

    那小廝道:「郎中來了,說不是病,而是見喜了。奶奶……姨奶奶急的不行,這才派奴才快請二爺回去。」

    賈璉聞言,急的抬腳就想走,可剛抬起腳,又頓住了,尷尬的看著賈環。

    這個年代,孩子出生後,只能算你得了孩子一半,還有一半在痘診娘娘那裡。

    只有見了喜,送走了痘診娘娘,孩子才算是你的了,否則……

    賈環道:「不算大事,也不是小事,二哥去吧。只是需記得,艾兒的喜沒送走,二哥不慌著回來。

    家裡如今有幾個孩子,都沒見過喜呢。」

    賈璉忙道:「三弟盡放心,我知道輕重。三弟,我先去了。」

    說罷,馬不停蹄的出門而去。

    從頭到尾,竟連看也沒看王熙鳳一眼。

    賈環看了眼面色木然的王熙鳳,道:「二嫂,要不,我和蒼兒芝兒改日再去看巧姐兒?」

    王熙鳳冷笑一聲,道:「為何改日?就今日最好!他不在,我樂得清淨!」

    說罷,從賈環懷裡接過賈芝,道:「走,到二伯娘家裡去,芝兒不是最喜歡二伯娘淘的胭脂嗎?二伯娘送你一大包!」

    賈芝聞言羞紅了臉,小聲道:「二伯娘,爹爹說趕明兒請人用最美麗的花,給芝兒淘胭脂。芝兒也送二伯娘和巧兒妹妹一大包!」

    王熙鳳聞言,大聲笑了起來,道:「好!二伯娘就等芝兒的胭脂!還沒人送過二伯娘呢……」

    賈環背著賈蒼,在後面抽了抽嘴角……

    一行人入了東路院,黑油大門。

    ……

    「奶奶回來了……」

    剛一進門,就見平兒正在廊下,端著一個銅盆,沿邊掛著一截帕子。

    待看到她懷裡的賈芝後,笑了起來。

    不過等看到賈環背著小賈蒼來後,平兒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她自不會在生賈蒼的氣……

    根其緣由,還是在賈環身上。

    去年春,王熙鳳攜平兒南下散心。

    於玄武湖畫舫上,與賈環終究成就好事。

    突破禁忌之刺激,賈環亦喜歡不已。

    便經常三更半夜去偷人……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往日裡都是平兒陪著巧姐兒在廂房裡睡,王熙鳳自己在主房睡。

    偏那日,也不知怎麼回事,卻是王熙鳳陪著巧姐兒去睡了廂房,平兒反倒睡了主房。

    賈環那賊子,半夜三更去偷人,結果可想而知……

    黑燈瞎火中,待平兒從睡夢中驚醒,那王八賊羔子劍已及履,槍已入巷,折騰了起來……

    雖然賈環及時懸崖勒馬,連連道歉。

    事後,平兒在王熙鳳的安撫下,也沒有尋死覓活,但也再不搭理賈環。

    至少,不會給他好臉色。

    「平兒姐姐,我帶著蒼兒來給巧姐兒道歉來了。」

    賈環搭著賠笑臉說道。

    沒辦法,不是他骨頭軟,實在是……上錯人了。

    平兒不理他,卻走過去從賈環背上抱下了賈蒼,見他姿勢古怪,就知道賈蒼定是又被蛇娘教訓了。

    想想也好笑,這來家裡不到一個月,鬧了幾回,都是因為蛇娘打了賈蒼……

    平兒看著落地後垂頭喪氣的賈蒼,一隻小手還捂著屁股,柔聲笑道:「蒼兒,你娘又打你了?」

    賈蒼頭也不抬,點點頭,道:「平兒媽媽……」

    「胡說!」

    平兒俏臉登時血紅,急道:「怎地亂叫,不是讓你叫平兒姐姐的嗎?」

    賈蒼哪裡懂這些,茫然的抬頭看著平兒,抓了抓腦袋。

    平兒見之,就知道有人使壞,抬頭狠狠的瞪了眼賈環。

    賈環滿臉無辜……

    王熙鳳嘴角彎起一抹壞笑,然後道:「好了,平兒你帶著蒼兒和芝兒去和大姐頑去吧。大人在跟前,他們反而不好說話,如今都漸大了,要面子呢。」

    平兒哪裡不知道這瘋女人支開她們想做甚,氣道:「你就不去看看巧姐兒?」

    王熙鳳紅著臉,咯咯笑道:「小孩子頑鬧,能打成什麼?你快帶了去好生哄著。要什麼吃的玩的,都照顧好。」

    說罷,對滿臉「迷茫」的賈環道:「三弟,走,二嫂有事同你商量。」

    拉著賈環就去了裡屋,平兒氣的跺腳,張口想罵,可看到賈蒼和賈芝歡喜的小臉兒,又罵不出。

    想想即將發生的事,平兒紅著臉,帶著賈蒼和賈芝離去了。

    還在心裡自欺道:這種事,在大家子裡,本也尋常,二爺又是那樣……

    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1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私聚

    翌日,天濛濛亮。

    賈母、王熙鳳、贏杏兒、林黛玉及史湘雲,在各自丫鬟婆子的服侍下,由賈政、賈蘭、賈菌並五十寧國親兵的護送下,一大早就進宮守靈去了。

    原本,賈環是想讓眾人一併請假,何必陪天家去演戲。

    不過這個意見沒等賈母、賈政開口,就被贏杏兒鎮壓了下去。

    賈環不去,那位興許能寬宥理解。

    昨天發生的事,贏杏兒回來沒多久就知道了。

    也算明白了,那位賜賈蒼一等輕車都尉爵位的緣故。

    但那位可以理解賈環,卻絕不會理解其他人,即使是內眷。

    歷次山陵崩或者鳳駕晏,都會伴隨著一大批人的倒霉。

    在這種時候使性子,是最要不得的。

    此番意見得到了賈母、賈政的一致支持。

    都贊贏杏兒比賈環靠譜的多。

    雖然她們想把賈環也拉上,不過也都執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了。

    ……

    「爹爹,小灰不同我頑!」

    蘅蕪苑內,賈環正與寶釵寶琴姊妹說話,小賈蒼臉蛋紅撲撲的,帶著妹妹賈芝和巧姐兒跑了進來,告狀道。

    小灰便是賈環從瓊州海島帶回來的猴子,極有靈性,當初賈環初入島上時,無意救了它一回,就一直跟著賈環。

    不過賈環懷疑,小灰一直跟著他,是因為跟著他再不用辛苦覓食的緣故。

    賈環笑道:「小灰不同你頑,你知道為什麼嗎?」

    小賈蒼有些羞赧的笑了笑,讓寶釵寶琴看著稀罕。

    妹妹賈芝在後面捂著口,眼睛笑成了月牙,道:「爹爹,是因為哥哥和吉祥姐總讓小灰翻跟頭,小灰怕哥哥了。」

    巧姐兒也眯著眼笑道:「三叔,我和芝兒姐姐不讓小灰翻跟頭,你讓它同我們耍!」

    賈環哈哈一笑,道:「好!不欺負小灰,它就同你們耍。」

    說罷,打了個噓哨。

    然後就見一道灰影三兩下從窗子口跳了進來,落到賈環肩頭坐下,慇勤的幫他撓頭上的蝨子……

    看到這一幕,連薛寶釵薛寶琴姊妹都大笑起來,小賈蒼三個,更是拍手跳腳的歡呼。

    看著賈環的眼神裡滿是崇拜!

    賈環從桌幾上拿了個新鮮水果,遞給小灰後,算是付了勞動報酬,小灰這才停了手,沖賈環齜牙咧嘴的謝過後,抱著果子啃了起來。

    不過還是警惕的看著小賈蒼,見他慢慢靠近,竟威脅的舞了舞手上的果子。

    小賈蒼只好求助的看向賈環,賈環拍了拍小灰的腦袋,道:「他不讓你翻跟頭,也不攆你這活猴兒了,好生一起玩耍。」

    小灰這才不再看賈蒼,自顧吃起了果子來。

    賈蒼帶著妹妹們靠近,摸它時,小灰雖然不滿,卻也沒再跑。

    把小賈蒼幾個喜的跟什麼似得。

    忽地,小賈蒼又想起了什麼,抓了抓腦袋,對賈環道:「爹爹,大鶴也不同我們耍。」

    「噗嗤!」

    一旁寶琴登時噴笑出來,戲謔的看著賈環。

    她不信,賈環能讓小灰聽話,還能讓園子裡那隻仙鶴也聽話。

    賈環乾咳了聲,給她飛了個媚眼兒後,正色對賈蒼道:「蒼兒,我們不可能得到所有的東西。

    小灰本來是生活在林子裡的,但它喜歡好吃的,所以活在屋子裡也不妨。

    可鶴兒卻只能生活在寬闊的天空裡,自由的飛翔。

    小灰和仙鶴都是咱們家裡的動物,它們是咱們的朋友,我們要尊重它們。

    好不好?」

    賈蒼哪裡能聽懂這些,不過還是覺得賈環說的極有道理,懵懂的點頭道:「好!」

    想了想又道:「小白也是我朋友,我就從不強它翻跟頭……」

    說罷,懊悔道:「小灰灰,我錯了,再不讓你翻跟頭了。」

    小灰竟似能聽懂般,呲著牙對賈蒼笑了笑。

    賈蒼一見頓時炸了,跳腳道:「爹爹,小灰灰對我笑了!」

    喊罷,又道:「小灰灰,快快,再笑一次,再笑一次!」

    說罷,見小灰不理他,就想上手掰著小灰的嘴笑……

    小灰三兩下跑沒了後,賈蒼可憐兮兮的看著賈環。

    見賈環正撫著額頭,無語望天,孩童教育失敗了……

    一旁薛寶釵薛寶琴差點沒笑瘋。

    「姨姥姥來了!」

    賈蒼正撓頭苦思大人們笑什麼,忽地看到門口處進來的薛姨媽後,大聲歡呼道。

    家裡的長輩,對他和賈芝都好。

    不過除了願意和他們一起摸爬滾打做遊戲的趙姨娘外,他們最喜歡的就是薛姨媽。

    因為薛姨媽太會哄孩子了。

    見賈蒼帶著賈芝和巧姐兒跑到門口去迎,薛姨媽笑的滿臉慈愛,抱抱這個,又牽牽那個,歡喜道:「難為我的乖孫兒,真真懂事,還會來迎姥姥!」

    賈蒼也是人來瘋,一聽這樣說,小小人兒還學著丫鬟,攙扶起薛姨媽來,卻扶不住胳膊,只能扶腿。

    薛寶釵姊妹看了,愈發笑的不成。

    薛姨媽也是稀罕的不得了。

    賈環呵呵笑著起身相迎,道:「姨媽來了。」

    薛姨媽一手牽著賈蒼,兩個女孩子跟在身旁,道:「昨兒夜裡老太太托我,她進宮後幫著照看下家裡。

    雖然有環哥兒在,沒甚需要照看的。

    不過我還是過來坐坐吧。

    另外,你們回來好些天了,吃了你們好些回,今兒想做個小東道。」

    賈環「哎喲」了聲,道:「姨媽,真是不巧。

    我和十幾個勳貴府第的當家人約好了今天談話,這快到點了。

    算了,我讓人現在去推了……」

    賈環沒遲疑完,薛寶釵在一旁忙笑著攔道:「這是什麼話,媽請東道,就是自家人吃個席,高樂高樂,什麼時候都可以。

    你那正經大事,豈能因為這個就推了,那成什麼了?」

    賈環指著薛寶釵對薛姨媽告狀道:「姨媽,瞧瞧,多不孝順!姨媽的東道哪裡能這般隨意?」

    縱然知道賈環在耍寶,薛姨媽還是聽的極舒心悅耳,這年頭,能讓賈環這般哄著的老太太,滿打滿算都超不過五指之數,也是一份榮耀之意。

    薛姨媽笑道:「到底是環哥兒向著我,不過我尋思了下,今兒老太太不在,鳳丫頭她們也不在,就咱們自己吃,她們回來准說我小氣,專門選她們進宮的日子裡做東道。

    這可不周慮!

    二來,正在國喪期間,好似也不好大肆飲酒作樂。

    罷了,等過了這一茬,姨媽再請個大東道吧。」

    賈環聞言笑道:「姨媽說的是。」

    又看了看屋裡的西洋鐘,道:「快到點了,也該出門了。蒼兒、芝兒,你們隨爹爹回去嗎?和巧姐兒一起到東府裡耍。」

    沒等賈蒼賈芝答話,薛姨媽就不樂意道:「那可不成!你走你的就是,讓他們在這裡頑!

    蛇娘哪裡都好,就是管孩子管的忒嚴了些。

    那麼點大的孩子,總是拘著,還動手,我都不落忍。」

    說著,對咧嘴傻笑的賈蒼道:「今兒姨姥姥專門請你們的東道,就咱們娘幾個吃,好不好?」

    小賈蒼聞言,卻不直接做答,抓著腦袋笑呵呵的看著賈環。

    賈環心裡喜歡,呵呵一笑,道:「那好,你和兩個妹妹就吃姨姥姥一回東道。但要記得,等改明兒長大了,要還姨姥姥一個大東道,記得了嗎?」

    小賈蒼連連點頭,歡喜不盡。

    ……

    賈環與灞上系和黃沙系兩個大山頭裡的二十幾個軍中巨頭,武勳親貴們,本是相約在寧安堂裡對話。

    然而國喪期間,沒有酒樂,沒有戲班子,唯有清茶一杯。

    後來賈環想了想,乾脆就在前院校場上坐著說吧。

    人多,還開闊些。

    到了巳時末刻,從宮裡點卯出來的眾勳貴們,便齊齊匯聚到了寧國府內。

    寧國府的門檻之高,在京裡是出了名的。

    不管是賈環為了避嫌也好,或是清高也罷,總之,他極少大宴賓客,招呼滿城勳貴到府上飲酒作樂。

    密切來往的,也只有那麼三五家。

    因此,今日他的動作,就讓許多人為之側目。

    很多人,都聯繫到昨天在慈寧宮裡發生的事。

    心中浮想聯翩。

    不過奇怪的是,軍機閣幾位大佬,卻一個都沒來。

    等眾人被寧國親兵引到校場,而不是寧安堂,看到校場上兩列楠木交椅後,無不面面相覷。

    而且還奇怪的是,允許每人帶兩名親兵入內……

    竟不怕眼多口雜……

    等眾人落座罷,各自親兵站於身後,就見賈環穿著一身素服到來。

    沒等他們起身問禮,賈環就忙攔住了,道:「今兒突兀的請諸位叔伯來府上,本是我的不是。

    也是昨天和義父還有牛伯伯的一番話,才做了此想。」

    眾人正好奇秦梁和牛繼宗對賈環說了什麼,就聽他道:「牛伯伯昨兒告訴我說,環哥兒啊,你到底是武勳親貴,是先榮國的親孫,你的根,還是在咱們將門裡。

    你為天下大義考慮,是對的,可你也得為咱武勳將門們多考慮一些。

    當時我就覺得委屈,道:伯伯,侄兒如何忘了自己的根?

    那銀行的股份,六部尚書都沒資格買,侄兒卻低價賣給了咱們武勳將門。

    當初花千把兩銀子買的股份,如今他們開口五萬兩,一準有的是人買。」

    校場上一眾軍中大將們哄笑出聲。

    出身黃沙系的榆林子趙賁道:「想的美!別說五萬兩,就是五十萬兩都沒人賣!寧侯,您這可是給咱們武勳一人一座金山啊!」

    賈環呵呵笑道:「我也是這麼說啊!可義父卻不這樣認為。

    他道,環哥兒,你帶著大家一起賺了好些銀子,是有的,他們也都謝你,你有什麼事,他們也支持你。

    可你也有一點不好。

    你怎麼不讓大家買地呢?

    銀子是浮財,花了也就花了。

    地才是根本,可以傳諸子孫啊!」

    校場上登時熱鬧起來,紛紛附和道:「太尉老人家高義,到底還為咱們著想。」

    也有灞上系的道:「我們大將軍也一般!」

    賈環手壓了壓,場面頓時安靜下來,他繼續道:「所以,今日我將諸位叔伯請來,討論的,就是地的問題。

    諸位叔伯皆為親貴,是靠在沙場以性命血拼出來的富貴。

    本來嘛,其他的國朝大事,和咱們不相干。

    武勳本就不該干政,天下治理不好,是文官的無能,咱們武勳只管打贏仗就好。

    別的不需要考慮。」

    「著啊!」

    一群武夫們大聲喊道:「這才是正理!」

    賈環呵呵笑道:「可是,打仗能得來貴,卻得不來富啊。

    諸位叔伯可以瞧瞧京中那些老牌世家府第,當初和我先祖榮寧二公一起打天下的其他貴爵,當年哪一家不是聲名赫赫,威震天下?

    可如今呢?大都成了空架子。

    許多府第連武勳都傳不下去了,因為窮啊!

    空頂著貴族的名頭,內裡卻是空的。

    他們尚且如此,更何況大家?」

    場面先是一靜,方才那御林子趙賁再開口,道:「寧侯,您賣給咱們的銀行股份,不是說,可以傳諸子孫嗎?」

    賈環道:「的確。」

    眾人海鬆了口氣,趙賁大咧咧道:「那還有什麼擔心的?當初我本是為了支持寧侯,才派管家帶了一萬兩銀子去買那股份。

    可誰曾想,才不過二三年,就給家裡生出了不下十萬兩銀子的利。

    放印子錢都沒這樣大的利!

    還一年比一年多,有了這些銀子,家裡的小子也能放開的習武了,藥材買夠。

    以後,也就不虞榆林子府門楣墜落。

    還望寧侯日後能照看些犬子。」

    其他人也紛紛哄鬧起來,不甘於後。

    賈環笑著應下後,又嘆息一聲,道:「原本啊,若是銀行能做成千百年的產業,大家就永遠不會有缺銀之憂,家中富貴也能萬世不易。

    只可惜……銀行怕是要難以為繼了。」

    此言一出,校場上一干大佬登時炸鍋了。

    這好日子才剛過了兩三年,有錢人的滋味還沒享受夠,銀行怎麼就拉稀了?

    京中老牌勳貴,雲中伯府承襲二等男許劭大聲道:「寧侯,可是有人要壞了銀行的勾當?老子……我砍了他!」

    聽他這般說,咆哮聲愈發直衝雲霄。

    賈環搖搖頭,嘆息了聲,讓眾人安靜下來後,才將江南缺人缺地,和他當初開墾黑遼的初衷說了出來。

    最後,賈環道:「黑遼億萬畝黑土良田,全部開發出來,可保大秦所有百姓,都再無飢餓之憂。

    此事,事關國運,事關百姓命運的變革,也事關銀行的生死存亡。

    如果,黑遼黑土農田不能收之國有,而被個別人,或權貴,或士紳霸佔,那麼天下缺糧,銀行下屬的無數工廠作坊,勢必要解散,銀行也就不能再存在下去。

    小子今日請諸位叔伯來,不是讓你們放棄土地,只是讓你們放棄黑遼的土地……

    另外,還請諸位叔伯與我一起,監督黑遼土地的開發。

    誰敢亂伸手,誰就是斷我大秦武勳將門世代富貴根基的仇敵,我們就要砍哪個的腦袋。

    小子希望諸位叔伯能理解我的苦心。

    其實若我只顧著賈家,再饒上牛家、秦家、溫家……

    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之前那些產業,就夠我們自己吃幾輩子都吃不盡了。

    因為感唸過去那些年,諸位叔伯們數次挺身而出,對我的幫助和照顧。

    所以,小子才為大家謀取了這樁可傳萬世的富貴。

    何去何從,望諸位叔伯明智思量。」

    ……

    大明宮,紫宸書房。

    雖然每個兩個時辰,隆正帝都要去慈寧宮哭靈,大哭一回。

    不過中間時間,他依舊要回來辦公。

    內閣和軍機閣大佬同樣如此。

    此刻,隆正帝眼神凝重的看著趙師道,臉色極為難看,道:「至今查不出太后薨逝的原因?黑冰台一年那麼多銀子花下去,招攬了那麼多,如今,竟連這點子事也辦不好?

    廢物!都是廢物!」

    趙師道滿面慚愧,心裡多少有些委屈和無奈。

    黑冰台也就是這兩年才展開了大力發展,雖然力量越來越壯大,可是……

    相比於已經發展了不知多少年的對頭,底蘊到底差了許多。

    再者,逝者畢竟是太后,黑冰台的人檢驗時,根本不能有稍許不敬。

    如此也就愈發制約了仵作的水平。

    只是這話卻沒法同隆正帝道,被罵也只能挨著,趙師道猶豫了下,道:「陛下,論醫道,臣知有一人,必然能檢測出來,太后是如何薨逝的。」

    隆正帝聞言,細眸微微閃爍,語氣不善道:「賈環的妾室?」

    趙師道點頭道:「不錯,論醫道之高明,臣之屬下,著實無法同寧侯的妾室相提並論。而且,她亦是婦人,更好行事。」

    算是小小的辯解了番。

    隆正帝聞言,冷哼了聲,卻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問道:「賈環今天在幹什麼?」

    趙師道回道:「臣剛剛得到回報,寧侯請了御林子府、金城子府、雲中伯府……及天水縣伯,共計二十八名武勳親貴,赴寧國府議事。」

    此言一出,隆正帝面色陡然一變,驚怒交加,厲聲斥道:「混帳,這種事,你居然要等到朕詢問才報?」

    上位者,最怕的便是麾下臣子私相秘聚,尤其是武將。

    一旁贏祥也莫名的抬起頭,不解的看著趙師道,不懂其為何不先報此事。

    趙師道聞言苦笑,從袖兜裡取出一份密摺,遞了上去。

    蘇培盛接過後,轉給了隆正帝。

    隆正帝打開一看,看到那一長串的與會名單後,面色先是一沉,但隨著看下去後,面上的怒氣,緩緩轉淡……

    待看到最後,先是一驚,又抽了抽嘴角,笑罵了聲,最後眼睛忽地一亮,面色變得興奮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1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孤家寡人

    「十三弟,你來看看,可行不可行?」

    將密摺看到最後,隆正帝眼中興奮和猶豫並存,遲疑了下,將摺子遞給了贏祥,滿眼的不捨。

    見他如此,贏祥愈發好奇,賈環召集一夥武夫,談的話能讓隆正帝如此?

    他說的到底是什麼?

    心中存疑,就打開摺子看了起來,略過前面一些鋪墊,到了後面,贏祥的面色也凝重起來。

    「黑遼的開發,對大秦而言至關重要。

    有人說,湖廣熟,天下足。

    如今天下的土地已經夠百姓用了,何必非要佔著黑遼?

    然而此等短視之人卻不知,太平盛世將至,大秦人口必然迅猛增加。

    現在,大秦已經有過億的人口了。

    以此龐大基數,不用三十年,人口必然龐大一倍。

    我們不能等到臨到跟前,忽然發現,耕地不夠了,糧食不夠了,才想起來開發新的耕地。

    兵法有云: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也。

    ……」

    贏祥越看越彆扭,滿臉古怪,看著隆正帝道:「陛下,賈環和一群大將談論這些?榆林子趙賁他們,聽得懂嗎?」

    隆正帝哼哼了聲,道:「這個混賬東西與其在說給他們聽,不如在說給朕聽。

    他必然知道,會有黑冰台的耳目,傳與朕知。」

    贏祥呵呵笑著,繼續看下去,面色忽地一變,皺起眉頭來:「這……胡鬧吧?

    讓一群武將,去番邦『買』農奴?

    讓武將帶兵去『買』……」

    隆正帝冷笑道:「他是想讓我大秦的武勳都去當人口販子!」

    贏祥聞言,連連搖頭道:「這如何使得?傳出去,朝野必將嘩然,說此舉不合仁義之道,好戰必亡……」

    隆正帝擺擺手道:「十三弟,你往後面看。」

    贏祥聞言,繼續看下去,這一看,眼睛登時一亮……

    「整個黑遼,全部收為國有。租給銀行?!」

    「銀行要保證,出產的糧食,至少八成運入關中,以平價供給百姓……」

    「如此,每個手持銀行股份者,均可從黑遼受益……」

    看至此,贏祥也遲疑了起來,對隆正帝道:「陛下,如此一來,這個銀行……是不是有點太……龐大了?有了商事,再加上農事……」

    隆正帝沉吟了下,搖頭道:「不妨事,天家為銀行最大股東,受益最多。

    而且,賈環雖然一手組建銀行,但如今插手並不多了。

    朕也不是沒有防備,一切都有規矩……

    賈環極有分寸,立好規矩後,對平常事務並不干預,也沒有作威作福,以銀行要挾哪個。

    朕所心動者,如果讓銀行來接手開發黑遼,黑遼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開發出來。

    這二三年來,朕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商賈們行事,竟比官府行事高效的多。

    哼,那起子國之蠹蟲,尸位素餐。

    不提他們,十三弟,如果銀行果真能在十年內,大力發展黑遼黑土田地。

    成為賈環口中所言的……大秦糧倉。

    如此一來,就能極大程度的解決大秦的糧食危機。

    百姓就能放開的到工廠作坊去勞作致富。

    民富,則國強。

    只是……」

    贏祥道:「陛下,既然此事極好,又不用擔心銀行不可控,那還擔憂什麼?」

    隆正帝沉吟稍許,道:「朝廷的格局,終究還是文武分治,要維持平衡的。

    只是由於賈環對文臣一貫的不屑態度,許多事,都將文官一系排除在外。

    比如那銀行……

    宗室和武勳購買股份,一分股只需一千兩銀子。

    如今一個個都富的流油,奢靡無度。

    而文官們,連購買的資格都沒有,如今顯得愈發清貧……

    僅此一項,就拉開了武勳將門和文臣之間的富庶差距。

    就朕所知,文臣對此不滿者,比比皆是。

    認為武勳宗室,貪斂無度,非國之幸事。

    只是因為他們現在還弄不清楚,為何武勳們這般貪斂奢靡,非但沒有造成民不聊生,百姓居然也跟著富庶起來……

    等他們弄明白後,必然反擊。

    銀行如此,而黑遼的開墾,其中利益之大,想想都讓人心動,朕以為,文官士紳們,必然不肯放棄這一處利益。

    若是再將整個文臣體系排除在外……

    未必是好事。」

    贏祥皺眉道:「賈環怎麼說?」

    隆正帝譏諷道:「賈環曾說,那些官兒要是哪個想發財,就把官帽子取下來,去做商賈去。

    沒有既想當官,又想發財的道理。

    這叫官商勾結,必生貪.腐之事。」

    贏祥苦笑道:「話是這麼說……可讓做官的發覺,他們成了苦哈哈,倒是以前卑賤的商賈們,一個個成了人上人,他們豈能甘心?

    不過皇上,昨兒賈環還在使性子,臣弟還以為他要鬧幾回。

    怎地這次這麼乖覺?

    莫非是昨兒那個輕車都尉給哄好了?

    還真有可能,聽說他疼他那兒子疼的不像樣。

    這小子,也當爹了。」

    隆正帝眯起眼,眼神中微微帶了分笑意。

    一旁趙師道忽然道:「陛下,王爺,寧侯他們還未散場呢……」

    ……

    「有人要說了,賈環,你這般做事,雖然極好,也算是兼和了大義發財兩不誤。

    可是到頭來,咱們還是沒有能傳諸子孫的土地啊!

    那黑遼土地,是國家的,咱撈不著,心裡就不高興。」

    賈環看著二十多個軍中干將,武勳親貴,說笑道。

    因說破了大家的心思,眾人一起鬨笑起來。

    賈環這時卻招了招手,命親兵送上來一個巨大的框架,框架裡,是一副地圖。

    圖址為南海。

    賈環將眾勳貴們召集近前,指了指大秦最南邊的一個島嶼,道:「這裡,就是我之前待了一年的海島,叫瓊州島。

    從這裡往南……」

    說著,賈環手指順著地圖比劃開,道:「這裡,是安南,這裡,是暹羅,這裡,是小乘佛國……

    再往西,便是當初唐三藏西天取經所到之處,天竺!

    我們再饒回來,看這裡……

    安南的對面,跨過一個海峽,這裡叫馬六甲。

    馬六甲再往南,便是爪哇國。

    從爪哇再往南,跨過一段海,這裡,是一個足足有大秦一大半大的海島!

    如今除了些土著外,還無人佔領。

    島上,有草原、森林和河流,土壤肥沃……」

    「寧侯,您的意思是……是讓咱們去這個比爪哇還遠的地方種地去?」

    榆林子趙賁苦巴著臉說道。

    他可不是世家子弟,反而是地地道道的西北苦寒之地的泥腿子出身。

    因為幼年間他祖父曾相助過武威侯府,趙賁自己又是極好的練武坯子,這才入了秦梁的眼,教他習武,帶他入軍中。

    這些年過去了,趙賁追隨秦梁東拼西殺,戰功赫赫,積功得封開國子爵。

    但當初家裡種地的辛苦,他還是牢記著。

    那個大海島究竟怎樣他不知道,但是爪哇國他聽說過。

    那海島還在爪哇國的南邊,老天爺,那得遠到什麼地步?

    跑那去種地……

    其他勳貴們也都不吭聲了,開玩笑都沒這樣開的。

    真去了那裡,想回來都難,這不是坑人嗎?

    賈環環視了一圈,在眾人臉上看過後,呵呵一笑,手一比劃,將之前所有點過的地方,全部圈了起來,道:「一個海島,只夠咱們武勳世家吃三輩子。

    但咱們難道只能傳承三代?

    不,咱們要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爵位只能給一個孩子,其他的孩子,卻可以給銀子,給地。

    大丈夫縱橫四海,沙場拚殺,所為者,不就是封妻蔭子嗎?

    諸位叔伯想要買地,也不是為了自己吧?

    不過,為了防止土地兼併,百姓失地後變成流民,重演前朝舊事,所以朝廷與軍機閣都不准咱們武勳大肆圈地。

    但是,天無絕人之路。

    咱們武勳雖然不能在大秦國內買地,卻可以在別的國家買。

    安南,暹羅,天竺,馬六甲,爪哇。

    這些國家,有的是土壤肥沃、產出豐盛的土地。

    咱們可以花銀子買回到手!

    諸位叔伯,這些地方,說遠是遠,但其實真沒多遠。

    近一些的地方,開海船,不用十天就能抵達。

    咱們可以用銀子,在這些地方圈地。

    銀行會源源不絕的從這些國家為我們帶來財富,我們再用這些財富,去購買他們的土地。

    不用一百年,整個南海,都將成為大秦的內海。」

    一眾武勳被賈環說懵圈了,雲中伯府的許劭咂摸了下嘴,質疑道:「寧侯,這些地方,都是別人國家的。

    他們能讓咱們這般做?」

    賈環呵呵笑道:「許叔,遠洋船隊南下貿易時,也有一些不開眼的國家,想打咱們的主意。

    可是現在,這些國家多已經換了君主……

    其實這也是為何我尋諸位叔伯來的緣故,若是讓一群只會耍嘴皮子的文官來,他們想做都做不了。

    可咱們是什麼人啊?

    咱是武勳將門!

    誰敢欺負咱們?

    何況,咱們也不是去霸蠻的強佔,是一點點的和他們交易。

    當他們覺得不大對,想要反悔時,自然就是理虧的一方。

    我們武勳,最喜歡的就是對付理虧的人,無論他是誰!

    諸位叔伯們怕不知道,這些國家雖號稱是國度,但國內人口,還沒大秦一個省份多。

    人又懶,又笨。

    咱們只要不仗勢欺人,民心就不會期盼戰爭。

    無聲無息中,咱們就會一點點反客為主。

    就算他們想要用強,可論武力,這些國家全部加起來,都不夠我大秦一個南海水師橫掃的。

    公理,會在咱們的水師和大秦戟下,得到公證!」

    一群還沾染著戰火和鮮血氣息,並未退盡的虎將們,聽到這番話後,一個個都氣息澎湃起來。

    軍人,始終是強權的代表。

    只是在大秦,軍人被死死的束縛住了。

    可這不代表他們的血性已經被閹割。

    那可是跑馬圈地,留諸子孫啊!

    榆林子趙賁撓了撓下巴,看著地圖道:「寧侯,道理上是沒問題了。可是……咱們買了地,有人去種嗎?

    難道一直買倭奴和新羅奴去種地?」

    賈環淡淡道:「只要有地,還怕沒人?

    等咱們把路趟平了,就在大秦國內招人,告訴他們,願意去的,發牛,發種,發田,發屋子,還發女人。」

    「噗!」

    幾個喝茶的大佬登時噴了出來,滿是驚愕的看著賈環。

    賈環呵呵笑道:「倭奴們為了金銀和大秦的各樣珍貴貨物,一定會拚命的將他們國內的農夫抓來賣給咱們。

    他們國內還在割據,各大名紛爭不休,為了農奴,定然會發動戰爭。

    長久以往,不需十年,他們國內的青壯男人也就有限了。

    到時候,女人繁多。

    咱們再買女人就是……

    除此之外,其他國家,也多的是女人。

    倭奴國如今有人口二千萬,再加上新羅國,至少咱們這一兩代人,應該夠用了。」

    「哈哈哈哈!」

    一個用字,讓一眾鐵血裡滾爬出來的軍中悍將們,笑聲如雷。

    笑罷,賈環最後道:「總之,我希望各位叔伯們,不要只把眼睛盯著大秦國內這點土地。

    不是怕什麼,也不是真的不能。

    只是如今大秦的土地,尤其是江南的土地,大半都在士紳手中。

    如果和他們爭,就要死很多人。

    我不大喜歡看見大秦的百姓流血,更不想看到大秦國內發生戰爭。

    我寧願,這些不好的事,都發生在其他國度。

    我們是武勳將門,我們當放眼天下。

    生命不息,就該永遠的開疆拓土,建功立業。

    當我們停住腳步,開始為了一些芝麻大小的利益蠅營狗苟算計時,那就代表著腐朽和滅亡的開始。

    這樣的人,是跟不上我們的腳步的,也注定要被淘汰。

    就如,那些士紳。

    所以,如果不想被淘汰,諸位叔伯現在其實就可以準備了。」

    「準備什麼?」

    這是他們平生以來,第一次聽聞這樣的世界,也第一次聽聞這樣的事。

    所有人都還懵著,轉不過圈來。

    賈環笑道:「自然是將諸位叔伯府中出色的子弟,送往靖海侯府,施世叔麾下。

    論海戰,施世叔當世無雙。

    這二三年來,就是靠南海水師的護航,才讓大秦銀行的商貨,行銷萬國無阻。

    誰家子弟,能學到施世叔的本領,就代表著日後鼎盛的前程和富貴。

    諸位叔伯,西邊准格爾覆滅,北面厄羅斯推卻,大秦週遭的敵人,已經不多了。

    未來的戰功,一定是在海上。

    誰家能搶到先機,誰家就有可能躋身於最頂級勳貴門第。

    誰家落後……也就意味著低人一頭。」

    「沒說的,我家老二最喜歡頑水,咱老李家全家都是旱鴨子,就他娘的一個拚命愛頑水。

    若不是他長的極似咱老李的種,老子都以為他是別人的!

    就打發他去靖海侯學能為,敢不學好,以後也別用腿走路了,就在海裡飄著吧。」

    天水子李壯大聲喊道。

    眾人一陣哄笑,也紛紛說要送自家子弟去靖海侯府。

    不過……

    李壯有些撓頭道:「寧侯,咱和靖海侯府不熟啊!」

    賈環笑道:「這不妨事,我會請義父他們開辦一個水師學院,由靖海侯施世叔擔任山長。

    到時候,讓你兒子好生學就是。」

    李壯等人聞言,紛紛笑起來,道:「那沒問題,那沒問題。

    寧侯放心,我們一准拖不了您的後腿。

    這就好比行軍打仗,有高明的統帥指明了方嚮往哪打,咱就提著腦袋往前衝就是。

    誰敢拖泥拉稀,誰就是孬種!

    這樣的人,在戰場上反而活不長。

    如今咱們有兵,有船,有糧,有銀子。

    大秦國內不讓咱圈地,咱也不和百姓爭,就去外國去圈!

    圈出來的地,還不是咱大秦的?

    這也叫開疆拓土!

    咱就不信,再開個萬里江山歸秦的疆域,陛下就好意思不給咱升個伯爵噹噹!

    哈哈哈哈!」

    ……

    大明宮,紫宸書房。

    隆正帝看著新送上來的厚厚一沓摺子,看到完後,面色陰沉如水。

    將摺子遞給贏祥,等他看罷後,見贏祥也一臉的感慨,隆正帝怒哼一聲,道:「看到了麼,這是在謀後路!」

    贏祥頓了頓,有些莫名笑道:「皇上,這和之前賈環同陛下說的,也差不多嘛。」

    隆正帝沉著臉道:「差不多?差遠了。

    以前他只是想用行商的法子,徐徐圖之,也沒惦記著人家的土地,卻建國中國。

    如今,乾脆就想著用金銀收買他國土地,再以大軍壓之。

    這是什麼?這是王霸之道!

    他著急了!

    再者,等這些武勳將門,在海外的家業勝過在大秦的家業,他們還會待在大秦嗎?」

    贏祥笑道:「皇上,臣弟覺得不會。

    這李壯不是說了嘛,還要再為陛下開疆拓土,開拓個萬里江山歸秦,還指望陛下升他伯爵呢。

    俗話說,故土難離。

    他們在海外蠻荒之地,種種地發發財也就罷了,背井離鄉卻是不能的。

    祖宗之土在大秦,祖宗之骨亦埋於斯。

    好好的,誰會遠出海外?

    斷不會的。」

    隆正帝聞言,卻愈發惱火,道:「除了賈環這個混賬,還能有誰?

    他之前怕是就有過這等心思,被朕召回後,才暫熄了這等無君無父的主意。

    卻不想,如今再度提起,還蠱惑勳貴們一同出海,燒殺搶掠,端的可恨。」

    贏祥知道,隆正帝在意的不是武勳們出海燒殺搶掠,而是不想讓賈環出海。

    因為這兩年國朝的遠洋商貿,絕不是做做生意那麼簡單,殺的人,不比賺的銀子少多少……

    贏祥耐心勸道:「皇上許是多左了,他如今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哪裡就能輕易離開?」

    隆正帝冷笑一聲,道:「他也不是今天就走,十三弟沒看明白嗎?

    人家計畫的周詳著呢,長則十年八年,短則三五年,他一步步鋪墊好路,到時候,賈家太夫人未必還在世,家裡小的也長的差不多大了,正好閤家出海,逍遙自在。

    他是怪朕沒有殺了那個逆子,他是怪朕沒有殺伐果決,他斷定朕早晚會死在那逆子手中,才又開始謀劃起後路來!

    一個個都要逼朕,一個個都與朕離心離德,一個個都以為必朕不得好死。

    不想做朕的官,就滾!

    朕,不稀罕!!」

    隆正帝單手扶著御案,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已年近六旬,父死,母喪,子亡……

    皆死於非命。

    疼若子侄般信重的臣子,還要逼他殺子。

    卻不理解他,不是他不想殺,而是現在不能殺!

    這一刻,年邁的隆正帝孤獨如斯,細眸如血。

    他終於明白,什麼是孤家寡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5:52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故人歸

    賈環今日招來的這二十多名武勳,都是直接領兵的實權大將。

    灞上系的在灞上大營,黃沙系的在京營。

    他們在軍中有威望,都是不小的軍頭。

    其中黃沙系最多,而灞上系的,卻只有六七個。

    因為灞上大營的老將,經過兩次抽調,或入塞北長城軍團,或入川蜀天府軍團,留下的已經不多了……

    新填充進去的,想和今日來的這些武勳比肩,還有太長的路要走。

    在軍中,沒有戰功,也就沒有威望。

    沒有威望,就沒有資格蹦跶,所以賈環沒有尋他們。

    因為只要擺平了這二十多個武勳,勳貴體系對黑遼土地的訴求,便基本擺平。

    牛繼宗說的對,賈環能有今日這樣的能量,其根源,終究還是在武勳將門的支持。

    沒了這個根本,縱然聖眷再隆,可興衰也只在帝王一念間。

    那樣的日子,卻不是武勳能過的……

    ……

    送走這二十多位軍中大將後,業已過了晌午。

    蘅蕪苑的丫鬟跑來寧安堂後宅傳話,賈蒼和賈芝還有巧姐兒在蘅蕪苑處午睡了,讓這邊不要擔心。

    賈環倒沒所謂,小吉祥卻鬱悶的不行。

    賈環看著小吉祥嘟起的紅唇,面上還帶著淺淺的嬰兒肥,笑道:「都這般大了,還惦記著和蒼兒芝兒耍?

    怎地不和香菱頑了?」

    小吉祥嘆息了聲,雙手捧著臉,趴在賈環身旁的小幾上,愁眉苦臉道:「香菱如今愈發明白了,不像從前那樣好頑了。」

    賈環呵呵笑道:「以前那樣小迷糊似得,難道就好?如今明白過來了,還是親近你嘛。」

    小吉祥皺著毛毛蟲眉,噘嘴道:「她如今愈發明白,好是好,可是她都不跟著我跑了……」

    賈環哈哈笑道:「蒼兒芝兒過兩年也明白過來,也不跟你跑了!」

    「三爺啊!」

    小吉祥聞言,鬱悶的走到賈環身後,從後面抱著脖頸搖啊搖啊搖。

    賈環笑道:「你搖我也沒用啊,讓我去把香菱再打傻?」

    正巧香菱端了茶水進來,聽到賈環的話後,沒好氣的白了眼。

    小吉祥沖香菱做了個鬼臉,然後繼續搖:「生寶寶!生寶寶嘛!生了寶寶天天耍子!」

    賈環哈哈大笑起來,香菱也無語的看著小吉祥,給賈環斟了茶,又幫小吉祥理好散開的頭髮和衣襟。

    自下江南後,香菱隨著林黛玉等人幫助那些青樓畫舫的女子重新生活。

    不知是聽了太多悲慘事有所觸動,還是真的立下了大功德,總之,香菱一日比一日明白了。

    後來賈環帶她在蘇杭尋到了其生母封氏,只因見封氏已經改嫁,生活雖然並不富貴,卻也安樂,再生一子,業已抱孫。

    香菱便不願再去打擾,在門前三叩首後,人也徹底清明過來,與賈環回來後,依舊叫香菱,不喚英蓮。

    雖然感念小吉祥的關照,對她依舊親如姊妹,香菱卻不肯再姐姐長姐姐短的叫了。

    如今,卻是她來照顧小吉祥。

    秋日午後,天氣清涼。

    庭院黃花落葉,秋蟬偶鳴。

    與一二妾室頑笑,日子過的倒也爽快。

    到了下午,賈環卻又忙了起來。

    因為西域來人了。

    ……

    縱然賈環這三年來,精力大部在銀行的運作上,但西域的發展,卻從未落下。

    不知多少物資從未間斷過的送往西域。

    糧種,耕器,鹽茶,武器……

    每年七月,他都會帶上四五親兵,人手三騎,快馬加鞭奔赴西域。

    日夜不停的趕路,不用半月,就能趕至西域。

    陪伴著烏仁哈沁和彩霞,逛逛西域。

    西域武有寧澤辰和趙虎在,文有付鼐和納蘭森若。

    還有一干黑雲十三將後人。

    再加上這幾年來,被賈環精心挑選出能力和忠心俱佳的人才,源源不絕的送過去,人數雖不多,但多能頂大用。

    所以,西域,至少是曾經准格爾龍城額敏河流域,賈家那十萬畝草場和田地附近,發展的極好。

    並不遜色於黑遼。

    只是在黑遼肥沃的黑土光芒遮掩下,無人發現罷了。

    「給三爺請安。」

    兩個面色黝黑,但神情幹練的年輕人,大禮參拜道。

    賈環驚喜道:「何峰,王思,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這兩人都是賈環在江南遊歷時,發現的人才。

    草莽之間多龍蛇,這個時代,有太多人才被埋沒在民間。

    他們或因家庭條件,或因不善讀書,沒有崛起的空間。

    賈環發現過,帶在身邊觀察了一段心性,就打發到西域磨礪了。

    兩人起身後,何峰笑道:「三爺,是王世清王大哥讓我們回來,給三爺報喜的。」

    賈環聞言,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道:「王世清,回來了?」

    王世清一直是賈環心中惦念不下的一樁事,因為三年王世清帶著商隊,從西域出發,往西重走絲綢古路。

    三年來,一直沒有絲毫音信,卻不想,他竟回來了!

    何峰也興奮,連連點頭道:「王大哥回來了!王大哥說,原本是要親自回一趟都中,給三爺請安的。

    只是絲綢之路重新打開,他想要趁熱打鐵,再帶幾支大商隊再走一遍,徹底打通商路。

    這是王大哥給三爺的信。」

    賈環接過信後,看著信封上熟悉的三爺敬啟的字樣,眼睛都濕潤了。

    展信閱之,愈發動容。

    王世清三年前自西域出發,先穿過萬里西域入玉茲,也就是後世的哈薩克斯坦。

    一路上克服種種艱難險阻,與玉茲國主達成通商協議後,再入大月氏國。

    那裡,便是大漢朝武帝派張騫出使之國,亦為絲綢之路的開端。

    在後世,這個國度,叫阿富汗……

    隔絕了千年的兩個古國,再次建交。

    之後,王世清又帶隊穿過了大月氏,再往西,到達了波斯。

    波斯亦未酒留,再往西,到達了拜占庭……

    萬里之遙啊!

    信中,王世清告訴賈環,這一路都極順利。

    因為大秦覆滅西域強國准格爾,擊敗厄羅斯,使得大秦威名在西方諸國聲名遠颺。

    那些國家,都願意和大秦通商,互通有無。

    他上回帶去的商貨,絕大多數都送給了各國的國王君主。

    但也從各國帶回了他們國王的親筆信,送給大秦的皇帝。

    這些信都隨著禮品,一起送入都中了。

    王世清以為,應該盡快展開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絲綢之路的通商,爭取將這條商路徹底打通。

    如此一來,西域的發展就將不會再是無根之木,只會愈發興旺……

    所以,他再次帶隊出發了。

    只是,家中老母已經年邁,他在外久無音信,恐無人照顧,故送妻兒回京,在高堂膝下盡孝。

    賈環聞言再次大喜過望,看著何峰道:「王世清有兒子了?」

    何峰連連點頭,道:「有了,今年三歲,小傢伙兒極懂事。大嫂和小侄子現在外面……」

    話沒說完,就見賈環大步出去了。

    賈環三兩步就奔出了寧安堂,而後便在庭院裡看見,兩個婆子中間,站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

    邢蚰煙。

    三年不見,邢蚰煙變化了許多。

    這般年紀,膚色已然可見蒼老。

    但眼神一如當年溫潤。

    看著懷中孩童的目光,滿是慈愛。

    發現身旁婦人忽然請安,才回過神,看向賈環。

    剛要下拜,卻被賈環連連擺手止住。

    「去,讓裡面到園子裡請二姐姐來。不,把園子裡的姑娘都請來。告訴她們,邢姑娘回來了。」

    賈環深吸一口氣後,對廊下侍立的一親兵說道。

    說罷,就從邢蚰煙懷裡接過王世清的兒子,瞧了瞧,笑道:「像他爹!」

    邢蚰煙抿嘴一笑,道:「三爺,我們爺時常惦記著您呢。再三叮囑,讓我回來後,代他給三爺請安。」

    賈環搖搖頭,道:「要拜也是我拜,王世清是我兄長,你便是我嫂嫂。豈有嫂嫂拜小叔子的道理?

    對不對?」

    最後一句,卻是對懷裡正睜著黑黑的大眼睛看他的王世清之子說道。

    「三爺,他叫王思秦。落草時,是在大月氏。我們老爺說,雖然出生異國,但心裡一定要常念大秦。」

    邢蚰煙緩緩說道。

    賈環嘆息了聲,道:「是我有負王大哥,欠他良多。

    這三年來,我後悔過許多次。」

    邢蚰煙搖頭輕笑道:「這卻不該,我們爺極喜歡這個事,他說,日後青史之上,他必然能與張騫相提並論。

    也算是光宗耀祖,不枉此生。」

    賈環道:「自然如此。張騫出使歸來,漢武以軍功封其博望侯。

    你放心,我不會讓王世清輸於先人的。

    這次先奏請陛下,復其祖上金鄉侯的爵位。

    待再次歸來,必轉為世爵。」

    邢蚰煙聞言,喜極而泣,款款拜下,道:「奴家代我們老爺,多謝三爺的大恩。」

    賈環見之忙讓她起來,道:「自家人不說這些。」

    說話間,得聞消息的賈迎春等人紛紛趕來。

    邢蚰湮沒出閣前,與賈迎春最相得,都是溫柔可親的性子。

    一別三年,兩人不知有多少思念。

    久別重逢,自又是好一陣傾訴,哭笑皆有。

    只因國喪期間,不能擺宴飲酒,邢蚰煙還要去金鄉侯府,給王世清母親請安,所以相逢之後,又要離別。

    好在這次回來,邢蚰煙便是為了代王世清孝順高堂,不會再走了。

    日子還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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