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迷紅樓 作者:屋外風吹涼(已完成)

 
Babcorn 2017-1-10 14:23: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3 684775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4
第140章 過繼

     隆正十四年,正月十五,上元。

    西城居德坊公侯街,寧國府宗祠。

    距離上一次開啟寧國府賈族宗祠,不過十五天時間,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

    今日,供桌上並沒有擺放諸多供祖宗享用的祭品佳餚,只有一道橙黃色的錦帛聖旨。

    賈府請封的旨意,終於在上元節這一天批覆下來。

    只待賈環去宗人府考封過後,即可承襲寧國公傳承下來的爵位,太上皇旨意,念榮寧殊勛,特准賈環恩襲一等子爵。

    而賈璉,亦特襲賈赦一等將軍爵,沒有降襲。

    今日賈族開祠堂,除了要向祖宗上報這一喜訊外,還有就是,在祖宗和賈族眾親長及賈家親友的見證下,舉行賈環過繼承嗣寧國府的大禮。

    除了賈母、賈敬、賈政、賈代修、賈代儒、賈璉、賈寶玉等一干賈族眾人外,還特意請來了賈府的姑爺,前科探花郎,如今任巡鹽御史的林如海,也就是林黛玉的父親,他正值進京陛見,趕上了此事。

    除此之外,還有王夫人之兄,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保齡侯史鼐,鎮國公府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府一等子柳芳,修國公府一等子侯孝康等眾多與賈府頗有淵源的親長好友。

    供桌下方正中間,橫著擺了兩把椅子。

    左側坐著的,是一臉枯槁之色的賈敬,他顴骨高高聳起,腮部幾乎看不到什麼肉。

    原本修道就修的清苦,又吃了不少重金屬丸子,近來又承受了喪子喪孫的巨大悲痛,看他滿頭花白的頭髮鬍子,眾人無不心生同情悲憫之意。

    右側坐著的,則是賈政,他的臉色同樣不怎麼好。

    他倒不是為了賈赦等人的死,當然,他也難過過,可是今天他更難過的,是他的親兒子,過了今日後,再見他,就只能喊叔父了。

    賈政一共三個兒子,大兒子早亡,二兒子……唉,不提也罷,是脂粉堆裡的英雄。

    三兒子原本也不成器的很,可是經過先榮國公點化後,竟似是變了一個人,懂事貼心的緊,能耐也是大漲。

    原本賈政就指望這個兒子為他爭光了,孰料……

    祠堂內,肅穆的氣氛下,眾人的臉色各不相同。

    賈環卻沒功夫理會他們是怎麼想的,他此刻跪在那裡已經跪了大半個時辰了。

    今日一早天還沒亮,他就被人喊起,大冷天騎馬跑了一個時辰,滴水未進,先是接聖旨,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然後就直接開到了祠堂。

    又開始折騰個沒玩沒了。

    說實話,聖旨裡的話和現在賈代儒口中念叨的話,賈環幾乎完全聽不懂。

    只有在賈代儒拖長聲音問他「汝知否」的時候,應一聲「知道了」,又或是在他問「汝可記下了」的時候,應一聲「記下了」。

    其他的時候,賈環腦子裡幾乎是處在放空狀態。

    好久好久之後,賈環覺得賈代儒這個老髁子幾乎上氣不接下氣,這才總算唸完了。

    然後賈瑞從後方端了一個茶盤過來,上有兩盞茶盅。

    賈環拿一起一盞,雙手敬向賈政,這一盞茶異手後,就代表一段父子情的終結。

    賈政微微赤紅著眼睛,眼中終於不在人前掩飾疼愛幼子的神色,手顫巍巍的伸出,卻遲遲不願接賈環手裡的茶盅。

    賈環看的心裡也難受,老實說,自他穿越以來,賈政對他還是很不錯的。

    雖然被趕出賈府,可每次見了,都幾乎傾盡所有的給銀子,對他也不像對賈寶玉那般動輒訓罵。

    唸著賈政的好,賈環只覺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一次,賈環沒有再作偽,眼中的濡慕和依戀之色,看的來觀禮的眾人紛紛點頭不已。

    赤子誠心,不以高位貴爵為念,十分難得。

    「咳咳!」

    一旁處,賈代儒雖然看的也很滿意,卻不得不提醒一下賈政,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畢竟聖旨都下來了……

    賈政聽到賈代儒的聲音後,身子微微一顫,而後便顫巍著手,接過賈環手裡的茶盞,嘶啞著嗓子道:「至今往後,汝要好生孝敬汝……汝父,不可以吾為念,記下了嗎?」

    賈環流淚不止,哽咽道:「父親……叔父,孩兒……侄兒記下了。」

    說罷,賈環重重的給賈政磕了一個頭,賈政難過的扭過頭,揮了揮手……

    氣氛極為傷感。

    賈環起身後,從賈瑞托的茶盤中接過另一盞茶,看著面色枯槁,眼神複雜的賈敬,恭聲道:「父親,請用茶。」

    賈敬長嘆了聲,接過茶盞,道:「環兒,日後寧國府的門楣,就要看你的了,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賈環,賈氏宗族的重擔,從今日起,就由你來接下。」

    賈環沉聲道:「必不負父親所托!」

    賈敬飲了口茶,點點頭,道:「起來吧,去給老祖宗磕個頭。」

    賈環應下,然後走到左首上座賈母跟前,跪下叩首,道:「老祖宗,孫兒請老祖宗的安!」

    賈母的臉色不比賈政好多少,她心中也真心捨不得這個如今越發出息了的孫子,可是卻也沒辦法,嘆息了聲,叮囑道:「起來吧,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往後行事,要多思量思量,今日往後,你代表的就不是你自己一個人,而是咱們賈家,代表著榮寧二公,記住了嗎?」

    賈環聞言,正色道:「孫兒謹記老祖宗的教誨。」

    注視了賈環良久,賈母再次長嘆一聲。

    氣氛,依舊有些沉重傷感。

    「老祖宗,何必難過?就算環哥兒過繼到了寧國這邊承嗣,可不還是您的孫子?兩處挨的又近,您要是想他,讓他每日過來給您老請安就是了。難道他還敢說個不字?」

    保齡侯史鼐可能覺得賈母是他的親姑母,所以說話很隨意。

    賈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環哥兒日後便是賈族的族長,他每天還要習武,如今正是打根基的時候,哪有那麼多時間來做這些面子事?等他得閒了,能看看我這個老婆子我就安心了。」

    牛繼宗在一旁笑道:「老祖宗,您可真是賢明啊!環哥兒有您這樣的祖母,是他天大的福分。」

    柳芳和侯孝康也湊趣賠笑道:「正是,確實是環哥兒的福分。」

    賈母淡淡一笑,道:「老太婆能有這麼個孫子,也是我的福分。不然,等我死後,又如何有顏面見這堂上供著的列祖列宗?」

    ……

    祠堂再次關閉,人也都散去了。

    賈敬最後連多一眼都沒有瞧,看都不看寧國府和賈環一眼,就在兩個小道士的陪伴下,駕車回那玄真觀閉關修行去了。

    唯恐這一處,成了他修行中揮之不去的魔障。

    賈母在賈政等人的侍候下,也回了榮國府那邊。

    林如海去見他的女兒了,牛繼宗、柳芳和侯孝康等人,叮囑了賈環幾句,讓他有事只管去尋他們,之後便也各自離去,都不是閒人。

    等人盡去後,賈環始終站在寧國府大門前,沒有動彈。

    他身後,躬身站著一大票寧國府的奴才。

    為首的,正是寧國府的都總管,榮國府大總管賴大的弟弟,賴二,也喚來升者。

    賴大和賴二兄弟倆,是榮國老祖宗史老太君當初陪嫁的使女賴嬤嬤的兒子。

    在家族,賴家的地位甚至比普通的主子還要高。

    「二爺……」

    許是站的太久了,賴二怕賈環凍出個好歹,悄然上前一步,喚道。

    賈環聞言,卻眉頭一皺,道:「二爺?這是從哪一輩論的?」

    賴二賠笑的臉色一滯,道:「先珍大爺去了,爺如今過繼到老爺名下承嗣,自然就是二爺了。」

    賈環搖搖頭,道:「不是這樣排的,珍大哥哥下頭,是鏈二哥,因為當初念在他們二人日後都要承爵,所以將他們兩人單拎出來排。不然的話,鏈二哥就是榮國長房的長子長孫了。所以,如今我應該排在先珍大哥和鏈二哥之下,還是老三。以後,你們還是叫我三爺好了。」

    賴二聞言,臉色有些糾結,可他又不能說賈環是歪理,因為賈環這般解釋倒也能解釋的通,如今這偌大的寧國府已經是賈環當家了,他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管家,再體面,還能體面的過當家主子去?

    於是,賴二索性不再狡辯了,賠笑道:「到底是主子英明,想的比我們周到,看的也比我們這般奴才清楚。」

    他說的雖然好聽,可賈環心裡對賴家之人卻沒有半點好感。

    按照原著裡的說法,在榮寧二府失勢以後,落井下石的奴才裡,就有賴家一夥子。

    賈政出外為官,手頭不濟,便打發人去賴大兒子賴尚榮那裡去借二百兩銀子。

    那賴尚榮不過一奴才秧子家生子,蒙賈母恩典,放出身來,又走了賈家的門路,才選了一個知州縣官。

    可是當賈政前去拆借兩百兩銀子時,這王八羔子居然就給了二十兩……

    這不是借銀子,這是在羞辱賈政。

    而賴尚榮擔心賈政報復,又急忙寫信回家,讓賴家早日和賈家脫離關係。

    可見,受了賈府偌大恩德的賴家,家裡銀子成堆成堆放置的奴才門子,並不是什麼忠僕。

    只是……

    賈環剛接手寧國府,而且,他的考封還未通過,爵位還沒上身。

    暫時不宜大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4
第141章 聰明人

     又在寧國府大門前站了會兒,看著門匾上御筆篆書的「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出了會兒神後,便不再停留,轉身進了正門。

    一叢人跟著進門後,寧國府的正門便關閉了。

    尋常時分,若無聖旨和貴人降臨,寧國府的正門通常都是不開的。

    而能在寧國府門楣前稱的上一個「貴」字的,大秦神京內,著實有限。

    ……

    進了正堂後,賈環對賴升道:「這些日子辦理先珍大哥和蓉哥兒的事,府上的人也都累壞了。你安排下去,除了日常上值和守夜的人外,其他人都可輪休三日。另外,每人發放二兩銀子的賞錢。你們管事的多拿一點,就二十兩吧。」

    賴升並幾個管事的聞言,紛紛面作大喜,跪下給賈環磕了幾個頭,謝恩。

    不過賈環還是瞧出來了,幾個管事的眼中閃過的一抹輕視。

    二十兩對普通奴僕來說,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能頂的上他們兩年的月錢了。

    可對管事的來說,這就不足為道了。

    他們這般做,不過是配合賈環演戲,好讓賈環恩出於上的把戲過得去罷了。

    賈環見狀,也不理會,嘴角彎起一抹微笑,道:「行了,沒事都下去忙吧。我要去後院,給大嫂子請安。」

    眾人聞言,面色微微一變,隨後一起躬身退下了。

    寧國府,真的要變天了。

    ……

    寧國府亦是別院重重,院落一層套著一層,過了三四個門樓之後,賈環方才進了先頭賈珍和尤氏的住房。

    前頭早有婆子丫鬟進去稟報,尤氏一身白孝,並同樣打扮的秦氏,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均是雙眼紅腫的和核桃似得,在門口候著迎接。

    賈府有一個「優良傳統」,那就是男尊女卑。

    至少在同一輩分的人裡,都是這樣。

    王熙鳳那樣厲害,可放印子錢攢的私房錢都要偷偷摸摸的藏起來,唯恐被賈璉聞著味兒給摸跑了。

    賈璉和鮑二家的多姑娘玩兒角色扮演,還咒王熙鳳這黃臉婆早死,可鬧開了後,王熙鳳被賈璉提著劍追殺,嚇的往賈母房裡跑……

    王夫人亦是如此,心思陰沉手段毒辣的一個婦人,可是在賈政面前,也只能扮演賢妻。

    邢夫人就更不用提了,親自給丈夫納妾,連賈母都譏諷她三從四德是不是有些過了?

    而尤夫人,在賈珍在時,亦是應聲蟲般的存在,被王熙鳳譏諷為沒嘴兒的葫蘆,任王熙鳳揉搓啐口水也無法。

    所以,這倒也為賈環省下了一樁麻煩事,不用再費腦筋去思量宅斗……

    「大嫂,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麼能出來?這讓我這做弟弟的如何受得起?」

    也不用避諱什麼,尤氏的年紀和趙姨娘相仿,都是二十出頭三十不到,雖然年輕,卻比賈環這沒長毛的毛頭小子年長的多,因此賈環伸手攙扶她,也沒人會亂想什麼。

    尤氏一張嬌豔美臉憔悴極了,她雙眼含著淚,道:「三叔,你珍大哥沒了,如今你過繼到這邊承嗣,就是這邊府上的主子,論規矩,我們自然要迎你的。」

    賈環眼神有些複雜,嘆息道:「大嫂,我既然已經到了這邊,論起來,咱們就是至親了。既然是至親,哪裡還用講這些規矩?」

    話雖如此說,但賈環心裡還是暗讚一聲聰明。

    如果說紅樓夢裡,有哪個女子堪稱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那麼就非尤氏莫屬了。

    她和邢夫人一樣,都是從侍妾位置上扶起的,並且都無兒無女。

    她們的一身富貴,都繫於她們丈夫身上,所以,對於賈赦和賈珍兩人的胡作非為,她們自然不敢多說什麼。

    賈環原來還猜想過,這尤氏會不會給他擺出一個「長嫂如母」的譜來,如今看來,她當真是一個明白人。

    賈環記得前世讀紅樓時,對這個尤氏就頗為欣賞。

    王熙鳳在賈族裡能有偌大的名聲,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秦可卿死後,她主持了秦可卿的葬禮。

    因為辦的轟轟烈烈的,所以讓她備受族內眾人讚賞。

    然而,人們卻忽視了一點,王熙鳳辦理秦可卿葬事時,只需管理內宅事務,外面的事通通不用她理會,而且銀子也是放開手的去支使,還有賈珍做她的後盾,沒人敢不服。

    但是,尤氏同樣處理過一樁葬事,那就是賈敬死金丹後的事。

    當時,榮寧二府裡的當家人都不在家,寧國府裡能做主的只有尤氏一人。

    在這個時候,尤氏的處理手段就讓人覺得極為沉穩妥當,而且行事也大氣。

    首先,她就使人去了玄真觀,將觀裡的道士通通鎖了。

    換了一般的婦人,這個時候哪裡還有這個心思?早就哭天喊地的找人求助起來了。

    而後一樁樁事,都辦理的極為妥當,連賈珍都讚賞不已。

    而且她的心地還比較善良,就連對待趙姨娘這樣的奇葩,她都會善意對待。

    王熙鳳過生辰的時候,賈母湊趣,要學小家小戶那般,眾人湊份子來過。

    一干人出了銀子後,王熙鳳還不死心,專門指了趙姨娘和周姨娘兩個姨娘,讓她們也出銀子。

    然而尤氏轉身又將銀子還給了二人,還說出了事她擔著。

    後面還有幾個多嘴饒舌的奴才,被她發現後,也是干淨利落的就捆了,著人打板子攆了出去。

    種種事蹟表明,尤氏絕非王熙鳳口中說的那樣沒用。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缺點,也不能說是缺點,應該說,善於明哲保身。

    比如說,尤二姐和尤三姐之事。

    不過這兩女並非她的親妹妹……

    再比如說,她任王熙鳳作弄推搡,就是不反抗。

    就身份而言,她的身份是比王熙鳳貴重的多的,不提三品誥命,就說她是賈氏宗族的族母,就遠遠不是王熙鳳能比的。

    但她卻絲毫不反抗,為何?因為她知道,王熙鳳身後站著的是王夫人,是賈母。

    所以,她就忍了。

    一個忍字,要是沒有大智慧,何人又能辦到?

    要知道,她先前的種種所為表明,她並非是渾渾噩噩度日,沒有能力只會逆來順受之輩。

    所以,賈環在心裡讚歎她一聲聰明。

    她一開始就表明了態度,她會遵守規矩,尊重賈環這個當家主子。

    她也知道,賈環雖然脫離了榮國府的序列,可無論是賈母還是賈政,對賈環這個子孫都不會不管不問。

    在賈母和賈政心中,賈環的地位遠非她一個半路扶正,娘家卑微的喪偶大婦可以相比的。

    她要是敢做耗,賈環什麼法子都不用使,只要去賈母那抱怨一聲,她可能就會被打發到不知哪個清冷的宅子裡乾熬生命去了。

    賈府裡,這樣的婦人多的是,先榮寧二公的侍妾,至今都還有活著的。

    可那種活法,尤氏寧肯去死。

    想明白這些後,尤氏的架子就放的很低,她清楚的明白,日後的日子到底是繼續榮華富貴,還是冷衣冷食,全看她能不能討好的了如今這位寧國府的新主子。

    她跟著賈珍,本來就和愛情無關……

    ……

    眾人進屋後,彼此相讓一番後,賈環率先落座。

    尤氏又道:「三叔,這兩天只顧著流淚去了,沒來得及搬屋子,還望你容我兩天,我就搬走。」

    賈環苦笑道:「大嫂,這話是怎麼說的?你這不是讓我這做弟弟的沒法做人嗎?哪有讓你搬家挪地兒的道理,這要傳出去,別的不說,老祖宗的板子就要落到弟弟我的身上了。」

    尤氏嘆息道:「不會這樣的,這是正屋,原就該是家主住的。老祖宗最明規矩了,我不搬,她老人家也會提醒我的。」

    賈環還是搖頭,道:「搬也不是現在就搬,大嫂,我實話跟你說吧,雖然我現在已經過繼到這邊了。但這兩年,我肯定不會住進來。」

    尤氏聞言一怔,一旁親自端著茶盤來給賈環奉茶的秦氏也怔在了原地,一雙美眸凝視著賈環,愣住了。

    尤氏蹙眉道:「三叔,你這是……」

    賈環沉聲道:「大嫂想必也知道,小弟之所以能到這邊來,全是因為小弟身具從武之資所致。而這兩年正是我要奠基習武根基的時候,所以萬萬大意不得。」

    尤氏和秦氏兩人看賈環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換做另一人,剛得到這貴爵公府,還不死了命的在這裡高樂?

    偌大的一座產業,換誰不動心?

    然而賈環還能忍耐兩年才願意住進來,他依舊去城外那座鳥不拉屎的農莊上練武?

    這……

    尤氏道:「三叔,就算要練武,也可以在府上練啊。我記得,後邊花園深處有一塊空地,正是先前老太爺在世時,專門留出來做練武場用的。現在雖說已經荒廢了好些年,可搗拾搗拾,還是一處好地方哩。」

    賈環笑道:「大嫂,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除了我之外,一起在莊子上練武的還有鎮國公府牛伯爺的世子,以及定軍伯府老韓家的三個公子,我們商量好了一個法子,一起練武打磨。這件事是定好了的,不好再變更了。」

    尤氏蹙眉道:「可是,這偌大一個家業,你不在府上,這可怎麼使得?」

    賈環笑道:「這正是我來尋大嫂的原因之一,大嫂,如今我年幼還未成親,這府裡也沒什麼能管事的長輩了。所以,我想託大嫂幫我管管這家。外頭的和公中的我自有安排,只是這後宅內院裡也有一二百多人,就只能勞煩大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5
第142章 內宅

     尤氏聞言,眼神一閃,呼吸都微微粗重了些。

    賈珍還在世的時候,名義上內院也是尤氏在管,可實際上呢,她半點實權都沒有,只是一個樣子貨。

    更兼,府上的丫頭,但凡有點姿色的,就沒有一個能逃的過賈珍魔爪的。

    要不然也不會有後來柳湘蓮譏諷寧國府,只有門口的那兩尊石獅子是干淨的話了。

    有這麼多「關係戶」在,尤氏就算是想要管家,也沒法管。

    管不了不說,憑白受一肚子窩囊氣。

    可如今不一樣了,這些「關係戶」的後台們已經掛掉,再有人敢炸刺兒的……

    賈環似乎想到了她的心思,道:「大嫂,咱們寧國府人丁不旺,我想著,這府上用不用的了這麼多奴才婢女?而且很多奴婢的年齡也都大了,老在府上耗著也不是個事,有損賈府仁義名聲。所以,還望大嫂日後好生斟酌一番,將可以打發出去的,就都打發出去吧。

    還有先珍大哥的一些侍妾,願意在府上待呢,咱們就好吃好喝的供著,要是有不願守著的,那咱們也不要拘著她們,總要給她們一個活路。她們要是想出府,我們也不能薄待她們,讓她們空手離去。小弟就這麼點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大嫂指教。」

    尤氏和秦氏都怔怔的看著賈環,良久之後,只看的賈環有些臉紅了,尤氏方長嘆息了口氣,道:「難怪老祖宗和老爺們會選你過來,三叔,你真的不同。原有人說你受了老榮國公的指點教誨我還不信,現在卻真真是不得不信了。既然三叔你開口相託了,我哪裡還有不同意的?」

    賈環笑了笑,沒接這一茬,他又看向了秦氏,秦可卿。

    目光陡然變的有些深意。

    若非是這個女人,他未必就一定要干掉賈珍。

    這個女人在賈府,還真的不知是禍還是福啊。

    「秦氏,你可有什麼想法?」

    被賈環的眼神看的不自在,秦可卿低垂著臻首,嬌豔無雙的面龐,在一身白衣孝服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美豔逼人。

    聽到賈環的話後,秦可卿低聲啜泣道:「叔叔,媳婦如今又哪裡有什麼想法?無非是與西邊兒的大嬸嬸學,本分度日罷了。」

    西邊兒的大嬸嬸,也就是指榮國府的李紈了。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柔聲細語輕吟了聲「叔叔」時,那風.情,讓前後兩世加起來依舊是初哥的賈環,可恥的臉紅並且燥熱了。

    注意到一旁尤氏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異,賈環乾笑了兩聲,解釋道:「聽秦氏叫我叔叔,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她比我大好多……」

    尤氏這才釋然,道:「這有什麼,輩分的事可鬧不得玩笑。別說是她了,就是我,按理不也是叫你一聲三叔?」

    賈環乾笑了兩聲,腹誹道,你當你叫我三叔的時候我就沒燥熱嗎?只可恨現在叔叔我還太嫩了……

    擺脫「無聊」的想法,賈環談正事:「大嫂,如今咱們也算是親貴軍門了,再理家的時候,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心慈手軟了。該下辣手的時候,不要顧忌太多。

    這次辦理喪事,看咱們笑話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以前的時候,珍大哥管家之權抓的緊,我曉得大嫂不好做。

    但從今往後,我將內宅之事盡數相托,大嫂再無人掣肘,當使出手段來,好好殺一殺那些被慣的比祖宗譜子還大的奴婢的威風。」

    尤氏聞言,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直念叨:「阿彌陀佛,三叔既然都把話說開了,那我還有什麼能顧忌的呢?你放心吧,外面的事我不好管,但這內宅的事,再沒有讓三叔丟臉面的時候了。」

    賈環笑著點點頭應了,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勞煩大嫂。」

    尤氏雖然在熱孝期,不好帶笑,可面色已然十分柔和了,她看著賈環,柔聲道:「三叔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賈環笑道:「不敢談吩咐二字,是這樣……如今寧國這邊,寧國血脈,只剩四妹妹一支了。雖然四妹妹在老祖宗那邊生活,可那邊人口眾多,老祖宗也不能專門疼愛她一人。

    所以,我想請大嫂或者侄兒媳婦,若是得了空,就多去四妹妹那裡看看,她還太小,需要人多多關愛。若是她願意到這邊來住兩天,就接她回來住一些日子。要是她覺得一人回來不好,你們就將二姐姐和三姐姐一併接來便是。

    再有,四妹妹畢竟是我們這一房的小姐,用度和月例銀子,不好都指著那邊……不過大嫂,你可千萬別明著跟老祖宗或者鳳丫頭這樣說,不然顯得我們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樣好了,二姐姐、三姐姐還有四妹妹,三位姊妹平日的用度,我們這邊都在準備一份。窮養兒子富養女,女兒活的富庶一點總是好事。」

    尤氏讚歎道:「三叔,四丫頭能有你這個哥哥,竟比親生的都強。你盡放心好了,我和秦氏,定會常去看她,陪她多說說話。她們的用度就更好說了,她們一月才能花幾個?」

    賈環點點頭,道:「一會兒我讓賴升把府裡管賬的對牌給大嫂,三百兩銀子內的支取,大嫂可以自己做主。除了四妹妹外,老太太那裡大嫂也要常過去看看,我這兩年都在城外莊子,離的有些遠,回來不了太勤。不過……大嫂要忙著管家,也沒太多時間過去晨昏定省。秦氏……」

    秦可卿一直低垂著頭,靜靜的聽著賈環的安排,心裡覺得他雖小小年紀,考慮的卻極為周詳。

    悄眼打量了下他的神態,面容雖然稚嫩青澀,但目光卻極為沉穩,目光不散,真是……

    呀!

    秦氏正觀察個仔細,不想賈環說著說著,突然轉到她的身上,目光看過來,正好和她悄悄窺探的眼神觸碰在一起。

    也不知怎地,半年前初次相見時還不被她放在心上的賈環,此刻卻讓她心房亂跳。

    當然,不是說她春.心萌動,或者發.騷了。

    只是,當初只被她當成無賴頑皮童子的人,陡然間變成了沉穩成熟,甚至可以主宰她命運的人,讓她心裡一時有些怪異和……紛亂。

    和賈環的目光一接觸,秦可卿趕緊低頭,應聲道:「是,叔叔……」

    賈環剛才心裡也被秦可卿柔美的眼神蟄了下,不過還好,他知道什麼是禁忌和底線……

    輕輕的吸了口氣,賈環道:「秦氏,大嫂每日要忙著管家,你平日裡得閒也可以幫她管家,閒暇時,就去西邊兒老太太那裡多轉轉,還可以多和四妹妹她們玩耍。

    秦氏,你出身書香門第,汝父亦是海內存望的清貴名士,西邊兒老太太也……所以,我就不跟你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了。

    不過我希望你知道,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縱然出現了很大的挫折,但這些挫折,在你日後幾十年的生命中,並非不可承受之重。

    等日後時機到了,你還可以繼續你的人生……畢竟,你和珠大嫂的情況還是不同的,她還有個蘭哥兒守著,你……」

    「叔叔,快莫說了。」

    秦可卿面紅耳赤的低聲求饒道:「叔叔,媳婦亦是讀過《女戒》和《烈女傳》的人,哪裡會有不該有的想法?這……這事媳婦想都未想過呀。」

    賈環聞言,輕輕的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道:「秦氏,這過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過,時間還長的很,且慢慢再說吧。總之,你記住,我不是迂腐的人,大嫂也是極明理的人。我希望這座寧國府裡,活的都是幸福快樂的人。」

    秦可卿畢竟還年輕,才不過十七八歲,心裡對清冷的苦日子是什麼樣的還沒印象。

    但她還是能聽出賈環的善意,便屈膝福了福,道:「媳婦多謝叔叔關愛。」

    一旁處,尤氏目光有些複雜,也有些詭異的在兩人身上打著轉轉。

    ……

    「老祖宗……」

    賈環安頓好寧國府的事後,又折回榮國府這邊,在榮慶堂裡探望賈母。

    如果說如今賈府裡還有誰能干預賈環的作為,除了在玄真觀裡不問世事的賈敬外,就只有賈母了。

    所以賈環認為和賈母處好關係,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對賈母來說,賈環如今,亦不是當初可以隨意打發出府的庶孽了。

    日後她死去,有沒有顏面在九泉下面見榮寧二公,就全看賈環這個孫子了……

    賈母眼神很和藹的看著賈環,道:「環哥兒,你那邊的事都理好了?」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內宅的事都交給大嫂子去管了,外面的事,等我去宗人府考封完後再處理。」

    賈母聞言,有些猶疑道:「尤氏她……行嗎?不過她倒是個安分的,應該不會和你鬧吧?」

    這個鬧,應該說的是爭權。

    賈環笑道:「大嫂可以的,她是個聰明人……另外,府裡也沒什麼大事,孫兒讓大嫂將好多年紀大的丫鬟都放出去了。因為府裡的喪事,這兩年也沒那麼多應酬交際,孫兒考封完後也要去莊子上繼續習武。所以,東邊兒府上沒什麼大事。」

    賈母聞言一驚,道:「你還要去莊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5
第143章 眾生相

     不止賈母,連一旁的邢王二夫人並李紈、王熙鳳和寶黛、賈惜春等眾姊妹們都吃驚的看著賈環。

    已經是一等子爵了,那樣尊貴,還有寧國府裡眾多的豪宅樓宇,外面還有萬頃良田、上千家僕美婢,這樣的富貴生活,賈環都能捨下不過,偏偏跑去城外一座百十畝的破莊子幹什麼?

    賈環笑道:「老祖宗,孫兒當初的誓言,卻是實在的。蒙太上皇恩典,讓孫兒承襲了一個一等子爵。這一等子爵雖然尊貴,位列一品,可是比起祖宗的榮光來,卻還是遠遠不如。

    咱們這樣的人家,其實已經佔了大便宜了。有世爵打底,日後只要從武有成,達到了相應的層次,再立下一些功勞,爵位自然就升上去了。不用像普通人那般,立下潑天大功,了不起封個男、封個子也就到頂頭了,還未必能世襲。

    孫兒不敢指望能達到先祖的水準,成為新一代寧國公。但亦是發下宏願,希望有朝一日能馬上封侯,最不濟,也要換一身蟒袍玉帶穿穿,這樣才能對得起祖宗不是?

    所以,孫兒不敢有半點懈怠,等考封完後,還是早早的回莊子上刻苦習武,以期待早日能恢復一些祖宗的榮耀。

    只是,孫兒不能按時來給老祖宗晨昏定省了,心中甚至愧疚。」

    賈環口中所謂的蟒袍玉帶,指的也就是勳貴中的伯爵朝服了。

    大秦公爵朝服為鬥牛補,侯爵為飛魚補,伯爵則為蟒補。

    鬥牛和飛魚並不是文字表面上的意思,是紅眼牛和飛起的魚。

    實際上,鬥牛亦是龍,為牛角龍形。而飛魚則是龍頭、有翼、魚尾形的飛龍。

    至於蟒袍就更了不得了,為四爪蟒龍袍,與皇帝的五爪金龍相似,不過體格要纖細的多,還少一爪。

    鬥牛龍首袍的龍頭和皇帝的龍袍在體格上最接近,所以鬥牛補為公爵補,最貴。

    飛魚次之,蟒龍再次之。

    不過,能著蟒袍,已經是極為尊貴的超品大員了。

    文官做到最高地位,成為大學士,兼職三公,也不過是一品罷了。

    賈璉沒有降級的承襲了賈赦的一等將軍爵,亦是一品,這已經讓他和王熙鳳兩人晚上在被窩裡險些笑岔了氣。

    兩人卻從未夢想過,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品大員。更別說超品伯了,就賈環身上的那一個一等子,就讓兩人口水流濕了半炕……

    親貴之爵,哪怕賈環的兒子不成器,不能從武,那也能襲一個一等將軍爵。

    而賈璉的兒子要是不能習武,那就慘了,只能襲三等將軍爵。

    眾人面面相覷的看著座位上面帶自信微笑的賈環,面色都極為微妙。

    賈母是充滿了欣賞和滿意,家族中出了這麼個有志氣,有能耐的好孩子,她豈有不喜歡的道理?

    縱然還比不上喜歡天生大福氣大氣運的賈寶玉,可兩人完全是朝兩個方向發展的。

    一個是被她當成了命根子,另一個,則是器重和寄予厚望的人。

    邢王二夫人面色就有些難看了。

    賈府這一番劫難,損失最慘重的,大概就是邢夫人了。

    賈赦沒死前,她在賈府後宅裡差不多也算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的存在。

    除了賈母外,她想訓哪個都可以。

    等賈母掛了後,她就算達不到賈母的榮光,可也可以隨心所欲的享福了。

    誰他娘知道,一場風波,居然讓賈赦早早的掛掉了。

    賈赦一死,她就成了無根浮萍,無依無靠了。

    賈璉又不是她親生的,賈赦在的時候都敢和她抱怨幾句,賈赦一死,她徹底完犢子了。

    所以,看著因為賈赦之死大受獲益的賈環,她哪裡會有好臉色,賈環過的越好,她就越難過。

    王夫人亦是如此。

    雖然王夫人沒受什麼損失,王熙鳳還受益獲得了一等將軍夫人的一品誥命。

    可是那只是王熙鳳獲得的,和她無關。

    賈政因為水泥榮升二品工部右侍郎,她也從四品升級到了二品誥命,可是這誥命比王熙鳳還低。

    要是賈環沒有出府,沒有過繼到寧國那邊,而是承襲了這邊的爵位,那麼身為他的嫡母,王夫人也是有資格獲得一品太夫人的誥命的。

    這倒是其次,最關鍵的是,賈環區區一介庶孽,如今居然身居高位貴爵,位比賈寶玉這個嫡子還要高,這不是亂了倫常了嗎?

    要是按照王夫人的意思,那麼榮國府的爵位就該由賈寶玉承襲,賈璉打發到東邊兒府上承襲就好了。

    順便還能當個管理賈家的族長,也不算虧待他。

    可惜,這個主輪不到她來做,因此,王夫人此刻只能在心裡品嚐苦澀反酸的滋味。

    而李紈,眼睛裡則是帶著羨慕和隱隱有些討好的目光看著賈環,賈環也對她和氣一笑,知道她的心思。

    對李紈來說,榮寧二府誰來當家承襲都和她沒關係,反正襲爵的人不可能是賈蘭。

    只要襲爵的人,日後能多幫幫她兒子賈蘭,那就很好了。

    所以,她看到賈環這般有志氣,自然也很高興,有點小討好也能理解。

    而一旁王熙鳳的一雙丹鳳眼裡,除了大半酸澀的妒意外,還有一些擔憂。

    妒意賈環好理解,可是擔憂,她在擔憂什麼呢?

    賈環目前自然不知道,王熙鳳擔憂的是,隨著賈環日益成器,日益進步,那麼很可能會影響王家的崛起。

    王家和薛家能夠和公府賈家以及侯府史家同列四大家族,說起來,其實是有些高攀的。

    王家先祖不過是一個縣伯,所謂縣伯,和一些鄉侯之類的一般,只是聽起來好聽罷了,卻並非是世爵,一代而終,還不如林黛玉父親林如海祖上的列侯。

    列侯尚能承襲三代,如立下大功,遇恩典,還能再承襲一代。

    可縣伯鄉侯之類的,連列侯都不如,又有何資格能與賈府並列?

    紫薇舍人薛家是皇商,還可以理解為財可通神,又有皇家傍身,為天子心腹和耳目(比如曹公家族),勉強能並齊,也說的過去。

    可王家,卻差的遠了。

    王家之所以能躋身四大家族,說起來,還是聯姻的結果。

    王家善於鑽營,連續兩代與賈府聯姻,可謂是傍上了頂級貴門。

    而與薛家聯姻,則是連接上了大富之家。

    薛家倒也罷了,關鍵是賈家。

    在紅樓原著裡,趙姨娘曾與馬道婆悄聲說,賈府這一分家俬,要不都被王熙鳳搬到娘家,她就不是人。

    這裡的家俬,顯然不是指的財務,而是榮寧二公留下的政治遺產。

    比如說,寧國公留下的京營節度使一職,如今,就被王子騰擔任著。

    在賈環之前,榮寧二府裡的爺們兒,沒有一個願意從軍吃苦的,更別說習武了,那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大家都在府上高樂,剩下一個賈政又只是一個書呆子,所以,王夫人和王熙鳳就有機會在賈家當家人耳邊吹枕頭風。

    王家的人,因此而能獲利,典型的代表就是王子騰。

    或許也正是因為王子騰是靠賈府起家的,後來,賈府開始失勢後,王子騰連命都喪去了。

    而同樣靠賈府力薦從而飛黃騰達的賈雨村,雖然後來似乎對賈府落井下石了,最終卻依舊難逃被清洗的命運。

    當然,這些都是後言了。

    總之,王熙鳳現在擔憂的,就是隨著賈環的崛起,正式成為榮寧二公在軍中留下的政治遺產的繼承人後,王家還能否獲益……

    王熙鳳身邊的,就是賈寶玉和林黛玉二人了。

    兩人的眼神同樣複雜,賈寶玉的眼中,除了一如既往對「俗人」的不屑外,隱隱還有一些沒有惡意的嫉妒,卻也沒有什麼高興和不高興。

    日後,就連他親姐當了皇貴妃,他都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相干,何況賈環區區一個子爵。

    他之所以有些嫉妒,是因為他發現了身旁林黛玉看向賈環的眼神裡,有很高興的成分,這就讓賈寶玉不大高興了。

    真是日了狗了,一個破子爵,有個毛線高興的。

    老三又會吹牛,還準備穿蟒袍玉帶呢,俗也俗死了。

    唉,林妹妹,你可千萬不要墮落了……

    林黛玉沒有理會吃小醋腹誹不已的賈寶玉,她近來心情不錯,她爹來看她來了,雖然沒說幾句話,可還是讓她很幸福。

    對於賈環這半年來的不斷變化,林黛玉是一直都看在眼裡的,從區區一介庶子,還是一個被攆出賈府的庶子,到如今口出豪言,要換一身蟒袍玉帶的一等子爵,這種戲劇性的變化,即使是親眼目睹,她依舊覺得很有傳奇色彩。

    林黛玉身旁坐著的,則是眼中充滿了驚喜、自豪和驕傲的賈迎春。

    依舊是一雙溫柔可親的眼睛,看著賈環的眼神快要把他的心給暖化了。

    如果說賈赦的死讓賈迎春難過了一陣,那麼賈環的崛起受爵,則讓她的人生中充滿了陽光。

    她並不是傻子,不知道賈赦對她這個庶女恐怕連印象都沒多少。

    賈赦活著,她可有可無。別的女孩兒,在家從父,以父兄為靠山。

    可是,賈赦對她不管不問,賈璉對她同樣不怎麼理會,王熙鳳是她的親嫂子,可對她還不如對賈探春好。

    所以,雖然她身在公門,可卻連普通人家的女孩兒都不如,日後受了欺負,連給她做主的人都沒有。

    但現在有賈環在,情況就不同了。

    尤其是賈環如今手握寧國府大權,位高爵顯,自此之後,她才算是真正有了依靠。

    她豈能不喜?

    既為賈環喜,也為自己喜。

    賈迎春身旁坐著的,是賈探春。

    賈探春的心裡亦是複雜非常,既為胞弟能有這樣一個好未來感到驕傲,又為自此失去了名義上的同胞弟弟而感到難過。

    同時,還有些微微的酸澀……

    因為她和賈環還有趙姨娘的關係,遠遠談不上親近。

    賈探春身旁坐著的,則是賈惜春。

    小惜春個子還小,坐在椅子上,腿都挨不到地。

    她和賈珍的感情還不如賈迎春對賈赦的感情,她太年幼了,和賈珍話都沒說過幾句,又怎麼會為他的死而難過?

    她現在非常得意的看著賈環,哼!臭三哥,如今你才算是我的親三哥哩,咱倆現在一個爹嘍!!

    撒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5
第144章 思量

     「環哥兒,你何時去宗人府考封?」

    賈母看著賈環,溫聲道。

    賈環笑道:「明兒去吧,今天上元節,宗人府還沒開封箱。」

    賈母猶疑了下,道:「環哥兒,如今宗人府的宗正是忠順親王,他可會難為你?」

    正如賈母所言,她並不是眼瞎耳聾的無知老婆子,尋日裡只不過懶得理會罷了。

    但她並非真的不曉事。

    保齡侯府的那兩個侯位是怎麼來的?

    還不是因為上一代保齡侯連臉面都不要了,不顧家底的讓長子幼子一起習武不說,還花了更大的價錢,賄賂了忠順親王。

    這才讓史鼎和史鼐兩個明顯不夠格的人成就了侯爵位。

    然而,這也讓他們兩人幾乎自絕於大秦勳貴行列,人人不恥……

    唯一能和他們二人媲美甚至猶有過之的,或許就只有南安郡王了。

    史鼎和史鼐好歹還是武人,雖然武功都不怎麼地,遠遠搆不著八品武侯的標準,但至少有一層武人的遮羞布不是?

    但南安郡王就讓人噁心了,連武人都不是,卻通過用銀子、用「美人」賄賂了忠順親王,成為了郡王位。

    但在勳貴門裡,大家都只當他二等輔國公。

    若非他家裡還有一個南安老太妃在,鎮著場子,這個所謂的南安郡王恐怕更是連尋常勳貴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這也是賈寶玉曾經說東南西北四大郡王裡,唯有北靜郡王功高,子孫至今猶襲王爵的原因。

    北靜郡王雖然同樣不會習武,但他並不是通過用銀子和男.寵賄賂忠順親王得到的爵位。

    他能襲爵,是因為他的祖父和父親,在當今皇帝繼位過程中,出了大力的緣故。

    而且為了當今能夠正位,他的祖父和父親,都在奪嫡鬥爭中掛掉了。

    今上登基正位後,為了感激北靜王府的從龍大功,特下恩旨,准許水溶承襲郡王王位。

    不過也許是因為他開了個不好的頭,才有了忠順親王給南安郡王以及史家兄弟走後門的機會……

    賈母這般問賈環,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當初忠順親王和當今奪嫡過程中,慘烈程度驚人。

    第二代榮國公曾經是兩人強力拉攏的人物,可以說,將榮國公拉上船,基本上就可以定了誰是太子。

    只是,對於兩人的拉扯,榮國公從未表過態,都是婉拒。

    這倒是其次,關鍵是,在最後關頭,忠順親王這位太上皇愛子幾乎快要說動太上皇立他為太子時,在榮國公最後一次出征前,說了句「忠順王性格偏激跳脫,不為人主之相」。

    因為這句話,忠順親王幾乎就要到手的東宮太子位就飛掉了。而後,當今在上一代北靜郡王的鼎力相助下,成了國本太子。

    所以,究其根源,賈家幾乎是忠順親王的死敵!

    賈母故有此問,她為賈環感到擔憂。

    賈環卻沒有什麼愁心,笑道:「老祖宗但且放心就是,若是沒有太上皇的旨意,孫兒自行前去考封,那恐怕真會有大凶險。可是,孫兒承襲一等子,是太上皇親自下的恩旨。太上皇身居九重深宮內,這些年少有問事,好不容易才開一次金口,若有人膽敢亂來,那就是在落太上皇他老人家的顏面了。這個世上,敢和皇帝較勁的人有,但敢和太上皇聖祖皇帝較勁的,下場都很慘。」

    賈母聞言坦然,充滿哀色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笑意,道:「難得你想的通透,那我就放心了。」

    賈環見賈母的臉色好了些,便關心道:「老祖宗,最近進飯可還香甜?」

    賈母臉色又好了些,道:「多虧你使人送來的那些好菜,本來沒心思吃,也吃不下什麼。大魚大肉,看著都怪膩的。還好,你使人送來的那些翠綠翠綠的青菜,我多少還能進一點飯。連寶玉和你林姐姐也都進的香甜了些。」

    賈環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賈寶玉和一雙美眸含笑打量著他的林黛玉,笑道:「老祖宗進的香甜就好,孫兒前些日子還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了一個妙方,可以煉製出一種極為鮮美的高湯。幾處打探,發現方子裡的東西只有在海邊才有。孫兒年前就使人去了即墨,想來也快回來了。等東西拿回來,孫兒調試成功後,再來向老祖宗獻寶。保管老祖宗和二哥還有林姐姐進飯進的更加香甜。」

    賈母聞言,看賈環的眼神再一變,感嘆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就這般懂得孝道。只是你有大志向,尋日裡習武又那般苦累,就不必惦唸著我這個老婆子了。我這裡有你兩個叔母還有你大嫂二嫂照顧著,能有什麼事?平日裡和你寶哥哥林姐姐並幾個姊妹們玩笑,日子鬆快的很。

    至於晨昏定省,就更沒這個必要了。這種形式上的東西,爺們兒最好不理。你如今是親貴武爵,難不成日後領兵上了戰場,還要每天回來給我晨昏定省?

    更何況,你珍大哥哥先前在的時候,我就免了他的規矩。兩邊府邸雖然挨著,可來回走動,還是要繞大半條街,太麻煩了。」

    賈環笑道:「老祖宗慈愛,牛伯伯說的那句話不錯,孫兒能有您這樣一個老祖宗,是孫兒的福氣呢!」

    ……

    正月十六日,狂歡了半個月的神京終於落幕了。

    皇城內,各個衙門口的官員小吏們紛紛來去匆匆,好似在抓緊時間處理這半個多月來積累下的公務。

    在皇城的東北角,有一處北靠龍首宮,西靠承天門的公房,是一套三進的套房。

    這裡,就是皇家設立的,專門負責管理王公侯伯承襲、並負責收拾犯了事的貴族子弟的地方。

    大秦宗室宗人府。

    負責審核考察爵位承襲,這好理解。

    雖然六部中的禮部也有這個職責,但實際上,真正負責的單位,還是宗人府。

    原因很簡單,禮部內都是一些清貴文士,要不就在禮部養望,要不就在禮部養老,他們懂個錘子的武學。

    至於宗人府還負責收拾犯了錯的勳貴子弟,那就更好理解了。

    因為除了宗人府,其他府台衙門,沒人敢管這些動輒一二品甚至超品豪門出身的子弟。

    衙門裡的衙役也未必就打的過他們身邊的親兵家將……

    但宗人府就不同了,負責爵位承襲之責的宗人府,掌管著這些豪門大族的根本,誰敢炸刺兒,不用宗人府出手,他們族裡的長輩就會打他們個半身不遂……

    而且宗人府的扛把子掌印官,通常都是皇族內德高望重的親王擔任。

    比如,忠順親王。

    千萬不要以為忠順親王既貪財,又好男.風,所以他就聲名狼藉了。

    恰恰相反,在很多大臣眼中,尤其是在大部分文官當中,忠順親王的名聲遠比當今聖上好的多。

    貪財算什麼,文官站在一起,扔一個錘子進去,砸死一個算一個,十成十沒一個死的冤的。

    當然了,錘子要是飛濺起來,再碰死一個武官,估計也是不能喊冤的……

    所以,相比於大力抓貪.腐的今上來說,和光同塵的忠順親王,要比刻薄嚴苛的當今更得「民心」。

    至於好男風……

    艹,這麼風雅、這麼復古、這麼有魏晉名士之風的雅事,推崇還來不及呢,誰會粗鄙的去鄙視之?

    再加上忠順親王自幼在太上皇面前就極為乖巧,極會和人說話,對待大臣們也如春天般的溫暖,很有手段,所以,他是大秦百官上下公認的賢王,德高望重。

    很多老臣甚至只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這麼一個賢明的賢王,當初榮國公到底是怎麼看的,怎麼就給太上皇說,忠順親王性格偏激輕佻呢?

    唉,英明睿智了一生的榮國公,也有走眼的時候。

    這還算是溫和的想法了,很多在當今登基後被鐵腕辣手拿下的大臣們,甚至是被牽連九族的大臣心中,榮國公已經被咒罵的……

    總之,這就是忠順親王在當今聖上登基十四載後,依舊不死心,還妄圖翻浪的根基所在。

    他有「民心」,他有城府手腕,他還有太上皇的恩寵。

    站在宗人府大門前,賈環無視來往行人的打量,眯著眼看著門匾上的字,心裡思量著他從牛奔和韓家兄弟口中打聽出的消息。

    這個忠順親王,當真不簡單哪。

    想來也是,一個能在對手已經登基為帝的情況下,依舊不死心不放棄,並且還能手握大權的人,若不是心智極為成熟堅毅,手段極為老道,又怎麼可能走到這一步?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賈環才愈發不擔心今日的考封。

    忠順親王最大的護身符自然就是太上皇的寵愛,其次,便是他賢王的名聲。

    一個愛惜名聲的人,是不會做出痕跡太過明顯,讓人詬病的事的。

    更何況,在政治上來說,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忠順親王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子爵的考封,去得罪大秦軍方的諸多將領。

    當年,保齡侯府何曾不是在榮國公身後搖旗吶喊,甘做馬前卒。

    可這又如何?

    現在,保齡侯府的兩個侯爺,不都成了忠順親王的門下走狗了嗎?

    如果能將榮國公的親孫,寧國公的繼承人收為己用,忠順王恐怕半夜睡覺都能笑醒。

    看著門口出現的人,賈環的嘴角逐漸彎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5
第145章 拒絕

     「環哥兒,來了怎麼不進去?要不是門子進去稟報,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早就來了。哈哈哈!是不是等不及穿麒麟服了?」

    說話的人,出乎意料,卻也在意料之中,是保齡侯史鼐。

    他還真是忠順親王門下走狗了。

    至於麒麟服,指的就是伯以下,子爵和男爵的朝服補丁了。

    兩者不同之處,只在於麒麟個頭的大小……

    看著滿臉親.熱神色的史鼐,賈環也笑的燦爛,拱手行禮道:「賈環見過表叔,表叔在這裡是……」

    史鼐親自扶起賈環,嗔笑道:「咱們至親,跟我還見什麼外?快跟我進去吧?我就是盤算著你今天會來,所以早早的提前到這來候著了。就怕你三不知五不覺的,愣愣的一頭鑽進去考封,那可就要吃大苦頭了。」

    賈環手被史鼐牽著走,回頭給付鼐和胡老八兩人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後,就跟著史鼐進了宗人府大門。

    宗人府內部,偌大的院子裡,龍形照壁、抄手遊廊、假山、亭閣,應有盡有,肅穆中透露出極盡的奢華富貴,只是,似乎有些貴過了頭……

    府內不時有穿著內侍服的太監走過,腳步輕盈,落地無聲。

    經過二人時,或伏地請安,或彎腰作揖,身上服飾的不同,禮節也各不相同。

    但可以看出,這裡的規矩極為森嚴。

    史鼐帶著賈環走過前院,過了二門後,直入正堂,侍從掀起門簾兒後跪地伏首,恭迎二人進門。

    屋內的擺設也極盡奢華,金碧輝煌。

    地面甚至鋪有厚厚的鬆軟地毯,極為華美。

    不過出乎賈環預料的是,屋內主座上,並未有人。

    忠順親王,並不在此。

    倒是下首左側的客位上,有一身著員外袍的富態中年男子,一雙小眼睛還眯縫著,笑呵呵的看著史鼐和賈環二人。

    史鼐給賈環介紹道:「環哥兒,今兒個王爺有事,太上皇召見他談話。所以,他老人家並不在此,否則他是必定要見你一見的。這不,雖然他不在,卻安排了王府的長史親自出面,代他見你一見。」

    賈環聞言,眼神微微一凝,隨即茫然,先跟那王府長史問了聲好,然後對史鼐疑惑道:「表叔,我不是來考封的嗎?你帶我來這裡是……」

    史鼐聞言哈哈大笑,指著賈環道:「環哥兒,你還是太年幼,不知道里面的規矩。那考封三項哪裡是那麼好過的?那可真正是拆筋扒骨,滋味更甚刀山油鍋啊!

    我這個做表叔的,就是怕你不知道里面的規矩,特地去忠順王府找王爺求了情,免了你受這苦楚。我總不能看著你這個至親晚輩,糊裡糊塗的送掉半條命吧?

    這不,王爺仁慈,體諒你年紀太幼,就答應了為叔的請求,特意派王長史前來親自給你辦理納籍入牒手續。你這孩子,可是歡喜傻了?還不快謝謝王長史!

    趕明兒,為叔再帶你去王府,親自給王爺他老人家磕頭謝恩,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哈哈哈!」

    賈環沒笑,也沒有謝那王長史,他搖搖頭,道:「多謝表叔的好意,可我來前,特意去見了老祖宗,她老人家再三叮囑我,一定要踏踏實實的走好每一步,就如當年榮國老祖那樣。老祖宗說,榮國老祖曾經交待過,宗人府的考封三項,既是考驗,也是機遇。把握好了,說不定還能從中領悟一些武道意境。」

    史鼐聞言,笑聲戛然而止,他皺眉道:「機遇?意境?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賈環撓了撓頭,道:「不應該啊,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老祖宗交待過,凡是參加過考封三項的武人,都應該知道這些事的。」

    史鼐聞言,臉色頓時漲紅,因為承襲親貴武勳的貴族中,只有他史家兄弟是沒有通過考封三項而直接獲爵的。

    當然了,還有南安郡王,不過雖然同是走忠順親王門路承襲的爵位,可身為武人的史鼐卻也是看不上南安郡王的……

    咳咳,言歸正傳。

    總之,史鼐現在的心情,很日了狗……

    一旁的王長史倒是面色沒變,依舊滿臉笑容,聲音也依舊是陰測測的,不過他本來就是沒根之人,雄激素匱缺,所以賈環也沒嘲笑他……

    王長史翹著蘭花指啜飲了口茶水後,尖細著嗓音悠悠的道:「賈家小哥兒能有這份志氣和心思,倒也難得。只是,你可要明白,你若只封一個三等男,那以你現在的水準,沒準還能混過去。可你承蒙太上皇皇恩浩蕩,指了一個一等武爵子。

    呵呵,賈家小哥兒,你可知,這個層次的考封,至少也得要六品高手才能應付的下來。以你現在一品都不到的武學,進去連一炷香的功夫都撐不下來,不死也得殘了。

    你確定,你真要進去考封?」

    賈環「嚇」的面無人色,慘白的臉上全是冷汗,渾身只打哆嗦,口裡也不怎麼利索了,卻還是咬牙堅持道:「我……我賈家以……以孝治家,老祖宗的話,再……再也沒人敢不聽的。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亦不得不亡。父且如此,更何況老祖宗!不……不就是一死嗎?死可死得,但老祖宗的話,卻萬萬不敢違背!」

    說罷,賈環顧不得滿頭大汗,閉上眼睛,嘴巴也緊緊的閉著。

    看樣子,是一個極為懂事的乖孩子快要被嚇死了。

    他對於家長和賈家老祖宗的教誨,深入骨子,哪怕是死都不敢違背。

    這樣的人……

    呵呵,王長史眼中閃過一抹輕視後,臉上帶著一抹蔑笑,暗自搖搖頭,又對史鼐點點頭,隨即看也不再看賈環一眼,背著手,轉身離去了。

    等王長史離去後,史鼐眼神複雜的看了賈環一眼,隨即沒好氣道:「還閉著眼睛幹什麼?你不是要去考封嗎?閉著眼睛怎麼考?」

    賈環這才睜開眼睛,忽然「咦」了聲,道:「表叔,王長史呢?」

    史鼐哼了聲,道:「被你氣走了?你真是不知……不知變通。老祖宗的話,自然要聽,可也要懂得權變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武功練一練,能夠承襲爵位就得了,難不成你還真想去九邊打韃子和羅剎去?」

    賈環正色道:「表叔,你如何知道小侄的志向的?我的確立有此誓,等習武有成後,率大軍去九邊,一來要為祖宗復仇,二來,也要為我大秦開疆拓土,立不世功勛!」

    史鼐聞言簡直瞠目結舌,指著賈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麻痺的腦白金磕多了吧?都什麼年代了,不趕緊利落的襲了爵找個地方高樂去,還想著打韃子打羅剎?

    不過,沒等他想好該說什麼,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兩人一起回頭看去,只見一身著大紅蟒袍頭戴太監冠的老公公在一個小公公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尖聲笑道:「好,好一個為祖宗報仇,好一個為我大秦開疆拓土,立不世功勛!不愧是榮國子孫,不愧是寧國傳人。咱家沒有白來這一遭!」

    「喲!梁公公,您老人家怎麼有閒到這來了?您這可是……」

    史鼐的形象讓賈環直皺眉頭,不管光不光彩,好歹也是一個親貴武爵,還貴為侯爵。

    怎麼就這麼爛泥一般,見一個老太監都這麼卑躬屈膝,簡直丟盡了勳貴的顏面。

    被史鼐稱為梁公公的老太監理也不理史鼐,見賈環有些不悅的看著史鼐,他非但不惱,反而笑的更歡了,直言道:「知道他為何如此嗎?就是因為立身不正,底氣不足,否則何懼之有?按說第一代保齡侯也算是英雄了得,咱家還和他一起喝過烈酒,殺過敵酋。可惜,後代雖然更會鑽營,可總歸是一代不如一代。小子,你可莫要學他。」

    賈環瞥了眼面皮漲的紫紅,一臉的尷尬,卻連憤怒的眼神都不敢露出的史鼐,而後對梁公公拱手道:「後輩晚生賈環,見過老公公。老公公,您和第一代保齡侯並肩作戰過,那想來也和晚輩的先祖相識了?」

    「哈哈哈哈!」

    同樣是太監聲,同樣是尖細的嗓音,可相比於剛才王長史的陰測測的聲線,這位梁公公笑的卻極為大氣豪邁。

    他沒有翹蘭花指,而是負手而立,傲然道:「咱家當年,也是老榮國黑雲旗下的一員悍將哩!」

    賈環聞言,肅然起敬,躬身道:「豎子無知,方才對老公公無禮了。」

    梁公公卻沒所謂的輕輕搖了搖頭,道:「這有什麼打緊的?咱家卻是喜歡你小子身上的那股傲勁兒和志氣。前些年,太上皇還時常暗自悲嘆,嘆榮寧二公早逝,竟然落到後繼無人的局面。在得知你小子成為武人後,太上皇高興的難得破例,晚膳時多飲了三杯桂花酒。

    那桂花酒,是用龍首宮當庭那株百年桂樹開出的桂花釀的,而那株老桂樹,便是當年太祖高皇帝特意從你家祠堂院子裡的一棵老桂樹上截下來的枝子栽育成的。」

    聽聞此言,一旁的史鼐又羨又妒的看著目瞪口呆的賈環。

    按理說,史鼐出身侯門,祖上是開國侯爵,已經是不低的門楣了。

    可是和賈環一比,他自覺自家瞬間就LOW成草雞了。

    聽聽別人的祖宗和皇家是怎樣的淵源,連太上皇都這般惦記。

    再看看他自己……

    唉,這暗無天日的社會啊,真他媽讓草根沒法活了,黑暗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6
第146章 賈母的失落

     「梁公公,晚輩一定不辜負太上皇和公公的期望,努力習武,爭取早日能上戰場,為先祖報仇,為大秦立功!」

    賈環沒有因為梁公公的一席話而沾沾自得。

    他也沒有史鼐想的那麼覺得光榮。

    太祖高皇帝的骨頭都快要化了,太上皇喝幾杯桂花酒那又能如何?

    祖輩的榮光只是祖輩的榮光,誰要以為真的能依之橫行,那距離敗亡也就不遠了。

    梁公公看著賈環,極為滿意的點點頭,道:「你還年幼,咱家就不多誇你了,這個年紀,誇讚你太多未必是好事。這次來,是帶著太上皇口諭來的……不用跪不用跪,太上皇吩咐了,以家禮相待便是。呵呵,這才是難得的皇恩浩蕩。

    太上皇口諭:榮國子孫年僅八歲,卻能自行克服從武之苦,開筋、鍛身,還自行籌措從武之資,殊為難得可貴。《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榮國子孫能以此為本,朕心甚慰。

    然,事有輕重之分,亦有緩急之別。榮國孫年紀過幼,若急於考封,必然有損筋骨根基,於武道之途不利焉,朕心實不忍也。

    故,特准其暫緩考封三項,准其成長,待其升伯爵位時,再一併考之。

    此乃特例,朝野若有異議,朕准其上書於朕,朕可親自辯解之。」

    不提賈環感激涕零下拜叩首,只看一旁的保齡侯史鼐,一臉被狗侵犯後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有多震撼,有多糾結了。

    太上皇,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

    又和梁公公說了幾句話,賈環知道了他的大名叫梁九功,年逾百歲,曾侍奉過太祖高皇帝和聖祖太上皇兩代皇帝。

    還知道他和榮寧二公都是交情很鐵的鐵磁……

    最後,梁九功將一塊玉珮送給了賈環,告訴他,是代太上皇所贈。

    日後年節時分,可持此玉珮,直接前往龍首宮拜會云云。

    最後,渾渾噩噩的賈環,告別了梁九功和更加渾渾噩噩的史鼐後,出了宗人府。

    背後,還背著一個包裹,裡面是他日後的行頭。

    蟒袍,玉帶,紫金冠。

    這已然是一等伯的行頭了。

    在付鼐和胡老八的護衛下,暈暈乎乎的賈環返回了榮國府。

    榮慶堂內,齊聚一堂等候消息的賈母等人,看著賈環展開的大紅蟒袍,也有些暈乎了。

    再看著太上皇賜給賈環的那塊明黃色的玉珮,就更加暈乎了。

    「阿彌陀佛,當真是皇恩浩蕩啊!」

    賈母滿臉感慨的朝東方稽首拜了拜,而一旁處,邢王夫人臉上的酸味簡直沒法掩飾了。

    太上皇御賜蟒袍玉帶,這說明什麼?

    說明賈環雖然只是一等子,但其實已經開始享受一等伯的政治待遇了。

    除了每年那百十兩銀子的俸祿差價外,別的還差什麼?

    看著滿臉驕傲看著他的賈母,賈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老祖宗,這和孫兒沒什麼相干,孫兒小小人兒,能有什麼本事?不過是太上皇看在咱們賈家祖宗的面子上,愛屋及烏厚愛於孫兒罷了。說到底,孫兒最大的幸運,還是有一個好祖宗的緣故。」

    賈母聞言,啞然一笑,道:「難得你現在還這麼清醒,環哥兒,你看,現在你的願望也差不多實現了,蟒袍玉帶也有了,你還要去莊子上苦哈哈的練武嗎?」

    賈環笑道:「老祖宗,正如孫兒所言,這些東西,與其說是賞給孫兒的,不如說是賞給咱們整個賈家的。孫兒可不敢厚顏,貪祖宗之功。所以,孫兒還是得踏踏實實的去習武,總有一日,孫兒要讓這蟒袍玉帶,變的名副其實。否則,孫兒就是給祖宗蒙羞了。」

    「好!」

    賈母聞言,一拍軟榻,唬了一旁邢王二夫人一跳,她高聲道:「環哥兒,你是懂事的,也是有志氣的。既然你一心從武,那你就儘管放手去莊子上練好了。家裡不用你操心,誰要敢翻浪不懂事,誰要敢跟你做耗,你只管打發人來言語我一聲,我這個老婆子親自替你出面。我倒要看看,誰敢扯你的後腿!」

    說罷,她凌厲的眼神從邢王夫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王熙鳳身上。

    三人被賈母看的極為不安,原本心裡盤算了很多的小九九頓時偃旗息鼓了。

    王熙鳳賠笑道:「老祖宗說哪裡的話,老三……三弟如今都是咱們賈族的族長了,身上又襲了親貴武爵,還這般有志氣。我們這些親人,替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扯他後腿?老祖宗您放心,誰要是敢阻攔三弟上進,您就是不說,我這個當二嫂的也不會答應!您忘了,當初先大老爺想要拿三弟做筏子,還是我這個小內賊偷偷給老祖宗您通風報信哩,三弟前些日子還專程給我道謝呢!」

    要不說,賈母眾多兒媳孫媳中最喜歡的就是王熙鳳。

    沒別的,就這一張巧嘴利口,還有勇於拿自己奉獻讓眾人取樂的精神,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除了邢夫人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往王熙鳳身上插外,其他人無不捧腹大笑。

    可是對於邢夫人的刀子眼,王熙鳳鳥都不鳥她一眼,只是笑吟吟的看著賈環樂。

    賈母也樂開懷,對王熙鳳笑道:「可不就是這樣?這樣才好,只有家和,方能萬事興旺。環哥兒得著好了,你們不都跟著沾光?你還小,不知前事,你問問二太太,她當年小時候是見識過我賈家是什麼樣子的。先榮國公還在的那會兒,滿神京城裡瞧瞧,整條公侯街看看,誰家能與我賈家比肩?

    緣何如此?還不是因為先榮國公乃是親貴第一,軍中第一的武人!那個時候,賈家族裡也不像今天這般,有那麼多破落戶,只靠著咱們府上過活。那時,誰不賣我賈家一個面子?只要姓賈,只要願意做事,就沒有活不好的。」

    王熙鳳配合著暢想了番,感慨道:「那真是好日子,好風光啊!如今看我們家賈璉是沒指望了,他也就能守著咱們這個家業,勉強度日。所以說,還是老祖宗英明,咱們這一大家子,可不都指著三弟了?」

    一旁處,李紈和鴛鴦兩人也配合著王熙鳳誇了賈環幾句,一個說日後賈蘭也要靠賈環這個三叔多提點提點才是,一個說都是老太太和先榮國老祖調理人才調理的好,還大膽的開玩笑說,以前賈環多惹人厭啊,到哪裡哪裡雞飛狗跳的。

    可自從榮國老祖在夢裡相救,並且教誨了番後,賈環立馬就變了個人,大方得體,笑的陽光燦爛。

    後又經老祖宗調理後,哎呀,那就更不得了了!

    如今居然連蟒袍玉帶都穿上了,成為賈母眾孫輩第一出息的人了。

    幾人玩笑著,將賈母逗的合不攏嘴。

    忽然,賈母餘光看到了右側處低垂著腦袋,一臉不自在的賈寶玉,心裡一動,道:「環哥兒,你現在也出息了,你看看,你寶二哥可能和你一般,也能習武?」

    賈環聞言一怔,再看向已經唬的「花容失色」的賈寶玉,笑道:「有什麼不能的?不過是多吃點苦罷了。若是寶二哥願意,他也可以和我一起去莊子上練武。老祖宗不說我還忘了,不止寶二哥,大嫂家的蘭哥兒也可以一併前去。」

    「使不得!」

    賈母還沒說話,一旁的王夫人就連忙否決道,不過她看著賈母陡然陰沉下來的面龐,心裡頓時一驚,可臉上卻滿是淒艾之色,道:「老太太,寶玉和環哥兒不同。環哥兒他有榮國老祖的點化,才有了這番潑天的造化。

    可寶玉他……您老人家還不知道他的身子嗎?也就是外面看著好,實際上……他萬一有個好歹,可讓我怎麼活啊?老祖宗,媳婦不是不會教育孩子,先前珠兒在的時候,我何嘗不是嚴加管教著?可誰想……」

    這一番聲淚俱下的話,讓賈環對她再次刮目相看。

    這個婦人當真可惜了,若是身為男兒,以她的智慧和城府,未免就不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王夫人也真是豁出去了,哪怕她知道這般請求可能會讓賈母不悅,可她也顧不得了。

    習武究竟有多難,習武究竟有多苦,有多可怕,她卻是知道的。

    王家為了出武人,逼死逼瘋了多少族人?

    光王家嫡系就死了不下八個。

    她又怎麼敢讓賈寶玉跟著賈環去莊子上習武呢?那還不如先殺了她算了。

    賈母看了眼聲淚俱下的王夫人,又看了眼因提及賈珠而暗自垂淚的李紈,最後又瞥了眼垂著頭不敢言語的賈寶玉,賈母深嘆息了聲,道:「罷了,這不過是老婆子我一番妄想罷了。賈家能出一個環哥兒,已經是祖宗保佑了。哪裡可能還……」

    賈母最後對賈環道:「環哥兒,太上皇賜你的那塊玉珮,你要好好保護,不敢有半點閃失,不然的話,就不是福氣了。你處理完東邊兒的事後,臨走前再來我這一趟,我有些事要交待。好了,你們都去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我要歇一歇了。」

    賈環可以看出,賈母眼裡的失落之色。

    想來,如果可以選擇,她更願意讓賈寶玉取得賈環今日的成就。

    如果賈寶玉今天也果敢的表態,願意從武,那麼她哪怕砸鍋賣鐵,也一定會供應賈寶玉成為武人。

    未來甚至還會運作他接手賈璉身上的爵位。

    只可惜……

    ……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6
第147章 賬簿

     榮國府裡,一共有兩個御賜的堂號,一個是賈母的榮慶堂,一個則是賈政所在的榮禧堂。

    其實榮禧堂也不算是賈政的,還是賈母的。

    因為賈赦是分家單過的,然而賈政卻沒有,而是作為小兒子依舊和賈母一起過。

    既然總家沒分,那麼賈政自然就佔據了榮慶堂外的另一處堂號。(不知大家繞明白沒有……)

    寧國府這邊和榮國府不同,寧國公當年立下的功勛沒有榮國公大。

    所以,寧國府這邊只有一個堂號,那就是寧安堂。

    此刻,寧安堂內,滿滿噹噹擠的都是人。

    而且,大都是在寧國府很有幾分體面的管家管事之流。

    除了寧國府的人物外,還有幾個先前在賈珍葬事中出過大力的,原賈環莊子上的人物。

    比如李萬機、胡老八、付鼐、納蘭森若還有帖木兒和,王貴。

    不過對於這幾個人,寧國府這邊以賴升為首的管家之流,卻是連正眼都不樂意瞧他們一眼的。

    不過是一群卑賤的匠戶和騷韃子,要不就是個莊頭,他們想不通,這種貨色,賈環怎麼會允許他們進入寧安堂的。

    和寧國府這班人不停的低聲悄語,時不時爆出一陣譏諷的哄笑不同,城南莊子裡的這班人,一個個雙手合攏,自然搭在身前,低眉垂目的安靜的站著。

    以李萬機為首。

    其實這倒不是賈環要求他們這樣做,賈環哪裡懂這些規矩,他也不在乎。

    可他越是不在乎,李萬機和付鼐等人越是對他們這班人要求嚴格,甚至到了嚴厲的程度。

    尤其是在賈環跟他們說過讓他們當親兵和所謂的「正家風」一事後,賈環城南莊子裡,如今還是那般輕鬆快樂。

    但,該有的規矩卻已經一項都不少了。

    無論是李萬機還是付鼐等人,都可以算的上草莽寒門中難得的英才,或沉穩,或果敢,或有睿智。

    他們結合起來,定出的規矩,讓賈環看了後,都咂摸著嘴誇了幾句好。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規矩不只是給別人定的,他們自己首先就以身作則。

    寧國府的這班人看著寂靜無聲的李萬機等人,漸漸的也發不出笑聲了。

    氣氛微妙,肅穆,讓寧國府的一班人很不自在。

    還好,賈環終於出現了。

    不過,伴隨賈環一起出現的人,卻讓賴升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也認識此人。

    說起來,這人還是賈環的親娘舅,賈府裡另一家體面人家,錢家的「傑出人才」,錢啟。

    錢啟身後還跟著一個壯碩的小廝,這小廝手裡捧著的是……

    賴升等人見到此物後紛紛面色大變,那是寧國府裡的幾本賬本。

    賈環面無表情的坐到主位上,看著賴升等人。

    在賈環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的眼神注視下,賴升等人愈發不安了。

    他想幹什麼?

    「這次給珍大哥辦喪事,大家都辛苦了。」

    良久之後,賈環終於開口了。

    賈環的話,讓賴升等人面色一鬆,紛紛賠笑道:「爺這話卻是說笑了,這不都是奴才們該做的事嗎?」

    賈環沒笑,他看著賴升,淡淡道:「我從來不說笑。」

    「呃……」

    賴升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差點沒憋出內傷,關鍵是,覺得沒臉。

    賈環向一旁伸了伸手,錢啟見機趕緊從小廝手中拿出一本賬簿,打開後交到賈環手裡。

    賈環看著賬簿,聲音淡淡的念道:「金箔元寶一千兩百個,共計三百兩。燈油三百斤,共計五百兩。香燭八百根,共計三百六十兩。紙紮五百捆,共計兩百兩。車轎圍作裁縫銀子,共計一百二十兩。大小絡子一百五十根,用珠兒線三十五斤,共計二百五十兩。杯碟茶器,兩百套,共計三百八十兩……」

    隨著賈環的聲音,賴升等人的臉色漸漸慘白起來,更有甚者,額頭冷汗迭出,身子都微微打起了擺子。

    因為但凡通一點事務的,都知道這份賬簿裡記的賬務有多麼不靠譜。

    金箔元寶不是說真的是金元寶,而是在紙上刷了一層薄薄的錫粉,疊出來的元寶,只是看起來和金元寶一樣。

    一千二百個「金元寶」,其實不過都是紙罷了,加起來耗費連十兩銀子都用不到,這些人就敢記三百兩的賬……

    至於燈油三百斤,記賬五百兩,更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沒有之一……

    好不容易,賈環終於唸完了手裡的賬簿,長呼了口氣,合上賬簿,淡淡的道:「都說說看,聽了這麼一本賬,你們心裡都有什麼想法心得,說出來也讓大家都學習學習。」

    見眾人都不開口,賈環嘴角彎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眼神直視為首低頭站著的賴升,道:「怎麼,沒人開口?這樣,賴升,你是府上的大總管,你兄長是西邊兒的大總管,都是老人了,經驗豐富老道,見多識廣。你來說說看,這個賬簿可還齊整?」

    賴升說個錘子,尤其是當他每每看到賈環身後,錢啟嘴角浮出的笑意時,心裡更是恨的牙疼。

    好尼瑪一個錢家的雜.種,來這裡給老子上起眼藥來了。

    也不想想,對於賴家來說,你錢家算的了什麼?

    只要賴家老嬤嬤在老太太面前多幾句嘴,你錢家能落著好?

    可是……

    現在該怎麼辦?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從賴大額頭上滾下,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都是在打臉。

    不過,他只是覺得在眾人面前丟了老臉面,其他的……倒也沒什麼。

    賈環等的不耐煩了,冷笑道:「今兒個,三爺我正式承襲了一等子爵,又蒙太上皇恩典,特賜蟒袍玉帶紫金冠。當然,三爺跟你們說這些,不是為了顯擺,跟你們有什麼可顯擺的?三爺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們,從今天起,咱們寧國府,就又成了親貴軍門了。

    既然是親貴軍門嘛,行的家法自然就是軍法。付鼐,你也是府裡的老人,祖上幾輩子都在府裡待著,想來知道一些軍法。你說說看,相互勾結,偷竊、哄騙主家財物者,論軍法該如何處置?」

    李萬機躬身道:「回三爺的話,按軍法治家,此等相互勾結矇騙主家,並偷盜、欺詐家中財物者,可,杖斃!」

    「嘩!」

    寧國一脈的老人聞言,頓時嘩然,倒不是說想反抗什麼,而是驚懼一片,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坐倒在地上,哭嚎起來。

    賈環皺眉看著中間那個癱倒在地上面無人色嚎啕大哭的人,一臉的不悅。

    這樣的貨色,也能在寧國府裡擔任管家管事之流?

    看見賈環的不悅臉色後,李萬機轉身走到那個哭嚎之人跟前,將別在腰後的尺許哨棒拿出,而後一棒抽在那人的臉上。

    哭嚎之聲戛然而止,寧安堂內,瞬間寂然。

    在寧國府一班老人的注視下,李萬機面無表情的收起哨棒,然後再次回到原位,低眉順目的安靜站著。

    賈環沒有理會下面的戰戰兢兢,他翻開賬簿第一頁,笑道:「這個賬簿記的是……唔,錢啟,還是你的本家,錢登管事的賬務。哪個是錢登,站出來讓爺認識一下。」

    剛才挨了李萬機一棒的那廝,聽到此言,整個人抖的跟篩糠似得,跪伏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死命的磕頭。

    賈環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後,道:「拉下去,杖斃。」

    此言一出,錢登登時嚇昏了過去。

    其他人也嚇瘋了,呆呆的看著上首安坐的賈環。

    眼看著錢登被帖木兒拖死狗一樣拖出去,而賈環又從錢啟手中接過第二本賬簿時,賴升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聲跪下,哭泣哀求道:「主子,奴才們知道錯了,奴才們都是豬油蒙了心,才犯下這等大錯。求主子寬恕奴才們這一次,看在奴才們都是府上幾輩子老人的面上,再給奴才們一次機會吧。」

    說罷,砰砰砰的磕起頭來,他身後的眾人也同樣如此。

    賈環起身,踱步到賴升跟前站下,淡淡的道:「賴二,我聽說你家的銀子,多的一間屋子都盛放不下,專門騰出了好幾間屋子盛放銀子。來,你給大家說說,你一個管家,一年的例錢不過八十兩,你家裡那些山一般多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賈環的聲音很輕,但在賴升耳朵裡,卻如同驚雷一般轟鳴。

    這一刻,賴升心裡最恨的人不是賈環,而是錢啟。

    這種事,若不是同道之人出賣,賈環是萬萬不能得知的。

    而賴家的同道之人,就是錢家,錢家在賈府裡是管銀庫的,那也是一等一的肥差。

    只是賴升想不明白,錢啟這般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還在記恨當年錢家人欺負他幼年喪父,逼得錢啟娘帶著他改嫁趙家的事?

    不過,也沒時間給他去思量這些了,賴升已經感覺到,旁邊城南莊子那邊的隊伍裡,又站出一個人,看樣子是要像帖木兒拖錢登那樣把他也拖下去杖斃了。

    賴升駭的亡魂大冒,連聲求饒道:「主子爺,奴才錯了,奴才錯了,奴才願意將家財全部交還主子,只求主子看在賈母曾服侍老祖宗的份上,饒過奴才這一遭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6
第148章 處置

     得天之幸,拉扯他的手終於鬆開了。

    賴升不住的磕頭,哭聲哀求著。

    賈環的聲音再次傳來:「那不是你的家財,那是我寧國府的財務。說說看,這些年你上下其手,到底貪了多少銀子。對了,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要是數目不對的話,呵呵……」

    賴升聽到賈環的「呵呵」聲,直打哆嗦。

    人富貴久了,就愈發惜命。

    賴家傍著賈家生存了這麼些年,也跟著富貴了這麼些年。

    所以,賴升也非常惜命。

    尤其是當他看到帖木兒一身血氣走回來覆命後,更是半點都不敢猶豫保留,哆哆嗦嗦的交代道:「主子爺,奴才家裡現銀有八萬多兩,除了這些外,城內有三個門面,開著酒樓和當鋪,城外還有四個千畝大小的莊子。主子爺,奴才句句屬實,再也沒有了哇!」

    賈環笑了,他半蹲下來,看著賴升驚嘆道:「賴老二,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我查了查寧國府的銀庫,偌大一個寧國府,銀庫裡居然只有十三萬兩銀子,你一個管家奴才,身家加起來居然比寧國府的銀庫還多!」

    賴升還敢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磕頭,只求賈環不要杖斃了他。

    賈環看了他一會兒,站起身,道:「將銀子、田契、門面的房契都交出來,看在你家老太太的面子上,三爺我不殺你,以後,你就在門房上干吧。李萬機,去,帶著他,再叫上幾個小廝,去他家把咱們的東西都拿回來。」

    李萬機應聲,然後就帶著雙腿發軟打顫的賴升離開了。

    賈環又回頭對錢啟道:「你帶著錢登的屍體回去,去跟錢家的人說,除了這些年錢家人的例錢和年節賞賜外,他錢家要是敢私留一錢銀子,三爺我在北城亂葬崗上替他們全家都看好床位了。」

    錢啟十分謙卑又有些壓抑不住的應了聲後,出門點了幾個小廝也離去了。

    有了賴升和錢登的例子在前,其他人哪裡還敢抱有僥倖之心。

    就算他們家裡都是賈族幾輩子的老人了,可是他們的面子再大,難道還有賴升他娘的面子大?

    那可是在賈府老祖宗賈母的面前都有座位的主兒,可那又怎樣?

    錢登更慘,人憑白死了不說,家財還是沒保住。

    兩廂對比下,還是學賴升吧。

    先前一個個體面光鮮的管家管事之流,紛紛張口說出一個又一個讓賈環驚嘆的數字和家財。

    其實他們還是有些冤枉的。

    沒錯,他們的確是在寧國府裡撈了不少,然後買了莊子和門面,在外頭各自做起了買賣。

    可他們大部分家財,都是靠著這些莊子和門面,做買賣賺來的。

    當然,做買賣也是打著賈家的名頭……

    如今,他們雖然還是賈家的奴才,可各自家裡都是豪宅美婢,僕役小廝伺候著,院子裡亭台樓閣一樣不缺。

    卻不想,到了今日,一切都為了賈環做了嫁衣,成了一場空。

    他們大都是寧國府的家生子,是簽過死契的奴才,生死都在主家一言之下,又能有什麼法?

    不過他們比錢登幸運一些,至少還有條命在。雖然,賈環將他們都懲罰到城南莊子上的礦山裡開礦去了,可總算還有命在不是……

    將這一通偷奸耍詐的奴才都打發掉後,賈環咂摸了下嘴角,想打個飽嗝,心裡獰笑道: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

    不過,這些人去了後,還要提拔些新人接替他們的位置,不然偌大個寧國府,幾百上千個奴僕,就要散秧子了。

    這也好辦,賈環前陣子在寧國府裡忙活了小半月,冷眼旁觀,誰是幹事的,誰是糊弄的,誰是偷奸耍滑的,誰是老實本分,不能說全清楚,但多少有些印象了。

    一口氣提拔了七八個管家管事,得到了這些新人感恩戴德的擁護,寧國府就又按部就班的運轉起來了。

    對了,值得一提的是,寧國府的新總管,是焦大。

    不過他畢竟上了年紀,性子又有些孤拐,所以平日裡不會去管事,具體的事,都會交給二管家李萬機去處理。

    倒不是賈環不想直接任命李萬機當大管家,實在是他目前的身份太低,難以服眾。

    所以,賈環就先用寧國府最老的老人來替他鎮鎮場子……

    搞定府內的人事任命後,賈環鬆了口氣,看向廳內最後一個面色不安的人。

    烏進孝。

    在原著裡,這個負責寧國府諸多田莊的老頭兒,也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主兒,和賈珍都能打擂台砍價。

    寧國府那個時候只有八.九個莊子了,但加起來至少也有數萬畝地。

    然而,一年的產出,除了各種的雞鴨魚羊、各種豬、鹿和各種米外,就只有區區不過兩千五百兩銀子的進項。

    連賈珍這般不理俗務的人,都覺得這兩千五百兩銀子實在太少了,可想而知……

    現在寧國府比原著裡記述時的寧國府強盛的多,如今還有十一個田莊,而且大多是大莊子。

    加起來,統共有七八萬畝地,莊戶加起來也有幾千人口。

    然而,這般大的家業,今年上供的單子上除了那一長溜的農產外,就只有八千兩現銀。

    賈環本身對這個數據是沒什麼具體的概念的,但他不懂,有懂的人。

    正如錢啟對賴升等人的賬簿嗤之以鼻,以命擔保這裡面全是貓膩一樣,對於烏進孝的單子,城南莊子的莊頭王貴,同樣是痛心疾首,認定此人為奸邪……

    「烏莊頭,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說麼?」

    賈環饒有興趣的看著廳內站著的這個面色黝黑,額頭上有幾道深紋的農戶老頭兒。

    賈環沒有因為他的其貌不揚而小看了這個老頭兒,此人也是賈家的幾代老人出身的家生子了。

    他管著寧國府的十幾個莊子,他的弟弟,烏進忠則管著榮國府那邊的十幾個莊子,比他手裡的管的莊子大的多。

    烏家也是賈府中少有的幾個極為體面的人家之一。

    而且,據賈環派去打探的人回報說,烏進孝除了給賈府管莊子外,自己在黑山村那邊,也有兩個不小的田莊……

    烏進孝聽到賈環的問話後,憨厚的笑道:「爺,小的嘴笨,不會說話,就會給主子爺用心幹活。」

    「哈哈哈!」

    賈環對下面虎視眈眈的盯著烏進孝的王貴道:「聽聽,這還叫不會說話?王貴,他比你當初可是會說話的多了。這樣吧,三爺我就將他交給你辦吧,能辦下來,日後你就是寧國府這邊負責管莊子的大莊頭了,辦不下來,那你還是回去和王成一起養驢好了。」

    說罷,賈環也不看傻了眼兒的烏進孝和摩拳擦掌的王貴,逕自出門離去了。

    今日,賈迎春姊妹幾人,專門找王熙鳳借了一處寬敞的院子,要請賈環一席。

    所以,賈環要去西邊兒府上赴宴了。

    他倒沒有那麼多排場和講究,也沒帶個跟班兒,直接從榮寧二府中間開的小門裡跨過去了。

    看著那條長長的甬道,他和小吉祥在那裡跳健康舞放佛還是昨日一般。

    不過,他的年紀還不到回憶往事的時候,沒有多想,反正就要回去和小吉祥耍了……

    推門而入,就是榮國府。

    甫一進門,賈環看到路邊小道上正迎面走來一年輕婦人,看樣子,似乎是剛才王夫人房回來,準備回東小院。

    此人正是趙姨娘和賈環出府時,賈政從賈母那裡要來的琥珀大丫鬟,如今的琥珀姨娘了。

    不過,賈環如今的身份不同,不好和賈政的妾侍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身後,琥珀眼中極為豔羨的看著賈環,心想,有朝一日,若她也為賈政誕下一庶子,不知會不會也有賈環如今的造化。哪怕只有一半,那她死也心甘了。

    誰能想到,趙姨娘那樣的奇葩,居然能有如今的造化……

    隨即自嘲的苦笑了下,搖了搖頭,命運哪裡又是她能看的透的?

    再想想她在王夫人房裡的境遇,琥珀面色更苦,長嘆息一聲,回東小院兒去了。

    ……

    「喲!姐姐、哥哥、妹妹們,都齊全了?雲姐姐也來了?喲!烤爐都支好了,這是要考鹿肉?」

    賈環此刻滿臉堆笑,哪裡還有方才在寧安堂裡無盡的裝X氣息,臉上的陰冷之意也消散殆盡,儘是陽光燦爛的笑容。

    不知怎地,看到賈環的這幅笑臉大家就想樂。

    原本大家還以為,他的身份大不同了,又那般有志向,說不定就和以前不同了。

    大人物不都得端著,時刻保持威嚴不是?

    賈環又不是沒有前科,聽說當初給蘭哥兒擺三叔的譜,差點沒把蘭哥兒給慪死……

    誰想,如今竟還是那副憊賴小兒的樣子!

    林黛玉率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翠色的繡帕掩口,眸光眼波流轉間,極是嫵媚動人,她看著賈環奚笑道:「喲,這不是新來的環爵爺嗎?環爵爺,你那一身蟒袍玉帶怎麼沒穿來,也好讓我們見識見識爵爺的威風?」

    賈環一直都覺得,林黛玉的眼睛是最有靈氣的,雖然不如史湘雲的眼睛大,也沒史湘雲眼睛明亮,但卻最有女人的嫵媚之意,意志薄弱的人,只看她的眼神骨頭都能酥了……

    此刻聽她的奚笑,賈環也不惱,笑道:「林姐姐,我不是說了嘛,這個爵位,都是太上皇看在祖宗的份上賞賜的,不是小弟真能為,所以小弟不願意穿上那一套出門耀武揚威。誰不知道,江湖上如今人人都誇讚小弟實誠,這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的匪號可不是小弟自己吹出來的……

    不過你們放心,總有一日,小弟要憑自己的真能耐賺一身比這還好的行頭回來!到那時,哼哼,小弟就是在浴桶裡搓澡都不會脫下來的!」

    「哈哈哈!」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6:26
第149章 嬉鬧

     除了正值服父喪的賈迎春不好大笑,只能抿嘴抖肩膀外,其他人都笑的前仰後合的。

    至於在服兄喪的賈惜春才不管這些哩,清脆的「咯咯咯」笑聲最大。

    榮國府裡也迎來了久違的笑聲。

    其實按禮說,眾人都是在服五服內大服的喪親之人,論理不該如此。

    可武勳世家和普通的書香世家不同,以武傳家的豪門,經常有父喪子出征,兄死弟披甲的傳統。

    真要按照儒家禮儀,父喪子需服喪三年,那武家的門楣早就衰落了。

    所以,親貴武爵之家,對於這方面的要求並不嚴格。

    在紅樓中,秦可卿死了後,賈府裡該高樂的人依舊在高樂,賈寶玉去鐵檻寺的路上還看上了一個叫二丫頭的村妞兒……

    而後賈敬死金丹後,還有賈元春暴斃後,賈府裡的人還是該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所以,賈迎春等人此刻宴請賈環,並不算違禮。

    眾人玩笑一陣後,賈環揮揮手,讓負責燒烤的婆子出去後,他親自上手,開始給眾人烤起肉來。

    史湘雲的眼睛還是那樣的明亮,她站在賈環身邊看著他操作,見他居然烤的很流暢,頓時有些驚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啊老三,沒想到你還有這手。」

    賈環一邊翻滾著肉串,一邊往上灑著孜然佐料,隨著一滴滴金黃色的油脂泛起滴下,香氣頓時鋪灑的滿院都是,賈環得意的笑道:「雲姐姐,你不知道,我在我那莊子上,隔三差五就來這麼一次。嘿嘿,只烤鹿肉不算什麼能耐,小弟我還能烤蘑菇,烤大蒜,烤辣椒,別的兔子啊野豬什麼的,也都能來一手。」

    說罷,將烤好的一大排肉串放在瓷盤裡,送到賈迎春跟前,道:「姐姐,這裡你最長,你快吃!別讓人搶了去……」

    「啪!」

    史湘雲一巴掌拍在賈環腦門上,笑罵道:「你討好愛姐姐就好好的討好,你看我幹什麼?」

    說著,順手從瓷盤裡拿出一串肉串來吃了口。

    賈環看著掩口輕笑的賈迎春,道:「看,我沒說錯吧!」

    賈迎春嗔了賈環一眼,然後招呼林黛玉、賈寶玉和賈探春一起吃,還親自拿了一串,給賈惜春喂著吃。

    賈環笑道:「姐姐,讓四妹妹自己拿著吃,四妹妹已經長大了!」

    賈惜春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最喜歡聽的就是這句話了,她連連點頭,嚴肅道:「三哥說的極是,二姐姐,讓我自己吃吧,我已經是大孩子了!」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一盤烤肉不過十來只,哪裡夠吃,賈環又繼續去烤,上輩子從小學六年級開始,班裡出去踏春遊玩時,燒烤工作就由他一手操辦了……

    看著大家吃的香甜,他也高興,儘管有人罵他傻,他也不惱……

    看著樂呵呵的給眾人烤肉的賈環,史湘雲眼波一閃,隨後似笑非笑道:「老三,你怎麼和我二叔聯繫上了?他前兒回家後,在我跟前把你好一頓誇讚。平日裡從沒催我來這邊,昨兒個卻使力的想打發我過來,我估摸著,八成和你有相干。給姐姐說說看,你是拿住他什麼把柄了還是怎麼著?」

    賈環聞言一怔,隨即面色嚴謹起來,若有所思道:「前兒我去宗人府考封的時候,倒是和史家二叔照了個面兒,可也沒深談啊。莫非,史二叔頗具慧眼,看出小弟英才難得,想給雲姐姐你招個好夫……哎喲,哎喲!別打,雲姐姐,我開個玩笑,你別打啊!」

    兩人繞著圈子,一個追一個跑,好不熱鬧。

    饒是史湘雲大氣,可聽到賈環話裡的意思,依舊是赤紅了臉面,不依的追著他,定要將他斬於馬下,撕爛他的嘴……

    可賈環每天早上都要跑個十來公里,哪裡是她能追的到的。

    最後還是賈環看她氣喘吁吁的,快要跑崩潰了,故意讓她一把抓住。

    結果本來看著已經沒了力氣的史湘雲,抓到戰果後,陡然又生出一股力氣,也不知她怎麼想的,不好好去撕嘴,居然伸腿往賈環雙腿間一別,一跤將賈環撂倒在地,然後騎到他身上後,才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一上一下的……

    賈環可恥的臉紅了……

    林黛玉等人真真是笑岔了氣,尤其是先前賈環每每在最後一剎那躲開史湘雲的魔爪時,眾丫頭都激動的歡呼尖著,或有喊雲妹妹加油的,或有喊三哥加油的。

    當然,最後史湘雲成功抓到賈環時,大家的尖笑聲更是像要撕破雲霄……

    小惜春樂的無可無不可的跳啊笑啊叫啊,跟在兩人身後咯咯笑著追著跑。

    鬧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年長一些的賈迎春實在看不下去這對「狗男女」的不雅姿勢了,上前去將史湘雲拉了起來。

    這個時候,「逆來順受」的賈環享受的都不想起來了,直等史湘雲起身後,他才頗為失落的站了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林黛玉恥笑的眼神後,頓時又不好意思了。

    這小娘皮的一雙靈動的眼睛,似乎總能猜透他的心思……

    「喲!這是鬧什麼呢?大老遠就聽見你們熱鬧的聲音。好啊,有好吃的也不知道招呼我一聲,虧的還是我從廚房裡給你們要來的鹿肉。」

    院門推開,一前一後的走進來三個人,打頭的不是王熙鳳又是誰,緊跟著的,卻是李紈,再之後,則是平兒姑娘。

    比尋日裡沉默了許多的賈寶玉,在見到王熙鳳後,頓時如同找到了組織一般,不過卻不是迎合,而是嘲笑道:「鳳姐姐,你怎麼又跟來了?真是討厭死了。」

    要是擱以往,王熙鳳少不得順著他的話,說老祖宗不放心,非要她來看看云云。

    但今日,王熙鳳卻只是對他白了白眼,道:「美得你,誰跟你來啊?是老祖宗聽說你們在請三弟,這不,非打發我來看看,你們是怎麼請他的。」

    賈寶玉聞言,心裡頓時更加失落了,感慨這世間果然都是一些眼光勢力的俗人,不就是一個子爵嗎?難道還能比祖宗的公侯爵位還榮光?還能比他的小清新更美……

    不過好在,王熙鳳也沒有做絕,畢竟在賈母心裡,賈寶玉的份量並未減少太多,她笑道:「當然,老祖宗聽說你們在燒烤,也特意讓我來叮囑你和林妹妹,不要貪嘴多吃,小心鬧肚子。」

    賈寶玉聞言,悶悶不樂的嗯了聲,倒是林黛玉笑道:「就你事多,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環哥兒才是哩,剛還和雲妹妹摔跤呢。」

    這話就讓王熙鳳三人太過驚奇了,實在是賈環近來的表現完全不像一個孩童了,尤其是……王熙鳳聽賈璉說,賈赦等人喪命的那一夜,其實是在謀算準備害了賈環的……

    當然,王熙鳳未必就認為是賈環幹掉了賈赦等人,但她卻和當初賈環被榮國公相救一事聯繫起來,認為賈環此人有大氣運,是天生做大事的人。

    行動處,有祖宗和上天的保佑,要不上次眼看著都不行了,卻又挺過來了。

    不僅挺過來了,還跟變了個人似的,越發出息了。

    大老爺等人正要謀算他,卻不想,連老天都幫他,大老爺一干人居然被白蓮教的妖人給一網打盡。

    到頭來,大老爺等人非但沒有害了賈環,反而讓他承襲了一等子的親貴武爵,更得了蟒袍玉帶的行頭,何等威風!

    這不是生有大氣運的人,又是什麼?說書的又不是聽說過這樣的人。

    而這種人,無一不是少年老成,成熟穩重,心思縝密之輩。

    怎麼會和黃毛丫頭摔跤耍呢?

    李紈倒是沒想那麼多,看著賈環又在那裡烤鹿肉,笑道:「三弟,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會幹?你們爺們兒讀書,不是說有一種君子遠庖廚的說法嗎,你也不在乎?你現在可是堂堂一等爵爺呢!」

    賈環衝著李紈皮皮的一笑,大咧咧道:「大嫂,別管是幾等爵爺,總歸也是人不是?反正我樂意給姐姐哥哥還有妹妹們烤東西吃,誰要笑話誰就去笑話去,我是不在乎的!還有,大嫂,你也別總是拘著蘭哥兒讀書,他才多大點,別把身子骨都熬壞了。尋日裡就算不習武,也讓他多動動。」

    李紈聞言,笑道:「蘭哥兒性子太古怪,倔的很,我怕他衝撞了你們這些叔叔姑姑們。」

    賈環笑道:「都是至親,哪有那麼些講究。蘭哥兒和四妹妹年紀相仿,正好可以做個玩伴。今兒天氣好,這裡又有這麼些好吃的,小弟就做回主……司琪,去,到大嫂子房裡,把蘭哥兒叫來。要是他說不來,你就把他扛來,反正你那麼壯……」

    眾人見司琪氣呼呼的甩了賈環兩白眼球出門後,紛紛大笑起來。

    平兒溫柔笑道:「到底是親叔侄呢。」

    李紈很感慨的嘆息了聲。

    賈環被油煙燻的眯起了眼睛,抖了抖肉串上的油滴,挨個發了下去。

    沒多一會兒,賈蘭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小袍子,腳踩一對鹿皮小靴,跟在司琪後面羞答答的現身了。

    不過當他看到李紈面色可親的對他點點頭後,也就大方起來,該吃吃,該喝喝,就是話不多。

    眾人倒也沒太讓著他,都各自各的玩笑著。

    直到鴛鴦一臉肅穆的走進院子來,對賈環道:「老祖宗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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