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1977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9
第101章 站腳助威

     兩日後的晚上,只能坐一百人的小劇場足足進來了三百多人,門口還有好多人在等著,劇場實在是擠不進來了。

    這麼火爆的原因也很簡單,劇場門口掛出來了一張牌子,上面寫著今晚是方文岐和何向東師徒的最後一場演出,從此告別天津曲藝界。

    所以今晚得到消息只要不是特別走不開的人,都擠到這裡來了,才造成這裡人滿為患。

    這場景連方文岐看的都有些吃驚,彷彿一夜回到了相聲最鼎盛的那個年代,萬人空巷一票難求。像現如今,那些到處慰問演出送票看的專業團體能做到這樣的場景嗎?自己這個可是全都是花錢買的,門口還有一大堆人拿著錢買不到票的呢。

    相聲裡面有個傳統段子,賣吊票,說的就是一票難求的事兒,坐票賣完了賣站票,站票賣完了賣蹲票,蹲票賣完了賣趴票,趴票賣完了還有賣吊在電風扇上的票,這只是一個搞笑的誇張段子,可是方文岐卻在今晚這場演出上面看到了段子裡面描述的幾分風采。

    他很欣慰,至少證明了傳統相聲沒死,它在民間還是很火的,還是很被人民群眾所接受的,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這證明了他這幾十年的倔強完全是正確的,錯的不是他。

    進入後台,所有人都在忙活著,今晚沒有京劇班的事情,主要是方文岐和何向東的演出,楊三也只是幫幫場子。

    方文岐見何向東一個人悶悶地坐在角落,今天從張闊如家回來他就這樣了,走到孩子身邊,方文岐也不嫌髒,直接在地上坐下來了,問道:「東子,張先生怎麼說?」

    何向東搖搖頭悶悶道:「他就說他知道了。」

    方文岐也默默嘆了一口氣,這事的確有點對不住張先生,人家收徒沒幾個月還沒教多少東西自己就要把人帶走了,多少有些不合適。

    不過方文岐也沒有把何向東留給張闊如照顧的意思,在他眼裡何向東就跟他的親兒子沒兩樣,認個別人當乾爹,多學點本事,多一個靠山沒問題,但是連兒子帶監護權都送給人家,那絕對不行,所以也只能對不起張先生了。

    張闊如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鬱悶的無話可說。

    楊三也走過來了,說道:「今晚可來了不少人啊,就靠咱仨能撐得住嗎?」

    方文岐笑笑,道:「怕什麼,觀眾們這麼捧我們,就算是累死在台上也是值得的,我要是真說死在台上,指不定有多少人羨慕我呢。」

    「說得好啊。」門口傳來爽朗的聲音:「這種美事又豈能讓你方文岐一人專美於前啊,哈哈……」

    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門口看去。

    只見進來的三人都是氣度不凡的老者,雖然有點上了年紀,但是精氣神很好,一點不顯老。

    「喲,文岐這怎麼坐在地上啊?」

    「該不會是準備唱數來寶。」

    「數來寶得跪著唱,這不專業啊。」

    那三人進門就拿方文岐打趣。

    方文岐卻一點不生氣,錯愕演變成了驚喜,他蹭的一下站起來,驚訝道:「三爺?寶豐、寶華?你們怎麼來了?」

    常三爺道:「死活都勸不住你,我能有什麼轍啊,正好我兩個弟弟都在天津,我就把他們也叫來了,看看你晚上的表演了。結果一瞧,呵,你們就三個人還想搞相聲專場啊?」

    方文岐尷尬一笑道:「您見笑了。」

    常三爺笑罵道:「你跟我客氣個屁啊,實話告訴你,我們三個常家人來給你站腳助威了,就說歡迎不歡迎吧。」

    方文岐立馬驚喜道:「那當然歡迎了,咱們上一次一起說相聲還是在解放前吧?這一晃都多少年了過去了。」

    常三爺也感嘆道:「是啊,那時候咱們還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現在都成糟老頭子了。」

    方文岐感慨一笑,然後又問道:「您幾位來這裡說相聲,你們團裡那邊……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常三爺擺擺手,道:「還管他們?有能耐給我個處分啊,我都快退休的人了,我怕什麼。反正今天得讓我把癮過足了,現在這不能說那不能說的都快把我給憋死了,咱今晚就過一把傳統相聲的癮,開場一定要唱十不閒啊,以前相聲大會演出都唱這個的,現在都沒人唱了,今晚必須得唱。」

    方文岐哭笑不得道:「三爺,我還以為你來給我助威了,敢情你是自己跑過來過乾癮了吧。」

    「我三哥就這樣,你不讓過足癮頭,他今天可不走啊。」常家老四寶華也是如此言道。

    方文岐答應地也很爽快:「成,既然我們幾個老兄弟都在,咱們晚上就好好來一場傳統相聲,咱們再合作一把。」

    眾人都爽朗而笑。

    常三爺朝何向東招招手,何向東趕緊小跑過去,叫了一聲:「常爺爺好。」

    常三爺摸摸何向東的小腦袋,對身邊兩位弟弟介紹道:「這孩子就是我跟你們說起過的何向東,這孩子雖然只有九歲,但是相聲說的已經很好了,尤其是他的唱功,簡直太厲害了,比我可強多了,我看他呀可不能咱大哥小時候差。」

    寶豐、寶華也是眼前一亮,頗為驚喜地看著何向東,這孩子他們早就聽三哥提起過,說的是神乎其神的,今天終於見著人了。

    何向東也頗為聰慧,對著二人鞠了一躬,喊道:「兩位常爺爺好。」

    「好,好好。」兩位常先生也是忙不迭答應,拉著何向東的小手就開始東扯西問起來了,還非讓何向東給他們唱一段,弄得何向東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最後還是常三爺發話了,幾人才停了下來,開始討論等會要上場表演的東西,還有簡單對對活,排排出場順序什麼的。

    很快,就要出場了。

    眾人也全都換上了傳統的中式大褂在開場門那裡等著了,京戲班的樂師們也帶著鑼鼓三弦之類的樂器準備好了。

    鑼鼓聲響起,相聲演員出場,因為考慮到輩分還有主演問題,這次就不排出場順序了,也就六個演員,全都一起出去算了。

    方文岐站在逗哏位子上,何向東站在捧哏位置上,因為今晚是他們二人的告別演出,所以他們自然是毫無爭議的主演了。

    這二人一出現,現場頓時就掀翻了天,叫好聲掌聲響做一片,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鼓動的手掌,還有紅臉粗脖子還在那裡叫好的腦袋,場面極其壯觀。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9
第102章 夢黃粱

     何向東和方文岐兩人眼睛都微微有些濕了,面對這麼熱情,這麼捧他們的觀眾,他們怎麼能不敢動啊。

    方文岐清了清嗓子,真心實意感嘆道:「謝謝,謝謝,謝謝大夥兒這麼捧我們爺倆,真的無以為報。對藝人來說,觀眾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什麼叫衣食父母,就是能讓我們有衣服穿有飯吃的人,沒有你們我們爺倆就得餓死。」

    「老話說得好,沒有君子不養藝人,沒有您諸位的捧場,就沒有我們爺倆的今天。感謝,感謝諸位,感謝!」

    方文岐抱著拳,邁著四方步出來,朝著四周的觀眾連連鞠躬致謝。何向東也是如此,他站在桌子裡頭,不斷轉動著身子向觀眾鞠躬。

    在這段時間,觀眾的叫好聲和掌聲就沒停下來過,十分熱烈。

    良久之後,方文岐才站回到逗哏的位置上,說道:「今晚上這一場是我們爺倆在天津的最後一場,因為某些私人的原因,我們要離開了,抱歉了諸位。」

    又是深深一躬。

    「別走。」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瞬間台底下就燃了,喊「別走」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方文岐數次抬手都壓不下這鼓噪的聲音。

    再看何向東已經哭成個淚人了,方文岐也扭過臉去,隱秘地擦了擦眼睛,待觀眾聲音稍稍降下來,他才自嘲笑道:「都說相聲是逗人樂的藝術,怎麼還把人給弄哭了呢。」

    方文岐伸手擦擦何向東臉上的淚水,然後繼續說道:「不管未來怎麼樣,但是今晚上這一場我們得給您諸位好好演,只要你們喜歡,我方文岐可以說到死。」

    「好……」觀眾再次掌聲暴動。

    方文岐揉了揉臉,才露出笑容來,他朗聲道:「現在也請您諸位好好看一場我們準備的相聲大會,今天也很高興,請到了三位常先生,這都是常家的大角兒,相聲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台下也有很多觀眾認識他們,就開始高聲呼喊起了他們的名字。

    那三位常先生也向觀眾連連致敬,他們也被現場這麼熱烈的氣氛給感動了,一個藝人最大的成就應該就是被觀眾這麼瘋狂的喜愛吧。

    方文岐伸手壓了壓現場躁動的氣氛,他道:「今晚上我們遵循傳統的老規矩,開場的時候是全體演員表演的開場小唱,來。夜靜瑤台月正圓,清風淅瀝滿林巒。朱弦慢促相思調,不是知音……啪……不與彈。」

    醒木響,定場詩結束,方文岐繼續道:「接下來是發四喜,福祿壽喜,來。」

    樂師們鼓弦聲響起,待到板眼合適,方文岐右手一指,滄桑悠然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福字添來喜沖沖,福緣善慶降瑞平。福如東海長流水,恨福來遲身穿大紅。」

    「好……」觀眾大聲叫好,手掌都拍紅了。

    接下來祿字該何向東唱了,他清清嗓子,又拍了拍胸腔,把之前悲傷的情緒都給排遣出去,待到板眼合適時唱道:「祿星笑道連中三元,鹿銜靈芝口內含。路過高山松林下,六國封相作高官。」

    這一開嗓,童子音的絕妙之處展露無遺,那嗓音那韻味簡直絕了,觀眾的掌聲叫好聲更是壓過了何向東的演唱,後面那兩位常先生也是嚇一跳,常三爺是聽過何向東唱的,那兩位可沒有,今日這一聽才發現這孩子的唱功竟然如此了得,之前還以為三哥吹噓過甚,現在才發現遠遠不及啊。

    何向東唱罷,斜著身子站著,方文岐也朝後看,一伸手,常三爺就邁步走到兩人中間了,朝觀眾拱手作揖,唱道:「壽星秉手萬壽無疆,壽桃壽麵擺在中央。壽比南山高萬丈,彭祖爺壽活八百永安康。」

    常三爺唱道也很好,畢竟是相聲世家出身,九歲就登台賣藝的人,這份功力可淺不了,觀眾的掌聲也非常熱烈。

    唱罷,常三爺退後,四爺上前唱最後的喜字:「禧字花兒掐了來戴滿頭,喜酒斟滿甌上幾甌。喜鵲鳥兒落在房簷兒上,喜報登科獨佔鰲頭。」

    發四喜是十不閒裡面的曲目,為什麼相聲演員以前會在開場的時候唱十不閒呢,這是因為十不閒好唱好聽,朗朗上口,還有就是這裡面全都是吉祥話,唱起來意味很好。

    發四喜唱罷,方文岐道:「接下來,唱三段架子曲。」

    話音剛落,曲調就變了,方文岐唱了一段《一門五福》,何向東唱了《一上台來細留神》,最後還有一位常先生唱了一段《十喜》。

    方文岐道:「還有最後一個小曲,《公道老爺勸善歌》送給在坐的諸位,來。」

    楊三上前,拿起竹板打了起來。

    方文岐張嘴唱道:「混沌初分實在難曉,誰知道地多厚天有多麼樣兒的高,日月穿梭催人老,又爭名把利撈,難免死生路一條,八個字造就命也該著。」

    後面所有人齊聲唱道:「八個字造就命也該著。」

    方文岐繼續唱:「樹大根深要紮穩牢,人受這個教調武藝高,井掏三遍吃甜水,勸明公你們忍為高,千萬別把這個小人學,小人他過河就拆橋。」

    何向東眼睛都紅了,大聲嘶啞喊著嗓子唱道:「小人他過河就拆橋。」

    後面三位常先生面色也多有幾分沉重,壓著嗓子唱:「小人他過河就拆橋。」

    方文岐自嘲苦澀一笑,繼續唱道:「君王有道樂逍遙,十萬里的江山扎地穩牢,

    文官能忍戴紗帽,武將能忍穿蟒袍,吃糧當兵也得忍著,似這樣地江山怎麼樣兒不安牢。」

    後面附和著唱道:「似這樣地江山怎麼樣兒不安牢。」

    「走過了三山六水大河大江,看慣了燈紅酒綠世態炎涼。」方文岐搖頭淒苦一笑,眼中已經有了淚花:「爭什麼多來論的什麼少,爭好漢逞剛強,金銀財寶夢黃粱。」

    頓了一下才唱道:「不如來聽相聲開心笑一場,我是願諸位招財進寶,喜氣洋洋。」

    一躬到底,開場小唱在觀眾的掌聲中結束,也有那些稍微知道內情的觀眾眼淚都下來了。

    全部演員下場,第一個節目就是方文岐和何向東的,一個傳統的老段子論捧逗,他們出場的時候觀眾們是站起來鼓掌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9
第103章 結束(大章)

     論捧逗是一個流傳很廣的老段子,大部分相聲演員都演出過,不過方文岐和何向東的演出似乎格外成功,從他們出去到現在觀眾的笑聲掌聲叫好聲就沒有停過。

    半晌後,第一個段子結束,方文岐和何向東謝過觀眾下場,剛出出場門,何向東眼睛就是一亮。

    「師父?」何向東驚喜叫道,急忙快跑的張闊如身邊。

    張闊如對這個孩子是真心疼,終究還是來捧他的場來了,他今晚也換上了一聲傳統的大褂,頭髮梳的很整齊,看起來很是儒雅。

    何向東驚喜道:「師父,您怎麼來了啊?」

    張闊如摸摸何向東的小腦袋,還故意沉著臉,道:「我本來以為你們人不夠,想來給你們站站場子的,現在看來你們人挺多的嘛。」

    常三爺笑著打趣道:「這是嫌我們多餘了。」

    另外兩位常先生也是一笑,他們和張闊如是舊相識,不過張闊如離開曲藝界銷聲匿跡太久了,很多人都以為這人去世了,誰知道居然在這裡趴著,張闊如剛進來的時候,他們仨還嚇一跳呢。

    何向東笑道:「師父,您能幫場子就太好了,我還以為您生我的氣了呢。」

    張闊如道:「生氣?怎麼會不生氣呢,你突然就要走了,我怎麼會不氣呢,這本事還沒學多少呢。」

    說完,他又瞥了一眼臉色尷尬的方文岐,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們評書都是集生旦淨丑於一身,冶萬事萬物於一爐,看起來很簡單,這裡面的學問大著呢,你走以後千萬不要放下這些基本功的練習,只有基本功紮實了以後學書才會簡單。」

    何向東認真點頭。

    張闊如默默嘆了一口氣,慈愛地看著何向東道:「唉,你的三國一直說的不好,今天師父再給你說上一回,我也就再說這一次了,好好記著。」

    說罷,張闊如一撩下袍,直接大步朝戲台走去,他要在分別前在戲台上給他的徒弟親身展示一遍評書門的功夫。

    後台幾乎所有的曲藝藝人都擠到進場門那裡了,金口銀舌張闊如當年也是響徹一時的大角兒啊,又離開藝壇多年,想再聽他的評書可是難得的很啊。

    何向東自然是站在最前面的,人家這是師徒授藝,他們可不能搶了。雖然已經多年沒有登台了,可是張闊如這實力依舊強的可怕,他們別的人上去說都是觀眾叫好聲噓聲還有掌聲響成一片。

    這位爺上去剛一開口,觀眾就啞了火了,連呼吸都是輕著氣來的,生怕漏聽了一個字,接近五十分鐘的說書,就連一個上廁所的都沒,都是憋著的,可見這位的功夫深到了什麼地步。

    張闊如說完下場,這才爆發了無與倫比的掌聲,然後也沒堅持多久,一小半觀眾都擠著出去上廁所了。

    常三爺苦笑道:「接下來就是我和寶華的相聲了,他這一弄,我們可難說了。」

    方文岐笑道:「我們曲藝演出最難的就是中間場的,這時候觀眾都有些疲了累了,還有上廁所幹嘛的,沒有真功夫的可鎮不住這場子,也只有您二位才行了。」

    常三爺指著方文岐笑道:「也就你會給我們帶高帽子。」

    不管怎麼說他們倆還是上場了,畢竟都是有實力的人觀眾的反響也是很好。

    這一夜,觀眾演員都很盡興,後台都是好幾十年沒見的老夥計了,你調侃我,我打趣你,單口對口群口,在台上好不熱鬧,說的是酣暢淋漓,觀眾聽得也是極為舒心。

    最後壓軸的節目也還是方文岐和何向東兩個人,兩人來了一個大活,賣五器,給觀眾好好賣賣力氣,這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可是依舊是人滿為患,沒有誰離開的。

    說完之後,足足返了七次場,何向東還唱了不少戲曲小曲,嗓子都發啞了,觀眾們就像瘋了一般,掌聲叫好聲就沒停下來過。

    七次返場之後,何向東和方文岐都累得不行了,方文岐伸出雙手壓了壓躁動的觀眾,他欣慰地吐出一口氣,笑道:「都後半夜了,大夥兒還不回去啊。」

    「不回。」觀眾回答的很齊心。

    方文岐嘆道:「我方文岐七歲就跟著我師父浪跡江湖,四處賣藝,轉眼間已經差不多有六十年了,我見過無數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呵。」

    說道這裡,方文岐眼角隱隱有淚花出來,他撐著笑臉繼續道:「我不是個著名演員,也不是專業院團裡面的,我就是一個普通民間藝人,靠賣藝從觀眾那裡討點錢買飯吃。我們這些民間藝人從舊社會到現在一直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下九流行當,我也遭受過無數的白眼和譏諷,但是到了今天遇到了你們。」

    方文岐隱隱激動了起來:「我敢說你們是天底下最好的觀眾,能為你們表演是我方文岐此生莫大的榮幸。」

    「好……」觀眾也很激動,全都站起來鼓掌,大聲喊好,彷彿要把肺裡面的空氣全都喊出來一般。

    何向東緊緊抿著嘴,繃著臉,他怕自己一鬆懈,眼淚就要下來了。

    方文岐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呲牙苦澀一笑,看著觀眾繼續道:「人生難得是相聚,唯有離別多,此去山高路遠,相逢不知在何期,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吧,我方文岐願諸位萬事順心。」

    頓了一下,方文岐抬起頭,彷彿是用盡畢生的力氣嘶喊了出來:「我方文岐攜徒何向東謝過諸位衣食父母。」

    方文岐和何向東抱拳一躬到底,眼淚同時從這一老一少臉上滑落。

    「叭」,戲台的燈黑了,再亮起時已經沒有人了。

    「方文岐……」

    「何向東……」

    ……

    觀眾哭著喊著兩人的名字,可是戲台後面卻再也沒有人出來,這一老一少留給他們所有人的背影就是那深深的一躬。

    方文岐和何向東終究還是走了,帶著滿腔的不捨和無奈上路了,正如方文岐所說的那樣,山高路遠,相逢不知道在何期了,祝願所有人都好吧。

    ……

    兩日後。

    「砰。」木質房門被粗暴推開,眼睛因為憤怒已經紅了的錢國生快步衝進去,一把抓起李天寶的衣領,質問道:「連城的事情是不是你幹的?」

    李天寶嚇一跳,他從沒見過錢國生如此憤怒的樣子,當時就有些傻了,結結巴巴道:「是……是……是吧。」

    錢國生眼睛裡面都能噴出火來了,大聲吼道:「我師父也是你逼走的?」

    李天寶汗都出來了,急忙擺手解釋:「不是的,不是,是他們在戲台罵你,我才……我才……」

    「誰讓你多事的。」錢國生咆哮一句,憤怒地把李天寶往牆上一甩,雨點般的拳頭不要命一般朝他身上砸去。

    辦公室外面圍著一群人,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進來勸已經發了瘋的錢國生。

    半晌後,錢國生也打的累了,身子都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抖著,他頹然坐在地上,眼淚順著眼角不停留下來,苦澀和懊悔充斥著他的胸腔。

    「師……父……」錢國生癱坐在地上,仰天長呼。

    「師……父……啊……」錢國生痛苦地抱著腦袋,另一隻手狠狠往牆上砸去,不一會兒就是殷殷血跡,可他卻一點不知道疼。幾十年未見的師父,一句話沒說又離開了他,他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一樣無助悲涼。

    「國生啊,你師父的問題很嚴重啊,這樣下去可不行。」

    「啊?那怎麼辦啊?」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把你師父的問題給舉報了,我們就好處理了。」

    「啊?這怎麼行,那可是我師父啊。」

    「誒,你這樣做才是幫你師父,你師父反正這輩子也就頂多這樣了,再上不去了。可你不一樣啊,你才20多歲,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啊,只要你舉報了師父,我們就有辦法讓你頂替你師父的位置。你的起點就高出別人多少來啊,你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要什麼沒有啊,到時候你身居高位也可以給你師父庇護嘛,你好好考慮考慮。」

    「啊……啊……我……這……好吧。」

    ……

    1986年春晚出現了兩個小品,1987年出現了三個,每年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小品逐漸成為人們最期待的節目。1988年趙麗蓉第一次登上了春晚的舞台,這個唱評劇出身的演員憑藉她獨特的喜劇天分把小品這門藝術往又成熟期推了一把。

    1990年一位來自東北唱二人轉的趙姓藝人第一次登上春晚,開始醞釀起了他長達十幾年的春晚統治時期,也正是這個天才般的人物把小品兩個字推向了一個極高的高度,也讓這種形式紅遍全國。

    在80年代繁榮一時的相聲,在90年代之後彷彿一夜之間沒落了一般,已經沒人再聽了,而在春晚上小品節目的數量和觀眾期待度也遠遠超過了相聲。

    不僅是在春晚上,在其他相聲傳統的陣地上,其他藝術門類越來越成熟傳播的越來越廣,而相聲卻越來越死板,結果被殺的節節敗退,在民間根本沒人願意再去聽相聲了,民間說相聲的根本活不下去了。

    就連專業院團裡面的人也是如此,生活艱難,沒有演出他們的收入也很低,生活很是窘迫。許多相聲演員紛紛改行演小品,演電視,演電影,就為了養家餬口。

    值此危難之際,許多相聲演員也提出了搶救的相聲的辦法,有在電視台舉辦相聲大賽的,有花巨資請人編寫相聲本子,還有不斷與流行文化結合的,還有把專業院團改編成企業的,用企業的管理方式激活死板的相聲,甚至於有相聲演員提出了「泛相聲」理念,把相聲和小品電影電視結合,讓相聲演員在新的領域裡面獲得重生。

    只可惜這些措施並沒有能挽救相聲的頹勢,反而使得現狀愈加淒涼,以至於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相聲徹底陷入低谷,相聲市場一片寒冰,這門傳統的老藝術可謂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正在主流相聲界都在求新求變拯救相聲的時候,一位年歲很大的倔強老者帶著一個聰慧的孩子,在這十幾年走過了祖國的廣袤大地,最北到過黑龍江,最南到過廣州,最西到過新疆,最東到過山東。

    處處留下了這對師徒的腳印,在這十幾年裡,他們一直四處賣藝,有撂地過,有搭班過,有被人趕過,有被城管抓過,有被流氓地痞敲詐過,有被小偷偷光過,有在露天的雨水中啃著冰冷的饅頭過,有在寒冷中瑟瑟發抖無處容身過,也有和全國各地的藝人切磋問藝過,吃了數不盡的苦頭,這對師徒始終堅持著說傳統相聲,只為心頭那一口氣不放鬆。

    1990年,快板名家,李派快板書創始人,李潤傑先生辭世。

    1991年1月21日,著名相聲作家何遲先生辭世。

    1992年,快板名家,王派快板創始人,王鳳山先生辭世。

    1993年,一代相聲大師侯寶林先生辭世,相聲界正式進入大師凋零的階段。

    1993年,快板名家,高派快板書創始人,高鳳山先生辭世。

    1995年,相聲名家孟祥光先生、楊志光先生辭世。

    1996年,二趙之一的相聲名家趙振鐸先生辭世。

    而此時的相聲界已經陷入了寒冰之中,相聲市場不復存在,相聲愈來愈頹,它在靜靜蟄伏著,等著那一個人的出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0
第104章 黑色的線頭

     周富城在山東鄆城開了一家小茶館,這家茶館年頭不長,90年開起來的到現在剛好六週年。

    也沒別的人在裡面忙活,就是他們老兩口勉力支撐著,說是茶館其實也不專門是做喝茶的生意,裡面也做飯,做菜什麼的。起初生意一直不好,幾乎是一度要關門了,後來也是有人給他們出主意,說是可以在茶館裡面請一些藝人來表演,拉拉客人。

    周富城接受了這一建議,開始和一些藝人合作,像說山東快書的啊,唱河南墜子的啊,北京琴書什麼的,藝人們是一波波的來來走走,他的茶館反倒是有起色了。

    至少現在不用愁著什麼時候會關門了,也能存的下一些錢來。現在周富城最大的心願就是供自己女兒上完大學,說起女兒,周富城可高興了,自己女兒剛剛考上師範大學,讀幾年出來就是一個妥妥的鐵飯碗了,到時候再找一個教書的老師當老公,這輩子就不用再發愁了。

    想到這裡周富城渾身都來勁了,他雖然不咋地,但孩子好就行了。他嘴裡哼哼著小曲,這曲子還是他跟以前在他茶館裡面唱鐵片大鼓的人聽著學的,雖然自己唱的不好,但這並不妨礙周大老闆對未來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

    「今天兩場,下午一場,傍晚一直到晚上八九點一場,一場兩塊錢,下午來了三十個人,晚上那一場可能會多一點,所以今天分給說相聲的一百多,自己還能掙到三四十。」

    可千萬不要認為這種算法是周富城吃虧了,客人到茶館裡面可不是光聽節目的,茶水,點心,香菸,還有飯菜什麼的,這些收入可都是周富城一個人的,來的藝人可沒錢分。

    只是聽玩藝兒的時候是兩塊錢一場,能聽一下午,這裡面的錢是二八開,藝人拿八,他拿二,周富城覺得自己已經很厚道了。

    瞧瞧外面大馬路上的似火的驕陽,都說好漢不掙六月錢,可是忙活的人還是那麼多,自己這小茶館還算好的,還有幾台吊扇,現在下午太熱很多人家裡待不住,茶館生意反倒是好了。

    周富城擦擦頭上的熱汗,往戲台上看去,其實也沒什麼戲台,他們又不唱戲,也就是一塊小空地罷了,唱個小曲啊,說個書啊,足夠的了。

    今天要表演的是說相聲的,自從上次的說快書的走了之後,沒多久就來了兩個說相聲的人了,領頭的還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夥子,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周富城當時還有些不樂意呢,相聲又不好笑又不好玩,他自己都不愛聽。

    他是特別擔心把這兩人招進來,到時候影響自己茶館生意就完了,但是又拗不過面子,就人家上去說一場算了,看看效果,結果也正是這一場,差點讓他笑得在地上爬不起來。

    茶館客人也同樣如此,只這一次他就決定一定要和這兩個人合作了,周富城到現在都佩服自己的眼光,茶館的生意還真的被帶動起來了。

    現在下午來的人還算少的,晚上人更多,大家都在家裡呆不住。不過人一多吧,各種事情也就來了,很多人都不坐他家的座位,自己弄一個小板凳就在角落就坐了,也不吃你家東西,就花兩塊錢聽東西,人多了可是周富城的收入卻沒高多少。

    這就讓他鬱悶了,遇上個那些臉皮厚一點的客人,非要問他討一杯白水喝,抓一把瓜子吃,這你總不能和人家算錢吧,於是周富城更加鬱悶了,他都有心思和說相聲的那兩人重新算分錢了。

    「好……」

    客人們又鼓掌叫好了,說相聲那兩人換完衣服又出來了,都大夏天了還穿大褂,也不怕捂出痱子來。

    逗哏的那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就是當初跟他談合作的人,這小夥子其貌不揚,剃一個板寸頭,還微微有些發胖,濃眉大眼厚嘴唇,看起來很是憨厚,但是這人就從骨子裡面透出一股機靈的壞勁兒來,這種反差在這個小夥子身上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讓你一看到這人就想發笑。

    捧哏的那位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長得倒是挺精神的,而且看起來很老實,跟那個壞壞的小夥子反差很大。

    沒錯,這個小夥子就是何向東,如果按照偶像劇的標準來說這孩子長殘了,但要是按照喜劇的標準來說,是人都得誇上一句「嘿,真他媽掛相啊。」

    捧哏的那位是何向東的搭檔,叫吳金,一個三十來歲正值壯年的男人,他和何向東搭檔也有幾個月了,合作的還不錯。

    何向東瞧了底下坐著的一堆客人,微胖的臉上露出笑容,連眼睛都笑彎了,他這一笑底下的觀眾也都笑了,太具喜感了,這人。

    何向東聲音沒了稚嫩,多了幾分爽朗,他道:「難為這麼多朋友來捧我們哥倆的場,各位破費了啊。」

    何向東一抱拳,朝觀眾一鞠躬,吳金也同樣是一個鞠躬。

    起身之後,何向東伸手一指旁邊的吳金道:「各位可能有新來的朋友啊,我先給大夥兒著重介紹介紹我身邊這位大哥。」

    吳金也是一笑:「介紹我。」他的捧哏水平一般,說不上出彩,但也不至於讓包袱砸了,總得來說還算湊合。

    何向東道:「我這位老大哥叫吳金,是一個不錯的相聲演員。」

    吳金急忙擺手道:「哎呦,您客氣了,你太捧我了。」

    何向東擺擺手道:「這可不是捧您啊,實話嘛。要說這個相聲說得好不能說你整個人就完全了,還得要家庭要好。」

    吳金也應道:「誒,這話對。」

    何向東看著他豔羨道:「要說您這家裡啊是真好。」

    吳金笑笑:「還行。」

    「尤其是您的夫人,我的嫂子,哎呀。」何向東吧唧吧唧嘴,又用袖子不停擦嘴,看樣子都饞的不行了,還一個勁兒地壞笑:「哎呀,嘿嘿嘿,啊呀……」

    「你等會,你是饞了是怎麼著啊。」吳金趕緊攔他,可是攔都攔不住啊。

    試問一個面向很憨厚的人突然從骨子裡面透露出壞到猥瑣是一種什麼感覺,就是何向東這樣的,底下那些客人都笑得不行了。相聲表演四種風格帥賣怪壞,何向東小時候就已經有壞的傾向了,長大之後更是在壞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好歹是把何向東給攔住了,何向東也終於正經下來,不抽風了,他笑笑道:「嗨,嫂子是漂亮嘛。」

    吳金沒好氣道:「要你說啊。」

    何向東道:「你別誤會,我跟嫂子就是很普通的朋友關係,這不上週二我還去你家找嫂子了嘛。」

    吳金問道:「上週二你去幹嘛?」

    何向東道:「嗨,這不你不在嘛。」

    「敢情你就等我不在的時候去了啊?」吳金目瞪口呆。

    何向東擺擺手,還責怪地看著他,義正言辭指責道:「你瞧瞧你這個人的思想,嫂子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啊,那天嫂子穿的很正經的。」

    吳金沒好氣問道:「穿什麼呀?」

    何向東在身上比劃:「嫂子上身穿了一個紅領巾。」

    「啊?」

    「然後下身就穿了一個鞋帶。」

    「啊?這穿了嘛,這是。」吳金都要傻了。

    他是傻了,底下那些來聽的大老爺們卻笑個不停。

    「廢話嘛,可不穿了嘛。」何向東眯起眼睛,裝作在看的樣子:「我記得當時嫂子下身那鞋帶旁邊有很多一根根的黑色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啊,那……」

    「你等會。」吳金一把攥住了他,緊張問道:「這什麼?你可好好說啊。」

    何向東連連點頭,寬慰道:「嗨,線……線頭嘛,就那鞋帶的線頭嘛,黑色的嘛,要不然你以為呢?」

    「籲……」底下觀眾全起鬨。

    在小茶館小劇場演出,尺度不大是不可能的,你講一點太文雅的東西還真的沒人聽。也得虧何向東這張極為掛相的臉和身段,他說的這些葷段子不僅不被觀眾反感,而且特別討喜。他跟搭檔差不多大,都是成年人了,開起這種玩笑來倒是也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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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寶嗓

     吳金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尷尬一笑,道:「哦,原來是線頭啊。」

    何向東反問道:「不然你以為呢?」

    吳金呵呵一笑:「我以為是線頭呢。」

    何向東吃驚道:「哦,原來你以為是線頭啊。」

    吳金揮揮手道:「可不線頭嘛。」

    這兩人算是在線頭上較上勁了。

    一陣尷尬的笑聲過後,吳金擺擺手道:「你別老胡說,這都沒有的事兒。」

    何向東卻很正經地說道:「你可別多想啊,我跟嫂子這麼沒有任何關係,回去也不能亂發脾氣,尤其是對小洋,哎呀,一想起這孩子,我這心裡啊,唉……」

    最後幾個字何向東已經是帶著哭腔了,手掌還在眼睛上擦著,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吳金目瞪口呆。

    底下那些客人笑得都停不下來,有幾位正在喝茶的直接嗆到咳了出來,臉都嗆紅了,可嘴上還是笑個不停,那副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何向東也停了下來,那壞笑的模樣簡直了,這人長得太討喜了,這是一個喜劇細胞滲透到骨子裡面的人,見到這人你就忍不住地發笑,真的跟以前那些老藝人評論他一樣,這簡直就是祖師爺的私生子啊。

    吳金攔住了壞笑的何向東,他道:「您可再胡說八道了,再這樣我可生氣了啊。」

    何向東反倒是不樂意了,他爭辯道:「你還不樂意啊,你跟你小姨子的事情我還沒說你呢。」

    吳金急了,連忙說道:「你可別胡說啊。」

    「籲……」底下那些觀眾都在起鬨。

    何向東老神在在道:「我是不想說出來啊,可是底下觀眾願不願意我就不知道了。」

    話音剛落,底下所有人都在喊:「說。」

    「快說。」

    ……

    吳金臉色變得十分精彩。

    何向東一攤手道:「看看群眾的呼聲,人家這都是給過錢的啊,你自己看著辦吧。」

    吳金看看觀眾,又看看何向東,只能無奈威脅道:「你可得好好說啊,得說實話。」

    何向東答應的很爽快:「那當然了。」

    吳金無奈苦笑,突然回過神來,問道:「誒,我跟我小姨子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啊?」

    「嗨,這我不是趴你們牆角聽的嘛。」

    吳金傻眼了:「敢情你還有這手藝啊?」

    何向東一笑:「那可不,我九歲就學會了爬牆頭了,一人多高牆頭噌一下就能上去,現在趴個牆角算什麼啊。」

    吳金搖頭稱讚道:「那你是真厲害了,那你在牆角都聽到什麼了啊?」

    到正題了,何向東拿起桌子上的手絹,捏在手上扮坐舊時女人拿在手上的手巾,身段微微一扭,臉上媚態百生,那骨子女人的嫵媚勁兒一下子就出來了。

    「嘩……」台底下的觀眾全都嚇一跳,這也太像了吧。

    儘管不是第一次見了,吳金還是嘖嘖稱讚道:「您這架勢可比女人還像女人。」

    他們哪裡知道何向東這些年輾轉江湖吃的苦頭,經歷的事情多了去了,曾經沒飯轍的時候就跟著一個評劇班下鄉唱過戲,他就扮過旦角,那身段絕了,就拿現在來說,給何向東補上妝,他就能直接上台唱戲了。

    何向東扭捏作態,用尖細柔媚的女聲嬌聲道:「哎呀,姐夫,不要舔那裡……啊……不要,不要啊,那裡髒……我姐快回來了,不要啊……啊……」

    「咦……」觀眾臉色很精彩,紛紛發出肉麻的聲音,都笑得停不下來了。

    吳金臉色都變了,驚道:「我這是在幹嘛呢?」

    何向東繼續用尖細柔媚的女聲道:「啊……不要舔……啊……那是馬桶……髒……」

    吳金一怒推了何向東一把,罵道:「我去你的吧。」

    底響了,觀眾爆笑,這個小段結束了,兩人沖觀眾一個鞠躬就休息了。

    這裡也沒什麼前台後台,留給他們的也就一張靠牆的小桌子,何向東拿起一塊毛巾就往臉上脖子上擦去,這天太熱了,身上都是汗。

    一把扯開大褂上面的紐扣,身上那件小汗衫也濕透了,自從出道以來不管是颳風下雨天寒地凍,還是烈日炎炎,只要是正經說相聲,何向東是必須要穿大褂的,這是他這麼些年來的堅持。

    吳金也熱得夠嗆,脫了大褂,拿著濕毛巾在身上一通擦,又拿起涼水咕咚咕咚管灌下去半壺,他道:「這天真是熱到邪乎了啊。」

    何向東也道:「是啊,這天是真熱啊,一點涼風都沒,這吊扇吹出來的風也都是熱的,我都快吃不消了。」

    吳金拿起扇子往身上大力扇去,說道:「都說好漢不賺六月錢,咱還是在室內的就熱成這副樣子了,在外面工地上的還不得熱瘋了。」

    何向東笑道:「養家餬口誰都不容易,等說完這一場,我請你吃個奶油冰棍,好好降降火。」

    吳金一笑,揮手道:「你得了吧,你又不吃冰的東西,就看我一人吃啊,還等小洋來了你再買給他吃吧。」

    「也成。」何向東答應很爽快,他這些年為了保護嗓子可沒少受罪,太燙的東西不能吃,太冰的東西不能吃,太鹹太辣口味太重的都不行,煙不能抽酒不能喝,反正快跟成仙的似得。

    說相聲從來都是這樣的,台上沒大小,台下立規矩,在台上你沒法說別人的,別人不得跟你急啊,所以你只能糟踐自己了,這是行規。下了台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哥們,關係很近。

    就像何向東跟吳金,台上何向東老是佔吳金便宜,台下他可大方的很,也很會交朋友。在台上他老是說吳金的媳婦怎麼怎麼樣,其實他也就見過他媳婦一面而已,跟吳金的兒子吳洋倒是很熟,這孩子經常來找他玩,今天下午是太熱沒過來,等晚上一準得來。

    休息的差不多了,何向東套上已經濕漉漉的大褂,再次默默咒罵著鬼天氣,準備開始說下一段兒了。

    兩人再次站好,台下喝著茶磕著瓜子的客人也都看他們倆。

    何向東道:「節目是一場接著一場啊,接下來這一場我給你們唱個小曲兒吧,好不好。」

    「好……」觀眾熱情鼓掌,何向東的小曲一直非常受歡迎,連櫃檯的老闆周富城都露出很期待的神情。

    「唱一個北京小曲,小寡婦上墳,打新春。」何向東拿起桌子上的摺扇,橫著往手上一放,左手比出兩劍指,往上輕輕一抬,張嘴唱道:「正月裡,打新春,寡婦在房中掏門心兒,寡婦年長三十二那個呀嘛那個咦喲……」

    這一張嘴,觀眾全都鼓掌叫好。

    何向東年幼的絕佳的童子音並沒有毀在倒倉的大關上,反而因為成年了聲音變得更為清亮了,有些幼年唱不上去的調門也全都能上去了,而且還因為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經歷,讓他嗓音多了幾分閱歷時間的味道,這才是真正經過磨練的寶嗓。

    底下旁邊角落的一個小桌子上坐著一個紮著馬尾的素面朝天的俊秀姑娘,正支著腦袋,看著何向東那張平平無奇的臉,聽得津津有味。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0
第106章 老闆女兒

     男人的魅力從來不單單只靠臉蛋的,他需要參考多方面的因素,就像何向東這樣的,雖然長得一般,但是當他唱曲的時候,那骨子認真的勁兒、瀟灑的身段、還有極佳的唱功都給何向東加了不少分。

    至少台下那位小姑娘看的有些痴痴的。

    「從南面來了一群鵝,公鵝就在頭前走,那個呀呀呀喲,母鵝在後面叫咯咯,那個伊爾伊爾喲。」

    唱罷,何向東一聽,噙著淡淡的笑意,摺扇放在手中心,雙手合攏,朝著觀眾一個鞠躬。

    「好……」觀眾熱情鼓掌,那個清秀的姑娘也是笑盈盈地鼓掌,兩隻手都伸到腦袋上面了,看起來很是活潑。

    唱完這個小曲,何向東又拿起玉子來,唱了一段太平歌詞《餑餑陣》。要說天熱唱曲也很累,剛唱了兩個曲子,何向東就渴的不行了,拿起茶壺來灌了好幾口,看了看時間,下午場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他對來的客人說道:「諸位,現在看看這個點兒也差不多了,我再給大夥兒說一個小段兒,等晚上我們哥倆再給大夥兒來幾個大活兒好不好。」

    儘管還是很想聽,但是觀眾也還是接受了,其實下午場的時間已經超出了,多出來的時間都是人家實誠送的,你還能說什麼呢。

    何向東看了眼櫃檯,老闆周富城已經離開了,應該是去後廚準備晚餐用的食材了,他又掃視了一圈客人,自然也發現了坐在角落的那個清秀女孩。

    眼珠微微一動,壞笑立馬就到嘴上了,他道:「接下來說點什麼呢,恩,說點我們茶館老闆老周家裡的事情吧。」

    「說老周啊?」吳金微微一愣,嚴格來說茶館老闆是穴頭也算是他們的同行了,說了也沒事,不過他們來這裡半個月還沒說過老闆的事情呢。

    何向東轉頭看他,問道:「要不說你家裡的事兒?」

    吳金急忙擺手:「別了,你還是說老周吧。」

    何向東一指他,壞笑道:「你這人不厚道啊。」

    吳金一把拍開了何向東的手,說道:「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何向東一笑,果斷道:「好,就說老周家的事。」

    一聽這話,坐在邊角的那女孩也瞪大了眼睛,做出傾聽狀,大眼睛一眨一眨煞是可愛。

    何向東道:「要說這老周啊,他最得意的不是開了家茶館做了老闆了。」

    吳金也問道:「那是什麼呢。」

    何向東道:「他最得意的得說他有一個好閨女,人家可是個大學生啊,首都師範大學,響噹噹的名校啊。」

    吳金也稱讚道:「是啊,好學校。」

    在聽得那姑娘頓時笑靨如花。

    何向東繼續說道:「要說老周這女兒啊,哪兒都好,學習也好,脾氣也好,就是人長得難看了些。」

    吳金驚訝道:「我可聽說人姑娘挺好看的啊。」

    何向東道:「那只是你聽說的,你是沒瞧見過她的正臉。」

    吳金問道:「這姑娘正臉怎麼樣啊?」

    何向東瞪眼凝眉,使出京劇的相兒來,念白道:「看背影迷倒千軍萬馬,一回首嚇退百萬雄師。」

    吳金嚇一跳:「嚯,這麼難看啊。」

    底下觀眾都笑了,有些客人認識老周的女兒,長得還是很好看,淨被那兩人胡說了。

    何向東反道:「哎,你不能嫌棄人家不好看啊,不能以貌取人啊,人家姑娘還是有很大作用的,用新名詞說這叫有社會價值。」

    吳金問道:「什麼社會價值啊。」

    何向東拍拍自己胸脯說:「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我就問老周求了一張他女兒的照片。」

    「你要這個幹嘛使啊?」

    何向東道:「我們說完相聲不是都很晚了嘛,晚上我一個人回家,我……我害怕呀,我弄一張人家姑娘的照片放在身上,我再一個人走夜路就不怕了。」

    吳金驚住了:「啊?你這闢邪呢。」

    何向東卻擺擺手道:「可不止這麼點功能,你要是遇上了點流氓地痞來搶錢打人什麼的,這能派上大用場。」

    「這能管什麼啊?」吳金迷惑道。

    「作用大了,這流氓地痞朝你走來,你把人家姑娘照片往前一放。」何向東拿起桌子上的摺扇,一個箭步向前,攤開摺扇。然後扔下摺扇,雙手捂著眼睛,發出一聲慘叫:「哎呀,我的眼睛啊……啊……」

    「啊,這麼難看啊?」

    何向東繼續道:「還不止呢,這放在身上能闢邪,放在床上還能避孕呢。」

    「噗。」

    「哈哈哈……」

    「何向東!!!」一聲暴露的嬌喝聲響起。

    何向東眼瞧不妙,面色頓時一變,急忙道:「今兒相聲先到這兒了啊,爺們兒我先撤了,咱們晚上再說啊。」

    說完,何向東連大褂都沒脫,就急匆匆從側門跑出去了。

    那姑娘也毫不示弱,立刻追了出去,留下茶館裡面那些人笑作了一團。

    何向東大笑著落荒而逃,21歲的小夥子就是精力旺盛啊,還邊跑邊脫大褂,只是沒跑幾步就被一個憤怒的女孩給堵住了。

    何向東都懵了:「你怎麼那麼快啊?」

    那姑娘就是老周的女兒周青青,她正憤怒地盯著何向東,怒道:「你不知道廚房過來是條近道嗎?」

    何向東驚訝道:「你抄近道啊,這是作弊啊。」

    周青青怒噴道:「作你個頭啊,你剛才說誰難看呢?」

    何向東還跟人家解釋:「嗨,這都是藝術需要嘛,藝術就是這樣的,來源於生活,但是他是要高於生活的。」

    「你少騙我。」周青青還委屈了,幽幽道:「我有那麼難看嗎?」

    「嗨,你比那難看多了。」

    「什麼?」周青青暴怒。

    何向東立馬認慫,這孩子從小到大認慫一流,他道:「開玩笑,開玩笑,我錯了我錯了,認打認罰隨便好不好。」

    周青青繃著個臉,怒聲怒氣道:「那……那罰你給我唱個小曲,不然我這氣消不了。」

    何向東一看周圍,道:「在這兒唱啊?」

    周青青也看了一眼,這是茶館旁邊一個小過道,現在也沒什麼人:「就這兒,又沒什麼人,你唱吧。」

    「行吧。」何向東也是專業的,張嘴就來:「半吶夜三吶更,睡呀麼睡不著哇,摸頭摸腳解心寬,一呀麼伸手摸到姐姐的頭髮邊吶,姐姐的頭髮桂花油鮮吶……」

    周青青本來前面聽小曲就沒聽過癮,現在何向東這一唱,她反而懵了,問道:「你這唱的什麼呀?」

    何向東道:「十八.摸呀。」

    「啊?」

    何向東繼續道:「這是北京的唱法,你要是不愛聽,我給你換一個,河南的還是安徽的,我都會。」

    「啊!流氓。」周青青驚叫一聲,羞紅著臉跑開了。

    何向東大笑不止。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0
第107章 故人

     何向東原地把大褂給脫了,身上那件小汗衫已經濕透了貼在身上,小巷子裡面倒是總有涼風,吹在身上很舒服。

    何向東把大褂掛在手臂上,捋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就走出去了,這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柏油馬路上的溫度依然驚人,何向東算是熱的夠嗆的了。

    菜市場離茶館也不遠,他先是去菜市場買了一條鯽魚,一根蘿蔔,還有一些茄子,拎著回家了。

    房子也是他租的,在很老的居民樓裡面,一個據說快要被拆遷的小院裡面,他和師父就租在裡面,房東住在隔壁,裡面還有另外兩戶人家。

    離的不遠,何向東就直接走過去了,熟門熟路地拐過幾條街,走到一個破舊的小院裡面,大夏天的門也沒關,他直接走了進去,到了自己租的那一個房間。

    「師父。」何向東喊了一聲,放眼一瞧,房裡沒人。這個房子不大,就一件小房子,擺了兩張床,他和他師父就租了這一個房間,也沒什麼家具,衣服都是放在紙盒子裡面的,一張吃飯的小桌子,和兩條用木板釘起來的小凳子,頭頂一個昏暗的白熾燈。門口放著一個煤餅爐,這是炒菜用的。

    何向東找了個塑料臉盆到院子裡面的水池上接了一盆水,然後把鯽魚倒了進去,鯽魚生命力很頑強,裝上水帶過來的,還沒死,見水又活過來了。

    洗了把手,在身上擦了擦,都不用想,何向東都知道自己師父在哪,這個點兒肯定窩在房東家看電視呢,房東也是一老頭,兩老頭在一起特別有話聊。

    「師父。」何向東走到房東門裡,喊了一聲,果不其然,那兩老頭正坐椅子上看電視呢。

    方文岐聞聲回過頭來,此時的方文岐已經沒有了當年那種意氣風發的樣子了,他現在頭髮已經花白了,還掉了不少,看起來很稀疏,臉上也都是皺紋,眼角的一塊老人斑十分明顯,現在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看起來很讓人心疼。

    「回來了。」方文岐一笑,臉上皺紋都湊到一起了,牙齒也掉了好幾顆,說話都有些漏風了,而且他身體也不好,氣息不穩,說話聲音都有些顫顫巍巍的。

    「是啊,我說你們二老在看什麼呢,這麼津津有味的。」何向東也笑了。

    房東老頭道:「曲苑雜壇呢,挺有意思的,在放京韻大鼓呢。」

    曲苑雜壇是中央台1991年開始播的一個節目,主要是播放一些曲藝節目,還有就是請一些曲藝界的人士來做節目,這算是曲藝界的一個不錯的平台吧。

    房東家的電視是一個21吋的彩色電視,在那個年代算是很不錯了,何向東也抬頭望電視上看去,只是這一眼,卻讓他愣住了。

    儘管分開十幾年了,何向東還是一眼認了出來,正在演唱京韻大鼓的正是他童年的夥伴,田佳妮,唱的還是她最拿手的劍閣聞鈴。

    這些年沒見了,田佳妮也正式長開了,再不是當初那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頭了,當年就有美人坯子打底,現在徹底長成一個大美人了,五官精巧,柳葉眉不飾粉黛,而且因為常年受曲藝的熏陶,身上總是帶一點點出塵的韻味,氣質絕佳。

    何向東看的都痴了。

    「柔腸兒九轉百結百結欲斷,淚珠兒千行萬點萬點通紅。

    這君王一夜無眠悲哀到曉,猛聽得內宦啟奏請駕登程。」

    唱罷,田佳妮放下手上的樂器。

    主持人走過來採訪田佳妮,說道:「剛才聽了田老師給我們演唱的駱派京韻大鼓的經典《劍閣聞鈴》,唱的是如泣如訴,韻味十足,非常厲害。田老師,您說說您這大鼓為什麼唱的這麼好呢。」

    田佳妮一笑,謙虛道:「您太客氣了,我唱的一般,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主持人又說:「這可不是我客氣啊,您可是已經辦了20場個人專場大鼓演出了啊。」

    田佳妮笑笑:「這都是我們曲藝界的老前輩的幫襯,單靠我一個小年輕肯定不行的,在這裡我也特別要感謝我的師父柏強先生,是他從小就教我唱大鼓的。」

    鏡頭一切,照到了柏強那張正在微笑點頭的蒼老的臉上,他雖然年紀也大了,頭髮也有些花白,但是精氣神很足,跟方文岐完全不一樣。

    田佳妮繼續道:「還有我們駱派京韻大鼓的創始人,我們的駱玉笙大師,駱先生也給了我很多幫助和指導,還幫我弄專場,真的很感謝,包括接下去在8月27號在天津的專場也是駱先生幫我弄的,到時候她老人家還會親自去捧場,真的很感謝。」

    鏡頭切到駱玉笙的臉上,她也是微笑點頭著,她雖然是女性,但是在那個舊社會時期傑出女性都會冠以先生的名號的,別人也是這麼稱呼她的。

    主持人道:「這些年可很少見駱老師出來啊。」

    田佳妮笑道:「是啊,駱先生對我們這些晚輩真是不遺餘力的提攜,當然還要感謝我們的白派大鼓傳人……」

    後面說的什麼,何向東已經有些聽不清了,反正都是曲藝界成名已久的名家,一群大角捧一個小輩。

    何向東臉上泛起了複雜的笑意,是欣慰,是開心,也是尷尬吧,或許還有點別的什麼東西。

    現在的田佳妮說話有理有據,落落大方,再不是當年那個一上台就緊張到不行的小丫頭了,何向東還記得當年在口技藝人張玉樹那裡,妮兒就怯場了,還是自己把她逗樂了才放鬆下來的。

    何向東舔舔嘴唇,乾乾地笑著,他是85年離開的天津,而後就是一直天南海北的跑,就再也沒聯繫過田佳妮了,一晃眼過去11年了,沒想到現在佳妮過的這麼好,真的成大角兒了,跟自己小時候預測的一樣。

    是真好啊,唉……

    方文岐也沒在看電視了,回頭看了看自己徒弟的臉色,雜亂的眉毛微微一挑,他聲音也變粗變老了,道:「東子啊,咱回去做飯吧。」

    何向東臉上露出複雜的笑意,拿手揉了揉鼻子,笑著說道:「好啊,呃……我今天買了鯽魚,還有蘿蔔,晚上做一個鯽魚蘿蔔湯,去去火,再炒一個茄子。」

    「夠吃了。」方文岐點點頭,就邁步往門外走去,雖然還不至於顫顫巍巍,但是腿腳真不如以前了,這可不是當年天沒亮帶著騎著自行車帶著何向東跑幾十里撂地演出的那個人了。

    何向東也跟了出去,搓了搓臉龐,重新露出笑意,道:「師父,我先去收拾魚啊。」

    做飯何向東是熟門熟路了,爐子生好,熬了一鍋奶白色的鯽魚蘿蔔湯,還清炒了一個茄子,飯在電飯鍋裡面,爺倆一人一碗飯就著菜吃了起來,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起前面的事情,只是飯桌上有些尷尬。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0
第108章 那一年,我九歲

     吃完飯後,方文岐自己就出門了,老頭兒現在晚上很忙,他已經不登台演出了,主要是身體不行了,話說快了就有些氣喘吁吁的,而且牙齒也掉了幾顆,說話都有些漏風,咬字也准不了。

    相聲演員不一定說要你的嗓子要特別好,或者是聲音要特別好聽,但是最基本的一點,你咬字一定要准,吐字要清,口齒不清可不行。

    像很多說相聲的年紀大了就沒法登台了,這一身的功夫也都敗給時間了,像方文岐這樣的,你再讓他說個貫口唱個小曲,不得累死他啊。遇上身體好的還成,像方文岐這樣漂泊一生的民間藝人,一身傷病,身體很差,他自己都說到70多還沒死真的算老天給面兒了。

    雖然現在老頭兒不登台正式演出了,但他熱愛相聲舞台的那顆心卻沒有因為時間而減弱,反而變得更加熾熱了,他現在也說相聲,就在一家超市門口,旁邊還有一台大電視。

    90年代是全國大搞建設的年代,很多農民都進城在工地上做工,後稱農民工。這些人在城裡的生活非常艱苦,平時也是住在工棚裡面的,夏天熱的跟鍋爐似的,冬天凍得跟冰窖一樣。像現在這種大夏天上工,出門前一群大男人一人手上一支藿香正氣液,跟誓師出征似得,今日同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咯噔咯噔,把藥喝了,大中午就干活了。

    這群人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晚上收工之後洗個澡然後去超市門口看電視去,他們自己是絕對捨不得買電視的,雖然他們掙了錢會往家裡買一個大彩電,然後放著停灰塵,自己在城裡每年要生活11個多月的地方卻不捨得花一點點錢改善一下。

    到了夜晚,超市也會把電視擺在門口的,然後調大音量,反正對超市來說一個人也是看,一群人看也是看,又不多花錢。而且那麼多人來門口看電視,有渴了餓了饞了的,想買點東西肯定就在他們店裡買了,這不是又提高銷量了嘛。

    就算是有些非常節省的,看一個月電視也不買一點東西的人,但是再怎麼省必備的生活用品還是要買的,這還能去哪兒買啊,感情投資都在這兒呢,現在人做生意是越來越精明了。

    方文岐就在電視機旁邊表演,他現在正式登台是不行了,但是說一點小段兒,小笑話還是沒問題的,反正又不收錢,也不算對不起觀眾。

    還別說,聽他說的單口相聲的人還是挺多的,到了晚上超市門口兩撥人涇渭分明,一群人圍著看電視,一群人圍著一個老頭聽相聲,這兩群人還互相嫌棄。

    方文岐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夠倔的了,現在老的不成樣子了反而更倔的厲害了,他還非跟人家一台電視機較上勁了,最近也一直在琢磨新的段子。

    電視裡面在重播情景喜劇《我愛我家》,喜歡看的人很多,老頭兒非要用他的相聲的觀看率拼人家的收視率,都倔的不行了,何向東勸都勸不住。

    值得一提的是超市老闆是老頭的相聲迷,只要老頭晚上過去了,超市老闆一早準備好茶水椅子了,還有一大塊冰西瓜,這待遇比何向東都強。

    等老頭走了之後,何向東一個人在家裡默默地收拾碗筷,洗了放好,現在天已經有些暗了,他從床底拖出一個大紙箱子來,撥開厚厚的衣服,在中間拿出了一個小木盒子,打了開來,裡面放著一把摺扇,一塊醒木,還有一根竹製的鼓簽。

    摺扇和醒木是張闊如送給他的,是當年雙厚坪大師用過的,那根鼓簽是田佳妮在分別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何向東拿出鼓簽來,這些年他一直保存的很好,鼓簽沒腐沒爛。

    何向東拿在手上默默摩挲,眼神逐漸迷離,他又想起了當年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還有分別時哭泣的臉龐。

    手執鼓簽,在虛空中敲著鼓,按照板眼,開口唱道。

    「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猶存妃子陵。

    題壁有詩皆抱恨,入祠無客不傷情。

    萬里西巡君請去,何勞雨夜嘆聞鈴。

    楊貴妃梨花樹下香魂散,陳元禮帶領著軍卒保駕行。

    嘆君王萬種淒涼千般寂寞,一心似醉兩淚如傾……」

    一曲《劍閣聞鈴》唱完,何向東長長呼出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又把鼓簽放回到木盒子裡面,再埋在衣服裡面放好。

    看了眼時間,就動身出門了,不管怎麼說,日子總是還要過下去的,生活就是這樣,她好你會開心,她很好你同樣會開心,但也會失落。

    到了茶館之後,何向東還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吳金也過來問他出什麼事了,他也只是笑笑。

    吳金的兒子吳洋也過來了,一來就纏著何向東玩,還非要叫他師父,其實何向東並沒有收他,只是這孩子很喜歡相聲,又老在家裡聽自己爸爸誇這個叔叔,然後就死活非賴上何向東。

    何向東平時也特別愛逗這個孩子,今晚卻是興致不高,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孩子亂聊著。

    要上台了,何向東狠狠搓了幾下臉龐就上去了,面對觀眾他永遠是一副笑臉。他藝德很好,不管自己發生了什麼,他是絕對不會把私人情緒帶上台的,觀眾花了錢的,就一定要對得起人家。

    10點多,散了場,何向東換了衣服也沒回家,一個人在路上走,今夜月光很亮,小巷子沒裝路燈,但是也看的清楚。

    夜深了,天氣也涼下來了,晚風習習,吹在身上很舒服。何向東獨自走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池塘旁邊,在一塊大石頭上面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滿天繁星,周圍全是蛙鳴蛐蛐叫聲,很響。

    「你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柔柔的女聲響起。

    何向東頭都沒轉,他從出門的時候就知道周青青在跟著他了,只是他一直沒說罷了,他道:「也沒什麼,就突然這樣了。」

    「哦。」周青青也走了過來,在何向東旁邊找了一個石墩子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一起默默坐著。

    良久之後,何向東才轉頭看她,今夜的周青青很美,一襲連衣白裙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很聖潔,就跟個仙子一樣,何向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然後道:「這麼晚你不回去,你爸不擔心啊。」

    周青青也看何向東,明媚的眸子很亮,她搖搖頭,然後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開心呢,下午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何向東一笑,嘆了一口氣,自嘲道:「也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罷了。」

    周青青連忙道:「不會啊,我覺得你挺厲害啊,又會說相聲,又會唱曲,還養著你師父,把他照顧那麼好,像你這麼好的人不多了。」

    何向東笑笑,眼珠微動露出迷離的神彩,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道:「養著我師父?呵,我要是說我曾經養著幾十個人你信嗎?」

    「信。」周青青很果斷說道。

    何向東扭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是淡淡一笑,慢慢說道:「那時候幾十號人指著我們三個說相聲的吃飯,把我一個人的名字掛出去,票就能賣滿,大夥兒就能吃上飯。」

    何向東目光更是迷離,嘴角露出複雜的笑意,咬了咬下嘴唇道:「而那一年,我九歲。」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0
第109章 越來越不好幹

     古人曾經說過,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者無二三,何向東始終沒有和周青青說起他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沒有說起他的曾經。

    周青青也是一個很聰慧很溫順的女孩子,何向東不想說的,她也不會去追問,自何向東這句話說完,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當中。

    何向東手枕腦後,望著皎潔的月光,思緒萬千。周青青卻只是盯著倒影在池塘湖面上的月光在看,還時不時用手抖動裙子趕趕蚊子。

    良久良久以後,夜已經深了。

    何向東才從石頭上爬起來,搓了搓臉龐,露出輕鬆的笑意,把周青青送回家了,到周家的時候還被憤怒又狐疑的老週一頓痛罵,弄得何向東好生尷尬,又不好解釋,周青青也只是捂嘴偷笑。

    第二天,何向東就恢復正常了,該說相聲說相聲,該買菜做飯買菜做飯,跟之前沒什麼兩樣,生活容不得你有半點矯情的地方,你不恢復正常,你他媽還能怎麼著啊。

    這年頭說相聲確實不容易,可以說整個相聲市場已經消失了,基本上已經在別人嘴裡聽不到相聲這個詞了,偶爾能聽到的也是在春晚,還沒人愛看。

    相聲低谷,這是大環境,無論是國家的,還是民間的,所有說相聲的都不好混。何向東這種都還算好的,可他一天也撐死就四五十塊錢,這還是老周厚道了,肯和他們二八分賬,別的地方都是五五或者****開,有的甚至是藝人拿小份。

    可是儘管如此,何向東一個月也就千把塊錢,房租水電各種吃喝都要錢,師父身體也不好,得常常吃藥,這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那個時候可沒有醫保這種說法,都是自己花錢的,有些好單位可能能報銷,他一個民間藝人上哪兒報去啊,所以這日子過的也是緊巴巴的。

    現在真是不如原來了,84年在天津連城俱樂部干的時候,一天就有一兩百塊錢,一個月三四千,84年的三四千跟96年的一千多可真的沒法比啊,這年頭作藝太難了。

    運氣好的時候能有幾十個客人,遇到天氣差的時候可能一個人都來不了了,就像今天這樣,午飯過後突然就下起暴雨了,街上根本沒法走人。

    何向東和吳金算是苦了臉了,兩人相視苦笑,這場雨來的太快也太大了,噼裡啪啦地下,目光也只能是放出去幾米去。

    吳金一拍手,無奈道:「得,白瞎一下午了。」

    何向東找了條凳子坐了下來,道:「反正也走不了了,咱坐會兒吧。」

    他們兩過了中午飯點來的,還沒等他們準備好,這暴雨就下下來了,客人一個也沒來,他們也走不了,只能是在茶館裡面坐著。

    吳金的兒子吳洋倒是很開心,他這段時間放暑假,有事沒事經常來茶館玩,這孩子十歲,長得很可愛,小模小樣的很秀氣,跟他老爹真不像。

    「師父。」吳洋笑嘻嘻地湊到了何向東身邊,他很喜歡和何向東玩。

    何向東揉著吳洋的小臉,語重心長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要叫爸爸。」

    「滾蛋。」吳金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何向東大笑。

    周青青也在店裡面,她對何向東說道:「你怎麼老是佔吳哥的便宜啊。」

    何向東滿是笑容,扭過吳洋的腦袋來,說道:「你看這孩子長得多清秀啊,哪有一點像老吳的啊。」

    吳金一肚子氣沒地方撒,第一次發現孩子長這麼好看,對家長竟然不是一個長臉的事兒。

    吳洋扭動小腦袋,從何向東的手裡面掙脫出來,皺著眉頭不悅道:「師父,你別老是弄我的頭好不好。」

    何向東道:「你這孩子,我又沒收你,怎麼老是叫我師父啊?」

    吳洋卻是笑嘻嘻道:「因為我也想學相聲,我覺得師父你很厲害啊,什麼都會,所以我想拜您為師啊。」

    何向東看了吳金一眼,吳金聳聳肩,無所謂一笑。

    何向東再看著吳洋的眼睛,注視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果我是你爸,我現在就一巴掌抽你臉上。」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吳洋更是被嚇住了。

    何向東嘆了一口氣,才對吳洋語重心長道:「小洋啊,你現在還小,但是聽叔叔一句話,但凡是你要有一點出路,也別來說相聲,好好讀書比什麼都強。」

    周青青道:「不至於吧,現在電視上也有很多好的相聲演員啊,都能上電視了,這應該很不錯了。」

    何向東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看著吳金,說道:「老吳,我勸你一句,但凡是有一點辦法都別讓孩子學藝了。」

    吳金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點了點頭。

    聽到這話,吳洋也委屈地低下了頭。

    「為什麼呀?」周青青又問了一句,她最煩大人幹涉孩子的夢想了。

    何向東道:「我們說相聲的但凡是有別的法子的,都不會讓自己孩子再去學相聲的。侯寶林大師的第三個兒子,侯耀文先生你知道吧。」

    「知道,我在電視裡面看到過。」周青青點頭。

    何向東繼續道:「侯寶林啊,這種最頂尖的大師啊,他都不讓自己孩子學相聲啊,當年侯三公子自己去學員班報名學相聲,老侯爺差點沒抽他。還有少馬爺,這些名家之後,家裡都是不讓學的。」

    「只有一些相聲說的不怎麼地的,非讓自己孩子學相聲,但凡是有一點成就的都不會有這種想法。這一行真的太難了,太苦了,說相聲的規矩是不能拜自己爸爸為師的,為什麼,就是因為是親生的下不去手打,我小時候就被我師父逼在牆角,背貫口,錯一個字磕絆一下就是一個嘴巴子,抽的臉都腫了。」

    吳洋嚇一跳,臉都有點發白。吳金看著自己兒子這樣,也是苦笑,他自己是在曲藝團學員班學的,倒是沒遭這些罪,不過他的水平確實不怎麼樣,都是何向東提攜著他。

    藝人學藝,說的難聽一點,這些本事全是挨打打出來的,雖然是很野蠻,但是真的是野蠻才能出才,所以很多有成就的相聲演員都不願意讓兒子學藝,真的太苦了,都是親生的孩子,誰捨得讓孩子受這罪啊。

    這又不是舊社會,手藝就是飯碗,不學藝就沒飯吃,這個年代你好好讀書出來做個老師做個醫生,不比說相聲強啊,說相聲學藝難,成名比學藝難上百倍。

    何向東摸摸吳洋的小腦袋,說道:「小洋啊,好好讀書,以後像你周姐姐一樣,考個大學比什麼都強,別再想著學相聲了,這一行不好幹,現在是越來越不好幹了,你讀書出來真的比什麼都強。」

    吳洋低著頭嘟著嘴。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0
第110章 你說什麼已經死了?

     見到吳洋有些不開心,周青青也有些不滿地對何向東說:「你看看你都把小洋弄得不開心了,說相聲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好,我看就不錯,說不定我大學畢業也去說相聲呢。」

    何向東白眼一翻,嗤笑道:「行了,你就別亂來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別給糟踐了,說相聲的都得是長得那副死德性。」

    何向東一指吳金,吳金其實長得也還行,平平無奇,也不難看,屬於路人流的,基本上看過一眼就想不起他的樣貌的那種。

    聽到說自己難看,吳金也不樂意了,反指何向東道:「你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何向東微胖又憨厚的臉上泛起了機靈的笑容,很有喜感。

    其實不只是相聲,只要是干喜劇這一行的就沒有特別好看的,長得太好看的真的不適合幹這一行,長得特別好看的能成名立腕的很少。

    在1956年,相聲界舉辦過一次座談會,當時特地把張壽臣先生邀請過來了,有人問張先生女人能不能做相聲演員,張先生表示不行,他說女人說相聲使起相兒來,會顯得寒蠢,觀眾不會愛看的。

    事實上,相聲界出過女相聲演員,但很少很少,成名立腕的幾乎沒有。首先一點,每一段相聲其實都是人物,逗哏演員捧哏演員經常要把人物表現出來,有些很猥瑣很下流,有些很摳門很貪財,各種人都有,但往往不是特別正面的角色。

    男人使出來,觀眾哈哈一笑。女人要是使觀眾,觀眾會想「這姑娘怎麼像個瘋婆子啊」,「好好一個姑娘怎麼這樣啊」,「這姑娘怎麼說這種話啊」……

    暫且不論這是社會對女人偏見,還是對女人的保護,但是觀眾在看女人說相聲就的的確確會有這樣的心理和想法,這就會極大影響到你的相聲表演的。

    同樣的道理,長得太好看的人來演喜劇,在表現人物的時候也會有同樣的問題,在現代化的一些西方化的情景喜劇中還好一點,帥哥美女都能混飯吃。

    像相聲二人轉這種特別接地氣的喜劇,就不行,你讓吳彥祖來學一個尼古拉斯趙四,看看最先瘋的人是誰。

    長得好看的來演這種很接地氣的喜劇,也不是完全不行,首先一點你要糟踐自己,要讓觀眾忘了你好看的外表,才有可能成功,這是必要前提。周星馳帥吧,可有誰看他的電影,一個個發花痴叫好帥好帥的啊,都是說好笑好笑。

    等到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看到他的照片,才會反應過來,原來他長得這麼帥啊。說起來是有點可悲,但是作為喜劇藝人,你只能是在糟踐自己。

    像何向東這樣的,就不用自己糟踐自己了,反正好看不到哪兒去,反而很掛相,天生一副看到就想發笑的喜劇臉,這就算不錯了。

    事情也就這樣了,吳洋小朋友下午一直興致不高,雨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晚上那一場他也沒有來。

    何向東也只是默默嘆一口氣,他也是為這個孩子好,好好讀書真的比什麼都強,就算不讀書也別來幹相聲這一行了,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

    到了晚上,不知道是因為下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來的人不不多,就20來個,坐的稀稀落落的。

    人再少也得表演,蚊子再小也是肉,自己總得吃飯吧,何向東和吳金換完衣服就上去了,又是哈哈大笑到半夜,何向東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回家走,昏黃路燈拉長了他的背影,到家後發現,鞋濕了。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過去了,轉眼間何向東已經在茶館裡面說了一個多月的相聲了,這時候也正是過了了8月中旬,天依舊那麼熱,真是讓人吃不消。

    這天下午,方文岐也晃晃悠悠來茶館聽相聲,自從何向東正式出師之後,他就不太管這孩子了,這一個多月他來茶館也就聽了兩回,這是第三回。

    老周也認識方文岐,知道這是何向東的師父,還沒等他招呼呢。自己女兒周青青就抱著剛熬好的涼茶,倒了滿滿一壺給人家送去了,還送了好多糕點,小吃食,還送了半個冰西瓜過去,還幫著切好,為了方便方文岐吃,這閨女還把西瓜皮給削了一半。

    老周又是肉疼,又是心酸,這閨女都沒對自己這麼好過。

    周青青在方文岐身邊,拿起茶壺給方文岐倒了一杯,笑盈盈道:「師父,這是我們店裡熬的涼茶,去火祛濕的,您嘗嘗。」

    方文岐接過茶水,深深看了周青青一眼,臉上的褶子都笑開花了,道:「好好,好孩子,誰要是能娶了你那真是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聽到這話,周青青更是喜上眉梢,伺候起方文岐更加賣力了:「來,師父,您嘗嘗這個芙蓉糕,哦,還有柿餅,這都是老年人咬的動的,對了,棗糕也不錯,這是我媽做的,您都嘗嘗。」

    方文岐瞧了桌上那一堆東西,笑了笑,說道:「唉,其實我年輕的時候最愛瓜子的,就是年紀大了弄不開那個殼了。」

    「我來幫您剝。」周青青自告奮勇非常主動的拿起小碟裡面的瓜子,剝了起來,放在另一個小碟子裡面,準備攢成一堆然後再給方文岐吃。

    「哎呀。」老周同志捂著心臟,痛呼一聲,身子止不住在發抖。

    ……

    何向東見師父有周青青在照顧著,也就沒管那麼多了,換完了衣服就和吳金登台演出了,效果也不錯,一直到傍晚的時候卻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茶館來了幾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也不知道是老婆跟人跑了,還是吃了槍藥了,進門就大呼小叫的:「這兩人幹嘛的啊?穿的跟殭屍片裡面的一樣。」

    現場霎時一靜,那些觀眾都怕事,也沒有人敢做聲的。

    突然遇到來砸場的,何向東倒是也不慌,他這些年跟師父浪跡江湖見過的事情多了去了,最驚險的一次就是在成都得罪了當地一個混黑的團體,他和師父連夜逃的出去,一路上換了好幾次車才跑的出去,現在這場面根本不算什麼。

    遇上吃槍藥的了,老周不能不說話:「我們這兒說相聲呢,兩塊錢一場,這也快結束了,就不收錢,你們要想聽就坐下來吧。」

    領頭那個燙著雞毛卷的人嘴裡就沒一句好聽的:「什麼破玩意還收錢,穿的跟死人似得,還相聲,相聲是什麼玩意啊,從來沒聽說過,不會是給死人說的吧?這樣子還藝術家,呵呵,誰他媽還聽相聲,這玩意早死了。那老闆你要想茶館生意變好,弄幾個搖滾歌手來多好啊……」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茶杯就從他身邊飛過去了,差點沒砸到他,他回過身來是大怒。

    「你說什麼已經死了?」方文岐死死盯著那人,冷聲質問,這一刻他就像是被觸怒的老獅王一樣,整個人都炸起來了,連旁邊的周青青都嚇了一跳。

    這是一個曾經已經預判到相聲要沒落的人,可真正到了沒落的那一天,最難以接受的還是這個愛相聲愛了一輩子的老藝人。

    「老頭,你找死是吧。」雞毛卷衝過來就想打方文岐。

    何向東哪能讓師父吃虧,他趕緊從台上跑過來,和那幾個人扭打在了一起,幫忙的幫忙,勸架的勸架,逃跑的逃跑,現場頓時亂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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