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1988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11章 我想回去看看

     一直到了很晚,何向東才從派出所裡出來,也是幸好沒被拘留,被警察批評教育一頓罰了點錢就給放出來了,那幾個小流氓都是幾進宮的傢伙了,警察都認識他們,也沒給好臉色,到現在還在批評教育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出來。

    何向東腮幫子上有一塊青的,前面打起來他也沒討得了好,身上也挨了不少下。

    是老周來幫他交罰款,保他出來的,看看何向東這副樣子,老周沒好氣道:「疼吧,你說說你怎麼就跟他們打起來呢,這要出點事怎麼得了啊。」

    何向東反道:「難不成我要看著我師父挨揍啊?」

    老周默了默,道:「不是說看你師父挨揍,別一上去就動手啊,唉,也是運氣不好,碰到這幾個小流氓,算是我們該著的。」

    何向東皺著眉頭,抿著嘴,問道:「那我師父怎麼樣了?」

    老周也嘆了一口氣,道:「在家躺著呢。」

    何向東頓時緊張了,忙問道:「我師父傷著了?不可能啊,我走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啊。」

    老周道:「沒受傷,給氣病的,現在在家躺著呢。」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回家去看看。」說完,何向東就趕緊往家跑。

    到家進門之後,果然發現自己師父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而周青青卻還在他家裡幫著他照顧師父。

    「師父。」何向東趕緊小跑到方文岐床前,一把攥起師父的手,緊張地看著他。

    方文岐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何向東一眼,又緩緩閉上了。

    周青青也走過來,寬慰何向東:「你放心吧,師父沒什麼大礙的,前面找醫生來看過了,醫生說是給氣壞的,也沒什麼好法子,就開了一些鎮靜的藥物。」

    何向東點點頭,對周青青說道:「謝謝你,青青,麻煩你了。」

    周青青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何向東看了已經沉沉睡著的師父,默默嘆了一口氣,對周青青說道:「天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了。」

    周青青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照顧你師父吧,反正我家離這裡也不遠。」

    何向東看了眼床上的師父,確實有些放心不下,他對周青青道:「好吧,謝謝你青青,你自己回去一定要小心一點。」

    周青青笑道:「放心吧,我回去也就幾步路的樣子,而且現在街上也有很多人,沒事的。反倒是你,臉上的傷明天肯定得烏了,記得弄一個雞蛋敷敷。」

    何向東深深看著周青青,然後微笑著點點頭。

    周青青也看著何向東,兩人對視,陷入沉默。

    還是何向東最先挪開的眼,周青青也反應過來,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包,說道:「那我先走了。」

    何向東幫她開門,道:「路上小心。」

    周青青笑笑,就出去了,何向東一直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他不是不知道周青青對他的情愫,說實話,如果真的能娶到周青青這樣的女孩子真的他祖上積德了。

    但是他知道這不可以,人家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出來有很好的工作很好前途,而自己連下一頓飯在哪兒吃都不知道,或許自己只能跟師父一樣,一生漂泊,四海為家,這麼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可以跟著自己遭這份罪呢。

    何向東更是直接把心中那一點旖旎的感覺強壓了下去,他更願意稱這種感覺為年輕男女的青春期的悸動,過了就沒事了,真的在一起對大家都不好。

    何向東苦澀一笑,把門關上了,弄了一條小凳子坐在師父床頭。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師父那張蒼老的臉龐。

    平時一點一滴看著師父變老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只是突然在這一刻看著師父,才發現師父是真的變老了,而且都老的都不成樣了,臉色也很灰暗,一點神光都沒有。

    何向東眼角含著淚,每當師父病倒在床上的時候就是他最無助的時候,他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親人啊。

    「唉……」何向東長嘆一口氣,伸手捋了捋師父額頭前雜亂的白髮,嘆道:「師父啊師父,你說你這輩子怎麼這麼倔呢。」

    許是何向東的動作太大了,也有可能是他說話的聲音太大把方文岐給吵醒了,方文岐睜開了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掃了一眼,又閉上了。

    他嘴裡有氣無力顫抖著聲音說道:「東子啊,你……你八扇屏會使……沒有啊?」

    何向東摸了一把眼角,繃著臉強笑了一下,師父這是病糊塗了,八扇屏他十幾年前就會了。

    方文岐卻還在迷迷糊糊說:「這相聲……怎麼突然就沒人聽了,一夜就沒人聽了,沒人了……。」

    何向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知道對師父打擊最深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相聲不景氣,這是一個把相聲當命的人,相聲完了要的是他的命。

    「哎……相聲是死了嗎?」

    「沒呢,沒呢,活著呢。」何向東苦苦一笑,出聲應道。

    方文岐嘴唇動了好久,才又出了聲音:「東子,是師父……師父……對不起你啊。」

    何向東眼淚一下子就繃不住了,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死死捂著嘴,就怕自己發出聲。

    「真想……想……天津……看……看看……」

    「看,看。」何向東鬆開手,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看,回去看看,等您病好了,咱們就回去看看。」

    也許在迷糊中,方文岐是聽到了這句話,他嘴唇微張,像是露出了笑意。

    這一夜,何向東很難受,哭得泣不成聲,很多時候情緒都是積累到一定程度,在某一個特殊的環境下,才會爆發出來。這些年他真的很苦很苦,比同齡任何孩子都哭,但是他真的沒怪過師父半分,沒有師父就沒有他。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方文岐這一病,就病了一個星期,之後,他才能起床走路了,然後何向東向老周辭了工作了,他準備和師父回天津看看。

    其實他自己也想回天津看看,他想回到有他最美好的回憶的那一座城市,另外他也想在這個相聲窩子裡面找找相聲沒落的原因,怎麼像是突然一夜間就完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一 分別

     分別前一晚,是一場離別宴會,所有人都到了,包括大病初癒的方文岐,一行人滿滿坐了一桌,何向東設的宴席。

    何向東舉起酒杯,裡面裝的是水,他對老周說道:「周老闆,這段時間我們合作的很愉快,也感謝您的提攜,現在能跟我們藝人二八開份的老闆基本上見不著了。就沖這個我得敬您一杯,你也知道我保護嗓子從不喝酒,我就以茶代酒了,感謝。」

    何向東舉杯,一飲而盡。

    老周也很給面子,笑眯眯地舉起杯子喝完了。

    何向東放下杯子又倒了一杯進去,對吳金他就沒那麼多客套了,兩人喝了一杯,他問吳金:「老吳,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吳金灑然一笑,道:「還能怎麼著唄,要不就繼續說相聲唄,要不就另外找個工作好好幹唄。」

    他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兒子吳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無奈,默默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或許,接下來還是另外找一份工作吧,等有空的時候再說說相聲吧,現在說相聲是真不掙錢,單靠說相聲是活不下去了,這段時間也是你帶著我,不然的話,唉……」

    何向東擺擺手道:「相聲裡面沒有什麼帶不帶的,但靠我一個人也成不了活,都是互相扶持吧。」

    吳金搖搖頭,看著何向東,情真意切道:「真不一樣,東子你不用捧我,我老吳有多少本事我自己心裡明白。說真的,東子你真的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相聲演員,我也在專業曲藝團待過,那些個著名演員我也見過,他們也來給我們上過課表演過。」

    「但是真的,你不比他們差,不,應該說你比他們都強,像你這麼有本事又這麼年輕的相聲演員我真的是聽都沒聽過。唉,也是這年景不好,相聲這個行業又不景氣,埋沒了你這個人才了,不然你現在肯定紅透半邊天了。」

    聽到這番評價,何向東只是搖頭不置可否一笑,方文岐卻是悠悠嘆氣,目光凝視窗外的黑暗,久久不動。

    周青青自飯局開始就一直很沉默,只是盯著碗裡的菜,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食不知味。

    吳金又皺著眉頭灌了一杯酒,鬆開眉頭,過癮地吐出一口氣,頓了頓,才問何向東:「東子,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聽到這話,周青青也把目光看過來了。

    何向東眼神有些迷茫了,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也不知道,先去天津看看,然後可能回去北京吧,現在很多人都打算去北京試試身手,都說是條好狗都得去北京叫喚兩聲,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會別的手藝,就會說個相聲,以後也是說相聲吧。」

    吳金舉起酒杯道:「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大角兒的。」

    何向東也和他碰了一下,說道:「但願吧。」

    兩人又喝了一杯。

    此時,吳洋卻轉過頭,對何向東很認真地說道:「師父,我還是想學相聲。」

    何向東一愣,又回頭看吳金,吳金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這孩子怎麼還想著這個呢,他又問道:「小洋,你為什麼這麼想學相聲?是想上電視,還是想出名,還是想掙錢?不過現在相聲的確不掙錢。」

    吳洋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喜歡。」

    聽到這話,何向東心裡的那根弦猛然被觸動了,他當年像吳洋這麼大的時候,師父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當初的回答也跟這個孩子一模一樣,只可惜啊。

    何向東抬頭看著師父,師父蒼老的臉上也露出無奈,只是吳洋一直渴盼地看著何向東。

    吳金實在是看不了兒子這樣了,他很心疼地對何向東說道:「東子要不你就收下小洋吧,受不受藝再說。」

    何向東也看師父,師父衝他點點頭。

    何向東看著吳洋期盼的小眼神,微微一笑,這孩子和當初的自己是多麼一樣,他道:「好,今天我就收下你這個小徒弟,作為我何向東開山門的大弟子。」

    「哇。」吳洋開心地從凳子上蹦起來。

    飯桌上其他人也很為吳洋開心,吳金趕緊道:「小洋,你還等什麼,快給你師父磕一個啊。」

    「哦。」吳洋忙不迭應了一聲,跪在地上實實在在給何向東磕了三個響頭。

    何向東也坦然受了他這一禮,然後再把這孩子扶起來,帶到方文岐面前,說道:「這是你師爺,來跪下。」

    吳洋趕緊跪下,也給方文岐磕了頭。方文岐笑眯眯扶起吳洋,在這孩子頭上摸了摸,數度張嘴,也只是說了一句「好孩子」。

    吳洋喜滋滋地看著何向東,喊了一聲:「師父。」

    何向東應了一聲,摸了摸這孩子的腦袋,稍稍沉默了一下,他道:「我們相聲界拜師有口盟和擺支之分,口盟就是口頭上的徒弟,就是咱們這樣,你可以叫我師父,我也認你這個徒弟,但是同行是不會承認你的,以後寫家譜也不會把你的名字寫進去的。只有等到擺支以後,你才算是正式入門了。」

    吳洋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擺支啊?」

    何向東笑了笑,說道:「等你考上大學的時候啊,我們說相聲的文化很重要,沒有文化是說不好相聲的,所以你現在好好讀書,以後等你考上大學了,也就是你正式擺支入門的時候了。」

    「嗯,我一定會努力讀書考上大學的。」吳洋趕忙答應了。

    眾人都被這孩子的豪言壯語給逗笑了,何向東和方文岐卻笑得格外沉重,何向東很喜歡這個孩子,也正是因為喜歡他才這樣做。

    也許一切都是小孩子不切實際的夢想吧,等到孩子讀大學了,也成年了,那個時候他還是像現在這樣熱愛相聲的話,或許自己真的會收了他吧。

    接下來,又是喝酒聊天,告別宴總是用強加的趣事來沖淡分別的惆悵,大家胡侃亂說,笑得很開心。

    中途,何向東去上了一次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卻在走廊裡面撞見了周青青。

    周青青看他,咬咬嘴唇說道:「你就這樣走了嗎?」

    何向東故作灑脫的一笑:「是啊,我就是一個民間藝人,四處賣藝就是我的人生,客死異鄉也是我的宿命。」

    默了默,周青青突然又問道:「你們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你是嗎?」

    何向東一愣,搖搖頭道:「不會啊,至少我不是,我一定是要找自己喜歡的。」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周青青又抓緊問了一句。

    何向東回答:「我喜歡漂亮的。」

    「噗嗤。」周青青被逗笑了,可是卻沒笑兩聲,眼淚突然就出來了,情緒來的很突然也很猛烈,她一把向前抱住了何向東,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何向東眼中也含著淚水,可是一雙手卻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二 相遇

     何向東終究還是和方文岐踏上了行程,走的那天所有人都到車站去送他們了,唯獨周青青沒有來,一直到開車了,何向東也沒有等到她的身影,最後也只是露出一絲落寞又放鬆的笑意罷了。

    90年代是全國大搞建設的年代,城鎮的老建築都被推到了,換了高樓大廈,現代化都市這個怪物逐漸蠶食著舊有的記憶和文化,使得所有城市都變成千城一面,毫無特色。

    就連何向東最初待的那個天津郊縣也是如此,他們爺倆時隔十幾年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卻茫然到不知何處下腳,一切都是這麼陌生。

    原先地上的黃泥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乎乎的柏油路,那些低矮雜亂的住房也都被推到了,換上了整齊雄壯的樓房。

    何向東和方文岐曾經住過的那個農家小院也被不見了,一條大路從那裡開過,何向東和師父相視苦笑,看來曾經的回憶是只能在心裡懷念了。

    郊縣是他們的第一站,何向東最重要的想法還是想見一見當年的小胖子,畢竟有十一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他過的怎麼樣。只可惜,打聽了之後才知道石老三一家在老太太去世之後,就搬到天津去了,都好幾年了,再之後就不知道了。

    何向東有些失望,來到郊縣卻一個故人都沒有遇到,他也沒有再繼續深入打聽石老三一家的下落了,遇的到的是緣分,遇不到也是緣分,隨緣吧。

    郊縣跑的一趟很不成功,當天下午,他們爺倆也沒休息,就直接坐車到天津城裡面去了,這對師徒都迫切想去連城俱樂部看看,看看那些老兄弟還好嗎,看看相聲還好嗎?

    傍晚到了,這爺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找,就一頭撲向了連城俱樂部,到那裡卻發現是一個大酒店,十層樓,很豪華。

    爺倆都有些失魂落魄。

    方文岐喃喃道:「連城也不在了嗎?」

    何向東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這十幾年裡面最輝煌的過去無疑是在連城俱樂部裡面,那一晚一晚的加座,100來人的小劇場,足足坐滿了三百來人,過道上都是人,密的讓人上廁所都出不去,那種輝煌的場景現在想想還是令人心向神往。

    這些年相聲越來越不景氣,何向東知道連城俱樂部是師父心中最後一個牽掛的地方,這次回來主要也是想看看這個地方的相聲還好嗎,如果連這個地方也倒了,他是真怕師父撐不住。

    何向東也只能寬慰道:「也許只是搬了地方吧。」

    方文岐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邁步走到酒店門口,這門口就站著一個酒店的門童,他問道:「小夥子,我問一下,這裡以前是一個曲藝俱樂部,是說相聲的,他們搬走了嗎?」

    那門童稍加思索,反問道:「您是說連城曲藝俱樂部?」

    「對對對。」方文岐急忙說道。

    門童道:「這個我知道,裡面有說相聲的,我還來聽過呢,裡面有個老頭叫楊三的,經常說單口的。」

    方文岐和何向東不由得喜上眉梢,終於聽到了舊人的名字了。

    「後來呢?」方文岐又抓緊問了一句。

    門童繼續回答:「大概也就差不多在五年前吧,這俱樂部就關張了,再後來我們老闆就買下來這塊地了,然後就蓋了酒店了。」

    方文岐有些激動地問道:「關張了?為什麼會關張啊?裡面的那些人呢,楊三呢,白鳳山呢,還有林正軍呢,這些人呢?」

    門童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我又不認識他們。」

    ……

    方文岐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何向東也是默默嘆了一口氣陪在師父身邊,他說道:「我們離開這麼多年很多情況也不清楚,我們還是趕緊找找楊三叔,還有林叔他們吧。」

    方文岐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似的,一個人茫然地走著,剛過了馬路,他突兀地停下來身子,轉過身來,眼睛直勾勾盯著何向東,問道:「相聲是死了嗎?」

    何向東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是下意識躲閃著師父的眼神。

    正當何向東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激動到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方老哥,是你嗎?」

    方文岐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老頭向他跑來,他的瞳孔逐漸縮小,不敢確定地喊了一聲:「柏強?你是柏強?」

    「是我呀,方老哥,真的是你啊。」柏強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精神,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步伐依舊很穩健,精神氣很爽朗。

    跟在柏強後面的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她正用大眼睛盯著何向東看,有些想上前,又有些不敢確定。

    何向東也看著她,嘴角露出苦澀的味道,是田佳妮,十幾年沒見的田佳妮,一瞬間出現在他的眼前,美的讓他有些窒息。

    田佳妮試探性地問道:「是你嗎,東子?」

    何向東微微一笑:「是我啊,妮兒。」

    兩個人的相遇很簡單,沒有小說編寫的那麼曲折離奇,就像是生活中多年沒見的老友突然相遇了,問了一聲「嘿,是你嗎?」,「哦,是我呀。」。

    簡單至極,不過心境卻大有不同。

    也已經是晚飯的點了,多年未相遇的四個人,就在原來是連城俱樂部的這家酒店吃飯了,好好敘敘舊。

    飯桌上,方文岐和何向東有些拘束,田佳妮倒是正像她這個年紀那樣活躍,完全沒有了年幼時那副怯生生的樣子了,現在很外向。

    她笑得眉毛都彎了,道:「方大爺,這麼些年沒見您,您可比以前更顯老了,現在身子骨還硬朗吧?」

    方文岐笑笑,說道:「還成吧,人老不以筋骨為能,反正是比不上以前了。」

    柏強也搭腔:「前面要不是妮兒提醒我,我都不敢認你了,你這些年老的更快了,唉,沒少吃苦吧。」

    方文岐只是微笑著,擺擺手。

    田佳妮又看著何向東,這麼些年沒聯繫,她倒是一點沒有生分的樣子:「喂,東子,你怎麼這麼多年都沒給我寫信啊,是不是把我給忘了啊?」

    何向東低頭一笑:「那倒不是,只是這些年東奔西跑的,也沒個准地兒,所以也就沒寫了。」

    田佳妮似是還有些不滿了,皺起小巧的鼻子,凝眉瞪了他一眼,然後又問道:「那你這些年都在說相聲咯?」

    何向東略有些尷尬,道:「是啊,就是四處說相聲了,跟你可比不了,你都辦了二十多場的個人大鼓專場了,現在肯定上廁所都是用鑲鑽的金馬桶了吧。」

    田佳妮捂嘴一笑,道:「你還是這麼逗,你以為辦專場能賺錢啊?我都是辦一場賠一場,能不賠我就謝天謝地了。」

    「啊?」何向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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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現狀

     田佳妮解釋道:「你以為辦個專場就能把票都賣出去啊,一千多人的劇場,一多半的票是送的,花錢買的才那麼幾張,各種場地費用一付就差不多了,你再付一下來助場的演員的酬勞保不住就要虧了。」

    「也就是我們這行的大師來給我這個小輩捧場,才能多賣出去點票,不至於虧本咯。唉,現在做曲藝的都不掙錢啊。」

    何向東這些年做演出就沒幹過送票的事,這本來就是花錢聽的玩藝兒,人家都是買票來的,你送票的對人家買票的多不公平啊,那種虛假的滿座,虛假的繁榮要不得。

    而且這些拿著送票的人根本就不珍惜,也不好好聽,說走就走了,一點不在乎,這會影響了台上演員的表演。

    他原本還以為田佳妮辦專場掙了很多錢,實在是沒想到會這樣,他問道:「既然是虧本的,你幹嘛還要辦專場啊。」

    田佳妮翻了個漂亮的白眼,道:「小時候挺機靈的,這會兒怎麼想不明白了啊。辦專場為的是名,不是為利,這裡虧了沒事,但是出了名了還是能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的,像拍點廣告啊,跑穴演出啊,為一些電視電影配樂啊之類。」

    何向東這才明白過來。

    柏強看了自己徒弟一眼,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說起來是有些羞愧的,一個好好的曲藝藝人非得往其他行業裡面靠,自己本行反倒成兼職了,本末倒置了。可是也沒辦法啊,曲藝整體都不景氣,單靠這個根本活不下去了。

    柏強出聲說道:「嗨,現在干曲藝的都不景氣,哪一門都一樣,你們相聲也差不多,那些相聲演員全都往影視堆裡混呢。唉,基本工資太低了,又沒有演出機會,都快餓死了。」

    「你們說相聲的改行的可不少啊,基本是都是去演小品啊,演個電視電影啊。其他的人都在往電視台擠,趕緊上去說幾段相聲,有點名氣了,又趕緊跑影視堆去了,這片酬就高了嘛,要不就是拍廣告,唉,反正都不好幹就是了。」

    柏強搖搖頭,端起酒杯來自顧自抿了一口。

    聽了柏強的話,方文岐神情有些恍惚,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臉色很不好看,喃喃自語道:「他們也活不下去了嗎?相聲真的要完了嗎?」

    看到方文岐這樣,柏強心裡也不好受,他知道自己這個老友脾氣很倔,又對相聲愛到了骨子裡,看到相聲這種現狀,他難受也是正常的。

    田佳妮看到方文岐的樣子,她也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年幼時候的夢想就是好好唱大鼓,長大做一個大角兒,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在大鼓這一行年輕一輩裡面她絕對是佼佼者,老前輩們也很看好她,可是這又如何,她平時唱大鼓的收入也僅夠吃喝,還得去別的行業貼補一點。

    曲藝不景氣啊,現在電視電影一個邊角料的配角拍個幾集電視,收入就比他們大角兒好幾個月的還高了,拍廣告收入更高,還有跑穴演出,會唱兩首歌的就更吃香了。他們這些練了幾十年功的反而沒什麼花頭。

    何向東默了默,問柏強:「柏叔,我想問您一下,您跟林正軍還有聯繫嗎?這裡的連城俱樂部怎麼關張了啊?」

    柏強搖頭苦笑,道:「老林啊,已經不干劇場演出了,他91年的時候就下海做生意去了,實在是不景氣啊,你們走了之後劇場就沒有那麼旺了,越到後來越不行,最後就只能關張了。還別說,老林現在做服裝批發生意還是不錯的。」

    何向東看了師父一眼,發現師父還是有些茫然失措的樣子,根本沒回過神來,他又問柏強:「柏叔,那楊三呢,我楊三叔呢?」

    柏強道:「楊三啊,他後來在劇場關張之後就離開天津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他說他要去散散心,散了這麼多年也沒回來。」

    何向東一陣沉默,劇場關張楊三叔肯定也很不好受。

    見飯桌上氣氛有些沉悶,田佳妮又問道:「東子,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啊,我聽說你當初在連城的時候很火啊。」

    何向東搖頭一笑,道:「也就那一段時間罷了,離開天津我和師父就到處賣藝了,嗨,時好時壞的,也沒什麼好說的。」

    田佳妮頓了頓,又問道:「那你接下去的打算是什麼啊?」

    何向東道:「繼續說相聲唄,我又不會幹別的,另外找個地說相聲吧。」

    田佳妮笑道:「你會還少啊?大鼓你不是也會嘛,小時候老是偷偷摸摸趴在牆頭看我師父教我,完了之後你再教我一遍,我說你怎麼那麼聰明啊?」

    一想到小時候的趣事,何向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時候自己實在是太淘氣了。

    田佳妮道:「要不再來唱一段大鼓唄,你小時候唱的還蠻好的,現在這些年不會都荒廢了吧?」

    何向東微微一笑,張嘴也就唱了起來:「嘆君王萬種淒涼千般寂寞,一心似醉兩淚如傾。愁漠漠殘月曉星初領略,路迢迢涉水登山哪慣經……」

    這一張嘴,柏強和田佳妮就是悚然一驚,面面相覷,這聲這韻這也太絕了吧,雖說這孩子小時候就有一副絕佳的童子音,但也絕對沒有現在這麼有味啊。

    何向東微微晃著腦袋,唱著大鼓,看著田佳妮,心頭泛起一絲無力和苦澀:「我的妃子啊!一時顧命誤害了你,好教我追悔新情憶舊情。再不能太液池觀蓮並蒂,再不能沉香亭譜調清平。不能玩月樓頭同玩月,再不能長生殿裡祝長生……」

    現在自己混成這樣,還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和她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嗎?呵呵……

    田佳妮眼眶已經微微有些濕了,劍閣聞鈴最精華的部分就是從「我的妃子……」這裡開始,這往後是表達唐明皇的悔恨之情,很是傳神。

    可是何向東的大鼓裡面沒有傳遞出悔恨,反而是無力和苦澀,這曲子聽得她心潮湧動,心煩意亂。

    有神有韻,他為劍閣聞鈴賦予了屬於他的情感,田佳妮似乎是在這一刻讀懂了何向東埋藏在心裡的感覺,很讓她心疼。

    一曲唱罷,柏強鼓掌稱讚:「都說相聲演員像不像三分樣,你這嗓子這韻味,真是絕了,我們唱了一輩子大鼓的也不一定比你強啊。」

    何向東搖搖頭,笑笑:「您太客氣了。」

    已經沉默許久的方文岐突然說道:「柏強,你這次在天津還是住你親戚家嗎?」

    柏強應道:「是啊。」

    方文岐道:「咱哥倆也好些日子沒見了,我今晚就去你那裡住了,咱們好好敘敘舊。」

    柏強也笑著應道:「成啊,東子也去,你跟我的大侄子擠一個屋吧。」

    還不等何向東答話,方文岐道:「東子就不去麻煩你們了,他自己找個旅店就行,行了,咱倆現在就過去吧,在房間裡面我都呆的憋得慌。」

    柏強都樂了,道:「你還這麼迫不及待啊,行啊,那咱走唄,那個妮兒……」

    方文岐直接插嘴道:「咱倆走就是了,他們倆好些年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說,我們倆老頭就別礙著人家了,趕緊走吧。」

    柏強一想也有道理:「那成,你們倆慢慢聊,那個妮兒你也早點回去啊,東子,你記得把妮兒給我送回來啊。」

    何向東答應了,方文岐和柏強也就直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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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兩個老頭走後,房間內的氣氛突然有些尷尬了起來,還是田佳妮先開的口,她道:「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

    何向東答應了,他出去結的賬,田佳妮也沒跟他搶。

    兩人出了店門,此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昏黃的路燈使得夜色闌珊,街上的行人也不算多,稀稀落落的,夏日夜晚的涼風不斷吹拂著兩人。

    田佳妮很享受這種涼風吹拂身體的感覺,腳步不由得輕快了幾分,欣長的身子在路燈的燈光下拉出極好的線條。

    何向東看的不由得有些痴了。

    「啊,還是晚上的涼風舒坦啊。」田佳妮陶醉地說了一句。

    何向東也沒搭茬,就是微笑著看著她。

    田佳妮回過身來,邊倒退著往後走,邊問何向東:「哎,我說你小時候不挺能說的嘛,現在怎麼這麼君子了啊?」

    何向東也是一笑:「你還說我,小時候你一說話就紅臉,現在怎麼怎麼……」

    田佳妮主動接話:「像個瘋婆子是吧,我師父也是這麼說我的,哈哈……」

    何向東搖頭一笑。

    田佳妮繼續道:「哎,你現在看起來可老實啊,你小時候多壞啊,還騙大石頭的雞吃。」

    何向東也笑了出來:「那叫蓋世無雙叫花雞。」

    「哈哈……」田佳妮毫無形象地大笑起來。

    想到幼時的趣事,何向東也終於放鬆下來了,不再像之前那麼拘束了:「你還笑,就你吃的最多。」

    田佳妮翻翻白眼,道:「你騙的人家好不好。」

    何向東回擊道:「你也沒饒了大石頭啊,人家問你是不是只有聰明人才覺得好吃,你還點頭呢。」

    田佳妮笑得前俯後仰,前氣不接後氣道:「都是……是……哈哈……是被你帶壞的,你……你還讓我扔蚯蚓呢。」

    何向東卻突然裝起死來了,矢口否認道:「那種缺德的事兒怎麼可能是我幹得呢?」

    「哎,你耍賴啊?」田佳妮杏眼怒睜。

    何向東很無辜地看著她。

    「啊。」田佳妮驚叫一聲,她是倒著走的,不小心絆了一下,身子就要摔倒。

    「小心。」何向東一聲疾呼,動作卻是半點不滿,一個箭步向前拉住了田佳妮,往回一拽,頓時便覺溫香軟玉入懷。

    田佳妮在何向東懷中驚魂未定地抬頭看著那張平平無奇卻能讓人安定下來的臉,一顆心跳的非常快,應該是嚇得,應該是。

    何向東也低頭看她,心裡大鬆一口氣,好歹是拽住了。

    兩人對視,彷彿都有些出神,幾秒鐘過後,兩個人才回過神來,不由得都有些尷尬。田佳妮從何向東懷裡出來,撩了撩耳旁的頭髮,臉色羞紅尷尬一笑。

    何向東也是干乾笑著。

    因為這事,接下來的這段路兩人都有些尷尬,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個公園的人造湖旁邊,來這裡乘涼的人很多,他們兩個靠在湖旁邊的圍欄上吹著夜風。

    少頃,田佳妮發燙的臉頰已經被涼風吹到正常了,她轉頭看著何向東,說道:「其實小時候我挺佩服你的。」

    何向東道:「那是,我聰明嘛。」

    田佳妮搖搖頭道:「不是,而是你小時候身上的那股子韌勁,真的讓我覺得很佩服。小時候學藝我師父一罵我我就哭,而你經常挨揍,還越被揍越來勁了,經常跟我說方大爺再揍你幾次,你就會使了。那時候的你就像一塊揉不碎,扯不爛的牛皮糖一樣。」

    何向東也是一笑,小時候無知無畏,什麼都敢去試試,也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什麼是困難,反正愣頭楞腦的就上了。

    田佳妮目光灼灼地看著何向東,半晌,才說:「前面在你唱的劍閣聞鈴中我讀到了無力和苦澀,都說曲傳神思通達人心,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你是一個驕傲的人,可是我在你身上卻發現不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何向東偏開了田佳妮的眼神,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的黑暗,都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些年浪跡江湖的經歷真的把自己那一顆無所畏懼的心給磨滅了?

    當年的自己是如何的意氣風發,自信無比。而現在看到當年的老友,卻居然產生了自卑和無力。連對周青青也是如此,自己何嘗不是因為自卑才不敢接受的她,這究竟是自己變得成熟了,還是害怕了?

    何向東不由得開始捫心自問。

    ……

    夜深了,何向東把田佳妮送回了家,他自己卻在天津城沒頭沒腦的逛了起來,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當年連城俱樂部的舊址,現在這家酒店也關上門了。

    他默默嘆了一口氣,又想起當初他們三個說相聲的把一個快要倒閉的小劇場搞成整個天津城最旺的劇場的場景,師父當年的豪言壯語還在他耳旁迴響:「只要他們再來,我就有把握把他們都留下。」

    「我方文岐攜徒何向東謝過諸位衣食父母。」兩行清淚落下,師徒離開了天津,再回來的時候卻竟然有了一種恍如隔世滄海桑田的感覺。

    何向東自嘲一笑,離開了這裡,又走到了鼎豐飯莊的門口,飯店還是叫鼎豐,可是老闆卻不再姓張了。

    張闊如一家幾年前就回北京了,他原本就是北京人,現在是回老家了,何向東這些年浪跡江湖也和張闊如寫了不少信。

    時斷時續的,也是在信裡何向東知道了張闊如有回北京的打算,可是還沒等張闊如做出決定,何向東就離開原來賣藝的地方了,再後來何向東寄信張闊如就沒有再回了,可能是已經搬到北京,斷了聯繫了吧。

    何向東其實覺得挺對不起自己這位評書門的師父的,這些年因為東奔西跑狼狽不堪,也沒在師父面前盡孝,也沒有好好學藝,真是枉費師父的栽培之心啊。

    唉……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博古通今。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料定了漢家業鼎足三分……」何向東學唱京劇《空城計》馬派老生的唱腔,慢慢笑著,踱步離開這裡,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堅定。

    當夜,他就在一家小旅店裡面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柏強的住處,他有話對師父說,有些早就憋在心裡正欲噴發的話要說。

    可是柏強出來的時候,卻給了他一封信,惆悵嘆了一口氣,道:「你師父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17章 師父的信

     「東子,我走了,別找我,反正你也不會找到的。師父一切都好,就是先一個人離開一段時間,你也別掛念,自己好好的就行。」

    「我方文岐7歲就跟著你師爺浪跡江湖,賣藝為生,早年間很苦,連頓飽飯都沒得吃,到了20歲我連一身新衣服都沒穿過。唉,是相聲改變這一切的,對我們這些老藝人來說,手藝就是飯碗,是相聲讓我有一口飽飯吃,有一身衣服穿。」

    「我很愛相聲,這並不僅僅因為它是我的飯碗,或許最初是這樣的,可是在慢慢學藝過程中,我真的愛上了它,我是真的把這門藝術當成命一樣重要,我無法想像在沒有相聲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的。」

    「在當年我離開曲藝團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是我倔強,說我脾氣硬。呵呵,其實我沒那麼硬氣,我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想說相聲,在團裡沒法說我想說的,那我就出去單干,苦點累點算什麼,我根本不在乎。「

    「包括這些年的四處奔波,對我這樣一個年紀的人來說確實是太苦了,我也知道我身子都給弄廢了,可是我真的不在乎,我的精氣神是好的,我還能說我喜歡說的觀眾喜歡聽的相聲,還有什麼不滿足呢,真的我知足了,也很開心。」

    「只是啊,師父這麼些年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是師父太自私了,總想著能有一個能好好說相聲的傳人,打你小的時候就開始教你,可是師父都沒管你到底喜不喜歡。」

    「是師父錯了,你是一個百年難遇的相聲奇才,學的很快,祖師爺也很賞飯吃。師父我很開心,認為自己終於能有一個好的傳人了,可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更不捨得你去幹別的了。唉,或許師父當初就應該送你去上學,你這麼聰明的人肯定能考上好大學,現在肯定有很好的前途,也算是有個不一樣的出路。」

    「都說相聲藝人要想成名立腕,需要有三分的能耐,六分的運氣,還有一份的貴人扶持,你三分能耐已經全部具備了,你的天資很好,會的也多,我們說相聲的裡面除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師,你已經不比任何差了,你今年才21歲啊,再過幾年師父都不敢你的本事會到什麼地步。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師父才心疼啊,只有三分能耐成不了事啊,這一行這麼不景氣,整個行業就不具備六分運氣啊,成名立腕又如何,相聲界近些年成的腕不都是快要餓死了,單靠著說相聲有幾個能活下去的?」

    「我不知道相聲是不是已經死了,我不知道我愛了一輩子的相聲是不是死了,我只知道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孩子,是師父的自私害了你啊,你現在也不會別的,又是跟著我在民間賣藝,要是相聲死了,我真的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吃飯。」

    「唉,師父走了,師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要是師父在你身邊你肯定還會繼續說相聲的,就算是為了讓我不難過,你肯定也會這樣做的,但是師父已經耽誤你二十多年了,這一次師父真的不想再影響你的選擇了。」

    「你今年剛21歲,要想改行也還有機會,師父不攔著你,師父也不會不開心,只要你一切都好,這就是師父最想看到的了。師父走了,別想我,也不用擔心我,我自有我呆的地方,或許我有一天還會來找你的,希望到時候你一切都好吧。」

    「勿念,方文岐。」

    何向東抹著眼角的淚水,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折好放在衣服兜裡面,靠近心臟的那個口袋,哽咽道:「師父啊,我從來沒怪過你啊,也沒後悔過學相聲啊,相聲是您的命,但它何嘗又不是我的命啊。」

    柏強和田佳妮見到何向東如此,都深深嘆了一口氣,師父是好師父,徒弟也是好徒弟啊,只可惜啊。

    何向東擦了把眼淚,紅著眼睛看著柏強,不無責怪道:「柏叔,你怎麼不攔著點我師父啊,他這麼大年紀出了點事可怎麼得了啊。」

    柏強也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師父那個倔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你以為我真的能攔得住他嗎,只要是他決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就沒見過這麼倔的人。」

    何向東閉上了眼,嘴唇顫抖著:「師父,連您也沒有信心了嗎?您也認為相聲死了嗎?」

    田佳妮實在不忍心何向東這樣,她出聲安慰道:「也許方大爺只是出去散散心,沒準過幾天就能回來呢。」

    何向東搖頭,自己師父脾氣自己最清楚,這個愛了相聲一輩子的老人卻突然發現相聲要完了,他心裡怎麼會好受,另外更讓他難過的是,他當兒子一樣對待的徒弟,因為自己的傳藝反而變得沒飯吃了,這才是最讓他不好受的地方,也正是如此,他才不想拖累自己的徒弟,才想著要離開,好給徒弟一個自由發展的空間。

    半晌後,何向東的心情已經稍稍平復下來了,他對柏強沉聲問道:「柏叔,告訴我,我師父去哪兒了?」

    柏強一愣。

    何向東繼續道:「您不用說您不知道,我師父今年都70多了,您要是不知道我師父有安心的好去處,您是絕對不可能就這樣讓我師父走的,這一點您瞞不了我。」

    田佳妮也愕然地問柏強:「師父,您知道我方大爺去哪兒了?」

    柏強摸著鼻子,尷尬一笑:「是啊,本來你師父是不讓我說的,不過看來也瞞不了你,我不說恐怕你也放心不下。唉,你師父去上海找張玉樹了,他也是為你好,不想拖累你,唉,你師父很要強,這脾氣一輩子都改不了。你也不用擔心,他跟張兒是過了命的交情,張兒會照看你師父的。」

    何向東點點頭。

    田佳妮說道:「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去上海找方大爺吧。」

    何向東搖頭道:「我現在要是敢去找我師父,他第二天就敢來個消失,這事我師父絕對做的出來,到時候他去哪兒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唉,罷了罷了,知道我師父在張叔那裡我也就放心了,真是人越老越倔,非要鑽牛角尖,唉……」

    柏強看著何向東,想了想,還是問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你師父說了,不管你有什麼打算他都支持,讓你不要有什麼負擔。」

    何向東手放在心臟處,隔著衣服還能感受地到師父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是有多麼的無奈和淒涼,他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流露出堅定的目光,道:「還能有什麼打算?當然是說相聲了,相聲死了嗎?真的死了嗎?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它送墳堆刨出來看看。」

    這一刻何向東堅定無比,最後一句話更是說的擲地有聲,田佳妮看到異彩漣漣,她終於在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無法無天的何向東了。

    柏強也大鬆一口氣,他是真怕這孩子會說以後改行了,也是幸好啊。其實他還有一番話沒有對何向東說出來,就是昨晚方文岐在和他徹夜長談的時候,竟然求他了。

    他認識方文岐幾十年了,哪怕是當年被迫害的時候也沒服過軟求過人的傢伙竟然求他了,這個性子硬氣到血液裡面的人竟然也求人了,真是不可思議。

    他求自己的辦的事也很簡單,就是幫著他照顧何向東,多給這孩子一些機會,多扶持這孩子,他說他這輩子沒什麼本事,給不了這孩子什麼幫助,只能是求自己老友了。

    那一刻,柏強自己都泣不成聲了,當看到已經老的不成樣子的方文岐在說他沒用,在為他的徒弟求人的時候,自己這心裡就跟刀割一樣難受。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18章 不能這樣改

     柏強問何向東接下來準備怎麼辦,何向東回答說要去北京,三個人就踏上了去北京的路程。

    其實在96年就已經開始了北漂的大浪潮,北京作為整個國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它的底蘊是驚人的,尤其是對文化業來說,現在就有不少懷揣夢想的年輕人整天在北京電影廠門口趴活,這批非專業出身的傢伙日後成名倒是真有不少。

    另外北京也是相聲的出處,但凡是說相聲的,甭管傳到什麼地方,它都是要以北京話為主音的。當初在清末的時候肅親王禁相聲,許多說相聲的沒了飯轍了,紛紛向周圍省份跑去,就這樣相聲才是真正散開了。

    其中是以天津為最,在這個曲藝之鄉里面相聲藝人可謂是真正施展開了拳腳,舊社會成名立腕的相聲藝人,幾乎全都是在天津成就的,所有才有了那麼一句話,相聲的出處在北京,聚處在天津。

    時過境遷,百餘年過去了,現在大環境也發生了重大改變,北京這座首都成了無可爭議的文化中心,這裡外來人口很多,各種行業都很繁榮,機會也很多,有那麼一句話說的很好,就是一條好狗也得到北京叫喚兩聲。

    所以何向東來到了北京,來到了相聲的出處,來到了整個國家文化匯聚之處,來到了這塊龍興之地。

    到了一個新的地方自然要先找住處了,北京城裡面就不要想了,96年的房價雖然還算是低的,但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他租在了大興,一個很小很破的小房子裡面,房東一家住在二樓。

    何向東擠在一樓的靠樓梯的小房間內,裡面就一盞白熾燈,別的什麼都沒。在他隔壁的是一對小夫妻,還有一個小夥子也住在他旁邊,周圍是擠得滿滿噹噹的。關鍵是廁所也只有一個,大夥兒都擠著用這一個,條件很艱苦。

    何向東倒是不甚在意,當天搬到了這裡,然後就去了二手市場花了50塊錢買了一個摺疊的小鋼絲床,總算是有個能睡覺的地方了。他到北京來又不是享福來了,是來奮鬥的,吃點苦不算什麼,再說這些年東奔西跑他吃的苦頭多了去了,條件比這還艱苦的更有的是,這都還算好的。

    柏強和田佳妮也來這裡看過他,瞧見這環境,兩人也是直嘆氣,柏強還讓何向東搬到他家裡去住,他家還有空房子。不過何向東給婉拒了,他在北京也不是呆一天兩天,要是一直麻煩人家柏叔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柏強也沒有再勸,他也答應了自己老友要好好幫襯著何向東,他這些日子也在跑關係,終於給何向東拿下來一個電視台辦的文藝晚會上的一個節目,雖然是一個區裡面的小電視台,但總歸能上一回電視不是。

    這年頭的藝人都在往電視台擠,成名立腕不是說你本事夠了就行的,三分能耐,六分運氣還有一分的貴人扶持,只有是在電視台先增加曝光度,有了名氣之後,你再辦演出就順利多了,田佳妮就是按照這個路子來的,她還有一眾名家捧她。

    柏強也算是為何向東****不少心,打算按照田佳妮的路子也給何向東來上一回,畢竟都是自己的子侄晚輩,幫襯也是應該的。

    面對柏叔的好意,何向東沒有拒絕,他也清楚按照目前這種情況他不上電視可能一輩子都成不了,他在民間劇場裡面也說了十幾年相聲了,可是有誰認識他?現在都是這種情況,能在電視上說幾回相聲,那知名度就有不少了,要是能上一回春晚,那更是了不得了。

    這是最好最快的一條捷徑,甭管有本事沒本事的,無數人都在往這裡擠。何向東對未來也沒有一個特別清晰的規劃,他就是想著先讓自己成了名了,然後好好說相聲。他也不想改行幹別的,就想說相聲,到時候來看的人多了場子旺了,想必師父看著也會高興的。

    所以他這些天也沒出門就一直是在家裡琢磨要表演的本子,要在電視上放出來的那自然不能那麼口沒遮攔了,太葷太髒的不能用,最好弄一個偏向文哽類的節目,但是文哽的又沒有太多笑點,表演效果肯定不好,還得改。

    過了一個星期,柏強那邊來信了,讓他自己趕緊去電視台報導了,現在要開始晚會節目的綵排和會審了。

    何向東也沒含糊,趕緊換上一身衣服,帶著要表演用的大褂之類的東西就出門了,轉了好幾趟公交車他才來到了電視台大門。

    打聽了之後,進去到演出現場稍稍看了一下,工作人員就把他帶到一個小辦公室裡面,電視台那邊也給他安排了一個捧哏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臉上總有笑意,對何向東也很客氣。

    電視台何向東是第一次來,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只是那邊來了一個工作人員說是讓他趕緊和捧哏的排練一下。

    這是對活,涉及到本行了,何向東就明白了,他把本子交了一份上去給導演組,電視台規矩多,非得讓你一句話一句話把上場說的話都給寫下來給他們看,何向東平時擅長的是現場砸掛,就沒一句話一句話框死過。但還是隨人家規矩吧,也是沒轍。

    把本子交上去後,何向東就和那位捧哏演員寒暄兩句,緊接著就開始對活了,對活中何向東就發現了這位的基本功太差了,很多地方都捧不住他,比起吳金來都差的太遠了,跟個外行是似的。得,他現在反而覺得一句話一句話寫下來有必要了,要是沒個准詞這位更不行。

    何向東強忍著不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和那位捧哏演員對活。

    可是沒多久,負責這台晚會的導演就找來了,這導演姓馬,手上拿著對講機,腰裡別著波導手機,馬導拿著何向東的本子就找來了,他道:「何老師,你這本子有點問題啊。」

    何向東也很客氣,趕緊道:「叫我何向東就行,不敢稱老師,還有我這本子有什麼問題啊。」

    馬導說道:「不能說問題吧,但是有幾個地方要改,首先你裝聽不見那一段,『這都哪兒啊?』,『你也犯傻啊』,『你聽不見啊?』,『你要去法院啊』,『告誰啊?』,『搞賊啊』,包括後面的。」

    「當然這個想法是好的,不過不能這麼說,我們這次晚會是萬寶插座花錢贊助的,所以一定要把人家公司的名字插進去。吶,你這樣一改就很好嘛,捧哏的問你『這都哪兒啊』,你要回答『我買插座啊』,然後他問『你聽不見啊』,你就說『要買就買萬寶的』,後面都差不多是這樣,你是專業的你慢慢改啊。」

    何向東目瞪口呆,回頭看了一眼那捧哏演員,那位到依舊是笑眯眯的,對這種事情像是司空見慣的一樣。

    何向東卻忍不了了,他道:「不行啊,馬導,這不能這樣說啊。我們相聲不是這麼說的,他是要合轍押韻,他韻腳在那兒呢。您看啊,『哪兒啊跟犯傻啊』,『聽不見跟去法院』,『告誰跟搞賊』,他都是合著轍押著韻的,不能亂改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19章 說不了

     馬導揮揮手道:「哪有那麼多不能改的,我們以前都是這麼改的,你必須要這麼弄啊。還有啊,我們這台晚會是主要是說招商引資的,你們語言類的節目一定要把區裡面的招商政策結合進去,你們不是有貫口嘛,把政策背一遍啊,或者唱也行。」

    何向東皺著眉頭,鼻子呼出一口氣,耐著性子解釋道:「貫口不是這樣弄得,哪有把政策當貫口的啊,貫口的每個詞每個字都是有講究的,他不是說你背得快就是貫口了,還有您留給我們也就是10分鐘的時間,這樣一改時間哪夠啊。」

    那馬導也有些不悅了,他就沒見過這麼難說話的相聲演員,以前來的那些都是他說什麼,人家立馬就答應了,弄了這麼多次都很成功啊,也沒見哪裡出現問題了。

    他不悅道:「貫口不貫口這是你們的事,我不管,但是我做了這麼多台晚會,合作了不少相聲演員,就沒有一個說不行的。還有時間不夠,你們就把最後的太平歌詞拿掉,這什麼玩意兒啊,我聽都沒聽過。」

    何向東道:「太平歌詞是相聲裡面四門功課之一,說相聲的都要會唱。還有這相聲真不能這樣改,要不然說不了啊,觀眾也不愛聽啊。」

    馬導臉也沉下來了,被這個小年輕撅了好幾次,他臉也掛不住了,他道:「吶,我告訴你,觀眾愛不愛聽是你的事,你要是想在這台晚會上表演就得聽我的,必須得這麼改。我合作過那麼多相聲演員,就沒你這麼難弄的。」

    何向東臉色也很不好看,旁邊那捧哏的也勸他:「行了,兄弟,就少說兩句吧,我們都是這麼說的,沒什麼問題的。相聲嘛,怎麼著不是說啊,嘴巴一張一閉就完了嘛,就十分鐘的事,你也不用怕效果不好,到時候笑聲掌聲都是可以做上去的。」

    聽了這話,何向東更是生氣,他冷冷瞥了捧哏的一眼,這話是一個相聲演員應該說的嗎?那捧哏演員反倒是被何向東嚇一跳。

    何向東臉色變換好幾次,稍稍掙紮了一下,最終他咬咬牙,還是下了決定,他對著馬導說道:「抱歉,相聲真的不能這麼說,從小我師父就教我站上台了就不能對不起觀眾,真不能這樣改。」

    聽到何向東如此說道,馬導氣極反笑,指著何向東的鼻子說道:「好小子,有種,說我這樣改是對不起觀眾是吧。呵呵,你以為就你能說是吧,我告訴你電視台門口就有幾十個說相聲的等著上場呢,你要不是柏老師托的關係我早把你趕出去了,你說不了是吧,那你現在就給我滾,老子馬上換人。」

    馬導的話很難聽,何向東也沒有發作,相聲不好可以改,但是朝著壞的方向改,這不行。尤其還得讓一個完全不懂的外行來亂指導,他受不了,說出這樣的相聲來,不說成名立腕了,被他師父知道了肯定就是一個巴掌扇過去了。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何向東也沒有暴跳如雷,他沉著臉拱手對馬導說:「打擾了。」然後又對捧哏演員說:「麻煩你了。」

    也不等兩人回話,何向東就直接走出了電視台大門。

    出了門,已經是傍晚了,金色的夕陽照在何向東那泛起苦澀的臉上,是的,他剛剛放棄了一個絕好的上電視的機會。如果他今天把相聲改了,在這裡面說了,也就算是真正跨入電視圈的第一步了。

    以後肯定還有更多的機會,說不定還能上曲苑雜壇,甚至於上春晚,到時候一夜而紅都不成什麼問題,成名立腕也就簡單了,這對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來說簡直就是一條通天捷徑。

    可是這玩意是相聲嗎?這種狗屁不通的四不像是個什麼鬼,何向東敢說他要是靠著說這種玩意出名,師父見著他的時候非揍死他不可。

    不說師父,就連他自己內心那一關也過不了啊,如果真的要說這種東西才能讓相聲苟延殘喘的話,那還真的不如讓相聲死了算了。

    唉,何向東長嘆一聲,便離開了,他沒有後悔,只是有一些歉意罷了,辜負柏強為他花的心思了。

    他回到家裡天已經全黑了,他住的遠,第二天田佳妮就上門來找他了,在他門口敲了很久的門,他沒開,裝作不在家。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柏強和田佳妮,他有他自己的堅持,這是他的底線,他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說,更不想和他們發生爭吵。算了吧,還是先找到一個好去處,再上門賠禮道歉吧。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何向東依照老路子,打算去和別人搭班表演,或者是在茶社各種劇場說相聲。按照他的想法,北京這麼大的城市,上千萬人,哪怕一百個人裡面只有一個聽相聲的,那也是一個了不得的數字了。

    而且這種大城市裡面的人掙得也多,想必也願意花錢聽玩藝兒吧。只可惜,這只是他的設想,這些天他跑了幾十家民間劇場了,可是人家一聽說他是說相聲的,都沒給他上台表演的機會就給趕出去了。

    事實上整個北京城幾乎見不到有表演曲藝的劇場,大多都是表演歌曲舞蹈,就算有一些喜劇類的劇場,人家也是演小品的,還有一種好像叫什麼脫口秀的,外國的玩意兒,二人轉的也有,唯獨不要相聲。

    在偌大的一個北京城,除了專業院團,竟然就再沒有一處相聲的容身之處,何向東不由得悲從心來,看看已經空癟的錢包,他的笑容更是帶上了淒涼的感覺了。

    大城市還比不了小鄉鎮,在偏遠的一些小城市小縣城裡面,相聲倒還是有一點市場,就像他之前在山東鄆城的茶館裡面說的相聲一樣,可是這種小城市小茶館裡面他最多也只能混個溫飽,這種情況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唉……」又是長長的一聲嘆息,何向東已經愁了好幾天了,身子都愁到瘦了,他不想就這樣窩窩囊囊地離開北京,可是留下吧他連個說相聲的地方都沒有,更不要提把這門藝術好好堅守下來,甚至於發揚光大了。

    來到北京已經快小一個月了,何向東依然沒有找到去處,這些天他又跑了很多地方可是依然不行。他不禁也有懷疑了起來,難不成相聲真的死了?連在北京這種文化中心也沒有了存活的空間?難道自己真的要狼狽離開?

    他一個人在街上思緒萬千的走著,突然一陣大雨就下了起來,來的很突兀,何向東狼狽跑到一家炸醬麵館躲雨。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不走運喝涼水都塞牙啊。」何向東皺著眉頭感嘆了一聲,到了人家店裡總不能干站著吧,他也要了一碗炸醬麵。

    麵館老闆倒是很開心,這場陣雨倒是真給他拉了不少客人進來啊,就算是躲雨多少也要點東西吧,他算是小賺一筆咯。

    很快,何向東的面就上來了,也是很簡單的那幾樣,他還沒吃午飯呢,現在正好填肚子,這沒吃幾口,他就被麵館老闆那兩個小兒子給吸引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1
第120章 鋼絲卷

     那兩個小孩,一個大概八九歲歲,個子比較高,還有一個小孩,四五歲的樣子,矮矮胖胖的,很可愛。

    兩個人就在麵館裡面追逐打鬧,沒一會兒,有點累了。麵館老闆叫住了他們:「你們倆別鬧了啊,這裡都是客人,撞到人怎麼辦?」

    小孩子有點不高興,嘟著嘴說道:「不玩這個還能玩什麼啊?外面又在下雨,又不能出去。」

    大孩子出主意道:「要不咱倆說相聲玩吧。」

    小孩子立刻答應了:「好呀,好呀。」

    這番話立刻把何向東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那兩個孩子,連筷子上的面滑落都不知道。

    兩個孩子快速商量了一下,大孩子捧哏,小孩子逗哏,在麵館裡面吃麵的客人也有很多的目光轉向這兩個孩子的,真是太可愛了,這兩人。

    見這麼多人看著自己,這兩個孩子倒是一點不露怯,麵館老闆也是搖頭無奈一笑,隨他們去了。

    大孩子笑眯眯道:「今天我們要說相聲。」

    小孩子也不回話,憨憨地點頭。

    大孩子繼續說:「今天我們說相聲,說什麼呢。」

    小孩子紅了臉道:「哥,你別問我,我又不知道。」

    大孩子也愣住了。

    麵館的客人都被這兩個孩子的憨態都給逗樂了,皆發出善意的笑聲。

    這一下子,小孩子臉更紅了,他拉了拉哥哥的衣服,說道:「哥,你快說話呀,他們都笑我。」

    大孩子也急了:「我不會呀。」

    也有閒著的客人出主意的:「相聲不是有說學逗唱嘛,你們要不唱一個也行啊。」

    大孩子眼睛頓時一亮,問小孩子:「小虎,你會唱什麼啊?」

    小孩子說道:「我會唱兩隻老虎。」

    大孩子和小孩子兩個人就拍著手唱起來了:「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

    兩個孩子唱的也不齊,而且也常常跑調,但是也架不住觀眾喜歡啊,麵館的客人都紛紛鼓掌,連面都不吃了,麵館老闆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那兩個孩子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何向東也在鼓著掌,心中那點陰霾也散去了,誰說相聲已經死了,這麼點大的孩子不是還在說相聲嗎,這麵館的客人不是還在聽相聲嗎?所謂相聲市場,這些在聽孩子唱歌的人不就是相聲市場嗎?

    相聲本來就是從街頭起來的,它就應該是在人堆裡面說的,既然在電視上面說不了自己想要的,那自己就在街角胡同裡面說,我就不信相聲就真的沒人聽了。

    何向東暗自下了狠心,他決定不管情況有多麼困難,他都不打算離開北京了,就在這裡說,還不信幾千萬人的大城市裡面真的找不出聽相聲的了。

    再看著那兩個小孩,何向東這些天緊張急躁的情緒也緩解了許多,臉上帶著笑容,他招手把兩個孩子叫過來。

    小孩子有些怯生生的,大孩子膽子稍微大一些,他問道:「哥哥,你叫我們有事嗎?」

    何向東笑著道:「別叫哥哥,太客氣了,叫叔叔就行。」

    小孩子和大孩子相視一眼,腦袋轉不過彎來了,麵館其他客人倒是被逗樂了。

    何向東繼續問道:「你們倆叫什麼呀?」

    大孩子說道:「我叫小龍。」

    小孩子道:「我叫小虎。」

    何向東笑笑,問道:「你們兩個很喜歡相聲?」

    大孩子說道:「喜歡呀,電視裡面有放啊,還挺好玩的。」

    小孩子也趕緊點頭。

    何向東繼續說道:「可你們說的不對呀,相聲裡面說學逗唱的唱不是唱歌,你們的《兩隻老虎》算是學,這叫學唱,就是學著別人唱,相聲裡面的唱單獨是指著唱太平歌詞。」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一臉茫然,大孩子問道:「叔叔,什麼是太平歌詞啊,你會唱嗎?」

    何向東被這兩個可愛的傢伙弄得心情也很好,他道:「會呀,我唱給你們聽,那莊公閒遊出趟城西,瞧見了他人騎馬我騎著驢……」

    這些年過去,何向東的唱功已經大成了,信手拈來之間韻味十足,而且他的嗓子實在是太好了,天賜的一副寶嗓,唱出來那味道簡直絕了,麵館所有人都把聽呆了。

    何向東唱了幾句也就停下來了,點到為止。

    那兩個孩子立馬跳著拍起了手,大孩子高興道:「叔叔,你唱的真好聽,你還會唱別的嗎?」

    好久也沒在這麼多人面前唱過了,何向東也有點憋得慌了,他笑笑道:「當然啦,我還會唱你們北京的小曲兒呢。」

    大孩子問道:「北京還有什麼小曲啊?我沒有聽過啊。」

    何向東道:「這是民間的一種曲藝,快失傳了,我給你唱一個《探清水河》,你們聽聽啊。」

    兩個孩子乖乖點頭。

    何向東張嘴唱道:「桃葉那尖上尖,柳葉那遮滿了天,在其位的這個明啊公,細聽我來言吶。此事誒,出在了京西藍靛廠啊,藍靛廠火器營,有一個宋老三,提起了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

    儘管沒有三弦的配音,何向東依然唱的十分動聽,北京小曲本來就是當時的時令小調,很俏皮,郎朗上口,唱起了娓娓動聽。

    麵館那些人都聽驚住了,連麵館老闆都聽呆了,這人唱的這麼好啊,他們很少聽曲藝,這個什麼北京小曲更是第一次聽到了,可是真好聽啊。

    也有人竊竊私語:「這人唱的是什麼啊,真好聽啊。」

    「不知道啊,好像是說北京小曲,我就是北京人啊,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啊。」

    「人家不是說快失傳了嘛,咱沒聽過很正常啊,不過這個京西藍靛廠的宋老三賣大煙我好像有聽老人說好,好像也有俗語是這麼說的。」

    「我是不知道了,我平時都是聽歌,真沒想到這種小曲也這麼好聽啊。」

    「是啊,這人唱的真好。」

    ……

    探清水河就是真實事件改編的,賣大煙的宋老三生了個如花似玉的閨女,這閨女和一個小夥子好上了,但是因為家裡人賣大煙也不管她的婚事,她就自己和小夥子私會了,結果被宋老三知道嫌丟人就把閨女給丟進清水河給淹死了,然後小夥子悲痛欲絕也跳進清水河自殺了,真是悲情啊。

    「秋雨下連綿,霜降清水河,好一對鍾情的人雙雙跳下了河喲。鴛鴦誒戲水說說心裡話呀,編成了小曲來探清水河,編成了小曲來探清水河啊。」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麵館那些客人爆發了非常熱烈的掌聲,小龍小虎兩個孩子更是把小手掌都拍紅了。

    何向東也站了起來,抱拳拱手像四周的客人表示感謝。

    這時有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你是說相聲的?」

    何向東聞聲看去,只見不遠處坐著一個白白淨淨的的傢伙,臉上胖乎乎的,身子倒還算勻稱,他穿著花襯衫,黑褲子,更為引人注目的是這一個大男人還燙了頭,小捲毛弄得跟鋼絲球頂在腦袋上似得,很洋氣,很時髦。

    何向東回答道:「我是說相聲的,不知道您是?」

    鋼絲卷抽著一根菸,嘬了一口說道:「嗨,我也說相聲的,咱倆同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52
第121章 薛果

     何向東眼前一亮,這麼些日子總算是遇上了一個同行了,他走到那人身邊,拱了拱手問道:「您也是說相聲的啊?您在哪兒說呢?」

    那鋼絲卷把菸頭往地上一扔,腳碾了上去,吐出一口白煙,說道:「我在鐵路文工團說相聲,您呢?」

    原來是干專業的,何向東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也是民間藝人,他笑笑道:「我就一民間藝人,在劇場茶館說相聲。」

    鋼絲卷微微有些驚訝,問道:「您是在民間說的,這可不好幹啊,咱京城好像就沒民間的相聲場子啊。」

    何向東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這些天也一直是找穴說相聲,可是人家穴頭都不要說相聲的。」

    「嗨,現在相聲特別難乾啊,我在文工團也沒有什麼演出,唉……」鋼絲卷從兜裡拿出一包煙,散了兩根出來,遞一根給何向東:「來,爺們兒,抽一根。」

    何向東擺擺手婉拒道:「我不會抽菸。」

    鋼絲卷倒也不甚在意,自己嘴裡叼著一根,又把另外一根再塞回煙盒裡面,他點著了煙,說道:「不抽菸好,健康,而且對嗓子好。哦,對了,還沒請教?」

    何向東道:「我叫何向東,您是?」

    鋼絲卷說道:「我叫薛果,薛是薛仁貴的薛,果是薛仁貴的……果。」

    何向東一笑,眼睛都看不見了,他道:「您這吃麵還抖包袱呢?」

    薛果道:「嗨,相聲嘛,就圖一樂嘛,包袱又不一定是必須在台上使的,生活中多抖抖包袱,心情也會好很多。」

    何向東點頭道:「說的有理。」

    兩人是一見如故,何向東也坐在他那桌跟他攀談了起來,笑聲陣陣。

    現在雨還沒停呢,這夥人都是進來躲雨的,也沒帶傘,只能是被困在這麵館裡面,也有那閒的蛋疼的人起鬨道:「嘿,你們倆不都是相聲演員嘛,要不給大夥兒說一段唄,反正現在也沒事,大夥兒想不想聽啊?」

    「想聽啊,說一個唄。」

    「說說唄。」

    反正都是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有人一提這茬,這群人就全都起鬨起來了。何向東和薛果相視一眼,都露出笑意來。

    連麵館老闆也笑著說道:「要不您二位就給大夥兒說一段唄,也算是給咱這小麵館添點人氣了,這樣,今天這頓飯我請二位了,您看這成不?」

    何向東搖頭一笑,道:「這是把演出費都付了啊?」

    「哈哈……」薛果抽著煙大笑,白煙從他嘴巴鼻子裡面同時噴出,跟要成仙的似得。

    小龍和小虎這兩個孩子也過來了,拉著何向東的衣服說道:「叔叔,您就說相聲給我們聽吧。」

    小虎也對薛果怯生生說道:「捲毛叔叔,您也會說相聲嗎?」

    聽到這稱呼,薛果都樂了,說道:「這不叫捲毛,這叫時髦。」

    小虎撓撓腦袋,不解道:「貓?看起來很像獅毛狗啊。」

    「咳咳……」薛果一口煙從肺裡面嗆出來,只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何向東倒是大笑不止,這孩子太有意思了。

    好一陣薛果才回覆正常,剛才差點沒把肺給咳出來,他對何向東沒好氣道:「你笑什麼呀?」

    何向東道:「就隨便一笑唄,我倒是覺著這孩子說的挺有道理的。」

    「一邊去。」薛果噴了一句。

    何向東又問道:「這麼多人都讓咱倆說一段相聲,咱說是不說啊?」

    薛果道:「說也行唄,反正我也好長時間沒說了,還真有些想的慌。」

    這句話也把何向東心裡給撓了一下了,他也一個多月沒說了,真是有些饞了,他道:「行唄,要不咱倆就搭檔說一回唄,可是咱們都沒對過活啊。」

    薛果笑笑道:「我是無所謂啊,有准詞沒準詞都行,我給你量活,反正你使什麼包袱出來我都能給你捧住。」

    何向東一笑:「那我更沒問題了啊,我能使活,咱們說哪一段啊?」

    薛果道:「你說一個?」

    何向東稍加思索,問道:「張咧子,能來嗎?」

    薛果問道:「論捧逗啊,沒問題,就來這個。」

    何向東一笑,他知道了對面這個燙著捲髮的傢伙是一個懂行的人,對傳統相聲也有一定瞭解,張咧子是相聲裡面的暗語,指的就是傳統相聲《論捧逗》,這一定是要對傳統相聲有一定瞭解的人才會知道的。

    像相聲裡面這種暗語還有,《拴娃娃》叫《爬坡兒》,《俏皮話兒》叫《平縫兒》,《地理圖》叫《跑梁子》,《福壽全》叫《喪碟子》,《大相面》叫《嗆盤兒》,《夢中婚》叫《小晃亮子》,《樹沒葉》叫《乾枝子》,《白事會》叫《報出子》等等。

    薛果直接把煙給滅了,兩人也就站起來了,就在大堂前面,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始了相聲表演,觀眾開始鼓掌。

    何向東笑容滿臉,又找到這種熟悉的感覺了,以前他在茶館說相聲就是這樣的,還能說相聲是真好啊。

    薛果倒是覺著很新鮮,他們在專業院團的還沒在這種環境下說過,底下吃著面喝著茶,上面在說相聲,這還挺有意思的,彷彿一夜間回到了那個在老園子老茶館裡面說相聲的時代了,就是缺了兩身大褂,不然更像那麼回事了。

    何向東看著眾人,笑眯眯道:「今兒是我們哥倆給您諸位說段相聲。」

    薛果也捧道:「對。」

    何向東道:「在座的諸位都不認識我們,先做一個自我介紹,我叫何向東,是一個說相聲的,在我旁邊這位。」

    薛果一指自己笑道:「我……」

    何向東打斷他道:「這就不重要了。」

    薛果反問道:「這怎麼不重要呢,兩個人上來的,這都是要介紹介紹的啊。」

    何向東卻很嫌棄道:「你不用。」

    「憑什麼我不用啊?」薛果問道。

    何向東道:「因為你是捧哏的。」

    薛果不樂意了,反問道:「捧哏怎麼了,捧哏的怎麼了,你說捧哏怎麼了?」

    何向東道:「還急眼了,你們捧哏的不行,他是要比逗哏的差一些,他智力不行,所以就不介紹了。」

    薛果道:「我們捧哏的差哪兒了啊,我們智力哪不行了?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個理由來,我跟你沒完啊。」

    何向東道:「還非讓我說,好,我給你出一題,你要是答上來,我就讓你介紹自己,我就承認你們捧哏的智力不差。」

    薛果點頭道:「行啊,來吧。」

    何向東想了想,說道:「來個簡單的,有一天你爸爸在路上走,他不是向南,也不是向西,還不是向北,那麼你爸爸向哪兒?快說。」

    薛果想都不想直接道:「我爸爸向東啊。」

    何向東立馬應道:「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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