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2000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4
第153章 八大改行,技驚四座(泣血加更,我愛讀者)

     何向東是拿著包進來的,包裡面裝的就是大褂,張雲逸這個急性子的人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的說時間不夠了,來不及了。

    把何向東和張文海嚇一跳,真以為馬上就是自己了,也不敢含糊,立刻把包裡面大褂拿出來,當時就把外套脫了,就往身上套大褂。

    到了才發現,還得有一個節目才輪到他們,這至少還要等20分鐘,何向東有些無語地看著張雲逸,這人……

    張雲逸倒是沒管那些,把人帶到了,他又自己急匆匆跑開了,在後台是各種忙活,這急性子是沒得治了。

    後台也不大,擺著一溜凳子,老藝人都在凳子上休息等著呢,何向東把他們脫下來的外套再塞進包裡面放好。

    「喲,這小夥子怎麼跑到後台來了?」韓文德看見何向東來了,不禁發問了。

    老王也搭茬:「是啊,你這夠積極的啊,請教都請到後台來了啊。」

    見著熟人,何向東也笑了:「喲,您幾位什麼時候上啊?」

    劉騰之道:「還得過幾場,你這請教的可不是地方啊,這後台都是要上場的人啊,沒空指導你啊,使完活兒的那些都坐到前頭看表演了。」

    因為來的都是名家,這些老藝人也有見識見識的想法,所有演完了的都跑到台前去看了,就坐在觀眾席和舞台中間的那一小塊空地上,拿個小凳子坐著。

    這也是按照老規矩來的,以前園子裡面同行來聽相聲是不用給錢的,但是不能坐龍鬚凳,就是靠近舞台的那前三排,只能坐邊角,如果人坐滿了,自己就得弄一個小凳子坐在旁邊去,這是規矩,不能壞了人家的生意。

    這次也是如此,藝人們就坐在舞台下面,離台上的演員很近,可惜很清晰地看見他們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其實這就是最佳觀賞角度,前面剛演完的少馬爺一對兒現在也在底下坐著。

    後台,何向東對幾位老藝人笑著說道:「我不是來請教的,我是來上台演出的。」

    韓文德幾人這才注意何向東身上穿的是大褂,他不禁問道:「你來演出?這些都是我們這些老藝人以前闖江湖跑碼頭的『把桿活兒』,你才多大就說傳統相聲啊,現在學校好像不教傳統相聲了吧?」

    何向東笑笑,解釋道:「我沒上過學,我九歲跟著我師父在民間賣藝,十幾年了說的全都是傳統相聲。」

    韓文德和老王等人面面相覷,真的假的,說的跟真的一樣,這年頭還真的有十幾年都在民間賣藝,說的全是傳統相聲的人?

    「你這十幾年說的全是傳統相聲?」坐在一旁的張永爺突然說話了。

    何向東也不敢含糊,立刻走過去恭恭敬敬說道:「是的,張永爺。」

    張永爺看著何向東,眼神中流出讚許的神色,問道:「你師父是誰?」

    何向東答道:「方文岐。」

    「方文岐?」張永爺琢磨了一下,旋即搖頭笑道:「老了,印象不深了,不過我應該是聽過這個名字的。挺好,孩子,好好學啊。」

    何向東道:「我會的。」

    他話剛說完,台上兩位藝人就表演完下來了,張雲逸不知道又從哪裡冒出來的,對何向東和張文海催促道:「趕緊的,還愣著幹什麼,就是你們了。」

    這回,何向東倒是不著急了,他理了理大褂的袖口,這件大褂還是他師父給他做的,抱拳拱手,一一看過眾人。

    何向東長得一般,身材也一般,穿什麼衣服都不好看,但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穿大褂樣子,他彷彿就是為了穿大褂才長成這樣的,怎麼穿怎麼有味,尤其當他抱拳拱手看著眾人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場氣質完全變了。

    藝人行內有這麼一種說法,要看一個演員是不是有真材實料,只要他往台上一站就能知道,有些演員一出場觀眾就盯著他不放了,他就是舞台唯一的主角,他走到哪兒觀眾的目光就跟到哪兒,儘管他在生活中可能平平無奇。

    無疑,何向東就是這樣一種人。

    韓文德等人有些呆呆地看著何向東,眼前這人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可是又說不出哪兒不一樣。

    張永爺目光頓時一亮,雜亂的眉毛往上一挑,他獨闖江南數十年,見慣了各種場面和無數藝人,單這一眼,他就知道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個好角兒。

    何向東抱著拳對幾人說道:「我先上場。」

    張文海也是一個抱拳,兩人就往台上走去。

    張永爺微頓了一下,也跟著走過去了,就在入場門後面看兩人的表演,其他人也是一愣,然後趕緊跟了上去,入場門頓時擠滿了人。

    二人出來,台上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青年相聲演員那一塊更是一個鼓掌的都沒有,反而響起了嘈雜的議論聲。

    何向東什麼場面沒見過,一點不怵,當下他直接砸掛道:「聽到這麼多觀眾都在議論,說我們倆人這是上來幹嘛了,您諸位猜的沒錯,我們就是來打掃衛生的。」

    張文海捧道:「別胡說,我們這是來說相聲了。」

    觀眾都笑了,給予了讚許的掌聲。不過青年相聲演員那一塊,一個笑得都沒,反而一個個盯著看何向東,眼神很不友善。

    何向東當時心裡就是咯噔一下,這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樣,何向東只能把疑惑壓下,上了台來肯定是要把相聲說完的,他便和張文海使起了活兒,說的正是文哏代表作,八大改行。

    文哏類的就是這樣,不顯山不露水,沒有特別逗的地方,但是很吃功夫,何向東還算是使得不錯,但也沒有太驚豔的地方。

    進場門那裡,有人議論:「也還行吧,沒特別好啊,就能看啊。」

    「年輕人能說成這樣不錯了。」

    這群人都是衝著張永爺來的,見張永爺來看這年輕人的表演,他們才都湊過來的,但是這一看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呀,是還不錯,但也不至於讓張永爺這樣的人物都特地跑入場門來看吧?

    張永爺一直沉默著沒說話,眼睛一直盯著何向東看,他知道八大改行真正的精華還在後面,他在等。

    ……

    何向東道:「咸豐皇帝死了,大清朝國祭都不讓藝人賣藝了,藝人被逼的沒轍都改行了。」

    張文海問道:「這都誰改行了啊?」

    何向東跟他說道:「首先一個就是唱京韻大鼓的劉寶全先生,他就改行了。」

    張文海問道:「喲,這鼓界大王啊,他幹嘛了?」

    何向東道:「賣粥去了。」

    張文海問道:「賣粥?」

    何向東道:「對啊,粳米粥,帶點兒煎餅、餜子、燒餅、麻花兒。賣東西他得吆喝啊,可是他不會啊,他就拿這些東西編了一套詞,用唱大鼓的方式唱。拿粥鍋就當鼓,粥勺當鼓簽,燒餅果子當板。」

    張文海笑了,說道:「東西這麼齊全啊,那您給我們學學他是怎麼唱的。」

    「好,我給學學。」何向東把袖子翻了個龍抬頭,嘴裡先是來了一個三弦的過門兒。

    進場門那裡老藝人們都盯著何向東,有沒有功夫就看這一下了,連張永爺也把眼睛眯了起來。

    何向東看著現場觀眾,微微一笑,張嘴便學唱劉派大鼓:「吊爐燒餅扁又圓,油炸的麻花脆又甜,粳米粥賤賣一子兒一碗,煎餅大小你老看看……」

    他這一張嘴出聲,進場門那裡霎時就是一靜,面色全是驚訝,這都是分得出好賴的人,張永爺眼睛瞬間一亮,心中暗自大喊了一聲:「好。」

    韓文德都聽傻了,目瞪口呆道:「這小夥子唱這麼好啊。」

    「閉嘴,聽著。」張永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韓文德也沒在意,反而更加認真傾聽起來了,臉上滿是震驚和佩服。

    一音既出,四下皆驚。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4
第154章 手中無板,心中有板

     最靠近舞台的那一小塊空地的老藝人也齊齊一驚,原本何向東剛出來的時候,這些人還帶上幾分輕視之意,也弄不明白怎麼讓一個小年輕來使活,可是何向東這一嗓子出來,可算是震驚了他們,是真有本事啊。

    連少馬爺也眸光發亮,看著其貌不揚的何向東,暗讚不已,主要是何向東這嗓子好,又高又亮,極有味道,一下子就把劉派大鼓的特點給唱出來了。

    劉寶全先生的嗓門特別高,特別有力,在舞台上表演也特別賣力氣,以前經常在唱大鼓的時候把鼓都敲破了,把板都給按碎了。

    「好……」觀眾席上也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大聲叫好,一嗓子,全場為之驚嘆。

    導演趙爾然也被何向東的表現驚住了,立刻在耳機裡面對攝像喊:「張文遠,拍到沒,拍到沒?你他媽可別跟我說剛才沒開機啊。」

    耳麥裡面傳來回覆:「放心吧,導演,全拍到了。」

    趙爾然放心不少,道:「不要吝嗇膠帶,給我撒開了伐子用,這人每一點聲音每一個表情都給我拍下來。」

    「知道了。」

    何向東也露出一絲笑容,他對今天的表現也很是滿意,繼續唱道:「所為是傳名我叫劉寶全。咚……嘩啦!」

    張文海趕緊問道:「喲,這是怎麼了,這是。」

    何向東道:「那盛粥的砂鍋給砸破了。」

    張文海道:「呵,這不倒霉浪催的嘛。」

    何向東搖頭嘆道:「沒辦法啊,這就是外行啊,你又不是干這一行的。那個時段藝人作藝可難了,改行的藝人還有,像那個唱十不閒蓮花落的就有一個叫抓髻趙的。」

    張文海:「喲,這可是個好角兒啊,我們以前演出相聲大會,開場是必唱十不閒啊。」

    「那可不嘛,開場必先唱發四喜,福祿壽喜,那個時候都有這個調。」何向東從桌子上拿起摺扇來,在桌子上邊敲邊唱:「豆豆起豆起豆嗆。」

    張文海捧道:「那你先給我們學學這十不閒蓮花落的發四喜唄。」

    「那好,我學一小段兒啊。」何向東把摺扇橫放在手上,右手一指,便唱:「福字兒添來喜沖沖,福緣善慶降瑞平。福如東海長流水,恨福來遲身穿大紅……」

    老藝人聽得紛紛點頭,已經有前面的一次震驚,這回倒是沒有太過吃驚,不過依然驚豔何向東的唱功,這孩子的唱功強悍的有點不講道理了吧。

    張永爺也是極擅學唱的人物,他眯著眼睛,細細品了一下何向東的唱功,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小夥子的唱功怕是在藝界難尋敵手了,這才多大呀,這人。

    韓文德、老王、劉騰之等人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這小夥子這麼猛啊。

    還不等這些老藝人感嘆完,觀眾席那邊卻發生了變化。

    那群青年相聲演員裡面,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好,然後其他人就開始用手掌給何向東打起了節拍,觀眾不明就裡,見有人打節拍,便也隨著何向東的旋律打起來拍子,看的是津津有味。

    本來還是斜著身子看著何向東的張文海,豁然轉身看著觀眾席的同行那一塊,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舞台前的老藝人也愕然地往後看。

    少馬爺面沉似水,當時就忍不住氣,想站起來了。他的搭檔黃先生一把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衝動。少馬爺這才強忍著氣,但面色依然很不好看。

    後台進場門那一塊的老藝人頓時就炸開窩了,韓文德脾氣比較燥,當時就罵出來了:「太他媽不是玩意兒了吧。」

    老王也在罵:「觀眾不懂就算了,這同行還他媽亂來,這什麼玩意啊?」

    劉騰之也在罵:「這什麼人性啊。」

    出聲的全是跟何向東關係好的。

    張永爺皺著眉頭,不滿地看了那群人一眼,又看了看正在唱發四喜的何向東,對眾人沉聲說道:「好了,別吵了,好好聽著。」

    幾人這才消停下來,復又把目光投向何向東,心裡都暗暗為這個小夥子捏一把汗。

    現代歌曲裡面的節奏叫做拍子,傳統曲藝裡面叫做板眼,什麼是板眼,就是演員手上拿著的一塊板,合上是板,打開是眼,這就是節奏了,觀眾打拍子就是板眼,合上是板,打開是眼。

    唱曲的時候有些是一板一眼,一個字落在板上,一個字落在眼上,這叫一眼板。還有一個字落在板上,兩個字落在眼上的,這叫一板三眼,也叫三眼板,這是有區別的。

    而且有些曲子是第一個字落在板上,有些是第一個字落在眼上,一首曲子裡面有很多變化的,所以唱曲一般都是演員自己拿著板,因為只有他自己才能配好最佳的板眼。

    像觀眾給演員打拍子,這就是在給演員打板,這裡面學問很大,觀眾是絕對不可能拍對板子的,不說觀眾了,就連同行也沒法給你配上板,演員自己來才是最好的。

    底下觀眾掌聲拍子一響,就是對台上演員的一個極大的干擾,水平稍差的就要出問題,關鍵拆這種台居然還是同行,這怎麼不讓那些老藝人生氣啊。

    何向東自然也發現了台下的變化,但他依然唱著,沒有停下,說實話底下觀眾的拍子對他的影響很大,應該說對任何一個演員的影響都會很大。

    如果他手上有一副板子的話,那自然是可以輕易排除干擾了,或者他現在用手指虛按,這叫按虛板,也可以找準拍子,但這樣就顯得很不專業了,在同行面前不免露了笑話。

    何向東看著觀眾微微一笑,儘管有影響,但他從七歲就開始學唱哪會怕這點場面,嘴裡不停歇,依舊在唱:「壽星秉壽萬壽無疆,壽桃壽麵擺在中央。壽比南山高萬丈,彭祖爺壽高永安康……」

    他沒有按虛板,也沒有受到觀眾拍子的半點影響,依舊板眼精準,韻味十足,足見他深厚的基本功。

    這一刻所有的老藝人腦中都浮現出兩個字,心板,手中無板,心中有板,他是在用心中的那副板子打著板眼,也只聽從心中的那一副。

    好角兒啊。

    發四喜唱完,觀眾給予極為熱情的掌聲,那幫人見沒能干擾到何向東,也只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鼓起了掌。

    稍後,何向東又學唱起了評劇白派旦角的唱功,京劇裡面花臉、老旦、老生、青衣,不僅學唱腔,身段也學,他浪跡江湖的那些年,沒飯轍的時候沒少跟戲班搭班唱戲。

    那些老藝人是越看越佩服,能在這個年紀把相聲說到這個地步,那真正是沒誰了,尤其是那一身唱功,簡直是絕了。

    張永爺看的也是暗自點頭,露出滿意欣賞的神色,突然問道:「這孩子說他師父叫什麼?」

    韓文德想了一下,說道:「叫方文岐。」

    「方文岐。」張永爺又琢磨了一下,眸光一亮,終於掀開了塵封的記憶,恍然道:「哦,我想起來了,是那個人。」

    韓文德問道:「張永爺,您認識他師父?」

    張永爺皺著眉頭,點頭沉聲道:「多年前見過。」

    韓文德又問:「他師父是個什麼人啊,肯定也是一個大角兒吧,不然怎麼能教出這樣的弟子?」

    張永爺迷上了眼睛,微縫中流露出複雜的回憶神色,輕聲嘆道:「那……是一個……很執著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5
第155章 我會

     表演完畢,鞠躬下台,觀眾爆發了無比熱烈的掌聲。

    剛到後台,何向東就嚇一跳,黑壓壓都是人,而且全都直勾勾地看著他,他不禁問道:「諸位前輩,你們這麼看著我幹嘛啊?我是喜歡女人的。」

    韓文德笑了,露出滿嘴的大黃牙,他道:「我倒是挺喜歡小夥子的。」

    何向東看見他這副猥瑣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冷顫,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張永爺笑了笑,道:「行了,都別逗了,來都坐吧,一群老頭子的等會把人家孩子給嚇著了。」

    眾人都笑。

    何向東也笑著走到後台,隨便找了條凳子坐下來。張文海年紀大了,台上站的時間長了,有點憋不住尿了,現在去廁所方便了。

    氣氛有點微妙,雖然大家都坐著,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何向東的臉上,帶有好奇和探索的意思,但是誰也不說話,就是直勾勾的看著。

    何向東環視一眼,挑了挑眉毛,抓緊了領子,小心翼翼說道:「別看你們人多,我還年輕,一個個來我能行。」

    一句話就讓這些老藝人繃不住臉了,紛紛笑噴出來。

    韓文德站起身來,過來擂了何向東一拳,笑著道:「好小子啊,你這唱功可真是厲害啊,你那一嗓子出來,嚯,真是把我們嚇一跳啊,把我們老王都給下尿褲子,現在都還濕著呢。」

    老王沒好氣道:「你才尿褲子呢,老子沒尿,你要不把臉湊過來聞聞看?」

    劉騰之道:「這個我贊成。」

    韓文德笑道:「我等下動起牙口,你不怕死就試試?」

    這三個老頭是沒治了。

    何向東搖頭苦笑,道:「你們呀,哎呀,老沒正形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啊。」

    三個老頭哈哈大笑。

    張永爺問道:「你這個嗓子是童子音?」

    何向東答道:「這些年一直護著童子音嗓子,幸好是渡過了倒倉這一關,沒把嗓子給毀了,每天都練嗓,嗓子現在還行。」

    韓文德現在特別興奮,說道:「你這嗓子哪兒是還行啊,簡直就是逆天啊,我老韓這些年也算是走南闖北了吧,但就沒見過你這麼好的嗓子,真是奇了啊,祖師爺真是眷顧你啊。」

    何向東淡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有過多的解釋,他嗓子是天生的寶嗓沒錯,但這些年他為了保護嗓子可也沒少受罪,其中艱辛難為外人道也。

    頓了頓,張永爺看著何向東,又一次問道:「你這些都是在說傳統相聲?」

    何向東答道:「是的,基本上都是在說老段子,也有自己寫的本子,但用的都是老技巧,梁子也是老梁子傳下來的。」

    張永爺笑了,雙手扶著膝蓋,對何向東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挺好,唉,我也挺愛唱的,可是剛剛聽了你唱的,我有點不敢上台了。」

    「哎喲。」何向東急忙擺手道:「張永爺,您實在太客氣了,我一個小年輕哪兒敢跟您比啊,我還有很多地方想向您請益的呢。」

    張永爺爽朗地笑了,道:「好,等今天節目錄完了,咱爺倆好好聊聊,有機會到南京去,我多給你介紹介紹一些說相聲的人認識,都是有本事的好角。」

    「哎,好嘞。」何向東大喜過望地答應了。

    眾人都含笑地看著這一幕,相聲界長輩提攜後輩的傳統古已有之,早年間萬人迷李德鍚先生就在天津提攜過張壽臣先生很長一段時間,老先生人品藝德是沒話說的,只是後來這種優良傳統繼承的人不多了。

    今天在這個後台又出現了這一幕,怎麼能不讓人感慨呢。

    少馬爺也在這個溫情脈脈的時候進來了,進來就拍著何向東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啊,唱的是真不賴啊,哪兒人啊,你叫賣的時候喊了兩聲天津話啊,是我們天津的小孩嗎?」

    何向東眼睛一亮,少馬爺啊,久聞大名今日才是真正相見啊,相聲界馬家啊,在藝術方面那真正是標竿啊,天津相聲有「無派不宗馬」之說,現在相聲是不景氣,但馬家絕對是例外,可謂是荒蕪中的一枝獨秀,可因此招來不少麻煩。

    「少馬爺,我在天津長大,但應該不是天津人吧。」何向東答道。

    少馬爺一愣:「這還有應該?」

    何向東解釋道:「我是個孤兒,小時候是被我師父從人販子手裡面救出來的,至於是哪兒人,我也不太清楚。」

    少馬爺點頭道:「哦,這樣啊,說到你傷心事了啊。」

    何向東搖頭道:「嗨,沒事,這些年早習慣了。」

    少馬爺點點頭,說道:「不提那個了,不說你這八大改行說的是真不錯啊,在你這個年紀能把相聲說到這個份上的,那是真難得了。」

    「您太捧了。」何向東謙虛道。

    少馬爺繼續道:「我們曲藝團啊,有相聲隊和鼓曲隊,以前還是我們相聲隊比較吃香。這些年我們相聲隊就比不過人家鼓曲隊了,為什麼呢,就是人家恢復了傳統曲目的演唱了啊,像《子期聽琴》《黛玉焚稿》《劍閣聞鈴》,這些都是很好的曲目啊。可我們相聲卻沒有啊,我們也像團領導提過,可人家老是擔心這個害怕那個,你說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那點……」

    「咳。」張永爺及時咳嗽了一聲,瞪了少馬爺一眼。少馬爺自知說了一些不合適的東西了,抿了抿嘴,面色雖然不好看但也不說了。

    何向東一直聽人說少馬爺藝術水平很高,但為人性子很直,說話也不藏著掖著,今天算是見著了,是個實在人啊。

    張永爺嘆了一口氣,說道:「現在很多老段子消失了是事實啊,沒人說傳統相聲,這些老段子也沒人繼承,老藝人死了之後,就都失傳了,這是很可惜的啊。我上次聽說在安徽那邊有個老藝人會快失傳的一個段子叫直脖兒,我還去找了,可惜啊,剛到人家就死了,唉,也不知道現在還有誰會,多可惜啊。」

    眾人也是一默,現在傳統相聲的現狀就是如此,他們這些老藝人是會一些傳統相聲,這是以前吃飯的手藝,但是會的不多,頂多幾十段,上百段就了不起了,現在人也不指著這個吃飯,很多老段子都失傳了。

    「這段我會。」何向東突然說道。

    眾人愕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5
第156章 我都會

     韓文德不禁問道:「你會?你不會是聽錯了吧,這是直脖兒,已經失傳了的段子,我們都不知道誰會,你才多大了就會啊?」

    老王也以為是何向東聽錯了,笑著幫著打圓場道:「嗨,叫你認真聽,跑神了吧,聽錯了吧,也幸好這裡都是你的長輩,不然你非鬧笑話不可。」

    聽了這兩人的話,其他老藝人臉上的愕然也散去不少,原來是聽錯啊,也是,這麼屁大點的孩子怎麼可能會這種失傳了的段子。

    張永爺卻把眉頭皺了起來,稍稍尋思了一下,問何向東:「你真會直脖兒?」

    在場所有老藝人便是一怔,然後便看到何向東淡然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會。」

    「你真會啊?」韓文德這回是真的驚訝了。

    何向東點點頭,說道:「直脖兒我師叔會一些,小時候就傳了我一點。後來我們到了安徽,安徽那個老藝人叫王旭,我和我師父五年前去拜訪過他,老前輩高風,把直脖兒完整地傳給了我,還悉心指導我許久,現在回憶起來當年場景還歷歷在目,只是沒想到那次一別竟然天人永隔了,唉……」

    眾人便是一默。

    張永爺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丟失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很多老手藝隨著老藝人的逝去,都失傳了,真的很可惜。孩子,你是好樣的,相聲界有你們師徒是一個幸事。」

    何向東擺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也沒有人讓何向東來一段,在後台也不太方便,而且藝人行內窺探他人手藝是大忌。像韓文德這幾個跟何向東能說上幾句話的,關係還算可以的,是想等會找他聊聊,見識見識這失傳的段子的。

    少馬爺微嘆了口氣,也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道:「很多人都說我們相聲裡面這些老段子很俗很落伍,觀眾都不愛聽,去年還有人說我們復演傳統相聲是對大眾精神的污染,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哪兒就污染了,觀眾多愛看啊,去年做的調查說觀眾不是很喜歡麼,專家也認可了,可就總有那些人反對。」

    何向東道:「現在相聲沒落是事實,越是沒落他們越是想著求新求變,現在都有人把相聲變成小品了,可就是沒人真正靜下心來把咱們老祖宗這些智慧給總結一下,這裡面不全是糟粕啊,寶貝太多了。」

    少馬爺點點頭,他長得不像其他相聲演員那麼喜慶,讓人看著就想樂,反而很是儒雅,有一種文學家的氣質,他儒雅的臉上多了幾分憂愁,說道:「現在年輕人也不願意下功夫學,這幫人連太平歌詞都不學,更不說其他的老段子了。」

    「現在就有很多很好的老段子快失傳了,像《滑油山》《豬吃豆腐》《家堂令》《吃翅子》這些都是很好的段子,這些年就沒怎麼聽說過了,也不知道誰還會,唉,想來應該也快失傳了。」

    張永爺微微笑道:「是兒不死,是財不散,傳統相聲會有它的一條出路的,在這個浮躁的社會,失傳一些是難免的,但我相信它是絕不了的,肯定有人會繼承下去的。」

    說完這話,張永爺把目光看向了何向東。

    何向東回看著張永爺,低頭一笑,然後再抬頭看著少馬爺,說道:「滑油山,我會。」

    少馬爺愕然。

    韓文德也是一驚。

    其他老藝人紛紛驚愕看著何向東,只有張永爺微微點頭。

    何向東環顧眾人一眼,繼續說道:「豬吃豆腐我也會。」

    少馬爺微微長大了嘴。

    韓文德目瞪口呆。

    老藝人們紛紛驚愕。

    何向東道:「家堂令,吃翅子我也會。」

    韓文德不敢置信問道:「真的假的,這麼多段子你都會?裡面有好幾個我聽都沒聽過,這你都會?」

    何向東點頭道:「是的,我會。」

    韓文德長大了嘴,驚訝道:「你會多少啊。」

    何向東稍加思索,道:「沒數過,傳統相聲大概有一千多段吧,我會差不多六百吧。」

    這話一出,就像往平靜的湖面扔下一塊巨石,驚起軒然大波。

    所有老藝人都吃了一驚,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會這麼多段,能會個百來段的人就已經是很稀少了,現在居然冒出來一個會這麼多的人,真的假的?

    饒是有心理準備的張永爺也大吃一驚。

    連比較淡定的少馬爺也錯愕不已,不由得站起身來,神色凝重地問何向東:「你真的會這麼多?你怎麼會這麼多的?」

    何向東沒有說話,是張永爺幫他回答的:「因為他的師父叫方文岐。」

    「方文岐?」少馬爺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

    張永爺解釋道:「就是那個跟那些人說總有一天他會用這些老掉牙的俗玩意來讓他們知道到底是誰錯了的人。」

    「哦!是他?難怪了,他還來拜訪過我父親,向我父親問過藝。」少馬爺看著何向東的眼神都變了:「你原來是他弟子,難怪了,難怪了。」

    其他老藝人還是不明白這二位大角對何向東的師父如此吃驚,他們雖然不知道方文岐這個人,但是卻在心裡把方文岐三個字深深記住了。

    何向東看了眾人一眼,露出一絲苦笑,他並沒有因為這些人的驚愕而感到興奮喜悅,反而他的內心是很悲涼的。

    正是因為這些傳統老段子,讓他師父從五十年代開始重新浪跡江湖,求教問藝,幾十年過的跟乞丐一樣,期間受盡了苦頭和磨難。

    相聲行內有話叫做寧捨一錠金,不傳一句春。你要學別人吃飯的手藝,真的別提有多難了。有很多老藝人願意傳藝,願意有人繼承,有人只願意傳給自己的親傳弟子,也有人寧願帶進棺材裡面也不願意傳給別人。

    以前師父遭的罪他不清楚,但是他長大之後,開始和師父到江湖賣藝,也向很多老藝人問藝,吃的罪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一言難盡,難為外人道也。

    張永爺看著何向東的眼神滿是讚賞,他一點沒有懷疑何向東說假話,點點頭,擲地有聲連贊三個好:「好哇,好哇,好。都說寧捨一錠金,不傳一句春,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肯定沒少吃罪,也難為你這孩子也有這份心,我這裡有一個單口相聲,張雙喜捉妖,也是快失傳了的,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何向東站起身,面色肅然,雙手抱拳,對著張永爺一躬到底。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5
第157章 老祖來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很多老藝人心裡挺不是滋味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從舊社會過來的,這些傳統段子都是他們當年吃飯的傢伙。

    當年為了學一個好段子,不說是求教問藝了,就是給別人當兒子裝孫子都肯幹啊。可是現在呢,這麼多好的段子居然******要失傳了。

    這怎麼能讓人不難受啊。

    少馬爺用手搓了搓臉龐,把頭髮往後一抓,然後放下,眼神中多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神彩,不僅僅是欣賞,還有更多別的味道,他問:「你現在在哪兒工作?」

    何向東回答道:「我在北京開了一家小相聲園子,我在裡面說相聲。」

    少馬爺問道:「相聲園子?民間的?」

    何向東點頭道:「是的。」

    少馬爺又問:「跟你師父一起?」

    何向東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有過多的解釋他師父的事情,只是說道:「沒有,是我跟我師叔,還有前面給我量活的張文海先生,我們一起弄得,他們兩位老先生都是拋家舍業的捧我,他們真的付出了很多。哎,張先生回來了。」

    何向東站起來,用手示意了一下剛上完廁所進門來的張文海。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張文海。

    張文海頓時這場景嚇一跳,本來手上還甩著水的,現在都不敢動了,驚愕地看著所有人,發現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變了,他不禁問道:「這怎麼了,這是,我才出去一會兒,怎麼都看我?」

    大夥兒也是邊嘆邊笑。

    少馬爺繼續問何向東:「那你那個相聲園子現在經營的還好嗎?觀眾多嗎,愛聽嗎?」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了,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何向東環顧眾人,也不打算瞞任何人,實話實話道:「現在情況挺差的,每天開三廂都是入不敷出,我們都是在往裡面砸錢。」

    在場所有老藝人齊齊一默,連張文海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是苦笑,園子裡面的情況是好了很多,可依然是入不敷出啊,現在缺的錢都是在用他的養老錢往裡面墊。

    頓了頓,少馬爺看著何向東,很認真地問道:「情況這麼差,你還要繼續堅持下去嗎?」

    何向東回答很果斷:「要。」

    「為什麼?」少馬爺又追問了一句。

    何向東沒有立刻回答,稍微思索了一下,說道:「也說不好是為什麼,我喜歡說,觀眾喜歡聽,這就夠了。」

    「好,好啊,呵,真是一個傻子啊,可相聲界就缺你這樣的傻子。」少馬爺感慨不已,說道:「有機會跟我去見見我家老爺子,他應該會很喜歡你的。」

    何向東瞬間抬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少馬爺的,少馬爺家的老爺子可不就是相聲界的那位傳奇人物嘛,目前相聲界輩分最高,藝術水平最高的那位馬三爺。

    一個逗你玩,幾代人的共同回憶啊。

    「真的可以嗎?」何向東又問了這樣一句,他知道馬三爺身體不太好,都住在療養院裡面,現在基本上已經不表演了。

    少馬爺道:「這段日子,老爺子身體還不錯,你不知道吧,其實這個傳統相聲集錦就是我家老爺子擔任的顧問,趕明兒我把他接過來,看看他能不能錄上兩個小段兒。」

    張永爺也說道:「其實理應是我們登門拜訪的,話說我也好些年沒見著三爺了。」

    少馬爺笑道:「我跟老爺子說過你來了,老爺子挺高興的,還讓我給小張麻子帶個罵。」

    張永爺哈哈大笑,他外號就叫小張麻子,還有一個藝人叫張春奎,外號叫大張麻子,都是藝術水平非常高的老藝人。

    只是他這些年輩分高了,別人都不敢這樣喊他了,也只有馬三爺這樣跟他很熟的人才這麼叫他,而且別人都是說幫我帶個好,人家這兒直接給帶句罵了,交情不夠可不敢這麼說。

    張永爺笑著說道:「哈哈,三爺還是這麼愛逗啊,要不明兒我去拜訪拜訪老爺子?」

    其他藝人也紛紛說道:「是啊,我們也想去拜訪拜訪三爺。」

    「三爺是我們說相聲的裡面輩分最高的了,這是我們老祖啊,我們得去拜訪拜訪啊。」

    ……

    少馬爺笑著伸手壓了壓眾人吵雜的話,說道:「大夥兒的這份心,我先替我家老爺子謝過了。大家也不用特地去拜訪老爺子,其實老爺子是我們這個節目的顧問,我們的表演他都會看的。然後攝製組這邊的人也跟老爺子聯繫過了,明天老爺子會過來錄兩個小段兒,到時候大家就看到了,不用特地跑一趟。」

    韓文德激動道:「老祖也要來使活兒啊,太好了,這回是真來著了。」

    老王也道:「是啊,三爺現在可不怎麼上台了啊。」

    ……

    節目一直錄製到傍晚,因為明天馬三爺要來,何向東和張文海也都沒回北京,能見著這位大能的表演可是件很難得的事情啊,尤其是何向東還存了請教的心思。

    晚上,他也沒去別的地方,到了張永爺的屋裡,和張永爺聊了很久,前面張永爺上台演了一場,讓他佩服不已了,不愧是江南旗啊,這實力。

    張永爺也是非常擅長學唱的人,他和何向東聊了很多,也聊了很久,有講作藝的,有講做人的,也有講相聲行內的一些事情,小屋子裡面常常有笑聲飄出來。

    張永爺學識很淵博,是從舊社會過來的老藝人,又在江南奮戰多年,他的人生閱歷很豐富,藝術水平也極高,給何向東不少啟迪,也教了他很多技巧性的東西。

    這種技巧是輕易不外傳的,相聲這行是無師不傳,無祖不立的,不是入了門的親徒弟,連兒子都不會教的。張永爺肯教何向東這麼多,真是老先生高風啊。

    第二日,馬三爺來了。

    三爺就像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很乾很瘦,一對很明顯的招風耳,跟鄰家大爺沒什麼區別,說話也很和善可親。

    一行人上前問好,馬三爺也微笑著一個個打招呼過去,還時不時開幾個小玩笑。

    到了何向東這裡,何向東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老祖好。」

    馬三爺笑眯眯地看著何向東,問道:「方文岐的徒弟?」

    何向東道:「是的。」

    馬三爺道:「挺好,你師父很多年前就來跟我問過藝,很好的藝人,你也很好,昨天志明都跟我說了你的事了,孩子,你做的好啊。」

    何向東眼眶忍不住有些泛紅,他們這些年的堅持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贊同他們的,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後罵他們是傻子,可他們還是一直這樣堅持下來了。不為別人的評價,只為對得起相聲兩個字。

    可今天聽見馬三爺這樣的評價,還是讓他鼻頭髮酸。

    馬三爺看著何向東,不慌不忙繼續說道:「昨天你使的八大改行,他們刻成盤拿給我看了,你使的很好,尤其是柳活兒,真是一絕。」

    何向東道:「您多指點。」

    這時候,導演趙爾然也到後台了,就在門口喊道:「三爺,錄製就要開始了,先錄您的吧。」

    馬三爺對他點點頭,說道:「哎,我就出來。」

    趙爾然退走到前台去了,馬三爺把外套脫了,開始往身上穿大褂,少馬爺在幫他弄,馬三爺邊穿邊說道:「在技巧上啊,你已經很不錯了,基本上沒什麼可挑的了。要說欠缺啊,還就是年齡上面,得要跟觀眾多交流多磨合,說相聲重點不是在台上說,而是在台下聽。」

    繫上最後一個扣子,馬三爺用手順了順大褂,說道:「當然了,這個急不來,需要很多年的磨礪,你還年輕,還要多說,多對觀眾說。相聲這門藝術啊,就是面對觀眾的一門藝術,不一定非要執拗在台上的表演,更要緊的是和觀眾表演,只要他們認可你,你就算是聊天那也是相聲。」

    馬三爺最後彈了彈袖子,對何向東微笑著說道:「所以啊,仔細瞧著。」

    說著,馬三爺負著手就往台上走。

    何向東趕緊跟上,馬氏相聲,真正的精髓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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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大師傳藝

     馬三爺從出場門走出之後,何向東和那一批老藝人都很快跟出去了,就在舞台和觀眾席之間的小空地坐了下來,一個一個抬起頭,像小學生聽老師講課一樣,非常認真。

    三爺一身青色的大褂,很樸素,走路也沒有氣勢和架勢,就慢慢悠悠,身子有點微躬,就跟一位鄰家大爺一樣很隨意的就走出來了。

    這一出場,全場觀眾就沸騰了,紛紛起身為三爺鼓掌,那叫好聲把台前的藝人的耳朵都有些震聾了,這架勢實在是熱情到可怕。

    這就是相聲泰斗的魅力。

    何向東看著台上平平無奇的馬三爺,又回頭看看幾經瘋狂的觀眾,心裡感慨頗多,這才是相聲藝術的魅力,這才是相聲藝人的魅力。

    相聲的確現在很不景氣,但馬家絕對是一枝獨秀,可以說他們就是相聲界的藝術標竿。

    馬三爺朝著觀眾連連鞠躬都壓不下這如火的熱情,良久之後,聲音才暫歇,馬三爺在台上,對著話筒和觀眾很平常地打招呼:「大家好啊,又見著了。」

    觀眾再響起掌聲。

    馬三爺年紀大了之後就很少說對口相聲了,大多都是在說一些單口的,也不是什麼長篇大論,成本大套的東西,反而很生活化。

    馬三爺現在的藝術水平說的玄幻一點叫做已經入了化境,手中無招心中有招,撚花飛葉皆可傷人,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表演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與觀眾的溝通達到一定境界,聊天也是相聲。

    這是一種非常高深的境界,也是馬氏相聲裡面一個非常大的特點,相聲裡面是沒有流派的,因為這是一門語言藝術,他會根據演員自己條件的不同和觀眾的喜好程度形成屬於自己的風格。

    所以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弟子,會有完全不同的風格,甚至會跟他的老師的風格也大相逕庭,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它不像戲曲表演,每一個流派都有非常鮮明的風格,你學這個流派的,你就要把人家的優點缺點都一起學了,人家一聽就知道你是哪派傳人。

    相聲裡面沒有流派,他們有某一氏的相聲,像是馬氏相聲,侯氏相聲,常氏相聲,其中馬氏相聲的特點更加明顯一點,少馬爺就是馬氏相聲的傳人,說起相聲來不溫不火,不咸不淡,不葷不素,雖然跟他父親的風格不一樣,但這些特點是一致的。

    馬三爺錄了兩個小段兒,就是生活中的小笑話,這期間沒有任何一個觀眾走開,也沒人去上廁所,或者是做別的事情,非常關注地看。

    何向東在台下看了許久,他最關注馬三爺的表演技巧和那股子難以言喻的親切感,真的就跟鄰家老爺爺跟你絮絮叨叨說故事一樣,你搬個小凳子坐在旁邊聽,一點不厭煩,還時不時發出笑聲,這種水平實在是太高深了。

    馬三爺這次演出也很顧著何向東,身子也是一直微微有些側著,讓何向東能觀察地更仔細一點,他還把觀眾溝通的技巧通過相聲表演展現出來了,好讓何向東儘量多領悟一些。

    這些東西只能在表演中領悟,屬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說實話,這場表演對何向東的影響很大,他感悟很多。雖然他的風格跟馬三爺不一樣,但是這種技巧性的東西是相通的,這是極其珍貴的經驗。

    這一天的錄製也結束了,攝製組知道了何向東的事情,又讓他錄了一個段子,也沒有多錄。

    這是傳統相聲集錦,錄的是第二期,有些太偏的也沒有錄,最為關鍵的是有很多瀕臨失傳的段子只有何向東會,別人沒法跟他搭啊,又不好隨意請教,這是人家的飯,覬覦人家飯碗是業內大忌,所以何向東師徒以前向其他老藝人問藝的時候,遭受的白眼肯定少不了。

    第二日,張文海先回北京了,何向東倒是沒急著走,跟著張永爺學了單口張雙喜捉妖,這個段子現在已經很少人說了,也是屬於瀕臨失傳的老段了。

    張雙喜捉妖裡面有很多神神鬼鬼的東西,非常扣人心弦,據說以前民國時候的觀眾晚上聽完了,都不敢走夜路了。

    而且這個單口每一個扣子懸念十足,引人入勝,扣子就是今天藝人說了一部分,會留下一個小懸念,吸引你下次再來聽,這叫扣子。

    上等的佳作,張永爺把它全部傳授給了何向東,不僅僅是段子,還有張永爺這幾十年相聲生涯的感悟,何向東感受良多,對張永爺誠摯道謝。

    也不只是張永爺,還有馬三爺,錄製完後馬三爺又回到了療養院裡面,何向東也多次請教,馬三爺也絲毫不吝惜自己的心得,傾囊相授。

    何向東獲益匪淺,他很感激這兩位老前輩的幫助,教會他的不僅僅是藝術方面的技巧,更多的是藝德和人品修養。

    到天津也有一個多禮拜了,何向東也要回北京了,最初來的那一批藝人也錄製完成了,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了。

    也沒有什麼儀式,很簡單,何向東把衣服收拾了一下,放在一個大背包裡面,他今天走,藝人們明天陸陸續續也都要離開了。

    就在賓館的樓下,老藝人們都來送何向東,韓文德捶了何向東一下,笑道:「以後有機會去山東,我請你喝酒。」

    何向東笑著回道:「我可能是真的沒什麼時間,要不你把酒錢給我好了。」

    韓文德一愣,旋即笑罵道:「好你個不要臉的小夥子啊。」

    老王也是大笑,對韓文德說道:「瞧你這個壞老頭,平時儘是在損我了,今天壞老頭見著壞小子了吧,哈哈,這叫一報還一報。」

    然後他又對何向東稱讚道:「好小子,你這相聲說的是真不賴啊,真給我們說相聲長臉,好樣的,我相信你以後一定能成大角的。」

    何向東趕緊答道:「我也相信您小姨子的孩子一定是您的。」

    「滾蛋。」老王怒罵,眾人大笑。

    劉騰之也上來和何向東說了兩句,其他老藝人也說了一些離別的話,少馬爺也來了,馬三爺沒過來,他對何向東道:「以後有機會多來天津,多上家裡來玩,我也沒什麼能耐,幫不了什麼大忙,但是力所能及的,你儘管開口,我一定不推脫。」

    少馬爺說話還是這麼實誠,何向東真心鞠躬道謝。

    張永爺也在,他就是靜靜的慈愛地看著何向東,也沒有上前來,也沒有說話,但何向東讀懂了他眼神中的不捨。

    何向東臉上撐出笑意,對眾人點頭笑笑,對張永爺深深鞠了一躬,對少馬爺鞠了一躬,最後對所有老藝人鞠了一躬。

    然後轉身回了北京。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5
第159章 北京向文社

     1997年,中國發生了很多大事,具有歷史性意義的事件是香港終於回歸了。但是促成香港回歸的那位偉人卻去世了,他沒有親眼見證香港回歸的那一刻,可悲可嘆。

    中國社會一切都處於巨變期,經濟也插上了翅膀開始騰飛,短短數年之後,便已取得讓全世界為之震驚的成就。經濟是一切文化娛樂的基礎,經濟的快速發展也帶動娛樂業迅速增長。

    這一年,現象級電視劇《還珠格格》開拍了,明年上映將引發一波狂潮,另外各大電視台的娛樂綜藝節目也有了顯著上升趨勢,其中以湖南衛視為首,這個曾經在90年代只能為豬飼料拖拉機打廣告的小台,在短短數年時間竟由此成為了一代巨擘。

    這一年,娛樂業開始萌芽,有先行眼光的人賺了個盆缽體滿,或許就是連這些人都不知道老百姓對娛樂的需求是有多麼龐大,以至於娛樂業在其後短短十幾年裡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年,北京向文社這顆種子終於渡過了它最危險的寒冬,迎來了春天,開始生根發芽了,也邁開了它成長為參天大樹的第一步。

    現在已經是立夏了,北京也燥熱起來了,田佳妮不在北京,她去了湖北跑演出和幫當地的拍的一個民國戲做配樂。

    立夏,何向東是在北京過的,就在向文社園子裡面,雖然是過節,園子裡也沒人放假。雖然是自由職業,沒人管,上下班隨意,可是壓力是真大。

    有一份穩定工作的,到了週末就是真正放鬆一下了,老闆給你放半天假都開心的不行了,因為你知道你就算放假,這個月的工資還是固定的。

    自由職業卻不一樣,像何向東這樣,他要歇上十天半個月的誰能管他,可他是一天都不敢歇,反而提醒吊膽的擔心觀眾問題,人要是來少了,他們就得餓肚子。

    不過今年還算好,每天觀眾都能穩定在四十到五十左右的人數,但是現在的票價已經提上來了,10元一張,所以現在一個月也有萬把塊錢的收入了,這看起來是挺多的,但不要忘了還有房租這一道天塹攔在前面,交完房租基本不剩什麼了,現在算是不至於倒貼了。正如張文海所說的那樣,一切都在變好。

    向文社這邊也經常出現一個串場的新演員,他叫郭慶,範文泉的徒弟,何向東的師兄。

    去年何向東在郊縣跑穴賺錢,園子裡面實在是忙不過來,郭慶才被範文泉叫來幫一下場子的,原本還不怎麼樂意的,可說了沒幾場之後就上癮了。

    這裡氛圍太好,沒人管他說什麼,觀眾也愛聽,現在給他量活的就是他師父,包括前段時間何向東和張文海去天津,也是郭慶幫著撐場子的。

    之前向文社經濟困難,入不敷出,郭慶全是義務勞動,真正是幫場子的,現在情況好一些了,也能有些剩餘了,何向東也硬塞給郭慶一些錢,年輕小夥子正是各方面都需要錢的時候,不能白讓人家忙活。

    拿的也不多,也就拿個二三十,偶爾觀眾人多,也就拿個四五十。現在的郭慶也不像小時候那樣眼高於頂,拿鼻孔看人的那副讓人看了就想揍的死德性了。

    這些年也算是被磨練出來了,現在很和善,臉上總有笑容,而且也很好說話,人也很老實,非常隨和,跟幼時的他真是判若兩人。

    今天他也在園子裡面,他拿出一個鋁製的飯盒來,遞給了何向東,說道:「我們北京人立夏都吃春餅,這是我媽做的,你嘗嘗看。」

    「哎,謝了,師哥。」何向東接過飯盒,打開一看裡面滿滿噹噹的都是春餅,用的是燙麵薄餅,又光又滑,因為是帶過來的,這已經是包好的,裡面包了韭菜、豆芽、肉絲、筍絲、冬菇、韭黃。

    特別香,燙麵薄皮軟中帶韌,春餅裡面的菜很新鮮,很脆,咬下去咯吱作響,裡面還加了郭慶家裡特製的甜麵醬,微甜帶咸鮮,春餅挺清淡的,但是味道很好,吃多了也不膩,這才不一會兒,何向東就吃下去好些個了。

    何向東砸吧砸吧嘴,又吮吸了一下沾上面醬的手指,倒是一點不覺著髒,也不顧及形象,反而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郭慶倒是笑了,說道:「你現在這形象可是夠嗆啊,吃春餅怎麼吃成這幅德行了啊?」

    何向東笑著解釋道:「不是有那句老話嘛,吃餅不吮指,不如吃麻花。」

    「哈哈哈,什麼亂七八糟的啊?」郭慶大笑:「你再這樣吃下去,這一身肥膘可沒地方放了啊。」

    去年條件艱難,何向東騎自行車早出晚歸,肚子裡也沒油水,確實瘦了不少,人苗條很多,今天條件稍微好一些了,何向東就跟喂了加激素的豬飼料似得,體重蹭蹭蹭地往上漲,現在可圓乎了。他笑著對郭慶道:「你懂什麼,我這一身膘直接證明了我國政府的執政水平,你這樣的可是屬於被舊社會三座大山壓迫的那種啊,趕緊回屋呆著去,別出來給我們國家丟人啊。」

    郭慶現在很瘦,瘦高瘦高的那種,屬於面無三兩肉的那種,笑起來更是面頰深陷,也是演不了偶像劇的,弄喜劇倒是挺有喜感的那種,偶爾去抗日劇裡串演一下梳個中分頭的猥瑣漢奸也挺湊合,何向東一直說他是本色出演。

    郭慶道:「好了好了,不鬧了,說點正事吧。」

    何向東也正經下來了,沾滿口水的手在衣服上隨意擦了擦,道:「說吧,什麼事?」

    郭慶一臉嫌棄地看著何向東,嘴角抽抽了好久才說道:「我覺得我們園子裡面的節目安排有點問題,一般都是當天早上才弄得節目單,有些時候甚至沒有,上場了才決定說什麼。當然了,看人下碟,看菜吃飯,對什麼觀眾演什麼段子,這個道理我懂,但是這樣不太利於吸引更多新觀眾進來。」

    何向東稍加思索了一下,覺得好像挺有道理的,追問道:「那你說應該怎麼吸引新觀眾?」

    郭慶道:「我們應該弄一些專題演出,就跟各種專門的博物館一樣,最好是弄一些大眾感興趣的,有意義的,與時事掛鉤的專題,這在廣告學上叫做……嗯……對,就那個。」

    何向東沒笑反而瞪大眼驚愕問道:「這是你想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5
第160章 專題

     郭慶目光微微有些躲閃,但還是大言不慚道:「當然了,不是我,還能有誰啊?」

    何向東卻是半點不信,郭慶能說出什麼話做出什麼事來,他最清楚不過了,那番話絕對不可能是這個商業白痴能想出來的,他道:「你少來,你什麼德行我最清楚,三毛錢一斤的白菜買兩斤半都不知道多少錢的人,給你三棍子都不知道去吆喝兩聲的人,你能想出來這個?」

    郭慶不服爭辯道:「我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差啊,我怎麼就不能想出來這個主意啊?」

    何向東道:「行了行了,少廢話,趕緊說這主意誰給你想的?」

    郭慶回道:「你先說這主意能行不行?」

    何向東一拍大腿,道:「這指定能行啊,這是很好的主意啊,不說別的我要是在街上看到有這樣的專題演出,我肯定有興趣啊,不對,應該說是比起我們之前那樣臨場來弄的節目來更加有吸引力,對,是這樣。」

    有了何向東的肯定,郭慶有些暗自竊喜,臉上春光氾濫,嘴裡嘀咕道:「她原來真這麼厲害啊?」

    「哎喲,哎喲。」何向東一臉古怪地看著他,調侃道:「這眼睛冒綠光的,這是要吃人啊,這是哪家小娘子被你郭大官人看上了啊。」

    郭慶露出戀愛症候群典型白痴笑容,扭捏道:「哪有啊,我們還是朋友。」

    何向東一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是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師哥居然還有這副嘴臉,這戀愛中人都這樣嗎,他有點吃不消道:「師哥啊,你這樣子可夠瘆人的啊,我這一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郭慶卻笑著揮手道:「哎呀,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都有佳妮了,當然不管我們這些單身漢的死活了,我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還算不錯的那個那個女性朋友吧,你還不允許我嘚瑟一下啊。」

    何向東苦笑著搖了搖頭,也沒有反駁郭慶說他和田佳妮的關係,現在在外人眼裡他們已經是一對了,其實在何向東心裡也已經把田佳妮當做最親密的人了,只是總是還覺著差了一點什麼,還是感覺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膩歪。

    這種奇妙又奇怪的感覺,讓何向東渾身都不自在,他知道田佳妮一直在等待他主動跨出那一步,可惜他卻一直遲疑,躊躇不前,有些時候何向東自己都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皺了皺眉頭道:「好了好了,嘚瑟吧,嘚瑟吧,那女孩什麼人啊,哪個單位的啊,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一說到那個女孩,郭慶頓時就興奮了,眉飛色舞道:「那女孩還沒工作,現在是首都師範大學的學生,就是學工商管理的,前面那個主意就是她跟我說的。然後我是去年元旦的時候去他們學校的元旦文藝晚會上說了一段相聲,她是晚會的工作人員,後來我們就認識了。」

    何向東補充道:「然後就這樣勾搭上了?」

    郭慶糾正道:「是認識了,什麼叫勾搭啊?」

    何向東搖頭長嘆,痛心疾首道:「多好的一個姑娘啊,怎麼喜歡漢奸啊?」

    郭慶立馬就急了:「誰漢奸了,我就拍過那一次抗日劇,而且出來一集就被弄死了,你還打算說一輩子啊,我可告訴你啊,可不許再說了啊?」

    見郭慶真的有些急了,何向東急忙笑著認慫道:「好了好了,我錯了,師哥,我錯了,我不說了,不說了,好不好。那個……那個,你們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啊?」

    郭慶的怒氣這才消了下去,想了想,說道:「快了,快了。」

    「快了?」何向東瞪大眼看著郭慶,驚愕道:「快了?感情你們還沒好上啊,那你一整天的這麼騷氣幹嘛啊?」

    郭慶低頭看了看自己,上身鮮紅主色的花格子襯衫,下身穿著洗的泛白的牛仔褲,還有一雙擦得增光瓦亮的皮鞋,很有符合成功男人的裝扮,再給他配上一個金戒指,再給弄一個大皮包,這活脫脫的就是從南方來的大老闆啊。

    「有嗎,我覺得挺好的啊,好多人都是這麼穿的啊。」

    郭慶回道:「叫蘇小婭,是嘉興海寧人,到這裡來上大學的。」

    何向東點點頭,稍稍琢磨了一下:「蘇小婭,首都師範大學……」

    見何向東有些沉默下來了,郭慶還以為他在想相聲專題的問題,不由問道:「東子,弄什麼專題你有想法了嗎?」

    何向東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郭慶,眼珠子稍微一轉,就道:「是有一點想法了,如果是弄一些跟時事相關的話,今年最大的無疑就是香港回歸了,現在區裡面文化局裡面都在下要求,說是要宣傳宣傳。」

    郭慶問道:「你打算弄一場這樣的專題演出?可是相聲裡面沒有香港回歸的啊,你要自己寫嗎?」

    何向東道:「是要寫一點,我最近寫了一個本子了,稍微改一下就能直接用了。而且你把思維放的廣一些,這香港以前是殖民地吧,我們相聲裡面反映外國入侵的段子倒是不少,最明顯的賣五器,這就是嘛,我們完全可以搬上去用啊。」

    郭慶點頭讚許道:「是個好主意,我感覺應該不錯。」

    何向東繼續道:「等你師父和張先生回來,我們再和他們商量商量,確定一下具體的節目單子。」

    現在向文社慢慢步上了正規,範文泉和張文海兩人也不再管園子裡的事情了,基本上全扔給了何向東,他們二人現在就是演出,還有就是在蒐集整理老段子,他們的精力現在都放在那上面。

    郭慶笑著道:「咱們這回的專題總不會再給文化局批評了吧?」

    何向東也是搖頭苦笑,因為他們在小劇場演出有些口無遮攔的,髒口葷口都往外蹦,也有被人舉報過,可沒少挨批評,還被罰了好幾次。也幸好,何向東只弄這些東西,他很聰明,邊界的那根警戒線,他是打死不敢靠近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6
第161章 我是大老闆

     何向東直接去了張文海家裡,範文泉也在張家。何向東和他們商量了一下專題演出的事情,結果被好一陣數落,說是讓何向東別拿這點破事煩他們。

    園子裡面的事情讓他一個人做主就好了,現在這倆老頭是一點事情都不管了,醉心於收集整理失傳的段子和曲目,要不是現在園子裡面演員太少,需要他們倆撐場子,估計這倆老頭連面都不會露。

    何向東悻悻然地離開了,碰了一鼻子灰,這倆老頭最近脾氣大了不少,整理文獻和資料整理的眼睛都紅了,裡面全都是血絲,尤其是張文海,白頭髮跟雨後春筍一樣再往外狂冒。

    據張文海說他們正在整理的一個傳統的小曲,曲牌已經丟失了,但他們現在已經修復的差不多了,馬上就要到完成的關鍵時刻了。何向東也有問什麼曲牌,但是張文海死活不告訴他,還賣起了關子。

    何向東多問了兩句,立刻被張文海給趕走了,連範文泉這個好脾氣的人,也暴躁地讓何向東趕緊滾,別煩他們。老頭們很瘋狂。

    何向東倒是不在意兩個老先生對他的態度,反而有點擔心起了他們的身體,都是上了年紀的人還這麼拼,而他又不敢勸。

    只能是默默感嘆一聲,真難伺候啊。

    出了張家之後,何向東直接去了文化局報備了一下專題演出的事情,他們雖然是民間的小劇場,但也是要受到文化局管理的,何向東可沒少挨上面批評。

    他們現在演出也是有人在門口盯著的,發現上面來人了,就趕緊到裡面打個招呼,負責這個重任的就是流浪在三環裡的一個乞丐,這人很知恩圖報,何向東是這麼多店老闆裡面唯一一個不把他趕走的人,他經常就在園子門口附近要飯。

    時間一長,檢查的人面孔他也都認識了,後來只要見著人,他就主動進去打報告,何向東也沒讓他白忙活,有些時候中午吃飯也會給他帶個快餐什麼的。

    這回何向東到局裡面倒是沒挨批評,反而受到了表揚,說是他積極響應局裡宣傳需要,是個有社會責任心的……恩……民間小劇場老闆。

    裡面的一位小領導拉著何向東跟他談了很多政策,也給他的這個專題演出提了很多要求和希望,說是要表達什麼什麼思想,反映什麼什麼社會現實,體現了什麼什麼時代特徵。

    何向東也沒記得了多少,反而聽的頭都快炸了,藝術的規律是很客觀的,自由創作出來的東西肯定是最好的,一旦給它命題了,提要求了,那就會變得很困難,很難達到之前的效果的。

    不管怎麼樣,何向東還是滿臉微笑地點頭答應了,剛才這一番對話,讓他明白了這次專題的主題,就是用笑聲迎接回歸,恩,非常棒的主意。

    回到園子裡面何向東也開始準備節目了,戲報子也打出去了,他們也沒有別的什麼宣傳手段,唯一的一個就是在門口放一個黑板,上面寫出宣傳的話罷了。

    園子裡面正式的演員加工作人員也就是三個人而已,郭慶屬於編外人員,倆老頭現在不管園子裡面的事情了,所以現在何向東把賣票的活兒也攬下來了。他現在就坐在園子門口的小桌子提前賣專場的票,同時也在埋頭寫本子,還在用手比劃著,非常投入。

    專場演出的票是提前兩天賣的,不得不說,主意非常棒,也是藉著回歸事件的東風,票賣的非常好,兩天賣出去小兩百張票,從園子開張到現在是第一次生意這麼好。何向東很是興奮,郭慶也很是興奮,這幾天都沒見人,說是那個小姑娘去報告這個好消息去了,何向東都懶得說他了。

    何向東也把更多心思都放在了相聲段子上,這回是一定要一炮打響的,爭取能多留下一些觀眾。

    時間過得很快,兩天一眨眼就過去了,專場演出是在晚上那一場,7點鐘開場,演員還是四個人,是緊巴巴了一點,但是也沒轍啊。

    買了票的觀眾基本上都來了,差不多一百七八十的樣子,坐滿了一半的位子,向文社開業到現在從來沒有哪一次有這麼多人,後台四人都很興奮。

    也是沒有弦師鼓師這些樂師,不然何向東都想直接衝出去唱發四喜了,那才是真正的相聲大會啊。

    節目很精彩,也很豐富,開場的小唱就是何向東的,他唱公道老爺勸善歌,郭慶給他打快板。

    「混沌初分實在難曉,誰知道地多厚天有多麼樣兒的高,日月穿梭催人老,又爭名把利撈……」

    何向東一開嗓就把全場觀眾吸引住了,他的嗓子非常好,而且公道老爺勸善歌的旋律就非常好聽,比起太平歌詞來更適合大眾的口味。

    相聲大會的演出,節目有很多,其中開場、中場和最後面攢的底,這三個位置很重要。開場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觀眾給吸引住,需要有水平有活力有吸引力的演員。

    中場是觀眾聽了好幾個節目之後的了,已經有點疲累了,還有的想上廁所方便一下的。這一場的難度很大,一定要一對水平相當高的演員才能壓得住場子。至於最後攢的底,這種大軸表演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說了。

    所以相聲大會水平最高的演員基本上都是集中在這三場上面,而在這些演員中也有區別,你壓得了中場的你不一定能開好場,能開場的不一定能攢的了底,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一個角色,也有屬於自己吃的那一碗飯。

    何向東活路很寬泛,又在民間鍛鍊多年,他什麼位置都能上,難得的全才。在他唱完之後,郭慶自己也來了一小段快板。

    再之後,就是何向東和張文海的相聲了,這個相聲是他最新寫的本子,是特地為這次專題準備的。

    兩人一出場,觀眾便送上了掌聲。

    表演開始。

    何向東露出了土包子的笑容,對張文海問道:「今兒怎麼來了這麼多人啊?」

    張文海斜斜站著看著何向東,說道:「都是來聽相聲的。」

    何向東驚訝道:「聽相聲,哦,你是說相聲的啊?」

    張文海點頭道:「對,我是說相聲的,你不是嗎?」

    「我不是,呵呵,哼恩,呵呵……」何向東一雙手在身上亂搓著,露出了極為土鱉的笑容。

    張文海又問道:「那你是干嘛的啊?」

    「哼。」何向東拿起桌子上的手絹,放到鼻子邊大擤了一下鼻涕,張文海看的整張臉都嫌棄地皺起來了。

    何向東把手絹放下,又用手在鼻子上擦了擦,說道:「其實吧,我是個大老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1:06
第162章 大老闆的做派

     張文海吃驚道:「大老闆就這做派啊?」

    何向東忙不迭點頭,手還在身上亂搓著:「嗯啊,哼恩,嗯啊。」

    張文海嫌棄道:「這嘴怎麼那麼碎啊,這都什麼做派啊,你都是哪兒的大老闆?」

    何向東學了鄂豫交接一帶的口音:「我香港的。」

    張文海疑惑道:「香港人說話怎麼這味啊?」

    何向東擦擦鼻子,在相聲裡面用方言說話叫倒口,他道:「我說的是英國的方言,他們那女王那娘們也是這個口音吶,我滴個乖乖。」

    張文海拉長了音:「嚯……女王怎麼這味啊?」

    何向東解釋道:「她到河南留過學,在河南農業大學燴面系裡面學燴面呢,後來把這口音帶回國了。」

    現在觀眾頓時爆發了熱烈的掌聲,尤其是有幾個是河南人的,都快把手掌拍紅了,這段時間鋪天蓋地的都是關於回歸的話題、節目、表演,他們可沒少看,可這裡的表演絕對是最有意思的,他們的興趣一下子就都起來了。

    何向東看了眼現場觀眾的熱烈反應,就知道自己這本子沒毛病,很受觀眾肯定。又抬眼看了大門口,依稀能看見門口小乞丐撕裂風的衣服在風中瀟灑飄揚的身影,何向東頓時心安了不少,真是穩如泰山啊,就算是大風也吹不亂這位奇人的一根髮絲,何向東決定演出完了送他一瓶洗髮水。

    張文海看看觀眾的反應,心裡頭也放鬆不少,對何向東露出一絲笑意,繼續捧著說道:「別胡說啊,大學哪兒這專業啊?還有香港說的是粵語,哪是這個口音啊。」

    何向東繼續裝土鱉愣頭青,繼續道:「有啊,都是這個味啊,俺們香港也是這個味啊。」

    張文海眉頭都皺起來了,問道:「你真香港人啊?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啊,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做派啊?看起來怎麼這麼奇怪啊,你不是裝的吧,根本不是香港來的吧?」

    何向東還不服氣道:「我這做派怎麼了,我這做派怎麼了?」

    張文海道:「這都什麼大老闆,哪個老闆跟你這樣啊?」

    何向東一擼袖子,來了勁了:「還不信啊?哎,還不信啊,啊,俺今天就讓你小刀拉屁股。」

    張文海也來了興趣,問道:「喲,這是怎麼說?」

    何向東道:「俺讓你開開眼。」

    「呵,哪學來的這俏皮話啊。」

    何向東在身上摸索了一下,非常不雅地撩起大褂下袍,在褲子口袋裡面抓出凌亂的一把錢,從裡面抽出一張皺巴巴的一百塊錢,直接扔在桌子上,對張文海道:「喏。」

    張文海看著桌子上的錢,有些不明所以,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啊?」

    何向東再把一大把錢塞回去,擦著鼻子嘴巴,猥瑣又不好意思地笑著:「聽說您有個閨女聽漂亮的啊。」

    「噫……」台下觀眾開始起鬨。

    張文海還是一愣神才反應過來的,當時就是大怒,抓起摺扇,作勢就要打何向東。

    何向東趕緊一跳躲開,使起了三翻四抖的功夫:「別打,別打,我再給你十塊錢行不?」

    一聽這話,張文海更是憤怒不已,衝過來就要揍人。

    何向東還在作死:「要不再給你五塊,不能再多了,做人要老實啊,不能投機倒把啊。」

    觀眾們看著這場鬧劇,笑得就沒停下來過,看的是真新鮮,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相聲。其實最初的時候,相聲在民間園子裡面的表演就是這樣子的,這才是真正原汁原味純粹的相聲。

    只是後來才慢慢變了味道,民間又基本上沒有說相聲的人了,幾十年過來,這些觀眾都是看著晚會相聲長大的,第一次見著這種原汁原味的相聲自然會覺得很新鮮。

    90年代市場經濟開始騰飛,但是民間卻沒有了相聲市場,而何向東他們正在做的就是培養這種市場,用真正原汁原味充滿地氣的相聲來培養市場。

    或許這需要很多年,但只要成功那便是對已經死氣沉沉的相聲賦予的一次新生。

    張文海拿著扇子也沒真的打下去,就做了幾下要打的樣子,就把摺扇放下來了,何向東也回到了逗哏的位置。

    張文海道:「這什麼大老闆啊,沒你那麼缺德的啊?」

    何向東道:「我有錢。」

    張文海道:「有錢你換個別人糟踐去。」

    何向東想了想,皺著眉頭嫌棄道:「你老婆年紀也太大了啊。」

    這回瞧準了,張文海拿起摺扇就給何向東腦袋上來了一下。

    何向東吃痛大叫了一聲。

    觀眾狂笑。

    張文海氣呼呼地把扇子放下,罵道:「別那麼不是玩意啊,少胡說八道了。有錢了不起啊,你這錢誰知道是怎麼的掙的啊?」

    何向東揉著腦袋:「我們都是老老實實掙得?」

    張文海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誰知道呢,你說說這錢怎麼掙得。」

    何向東道:「這要從我爺爺說起了,以前不是外國都來侵略我們嘛,後來中國不是打贏了嘛,那帝國主義見中國這麼厲害,都端著尿盆子,拿著破飯盒,器裡哐啷的跑回國了啊,連褲衩子都沒來得及穿啊。」

    「好……」觀眾爆發了熱烈掌聲,久久不歇。

    張文海幾次想插嘴都插不上,有些錯愕地轉過頭,沒想到這一句話觀眾竟然有這麼大的反應。

    何向東倒是沒有太多意外,近代百多年來屈辱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底,沒有一個中國人不希望自己國家繁榮強大的,也沒有一個中國人再願意回到那個屈辱的年代。

    良久之後,觀眾掌聲暫歇。

    張文海慢慢吐出一口氣,再重新轉過身子,斜斜看著何向東問道:「那再後來呢?」

    何向東解釋道:「這不後來我爺爺心善嘛,怕他們沒有褲衩子晚上尿了沒東西兜著嘛。」

    張文海吃驚道:「啊,尿兜兜啊?」

    何向東道:「這又出不了國,我爺爺沒法子只能跑香港給他們送去了,這外國人是千恩萬謝我爺爺啊,還非讓他做官,我爺爺是跑都跑不回來啊。」

    張文海問道:「什麼官啊?」

    何向東道:「那個廚師長啊。」

    張文海鄙夷道:「這不就是個廚子嘛,哪兒就官了。」

    何向東解釋道:「是官,底下管著好些廚子呢。」

    張文海道:「那也不是官,你爺爺都會做什麼啊?」

    何向東回道:「燴面。」

    張文海笑了:「我就知道。」

    何向東繼續道:「雖然是做燴面,我們工資可高可高了,我爸爸還有我都在那裡做燴面,賺了好些好些錢。」

    張文海又問道:「那你賺那麼些錢,你不在香港呆著,回來幹嘛?」

    一聽這話,何向東抱著腦袋,捂著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還把腦袋往桌子上磕,別提有多悔恨了。

    見狀,張文海也有些吃驚,問道:「喲,這怎麼了,慢慢說。」

    何向東抬起頭,悔恨道:「那一次,不是女王來了嘛,要我給她燴面,說是要點評點評我的手藝。」

    張文海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她也是燴面系畢業的嘛。」

    何向東捂著胸口,悲憤道:「出事嘞,出事嘞,我就多嘴說了一句話就出事嘞。」

    張文海好奇道:「什麼話啊?」

    何向東道:「我拿一百塊錢出來,問女王還有好看的公主嗎?」

    「啊?」張文海徹底傻眼。

    底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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