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1966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2
第61章 三爺

     「常……常三爺……」方文岐似乎是有點不敢相信,眼睛睜得很大。

    常三爺立馬跑過來,一把抓住了方文岐的手,激動道:「文岐,真的是你啊,你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我前面一直都沒敢認啊。」

    方文岐也激動,連道:「是我,是我啊,三爺,是我啊,沒想到咱們在這裡見面了。」

    「是啊。」常三爺激動道:「我鄰居那小夥子今天把他老爺子接過來,我也是聽那老爺子說自己有人在這裡說傳統相聲,開場還唱發四喜,我還以為是誰了,真的沒想到竟然是文岐你啊。」

    「是我,上次文泉也來了。哦,對了這是收的徒弟。」方文岐趕緊對何向東說道:「來,孩子叫人。」

    何向東很乖,大聲喊道:「常三爺好。」

    常三爺也爽朗地笑了起來。

    方文岐沒好氣道:「常三爺這是人家在江湖上的名號,你一個小孩子亂叫什麼,就叫常爺爺吧。」

    何向東很順大流,說叫就叫,又喊了一聲:「常爺爺好。」

    「好,好,好。」常三爺連連應道。

    方文岐又道:「三爺,這不是個說話的地兒,咱們換個地方慢慢聊。」

    「好。」常三爺應道。

    方文岐和何向東迅速換完衣服,就和常三爺到劇場附近的一家小飯店裡面了,要了幾個小菜,還有一壺老酒就吃了起來。

    這位常三爺就是相聲界常家的常連安先生的三公子,也是小蘑菇的三弟,藝名三蘑菇。方文岐曾經在常家人的啟明茶社說過相聲,和常家人交情很深,跟常三爺也認識很多年了。

    其實按照歲數來說,方文岐的歲數是比常三爺還要大的,但是論起輩分來,方文岐要叫人家一聲師叔,人家是寶字輩的前輩。

    這是因為方文岐最初跟師父學藝的時候,他的師父也是沒有拜過師父的,這在相聲界是不被承認的,相聲家譜也不會錄入你的名字,說的難聽點這叫沒爹,藝人拜師是叫師父,而不是師傅,這裡面有個「父」,這就是你爸爸啊,沒有師父的藝人是不會被同行承認的。

    方文岐最早的師父便是如此,教過他們的老師有不少,但是從沒有一個拜師的,也是到了快解放的時候,方文岐的師父才拜了一位壽字輩的前輩為師,算是有了門戶。

    其實那位壽字輩的前輩其實藝術水平不怎麼樣,就是拜師早輩分高,他後來也改行做生意了,相聲說的很少,名聲也不大,也沒多少東西可以教方文岐師徒的。

    這對師徒主要也是靠自己努力,就像方文岐就是向不少老前輩問藝,他學的很雜,也學的很廣,老常爺當初就教過方文岐不少東西,他到現在都還承著人家的請。

    酒桌上,兩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好好敘了一番舊,何向東倒是沒管那麼多,只顧埋頭吃飯,這孩子是見著吃的就走不動道的人。

    常三爺說道:「文岐啊,咱們也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沒見了吧。」

    方文岐點頭道:「是有這麼些時間了,幾十年沒見,大家都老了啊,唉……」

    常三爺也笑著說道:「老了就老了唄,誰能不老啊,不過文岐你是人老心不老啊,到了這個歲數還收了這麼一個小弟子啊。」

    方文岐也看了眼吃的正歡的何向東,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道:「當初看到這孩子的時候,他還在街上要飯呢,是一幫老渣拐來然後控制的他們,後來我一時心善就把這孩子救下來了,真沒想到祖師爺是真賞這孩子飯吃啊。」

    常三爺也點頭道:「剛才我也在台下聽了你們一段相聲了,說的是真好啊,這孩子真有我大哥年幼時候的風采啊,長大了肯定是個好角兒。」

    方文岐趕緊道:「哎喲,您太客氣了,這孩子哪能常大爺比呢。」

    常三爺笑笑,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爭辯什麼。

    何向東抬頭看看師父又看看常三爺,也沒插嘴,又埋頭吃了起來。

    常三爺說道:「寶豐,寶華他們也在天津,有時間我一定把他們都叫來,咱們老哥幾個好好聚聚,你們也有幾十年沒見了吧。」

    方文岐也只是笑笑,蒼老的臉龐上多了一份無奈,道:「是有幾十年沒見了,可是我現在混成這個樣子確實沒好意思再見那些老熟人啊。」

    常三爺沉默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說道:「文岐啊,你也別怪政府,這也是當年那個特殊情況……」

    方文岐打斷道:「三爺,我從來沒有怪過政府,真的,從大義上來說,沒有新中國,我們這些藝人永遠都是下九流行當,永遠遭人看不起,哪有現在的地位。我只是……只是有些……不甘心啊……」

    常三爺很認真地看著方文岐,說道:「文岐啊,這都是當年那個特殊的環境使然,現在國家對這些老玩意又慢慢重視起來了,也有很多人在呼籲拯救傳統藝術。就拿我們相聲界來說,我們曲藝團內部有一份資料,就是傳統相聲大全,裡面收集了不少老段子好段子。」

    「真的啊。」方文岐頓時兩眼放光。

    常三爺點頭。

    「那現在有多少年輕人在學。」方文岐又問了一句。

    常三爺卻沉默了,因為根本沒人學,這也只是作為一個資料在內部流傳罷了,真正放到科班裡面去教的段子很少很少。

    年輕人也不愛學,甚至還有相當一部分相聲演員非常排斥這些傳統段子,認為是把老先生又丟掉的糟粕又給撿起來了,內部反對的聲音也很大。

    事實上也是如此,這份資料的確沒有頂上多大用場,那個時候包括在其後的很多年裡面,佔據主流的聲音是傳統藝術必須要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變化,要順應時代潮流,跟不上潮流就會被淘汰,現在的觀眾不喜歡聽那些老掉牙的東西,藝術必須做時代的弄潮兒。其實觀眾從來沒說不喜歡聽這些老掉牙的東西,只是某些相聲演員非要這麼說罷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很多年,一直到後來何向東的橫空出世,才打破了這一論調。

    見常三爺沉默了,方文岐也苦笑著又灌了一口酒。

    常三爺也抿了一口,問道:「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方文岐道:「在這個劇場繼續說相聲吧。」

    常三爺道:「可是你這個場子貌似很不旺啊,觀眾很少。」

    「我會讓它多起來的,我要證明傳統相聲沒死。」方文岐眸子裡面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2
第62章 都留下來

     酒足飯飽之後,方文岐就和常三爺分別了,常三爺還說會常常來劇場聽相聲的,還讓方文岐有難處的時候儘管找他,方文岐嘴上也答應了,只是這個倔強的老頭會不會這樣做就不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師徒倆起床煮了碗白水面條當早飯,隨便吃了一點就去俱樂部了,上午劇場是不營業的。

    劇場一天演兩廂,下午和晚上,倒不是不想一天開三廂,關鍵是沒觀眾啊,以前上午倒是開過,觀眾太少都不夠成本錢,後來就改成開兩廂了。

    林正軍和白鳳山兩人吃過早飯也來劇場了,其他人因為下午開工上午都在自己家裡忙活事。

    方文岐帶著何向東轉身就到後台去了,這也是他和林正軍還有白鳳山約好的,今天要談劇場的事情,也只能和這二位談,一個是穴頭,一個是班頭。

    三人落座,何向東是小輩,在後面站著,端茶倒水伺候幾位長輩。其實最初藝人學藝都是到師父家裡面學的,幫著打掃衛生幫師娘看孩子做飯,師父最開始也不會教什麼,都是伺候師父和同行藝人交流的時候學的,後來才慢慢傳藝。

    白鳳山抱拳道:「方老闆,昨日多有衝撞,還請見諒。」

    方文岐倒是很灑脫地擺擺手道:「無妨,如果是我處在白老闆的位置上,我也是會那樣做的。」

    林正軍打著圓場:「哈哈,不打不相識嘛,以後大家都是兄弟,都在一個場子裡面,大家好好合作把場子搞旺了。」

    白鳳山也點頭道:「還是要拜託方老闆了,我們這些人也努力了很多年了也沒什麼法子,說句不怕丟人的話,我們的本事確實不行,招不來觀眾,始終沒辦法把場子搞旺,我們是沒什麼辦法了。」

    方文岐聞言,沉沉呼出一口氣,搞旺一個場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問道:「藝界素來有角兒和腕兒之分,角兒是一個場子的台柱子,整個後台都得指著人家吃飯,你們在天津城裡面有交好的角兒嘛,可以請來助助場子。」

    白鳳山和林正軍相視苦笑,林正軍回答道:「天津是曲藝之鄉,角兒和腕兒都有,但是以咱們的實力是請不來人家助場的。唉,方先生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們確實沒錢了,情況你也看到了一天就十幾二十個觀眾,觀眾都比演員要多了,哪有收入啊,我們沒轍的時候後台演員一人分兩斤蘿蔔當酬勞的事情都幹過。」

    「幹嘛不分煎餅果子呢。」何向東突然笑著搭了一句茬。

    「一邊去。」方文岐沒好氣地喝了一聲自己徒弟。

    林正軍苦笑道:「因為我們連煎餅果子都買不起啊。」

    方文岐眉頭擰成個「川」字模樣,他說道:「我們這一行有人保活和活保人的說法,既然請不來角兒,那我們就自己培養角兒,只要有好活就不怕沒觀眾來看。」

    白鳳山和林正軍都屏住了呼吸,認真聽方文岐說話。

    方文岐繼續道:「我們爺倆也沒有別的手藝,就會說相聲,我們會儘量多招來一些觀眾,當然這也需要二位的幫忙。」

    林正軍趕緊道:「方先生,有什麼需要的您儘管說,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們絕沒二話。」

    白鳳山也點頭。

    方文岐問道:「我聽說上次相聲專場那些觀眾是林經理挨門挨戶上去說來的?」

    林正軍也老臉一紅道:「這不也是為了給方先生留下個好印象嘛,做的事是有點丟人啊。」

    方文岐搖頭,正色道:「能為場子做到這個地步,你林經理絕對是個好穴頭。」

    林正軍苦笑搖頭。

    方文岐再道:「不過還是要麻煩林經理再跑一趟,就說上次說相聲的人又來了,問他們還願不願意再來聽,也別求人家,就通知一聲就好。」

    林正軍點頭應道:「好,沒問題。」

    方文岐微微眯上了眼,緩緩說出了一句話:「只要他們再來,我就有把握把他們都留下。」

    白鳳山、林正軍、何向東三人齊齊霍然抬頭看著方文岐,幾人都被方文岐這霸氣絕倫的一句話給鎮住了。

    震驚過後,便是驚喜,白鳳山和林正軍不勝欣喜,但是方文岐這份自信力就把他們這些長期處在黑暗裡面的人給感染了。

    何向東卻問道:「師父,說相聲的就咱們兩人,這能行嗎?」

    方文岐也皺眉道:「兩個人是少了點。」

    何向東提議道:「要不咱們把常三爺找來吧,他不是說有難處找他麼?」

    白鳳山和林正軍心中頓時一震,這可是個大角兒啊。

    方文岐沒好氣道:「你出個什麼餿主意,人家是專業團裡面的,還沒退休呢,怎麼可能來這裡啊,再說我們這小廟哪容得下這尊大神啊?」

    白鳳山和林正軍齊齊黯然。

    何向東不滿嘟囔道:「那還能找誰啊,天津城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上哪找能說相聲的啊?」

    方文岐稍一思索,突然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我倒是想到一人,這人倒是極為合適。」

    林正軍尷尬地潑冷水道:「方先生,咱們劇場的經費……」

    方文岐笑道:「林經理,你放心,這人給他一斤白菜,他還得找我兩瓣蒜呢。」

    白鳳山、林正軍和何向東齊齊看著方文岐,不明所以。

    說完這個,方文岐也就立刻帶著何向東出門了,他得趁早把這件事情落實下來。老頭身體也還行,蹬著自行車帶著何向東就往城南邊走了。

    他也多年沒來天津城了,這些年變化也挺大的,一路上連比劃帶打聽,在過了中午飯點的時候總算是被他找到了。

    這是一間很破的房間,跟個窩棚似的,小小的院子裡面堆得是各種雜物,煤灰到處都是,門口還停著一輛破三輪,整個房子看起來還不如何向東他們鄉下的那個小院。

    方文岐看著這破爛的房子,心頭微微一沉,又看著那扇底部已經爛了的大門,衝著裡面喊道:「楊三兒在家嗎?」

    裡屋傳出來一個粗獷的聲音:「今天不拉貨。」

    方文岐笑笑,又喊:「200塊錢也不拉?」

    只聽得裡屋一陣乒裡哐啷的聲音響起,一糟老頭子衝到門口,瞪大眼珠喊道:「多少?」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2
第63章 楊三

     這老頭身上裹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黑漆漆的破舊衣服,上面的幾個大補丁十分明顯,腳上穿著一雙鞋底已經被磨平了的解放鞋,很是寒酸。

    那楊三看著方文岐問道:「嘿,剛才是你說要拉貨嗎?」

    方文岐還回頭往後看,然後轉過來一臉納悶。

    楊三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了,又問何向東:「小孩,剛才是誰在這裡說話?」

    何向東也學著師父那樣回頭看。

    「別看了,叫的就是你。」楊三喊道。

    何向東一指自己問道:「我呀?」

    楊三道:「廢話,不是你是誰啊,這裡還有誰是小孩。」

    何向東卻是笑了,說道:「問我得給錢啊,20塊錢一個問題。」

    「什麼?」楊三瞪大了眼。

    何向東笑道:「問問題收錢,你已經問了一個了,給20。」

    楊三當時就怒了,一擼袖子,罵道:「好你們這一老一少啊,堵上門來戲弄我來了啊,今天不把你倆打出綠屎來,你們都不知道韭菜是什麼色的。」

    何向東當時就笑出來了:「這老頭兒真會打比方啊。」

    見人家真發怒了,方文岐也不開玩笑了,大喝一聲:「楊三兒,好好看看我是誰。」

    楊三兒眼睛當時就瞪大了,死死盯住了方文岐那張蒼老的臉龐,遲疑道:「你是……是……方岐……」

    方文岐連連點頭,激動道:「是我,三兒是我。」

    「哎呀。」楊三兒趕緊小跑上前,一把抓住了方文岐的手,叫道:「方岐,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我……我的天,真是你,你怎麼會來找我了?」

    方文岐一點不怕楊三兒身上的髒,一把抱著了這位老兄弟:「哈哈,楊三兒,哥哥想你啊,哈哈……」

    楊三兒掙脫了方文岐,拉著方文岐進房裡,說道:「來來來,快進來,進來坐。」

    方文岐和何向東進到房子,見房間裡面更是髒亂差,楊三兒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抹桌子,說道:「我給你們倒水去啊。」

    方文岐趕緊拉住了他,說道:「行了,別忙活了,快坐下吧。」

    「哎。」楊三應了一聲,就地拿過一條破凳子坐了下來。

    方文岐問道:「三兒,你這麼些年都在做什麼啊?」

    楊三擺擺手苦笑道:「不說了,我都怕你笑話我。」

    何向東突然插了一句嘴:「真的啊?」

    楊三看他一眼,然後無奈點點頭。

    何向東突然興奮了,催促道:「那還等什麼,快說說吧。」

    「去。」方文岐呵斥了自己徒弟一聲。

    楊三瞪這小孩,問方文岐:「方老頭,這是孩子你孫子啊?」

    方文岐笑道:「這是我收的小徒弟,來,東子叫人。」

    何向東也很恭敬喊道:「三兒好。」

    楊三眉毛當時就立起來了:「呵,這倒霉孩子。」

    方文岐沒好氣道:「別淘氣,好好叫人。」

    「哦。」何向東悶悶應了一聲,叫道:「楊三叔好。」

    楊三應了一聲,又問道:「方岐啊,你怎麼突然想著來找我了。」

    方文岐說道:「找你說相聲啊。」

    「啊?」楊三驚訝不已。

    方文岐又道:「你楊三郎君當年在天津相聲界也算的上是一位人物的啊,怎麼?這麼些年不說相聲功力不會都荒廢了吧。」

    楊三苦笑道:「建國後這麼些年一直都是在蹬三輪,搖煤球,相聲是沒怎麼再說了。」

    方文岐也嘆了一口氣:「是苦了你這個大少爺了。」

    楊三也是苦笑搖頭。其實他家在舊社會在天津有一家曲藝園子,家裡頭挺富裕的,楊三也愛這些曲藝,經常向園子裡面這些藝人學藝,一來二去倒是真學了不少本事。

    尤其是相聲,楊三的相聲雖然是沒有正式拜過師的,但是說的也是非常棒的,方文岐曾經到天津說過一段時間的相聲,那時候就是和楊三搭檔的,兩人交情非常不錯,那個時候方文岐的師父都還沒正式拜師,方文岐也沒藝名還是叫方岐。

    再到新中國成立了,這種舊社會的糟粕園子都被封了,像楊三父親那樣的園主戲霸也被打倒了,要說楊三父親有沒有欺壓過藝人,答案是有的。

    那個年代屁股底下很乾淨的園主基本沒有,就像後世的娛樂公司經紀公司的老總,誰敢說自己沒有欺壓過自己旗下的藝人,誰又敢說自己沒玩過潛規則。

    當然楊三的父親倒也沒有罪大惡極,後來也被判了關了幾年。而楊三也因為家庭原因,藝術水平很好的他也沒進專業團體,家財也被沒收了,也沒什麼別的謀生手藝,就一直是蹬三輪搖煤球為生了。

    再到了動.亂的時期,這對昔日的戲霸父子也一下子被打倒了,日日批鬥,遭了不少罪,楊三的父親也死在其中,他自己也落下一身傷痛。那時候的方文岐也遭了大罪,後來就四處逃亡,也沒了這個老友的消息,這次又回到天津沒想到這位昔日的老友竟然還在。

    楊三道:「別什麼少爺不少爺的,我現在就是一個混飯吃的糟老頭子。」

    方文岐也嘆了一聲,說道:「大家都一樣,都是糟老頭子,我也好不到哪兒去,這些年也一直撂地賣藝,唉……」

    楊三露出了同病相憐的苦笑。

    方文岐說道:「三兒啊,要不還是去說相聲吧,你現在年紀也大了,再做這種體力活吃得消嗎?現在有家小劇場需要有實力的相聲藝人來搞旺他們,以你的實力絕對可以啊。」

    楊三也眯起了眼,似是又回憶起當年那段意氣風發的歲月,半晌後,他才默默嘆了一口氣:「相聲,我還能說相聲嗎?」

    方文岐緊張問道:「三兒,你幾十年你不會都沒練功吧,不會把相聲這門手藝給廢了吧。」

    楊三道:「那倒沒有,這些年我儘管沒有說相聲了,但還是日日練功,從來不曾廢過,你也知道我愛相聲。」

    方文岐也放了心了,說道:「沒廢了就好,這麼多年沒和觀眾接觸問題也不大,說幾場就掰回來了,行吧,你趕緊收拾收拾,咱去劇場看看,然後趕緊對對活,咱這回搞個大的。」

    楊三突然說道:「等會兒,去了劇場你說了算我說了算啊?」

    方文岐理直氣壯道:「當然我說了算啊。」

    「憑什麼呀。」楊三瞪起了眼。

    方文岐一把拉過了何向東,說道:「我都不跟你比,你能贏過我這九歲的徒弟,就你說了算」

    「呵,夠橫啊。」楊三道。

    「嘿嘿。」何向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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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加盟

     楊三道:「方岐啊,這麼多年沒見,你就拿一孩子來糊弄我啊?」

    方文岐道:「你還別不服氣,你要是連我徒弟都贏不了就別再提你做主的話了,都不夠丟人錢的。」

    何向東也在那裡搭茬:「師父,你讓我跟他比,這不埋汰我嘛。」

    楊三都被氣樂了,叫道:「好你個小孩,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嘛。」

    方文岐說道:「楊三兒,你也甭廢話,相聲說大了是四門功課,說細了足足有十二門,你但凡是有一門能贏過我徒弟的就你說了算。」

    「嘿。」楊三當年在天津曲藝界好歹也算一人物,哪能受這氣啊:「方岐你欺人太甚,相聲十二門功課只要這孩子有一門比我強,我就服氣了。」

    方文岐也很果斷道:「好,那咱就比柳活兒。」

    楊三霎時反應過來,叫罵道:「好你個老貨。」

    方文岐笑得很雞賊,何向東倒是像發現新大陸似得看著師父,他從來沒見師父還有這麼一面,也不知道是見到老熟人激動導致的,還是用相聲振興一家劇場弄得他熱血沸騰的。

    提出比試其實也沒太多心思,方文岐想的很簡單,接來下的日子他們三個說相聲的就要鼎力合作了,提前讓楊三和自己徒弟熟悉熟悉也好,在武術界叫以武會友,在藝界也叫以武會友。

    至於楊三的想法就更簡單了,他其實並沒有想做主的意思,純粹是面子使然。畢竟他在認識方文岐的時候還是一個風光少爺,與其說是方文岐和他搭檔說相聲,倒不如說是他提攜著方文岐。

    然後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卻混成了這個樣子,還要靠昔日遠不如自己的老友賞口飯吃,他面子掛不住,所以才特意問誰做主,然後趁機表現一下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有值這個銀子的,不是靠別人賞飯吃,二來也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要是真讓他做主他還真不敢,多年不賣藝了,他哪鎮得住場子啊。

    他早些年遭了不少罪,身體也給弄垮了,現在年紀大了蹬三輪這種體力活實在是干不動了,也沒有個後人照看著,楊三也正在為接下去的日子發愁呢。

    正好,方文岐來找他說相聲了,這幾年民間小劇場也出現了,賣藝吃飯總比賣力氣強吧,所以他才答應的那麼痛快,有老搭檔在他心裡不慌。

    方文岐拍拍何向東的腦袋,微笑說道:「東子,亮兩嗓子給你楊叔瞧瞧。」

    楊三眉頭微皺,心頭微微不快,他本來是想方文岐表演的,自己再找個台階下去,順理成章以後讓方文岐做主算了,誰知道他還真把自己徒弟給推出來了,這算什麼事啊。

    何向東張嘴就來:「文王八卦算陰陽。算了算,星星月亮長在天上。算了算,五穀雜糧就屬蠶豆大。算了算,地裡的莊稼就屬高粱長……」

    張嘴就是一段老調的太平歌詞,最後的甩音都把楊三聽的驚住了,眼珠子瞪得很大,這孩子這麼厲害啊?

    稍微試了兩句,何向東一頓,又換著唱京韻大鼓的劍閣聞鈴,如泣如訴,淒回婉轉,這種轉調他也能來。

    最後何向東還唱了京劇老生,評劇的白派青衣唱腔,還有河南墜子也來了兩句,極有韻味的唱腔都讓楊三傻眼了。

    唱罷之後,何向東笑盈盈地看著這位楊三叔。

    方文岐也憋著壞笑,問道:「三兒啊,我這徒弟唱的怎麼樣啊?」

    楊三都傻了,驚愕問道:「現在的孩子都是這個水平啊?」

    「哈哈……」方文岐大笑,然後說道:「少廢話,趕緊唱。」

    楊三都快哭了,苦著個臉說道:「這我還唱什麼唱啊,你這徒弟是要瘋啊,這是祖師爺轉世啊。」

    見著楊三也認可自己徒弟,方文岐也很高興,說道:「這你就甭管了,以後還是我說了算。」

    楊三無奈點頭。

    何向東倒是有些不明所以,見以後還是師父做主,他還是挺開心的。

    其實要論唱功連方文岐都不一定能贏得過何向東,這種情況在曲藝界是很常見的事。在唱曲方面,有兩種嗓子是最珍貴的,一種是方文岐這種靠著幾十年水磨工夫,日日練嗓,練出的寶嗓,一開口就是老道悠然,韻味十足,充滿了時間和經歷的味道。

    還有就是何向東這種嗓子,天生下來就是一副寶嗓,唱戲唱曲張嘴就是韻味十足,這叫童子音,這就絕對是祖師爺賞飯吃了,天生就是干這一行的,再加上勤學苦練幾年,立馬能超越一大票人,像梨園行就有些人年幼的時候唱功就堪比大師。

    像後世還有一位京劇神童,那嗓子簡直是絕了,開口就是十足的味道,七八歲的時候就登台表演,甭管多大的腕都是排他前面出場,他都是最後壓軸出的,唱功確實了得,這你跟誰說理去啊。

    但是這種嗓子還有一關要過,那就是倒倉,也就是所謂的青春期變聲期,一到變聲期這嗓子就要變得低沉沙啞了,不能唱曲了,這就是一大難關,過了之後一片坦途,過不了嗓子廢了,那這碗飯就吃不了了,所以為什麼叫倒倉,這個倉就是糧倉,糧倉都倒了還有飯吃嗎?

    有很多過不了倒倉這一關的唱曲藝人,後來都改行了,來說相聲倒是也有不少,相聲裡面也有唱的部分,但相對要求沒有那麼高,叫像不像三分樣,當然如果能唱的好,自然更容易成角了。

    何向東今年九歲了,再過兩年也要到倉門上了,方文岐也一直在準備,他是一定要讓何向東順利渡過這一關的。

    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楊三回房子收拾了一下東西,燒水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尚算乾淨整潔的衣服。

    然後三個人就到了連城俱樂部,林正軍又挨門挨戶去說了,劇場裡面京劇班子也在,白鳳山也在,大家相互認識一下,也不客套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明晚就要開演了。

    三個相聲藝人,兩老一少,就在劇場裡面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開始說活、對活了,都是一些熟悉的老段子好段子,現在主要對一些包袱的修改。

    楊三這些年基本功是沒放下,但是多年未登台了,方文岐也怕他不適應,就先讓他做捧哏,用一頭沉,這樣壓力會相對小一點。

    白鳳山看著兩老一少在那裡對活,他眯起了眼,沉沉吐出一口氣,就看明晚了,要是失敗,那就真的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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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開始表演

     兩老一少一直對活對到晚上,看來這三人是下了大工夫了,爭取要在明晚一晚上就響了腕兒了。

    到了很晚,三人才各自回家,第二天大清早,這爺仨又開始對活了,楊三也在這一天一夜裡面真正認識了何向東,這小子真的是祖師爺的私生子啊,太賞飯了。

    幾次對活,也讓離開戲台多年楊三迅速熟悉起來,三次過後就完全能駕輕就熟地捧著逗哏的了,想來再上台幾次就能恢復當年楊三郎君的風采了。

    私底下何向東也聽師父說過,這位楊三叔當年的確算是個人物,相聲說的非常棒,尤擅貫口和單口,有幾個段子在當年很有名氣,等楊三適應了戲台表演,那些拿手的段子肯定會再使上一番,這讓何向東也開始期待起了楊三叔再現當年楊三郎君的風采。

    午飯和晚飯都是在劇場附近的一家小餐館裡面隨便吃的,一直到了晚上五點多,天已經暗下來了,表演也馬上要開始了。

    何向東和方文岐都換上了大褂,楊三換上了一身中山裝,他也是在戲園子裡面泡了半輩子的人物,身上自有一番氣度,穿著這身衣服也不顯得突兀。

    林正軍倒是顯得有些焦慮,一直在前台後台忙活,成不成就看今晚的了,方文岐是他花了大心思請來的,這要是再不成,對他也是一個打擊。

    方文岐摸摸何向東的腦袋,溫和地問道:「東子,馬上就要上場了,你緊不緊張?」

    何向東笑道:「師父瞧您說的,我又不是第一次上台,哪會緊張啊。」

    方文岐也笑,自己的這徒弟可能真是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觀眾越多場面越大,他反而表演地越好,這都沒道理可講的。

    楊三也在一旁說道:「東子你真不緊張啊,我這多年不上台,我心理都有點沒底。」

    何向東笑道:「楊三叔,我表演經歷可是豐富,想我第一次上台,那時候我是一點正活都不會,照樣上台給人家說堂會去,呵,人家還給了我20塊錢呢。」

    楊三也驚訝道:「真的啊?你一點正經活都不會你師父都敢讓你去啊?」

    「我師父那時候都不知道,我本來也沒想著去,只是那天他們堂會有一個藝人臨時不來了,我這不是為同行補台嘛,您瞧咱這藝德。」何向東是沒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吃肉去的。

    楊三反問道:「你一個正經活不會就去演出,你師父還不知道,你這是沒出師就賣藝啊,你師父沒收拾你啊?」

    何向東當時就愣住了,他這點破事哪裡騙得了懂行的人啊。

    方文岐也是無奈,他實在是受不了自己這小徒弟胡吹海侃了,他沒好氣道:「行了,你那點破事就別吹了,你楊三叔什麼事沒見過啊,還在人家面前吹。」

    何向東尷尬一笑。

    這時林正軍也從前台跑下來了,對這幾人說道:「我說幾位這馬上就要開場了,你們也可以準備起來了。」

    方文岐問道:「來了多少人。」

    林正軍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四十個左右吧。」

    方文岐點點頭,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上次那八十人都是人家林正軍挨門挨戶求來,這次只是上門說了一聲,能有多大效果也不好說,再說方文岐也沒有自信到一場相聲就人家來捧他這個角兒的地步。

    當然也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某些觀眾今晚有事啊,或者手頭目前不太寬裕啊,嫌這次演員沒上次齊,反正原因可能有很多,但還是能有四十個觀眾來捧他們,這已經很好了。

    方文岐微微笑道:「那我們……就從四十人開始。」

    何向東和楊三認真點頭。

    白鳳山和他的京劇班也在後台,都化好妝了,今晚不是相聲專場,他們唱京劇也有一齣戲,在中場演出。

    白鳳山站起身來,雙手抱拳,很認真地看著眼前三人,鄭重沉聲道:「拜託了。」

    京劇班其餘十幾個人齊齊站起,也抱拳拱手,齊聲喊道:「拜託了。」

    方文岐三人被眼前這場景齊齊一震,何向東這個小孩更是心頭大震,他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場面。

    這三人也不敢含糊,立刻拱手回禮。方文岐也很鄭重對待,依照舊年間的古禮抱著拳,邁著四方步出來,面色嚴肅認真地從眼前每一個面孔掃過,最後抱拳朗聲道:「文岐不才,願以心中微末手藝為連城效力,眾兄弟多捧。」

    白鳳山往前跨了兩步,一手負在背後,一手朝外一攤,說道:「請。」

    京劇班其餘十幾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齊聲喊道:「請。」

    方文岐再一拱手,帶頭走出了後台,楊三和何向東在後面跟著。這其實是舊年間園子裡面藝人捧角兒的規矩,因為你們所有人都是指著人家吃飯的。

    雖然方文岐三人還沒有成為連城俱樂部的角兒,但是劇場的藝人居然這麼捧他們,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出了門,楊三倒是有些興奮,說道:「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過了這麼些年還能看到這樣的場景啊。」

    方文岐點點頭沒有回話,同行給他的是面子,他接過來的卻是責任,他現在就感覺沉甸甸的。

    何向東一路上都很沉默,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當角兒的樣子,這是一個後台所有兄弟的指望,眾人對他們的期望還有尊重也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三人在進場門候著,林正軍上台報幕,很快就跑下來了,對三人說可以上場了。

    方文岐和楊三都看何向東,第一個開場表演是他。

    何向東也不多話,點點頭,拿著玉子就上場了。

    林正軍望著何向東這孩子的背影,沉沉呼出一口氣,這就要開始了,劇場的生死一搏也要開始了。

    何向東在掀開進場門簾子的那一瞬間,心思就立馬回歸到正常狀態了,滿臉笑容地出場。

    觀眾一瞧又是那天那個唱功很好的孩子,這掌聲叫好聲立馬就響起來了,連後台都聽得特別清楚。

    何向東也不含糊對著觀眾連連鞠躬表示感謝。

    有觀眾在底下搭茬的:「小孩,上次和你一起演出那孩子呢,他怎麼沒來啊?」

    何向東也樂意跟台下逗,他道:「他家母豬要配種了,他這不回家了嘛。」

    「噗。」搭茬那觀眾都笑噴了,底下觀眾也笑,出場的氛圍非常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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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生幹這個的

     還有觀眾在底下喊:「小孩,再給我們唱一個吧。」

    何向東拿出手上玉子搖了搖,說道:「我這不帶著傢伙事上來的嘛,一段太公賣面獻給大家,大夥多捧了。」

    「好。」觀眾很給面子,連連鼓掌叫好。

    何向東也不含糊,打板就唱,清亮悠然又及富有韻味的童子音一開嗓就獲得了個滿堂彩。

    「石崇豪富范丹窮,

    甘羅運早晚太公。

    彭祖壽高顏回命短,

    六個人俱在五行中。

    西岐山住著一個姜呂望……」

    太公賣面是太平歌詞裡面一個大唱段,足有上百句,講的是姜太公在窮困潦倒的時候賣面的場景,各種不幸各種不易,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在遇到了無數倒霉事後,太公決定不再賣面了。

    轉行改算卦,又遇到了妖精琵琶精來算命,設計打死了妖精,一路霉運連連,一直到八十五歲遇到周文王才轉的運,這裡面還唱到文王禮賢下士,為太公拉車八百步,太公保周朝八百年。

    「太公說要得我把你的江山保,

    除非是我坐車攆君拉繩。

    文王一聽好好好,

    你坐車攆我拉繩。

    姜太公上了龍車攆,

    龍車攆前邊一蟠龍。

    拉一步為國家求賢若渴;

    拉二步拯救天下眾蒼生;

    拉三步盼著百姓脫水火;

    拉四步圍任四海慶昇平;

    拉五步天下禾苗生雙穗……」

    「太公說,

    拉了我了八了百了單八步,

    保了你的八了百了單了八冬。

    文王一聽好好好。

    ……

    這一回周文王奉帥,

    到下回斬將封神疆場之上是大顯神通。」

    唱罷,何向東聽了板,沖觀眾一拱手鞠躬,觀眾叫好聲連連,直呼要何向東再來一個。開場也就到這裡,他也沒應觀眾的要求,稍微說了一下接下來的節目,就下場了。

    緊接下來是方文岐和楊三合說的一大段,大保鏢,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活,相聲裡面有老話說的好,文怕文章會,武怕大保鏢,一般人可來不了這個。

    文章會和大保鏢裡面說的都是不懂裝懂人的事情,其本身的包袱不是特別響,而且敘事有些絮絮叨叨,這就考驗相聲演員的功力,功力不到家的人,使出來的包袱不會響,而且說不了多久,觀眾就會厭煩了,因為太絮叨了。

    所以在過去茶社園子裡面,相聲藝人一定要能說文章會和大保鏢的才能拿整份兒錢,來不了只能拿破份兒,這是個門檻啊。

    不過顯然這兩位先生還是能駕馭這個作品的,從後台就能清晰聽到觀眾的笑聲和掌聲就能看的出來,這二位確實了得。

    何向東在後台也沒閒著,又在想接下來他還要表演的兩個節目,這都是大活兒,需要好好準備。

    兩位老先生的大保鏢,說了小一個小時才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下了場,下一場是京劇班唱一齣戲,霸王別姬。

    方文岐和楊三下了場,話也不多說,拿過一張椅子就半躺了下來,要抓緊時間好好休息,過不了多久又要上場,對他們的體力是個考驗。

    何向東也在伺候兩位長輩,端茶送水,揉肩捶背的,這二位年紀大了,身體確實不如年輕時候了,人老不以筋骨為能嘛。

    楊三靠在椅子上還在那裡說:「呵,方岐啊,我這一上場,你還別說啊,我是這有些緊張了,太多年沒有面對觀眾了,我是真怕自己說不好啊。」

    方文岐笑笑:「嗨,你擔心這個幹嘛,你楊三多大場面沒見過啊,還怕說一段相聲啊。」

    楊三也笑:「說的也是啊,剛上場還是有點緊張,這一開口就好了,當年那些感覺都回來了,一點不露怯啊。」

    方文岐說道:「行了,別說這個了,我是累夠嗆,我先歇會兒,等會還有兩場要說呢。」

    說完,方文岐就眯起了眼,假寐起來。

    楊三看了他一眼,然後也閉上眼休息了。

    何向東看看兩位長輩都在休息,他也沒什麼事,也學著兩人閉眼假寐。

    整個後台三個說相聲的全部躺倒。

    半個多小時過後,林正軍過來叫人準備上場了。

    方文岐和何向東站了起來,方文岐說道:「東子,該咱爺倆上場了。」

    何向東一把撩起大褂下場,一腳踹出,使了個京劇的蹁月亮門往外走去,嘴裡念白:「走起。」

    方文岐笑笑,也就跟在這小孩身後往外走。

    京劇班唱罷下場,林正軍報幕,何向東師徒出場。

    這對師徒出場都是一隻手伸出兩指微微提起點大褂,都是戲曲界人物出場的提袍做法,這樣看起來確實有味的多,這一老一少出場,特別有范兒,觀眾是叫一個掌聲雷動,還有幾個年紀輕一點的觀眾站起來大聲鼓掌叫好。

    何向東逗哏,師父給他量活兒,兩人對熱情的觀眾連連拱手鞠躬表示感謝,待到觀眾稍微聲音小了一點,何向東才說道:「好好好,快坐下,旁邊有人往你座上放圖釘,來,快坐。」

    大夥兒都笑,這小孩太壞了。

    方文岐在旁也說:「你這都像話嘛,有圖釘都讓人坐啊。」

    何向東笑笑:「這不跟大夥兒開一玩笑嘛,真有圖釘人家還坐啊?」

    方文岐捧道:「都不傻。」

    何向東開始接話了:「上一場是我們俱樂部的京劇班給大夥兒唱的一出霸王別姬,唱的很好,尤其是唱花臉霸王的那位叫白鳳山,是我們後台一角兒,人家老生花臉都能來。」

    方文岐應道:「好角兒嘛。」

    何向東又說:「知道人家為什麼京劇唱的好嗎?」

    方文岐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你給說說。」

    何向東說道:「長得難看。」

    「啊?」

    觀眾都笑,包袱響了。

    「這都挨著嘛?」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理直氣壯道:「當然挨著啊,人家天生下來就是干這個的,你看那大花臉,你以為是化妝的啊,他就長這樣。」

    方文岐驚訝道:「人哪有長這樣的啊?」

    何向東卻反問:「我有說他是人嘛?」

    方文岐攔他:「去,少胡說八道啊,人家可就在後台呢。」

    何向東這才反應過來,圓場道:「我的意思是他是個不同尋常的人。」

    「這話對。」

    何向東繼續道:「人家那大花臉是因為人家生下來就是白癜風,天生就是干這個的。」

    方文岐伸手攔他:「你等會吧,白癜風?人家臉上可不只是有白色啊,還有那黑色的啊。」

    「沒洗臉。」

    「嚯。」方文岐嚇一跳。

    觀眾大笑,白鳳山也是哭笑不得,這對師徒淨拿他開涮了,他也就在進場門那裡站著看,連妝都沒卸,委實今晚這一場太重要了,他得時時盯著觀眾的反應,不然這心安定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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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林經理的爸爸

     相聲表演還在繼續,何向東繼續說道:「這都是人家個人衛生習慣,不愛洗臉您也管不著啊。」

    方文岐應道:「這倒是。」

    何向東道:「不愛乾淨這都能理解,關鍵是人家買東西那寸勁兒,我就受不了。」

    方文岐問道:「這怎麼啦?」

    何向東道:「這不上次人家白先生去買煎餅果子嘛,就非讓人家給他多加一片薄脆果篦兒,還不給錢。」

    方文岐長大了嘴:「有這事啊?」

    「有啊,人家老闆當然不樂意了,這白先生可就說了。」何向東換上了一副極度猥瑣腆著臉笑道:「大哥,再給一片果篦兒唄,您看我是唱戲的。」

    「這管什麼啊?」

    何向東附和道:「可不是嘛,人家老闆是做小本生意的,那裡肯加啊,這白先生又說了。」

    「說什麼?」方文岐又問了一句。

    何向東又換上一副腆著笑臉的表情:「大哥,您就給我唄,您看我這這臉天生就是唱花臉的,看著白色,還有黑色。」

    「這有什麼用啊。」

    「沒用?」何向東又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您今天要是不給我多加一片果篦兒,瞧見我臉上這黑色沒,我可七個月沒洗臉了啊,我要是一甩頭,黑灰能把你攤子給埋了。」

    「嚯。」方文岐嚇一跳。

    觀眾都在笑。

    後台的白鳳山更是哭笑不得,他再怎麼說長得也算是端端正正了,頗為秀氣的,結果被這孩子說成又醜又摳,你再跟誰說理去啊。

    方文岐驚訝道:「這白先生就這麼不要臉啊。」

    何向東擺擺手道:「這都能理解,都能理解,都正常。」

    「還正常啊?」

    何向東理所當然道:「當然正常啊,這根我們俱樂部林經理的父親比起來,正常太多了。」

    後台的林正軍也是一愣,怎麼還扯到我身上來了,白鳳山也憋著壞笑看他,好嘛,大家一起倒霉。

    方文岐問道:「林經理他爸爸怎麼了?」

    何向東捂著腦袋,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開口道:「林經理的父親,這……我……我都不好意思說。」

    方文岐道:「不是,這你得給我們說說啊。」

    何向東這才放下手,說道:「要說老爺子這事吧,林經理跟我們都不一樣。」

    方文岐問道:「怎麼不一樣。」

    「他有父親。」

    方文岐罵道:「廢話,誰沒爸爸啊。」

    何向東道:「我就沒爸爸。」

    台下觀眾也在笑,還有幾個在罵何向東這孩子淨胡說八道的。其實何向東是真沒爸爸,他從記事以來就在街上到處乞討,然後挨人販子的毒打,也沒得吃沒得穿,一直到後來被師父救走,日子才好過起來。

    自己嘴上說一句沒爸爸,觀眾哈哈一樂,其實自己內心是非常悲涼的,但是相聲演員就是這樣,用自己的慘事尷尬事來逗觀眾一樂,早在最初就有相聲前輩披麻戴孝在大年初一摔碟子哭他死爸爸,就為逗觀眾一樂,弄兩個錢好吃飯。

    其實不只是相聲演員,其他喜劇演員大多如此,長得胖的長得矮的長的醜的天天也是被人那身體來尋樂子,好逗大夥兒一樂,真正是噁心自己成全別人。

    後來也有人認為這種取樂觀眾的方式太低俗了,就慢慢被禁制了,包括在相聲的主流界就很少用倫理哽,打哽,演員的身體缺陷來取樂觀眾,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完全禁制就有些矯枉過正了,因為你本身就是干這一行的,你就一定要承受這些,就像拍電影的,長得正氣就演正派人物,長得猥瑣的就演反派,你怎麼不說這是看不起演員的身體缺陷呢,你就是干這一行的。

    包括相聲裡面,逗哏經常拿捧哏演員家人打趣,也沒見哪個捧哏的生氣啊,這都是假的,人家家人父子和睦兄友弟恭的,感情很好,說的都是假的,觀眾不會當真演員更不會當真,就是一聽一樂的事兒。

    就像電影電視裡面,某演員扮演人物的爸爸無惡不作壞到家了,你倒是沒覺得這是在諷刺這個演員的真實父親,也沒覺得很低俗,反倒看出藝術感來了。到相聲這兒,原模原樣的形式就不可以了,就怎麼著都不行,這不講道理啊。

    捧哏逗哏演員其實也是在扮演相聲裡面他們需要扮演的人物,是劇情需要,又不是真的,一聽一樂的事兒,不必太過認真。

    何向東繼續說了:「我們林經理的父親,人家老爺子平時也沒別的愛好,就愛聽個相聲,看個京劇的,也經常來我們俱樂部看演出。」

    「對。」

    何向東道:「剛上一次,人家老爺子又來劇場看演出了,這林經理就找到我們這些人了,說他家老爺子脾氣不好,讓我們多擔待,這我們能說什麼啊,當然是沒問題了啊,尤其我這種小輩,更是沒脾氣啊。」

    方文岐點頭道:「這是,尊重長輩嘛,應該的。」

    何向東道:「這我們剛答應完,沒一會兒就出事了。」

    「怎麼了?」

    何向東道:「還沒出場呢,前台服務的小姑娘就跑來告狀了,說人家觀眾都好好坐著,就林經理他爸爸非要躺在桌子上,還就躺在第一排。」

    「啊?這麼不規矩啊?」方文岐驚道。

    何向東道:「是啊,我們也過去勸,我年紀小都讓我這孩子去勸勸人家,我也過去了,我說,大爺您能不能坐著看啊,要不我們這些觀眾都看不了演出了。人家老爺子就說一個字。」

    「什麼字。」

    何向東頭往上一揚,做出一副高八度的不屑:「呵!」

    觀眾都笑,林經理大夥兒都熟,聽這個太有意思了,這就是為什麼逗哏演員會經常說捧哏演員了,一個是同行不計較,第二個是觀眾都熟,說一陌生人誰知道啊。

    方文岐也驚道:「這老爺子這麼橫啊?」

    何向東又說:「這我一個晚輩也不能硬說人家不是,這我也沒轍了,就去後台找兩個剛來的大哥幫忙了,人家也不認識老爺子,我就說有人搗亂。」

    「那你也夠壞的。」

    何向東一笑,繼續道:「那兩大哥就去轟人了,看見老爺子就說,你幹嘛呢,快起來,再影響我們演出給你扔出去啊。老爺子也不看人,又是只有一個字。」

    「呵。」何向東又發出高八度的不屑。

    觀眾爆笑,鼓掌連連。

    「這老爺子太橫了吧。」

    何向東說道:「這我們也沒轍了,只能找派出所了,民警一過來,我們就和民警說趕緊嚇唬嚇唬他,不然我們都沒法演出了,民警人也好,就答應了,過來就呵斥老爺子,罵道。你幹嘛呢?」

    「呵!」

    「你叫什麼名字?」

    「呵!!」

    「你起來。」

    「呵!!!」

    「你……」

    「呵!!!」

    「我……「

    「呵!!!」

    何向東那不屑的神情和模樣簡直是絕了,這一段表演觀眾的笑都沒停下來過,這年頭都是聽主流界的歌頌型批評性相聲,哪聽過這麼刺激的啊。

    後台白鳳山和林正軍見著觀眾的反應,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3
第68章 造廚

     何向東繼續道:「後來這警察也沒轍了啊,面對這一老大爺又不能打又不能罵的。」

    方文岐也道:「是啊。」

    何向東道:「後來是沒辦法了,才又把林經理找來,林經理好說歹說才把老爺子給弄走,您瞧這多不讓人省心啊。」

    方文岐點頭道:「太難弄了。」

    何向東一笑,對方文岐說道:「人家林經理的父親難伺候,您父親也好不到哪裡去,接下來我說說您父親……」

    「去。」方文岐一把推開何向東,沒好氣道:「我爸爸都死好幾十年了,再說你幹嘛淨說別人爸爸,怎麼不說你爸爸。」

    何向東卻道:「我爸爸?我爸爸可從來不這樣。」

    「你爸爸為什麼不這樣啊?」

    何向東解釋道:「我爸爸呀,他是個廚子。」

    方文岐道:「廚子怎麼了,這有關係嗎?」

    何向東點頭道:「那當然了,我爸爸是個大廚師,人家是有身份的人,幹不出來這事兒,怕丟人。」

    方文岐問道:「你爸爸是廚子?我怎麼沒聽說啊?」

    何向東笑道:「天津城有個解放飯店,您知道吧?」

    「知道啊,這是個大飯店啊。」

    這就入活了,何向東又道:「裡面有個掌勺的何師傅您知道吧,這就是我爸爸。」

    「哦,何師傅啊,我聽說過。」

    何向東笑眯眯道:「聽說過吧,那就是我爸爸。」

    方文岐卻又道:「可裡面有七個姓何的師傅啊。」

    「就那個矮一點的那個。」

    「有四個矮的。」

    「還有點胖的。」

    「有三個胖的啊。」

    「不是,白白淨淨的那個。」

    「也有兩白淨的啊。」

    何向東頓時急了:「您就非得給我多找一爸爸是吧。」

    方文岐也解釋:「我倒無所謂,關鍵你媽樂不樂意。」

    「去,有你這樣的嗎。」

    觀眾都笑,這包袱響了,包袱也有大小之分,一段相聲裡面不可能全都是大包袱,不然觀眾也會笑累的,效果就出不來了。

    當然相聲是能逗樂,但是相聲好不好不是以逗樂為標準的,相聲裡面最高深的一種境界就是全程並沒有太好笑的包袱,但就是讓你聽得捨不得走,生怕錯過一個字。

    相聲泰斗馬三立先生就是當中的代表人物,他們馬派相聲的風格就是不溫不火、不輕不重、不葷不素,裡面也沒有太多太好笑的包袱,但是就是能讓你豎起耳朵不捨得漏聽一個字,這種境界太高深了。

    何向東繼續道:「我爸爸可就那一個啊,沒別人。」

    方文岐也捧道:「哦,就那個矮矮胖胖白白淨淨的那個姓何的師父是吧。」

    何向東點頭道:「這對嘛,這才是我爸爸,要說我爸爸這廚藝是真好,是煎炒烹炸燴,是熬煮咕嘟燉,滿漢全席,南北大菜,應時小賣,各地方小吃就沒他不會的。」

    方文岐吃驚道:「這麼厲害啊?」

    何向東道:「那可不是嘛,我爸爸除了在解放飯店當廚子之外,平時誰家有個婚喪嫁娶需要請廚子幫忙的,都是請我爸爸去的,我也經常在後廚幫忙。」

    方文岐又問道:「你一孩子能幫什麼忙啊?」

    何向東道:「能幫,我摘摘菜啊,剝剝蒜啊,還有洗菜切菜這些下手活兒,嗨,你家都不干這個,你都不知道這下手活兒。」

    方文岐問道:「這下手活兒是個什麼活兒啊,我怎麼就不知道啊。」

    「這下手活兒,就是下手……」何向東伸出右手往底下一掏,然後往兜裡一塞,說道:「就是這麼個活兒,下手活兒。」

    「偷啊?」方文岐瞪大了眼。

    何向東趕緊攔師父:「去去去,小聲點,瞎嚷嚷什麼啊,什麼叫偷,什麼叫偷,我們這個拂(fou第二聲)。」

    「什麼是拂啊?」

    何向東小聲道:「這是我們的行話,就是偷的意思。」

    方文岐卻是急了:「這不還是偷嘛,哎,不是,我說你們這對父子偷人家東西啊,你還說你爸爸不跟林經理爸爸一樣,你們這性質可惡劣多了啊。」

    何向東解釋道:「我們這不能叫偷,不是有這麼句老話嘛,叫廚子不偷,五穀不豐。」

    方文岐都被氣樂了:「呵,真講理啊,你們都偷什麼了啊?」

    觀眾也在笑。

    何向東繼續道:「這不上個月嘛,城東邊有個張老闆,人家家裡嫁女兒,大辦宴席,足足開了四十桌,就把我爸爸叫去幫廚了嘛。」

    「接著說。」

    何向東道:「這不做飯做菜嘛,我也去幫忙了,在做滿三十五桌之後,我爸爸覺著可以開始拂了。」

    方文岐也道:「要偷了。」

    何向東一指這桌子說道:「後廚桌子上有二十多斤豬肉,我爸爸說了,來拂起來。」

    方文岐道:「這麼多豬肉怎麼拂啊?」

    何向東拿手比劃著道:「拿一根粗鐵絲啊,兩端打上勾,把豬肉切成兩大塊,一個鉤子上掛一個,然後把這鉤子掛在我脖子上,這兩大塊豬肉就掛在胸前。」

    「嚯,這夠專業的啊。」

    何向東道:「那是啊,我們去幫廚都是穿大褂去的,這寬敞啊,能拂的東西多。」

    「還真有裝備。」

    何向東道:「那是啊,我們不只是能拂豬肉,牛肉也行,那天幫廚還多二十來斤牛肉呢,我爸也說,來拂起來。」

    方文岐瞪大了眼:「還有二十來斤牛肉啊?這怎麼拂啊?」

    何向東道:「一樣唄,也是弄一根粗鐵絲,打上勾掛上兩大塊肉,掛在我背後,鐵絲套在脖子前頭。」

    方文岐驚道:「啊?你這前一根鐵絲後一根鐵絲,都掛著幾十斤的東西,不得把你脖子勒斷啊?」

    何向東嘆道:「所以生活不易啊。」

    觀眾都笑,小偷還感嘆生活不易了。

    方文岐也豎起一根大拇指:「幹你們這一行是不易。」

    何向東笑道:「這都還好,我們都是有竅門的,勒不死,就像拂羊肉,這得貼在後心;拂板兒油,這得貼左肋;拂值錢的盤子,得貼在右肋;拂麵糰都是捏成餅,塞到帽子裡面蓋著,這都是有竅門的。」

    「呵,好大的學問啊。」

    何向東道:「那是啊,只是拂這香油,有難度了,又不能裝瓶帶走。」

    「香油怎麼拂?」

    何向東道:「是啊,是啊,實在不行我喝了吧,然後拉出來。」

    「啊?拉出來,這還是香油嘛。」

    觀眾都憋不住笑了。

    何向東擺擺手道:「我是無所謂啊。」

    方文岐趕緊攔他:「別無所謂了,拉出來可不行就不是香油。」

    何向東問道:「這不行啊?」

    「當然不行啊。」

    何向東繼續道:「那我們也有辦法,弄一根豬腸,往裡面灌香油。」

    「豬腸得弄乾淨了。」

    何向東卻笑道:「我是無所謂啊。」

    「去。」方文岐大喝。

    觀眾大笑,這孩子說屎尿一絕。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3
第69章 把底改了

     「還是要弄乾淨,不然這吃不了,再說你這腸子放哪兒啊?」捧哏的作用在這裡就體現出來了,你逗哏的說快了,他會幫你穩一穩,慢了會幫你提一提,你說偏了,也會幫你掰回來,所以為什麼在最初捧哏的都是逗哏的師門長輩,這都是有原因的。

    何向東說道:「這腸子啊,放在腰上唄,當腰帶纏著啊。」

    方文岐笑道:「要說你們這一行這學問可淺不了。」

    「那是啊,這都算簡單的,上次也不知道我爸抽什麼瘋,看上人家那大紫銅火鍋了,非要我拂走。」

    「啊?這火鍋怎麼拂啊?」

    何向東比劃道:「還是弄鐵絲唄,那火鍋不是有兩耳朵嘛,用鐵絲纏好了,綁在腰上,然後把那火鍋掛在我這胯下。」

    方文岐嘆道:「你有這水平偷東西多埋沒人才啊,去玩雜技多好啊。」

    「幹一行愛一行,我可不想改行。」何向東腆著臉笑道,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事來了:「哎喲,壞了。」

    方文岐也問:「怎麼了啊?」

    何向東急道:「這火鍋裡面的熱油忘記倒了。」

    「那怎麼辦啊?」方文岐也著急問了。

    何向東一咬牙:「實在不行就倒我褲襠裡吧。」

    「啊,那不得燙熟了啊。」

    何向東道:「我是無所謂啊,實在不行給我爸當下酒菜也行。」

    觀眾都笑得不行了,這孩子真沒溜兒。

    「去,別胡說八道啊,這可是傳宗接代的事情,哪能燙熟了啊,得另外想辦法。」方文岐道。

    何向東道:「不行是吧,那行吧,就讓我爸用勺子把這熱油都給舀出來吧。」

    方文岐點頭道:「這行。」

    何向東繼續道:「這舀半天總算是舀完了,這正要走,我們行話叫腳行,就是用腳行走。」

    方文岐嫌棄道:「行了就別說你們那行話了。」

    何向東笑笑道:「這正要腳行,壞了,走不了了。」

    「怎麼了?」

    何向東急道:「還能怎麼啊,我這身上掛著百來斤東西呢,胯下還有一個大火鍋,這怎麼走啊。」

    「是啊,走不了了。」

    何向東一拍手,道:「哎,我爸給我出了一好主意,讓我掏耳朵,掏著耳朵走路,這樣走不快就正常了嘛,總不可能有人掏著耳朵還跑著走的吧。」

    說著,何向東就學著身上掛著一堆東西,還邊掏耳朵邊張開腿蹣跚地走路,這種憨態讓觀眾看到都忍不住笑起來。

    方文岐也笑,說道:「這是個好招。」

    何向東轉頭一笑:「是還行,可我還沒出這門呢,又出事了,這東家張老闆來了。」

    方文岐也驚訝道:「啊?人家這時候來幹嘛啊?」

    何向東道:「還能幹嘛,這四十桌的菜才上了三十五桌,這人家能不來嗎?」

    方文岐又問:「那剩下那五桌呢。」

    何向東在身上一扒拉:「這不全在我身上了嘛。」

    「呵,是厲害的。」

    何向東繼續道:「那張老闆一見我爸就問了『我說何師傅,那剩下五桌菜呢,怎麼沒……沒……』完了,瞧見我了。」

    「壞了。」方文岐也道。

    何向東分別作出張老闆和他爸爸的形態對話:「那張老闆就問我爸『這孩子是誰啊』,我爸也就說『這是我們那兒一學徒』,張老闆又問『這怎麼那麼胖啊』,我爸解釋了『這不在後廚幫忙嘛,一熱一熱就漲起來了嘛』。」

    「熱脹冷縮啊。」方文岐驚呆了。

    何向東道:「人家張老闆是什麼人,人家一看就瞧出來了,我爸都騙不了人家,這沒轍了,人家非要拉我們去裡面對賬,我爸拗不過他,就都去了,這一進房,裡面盤了一個大火炕,人家家裡老太太是老寒腿,要盤火炕,她是暖和了,我可熱壞了。」

    方文岐也應道:「那可不是,你身上還有五桌菜呢。」

    何向東也道:「是啊,我爸和張老闆在對賬,我都熱得不行了,只能提起這大褂的下袍扇扇,能通通風,降降溫,這一扇二扇,壞了。」

    方文岐又問:「怎麼了?」

    何向東急道:「我這褲襠下面有個火鍋啊,前面把熱油舀出來了,底下炭沒弄出來啊,一扇二扇,這炭又燃了。」

    「啊?」方文岐目瞪口呆。

    何向東道:「我也沒轍啊,那燙的我屁股都快熟了,那黑煙從我脖子後面衣領裡面呼啦啦冒出來,弄得我是滿頭都是汗啊,那汗水就跟自來水往下灌一樣的。諸位都知道,我還有一個麵糰子捏成餅放在頭頂,用帽子擋著呢,這一出汗,這麵糰就化了,白漿水就順著我臉往下流。」

    「嚯,這壯觀。」

    何向東繼續道:「這張老闆就看見了,當時就嚇一跳,急忙問『這孩子是怎麼了,腦袋流的這是什麼東西』,這也是就是我爸了,別的人遇到這種情況鐵定是答不上來的。」

    方文岐捧著道:「那你爸爸是什麼說的啊。」

    何向東道:「我爸爸就說了『我們這孩子就這樣,一熱他的腦漿子就刺溜溜往外冒。」

    「啊?」方文岐傻眼了。

    觀眾也哈哈大笑。

    一老一少朝觀眾一鞠躬就下台了,這段相聲叫《造廚》,是個傳統的老段子,這爺倆也把最後的底給改了,原本的底是「我們這孩子就是個奶油腦袋」,現在改成「一熱就流腦漿子」,笑果更好一點。

    待到兩人退下場了,觀眾還在議論不休。

    「這相聲是好玩啊,真好聽。」

    「是啊,跟電視裡面真不一樣啊,各種什麼段子都能來。」

    「他們好像說的都是傳統相聲,裡面這些東西我都沒聽過。」

    「我喜歡那小孩,真有意思,真機靈啊。」

    「是啊,我也喜歡,太好玩。」

    「我明兒還來。」

    「我也來。」

    ……

    80年代人們的娛樂方式很匱乏,基本上還是以聽廣播為主,電視說是已經走進千家萬戶了,但整個中國又豈止千家萬戶,電視的普及率很低。

    所以那個年代的曲藝還是比較火的,誦說類的相聲、評書、快板書、山東快書之類的,鼓曲類的京韻大鼓、西河大鼓、梅花大鼓、河南墜子、單弦兒等等,興盛的時候有上百種,但是到了21世紀之後就消亡到了十幾種,很多曲種無人繼承,藝人死亡,曲種也就亡了,實在可悲。

    這裡面原因有很多,有內部也有外部的,拿相聲來說,八十年代算是火的,到九十年代相聲市場就消失了,沒人聽了。一方面是相聲越來越死板,越來越模式化,另一方面就是各種娛樂業的發展,電視電影動畫歌曲小品話劇之類的娛樂文化迅速普及,給已經死板了的相聲重重一擊。

    當然話還是那句話,永遠沒有過時的藝術,只有過時的藝人,你怪不了誰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3
第70章 返場

     方文岐和何向東下場休息,楊三上場,唱了一段快板書,十八愁,說虎也愁,狼也愁,象也愁,這個鹿也愁,騾子也愁馬也愁。牛也愁,羊也愁,豬也愁,這個狗也愁,鴨子也愁鵝也愁。蛤蟆愁,螃蟹愁,蛤蜊愁,這個烏龜愁,魚愁蝦愁,各有分由。

    一段經典的繞口令快板書,非常見功夫,楊三的快板也打得好說的也好,幾乎是一口氣說下來,半點沒有磕磕絆絆的樣子,一氣呵成氣度儼然,觀眾也大聲喝彩,叫好聲不斷,這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最後一個節目是個群口相聲,依舊是扒馬褂,楊三是逗哏的,方文岐是捧哏的,何向東是膩縫的。從觀眾的角度看,何向東站在最左邊,是通常的逗哏位置,方文岐在桌子裡面是捧哏的位置,而楊三站在最右邊。

    扒馬褂這個群口相聲比較特殊,他的逗哏是站在桌子的最右邊,那位把馬褂借出去,嘴上沒個把門的,到處胡說八道的人,捧哏的不信就去問那位借了人家馬褂的那位,那位為了保住身上的馬褂,就幫逗哏的圓謊,這叫膩縫。

    什麼是膩縫,就是把人家的謊給圓回來,把那縫兒給合上,這叫膩縫。從真正的意義上來說,相聲裡面膩縫兒的也就扒馬褂有,其他群口相聲也有叫膩兒的,但也是從這裡過去的。

    《扒馬褂》這段相聲也叫《圓謊》,是從《笑林廣記》及《續金陵瑣記》中的笑話來的,版本有很多,其中最經典的是1951年文藝界春節晚會上張壽臣、馬三立和趙佩茹這三位老先生合說的,三位都是藝術水平極高的老前輩,配合在一起也是絕了,相當厲害。

    何向東爺仨說的也不錯,何向東雖然年幼,但是機靈聰明,把小孩子為了保住馬褂又圓不了謊的那種焦急的神態表現地淋漓盡致。楊三也是相聲前輩了,功力很深厚,三兩句就把一個嘴上沒把門的沒溜兒的人給展現出來,方文岐說是楊三的本色出演。

    至於方文岐就更不用說了,說了大半輩子相聲的人,相聲功夫早就爐火純青了,他來量活大家都放心,話不多不少,但是每一句話都是在節骨眼上,把控著整個相聲的節奏和進度,這爺仨的配合的很好。

    在觀眾爆發的熱烈掌聲和叫好聲之中,這爺仨開始返場。

    第一次返場,楊三先下去休息了,何向東和方文岐返場,何向東逗哏,方文岐捧哏,方文岐是不遺餘力地捧他這寶貝徒弟啊。

    何向東攏攏袖子,正正經經站好了,方文岐雙手撐在桌子上,看著自己的徒弟,這幾段大活兒使下來,他已經很累了。

    台下觀眾也起鬨。

    「小孩再給我們唱一個。」

    「小孩快下來,下來。」

    「小孩結婚沒有啊?」

    ……

    現場很吵雜。

    何向東笑笑道:「唱一會兒再唱,現在大傢伙兒先聽我們說一個小段兒怎麼樣啊?」

    今夜的觀眾很激動,很興奮,也很熱情,各種嘈雜的聲音就是停不下來。

    後台白鳳山和林正軍心都糾起來了,觀眾聲音都比演員要大了,這要怎麼說啊,這要是他們唱戲遇到這種情況,就是觀眾砸場子了,這戲就唱不了了。

    不過這在相聲演員這裡根本不算事,咱們小何老闆什麼沒見過啊,何向東大聲道:「好了,不要再說了,再說我要放狗了。」

    方文岐也笑道:「哪有狗啊?」

    觀眾依然停不下來。

    何向東腦袋往後一揚,大喊:「把籠子裡面的林經理放出來。」

    觀眾笑,注意力吸引過來了,聲音頓時輕了不少。

    方文岐卻驚訝道:「林經理是狗啊?」

    何向東對觀眾嘚瑟道:「再吵吵,我把林經理他爸爸放出來了,這可比狗厲害多了。」

    方文岐一推何向東,呵斥道:「去,這叫什麼話。」

    「籲……」觀眾也起鬨,鼓掌,然後大笑,不過注意力卻被台上完全吸引了,不再亂吵了。

    何向東縮縮頭,笑笑,然後解釋道:「其實我們前面說的都是玩笑話,相聲裡面說的假的,大家一聽一樂就過去了,誰也別當真。就像林經理的父親,人家林老爺子就是個溫順長者,對我們這些晚輩很照顧,那人品沒話說。」

    方文岐也應道:「是個好人。」

    何向東接著說道:「不過人家愛躺在桌子上是真的啊。」

    方文岐也急了,高聲道:「哪又真的了。」

    觀眾都笑,返場效果也很好,今夜觀眾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方文岐繼續道:「你剛剛不是說老爺子是個溫順長者,怎麼現在又這樣了啊。」

    「噢噢。」何向東也反應過來:「是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

    「那是的。」

    何向東調整了一下,說道:「那我說一說我師父的事兒,我跟你們說,我師父有一次流產了……」

    「去。」方文岐趕緊攔何向東,把這孩子的嘴給捂上。

    台下觀眾倒是笑不停,簡直不能再逗。

    好一會兒,方文岐才松開手,道:「好嘛,你這孩子淨拿你這些長輩開涮了是吧,你還有溜沒溜啊?」

    何向東討好地笑了笑,認慫道:「不說了,不說了,我說說我自己的事兒。」

    「這行。」方文岐轉怒為喜。

    何向東轉著眼珠子說道:「說誰呢,說誰呢,說誰呢,誒,對了,就說我一發小。」

    「感情不是說你自個兒啊?」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回道:「我又不傻。」

    「呵……」

    觀眾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何向東繼續道:「我這一發小,他叫石磊,四個石頭,是我們郊縣的一個大老闆的公子,長得胖,那都太胖了。」

    方文岐也問:「有多胖啊?」

    何向東道:「那太胖了,他一走過來地面都震,轟隆隆的,跟地震似得,唐山那邊人都不讓他進城。」

    方文岐質疑道:「有那麼胖嗎?」

    何向東道:「還不止呢,他往哪兒一杵,風都吹不過來,南方海邊不是有颱風嘛,這是沒找我兄弟啊,要是我這大石頭兄弟一去啊,呵,還颱風,連他半扇身子都刮不起來。」

    「這麼沉啊?」方文岐吃驚。

    「那是啊,雖說人胖點,但是也是有好處的。」

    「什麼好處?」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解釋道:「首先一個,他淹不死,往河裡一跳,咵,擠出來半河的水,再站起來河水都斷流了。」

    「嚯,這麼厲害啊。」方文岐嚇一跳。

    何向東點頭道:「那是啊,他還為我們家鄉做貢獻呢。」

    「什麼貢獻?」

    何向東道:「就是那修路,修柏油馬路,上次缺一台壓路機,就讓我兄弟過去,我兄弟往地上一躺,這一滾,那比壓路機可平整多了。您別瞧他胖啊,我們那麼多路全是他修的。」

    方文岐不信道:「你少胡說八道了,人哪有幹那活兒的。」

    「是啊,我兄弟也不樂意啊,就來找我了。」何向東扮出石磊哭喪著個臉的樣子:「東子東子,我不想再滾馬路,我不要這麼胖了。」

    方文岐問道:「這找你有什麼用啊?」

    何向東道:「找我是沒用啊,但是我師父有減肥的招數啊。」

    方文岐也捧道:「對,我是有招兒。」

    何向東又看著師父道:「您原來也胖,有個特別大的肚子,現在都瘦成這樣了,肚子也沒了。」

    方文岐道:「這我是有招兒。」

    何向東道:「然後我就帶著我兄弟石大胖子來找我師父,剛進門一看,我師父就瘦了,大肚子沒了,他正蹲在門口揉肚子呢,可能是難受的。」

    「一下子下去都難受。」

    何向東繼續道:「我就問了『師父,師父,你給我兄弟說說您這肚子是怎麼下去的』,我師父也就說了。」

    方文岐也好奇道:「怎麼說的。」

    何向東哭著個臉:「我流產了。」

    「去。」方文岐一把推開何向東。

    觀眾爆笑鼓掌,這個底很響,尤其是在當時的那個環境,爺倆鞠躬退場,第一次返場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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