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1939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0
第51章 為什麼會砸了

     到了後台,郭慶就像鬥敗了的公雞,頓時就蔫了。

    範文泉沖上去就是好幾腳,罵道:「我叫你在台上開小差,我叫你開小差。」

    郭慶被踹到地上,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再怎麼傲氣他還也是個孩子,剛在戲台上經歷這麼大挫折,進來又被師父責罰,怎麼會不哭。

    見範文泉還要打,方文岐趕緊上前攔道:「行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回去再慢慢教吧。」

    範文泉這才停了手,兩隻眼睛都是紅的,純粹是被氣,郭慶要是水平不夠他到不會生氣,水平不夠可以慢慢學。可是這小子居然在表演的時候開小差,這就是態度問題了,就是欠揍。

    何向東在一旁看的悻悻然,也沒幸災樂禍,挨收拾太正常了,他都不知道被自己師父收拾過多少回了。

    方文岐說道:「接下來還有一個群的,扒馬褂,郭慶這孩子還能上嗎?」

    範文泉直接爆了句粗口:「上個屁,讓他在這裡好好反省,扒馬褂東子會說嘛?」

    方文岐說道:「倒是教過。」

    範文泉看著何向東問道:「爺們兒,能不能補台?」

    何向東聳聳肩道:「沒問題。」

    範文泉點點頭,又看著蹲在地上的郭慶,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師弟幫你補台,你就干坐著啊。」

    郭慶這才抬起頭,眼睛裡面都是淚水,臉也漲的很紅,看了何向東一眼,滿臉不好意思,又低下頭用細弱蚊蠅的聲音說道:「師弟,拜託你了。」

    憋了這麼久終於看到郭慶這傲到天上的孩子服軟了,何向東心中頓時大爽,終於可以報仇了,他腦袋往上一揚,嘴裡發出一聲高八度的不屑:「哼。」

    方文岐照著何向東屁股上就是一腳。

    何向東立馬慫了,屁顛顛地去拿了一件馬褂,套在大褂外面,然後笑呵呵地問道:「師父,我準備好了。」

    林正軍也報完幕了,三人出場。

    郭慶抱著腿蜷縮在牆角,孤獨一人,聽著戲台那裡笑聲歡呼聲不絕於耳,他自覺身上越發的冰冷了,抱著自己的雙手也更緊了幾分,淚痕在白淨的臉上十分明顯,他不怪師父責罰他,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舞台上犯那麼大錯。

    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

    扒馬褂演出完畢,觀眾掌聲雷動,反響特別好,正活演出完畢,還因為熱情的觀眾返了場了。

    返場也是相聲表演的一種形式,通常是在最後的大軸表演上面,把要說的相聲說完,起身走了,觀眾熱烈鼓掌,要求再來一個。這時候主持人就會出來攔相聲演員一下,要求再說一段,相聲演員再轉身說一小段兒,這時候說的不是正經的大活了,而是幾分鐘十來分鐘的小段兒。

    而且主持人攔相聲演員這一下一般來說也是不能省的,要不然你都準備走了,結果屁顛顛又回身了,這就有點怪了,主持人攔那一下也是做一個緩衝。

    攔一回叫返場一次,攔第二回就是返場兩次,一般來說返場三次也就結束了,所以藝界也有「返場不過三」的說法。

    今夜觀眾非常熱情,何向東、方文岐和範文泉三個人返了三次場,說了兩個小段兒,第三次返場就是和觀眾搭茬互逗,還讓何向東再唱了一段太平歌詞。

    幾人表演結束,向觀眾連連鞠躬行禮,觀眾的掌聲叫好聲就沒聽過,那熱烈的氣氛就差點把房頂給掀翻了。待到幾人退場了,觀眾還是非常給力,一直要求幾人再說一段。

    林正軍看的也是即激動又心酸,連城曲藝俱樂部開了好幾年從沒哪個晚上有今晚這麼熱烈,他這個做經理的怎麼能不激動,要是每天都這樣那該多少。

    可惜他知道這不可能,範文泉和郭慶都是專業院團的,明天也就要回北京去了,今晚能在他這裡表演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他還能再多要求什麼呢。

    退場的時候,還有很多觀眾問林正軍明晚還有沒有這幾個人的相聲了,以後還有沒有了,弄得林正軍好生尷尬,只能說以後再有相聲專場肯定會通知大夥。

    觀眾發了好一陣牢騷,才在依依不捨中離場。

    散場之後,林正軍還請了今天所有的演員吃了夜宵,包括樂師們,今晚林老闆很開心,連敬了範文泉和方文岐好幾杯,幾人喝的都有點微醺。

    何向東倒是沒管那麼多,這個嗜吃如命的傢伙只管抱著一直碩大的烤鴨啃了起來,田佳妮就坐在何向東身邊,這姑娘巾幗不讓鬚眉,啃氣蹄髈那叫一個氣貫長虹,氣勢磅礴,她前面也一直在觀眾席上看著呢。

    郭慶倒是沒來,先回了賓館,怕是這個傲氣的小子也沒臉來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吃好喝好,散場。

    柏強帶著田佳妮走了,他在天津城裡有親戚,這幾天住在親戚那裡。範文泉、方文岐和何向東三個人也回了賓館,說是賓館其實也就是一家小旅店,林經理經營著這家小俱樂部也不容易,也沒多少餘錢。

    房間也是開了兩個,這兩對師徒各住一間。範文泉進門之後就看見郭慶一個人抱著腿蜷縮在房間的牆角,把頭深深埋在懷裡。

    範文泉默默嘆了一口氣,知道今天這場演出對自己的徒弟打擊很大,可這對他未來的成長至關重要,這孩子這些年太順了,順的讓他都看不到別人了,必須讓他受受挫。

    範文泉拖過一條椅子來,擺在郭慶面前,端坐了下來,頓了頓,開口道:「爺們兒,怎麼?蔫了?「

    郭慶依然蜷縮在那裡,沒有抬頭也沒有開口。

    範文泉淡淡笑了笑,說道:「知道你今天為什麼會演砸了嗎?」

    郭慶抬起頭,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是我沒和師弟對過活,一點不熟就上台了,所以才……才……」

    「哼。」範文泉鼻頭發出一聲輕笑,發問道:「那你師弟也沒對過活,人家怎麼就能表演的那麼好,你把底都給刨了,他還能兜得回來?」

    這話一出,郭慶立馬面紅耳赤,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範文泉道:「這就是街頭出身和你這種科班出身的區別。」

    郭慶抬頭,一臉茫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1
第52章 孩子,你要廢啊

     郭慶弄不明白,他從小就在曲藝團的學員班裡面學習,那時候是有團帶班的制度的,科班出身,有那麼多的好老師來給他們上課,給他們授藝。

    快板就專門的快板老師,貫口有專門的擅長貫口的老師,還有柳活兒,各種戲曲也會帶他們到專業的戲曲團裡面去學習,這麼專業的科班學習怎麼還比不上一個野路子出身的孩子呢。

    郭慶不明白。

    看著徒弟茫然的眼神,範文泉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明白?你是不是以為你每天被那些好老師教著,又有我這個師父盯著,還去了那多大舞台演出,那麼多人為你鼓掌叫好,你就覺得你很厲害了?」

    「沒有。」郭慶低聲嘟囔了一聲,臉上有些燥紅,師父說的這幾點正是他一直自傲的地方,曲藝團像他這個歲數說相聲的就沒比他還強的,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他能不傲氣嗎?

    範文泉臉色也慢慢嚴肅下來,指著郭慶說道:「你不要以為你是科班出身就很厲害了,郭慶你給我聽好了,相聲最難就是在地上演出,那些曲藝名家不是你最好的老師,觀眾才是,社會才是,生活才是。」

    「你還看不起人家撂地演出,還以為人家是野路子出身?今天東子能把底給兜回來我一點不意外,為什麼,就是因為在地上演出遇到的狀況比這多太多了,你師父我當年和你大爺演出的時候就遇到酒鬼拿著酒瓶子往上面砸的,我們照樣能把觀眾逗樂,把事情圓過去,演出一點沒耽誤。」

    「所以為什麼叫撂地演出叫平地摳餅,對面拿賊啊,在整齊的地面上扣出要吃的餅來這要多難啊,現在你還覺得你科班出身很了不起嗎?」

    這番話說的郭慶面紅耳赤的,差點沒找個地縫鑽進去。

    範文泉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在你柏叔跟我說我師哥收了一個徒弟在天津這邊撂地演出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已經輸了,儘管你年紀比他大,學的也比他多,演出經驗更是比他豐富。」

    「那您為什麼還要……」郭慶遲疑道。

    「為什麼還要比試?因為我就想讓你輸。」範文泉拋出了驚人的一句話。

    「為什麼啊?」郭慶問道。

    「因為你這些年太順了,唉。」範文泉仰頭長長嘆了一口氣,半晌後,才痛心疾首說道:「孩子啊,這些年你太順了,也怪我一直慣著你。你方大爺有一句話說的好,三十歲前不狂的這個人是沒有出息的,三十歲之後還狂的這個人這輩子都沒出息,孩子,你太狂了,狂的眼睛裡都看不到人了。」

    「先不說你在曲藝團裡怎麼樣吧,單是到天津來,你見著你方大爺就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這可是你本門的親師大爺,你就是這副態度啊?不說輩分就說藝術水平,你師父我兩個加在一塊也比不了你師大爺,就更別說你了,你連人家九歲的孩子都比不過,你能看不起誰啊。」

    「還有,你知道你方大爺為了相聲這門藝術的傳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嗎?啊?這幾十年來人家就沒一天好過過,這種人品藝德是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敢輕視的嗎?」

    「還說人家林經理沒見過世面,這是你一個小孩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人家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你都還不知道在哪呢。孩子啊,再這麼下去你這個人就要廢了。」

    郭慶被這番話說的羞愧地低下了頭,眼淚也啪嗒啪嗒落下。

    範文泉再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作藝先作德,無德不成藝。這些年你也學了不少東西,快板、貫口、柳活兒這些基本功你都學過,可你看看有那一樣比你師弟強的,他才九歲啊,學藝才兩年啊。孩子,你太浮了,這樣下去你永遠成不了。」

    「師……師父,我……我知道……錯了,我該……該怎麼辦啊?」郭慶邊哭邊說,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範文泉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上前去蹲下來,抱住郭慶腦袋,輕聲說道:「孩子,我們過幾天就回北京了,你今年十三歲,到十八歲還有五年,這五年你不要上台表演了,就在曲藝團裡面幹活,從掃地做起,從最底層做起,好嗎?」

    郭慶在範文泉懷裡拚命點頭,眼淚卻怎麼也停不住,這也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啊。

    範文泉也心疼地抱緊了郭慶,這都是自己的親徒弟,在家吃在家住就跟兒子一樣的,哪有不心疼的啊,可是沒辦法,為了這孩子未來的成長,他必須這麼做。

    郭慶這幾年的表現他也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這徒弟已經狂的沒邊了,可是他也沒什麼好辦法,正好知道師哥就在這兒,還有一個天資很不錯的徒弟,所以就提出了這個比試,就是為了讓郭慶受挫來的。

    成長的道路需要挫折,不然這輩子都不會成才的,像郭慶這樣傲氣的孩子,你怎麼跟他說他都是不會聽的,只有把他的狂傲氣打掉,眼睛裡才能看得到別人,才有可能成才,但願這孩子一切都好吧。

    再反觀賓館另外一個房間,何向東也正在挨收拾,這孩子正跪在地上,可憐兮兮地望著師父。

    方文岐沉著個臉,喝問道:「是不是你搗的鬼,沒對過活就上場?」

    何向東也沒敢瞞師父,就趕緊解釋:「師父,不是,是郭慶他……」

    「回答我是還是不是?」方文岐又怒喝了一句。

    何向東很委屈道:「是我,可是對活的時候,郭慶老諷刺我的相聲,我逼不過我才,我……」

    方文岐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罵道:「好你個何向東,你現在翅膀是硬了啊,你是要瘋啊。你就是這樣糊弄觀眾的啊,人家都是買了票進來的,都是花了真金白銀的,都是咱們的衣食父母,你就這樣糊弄啊,你對的起誰啊?」

    何向東低聲爭辯道:「我不都還挺好的嘛,誰知道郭慶這麼沒用啊,都捧不住,還把底刨了,還說專業的呢。」

    一聽這話,方文岐更是怒道:「上了台兩個人就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平時教你的東西你都喂狗了啊?你們要是對過活,還至於這樣嗎?你師父我說了大半輩子相聲,都不敢一個包袱都沒對過就上場,你還要翻天啊?給我跪在這裡好好反省。」

    方文岐背著手怒氣衝衝往床邊走去,又回頭喝了一聲:「給我跪好了。」

    何向東立刻把腰板挺直,一臉悲催。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1
第53章 留下來吧

     翌日。天剛放亮,何向東師徒就開始收拾東西了,他們今天要回小縣城去。

    何向東動作倒是麻利,收拾東西起來很是利索,臉上還帶著討好的笑容。方文岐坐在凳子上喝水,看著自己徒弟忙碌的樣子,心裡也是好笑,這小鬼頭太機靈了。

    昨晚,何向東其實也沒跪多久,沒多大一會兒,方文岐就讓孩子睡覺去了,他也真是心疼孩子,捨不得啊。

    孩子還小,做事難免意氣用事,可以慢慢教,但是話說過來這孩子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了,底被刨了,還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補上,這份砸掛的本事也是沒誰了。

    方文岐很欣慰,後繼有人啊。

    何向東整理好兩個大包袱背在身上,對師父說道:「師父,我已經弄好了,咱們隨時可以出發。」

    方文岐看的好笑,那兩個包袱都快比這孩子身子還大了,還背在身子搏同情呢,他也不多話,直接走過去拿起何向東身上的一個大包,拎在手上,說道:「走吧。」

    「好嘞。」何向東笑嘻嘻應了一聲,屁顛顛跟在後頭。

    剛開門就看見郭慶這孩子站在門口,眼睛通紅,頭髮也不像當初那樣根根油光發亮了,看起來有點頹廢。

    何向東小眼睛當時就亮了,從沒見過自己便宜師哥這副造型啊。

    都不用想,方文岐就知道這孩子昨晚沒少挨收拾,這孩子的毛病他也看在眼裡,也不知道自己師弟有沒有給他掰過來,他問道:「孩子,你站在我們門口有什麼事啊?」

    郭慶抬頭看著方文岐,恭恭敬敬道:「大爺,我師父讓我帶師弟去吃早飯,他說他有事要和您談。」

    方文岐深深看了這孩子幾眼,好像是有點不一樣了,他溫和地笑了笑說道:「行啊,你們兩個小孩先去吃飯吧。」

    一聽有東西吃,何向東眼睛都要冒綠光了,背著包袱就跑出門口,問道:「師哥,咱去哪裡吃啊?」

    「就在樓下的店裡。」郭慶回答,又看見何向東身上背著個大包袱,低聲說了句:「要不我幫你背吧。」

    何向東脫口就是這麼一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啊?」

    方文岐不滿地瞪了何向東一眼,不過也沒說話。

    郭慶臉都紅透了,滿臉不好意思,他低聲說道:「我……我……就當是感謝你昨天幫我補台吧。」

    何向東卻說道:「這可不夠呢,我昨天幫你補了兩場呢,一個補了底,還有一個幫你補了場相聲。」

    「那你要怎麼樣?」郭慶臉很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因為昨天的事羞愧的。

    何向東伸出兩根指頭,說道:「多加兩套煎餅果子。」

    「好。」郭慶很快便答應了,還以為要什麼呢。

    何向東一拍大腿道:「好,爽快,再加一碗嘎巴菜。」

    郭慶:「……」

    兩個小孩在不斷扯皮當中離去了,方文岐看的也是哭笑不得,也回了房間裡面,不知道師弟找自己有什麼事。

    範文泉很快也過來了,他走到房間裡面也不客氣,自己找了條凳子就坐了下來,就坐在方文岐對面。

    方文岐抬眼看了眼前這個滿臉笑意的傢伙一眼,問道:「昨晚教育徒弟教育的過癮吧。」

    「還湊合。」範文泉滿臉堆笑,看樣子郭慶的表現也很讓他這個師父滿意:「哎,師哥,您說說我這徒弟怎麼樣?」

    方文岐道:「天資不錯,是個難得的好苗子,只是這性格得改改,太狂了。還有基本功也不紮實,這一點你這個做師父的也有責任,貪多嚼不爛,基本功得一項項過關。」

    範文泉點頭道:「是,師哥你說得對。」

    方文岐訝異地看著範文泉,這老貨跟自己鬥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啊,他狐疑地問道:「師弟啊,你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吧?」

    範文泉當時就急了:「師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啊,我是真的佩服你教徒弟的水平,看東子這樣子又是活脫脫的一個小蘑菇啊。」

    「哼。」方文岐說道:「其他的你也比不過我,少廢話,你特地把兩個孩子支開總不會是故意跑來佩服我的教學水平的吧。」

    範文泉也收斂笑意,面色認真道:「師哥,你覺得連城俱樂部怎麼樣?」

    方文岐說道:「還不錯啊,是個好穴,穴頭林正軍也是個不錯的人。」

    「那你有沒有興趣留下來?」範文泉又問了一句。

    一聽這話,方文岐都愣住了,留下來?他從來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一時陷入了深思。

    範文泉也不打擾他,就靜靜地看著師哥在思索。

    過了許久,方文岐才抬起頭,默默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算了吧,我過慣了自由的生活了,也習慣了到處賣藝,這不在這裡給人家添麻煩了吧。」

    範文泉勸道:「師哥,你年紀也大了,真的不適合再撂地了,有一餐沒一餐的,太苦了。」

    方文岐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我都撂地半輩子了,也沒什麼苦不苦的,挺自由的,說我自己喜歡的相聲,觀眾也愛聽,挺好。」

    範文泉道:「好什麼呀,咱們說相聲就是從撂地起步的,但是後來為什麼要進茶社進園子啊,說白了就是撂地活不下去了,風颳減半下雨全完,誰受得了這個啊。」

    「師哥啊,撂地是最能鍛鍊人,但是時代變了啊,現在大街上誰還讓你撂地啊,城管不來抓啊,你也只能去農村小鎮上表演,你這表演的對象才幾個人啊?而且都是單一的農民群體,師哥你不總是說咱們說相聲的要看菜吃飯,看人下碟,你現在就面對一個群體,你這相聲不得是一個模子啊,這東子的本事要怎麼增長啊?」

    這番話說的方文岐當時就心煩意亂起來,的確現在撂地只能活躍在農村了,面對的群體太單一了,就像上次撂地表演的八扇屏原本的梁子就使出來效果很不好,就是這個原因。

    可是自從自己退出曲藝團就一直撂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不想捲入那些是是非非裡面,就想自由自在地說相聲,他是真的太累了。

    範文泉也知曉其中內情,就說:「林正軍這個人怎麼樣你也知道,他是一個不錯的穴頭了,也不會幹涉你說什麼相聲,你愛怎麼說都行。還有這個俱樂部主要還是唱戲的,同行是冤家,他們跟咱們說相聲的不挨著。」

    方文岐胸口起伏不定,很是心煩。

    範文泉也知道自己師兄意動了,就趕緊再加了一把火,這最後一句話終於讓方文岐答應了:「師哥,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東子考慮吧,這孩子跟著你撂地過過一天好日子嗎,你不能自己倔就不管東子吧。還有啊,你想讓東子把傳統相聲發揚光大,但靠在農村撂地能行嗎?面對的人群那麼單一他的本事能錘煉出來嗎?」

    「唉……」方文岐嘆出長長一口氣,蒼老的臉龐更多了幾份愁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1
第54章 送別禮物

     正當何向東捧著一堆吃食帶著臉已經黑成碳的郭慶回來的時候,方文岐和範文泉也從房間走出來了。

    方文岐見到何向東的第一句話就是:「孩子,我們以後就在連城曲藝俱樂部說相聲了,咱們就在天津城裡說。」

    林正軍也就在賓館門口等著,自接到柏強的消息開始,範文泉就想著要把方文岐留在這裡了,也早就和林正軍商量好了,這不一大早就這位爺就在樓下眼巴巴等著呢。

    等到確實的消息之後,林正軍也才真正鬆了口氣,他作為俱樂部的穴頭,自然巴不得有這樣的大角兒加盟。

    昨晚一場相聲專場,收了門票錢300多塊,生意從來沒這麼好過。扣除各種費用之後,分給方文岐和範文泉這些人的還有二百塊塊錢。

    在小劇場分成也是開份兒的,一般演員拿的都是整份兒,包括穴頭林正軍他拿的也是整份兒,儘管他在名義上是個老闆。

    換個說法更容易理解,這個俱樂部就像後世的合夥企業,演員靠著自己的藝術水平入夥,林正軍靠管理入夥,大家都是合夥人,分紅也是按水平分的,普通演員那整份兒,大角兒拿加份兒,剛出道的小演員和能頂場的學徒拿破份兒。

    行規演一場收一場的錢,昨晚是相聲專場,林正軍拿一個整份,樂隊那邊再拿一筆,劇場成本支出再算一筆,剩下的就是說相聲的人了,就是這樣分了。

    範文泉和郭慶是堅決不肯拿這個錢的,他們是拿國家工資,來私人地方演出本來就壞了紀律,再拿錢就更不合適了。

    按照範文泉的意思是要把錢都留給師兄他們的,可是方文岐這個倔老頭死不肯要,後來廢了好一通口舌,才算是向範文泉借的,才收下的。

    其實也沒辦法,他們要搬到天津城裡來住,各方面開支一下子就大起來了,萬事開頭難,置辦各種東西都是要錢的,日子難過啊。

    最終錢還是在林正軍手裡,方文岐拜託了林正軍幫忙找合適的租住的房子,林正軍也很爽快地答應了。

    何向東、方文岐還有範文泉師徒,柏強師徒一行人都回了郊縣去,接下去的幾天,範文泉和方文岐都在教對方徒弟相聲段子。

    範文泉有三段相聲是方文岐不會的,方文岐對此也垂涎許久,這三段都是瀕臨失傳的老段子,方文岐這些年走南闖北的也就知道自己師弟會使,別的人他還真沒見著。

    這三段分別是《吃翅子》、《直脖兒》還有《一窩混》,最後這段相聲是改編自明代明浮主人的《笑林》裡面的一則笑話。

    說的是有一戶人家四口人,兩夫妻加一兒子一老母,全家人都犯混。一次小孩在水缸裡面見到自己的倒影,見水缸裡面的人影學自己的動作,就發火吵起來了,是越吵越凶。

    後來小孩爸爸出來了,見水缸裡面多了一個大人的影子,也吵了起來,可是是怎麼吵也吵不過,後來孩子爸爸一怒之下拿起轉頭就往水缸裡面砸,濺起大灘水花,孩子爸爸都嚇傻了,完了,這是把人腦漿子都砸出來了呀,然後落荒而逃。

    有一次小孩爸爸出差回來,送給老婆一面鏡子,老婆一看立馬怒了,質問鏡子裡面的女人是不是丈夫帶回來的野女人,丈夫百口莫辯。老太太拿過來一看,也立馬怒了,罵兒子怎麼帶了一個老女人回來。

    《一窩混》。

    這個相聲的後半段被馬三立先生改編之後在80年代的時候表演過,名字叫《馬虎人》。

    何向東學的很認真,範文泉教的也很認真,範文泉是越教越吃驚,這孩子實在太靈醒了,一教就會,都不用說第二回,而且基本功特別紮實,說完活之後,孩子立馬就能掌握了。

    範文泉嫉妒心都要出來了,他是真嫉妒師哥有這麼一個有天分的徒弟啊,若不是師哥就這麼一個關門弟子,他都想直接搶走了。

    方文岐這段時間也傳了幾段老的好段子給郭慶,郭慶也很謙虛謹慎地學,這孩子經過上次的挫折終於是轉了性了,這讓兩位老先生都很欣慰。

    過了幾天,範文泉和郭慶就要回北京曲藝團了,同樣要離去的還有柏強和田佳妮,柏強要帶田佳妮去曲藝團的學員班上學去,現在都已經開學了,去了都算是遲了的了。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離別多。離別總是傷感,這段時間的相處大家都有了感情,尤其是何向東和田佳妮,這可是我們東大少爺的童養媳啊。

    不過這裡面傷心的卻是另外一個。

    「哇啊……嗚嗚嗚……哇啊……」

    瞧見小胖子都哭得不成樣子了,田佳妮道:「大石頭你別哭了唄,你怎麼比女孩子還愛哭啊。」

    小胖子都哭的停不下來,胖臉上都是淚珠,抽泣道:「你……你要走……走了,東子……東子也要……去……去天津了,就……我一人了……哇啊……」

    田佳妮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只能求助的看著何向東,何向東撓撓頭道:「大石頭,你有空也是可以來看我們的啊。」

    小胖子還在哭:「就……沒人……沒人陪我……玩,就……就你們……就你們肯陪我……現在……你……你們走了,又沒人……陪我了。」

    何向東實在是沒轍了,就只能說道:「大石頭,你給我們準備了送別禮物沒有啊,要是沒禮物,你就別哭了。」

    「哇……」的一聲,小胖子頓時哭得震天響,那叫一個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的。

    何向東臉色都變了,直說道:「瞧著架勢,這禮物可小不了哇。」

    田佳妮狠狠掐了何向東一下,一瞪眼,說道:「你這是什麼話?」

    「嘿嘿……」何向東笑笑。

    過了許久,小胖子才消停下來,他擦乾眼淚,紅著眼淚說道:「其實我給你們準備了禮物的。」

    田佳妮和何向東都看過來,都很好奇這個小胖子準備了什麼。

    小胖子從帶來的背包裡面,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了田佳妮,說道:「妮姐,這是我送給你的。」

    「謝謝。」田佳妮笑眯眯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全都是錢,頓時就驚呆了。

    小胖子很認真地說道:「這裡面都是這些年我爸還有我奶奶給我的零花錢,我都沒怎麼用,大概有40多塊錢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都給你了吧,你自己買吧。」

    果然是有錢人家孩子,小小年紀就會用錢砸人了。

    田佳妮自然是不肯要的,小胖子卻難得的這麼堅持自己的意見,田佳妮見推不過,也只能收下了。

    何向東笑眯眯地問小胖子:「大石頭,你準備送我什麼呀?」

    小胖子也很認真在包裡面翻找起來,最後拿出一個龐然大物,遞給了何向東。

    何向東當時就笑不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1
第55章 倒在追夢路上的男人

     因為小胖子送給他的是一隻雞,還是拔過毛的,還很肥。

    何向東差點沒哭出來,送給人家女孩子好幾十塊錢,給自己就這麼一隻破雞,還是生的。

    小胖子說道:「你不是有一門從東漢傳下來的手藝麼,蓋世無雙叫花雞,曹操還派百萬大軍搶過呢,所以我就送你一隻雞啦。哦,對了,我這裡還有鹽,還有荷葉,我都帶來了。」

    這回何向東是真的哭了:「你一定是玉帝派來逗我的。」

    小胖子看著他,一副不明覺厲的樣子。

    「哈哈……」田佳妮都快笑岔氣了,說道:「這……這就叫嘴賤……哈哈……叫你騙人……哎喲喂。」

    還能怎麼著唄,有吃的就不能浪費,這是何向東為人處世的第一原則,他立刻換了心情,喜滋滋地處理起了這只生雞。

    浸荷葉、抹鹽,再把蔥打結塞到雞肚子裡面,和泥,荷葉包好雞,再抹上黃泥,生火,悶烤。

    三個小孩眼巴巴等著,熟了之後,分食,不過卻是吃的沒滋沒味,連嗜吃如命的何向東也是如此。

    吃完之後,小胖子也要走了,他說他不想看見何向東和田佳妮離開。田佳妮也回贈小胖子一本京韻大鼓劍閣聞鈴的曲譜,小胖子反正也看不懂,純粹是留個紀念。何向東也回贈了一個非常寶貴的東西,就是他的蓋世無雙叫花雞的做法。

    在小胖子走之前,何向東還再三囑咐,這份秘方絕對不能洩露了,自東漢三國一千多年來可就穿了這麼一支,是打死都不能洩露的。

    小胖子也很鄭重地把菜譜折好放在內衣口袋裡,賭咒發誓這秘方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連老爸奶奶都不會讓他們知道。

    何向東很欣慰。

    田佳妮很奔潰。

    待到小胖子走後,這小溪邊也只剩田佳妮和何向東兩個人了,流水潺潺,斜陽見分曉,斑駁樹影撒落在身上。

    坐在石頭上的田佳妮問道:「哎,人家大石頭送了我那麼多錢,你打算送我什麼啊?」

    何向東笑笑,從口袋裡面拿出一對用棉布袋子包好的黑色水煮玉子,說道:「這對玉子是我在學太平歌詞的時候師父做來送給我的,這些年我唱太平歌詞一直是用它,現在送給你了。」

    田佳妮接了過來,在手裡翻看,又對何向東說:「再給我唱段太平歌詞吧。」

    何向東笑著問道:「好啊,唱什麼?」

    「就唱你第一次給我唱的《文王卦》吧。」

    「好啊。」何向東拿回玉子,也沒起身就坐在田佳妮身邊,打了一串花點,然後回到正常板眼,唱道。

    「乾坤大來日月長,開天闢地有陰陽。

    三皇五帝傳流下,千古漁樵話興亡。

    昔日裡有了一個姜呂望,渭水河邊釣文王。

    龍駒輾拉起了姜丞相,周文王為國就訪忠良。

    連拉了八百單八諸,全憑著,文王八卦算個陰陽……「

    田佳妮歪著腦袋看著聽著何向東的演唱,還是那麼走味兒,這曲子應該是能聽一輩子不厭煩的。

    何向東再唱:「算了算,星星月亮就在天上。」

    「算了算,田裡的莊稼就屬高粱長。」

    「算了算,女孩就屬佳妮最愛哭。」

    田佳妮頓時笑出聲來,又想到那日的窘境。

    「算了又算,男孩就屬何向東最聰明。」

    「呸,不要臉。」田佳妮大聲喊了出來,又大笑,突然又哭了。

    「算了又算,佳妮非要嫁給何向東。」

    田佳妮卻沒有回話,再看她已經是滿臉淚水,這些日子的積蓄感情在這分別的一刻終於迸發出來了。

    何向東也哽嚥了:「算了又算,佳妮一路得要平安。」

    「算了又算,佳妮日子要過的舒心。」

    「算了又算,佳妮以後能成大角兒。」

    「算了又算,佳妮每天能吃叫花雞。」

    「算了又算……算……算了又算,大家都要過的好好的……」

    ……

    田佳妮最終還是走了,和師父柏強一起走的,同行的還有範文泉和郭慶,方文岐和何向東一起到縣城裡面的車站送他們。

    何向東一直沒說話,一直到田佳妮走了沒說話,待到汽車遠行之後,他才頹然坐在地上,拿出田佳妮送他的一根鼓簽,默默無語。

    方文岐上前摟住了何向東的腦袋,讓其靠在自己的腿邊,深深嘆了一口氣,這些年東奔西跑是苦了這孩子了,傷痛離別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此去經年,相逢不知在何載了,但願大家一切都好吧。

    下午,黃華來了,方文岐跟他搭檔了有兩年了,這次去天津也是想問他要不要一起前去。

    有些日子沒見,黃華顯得有些憔悴,鬍子也沒有刮,嘴裡叼著根菸,止不住地吞雲吐霧。

    方文岐也沒催他,這都是要他自己要做決定的,他也只是靜靜的看著。

    過了許久,黃華才嘆了一口氣,說道:「方老哥,我決定不說相聲了。」

    方文岐眼眸微微一凝,問道:「為什麼?」

    黃華苦笑:「錢,因為沒錢,我女兒大了,也要上學了,父母年紀也大了,家裡方方面面都要錢,可是我說相聲連吃飯錢都掙不來。」

    方文岐也沉默了。

    黃華狠嘬一口煙,最後把菸頭扔在地上,狠狠碾上了一腳,嘆道:「我很愛相聲,從小就愛聽,可以在廣播裡面一宿一宿地聽,我真的愛相聲,長大了我也報考過曲藝團的學員班,可是考不上。」

    「但是我沒有死心,我去那些曲藝名家相聲大師家裡拜師學藝,可是他們都不肯收我,說我天分不夠。我知道我笨,也沒有天分,但是我相信勤能補拙,我開始一整天一整天的練貫口,練身段,練快板,沒人教我就偷學,趴在人家院牆上偷看,打我我也不走,一天一年十年,我就一直這麼過下來。」

    「我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讓我一直能說相聲就好,可是我卻連飯都吃不飽,到了三十歲連老婆都討不到,後來還是父母花了半輩子積蓄才算是給我娶了個老婆,也算是有了個家。」

    「我老婆在紡織廠工作,家裡的開支都是她賺來的,我就是街坊鄰居的笑話。呵,這兩年要不是方老哥你帶著我,我連自己飯錢都掙不出來。我喜歡相聲,可是相聲卻不能當飯吃,現在我老婆帶著孩子回娘家了,其實我知道她一直是看不起我的。」

    「我已經自私了半輩子了,我不能在這麼自私下去了,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再為我的愛好受苦了,我真的不是這塊料,我決定再也不說相聲了,再也不說了,不說了……」

    兩行渾濁的淚水從黃華的臉龐滑落。相聲這一行實在是太難了,也太不好幹,80年代相聲還算是火的,可是民間藝人還是連飯都吃不飽,到了九十年代相聲市場就消失了,除了拿工資的,其他人都活不下去。

    方文岐默默嘆了一口氣,起身從裡屋拿出疊好的一件黑色大褂,那個幽默風趣充滿激情的男人卻被現實逼成了這樣,他說道:「你不是一直求我給你做一件大褂嘛,我做好了,不管你以後說不說相聲,我都希望你一切都好。」

    黃華接過大褂,把腦袋深埋進大褂裡面,嚎啕大哭起來。相聲是他半輩子的夢想,而今天……這個夢終於碎了。

    他也終究倒在了追逐夢想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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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到天津

     第二日,何向東和師父收拾了一下東西,帶上鍋碗瓢盆,棉被鋪蓋就離開了這個住了兩年的農家小屋。

    當門鎖上的那一刻,何向東和方文岐都注視著門許久,默默不語,兩年內點點滴滴,嬉笑怒罵都在這扇小門裡面,雖然破舊,但很美好。

    擁有的時候倒不覺著有什麼,反倒嫌這嫌那的,等到分開的時候還是非常不捨的,就彷彿在身上硬生生撕扯掉一塊東西似得。

    心頭壓抑的很。

    何向東問:「師父,我們以後還會回來嗎?」

    方文岐答道:「會的吧。」

    何向東再問道:「那是什麼時候啊?」

    方文岐答道:「不知道,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也許……也許吧。」

    兩師徒拉著大量行李,慢慢遠行,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成一點微光消散不見,而那棟小院依然破舊地堅挺在那裡,或許是在等他們回來……

    或許吧……

    相聲界有一句話,叫做「相聲的出處是北京,聚處是天津」,這是因為天津的地理位置、民眾生活,還有風土人情很適合相聲的發展。首先一點,天津是京畿門戶,交通發達,東靠渤海,從海上也能到達大連、煙台、青島、上海這些海上重鎮。

    在陸路也可以從我國最早的京山鐵路出關,到達東北各地,還可以沿著津浦鐵路南下,到達濟南、徐州、南京這些大城市。

    交通發達,南來的北往的也就多了,各種手藝人也就來了,人員也複雜,各種藝術也都有人聽,慢慢的天津就成為曲藝之鄉。

    相聲行裡面,早在光緒年間相聲前輩沈春和就和弟子來天津說相聲了,這位前輩的輩分極高,是和相聲老祖窮不怕先生同一輩的人物,原本是跟隨張三祿先生學藝,後來轉行說相聲,因為本身輩分很高就由窮不怕先生代拉為師弟,兩人也是同門,他也是相聲最初的三大門派,沈派的創始人。

    在辛亥革命之後,又有大批相聲界第三代傳人到天津來賣藝,收徒傳藝香火傳承,使天津成為相聲的故鄉,當時領頭的便是那一批德字輩的老前輩。那個時候還是以撂地為主,後來進入雜耍園子說相聲也是相聲八德之一的萬人迷李德鍚先生帶的頭,那時候天津最出名的園子一個叫「四海昇平」還有一個叫「寶和軒」。

    到20世紀30年代,天津也出現了劇場式的園子叫「燕樂昇平」「小梨園」,李德鍚先生在搭檔離開後也和相聲第四代門主張壽臣先生一起說過一段時間的相聲,也有提攜後輩的意思,所以相聲界的前輩提攜後輩的傳統古已有之,只是到後來慢慢地被人為的消滅了。

    在李德鍚離開天津去往東北之後,張壽臣先生就代表了當時京津相聲界最高水平,包括其徒小蘑菇常寶堃先生也是一時之選,聲名赫赫。

    就連相聲界為常寶堃先生改過輩分字號的事情都有發生,最初相聲界的大輩商議的輩分字號的排序,是「德壽立仁義」,到常寶堃先生這一代應該是「立」字輩。

    張壽臣先生也的確給常寶堃起了藝名常立桐,包括其他的徒弟田立禾、馮立樟、康立本,可惜這些名字沒有叫響。反倒是因為小蘑菇的年幼出名,常寶堃三個字在相聲界響了腕兒了。

    後來再有相聲名家收徒,就不按照「立」字排輩分了,反倒是按照「寶」字來排了,侯寶林、趙寶琛、孫寶才這一批寶字輩前輩都是從這兒來的。

    再到後來的「仁」字排輩,也是因為常寶堃先生的徒弟蘇文茂先生的人品藝德讓同行很敬佩,後來再收徒就都改成「文」字輩的了,就像範文泉、方文岐這一批文字輩的先生。

    既然改了這麼多,後面的也就改了。原本的輩分叫「德壽立仁義」,後來改成了「德壽寶文明」,到明字輩就到新中國了,那時候連拜師都不提倡,更別說師父賜藝名了,大傢伙都用原名了,就像何向東,也沒跟「明」字有什麼關係。

    師徒兩人廢了好一番周折才到的天津城裡面,林正軍也早就蹬著一輛三輪來接他們了,他知道搬家肯定東西多。

    三個人跑了好遠才到的住處,是一個老式的筒子樓,房東是個退休老頭,單位分的房,老頭一個人住不了那麼大的地兒,就隔了一個單間出來出租。

    也都是認識的人,商量了一番,約定每個月房子30塊錢就好了,兩個老頭都好說話,互相客套了一番,也就搬進去住了。

    到傍晚,何向東和方文岐跟著林正軍再一次去了連城曲藝俱樂部,這一次是見其他演員去的。

    後台裡面演員也很忙碌,對著鏡子化妝,這個劇場主要是還是唱戲的,以唱京劇為主,偶爾也唱評劇的,在有就是偶爾來串場子的,來唱大鼓書,墜子,快板書之類的。

    這個京劇班子裡面也有一個班頭,叫白鳳山,是唱老生的,也是這個俱樂部裡面的大角兒,台柱子,是拿加份兒的。

    林正軍走到人家身邊說道:「白老闆,我跟你說的方文岐先生來了。」

    白鳳山頭頭都沒轉過來,依舊是對著鏡子在試他的髯口,這個砌末京劇老生都要戴的,就是那個大假鬍子。

    方文岐倒是不以為意,拱手笑道:「白老闆,有禮了。」

    白鳳山是一個模樣俊朗的中年男人,此時臉上妝容也畫好了,看不出來面部表情,他淡淡說道:「方先生您客氣了,恕我正在試裝,不能見禮了。」

    方文岐呵呵笑道:「倒是無妨。」

    白鳳山繼續說道:「我們連城俱樂部就我們一個京戲班子,偶爾也有唱大鼓,唱墜子的來串場,來搭班說相聲的貴師徒倒還是頭一個。」

    方文岐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白鳳山,看他到底想說什麼。

    白鳳山道:「行有行規,門有門規,我們連城雖然廟小,但是也是有規矩的,所有搭班的藝人都是要從開場做起,不知道這一點方先生是否有異議?」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1
第57章 其實我沒私心

     林正軍當時就不樂意了:「老白,你這是干什麼,人家方先生怎麼說也是一個角兒,你怎麼可以讓人家演開場。」

    白鳳山笑笑:「角不角的不是我說了算的,要觀眾認可人家肯給錢肯捧才行。」

    林正軍微怒道:「反正方先生就不能說開場,人家再怎麼說也都是從北京專業的曲藝團退出來的啊。」

    一聽這話,白鳳山更是自嘲地笑了:「老林,你這話可就錯了,我們這裡誰不是從專業團體退出來的啊?」

    林正軍語塞:「你……可是人家方先生當年……」

    「好了。」方文岐出聲打斷了林正軍為他辯解的話,他看著白鳳山,微笑說道:「白鳳山,白老闆是吧,江湖的規矩我懂,我們師徒就從開場演起。」

    「方先生。」林正軍立刻擔憂地看過來。

    方文岐卻只是笑笑,以示無妨。

    白鳳山也才第一次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方文岐。

    方文岐也回看,蒼老的臉龐帶著淡淡的笑意,問道:「那我們爺倆什麼時候可以上場表演?」

    白鳳山深深看了眼前這位老者幾眼,道:「今晚就可以,六點開場。」

    方文岐一拱手:「既然如此,我們爺倆就先去準備了,告辭。」

    白鳳山伸手送客道:「請便。」

    方文岐便和何向東走了,何向東走之前還深深看了這個畫著花臉的男人好幾眼,又看了看林正軍好幾眼,見師父都沒意見,他自己也就跟著走了,這些年走南闖北,街頭賣藝的經歷也讓這個孩子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

    待到兩人走後,林正軍才不無責怪道:「老白,你這是干什麼啊?」

    白鳳山反問道:「你還問我幹什麼,咱們俱樂部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啊,咱們兄弟都快活不下去,你讓我怎麼辦?」

    林正軍爭辯道:「人家方老先生是個有本事的人,是個好角兒,是個大角兒,他能把我們俱樂部盤活,能讓兄弟們日子都好過起來。」

    白鳳山卻道:「是不是好角兒不是你說了算的,也不是我說了算的,要看觀眾肯不肯捧他,肯捧才是角,不捧他就什麼都不是。」

    「你……」林正軍氣到無話可說,方文岐的本事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他和範文泉是多年好友,也無數次聽範文泉提起過他這位師哥,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足以證明這是一個有大本事的人。

    後來在得知方文岐在天津撂地的消息之後,範文泉就想讓師哥安定下來,就來找林正軍了,兩人是一拍即合。林正軍也正缺一個大角兒來盤活他們的場子,兩人也是費了好一番心思的,又是比賽打賭,又是聯繫場地,又是找觀眾的。

    那晚來的那麼多觀眾,都是林正軍一家家一戶戶挨門上去說的,就是為了給方文岐留下一個這是個好穴的好印象,不然單憑掛一個相聲專場的牌子就能吸引那麼多人啊。

    這不費了那麼多心血,好不容易把人給留下來了,結果還沒上台就讓白鳳山給支到開場去了,他怎麼能不氣,他是真怕方文岐一怒就走了,他可沒少聽範文泉說他師哥這個倔脾氣啊。

    白鳳山嘆了一口氣道:「老林啊,真的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啊。咱們劇場什麼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今晚來了幾個人,十五個啊,咱們後台的演員都比觀眾要多了,扣除場地茶水各種費用,咱們兄弟每人就只能分個幾毛錢啊。」

    「你讓我怎麼辦,把方文岐他們師徒放到中場?放到壓軸?放到壓場?這越往後排分的錢越多,在沒看到他們的確值那些銀子的時候我敢這樣做嗎?他們要是不值那些錢,咱們後台這麼多兄弟就得餓肚子啊。」

    後台在化妝的那十幾個京劇演員也都扭過臉來在看林正軍,四處都是大花臉,看的林正軍一陣心煩,他道:「我就是知道咱們劇場的情況我才費勁心思讓人家留下來的,我相信人家是能把咱們劇場帶火起來的,你沒見上次相聲專場多麼熱鬧啊?」

    「呵。」白鳳山輕笑一聲,說道:「老林,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觀眾都是你腆著臉挨門挨戶上去說的,上次演出的還有兩位是專業曲藝團出來的人,到底是誰本事好還說不定呢,至少我聽過範文泉的大名,卻從來不知道還有個方文岐。」

    「還有,一次觀眾多並不能說明什麼。你當初也拉了不少觀眾來,整個劇場都滿座的情況都有,可是咱們水平差留不住觀眾,現在也就那麼幾個人來聽戲。他們師徒留不留得住觀眾現在還不好說,誰敢保證還有那天晚上的盛況?」

    林正軍也沉默了,深深嘆出一口氣,再沒有確實證明力的情況下,他的保證都是空虛無力的。

    白鳳山也終於把髯口戴好了,他一撩髯嘆道:「老林啊,我也沒什麼私心,只要他們師徒能把場子帶旺了,讓咱們這些兄弟的日子都能好過起來,我這個班頭讓給他方文岐做又何妨?」

    林正軍最終點點頭,然後用手狠狠搓了臉龐幾下,眼神中都是疲憊。

    後台,方文岐和何向東也在換衣服,這二位說相聲倒是也簡單,穿上兩件大褂就是了,道具也就那麼幾樣,桌子、紅布、摺扇、手絹、醒木。

    何向東邊穿衣服邊問道:「師父,人家把你支到開場來,你不生氣啊?」

    方文岐在給桌子鋪紅布,頭都沒抬就說道:「有什麼好生氣的啊,作為班頭他這樣做是合格的,不明白人家底細本事的情況下,來搭班的還是從開場演起最好,不然就是對場子裡的其他演員不負責了。」

    何向東憋著壞笑,故意拉長了音說道:「哦,原來他們不知道您的本事啊,師父您不是說您當年在京津這一帶很知名的嘛。」

    方文岐鼻頭發出一聲輕笑,用手拍拍自己徒弟的小腦袋,說道:「我在京津成名的時候那都是解放前了,那時候人家白鳳山還沒出生呢,天津也我來說過相聲,就在鳥市的聲遠茶社。到後來新中國進入曲藝團廣播裡播的相聲我也錄了不少,可惜呀,人家白老闆出生的時候,我已經離團。再到後來,我四處奔波到處撂地,人家不知道我的本事很正常。」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1
第58章 來了一老頭兒

     何向東一擼袖子,惡狠狠道:「既然他們不認識我,今天我就讓他們認識認識。」

    「呵。」方文岐來了興趣,問道:「你這小雞崽子還想跟人家硬幹啊?」

    何向東學了京劇的念白道:「硬拚豈是明智之選哇。」

    方文岐轉身一拱手,也學京劇的念白:「將軍待如何?」

    何向東學唱馬派京劇老生,唱腔倒是也極為老道:「打的他們兒子落花流水哇~啊~啊~啊~」

    方文岐一拍何向東腦袋,笑道:「瞧你這出息。」

    何向東也笑,問道:「師父,我們等會開場表演什麼啊?」

    方文岐說道:「對唱文王卦吧。」

    「好啊。」何向東應道,這段太平歌詞是他唱給田佳妮聽的第一段,也是送她走唱的最後一段,也不知道現在妮兒在北京過的好不好。

    「對活吧。」

    師徒倆開始對活。

    過了一會兒,林正軍也從後台化妝間出來了,他一件方文岐師徒在這裡,就快步跑過來,嘴裡連連說道:「哎呦,方先生,抱歉抱歉,實在是……哎呀,我這……」

    方文岐倒是很大度,說道:「你甭客氣,這都能理解,如果是在我在白老闆那個位置上我也會那樣做的。」

    林正軍感激道:「哎呀,您太大度了,我……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方文岐笑道:「嗨,有什麼好說的,請吃宵夜吧。」

    林正軍忙不迭答應:「好好好,請請請,一定請。」

    一聽有吃的,何向東口水一下子就下來了,急忙道:「我要吃肉。」

    「有肉有肉,肯定有。」林正軍答應的很爽快,他道:「那您二位也趕緊準備,我先去準備開場。」

    「好嘞,你先去。」方文岐應了一聲。

    林正軍沖二人笑了笑,就趕緊走到台上去了。

    在這時,劇場門口踱步走來一人,這人約莫五十來歲,穿著一聲中山裝,身材偏瘦,但是看起來很精神。

    俱樂部門口就支著一張小桌子,用來賣票的,售票的是兩個姑娘,都是後台演員的家屬。

    那小老頭走到桌子邊上,問道:「聽說你們這裡有說相聲的是嗎?」

    賣票的那女孩答道:「今天也有,開場就是。」

    小老頭一拱手道:「辛苦。」

    然後邁步就要往劇場裡面走。

    那小姑娘趕緊喊:「哎,大爺,你還沒買票呢。」

    小老頭也回頭看來。

    小姑娘旁邊還有一位年紀比較大的婦女,她一拉小姑娘示意對方不要多話,然後笑著對那老頭說:「這小孩不懂事,您先進去吧,今天劇場坐兒沒賣滿,您隨便坐。」

    小老頭再一拱手,道了聲辛苦,然後進場。

    那小姑娘還一臉納悶問道:「周姐,你幹嘛不讓人家買票啊?」

    那婦女一戳小姑娘腦袋,笑著道:「那人是誰你沒認出來啊,人家是同行來了,你還管人家要票啊。」

    小姑娘低下頭,還是沒明白。

    其實藝人行內是有這個規矩的,就是同行來看你表演是不用給錢的,只要抱拳道一聲辛苦就好。但是同行也要守規矩,就是不能坐在正對戲台的最前面,在邊角隨便找一個地兒坐就好了,在劇場滿座的時候,還要自己弄一個小凳子坐在一旁,是不能壞了人家生意的。

    表演開場,林正軍下台去。

    方文岐師徒倆抬著桌子就出來了。

    這些觀眾眼睛也瞪大了,居然來了說相聲的,這很少見啊,因為這個劇場是唱戲為主的,這些觀眾也都是戲迷,他們也不知道今晚有相聲,何向東師徒倆也是臨時要表演的。

    而且這些觀眾都擠在第一排的沙發椅子上,當然不是因為這些人買了高價票了,其實也是普通的硬木椅子的票,但是只有十幾個人,前面沙發票一張也沒賣掉,瞧見沒人坐就都擠到前面去了,花兩塊錢坐四塊錢的位子。

    來的那老頭倒是坐在後面邊角的不起眼的地方,只是他一見這說相聲的出場,兩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大了,這狐疑的眼神一直盯在方文岐身上沒動過。

    這兩位出來說相聲了,台底下倒是很安靜,何向東笑了笑,砸了個現掛:「今天是我們爺倆給諸位開場說段相聲,感謝大家對我們無聲的鼓勵。」

    觀眾被逗樂了,也非常給這個機靈的小孩面子,掌聲立馬就響起來了。

    何向東抬眼環顧劇場一眼,笑著說道:「可了不得了,今兒來不少人啊,刨去這些空座就都坐滿了,可了不得啊。」

    方文岐笑罵道:「廢話。」

    觀眾也樂,愛聽戲的都是上了年紀的那些人,都退休在家沒事幹,偶爾來聽聽戲,他們年紀大了,沒有年輕人那份激情,笑笑就很給面子了。

    何向東倒是也沒因為觀眾少和不熱烈的態度而不滿,他從小跟著師父賣藝一兩個觀眾的情況也經常有,師父總是說人家觀眾給了錢了,就要對得起人家,就算是只有一個觀眾也得給人家賣力氣好好說。

    何向東道:「到台上來了,得先做個自我介紹。」

    方文岐也捧道:「得介紹介紹。」

    何向東道:「我叫何向東,是相聲界的一個小字輩,在我身邊的這位老先生,叫方文岐,是文字輩的先生。今天是由我們兩人來給你諸位說唱一段文王卦,您諸位多捧了。」

    「多捧了。」方文岐也應道。

    一聽那人叫方文岐,台下那個老頭眼睛當時就瞪圓了,居然是他!!!

    何向東說:「咱們連城俱樂部主要是唱京劇的。」

    「對。」

    「剛才也看到後台很多人在排練,都拿著各種顏料往演員身上畫,往眼睛上,往鼻子上,你戳我眼睛,我打你鼻子……」何向東聲情並茂地比劃了起來。

    方文岐一拉何向東,說道:「這是畫臉嗎?這是打起來了。」

    何向東笑笑:「這咱也不懂啊,來到唱京劇的劇場了,咱也得給大夥唱兩句。」

    方文岐問道:「唱京劇啊?」

    何向東點頭。

    方文岐又問:「那你都會唱什麼啊?」

    何向東道:「會的那就多了,生旦淨丑都能來,首先一個這老生就沒問題。」

    方文岐驚訝道:「你還能來這個啊,你擅長哪一派的啊?」

    何向東道:「京劇裡面老生四大流派,馬譚楊奚,我馬派唱得好。」

    「哦。」方文岐表示明白,說道:「馬派這在京劇老生裡面是一個大派,是馬三立先生創立的。」

    何向東當時就說不下去了,一臉無語地看著師父。

    台下也笑,天津人就沒不知道馬三立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2
第59章 學唱戲

     瞧見觀眾的反應,方文岐才恍然大悟道:「噢,我說的不對啊?」

    何向東道:「這不是廢話麼,馬三立先生是說相聲的,馬派老生是馬連良先生創立的。」

    方文岐道:「哦,這樣啊,那你給我們學學這馬派的老生唄。」

    何向東道:「那好我唱十老安劉裡面淮河營裡面的一小句給大夥嘗嘗。」

    「好。」方文岐帶頭叫起好來,台下幾位老頭老太看人孩子不容易也鼓起掌來。

    何向東拿起桌上的摺扇,往後退了幾步,學著老生晃步走出來,待到台前,這一開嗓,頓時就給現場震住了。

    「此時間不可鬧笑話,胡言亂語怎瞞咱?在長安是你誇大話,為什麼事到如今耍奸滑?左手拉住了李左車,右手再把欒布拉。三人同把那鬼門關上爬啊~啊~啊~啊……」

    「好。」方文岐大喊一聲,帶頭給何向東叫好。

    現場先是靜了一下,然後才爆發熱烈的叫好聲,誰都沒想到這個跟桌子一般高的孩子竟然能唱的這麼有味,簡直絕了。

    連角落頭的那小老頭眼睛裡也迸發出光彩來,吃驚地張大了嘴。

    相聲裡面所有唱的部分都叫柳活兒,這是何向東這些年專攻的部分,他會的可不僅僅是太平歌詞,戲曲,大鼓,墜子,十不閒,小曲小調都能來,祖師爺賞了這孩子一副金嗓子,再加上學的也刻苦,所以唱功相當了得。

    當然吃驚的還有後台的白鳳山,他也是唱老生的,可是何向東這一嗓子也把他震住了,這九歲的小孩子唱的是真好啊。

    想看這對師徒是不是有真本事的,白鳳山自然是不能缺了席的。林正軍也站在白鳳山身邊,問道:「怎麼樣?」

    白鳳山點頭道:「在這個歲數能唱成這樣,相當厲害了。」

    林正軍卻道:「方先生唱的才是好,那柳活兒可是一絕,人家父親也是唱京劇的,母親是唱評劇的,他是出生在戲曲世家的,只是後來說了相聲了,但是人家唱戲那是相當厲害。」

    白鳳山點點頭,對台上這對師徒多了一點信心和興趣。

    方文岐又問:「你京戲唱的不錯,評劇能不能來?」

    何向東得意道:「京戲我都算是外行,評劇我可是內行,人家評劇界都送我一個外號呢。」

    方文岐好奇道:「叫什麼。」

    何向東一拍胸脯,擲地有聲道:「馬三立第二。」

    「去。」方文岐沒好氣喝了一聲。

    台下就沒有不樂的,那個坐在角落的老頭也連連點頭,不由得多看了何向東幾眼。

    何向東笑笑道:「其實那都是玩笑話,我的真實外號叫小侯寶林。」

    方文岐趕緊攔他:「別胡說八道啊。」

    何向東還在說:「還有小小蘑菇、小二蘑菇、小三蘑菇……」

    瞧何向東越說越不像話,方文岐趕緊捂這小孩嘴,見何向東消停下來才說:「好嘛,這一下子侯家馬家還有常家那一堆蘑菇都讓你給得罪了。」

    台下那老頭也輕笑,自語了一聲:「小三蘑菇,呵呵……」

    何向東正經道:「好了,不開玩笑了,我們給大夥正經唱一句評劇,就來一句啊。」

    方文岐問道:「來一句什麼啊?」

    何向東道:「《秦香蓮》裡面包公的那一句,駙馬爺近前看端詳,咱爺倆一人唱一半怎麼樣?」

    方文岐問道:「我也得來啊?」

    何向東點頭笑道:「對啊,你可不得來嘛。」

    方文岐卻道:「可我也不是馬三立第二啊。」

    「第三,第三,您第三。」何向東連道。

    方文岐卻是瞪大了眼,道:「感情我還排你後頭啊?」

    何向東繼續出主意道:「要不你叫小侯寶林第二,小小蘑菇第二……」

    「哎喲,行了行了,我唱我唱,別第二第三了。」方文岐也是被這孩子弄怕了。

    台下觀眾也看的很有味道,一點不厭煩。

    「來了啊。」何向東瞪眼凝眉,使出包公的相兒來,唱道:「駙馬公近前看端詳。上寫著秦香蓮她三十二歲,狀告當朝駙馬郎。」

    唱腔老道、行腔流暢、韻味醇厚,走的是白派的唱腔。白派唱腔不以花腔俏皮調取悅觀眾,而是婉轉低回,含玉吐珠,非常有韻味,也是評劇各派唱腔之首。

    見台上這小孩唱評劇也如此了得,台下觀眾掌聲立馬就向起來了,叫好聲連連。

    待到方文岐接著唱了,他也沒二話,何向東話音剛落他便接了上去,這一開口就知道是不是行家了:「欺君王、瞞皇上,悔婚男兒招東床。殺妻滅子良心喪,逼死韓琪在廟堂。」

    掌聲暴動,觀眾都聽傻了,這老頭唱的也太棒了。

    最後一句是兩人合唱:「將狀紙壓至在了某的大堂上,咬緊了牙關你為哪樁?啊~啊~啊~」

    這一老一少,一嗓音老道悠然,一清亮童子音,配在一起簡直絕了。而且這二人唱戲的時候都是配合著表情身段來的,而不是站在舞台上乾巴巴唱戲。

    方文岐是從小唱戲,各路戲曲身段都爛熟於心,爐火純青,他對徒弟的教導也不僅僅停留在唱功上,連身段表情這些都要教。

    換句話說,這爺倆只要把這大褂一脫,換上戲服是能直接登台唱戲的,身兼多行,很了不得。

    「好。」觀眾都站起來鼓掌了,那些個老頭老太都叫好聲連連。

    何向東和方文岐連連鞠躬表示感謝。

    後台白鳳山緩緩吐出一口氣,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爺倆就這唱這一句就知道評劇的造詣低不了了。

    他們班子偶爾也唱點評劇,但一聽就知道完全不是人家對手,而且前面何向東一句馬派老生也把他驚住了,徒弟都唱的這麼好,師父豈能差的了。

    「如果他們相聲不行,留下來搭班唱戲可能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白鳳山眼珠微動,打起了這個主意。

    林正軍得意地看了白鳳山一眼,說道:「老白,怎麼樣,我說了人家是個好角兒了吧。」

    白鳳山笑笑,沒有回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42
第60章 文王卦

     相聲表演是要求看菜吃飯,看人下碟的,你表演的對象是什麼人愛聽什麼,你就得給人表演什麼。

    南甜北咸,東辣西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人家愛吃甜的,你給人家上一盤鹹的,人家能愛吃麼,你這相聲不得瘟了啊。

    就像這個劇場裡面的這些觀眾都是愛聽戲曲的,都是戲迷,你用戲曲來拉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指定沒錯,要是來一大段一大段的貫口,像八扇屏這種活,能不能在這幾位觀眾面前響起來,那就要難說了。

    墊話兒墊的不錯,可以準備入活了,方文岐繼續道:「剛才你唱的都是人家梨園行的東西,咱們相聲的本門唱你會不會啊?」

    何向東反問道:「太平歌詞啊?」

    方文岐應道:「對啊。」

    何向東道:「這有什麼不會的,簡單,您說來個什麼吧。」

    方文岐道:「這太平歌詞有老調和新調之分,也有單人唱的和對唱的,咱爺倆就來個對唱的文王卦吧。」

    「沒問題呀。」

    方文岐從棉布包裡面拿出黑色的水煮玉子,何向東的玉子已經送人了,他也沒來得及做新的,就他自己來打了,微微試了一串花點,然後打板唱道:「乾坤大來日月長。」

    「開天闢地有陰陽。」老調的太平歌詞的每句話最後一個字都是一個甩音,何向東唱的很好,這韻味一下子就出來了。

    方文岐再唱:「三皇五帝傳流下。」

    何向東再接,又是一個漂亮甩音:「千古漁樵話興亡。」

    「昔日裡有了一個姜呂望。」

    「渭水河邊釣文王。」

    「龍駒輾拉起了姜丞相。」

    「周文王為國就訪忠良。」

    「連拉了八百單八諸。」

    「全憑著,文王八卦算個陰陽。」何向東沒停著,繼續唱:「哎,算了又算,這娶媳婦的倒比出殯的強。」

    觀眾當時就繃不住了,笑了出來,文王卦這名字聽起來挺玄乎的,但是裡面的唱詞全都是大實話,所以其本身就是笑料。

    方文岐也唱不下去了,問道:「你這算盡陰陽五行八卦的文王卦就算出來這個玩意啊?」

    何向東倒還理直氣壯地反問:「有什麼不對的嗎?我算錯了嗎?」

    方文岐當時就豎起大拇指了,道:「呵,唱的真講理。」

    何向東得意道:「那是啊,文王卦算盡陰陽,幾千年來就沒有不靈過。」

    方文岐道:「那行,繼續唱唄。」

    何向東又起了個頭:「娶媳婦的倒比出殯的強。」

    方文岐立馬接住:「哎,算了又算,前清宮裡有皇上。」

    何向東再接:「哎,算了又算,這皇上不是個太監……」

    沒唱完就被方文岐給攔住了,驚愕道:「皇上不是個太監?」

    何向東還一臉納悶,反問:「他是嗎?」

    方文岐倒是被噎住了:「那到還真不是,關鍵是你這不押韻啊,咱們唱曲都講究合轍押韻,你這不押。」

    「您瞧我這個。」何向東再唱:「皇上不是個太監郎。」

    觀眾都笑,方文岐都驚住了,哭笑不得道:「還太監郎,虧你想的出來。」

    何向東道:「關鍵是看咱這唱腔,看咱這甩音。」

    方文岐趕緊攔他:「行了行了,別甩音了,那管什麼啊?」

    何向東道:「那咱繼續唱?」

    方文岐唱道:「算了又算,五穀雜糧就屬蠶豆大。」

    何向東接:「算了又算,田裡莊稼就屬高粱長。」

    這話對,方文岐再唱:「算了又算,那毛巾當不了毛巾被。」

    何向東接:「那棺材當不了新房床。」

    方文岐一笑,也不反駁,再唱:「算了又算,好說話的不是你的丈母娘。」

    何向東一指方文岐,接著唱道:「小矬子當不了人家的姑爺郎。」

    「去。」方文岐一推何向東。

    觀眾大笑,最後的底也響了,兩人沖觀眾一鞠躬,這開場的相聲也就表演結束了,爺倆抬著桌子就往後台走。

    角落的那個老頭也站了起來,往後台走去。

    出了出場門就瞧見了白鳳山和林正軍在那裡等著,林正軍趕緊跑過來接過這小桌子放在一旁。

    白鳳山看著方文岐,微微一笑,鄭重一拱手道:「方老闆。」

    方文岐也抱拳拱手,鄭重道:「白老闆。」

    兩人相視一笑,在旁的林正軍也鬆了一口氣。

    何向東卻不樂意了,跳著腳說道:「還有我呢,還有我呢。」

    白鳳山也笑著看著何向東,拱手道:「小何老闆。」

    何向東卻爭辯道:「別小啊,在相聲界我可是馬連良第二。」

    這話把大夥兒都逗樂了。

    方文岐笑著拍何向東的小腦袋瓜子,說道:「你是京劇界的馬三立,相聲界的馬連良是吧,你這行可跨的夠遠的啊。」

    「那是。」何向東得意道。

    白鳳山問道:「剛才我看這孩子唱腔十分老道,而且這身段明顯也是練過的,這是……」

    方文岐回道:「我都是按照京劇科班那樣打小就培育這孩子的,所以你別看他現在說相聲,換上戲服也是能登台的。」

    白鳳山點頭讚道:「是相當了得的。」

    林正軍也從戲台跑下來了,急忙道:「幾位爺,你們就別聊了,這馬上就要開場了,老白該你上了。」

    白鳳山點點頭,再一抱拳,對方文岐很鄭重說道:「拜託了,方老闆。」他們使盡渾身解數劇場也起不來,現在在方文岐師徒身上總算是看到點希望了。

    方文岐也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瞧今晚來的那麼幾個人就清楚了,他也不含糊,也抱拳道:「我盡力。」

    白鳳山道:「多謝。」然後便走到出場門候場了。

    方文岐沉沉呼出一口氣,看著身邊的小徒弟,道:「東子,咱爺倆是去後台休息啊,還是怎麼著啊?」

    何向東流著口水,說道:「師父,那林經理不是說請咱吃夜宵嘛,那我們先去吃著唄,邊吃邊等。」

    方文岐嫌棄地看著自己徒弟,語重心長道:「孩子啊,你無恥的樣子怎麼這麼像我啊。」

    何向東都被逗樂了。

    方文岐拍拍徒弟的腦袋,道:「走吧,咱吃他個地動山搖。」

    「哈哈……」兩師徒笑著就往外走。

    這時候那個穿中山裝的小老頭也來到了後台,他一把叫住要離去的方文岐:「請留步,先生是方文岐嗎?」

    方文岐回頭看去,瞳孔慢慢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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