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1942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2
第20章 砸掛

     「現場再砸一回掛。」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何向東下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何向東道:「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這下聯是什麼嗎,我這下聯叫『雨打沙灘點點坑』。」

    「對得好,好聯。」方文岐目光微微一凝,自己這徒弟怎麼突然把正確的下聯說出來了,他到底要幹嘛。

    黃華也霍然看來,眼睛睜得很大,這孩子要幹嘛?

    何向東微微一笑:「要說這學問啊,還得是您高,作協裡面有您。」

    「倒是還真有。」方文岐雖然不知道何向東想幹嘛,但還是依然捧著。

    何向東又道:「上個月,您收到作協的來信,讓您去開會,有這事吧。」

    方文岐道:「有啊,我們作協經常開會。」

    何向東拿起桌子上的手絹,一打開,當做是一封信,念道:「請方文岐老先生下週日到我司開會,請務必穿著領帶。」

    方文岐道:「這正式場合都得打領帶啊。」

    「對啊,然後您就打著領帶去了,扎的漂漂亮亮的。到那兒一看,哎呀,他們還穿著襯衫和褲子,哎呀。」說著,何向東用手捂著臉,趴在桌子上一臉悔恨。

    方文岐倒是嚇一跳:「嚯,我光著去的啊。」

    觀眾也笑。

    何向東心裡頓時一鬆,包袱響了,繼續道:「這不可嘛,那街上的人都看瘋了,嚯,這老鳥……」

    方文岐趕緊攔他,怒罵道:「去去去,胡說什麼呢,什麼鳥。」

    「籲……」觀眾開始起鬨,氣氛熱了起來。

    「嘿嘿。」何向東一笑,說道:「去作協開會了呀,住宿是主辦方安排的,住在大酒店裡面,一人一間,獨門獨棟。」

    「誒,對,我們的待遇好。」方文岐繼續捧著。

    何向東看觀眾,道:「諸位,你們可能不知道啊,我師父雖然是個文學家,但是人家也是農村人,都沒住過酒店。」

    方文岐道:「這是第一次住。」

    何向東道:「服務員把我師父帶到房間裡面,就關門出去了。正所謂人有三急啊,不一會兒我師父肚子就痛了,要上茅房。」

    「肚子疼了嘛,那也沒轍。」

    何向東看那個老闆,說道:「像那位老闆見多識廣,住過大酒店肯定知道,人家酒店房間裡面就有茅房。」

    那老闆也笑笑點頭。

    何向東繼續道:「但是我師父不知道啊,他還打算出去找茅房呢,可是這酒店的門他也不會開啊,關裡頭了,那怎麼辦呢,哎呀,肚子又疼。」

    方文岐也納悶,問道:「是啊,那怎麼著啊。」

    何向東一拍手,道:「我師父想出一個好辦法。」

    「什麼好辦法。」

    「拉褲子裡。」何向東一臉猥瑣。

    觀眾爆笑。

    方文岐卻趕緊攔他:「我都沒聽說過,拉褲子裡還是好主意啊?」

    何向東理所當然道:「您可以把褲腿紮上,這樣就掉不出來了。」

    「嚯……」方文岐嚇一跳。

    觀眾都笑得不行了,掌聲連連。

    何向東看現場反應這麼熱烈,他便放的更開了,道:「我師父也猶豫啊,又看到牆角有一份報紙。」

    「有辦法了。」方文岐篤定道。

    何向東卻道:「等會可以用它擦屁股。」

    「去去去,我是想瞎了心了吧,想出這好主意。」方文岐罵道。

    觀眾都笑得不行了,那油光發亮的老闆更是笑得前俯後仰。

    何向東也笑笑,道:「不開玩笑啊,最終我師父想了一個好招兒,拉報紙裡面,嘩,拉住五六斤來,各種形狀都有,糖葫蘆啊,大包子,還有那煎餅果子,那一尺來長的大果子……」

    方文岐見何向東越說越不像話,趕緊攔他:「行了行了,你歇會吧,噁心不噁心啊,你等會讓別人怎麼吃飯啊。」

    旁邊那幾個賣吃食的小販也黑了臉,這倒霉浪催的。

    何向東摸著肚子,一臉輕鬆地說道:「啊呀,好舒坦,好舒服。正當我師父舒坦的時候,門被敲響了,服務員來了。」

    「來提供服務來了。」

    何向東急的團團轉:「怎麼辦呢,怎麼辦呢,這堆東西還在這兒呢,要是被人看見,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是啊,這可不能被人瞧見啊。」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誒,有主意了。」何向東認真看著地上,就像那裡真的有一坨似得,然後突然爆喝一聲:「嚇。」

    方文岐倒是被何向東嚇一跳,急忙道:「你嚇唬它幹嘛,它還能被你嚇唬跑了啊?」

    觀眾都笑得不行了,掌聲雷動。

    何向東又急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哎呀,看不見我,看不見我……」何向東摀住了眼。

    方文岐道:「你摀住自己眼有什麼用啊?」

    何向東又鬆開了,道:「怎麼辦,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這眼瞧著人馬上就得進來了。」

    「是啊,怎麼辦呢。」

    何向東往地上一蹲,雙手捧起一個東西來,臉上露出極端複雜的表情,悲憤、嫌棄、無奈、視死如歸……

    觀眾也有搭茬的,都在喊:「吃了,吃了,吃了它……」

    何向東都愣了,看著觀眾一臉驚訝,又轉頭對方文岐說:「師父,你看他們,好噁心啊……」

    「哈哈……」觀眾都笑了。

    方文岐也笑,道:「那你得趕緊想個招兒啊。」

    何向東又看著手上的那一堆,閉上了眼,嘴裡也不知道念叨著什麼,突然用手往旁邊一扔,大叫一聲:「走你。」

    「糊牆上了啊。」方文岐驚叫道。

    何向東笑眯眯點頭,道:「然後再把那報紙扔到垃圾桶裡面……」

    方文岐打斷他,道:「你等會吧,有垃圾桶啊?」

    何向東都愣了,一臉恍惚,最後來了一句:「昂。」

    方文岐道:「那我幹嘛還糊牆上啊,我也是夠缺心眼的。」

    何向東道:「當時不是著急了嘛。話說這敲半天門的服務員拿鑰匙開門進來,進來一說『哎喲,哎喲,先生,我還以為您不在了,這才開了門,我們這……恩?」

    何向東目光凝視旁邊,眼睛瞪得越來越大。

    方文岐道:「你少來這套,看什麼呢。」

    何向東道:「看見了,服務員都看見了。要說我師父也聰明啊,立馬從兜裡面拿出十元錢來給服務員,讓人家別把這事說出去。」

    「對,得給人家封口費。」

    何向東道:「可人家服務員不要,人家還拿出20塊錢來給我師父,說『我給你20塊,您再給我演示一遍您是怎麼拉上去的唄,這簡直是世間的奇蹟啊。』」

    方文岐推何向東,一臉嫌棄道:「去去去,什麼奇蹟啊,你別胡說八道了。」

    何向東也看方文岐,隱秘地努了努嘴,意思是可以入活兒了,因為這些墊話兒全都是何向東砸掛的,跟之前學的不一樣,所以怎麼入活兩人也沒商量。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2
第21章 了不得了

     方文岐看到了何向東的努嘴,也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方文岐說了幾十年相聲了,捧著何向東入活兒一點不成問題。

    當下他道:「這我得給人家服務員解釋啊,我是鄉下來的,我是個粗魯人,您就別跟我計較了。」

    何向東卻搖頭道:「粗魯人?這您可比不了啊。」

    「這我怎麼比不了了?」方文岐也納悶。

    何向東道:「這可是一位古人吶。」

    「哦?」

    何向東道:「我說說,您聽聽,在想當初,唐朝有一位粗魯人。此人複姓尉遲,單字名恭,號敬德(dei第二聲),保定山後劉伍州。日搶三關,夜奪八寨。自秦王,夜探白壁關,敬德月下趕秦王,打三鞭,還兩鐧,馬跳紅泥澗。」

    這些東西何向東練了無數遍了,早已爐火純青了,入了活之後更是自信,舉手投足風範十足:「自降唐以來,征南大戰王世充,掃北收服皮克能。跨海征東,月下訪白袍。唐王得勝,班師回朝。那尉遲恭,因救白袍,在午門外拳打皇叔李道宗,打掉門牙二齒。唐王大怒,貶至田莊。到後來,白袍訪敬德,那尉遲恭獨坐船頭垂釣,忽聽得,身背後人又喊,馬又叫。我乃征東薛平遼,特地前來訪故交,你我金殿去交旨,保你為官永在朝。敬德言道,將軍不要錯認,我乃山野村夫,耕種鋤刨,一……粗魯人也。這您比得了嘛。」

    一大段貫口下來,無磕無碰,氣度儼然,觀眾連連叫好。

    方文岐道:「這我可比不了,這是門神爺啊,我哪敢比啊。其實我做出這種事情來啊,只是一時莽撞,您把我當一莽撞人就好了。」

    何向東再搖頭,道:「莽撞人,這您可比不了?」

    「這我怎麼又比不了啊?」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道:「這又是一位古人吶。」

    「哦?」

    整個八扇屏裡面最難的一部分要來了,只見何向東抓著手背上的袖子往上翻了個半翻,相聲表演的時候一般袖子是不能亂動的,偶爾在表現人物的時候才會用的,就像何向東馬上要賣力氣了,把袖子翻了個半翻,這叫龍抬頭,力氣賣完就會放下來的。

    「我說說,您聽聽,在想當初,後漢三國,有一位莽撞人。自從桃園三結義以來,大爺姓劉名備字玄德,家住大樹樓桑。二弟姓關名羽字雲長,家住山西蒲州解梁縣。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陽郡。後續四弟,姓趙名雲字子龍,家住真定府常山縣,百戰百勝,後稱為常勝將軍。」

    何向東轉過身來,雙腿一跨就是一匹駿馬,雙手一撐便是一桿長槍:「只皆因長阪坡前,一場鏖戰。那趙雲,單槍匹馬,闖入曹營。砍倒大蠹兩桿,奪槊三條。馬落陷坑,堪堪廢命。曹孟德,在山頭之上,見一穿白小將,白盔白甲白旗靠,坐騎白龍馬,手使亮銀槍,實乃一員勇將。心想,我若收服此將,何愁大事不成,心中就有愛將之意。暗中有徐庶保護趙雲,徐庶進得曹營,一語未發。今日一見趙將軍馬落陷坑,堪堪廢命,口尊丞相,莫非有愛將之意?」

    何向東再轉身,瞪眼凝眉,抿嘴繃臉,使出曹操的相兒來:「曹操言道:『正是。』徐庶言道:『何不收留於他?』曹操急忙傳令:『令出山搖動,三軍聽分明,我要活趙雲,不要死子龍。若有一兵一將傷損趙將軍之性命,八十三萬人馬,五十一員戰將,與他一人抵命。』眾將聞聽,不敢前進,往後而退。一仗趙雲懷揣真龍,二仗常勝將軍實在驍勇,殺了個七進七出,這才闖出重圍。曹操言道:『這員勇將,焉能放走,後頭緊緊追趕!』追在當陽,張飛趕到,高叫:『四弟不必驚慌,某家在此,料也無妨!』」

    這幾年日夜苦練基本功的成果終於展現出來,何向東在場上閃轉騰挪,進退有據,風範十足,儼然有了幾分大師的氣度:「讓過趙雲的人馬,曹操趕到,不見趙雲,見一黑臉大漢,立於橋上。曹操忙問夏侯憞:『這黑臉大漢,他是何人?』夏侯憞言道:『此乃是張飛,一……莽撞人。』曹操聞聽,大吃一驚。想當初關公在白馬坡斬顏良之時曾對某家言道,他有一結拜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在百萬軍中,能取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反掌觀紋一般。今日一見,果然英勇,撤去某家青羅傘蓋,觀一觀莽撞人的武藝如何?」

    「青羅傘蓋撤下。」接下來便是到了這個貫口最快的地方,而且是越來越快,只見何向東嘴唇一張,舌燦蓮花:「只見張飛豹頭環眼,面如潤鐵,黑中透亮,亮中透黑。頦下扎裡扎沙一部黑鋼髯,猶如鋼針,恰似鐵線。頭戴鑌鐵盔,二龍斗寶,朱纓飄灑,上嵌八寶雲羅傘蓋,花冠雲長。身披鎖子大葉連環甲,內襯皂羅袍。足蹬虎頭戰靴,跨下馬,萬里煙雲獸,手使丈八蛇矛。站在橋頭之上,咬牙切齒,捶胸憤恨。大罵:『曹操聽真,呔!今有你家張三爺在此,爾或攻,或戰或進或退或爭或斗。

    不攻不戰不進不退不爭不鬥,爾乃匹夫之輩。』大喊一聲,曹兵嚇退。大喊二聲,順水橫流。大喊三聲,把當陽橋嚇斷。」

    何向東有些氣喘,頭上也冒了汗珠子,說大段的貫口太累了,他也非常賣力氣,接著便是一個漂亮的收尾:「後人有詩贊之曰,長阪橋前救趙雲,嚇退曹操百萬軍,姓張名飛字翼德,萬古留芳莽撞人。」

    「好……」

    「好,說得好……」

    「再來一個。」

    觀眾們掌聲雷動,那個給錢的老闆掌拍的尤為激烈,連聲叫好,大聲說這錢沒白花,可了不得了。貫口活兒的觀賞性還是很強的,聽相聲演員在台上直工直令來一大段兒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當然也非常考驗相聲演員的基本功。

    說罷,謝觀眾,何向東和方文岐連連鞠躬,感謝觀眾捧場,何向東也沒閒著,又拿起笸籮一個個打錢過去,嘴裡說著:「您費心,您受累,您捧了。」

    這一場大家給的也很痛快,興許是看何向東這小孩子賣藝也不容易吧,這一場打下來有小六塊錢,加上那個老闆給的十塊,足足十六塊了,很難得生意這麼好的。

    黃華幽幽走過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小眼神真是太……太……太複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2
第22章 江湖

     「沒人性啊?」黃華發出一聲悲呼,仰天長嘆。

    何向東一臉愕然地看著他這位快要發瘋的叔。

    方文岐走到黃華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阿華,你上場表演不一定比東子差的。」

    聽到這話,黃華都快哭出來了:「我今年都四十多了,他才九歲啊。他演這一場打的錢都有我七八場那麼多了,觀眾反響那麼好……」

    何向東也有點不好意思,撓著頭,羞赧道:「其實這是看天分的。」

    神補刀,黃華瞳孔放大,噴血不止。

    等黃華走後,何向東才走到師父身邊去,低著頭說:「對不起師父,今天是我自作主張了,您責罰我吧。」

    方文岐看著面前這個九歲的小孩,也很是感慨,他這個徒弟比他想像的還要出色,有徒如此,他還能說什麼呢。

    「八扇屏有他原本的墊話兒,你今天是自作主張改了。你師父我從來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相聲需要創新,需要進步,我看不慣的只是那些拋棄前輩們的努力,拋棄百來年前輩們總結出來逗樂法子,自己在那裡瞎胡來的人。今天……你做的很好。」

    何向東抬頭看著師父,臉上慢慢洋溢起了笑容,這是他第一次改傳統相聲,但這只是一個起步。

    相聲演出都是演一場收一場的錢,黃華演了兩場也收了兩場的錢,第一場和方文岐的對口相聲兩人對分的錢,第三場他是個人的快板,拿了獨份。

    傳統的規矩如此,黃華也很豁達沒抱怨方文岐的收入比他多,幫著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方文岐和何向東把借來的凳子還回去,說了不少感謝的話,然後一老一少逛起了集市。

    快到中午,集市上依舊人滿,小攤小販也還在吆喝他們賣的玩意兒。

    何向東很是興奮,再怎麼說他剛剛也算是掙了一大筆錢啊:「師父,按照規矩,您是不是得給我個破份兒?」

    拿份錢是在茶社劇場這些地方演出的時候才開始算的,因為在這裡你就有了各種支出了,而且演員也多,不再是街頭各幹各的了。

    觀眾也可能是來捧某一個角兒才來的,同時也聽了別的藝人的手藝,才給了錢的,這時候如果還是按照原本分賬方式就不好了。

    尤其是在大劇場,大家都是買票進場,就花一次錢,這錢你怎麼算,大角兒和一個剛出師的小藝人拿一樣的錢?這顯然不合理。

    所以後來也有了開份兒之說,根據藝人的水平和號召力來確定分錢,基本演員是拿一個份兒,行話叫整份兒。水平一般的演員或者剛出師的拿的是破份兒,70%或者90%,叫七釐份兒、九釐份兒。學徒一般是不拿份兒的,偶爾分一點零錢,能頂場的學徒可以拿三釐份兒或者五釐份兒,也還有「板凳份兒」和「服裝份兒」之說。

    有號召力的大角兒還可以拿加份兒,因為其他演員都是指著你吃飯的。所以藝界還有「角兒」和「腕兒」之分,出了名的就叫腕兒,就像後世的炒作,上幾個節目,弄出點緋聞來,紅了,這叫腕兒。

    別人指著你吃飯的才叫角兒,一整個劇場的演員都指著你的號召力吃飯,你要是病了不來了,大傢伙都得餓肚子,這叫角兒。

    聽到何向東想拿破份兒,方文岐黝黑的老臉露出了一點笑意,道:「個子不高,想法倒是不小啊。」

    何向東道:「師父,那十塊錢還是人家看我面子給的呢,您不分我點兒您好意思嗎?」

    方文岐卻理所當然地反問道:「好意思啊,為什麼會不好意思啊?」

    何向東被師父的無恥驚得目瞪口呆。

    「行了,給你買個煎餅果子當算獎勵了。」方文岐去買煎餅果子給何向東糊弄事兒了,賣煎餅果子的那小販也是黑著臉給做的,估摸著前面也聽見了何向東的相聲了。

    方文岐給何向東買了一個,自己沒買。

    何向東抱著在啃,一老一少繼續逛集市,在一個擺掛算命的攤子上停了下來,看穿著馬褂的算命人盤腿坐在地上在給人算命。

    看了很久,等那人給客人算完卦,客人也走了,方文岐這才抱拳拱手上前道:「這位兄弟戧金活兒使得不錯,兄弟我是團春的,都是老合,多來往啊?」

    算命的那人大概五十來歲,這人還奇怪地看著方文岐,問道:「合什麼?這位老闆你要算上一卦嗎?」

    方文岐一愣,隨即笑著拱拱手道:「不了,打攪了。」

    說完轉身便走了,留下那算命的一臉莫名其妙。

    何向東在師父後頭跟著,只聽得方文岐嘴裡在念叨:「原來是個空子。」

    何向東不懂,發問道:「師父,是那個算命的算不準嗎?」

    方文岐也笑了,道:「金點行的哪有絕對算得準的啊,都是腥活為主,偶爾有兩個會點尖活的可就了不得了,我剛才也是看這個戧金的挺有門路的,還以為是個老合,原來是個空子。」

    金點行指的就是算卦算命這一行的,戧金的指的是相面的。腥活就是假貨,以忽悠為主,尖活就是讀過一點玄學卦書的書的那種人,金點行有句老行話叫做「腥加尖,賽神仙」。

    老合就是老江湖人,空子是不懂江湖事的人。這裡所指的江湖並不是武俠小說裡面一言不合就漫天亂飛的那種,也不是混黑的那種,而是跑江湖。

    在舊社會,賣藝的,說相聲的,算卦的,打把式的,唱曲的,賣估衣的,賣膏藥的,賣眼藥的之類的這些人,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跑江湖的,江湖也是由這些人組成的。

    江湖也有暗話,叫春點,說的學術一點叫做為了維護職業共同體的利益而產生的專業術語。就像前面在說相聲的時候,何向東跟師父說打了載、中塊錢就是春點裡面的行話,你總不能直接大聲嚷嚷我們掙了多少多少錢吧。

    見師父性質有些不高,何向東勸慰道:「師父,您也別想那些事兒,人家算卦的跟咱說相聲的又不挨著,人家好壞對咱又沒影響。」

    方文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啊?」何向東也是一愣。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3
第23章 聽師父說過去的故事

     方文岐淡淡一笑,解釋道:「相聲是打哪兒來的,就是從街頭起步的,相聲產生的百多年裡面,我們一直在學習,上至廟堂下至江湖、大到國家小到家庭都是我們學習的對象。」

    「就拿剛才的算命的來說,我們傳統的相聲裡面就有《大相面》、《揣骨相》。還有看到那邊賣衣服的沒,《賣估衣》哪裡來的,就是打人家這裡學來的。還有那邊叫賣蔬菜水果的,我們相聲裡面也有《學叫賣》的老段子,包括你手上在吃的煎餅果子,老相聲《滿漢全席》也可以說。文有文章會,武有大保鏢。現在你還覺不覺得,其他行業的好壞跟咱們沒關係?」

    「額……」何向東更是一愣。

    方文岐向前走去,邊走邊道:「小子,相聲就是來源於我們的吃喝拉撒的,可不能學那些人說拉屎放屁髒了,有本事你別拉屎放屁啊。都說相聲來源生活,生活是什麼,可不是雞零狗碎吃喝拉撒嘛,換個詞能高雅多少啊,哼。」

    何向東愣了好一會兒才追上去。

    追上師父之後,方文岐還在自顧自地感嘆道:「現在是越來越不行咯,像建國之後大家都要說新相聲,雖說是拋棄了很多老前輩的努力吧,但那時候至少大家作藝的態度還是認真的,曲藝團有些人為了寫相聲都是花好幾個月甚至一兩年的時間到基層去和大家同吃同住,感悟生活。」

    「那些相聲雖說都是批判性的或者是歌頌型的,但確實也出了不少好東西。只是我呀捨不得那些老掉牙的老玩意兒,不然後來……呵,唉。再到後來啊,又遇到十年大動.亂,我們這些藝人死的死,逃的逃,傷的傷,隊伍也亂了,也不知怎麼著了,那個時候曲藝團寫出來的新相聲卻一點相聲味兒都沒了。」

    「本以為大動.亂結束,大夥兒日子也越來越好過了,大家也都能好好作藝了。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現在就很少見那種能深入基層體會幾年的藝人了,都是坐在辦公椅上翹著二郎腿寫相聲。我們說相聲都是平地摳餅對面拿賊,你沒跪在地上撿過錢,坐在辦公室懂什麼才是相聲啊。唉,這些年藝人談錢的是越來越多,作藝的卻越來越少。現在的相聲是越來越不好笑咯,是越來越沒相聲味兒了,大傢伙都在往電視台擠,出名了好到處跑穴掙錢去,誰有心思好好作藝啊。」

    「新相聲都是拍著腦袋寫出來,老的相聲又被他們貶的一無是處。現在我們這些從街頭起來的老藝人還在,侯爺、馬三爺這些大師都還在,都已經變成這副操蛋的現狀了。我是真怕啊,真怕要不了幾年,我們這些人堅持了一輩子的相聲就再沒人聽了……」

    方文岐發出一聲長嘆,蒼老的臉龐多了幾分揮之不去的憂愁,這個為了相聲堅持了一輩子的老人,鬥爭了一輩子的老人,終於發出一聲擔憂的嘆息,他反對過整個相聲界,卻終究還是敗給了現實。

    何向東默默低著頭,連煎餅果子吃起來都一點味道都沒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很重,有一種無言的壓抑感讓他步伐都沉重了不少。

    「師父,你們當年都是怎麼學藝作藝的啊?」不知道為什麼,何向東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方文岐看看四周,陷入了回憶,又看著他唯一的徒弟,默默嘆道:「現在真的跟我們當初不一樣了。那時候可比現在熱鬧,什麼樣的手藝都有,北京的天橋,天津的三不管,南京的夫子廟,老手藝人可多了,各行有各行的買賣,各家有各家的絕活。」

    「我也是跟著你師爺在街頭賣藝出身的,就在北京天橋那裡,唱戲的,說書的,練把式的,唱大鼓的,變戲法的都有。曲藝是後來的叫法,我們以前都是叫十樣雜耍,吹打拉彈說學逗唱變練,各有各的買賣。生意也有文武之分,像算卦這種文活就不能跟打把式的武活在一起,不然人家一敲鑼打鼓,你這兒人不都跑了啊,生意可就做不下去咯。」

    「那時候行有行規,我們這些跑江湖的也有一個長春會,也有會長帶著大家,約束著大夥,包括各家買賣離多少距離,文活在左武活在右,這都是有規矩的,大家也都遵守著。現在是沒有江湖氣咯,不過也好,畢竟時代不同了嘛,現在藝人地位也高,出門在外也沒人看不起,可不是我們那時候的下九流行當咯,這一點所有藝人都要感謝政府。」

    「我跟你師爺最開始也是撂地說的,風吹日曬的,掙得也少,日子過得恓惶。後來我也是去了常家人的啟明茶社說相聲,日子才慢慢好過起來,那時候老常爺都還活著,老常爺是穴頭可也是說相聲出身的,對我們這些藝人很照顧,也教了我這個晚輩很多東西,我到現在都還記著人家的好。東子你看,老常爺當年送我的玉子,我還留著呢。」

    方文岐那懷裡拿出一個用絲綢認真包好的玉子,遞給了何向東。何向東很小心打開來,保存地很好,兩塊黑色水煮的玉子板,這些年出來演出師父一直帶在身上,沒用過,只是做一個信念存著。

    何向東稍微看了一會兒,方文岐就拿回來了,小心地用綢緞包好再放到厚厚的綢包裡面,然後繼續說:「那個時候小蘑菇常家大爺也還在呢,我們還一起說過相聲呢,人家可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你不要看你今天觀眾反響很不錯,小蘑菇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比你強多了。後來抗美援朝的時候小蘑菇去了朝鮮慰問,被炸死了,犧牲了,唉……可惜了,作藝先作德,真是讓我們這些晚輩欽佩啊。」

    「再後來啊,新中國了,大家都進曲藝團了,也開始相聲改革了……」

    那天何向東記得師父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往事,也不知道是被那個算命的空子勾起來的,還是憋得太久了,反正是說了許多,從小鎮到家裡一直在說。

    這年何向東還太小,什麼都不懂。等到很多年之後,經歷無數風風雨雨,他再回憶起今天的事情,心裡卻全都是心疼。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3
第25章 小胖子的煩惱

     「樹葉~」

    「樹枝~」

    「河水~」

    「小魚兒~」

    嗓音清越,穿透力極強,何向東在小溪邊上練功,相聲藝人練功有很多法子,像這種看見說什麼的也是一種,主要是為了亮嗓子。

    說完一陣,何向東又拿起放在身邊的兩個酒瓶子當做金錘揮舞了起來,上下翻飛,煞是威武,耍出不少像模像樣的好把式。

    練了半個多小時,出一腦門汗,把酒瓶子放好。何向東又唱起了小曲兒,依舊是太平歌詞,他自己也特愛唱,是勸人方和韓信算卦。

    日上三竿頭,流水潺潺而過,清風徐徐而來,很舒適,尤其是躺在大石頭上的何向東更是舒適。

    「喂,這大白天的你就這樣躺著啊?」田佳妮也來到小溪邊找何向東完了。

    何向東眼睛都沒睜,愜意道:「躺著多舒服啊?」

    田佳妮瞪起了眼珠子,不滿道:「你是舒服了,人家大石頭受得了嗎?」

    大石頭在何向東底下說道:「還行,東子也不重,壓上來剛剛好。」

    田佳妮對這兩個活寶也是無語了,趕緊小跑過去把兩個人拉開了,何向東起身坐到一旁,小胖子也起來坐在他身邊。

    大石頭就是石磊那小胖子,因為名字裡面有四個石頭,所以何向東和田佳妮都堅決要求叫他大石頭,反對票無效。

    何向東問道:「大石頭,你今天怎麼沒去上課啊?」

    小胖子憨憨地說道:「今天放假?」

    何向東驚訝道:「你們校長死了啊?」

    小胖子還納悶呢,驚愕道:「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啊?」

    何向東卻反問他:「要不然這沒節沒假的,你放的哪門子假啊?」

    見謊話被戳穿,小胖子胖臉微紅,也不好意思說話了。

    田佳妮在一旁也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你這麼不想去上學?」

    小胖子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上課都學不會,都聽不懂。」

    何向東道:「什麼課啊,這麼厲害,連我們石家大少爺都聽不懂。」

    小胖子低聲羞惱道:「什麼課都聽不懂。」

    何向東搖頭感嘆道:「人才難得啊,你們校長肯定特想弄死你吧。」

    小胖子聽得卻連連擺手,連道:「沒有,沒有,我們校長人很好的,我們老師也很好,就是,就是經常家訪和我爸說我學習的事兒,我爸經常揍我,學習同學也笑我笨,我不想上學,我想和你們一樣學藝可以嗎?」

    說著,小胖子用非常渴求的眼神看何向東。

    何向東和田佳妮互看一眼,兩人都笑了,何向東無奈道:「你以為我們學藝就不用讀書了?」

    小胖子反倒是很驚訝,問道:「要嗎?」

    何向東道:「廢話,我們每天都要學,我們看的書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我們師父都是一手棍子一手書把我們這樣教出來的。」

    「也要唸書啊?」小胖子瞬間興致不高。

    何向東語重心長道:「書還是要讀的,人不學不知義,孔子不是說過嘛,不讀書你都吃不上嘎巴菜。」

    田佳妮被何向東逗笑了,道:「講的真是在理啊。」

    小胖子倒是一臉認真,問道:「這孔子是誰啊,是你的好朋友嗎?」

    何向東和田佳妮對他瞬間觀為天人,何向東也很認真說道:「他們家是賣嘎巴菜的,孔記。」

    「那有機會真的要去吃吃看了。」小胖子一臉若有所思,外加饞嘴。

    「什麼亂起八糟的。」田佳妮忍不住吐槽這兩個傢伙。

    何向東也笑笑,問道:「你什麼課啊,明天我陪你去上課得了,我倒是要看看有多難。」

    「真的啊?」小胖子兩眼瞬間發亮。

    「當然啊。」何向東從來沒上過學,他的知識都是師父教的,作為他這個歲數的孩子再怎麼成熟都不可能不對學校感興趣的。

    不是有那麼句話嘛,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沒上過學的天天想進去,在上學的卻天天想逃跑,也是無奈。

    「你真的要去啊?」田佳妮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何向東回答道:「是啊,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胖子也看向田佳妮。

    田佳妮搖頭道:「算了吧,我明天還要學藝,師父要給我配弦,我不去了。」

    何向東問道:「那行吧,就我和大石頭去吧,哎,大石頭,我能進你們學校上課嗎?你們老師會不會把我趕出來啊?」

    小胖子道:「不會的,你可以去旁聽幾節課的,我們老師一般不管的,到時候跟教導主任說一聲就好了,說你是我家親戚就好了。」

    「哦,那就好。」何向東應承了一聲,內心卻隱隱有些激動起來。

    80年代的小學並不像後世那樣封閉式教學,進出相對還是比較寬鬆的,而且那個時候教學環境都很淳樸,算是真正做到了有教無類。

    你一個小孩去人家學校聽幾節課一點問題都沒有,老師也很樂意教你,教的肯定也是非常認真的,不像後世連門都不讓進。

    那個年代的老師的工作態度是相當認真的,基本上所有老師都會經常家訪和家長探討孩子學習,一趟又一趟,不厭其煩。

    甚至還有老師每天會在學生的作業上寫上評語,讓學生拿回去給家長簽字並寫上反饋意見,再拿回來,這都是額外付出,不求回報的,這年代的老師都是園丁,不像後世某些老師換個座位都要你塞紅包。

    「明天都是什麼課啊?」何向東又問了一句。

    小胖子響了一會兒,道:「明天是語文,數學,音樂,還有體育,四門課。」

    「好嘞,瞧好吧您吶。」何向東很是興奮地應了一聲。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上課的地點還有上課時間,到中午飯點,這幾人也就各自回家了。

    午飯後,何向東又在學相聲的正活兒,還是八扇屏,他還沒有學熟,依然和師父在練習。方文岐也告訴何向東了,說是過幾天他們老哥幾個有個小聚,還有一個遠來的貴客,會帶何向東一起過去見見世面,也會在場上表演節目,讓他好好準備。

    何向東也應承下來了,然後繼續練功,這一練就到了晚上。拖著滿身疲憊的身軀倒在了床上,眯上了眼,開始憧憬起了明天的第一次校園之旅。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26章 相聲藝人的自我修養

     第二天清晨,何向東起了個大早,匆匆吃了早飯就跑出去了,跟師父說是出去練功了,方文岐也沒管那麼多。

    學校離何向東家倒也是有些路的,何向東一路小跑,差不多跑了一個小時才到學校,那時已經是朝陽升起了。

    在門口,何向東看到等的急促不安的石磊。

    何向東趕緊跑過去道:「大石頭,我來了。」

    小胖子背著書包也趕緊跑過來,喘著氣問道:「你怎麼才來啊,我等你半天了。」

    何向東解釋道:「太遠了,我跑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呢,現在應該還沒開場吧?」

    「開場?」小胖子納悶問道。

    「哎呀,開學,上學,哎呀,就那個意思。」何向東還有點解釋不清楚了。

    小胖子也明白過來了:「你說上課是吧,現在還沒有,我帶你進去吧,去找我們的教導主任,跟他說一聲你來聽一天的課,他很好說話的。」

    何向東笑著催促道:「好嘞,快走。」

    這兩個小傢伙在校門口跟看門的大爺打了個招呼就邁著小短腿急匆匆跑進去了,在二樓的辦公室找到了教導主任。

    這位教導主任是個中年男人,何向東對他說他是石家的遠方親戚,想轉到這邊來上學,先來學校聽聽課,再辦轉學手續。

    這話聽得小胖子是滿腦袋汗珠子,他長這麼大都還沒騙過人呢,第一次陪人撒這麼大的慌,心虛的慌。

    幸好,教導主任非常好說話,見何向東年輕小卻非常機靈,又非常懂禮貌,就非常大方地答應了這個請求,還帶著何向東去找小胖子的班主任,說了這事兒。

    班主任姓石,是個女老師,年齡不大。第一節課語文課就是她教的,她對何向東說:「何同學……」

    何向東趕緊道:「哎喲,您客氣了,叫我東子就行。」

    石老師卻是笑笑,道:「行了,在學校都是要叫同學老師的,都隨意點吧,我叫你何向東好了。行了,走吧,快上課了。」

    「長幼有序,您是長輩您先請。」何向東笑著說道。

    石老師也很開心,也笑了,道:「你這小孩還一套套吧,行吧,跟著我來吧。」

    就這樣,何向東跟在石老師的身後,心裡隱隱有些激動起來,臉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悅,第一次上學啊,多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何向東已經陷入無限幻想當中了,一定要好好表現。

    到了教室裡面,都是老式的課桌,兩個人用一張桌子,桌子下面是掏空的抽屜,像書櫃的那種,不能像抽屜那樣拿出來。

    所有的孩子都乖乖地做好,兩隻手手肘疊放好在桌子上,小胖子也早就在教室裡面做好了,他個子高坐在最後一排。

    石老師領著何向東進來,介紹道:「來,各位同學,今天我們班裡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一下。」

    「啪啪啪……」掌聲響起,尤其是小胖子拍的尤為激烈,一雙胖手掌都拍紅了。

    石老師對何向東道:「來,新同學,向大家介紹你自己吧。」

    「好嘞。」何向東邁著四方步出來,抱拳向教室裡面的同學拱手,道:「學徒……學……學生何向東向各位同學致敬。」

    深鞠一躬,又轉身向石老師抱拳鞠了一躬道:「向石老師致敬。」

    石老師眼前一亮,好大的禮數啊,旋即這老師又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數落起了班裡的同學:「你看看你們,再看看人家新同學,看看人家多懂禮貌,你們這些猴崽子是怎麼教都教不會,你們呀……」

    這番話說的班裡同學和何向東都不好意思起來了,何向東這從街頭混起來的早熟的孩子還有點擔心起了老師的這番話會不會給他拉仇恨。

    何向東看著班裡同學,又笑著打圓場道:「小子我初來貴寶地,大家都是扎一刀,咯噔咯噔冒紫血的好朋友,您諸位胸懷似海義氣千秋,都是南走一千北走八百都尋不到的良善人。小子我初來乍到,有什麼冒犯的,多多包涵,學徒我謝謝您諸位了。」

    班裡霎時寂靜了一番。

    「好……」小胖子突然大喊一聲好,又鼓起了掌。

    隨即班裡也響起了掌聲,雖然不明白上面那個人再說什麼,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

    石老師有點懵,這孩子也太……太怪了吧,這話打哪兒學來的啊,她當下也只能說道:「來,何向東,你就去坐在石磊那邊。」

    「好嘞。」何向東走下講台,邁步朝後面走去,班裡的同學還是在用好奇的眼神看這位奇怪的同學。

    何向東也懂禮數,一路上不斷拱手說著:「幸會,幸會,您辛苦,幸苦,費心了,費心。」

    等到做到石磊邊上才消停下來,小胖子把腦袋湊過來低聲說:「你在上課的時候不能多說話的,不然老師是會說你的。」

    「啊?有這事啊。」何向東顯得很驚訝。

    這是,石老師也發現這兩個小鬼的小動作了,說道:「石磊,你們兩個不要交頭接耳了,現在要上課了。」

    小胖子立刻端端正正坐好。

    何向東看了看小胖子,又看了看周圍的同學的坐姿,就學著他們把兩隻手疊放在一起,端端正正坐好。

    石老師也鬆了一口氣,原本還覺得新來這孩子很奇怪呢,現在看起來分明是不知道從電視上還是廣播上學來這一套說口,想要表現一番罷了。

    「來,把課本翻到21頁,我們今天學李白的《靜夜思》,我先領著大家認識一下生字……」

    石老師開始講課了,何向東聽的也很認真,也記著小胖子前面的話,沒在上課的時候亂說話。

    生字認完,石老師又領著大傢伙讀上了三遍,這時石老師說:「哪位同學來給大家讀一遍靜夜思,這樣吧,新來的同學給讀一遍好不好。」

    何向東喜滋滋站起來,比出兩根劍指,起范兒了,使出了身段兒,閃轉騰挪,風範十足,嘴裡說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啪……思故鄉。」

    「念的不錯,可是你拍桌子幹嘛?」石老師不解問道。

    何向東解釋道:「這叫壓言,意思然後大家靜靜可以聽我說了。」

    「說,你要說什麼啊?」石老師還是沒懂。

    何向東卻是來勁了,一翻袖子,張嘴便道:「在想當初,後漢三國有一位莽撞人。自從桃園結義以來,大爺姓劉名備字玄德,家住大樹樓桑。二弟姓關名羽字雲長,家住山西蒲州解梁縣。三弟姓張名飛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陽郡。後續四弟,姓趙名雲字子龍,家住鎮定府常山縣……」

    沒辦法,來的匆忙,今個兒沒練功呢。

    石老師徹底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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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相聲藝人的自我修養2

     班主任石老師在頭疼困惑之下離開了教室,他一堂課上下來愣是沒弄懂新來的這孩子到底是什麼路子,怎麼越看越奇怪呢。

    下了課,教室倒是瘋狂了,一大群孩子圍過來看這個新來的同學。

    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孩,說:「你上課的時候說的是什麼啊,為什麼我聽不懂啊?」

    何向東跟他說:「這說起來那就厲害了,這故事來自於很多年以前,有一隻白蛇還有一隻青蛇,修煉成精,化作人形,然後去了杭州西湖玩,西湖你們知道吧。」

    一群小屁孩連連點頭,聽故事聽得很是認真。

    何向東繼續說道:「話說那一日白蛇在二樓梳妝,不小心往窗戶下面掉了一根簪子下去,砸到一人。那人名叫許仙,是當地的一個大官人。這許仙大官人朝上一看,哇塞,大美女,然後就去隔壁找王媽媽去了……」

    「咳……」人群後頭傳來一聲咳嗽,這群正聽得如痴如醉的孩子們立刻散了,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一個個裝起了好寶寶。

    來的人是數學老師,白老師,是個中年老頭。他沉著臉走到何向東身邊,說:「剛才這個故事是誰給你說的?」

    何向東也笑了:「自學成才,自學成才,您多捧了。」

    「哼,胡鬧,是要跟你們班主任好好反映反映了。」數學老師黑著臉就上了講台了。

    何向東倒是半點都不怕,他就是今天來湊一熱鬧的,明個兒就不來了,算是票友性質,誰怕誰啊。

    數學老師是一個特別嚴謹和傳統的老師,上課的時候非常嚴肅,講起課來也是非常的沉悶。

    「23減7等於多少,有沒有人知道?恩?」

    班裡所有的同學都把頭低下來,生怕老師發現自己,算對了是應該的,錯了還得落一頓數落。

    「沒人知道嗎?」數學老師又說話了。

    又是一片沉默。

    何向東看的也是暗暗著急,他是為數學老師著急,這冷場了多麼尷尬啊,這要是在相聲表演當中遇到這種情況,相聲演員不得瘋了啊。

    雖然人家剛剛說自己了,師徒如父子,怎麼會怪老師呢,所以何向東決定幫襯數學老師一把。

    這孩子也是想瞎了心了。

    當下便直接搭下茬了,道:「誒,對了,有人知道嗎,過了這店兒,您就在也見不著這武大郎了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數學老師黑著臉,轉過身看著何向東。

    何向東還衝他揚頭一笑,意思不用感謝他的救場。

    「你知道這答案是什麼嗎?」數學老師沉聲問道。

    何向東笑著說道:「您問我呀,那我可真就不知道。」

    數學老師有些微怒,斥道:「不知道你說什麼?」

    何向東卻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道:「不知道怎麼了,我自豪了嗎,我驕傲了嗎,老師您知道嗎?」

    「廢話,我當然知道。」

    「我有看不起你嗎?」何向東又來了一句。

    「你……」數學老師一噎。

    班裡同學都被何向東給逗樂了,嘻嘻哈哈笑個不停,課堂氣氛陡然活躍起來。何向東也非常得意,瞧咱這本事,兩句話就跟大傢伙逗樂了,優秀的相聲藝人就是這樣不僅能逗哏,還要能捧哏。

    何向東衝數學老師拱拱手,意思是接下來就交給你了,這冷場算是我幫您給炒熱起來了,不用謝我。

    然後……

    然後……

    然後何向東就被趕出去了。

    站在門口何向東簡直快悲憤地哭出來了,一直在詛咒數學老師沒藝德,不擺席請他吃飯表示感謝就算了,還把他趕出來。

    「這在行內是要被封殺的。」何向東又咒罵了一句。

    這孩子沒治了。

    數學課結束,數學老師直接找班主任石老師反映情況去了,理都沒理這位幫他捧場的熱心同學。

    午飯時間到,這小學是自己蒸飯的,學生自己帶著米、菜還有飯盒到學校來,早上把米洗好擱在鋁製的飯盒裡面,放在蒸屜裡面,學校的食堂的工作人員會幫著蒸好。

    中午就能就著自己帶的菜吃一頓午飯了,在那個年代,學生除了繳學費之外,還要交一筆柴火費,就是蒸飯用的,通常不是交錢,而是讓家裡人挑幾擔子柴火來。

    小胖子今天來上學還特意帶了兩個飯盒,都蒸下去了,他家裡比較富裕,帶的菜也比較好,是豆干炒肉,還有一個煎土豆片。

    他們這種老學校也沒有地方提供給他們吃飯,大傢伙都是拿著飯盒弄點菜站著吃,蹲著吃,或者坐在台階上吃。

    那時候吃飯是真熱鬧,整個學校到處都是端著飯盒的學生。小胖子找到飯盒就和何向東兩人去了操場上吃飯,就坐在旗杆下面的台階上。

    小胖子從背包裡面拿出兩個搪瓷罐子,裡面裝的是菜,他對何向東說道:「昨晚我跟我奶奶說了你今天會和我一塊來上學的,我奶奶還特定多準備了點菜,來你嘗嘗。」

    何向東端起飯盒,吃了一口菜,道:「味道真好,幫我謝謝老太太。」

    小胖子也吃的正歡騰,嘴裡嚼著飯,含糊不清說道:「我奶奶一直誇你來著,說你年紀小本事卻很厲害,還讓我向你學習呢。」

    「嗨,老人家淨愛說實話。」何向東倒是半點不謙虛。

    小胖子卻是很認真點頭,說道:「反正我覺得你挺厲害的,會說相聲,會唱太平歌詞,還會做蓋世無雙叫花雞。」

    「噗……」何向東一口飯噴出來,這孩子還想著那茬呢,沒治了。

    小胖子繼續說道:「我大伯也說你厲害,說你以後肯定能成為大角兒,就像在電視上的那樣。不過我爸爸倒是沒說你好,他還讓我好好讀書,不然就只能跟你一樣到處賣藝了。」

    何向東倒是一點沒介意,人家小胖子的父親說的沒錯,民間藝人的生活是非常苦,學藝作藝比他們這些在學校上學的孩子可難太多了。

    何向東也勸道:「大石頭啊,你爸說的沒錯,我們賣藝這行實在是太苦了,真的不適合你,你還是好好讀書,你爸是個有本事的人你聽他的沒錯。」

    小胖子低著頭說道:「我也想好好唸書,可是我笨我老是學不會,很多字都認不全。」

    何向東道:「認字也是有法子的,中國很多字拆開了合起來就是不同的字,不同的組合就是新的字,千變萬化,含義很深的。來,你過來,我教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28章 藝人聚會

     何向東拉著小胖子到操場上面,操場不是後世的那種橡膠報導,還有草皮什麼的,這年頭的操場基本上都是黃泥操場,其實也就是一塊沒人動過的空地罷了,草也有,雜草,生命力很頑強。

    何向東撿起一小塊石子,在黃泥上劃了幾下,能寫字,就黃泥上從一依次寫到了十,還邊寫便唱。

    「一字兒寫出來一架房梁,

    二字兒寫出來上短下長。

    三字兒寫出來「川」字模樣,

    四字兒寫出來四角四方。

    五宇兒寫出來半邊兒俏,

    六字兒寫出來三點一橫長。

    七字兒寫出來鳳凰單展翅,

    八字兒寫出來一撇一捺分陰陽。

    九字兒寫出來是金鉤獨釣,

    十字兒寫出來一橫一豎站在中央。」

    小胖子的眼珠子是越瞪越大,他從沒想過學字還可以這樣學,竟然還可以唱著學。

    這個本事原本是叫白沙撒字,是相聲藝人撂地演出圓沾的時候用的,何向東現在也沒有白石沙子,就用手寫代替了。

    這曲子也有名號,叫《拆十字》,前面這段兒是從一唱道十,後面一段兒就是從十開始添上筆畫改成別的字,再一句一句唱上去,其中還夾著各種故事。

    「十字兒添筆念個「千」字兒,趙匡胤千里送京娘。

    九字兒添筆念個「丸」字兒,丸散膏丹藥王先嘗。

    八字兒添筆念個「公」字兒,姜太公釣魚保過文王。

    七字兒添白念個「皂」字,田三姐分家打過皂(灶)王。

    六字兒添筆念個「大」字,大刀關勝武藝高強。

    五字兒添筆還念「伍」字,伍子胥打馬過長江。

    四字兒添筆還念「泗」字,泗州城捉妖是紀小塘。

    三字兒添筆念個「王」字,王祥臥魚孝順他的娘。。

    二字兒添筆念個「土」字,土地爺撲螞蚌——他著了慌。

    一字兒添筆念個「丁」字,丁郎尋父美名揚……」

    拆十字唱完,何向東又在小胖子崇拜的眼神中向他一一解釋這些故事,何向東發現其實小胖子學的很快,他說的這些故事小胖子很快就能記住,偶爾遇到一兩個生字也掌握得很快。

    何向東就讓小胖子以後遇到不會的字就編一個小故事,帶到故事裡面就好記了。他今天一個無心的舉動,還真的幫了這小胖子一把,讓這個傢伙成績越來越好,人越來越靈醒。

    以至於到很多年以後,這個當年的小胖子竟然去創辦了教育機構,專門開發小孩子智力的那種,就是用各種法子來提高孩子的記憶力和學習興趣,還真的成就了一番事業。

    當然這是後事,暫且不提,日後再敘。

    下午是音樂課和體育課,在小胖子的慫恿下,何向東上台唱了一首太平歌詞,還有一段評劇,這讓音樂老師頓時驚為天人,以為何向東是上天賜予她的音樂奇才。

    她還非讓何向東跟著她學音樂,然後代表學校去縣裡市裡省裡乃至全國參加比賽,為這事她還去教導主任校長那裡跑了很多趟,可惜,那時候何向東已經離開學校了,他也就是來玩,並沒有真的想上學。為此,善良的音樂老師還悵然若失了許久。

    還有最後一節體育課,大傢伙玩了一下,就都回家了,何向東的上學生涯也就徹底結束了。

    回到家裡也是晚上了,何向東野慣了,師父說了他兩句就讓他回去睡覺了。

    接下去的幾天何向東都是在師父學習正活,師父還教了他另外一個老段子說是讓他在老藝人的聚會上面表演,看的出來,方文岐對這個聚會還是非常看重的。

    日日苦練,四天後,便是到了老藝人聚會的時候。

    聚會的地點也在縣城裡面,就在縣城中心的招待所裡面。一大早柏強就和田佳妮來找何向東他們了,這兩人今天也是帶著傢伙來的,大鼓,還有三弦,勻板,看來是今天也是要唱上一場。

    今天倒是沒有騎車,身上的樂器太累贅了。方文岐和何向東倒是簡單,一個包袱就解決了,兩套衣服,加上幾樣簡單的傢伙事兒。

    幾人出門等車,早上會有公車出來,坐上車到了縣城裡面。又出來走了一段時間,來到了縣城裡面的招待所。

    在房間裡面,何向東終於見到了師父的老夥計。

    那大叔姓張,穿著老式馬褂,頭髮梳的很是整齊,眉清目秀的,還有一口簡直可以拍牙膏廣告的牙齒潔白閃亮,非常整齊,他見到幾人拱手道:「柏強兄,好久不見了。」

    柏強也很是感慨,上前握著那人的手,道:「張兒啊,咱倆也有好些年沒見了吧。」

    張玉樹也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上海,你在北京,上次見面還是我們團去北京表演,咱們才見的一面啊。」

    柏強感慨道:「是啊,幾年不見,你都還好吧。」

    張玉樹笑道:「都好,都好。」

    柏強又拉過站在一旁的方文岐道:「來,張兒,你看看這是誰。」

    張玉樹看著方文岐,眼珠微動,慢慢地染上了一層晶瑩,他大步過來,一把抓住了方文岐的手,聲音顫抖道:「是你嗎?方老哥,是你嗎?」

    方文岐也很激動,連道:「是我,是我,玉樹是我。」

    張玉樹目光凝視著方文岐,有些感傷道:「柏強跟我說他和您在一起,我還不信呢,沒想到今天終於見到了。咱們可是有小二十年沒見了吧,方大哥你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

    方文岐摸著臉,故作輕鬆地笑道:「歲月就像像一把殺豬刀,一刀兩刀可不就把我這頭豬宰成這個模樣了唄。」

    張玉樹也咧了咧嘴:「方老哥還是這麼愛開玩笑。」

    方文岐道:「窮開心,窮開心,人生在世不過是開心嘛。」

    張玉樹看著方文岐這副蒼老的樣子,非常感慨,問道:「這些年四處奔波賣藝吃了不少罪吧?」

    方文岐倒是十分灑脫,說道:「沒什麼吃不吃苦,受不受罪的。我就是一個民間藝人,也不會別的手藝,就走遍四方說說相聲了,挺好。」

    張玉樹道:「要我說當年曲藝團就不能這樣對您,您當初要是沒離開……」

    方文岐趕緊打斷他,道:「好了,當年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多提了,都過去了,現在我過的也很舒心,說著自己喜歡說的相聲,我挺滿足的。」

    張玉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有些憤憤道:「當年受過你恩惠的那些說相聲的在你出事的時候一個幫腔的都沒有,還有落井下石的,連您的徒弟都那樣……」

    方文岐也只是灑脫地笑笑,把何向東拉倒身邊來,道:「來,張兒,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徒弟,何向東。來,東子叫叔。」

    何向東也很是靈醒,趕緊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喊了一聲:「張叔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29章 表演

     張玉樹倒是吃了一驚,看著在他跟前的這小孩,又驚訝地看著方文岐,道:「方老哥,您當年被您那幾個徒弟害了,不是說再不收徒了嗎?」

    何向東身體頓時一僵,被徒弟害了,這是怎麼回事,他從來沒聽自己的師父說過,事實上師父也很少對他說他過去的事情。

    方文岐擺擺手道:「算了,過去的事情不提了,這孩子叫何向東,是個難得好苗子,也愛說相聲,我決定把我會的都交給他,讓他繼承我的衣缽。」

    張玉樹又把目光投向眼前這個小孩,衣缽傳人啊,自己老哥當年被徒弟傷的很重,說是此生再不收徒,現在又冒出來一個衣缽傳人,這是有多看重這個孩子啊。

    「你跟著師父學藝幾年了啊?」張玉樹和顏悅色地問何向東。

    何向東還沉浸在剛才的對話中,聽到問他的話,一愣,才抬起頭看張玉樹,回道:「正式學藝的話倒是只有兩年,不過從小跟著師父吃住有六年了。」

    聽到這話,張玉樹倒是有些納悶了。

    方文岐解釋道:「這孩子是我從老渣手裡救下來了的,從小就跟著我吃住,我看這孩子很有天分,祖師爺也賞他吃這碗飯,我才決定傳他手藝的。」

    張玉樹這才點了點頭。

    方文岐繼續道:「你看看這孩子怎麼樣,你看看能不能傳他點什麼?」

    張玉樹也很鄭重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自己這位老大哥帶這孩子來見他是為了什麼。

    當下就直接答應了:「我會在這裡住半個月,你讓這孩子到我這裡吃住,我給他開開活,能學會多少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方文岐也很明白人家是體制內的人可不像他一介民間閒散藝人,能空出半個月時間來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好,多謝你了,東子,還不快謝謝你張叔。」

    何向東一副迷惑的樣子,這些大人談的話他是越來越聽不懂了,但出於對師父的信任,他乖乖道謝:「謝謝您了,張叔。」

    張玉樹摸著何向東的小腦袋,微微一笑。

    柏強也沒閒著,把站在他後頭有些怯生生的田佳妮拉了出來,介紹道:「張兒,這是我徒弟,叫田佳妮,跟著我學京韻大鼓的,等再過一段時間我帶她去曲藝團學員班,這是個好苗子,你掌掌眼?」

    田佳妮也怯生生叫了一聲張叔。

    張玉樹也笑著看著田佳妮,連聲說好。

    表演時刻到,田佳妮和柏強先唱京韻大鼓,在房間內支好了竹製的鼓架,把大鼓放置上去,田佳妮拿著木質的勻板和竹製的鼓簽在大鼓前站好,柏強也拿著三弦在一旁坐好。

    田佳妮有些緊張,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何向東,最後還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張玉樹,便迅速低下了頭。

    柏強也看出了田佳妮的緊張,趕緊勸慰道:「妮兒,別緊張,這裡都是自己人,都是你大爺大叔的,好好唱,別怕啊。」

    張玉樹也含笑點頭。

    田佳妮點點頭,但是還是有些緊張,她太害羞了,也沒有何向東這種從小在街頭賣藝混出來的經歷,太容易露怯了。

    柏強看的也是心裡七上八下的,他今天帶田佳妮出來是特地給自己這位老友認認臉,看看演出水平,以後好讓自己的老友捧上一把,可是這孩子這麼緊張,等會演砸了那他再怎麼好意思開口啊。

    何向東自然也看出來了,他可不能讓自己的小夥伴在舞台上出岔子,他太清楚田佳妮的性子了,今天要是演砸了,這姑娘回去指不定要哭多久呢。

    想至此,何向東從椅子上跳下來,對田佳妮說道:「妮兒,這裡都是你的長輩,沒什麼好怕的。來,叫大爺。」何向東指著自己師父。

    田佳妮也很聽話,就脆生生喊了一聲大爺。

    何向東又走到張玉樹身邊,一指,道:「來,叫大媽。」

    張玉樹一臉懵逼。

    田佳妮一愣,突然「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柏強和方文岐對視一眼,皆是哭笑不得。

    何向東反倒不以為然,繼續道:「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天下何處不是你媽。叫大媽沒錯。」

    田佳妮在台上又被何向東逗樂了。

    張玉樹摸著鼻子,無奈道:「你這孩子哪學來這些怪話,倒是靈醒,行了,趕緊回位子上去吧。」

    「好嘞。」何向東見田佳妮已經不緊張了,就趕緊歸位了。

    被何向東這一番打岔,田佳妮倒是真好了不少,一點也不緊張了。她沖師父點了點頭,意思是準備好了。

    三弦飄出悠揚的旋律,田佳妮打板,擊鼓。

    前奏奏完,田佳妮張嘴唱道:「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猶存妃子陵,題壁有詩皆抱恨,入祠無客不傷情。萬里西巡君請去,何勞雨夜嘆聞鈴。楊貴妃梨花樹下香魂散,陳元禮帶領著軍卒保駕行。嘆君王萬種淒涼千般寂寞,一心似醉兩淚如傾……」

    依然是田佳妮學了很久的《劍閣聞鈴》,配上三弦之後,她的擊板也沒有亂了節奏,看來這段時間也是下了功夫的。

    唱功方面也純熟了不少,低回婉轉,如泣如訴,非常走味兒。方文岐和張玉樹聽得很有味兒,頻頻點頭,表示認可,這個歲數能唱道這個地步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慟臨危直瞪瞪星眸咯吱吱皓齒,戰兢兢玉體慘淡淡花容。

    眼睜睜既不能救你又不能替你,悲慟慟將何以酬卿又何以對卿。

    最傷心一年一度梨花放,從今後一見梨花一慘情。

    我的妃子啊……」

    唱到我的妃子呀,田佳妮積蓄的感情一下子迸發出來,讓人動容,彷彿真看見了唐明皇嘆悔楊貴妃,不顧人間帝皇的尊嚴,只是一個連累妻子的悲痛丈夫。

    張玉樹眼前微微一亮,真是個好苗啊。

    「柔腸兒九轉百結百結欲斷,淚珠兒千行萬點萬點通紅。

    這君王一夜無眠悲哀到曉,猛聽得內宦啟奏請駕登程。」

    唱罷,停弦,停板,田佳妮深鞠一躬。

    柏強也站起來,笑著對張玉樹說:「張兒,怎麼樣,我這徒弟唱的如何?」

    張玉樹也笑了,道:「有點兒駱大師當年的味道啊,是個好苗子啊。」

    柏強道:「那您可太捧了,既然你也覺得這孩子不錯,以後可得多捧了。」

    張玉樹也很灑脫,直接說道:「您放心,咱倆關係在這兒,以後需要用到的儘管言語一聲。」

    柏強笑呵呵地對田佳妮說道:「還不快謝謝你張叔。」

    田佳妮也鞠了一躬,道:「謝謝張叔。」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 10:24
第30章 說一說我師父的事兒

     京韻大鼓大鼓表演結束,輪到說相聲的上場了。

    方文岐招呼何向東,道:「該咱爺倆了。」

    「好嘞。」何向東應了一聲。

    兩人這就開始換衣服,說相聲的倒是也簡單,換上大褂,找一塊紅布蓋在桌子上,就可以說了。

    其實有沒有大褂,有沒有桌子都是這麼說,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不過方文岐對這些卻是非常看重,說相聲必穿大褂。

    爺倆往前一站,就算是上台了,鞠躬致敬。

    掌聲響起,尤其是田佳妮拍的最熱烈,拍的手掌都紅了。

    何向東道:「剛才是我師叔和我的童養媳給大夥兒唱了一段京韻大鼓。」

    張玉樹也笑,看了眼滿臉羞紅的田佳妮,柏強臉有點黑,這一老一少都沒個正形,淨瞎說。

    方文岐老臉上也露出笑容,道:「你可別埋汰人家妮兒了。」

    何向東卻不干了:「師父,您四歲認我做師父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方文岐驚道:「我呀?我四歲,你爺爺都不定生出來。」

    何向東也笑笑,沒在這個問題多做糾纏,繼續道:「今天在坐都沒外人,一個是我柏叔,一個我童養媳,還有一個是我張大媽。」

    張玉樹苦笑。

    田佳妮卻是笑個不停,她前面在場上就差點真的叫大媽了。

    方文岐這老貨卻笑了,道:「知道你張大媽為什麼笑得這麼甜嗎,因為我有糖尿病……」

    「噗……」張玉樹和柏強頓時笑噴出來。

    何向東迷惑地看了師父一眼,又看了眼同樣迷惑的田佳妮,他沒懂什麼意思。

    方文岐自然也看出來了,趕緊道:「孩子,別瞎琢磨了,你想瞎了心都想不出來的,你還小,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何向東一副不明覺厲的樣子,也只能繼續說道:「我柏叔剛才的三弦彈得挺好的,說是人家當年在保加利亞彈過弦子。」

    方文岐道:「去表演。」

    何向東接了一句:「去要飯。」

    台下笑,衣冠楚楚,十分講究的柏強竟然還要過飯,這孩子……

    方文岐驚問道:「嚯,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

    何向東卻道:「這不是在抗美援朝的時候,人家柏叔在保加利亞怕被炸死,又逃到埃塞俄比亞去要飯,後來這還是我一個在南極挖煤的朋友告訴我的事兒嘛。」

    方文岐又問道:「嚯,你這地理課是你們大隊書記教的吧,這都挨著嗎。再說南極還能挖煤啊?」

    何向東卻理所當然道:「這可不嘛,要不然北極的北極熊不得凍死啊?」

    方文岐豎起大拇指:「好學問。」

    台下幾人也笑,包袱都響了,沒問題。

    何向東得意地笑道:「那可不,名師出高徒,都是師父您教得好。」

    方文岐急忙擺手,趕緊解釋:「可別胡說,我是你師父,你可不能這樣糟踐我啊。」

    何向東笑笑,道:「其實我和我師父這些年出去賣去,也掙了不少錢。」

    方文岐急了,趕緊打斷他:「你等會。」

    何向東也趕緊解釋:「我是說賣……」

    方文岐又道:「什麼叫這些年啊。」

    何向東都愣了。

    台下都樂了,田佳妮臉紅紅的,很好看。

    何向東也是真服了他師父了,這老油條功力真是強大,他也繼續說道:「要說我師父那人品藝德真是沒話說,賣藝掙錢了,有錢了,他不像那些大老闆去包個小蜜二奶,從來沒有。」

    方文岐道:「那是,咱不是那樣的人。」

    何向東一臉嫌棄道:「人家看不上他。」

    方文岐叫道:「啊?」

    何向東道:「師父,你再知道我這些年我看你我都,我都……呃……」

    方文岐瞪起眼珠子道:「你都怎麼著?」

    「嘿嘿。」何向東討饒地笑笑,解釋道:「我師父雖然長得次點兒,但是人家品行好啊,像別人有錢了都是跟朋友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吃喝嫖賭,我師父就從不這樣。」

    方文岐臉色緩和了很多,道:「那是的啊,不能夠。」

    何向東擺手道:「我師父根本就沒朋友。」

    方文岐抓起桌子上的扇子作勢要打何向東,何向東向旁邊一閃,笑個不停。

    台下聽相聲那幾位也笑的停不下來,還有幾個連連起鬨。柏強也在底下起鬨,搭茬道:「東子你這話沒錯,你師父這輩子就沒朋友。」

    何向東卻一指張玉樹,爭辯道:「這不有我張大媽嘛。」

    張玉樹英俊的老臉又是一黑,他算是倒霉在這上面了。

    田佳妮小臉紅紅地看著在台上揮灑自如的何向東,她在想她什麼時候才能像東子這樣自信這樣諾諾大方啊,唉……

    方文岐也說道:「我跟你張大媽感情是沒話說的,瞧人家笑得多甜。」

    柏強再一次笑噴,張玉樹臉都快黑成鍋底了,現場只有兩個小孩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作為一個專業的藝人,何向東自然不會在舞台上露怯,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他說道:「嗨,其實上面說的都是實話。」

    「還實話啊?」方文岐道。

    「嗯嗯嗯嗯。」何向東連連點頭。

    「嘿,你這小子。」方文岐微怒道。

    何向東笑笑道:「其實我也有一陣沒說我師父的事了,今天我也給大夥兒在說上一回。」

    底下柏強在喊:「快說一個。」

    何向東拱拱手表示感謝。

    方文岐道:「你這是在作死啊。」

    「嘿嘿。」何向東一指柏強道:「觀眾都要求說了,人家是咱衣食父母,不能不說啊。」

    「哼。」方文岐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道:「倒是要看你能說出什麼來?」

    何向東道:「其實我師父是個特別有文化的人,人家特愛看書。」

    「呵呵。」方文岐似笑非笑地哼唧了兩聲。

    「好話,絕對是好話。」何向東趕緊寬慰師父那顆敏感的中老年之心。

    「說唄。」方文岐道。

    何向東道:「我師父愛看名著,四大名著,紅樓、水滸、三國、西遊,是不是好話?」

    方文岐老臉上露出傲嬌的樣子,斬釘截鐵道:「什麼好話?這就是事實。」

    何向東倒是嚇一跳。

    何向東眼珠子骨碌一轉,便道:「您還愛看兵法,有這事吧?」

    方文岐不疑有他道:「有啊,兵法最愛看了。」

    何向東道:「在家裡我經常看見我師父拿著一本老式的線裝兵法書在看,我走過去一瞧,都看不懂。」

    方文岐接茬道:「那是,兵法書都深奧。」

    何向東繼續道:「是啊,我就打算問啊,我剛喊了一聲師父,誰知道我師父就不讓我喊了。」

    「為什麼呢?」方文岐問道。

    何向東解釋道:「我師父說了,他看了兵法,我就不能叫他師父了。」

    「那該叫什麼啊?」方文岐也納悶。

    何向東一拍胸脯道:「請叫我孫子。」

    「去。」方文岐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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