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相聲大師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7-2-1 10:16:5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7 433263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6:33
第六百七十九章 我也不想活了

    終於到了那一天,服了藥的方文岐精神瞿爍,他感覺自己氣力足了很多,就算在台上來幾番大貫口或者唱幾個大段兒都吃得消了。

    藥物反應在方文岐身上特別明顯,但其實何向東知道,這其實是老頭兒自個兒高興了,老頭兒太想再上舞台了,已經想了十來年了,死前還能有這樣的機會,他別提有多激動了。

    藥物的作用反倒是其次了,老頭兒的興奮調動了身體裡僅存著的潛能,這反倒變成是更重要的了

    演員們下午就到劇場後台了,何向東陪著方文岐在劇場裡裡外外看著,也看了舞台和觀眾席。

    方文岐看的是滿心的感慨,直言道:「值了值了,死之前還能有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演出,值了。你到時候別拉我下來,我就打算死在台上了。」

    何向東苦笑一聲:「您別顧著自己痛快啊,你要真死在台上了,人家劇場以後還做不做生意了?」

    方文岐卻道:「你少來,我要死在台上了,這就是一件藝界美談,以後這工體的身價都要跟著漲了,你信不信,到時候來這兒辦演出的更多。」

    何向東苦笑不得,總不能真的讓老爺子說死在台上吧。

    方文岐仰頭看了看二樓的幾個區,他問道:「哎,坐那邊的人看的清楚嗎?」

    何向東扭頭看了看,說道:「沒事,咱們舞台這邊有一個大屏,會投影上去的,坐的遠的人也能瞧得見。」

    方文岐點點頭:「哦,那還好,不能讓人白糟錢。」

    今天的方文岐狀態已經好太多了,這會兒劇場裡面都散步一圈了,也說了好些話了,可他還是非常精神,氣息很穩,咬字非常清楚,這種狀態就能上台了。

    只是可惜啊……

    方文岐看了一會兒,想了想,又對何向東道:「這地兒是不錯,但是商演是搏名搏利的去處,小劇場才是咱們的根本,演員的本事是一定要在小劇場裡面磨練出來的,你可別捨本逐末啊。」

    何向東笑著點點頭:「好,我有數的。」

    方文岐也笑了:「對你,我一直都是放心的。」

    ……

    一直到了傍晚,演員們吃晚飯了,晚飯是環天傳媒提供的,商演方要負責演員們的吃住行的。

    演員吃飯也是有講究的,看你是干嘛的了,你要是上場說相聲的,你頂多能吃的四五分飽,再多一點都不行了,一般人都是墊吧墊吧一點就夠了。

    而那些打雜的撿場的,這些干活兒的人,還有開場的時候拿著笙管笛簫的伴樂的,這些人可以有多飽吃多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但是演員不一樣,演員上場是要說的,相聲是一門語言藝術,上台要說要唱,這得用氣,演員說話不能光靠嗓子的,不然三分鐘就得啞了。

    他得靠著丹田裡面運氣,把氣運上來了,然後再吐字發音。丹田的位置是在肚臍眼下面,你要是吃的很飽,這氣怎麼運上來?肯定不得勁兒的啊。但不吃的話,容易低血糖,在台上頭暈眼花可不行,所以得先吃幾口。

    這一點不止說相聲的是這樣的,其他用嘴的藝人行當也差不多,包括明星開演唱會啊,電視台主持人錄節目,還有梨園行的角兒們唱戲啊。

    尤其是梨園行,這更講究,他們上台唱戲前要開嗓,所以他們吃的東西很講究。

    每個角兒的習慣都不一樣,比如說梅蘭芳先生的公子梅葆玖先生,上場唱戲前得吃一小塊牛排,然後再吃點切成小塊的蘋果潤潤嗓子,到時候上場就開了嗓好唱了。

    當然也有吃飽的,比如四小名旦之一的張君秋先生,他是吃四十個餃子再上去唱的,他說吃的越飽越有勁兒,但這是個案,極少有人是這樣的。

    再比如裘盛戎先生,越是要唱戲越是要吃葷腥的東西,就吃大魚大肉。但袁世海先生唱戲的時候,卻半點葷腥都不沾,連素油他都嫌膩。

    趙麟童先生唱戲前喜歡吃松花蛋;李萬春先生是喝冰水或者喝冰啤酒;李多奎先生是來一壺二鍋頭;尚小雲先生喜歡喝滾燙的開水。

    每個角兒的習慣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有時候見著某個演員臉紅紅的上來,那估計不是喝了酒了就是被開水燙的。

    至於何向東上場前的習慣呢,他倒是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習慣,隨便吃什麼東西墊吧墊吧,別太餓著就行,然後吃點水果潤潤嗓子。然後他還會喝一勺香油,這是滋潤嗓子,到時候上場用嗓子的地方很多。

    方文岐的習慣就更簡單了,以前也沒條件講究這個,他通常就是喝點涼水或者啃幾個雪梨,嗓子爽利了,也就舒坦了。

    所以他們這些演員上場前的這餐頂多算是點心,等到演出結束之後了,大家再找一個地方吃飯,這才是正餐。

    演員們也都到齊了,方文岐、範文泉還有柏強這老哥仨聚在一起聊天,這次之後恐怕就沒什麼機會了。

    來訪的藝界同行也比較多,何向東也都讓人去接待了,他這邊也來了兩位重量級人物。

    張闊如和王彌葦。

    這兩位老爺子今天也來了,何向東陪著他們看看,兩位老爺子越看越是豔羨,他們現在年紀也很大了,上不了場了,也正是因為上不了場了,所以才會如此羨慕方文岐。

    王彌葦早已白髮蒼蒼了,臉上也滿是皺紋,背也有點駝了起來,他目光看著這一切,長嘆一聲道:「唉,小東啊,你那藥還有多的嗎?給我也來一顆唄,我也不想活了,和你師父一起死在台上算了。」

    何向東無語凝噎。

    張闊如也扭頭說道:「是啊,也給我來一顆吧,反正我的本事你都學去了,我也不愁後繼無人了。我那混賬兒子也沒給我生孫子,我也不強求了,有小何做我孫子,我也知足了。」

    何向東頭都要大了,完了,他師父開了這個好頭,他們這幾個上了年紀的傢伙都想著要死在台上了,以後怕是消停不了了。

    正當何向東頭疼的時候,老二過來了:「師父,門口有客人找您,說是您的長輩。」

    何向東問道:「誰啊?」

    「他叫林正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6:37
第六百八十章 你咋這麼胖了(為仲夏春迷盟主賀,愛你麼麼噠)

    何向東再見林正軍的時候,他眼眶都紅了,林叔這麼多年沒見了,怎麼變得這麼這麼這麼有錢了。

    他現在也終於想起來了,剛剛前面說要贊助兩百萬的那家天津的服裝貿易公司肯定就是林叔開的,一張嘴就是二百萬,這得多有錢啊。

    林正軍抓著何向東的手,感慨非常,眼眶也紅了,他都有二十年沒見何向東了,當年那孩子多麼可愛啊,虎頭虎腦的,機靈俏皮,現在怎麼胖成這個樣子了,他是吃了哪個牌子的豬飼料了?

    兩人好一番敘舊,何向東把人引進來,林正軍身後還跟著一個青年,何向東倒是也不以為意。

    一路上,何向東還道:「林叔,好些年沒見了,你都還好吧?」

    林正軍拄著拐,慢慢走著,一邊走還一邊說:「好好,都挺好的,我一切都好,就是苦了你啊,這孩子可憐的喲。一個人在外面打拚,孤苦伶仃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把自己吃的這麼胖的。」

    剛前半句何向東還挺感動的,後面半句話差點沒給他噎死。他摸摸鼻子,道:「就剩菜剩飯吃多了唄,這長胖了唄。」

    林正軍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我剛剛還想問你是吃的哪家的豬飼料呢,我明年想開個養豬場。」

    何向東沒好氣噴道:「去,沒您這樣的,怎麼老不正經啊,當年也沒見您這樣啊。」

    林正軍卻笑道:「當年我是收著呢,方方面面都要見人,現在都一樣,我都這把年紀了,早就無所畏懼了。」

    「好吧。」何向東默默鼻子,又看看林正軍後面跟著的那人。

    那人長得挺壯實的,濃眉大眼,不帥,但是很精神,而且鼻樑上夾著一副眼睛,還是有些書生氣的,看起來很文氣。

    何向東問林正軍:「後面跟著的是誰啊,你兒子啊?」

    後面那人道:「誰他兒子啊,你才他兒子呢。」

    原來不是一路的,何向東停了下來,問道:「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請問您是?」

    那人嘿嘿一笑:「你猜。」

    何向東在他臉上掃了幾眼,沒印象,心裡想著可能是哪個觀眾混進來了,他就對人家說道:「不好意思,後台是我們演員待的地兒,您要是看演出,等會兒就開場了,您在觀眾席上看。」

    那人繼續壞笑著,說道:「哎,你真不認識我了?」

    何向東又疑惑看看那人,還是沒印象啊。

    那人失望搖搖頭,道:「哎呀,扎心了扎心了,枉我大老遠跑來。」

    「不是,你到底是誰啊?」何向東又問道。

    那人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忘了,你小時候騙了我的雞吃的啊。」

    何向東還是一臉納悶:「被我騙的人多了,你是誰?」

    那人都無語了,罵罵咧咧道:「你小子到底騙了多少人了?」

    何向東也很無辜道:「那誰知道去,我總不可能數著吧。不過你到底是誰啊?」

    那人服了:「你真是夠了,你忘了蓋世無雙叫花雞了?就曹操派了百萬大軍去搶的,趙雲手上拿的就是叫花雞的方子啊。」

    何向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嘴巴更是張的比拳頭都大:「哦,你你……你你是……你是大石頭。」

    「嗯嗯嗯。」石磊也非常激動,拚命點頭。

    何向東一個熊抱撲上去,興奮喊道:「大石頭,大石頭,哎呀,居然是你。」

    石磊也非常激動,抱著何向東一個勁點頭。

    兩人分開,石磊萬千感慨:「你怎麼這麼胖了啊。」

    老友多年不見的熱情瞬間被澆滅了,何向東道:「我還沒說你呢,小時候多老實的一個人啊,怎麼現在變成這副樣子了呢,大石頭,你墮落了。」

    石磊現在確實靈光了許多:「嘿嘿,現在你可別想騙我,你可騙不了我咯。」

    何向東仰天大笑,又想到什麼:「哎,那三石教育給的一百萬贊助,是你給的?」

    石磊點頭:「對啊,你沒要啊。」

    何向東捶胸頓足:「一個二百萬,一個一百萬。你說你們給錢的時候能不能說一聲啊,我足足錯過三百萬呢,我愣是沒敢收,我窮啊,我現在都還住在大興的農村吶。」

    石磊搖搖頭:「那也沒辦法,遲了。」

    林正軍也道:「遲了。」

    何向東被噎的夠嗆,這些日子他也挺煩心的,主要還是因為方文岐的事情,自己師父都馬上要死了,他情緒能好起來嗎?

    現在又見著這些老朋友了,他心情也才好了起來,想來師父見著他們應該也會很高興吧,師父這麼些年就沒什麼朋友。

    何向東道:「行了,咱們別墨跡了,趕緊都進去吧,我師父就在裡面呢,你們也好長時間沒見到了。那誰,大石頭,佳妮也在裡面呢。」

    石磊驚訝道:「妮姐也在啊?」

    何向東道:「對,她現在是我媳婦。」

    石磊傻眼了:「啊?」

    ……

    進去了之後,幾個老朋友見面,感慨非常。範文泉和林正軍是老朋友了,可是他們也好些年沒聯繫了。

    這裡的老朋友都是幾十年沒見的,這次因為方文岐的告別演出,大夥兒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林正軍長嘆一聲:「光陰蹉跎,一晃都這麼些年過去了,我們也都老了,連方老哥您都要,唉……」

    方文岐卻是豁達搖搖頭:「我早該死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老天爺給面兒l。」

    林正軍有些慚愧道:「唉,方老哥,我其實挺對不住你的,俱樂部當初也沒能經營下去,唉……」

    方文岐趕忙勸道:「別別別,別說這種話,連城是你們開的,我方文岐只是來搭班演出的,不是這兒的主人。另外園子開不了去也正常,那些年相聲多不景氣,我們在外面也沒飯吃呢,這種事情就別放心上了。」

    林正軍點點頭:「嗯,是啊。」

    這兒正聊著呢,老二又來了:「師父,門口來了一個叫楊三的,說來找您。」

    「呀,三兒來了。」方文岐先激動的沾了起來。

    林正軍也起來了。

    老二嚇一跳,嚯,這來的是大人物啊。

    一行人匆匆趕到門口了。

    楊三已經老的站都站都不住了,顫顫巍巍對何向東道:「你咋這麼胖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6:08
第六百八十一章 義子乾兒

    楊三進來之後,眾人也是好一番灑淚敘舊,方文岐也老懷大慰,在臨死前還能見到這麼多好朋友,真是值了,死了也值了。&

    最後的告別演出也要開始了,觀眾在外面擠得滿滿噹噹的,後台演員們也開始準備起來了,不是演員的也就不去打擾他們了,他們一般在別的屋待著,或者是到觀眾席上等著看演出去了。

    晚上演出是七點半開始,上面批的時間是三個小時,但何向東估摸著這點時間肯定不夠用,以他師父的尿性,只要身體還能撐得住,他是絕對不肯下來的。

    不過這時候的何向東也就不說什麼了,只要老頭兒開心盡興了,那也就夠了。

    六點半的時候,外面開始檢票放人了,因為這場子能坐一萬多人呢,可得早點開始檢票,不然到時候都不一定來得及。

    劇場裡面的安保警察也都進來了,在各個崗位維持秩序,他們就怕出點什麼事兒。

    觀眾席上的燈是都打開了,但是舞台上的還是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瞧見上面擺著一張桌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後台方文岐今天換上了一聲純黑色的大褂,方文岐站直了身子,彈了彈衣服上褶皺,露出笑意,感嘆道:「終於又換上了這身衣服了。」

    何向東幫著師父把衣服理了一下,聽到這句話他鼻頭就是一酸,說道:「是啊,您穿這身衣裳最好看了。」

    方文岐也道:「那行,我死之後就不用給我準備壽衣了,穿這就行了。」

    何向東怪道:「師父,您看您這說的叫什麼話,什麼死不死的。」

    方文岐大笑:「哈哈,瞧瞧,還不讓我說了。」

    後台演員們也在強笑著,多好的老人啊,時光為何薄待他如斯啊。

    有些情感細膩之人此刻眼眶都濕了。

    「方先生……」楚城喚了一聲。

    方文岐笑了一下:「咱倆也有幾十年沒見了,當初咱們還撂地說過幾場呢。這麼多年過去了,咱們還能站在一個台上說上一場相聲,這就挺夠的了,我蠻知足的。待會兒,咱們好好說一場,說痛快的。」

    楚城用力點頭。

    楊三大嘆一口氣,背脊佝僂,他早年間遭的罪也很多,現在身體也是差的都不行了:「唉,我是上不了台了,說不成了,只能是看著你們了。」

    方文岐搖搖頭,蒼老的眼神中透露出感性的色彩:「甭管能不能說,只要愛相聲就夠了。三兒,你蹬了幾十年三輪車也沒把相聲放下,有這份心足夠了。」

    「嗯。」楊三點點頭,感慨非常。

    方文岐再扭頭看侯三爺說道:「三爺。」

    侯三爺急忙擺手:「別別,別這麼叫,太捧了。」

    方文岐看著侯三爺,嘆了一聲,說道:「當得起,我雖年長於你,但咱們是同輩人,三爺也是江湖稱呼,您當得起。」

    侯三爺擺擺手:「您客氣您客氣,方先生咱們雖說是同輩人,但您闖蕩江湖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您可別這麼叫我,我可受不起。」

    方文岐點點頭,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就道:「不管如何,老頭子我今天還是要謝您對小徒何向東多年的照拂,您受累了。」

    說著,方文岐一躬而下。

    侯三爺大吃一驚,趕忙上前兩步扶住了方文岐,急道:「哎呀,方先生,您這是干嘛?何向東是您徒弟,可也是我的晚輩,我很喜歡這個孩子,照拂他是應有之意,您可別這樣啊。」

    在場其他人見著也有點納悶,這方文岐的禮數未免也太足了吧。

    何向東也是愣愣看著,心中卻隱隱痛了起來。

    方文岐被扶了起來,大聲嘆息,眼角也泛起了淚光,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此刻顯得如此孤獨無力:「小東子這孩子可憐啊,從小就無父無母的,還落在人販子手裡吃盡了苦頭,就算被我救出來之後,他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是我方文岐無能啊。」

    眾人皆默,何向東更是扭開了頭,不忍把自己的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方文岐繼續嘆著氣說著,單薄的身子也顫了起來,聲音悲涼:「我們江湖藝人從來都是走江湖賣藝,飢一頓飽一頓的,這孩子這麼年跟著我受了不少罪。他一天學都沒上過,一天正經日子都沒過過。他能有今天這些成績,全都是靠著他自己打拚,還有你們各位的幫襯,我只是一個沒用的老頭子。」

    「我這個沒本事的老頭也就是佔了他的一個師父名字而已,幫不上他什麼。而現在我也沒幾天活頭了,小東子這孩子無父無母的,恐怕以後更沒人能幫他。三爺,老頭子問您一句,您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孩子?」

    侯三爺頓了一下,看著方文岐的眼睛,重重點頭:「是,我特別喜歡這孩子,就跟喜歡家裡的孩子一樣喜歡他。」

    方文岐懇切道:「好,那我這個沒本事的老頭子就為我這徒弟最後求您一件事。三爺,你既然喜歡這孩子,是否願意收他做您的義子乾兒?」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動容了,這個單薄的老人在生命盡頭還在為自己的徒弟著想。

    那些真正熟悉方文岐的人更是淚眼婆娑,他們都知道方文岐是一個多麼倔強的人啊,這是真正的寧捨不彎,死都不肯低頭的人。

    他這一輩子都沒求過人,他這一輩人都沒認過錯,當初寧願退出曲藝團,也不肯低頭認上一聲錯,這是一個連呼吸都硬氣的人啊。

    可是他在生命盡頭的時候,居然如此低聲求人,為自己徒弟的未來求人了,這個連呼吸都硬氣的男人求人了。

    何向東更是已經哭得都不成樣子了,他已經完全忍不住了。

    侯三爺也是動容非常,眼眶裡面也滿是感動的淚水,他顫聲道:「方先生,只要這孩子願意,他以後就跟我的親兒子是一樣的。以後,他就是我侯家人。」

    方文岐緩緩點頭,他伸手搭在了桌子之上,撐住了自己單薄清瘦的身子,他緩緩閉上眼,喊道:「何向東,跪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6:08
第六百八十二章 錢國生到

    何向東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樂-文-方文岐在生命的盡頭為何向東尋了一個義父,給他尋了一個依靠,好讓有人可以替他照看這個可憐的孩子。

    方文岐雖然人一直在上海,但其實他心裡跟明鏡似得。所謂樹大招風,自己的徒弟又如此另類,跟主流相聲界格格不入,再加上他那個跟自己學來的臭脾氣,他在北京怎麼能討的了好啊。

    也幸好有侯三爺照拂了他這麼些年,這孩子一個人孤身在外面太不容易了。

    今天方文岐求著侯三爺收下了何向東這個乾兒子,也是讓何向東在北京有個依靠。另外何向東無父無母的,有了個義父之後,心裡也有個念想,也算是有個親長輩了。

    方文岐用心良苦啊。

    對侯三爺來說,他也非常喜歡何向東這個孩子,他是真的把何向東當做是自家孩子看待的,這不是場面話,也不是嘴巴上說說的。

    都說師徒如父子,可是就連侯三爺的那些徒弟都嫉妒何向東比他們更受寵,侯三爺明顯更喜歡何向東一點。

    他們平時到侯家去,都是一塊吃點東西,要不一起打打檯球,喝喝茶之類的,也就這點事兒了。

    但是何向東每回去,侯三爺都會下廚給他弄炸醬麵吃,炸醬麵是侯三爺的拿手絕活,輕易不做的。

    爺倆一邊就著糖蒜一邊吃著炸醬麵,晚上還一起聊天聊相聲,侯三爺很喜歡唱戲,他經常彈著一把三弦,跟何向東唱戲唱到半夜,侯家是專門有一個房間留給何向東住的。

    這待遇就跟親兒子沒什麼兩樣了。

    其實他們也就差捅破這一層窗戶紙了,方文岐看出了這一切,也促成了這一切。

    只要何向東能好,他也就走的安心了。

    觀眾已經全部都進場了,演員們也都換上了衣服,他們已經準備好上場演出了。

    眾人也把情緒都收好了,不管台下如何,上了台就一定要對得起觀眾,不能把台下的情緒帶到台上去,這是藝德。

    觀眾席前面電視台廣播台的攝製組也都來了,一個個長槍短炮架著。各大媒體也都到位了,已經準備好採訪了。

    觀眾裡面曲藝行梨園行的大腕大角兒們也來了一籮筐,有眼尖的記者還發現了前排觀眾裡居然還有好幾個天王巨星。

    連台灣的一位天王都來了,還買了頭一排的票。

    記者們都覺得好玩,原來台灣人也喜歡相聲啊?

    說到台灣相聲到還真的蠻有意思的,相聲是一門北方藝術,流行在京津一帶。以前因為南方方言問題,所以相聲一直很難向南方傳播。

    而台灣,相聲其實是沒有傳到台灣去的,台灣也有喜歡相聲的人,也有學過幾天的小學徒。那年間,他們都是偷偷摸摸用收音機聽大陸的廣播,在廣播裡面偷偷學相聲。

    也還真讓他們學出點名堂來了,後來還自己寫相聲,登台演出,到還真出了幾個了不得的人物了。

    台灣還有一個賴聲川先生寫了一個舞台劇叫《今夜,我們說相聲》,也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也有相聲啊。

    7點25分,還有五分鐘就要開場了,工體門口還全都是人,這些人都是沒買著票的。

    有些人打算到了現場找黃牛買票的,也有些人站在門外打算看看何向東或者方文岐,雖然聽不著相聲,但是能看一眼也不錯了。

    這時候,一輛老款的紅旗轎車緩緩駛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走下車來,老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外面很冷,雪還沒化,遠處的雪白和老人頭上的花白交相映襯著。

    老人攏了攏衣服,對身邊的秘書說:「走吧。」

    兩人趕緊站在老人身邊,旁邊還站著一個非常精神的小夥子,三人一起走進了劇場。

    ……

    七點半,相聲正式開場。

    樂隊拿著笙管笛簫都坐好了,這一次的樂師們都是何向東去京劇院請的最好的師傅。

    樂聲響起。

    演員們一對一對出來,這一次向文社的在編的不在編的演員都來了,包括小何和小薛兩個孩子。

    還有這回來幫場的,像侯三爺、石先生、楚城等人也都上場了。

    相聲界真正響噹噹的腕兒,這裡都站著一半了,楊三上台的時候老淚縱橫,衝著觀眾鞠躬的時候,眼淚水都掉出來了。

    王彌葦和張闊如還有柏強也都在台上,台上站的是滿滿噹噹的,老中青少都有,各個行當的人也都有,好是一台曲藝盛宴。

    何向東這次沒有和張先生一起出來,他是和方文岐一起走出來的,兩人出場的時候,現場一萬多觀眾頓時便爆發了山呼海嘯的掌聲和叫好聲。

    方文岐提著大褂,邁著戲曲程式方步,不慌不忙,慢慢踱步台前,神態從容自信,好一派宗師風範。

    劇場三樓的小房間內的錢國生見到師父出來的時候,臉繃的很緊。再看到師父已經蒼老無比的臉龐還有那稀疏的白髮的樣子,他淚目了,胸口就像是壓著一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陶秘書就在一旁看著,他雖然不知道自己領導跟那個叫方文岐的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就現在看來他們的關係絕不一般。

    台上,方文岐走到逗哏位置上,何向東站在旁邊給師父量活兒。

    方文岐清瘦的身子撐不起黑色的大褂,他調了一下面前的話筒,對觀眾說道:「別喊那麼大聲,我年紀大了,害怕。」

    這話一出來,全場哄笑。

    說相聲有兩種人是很有優勢的,一種是小孩子,小孩子很可愛,在台上只要隨便說幾個小笑話,大家就會覺得很好玩。

    還有一種就是老藝術家了,一個白髮蒼蒼,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相聲藝人站上了舞台,他只要能張開嘴,觀眾就覺得很滿足了。

    方文岐可不僅僅是能張開嘴,現在就連何向東都把不清他師父的相聲水平了,都說何向東相聲說的好,可何向東自己清楚,他完全不是自己師父的對手,自己的師父已經完全能跟任何一個相聲泰斗比肩了。

    錢國生又一次聽到了自己師父的聲音,鼻頭猛地一酸,眼皮子不爭氣的厲害,他一把抓住了窗沿,骨節泛著白色,眼睛緊緊盯著台上的方文岐。

    台上方文岐看了一眼現場觀眾,迷瞪著眼道:「來了好多人啊,那麼遠都有,這算二樓了吧,坐這麼遠都來看我老頭子,真是,哎呀,你們真是沒有錢買前面的票嗎?」

    「哈哈……」觀眾瞬間笑噴。

    方文岐趕緊自己找補回來,他揮揮手:「不是不是,老糊塗了老糊塗了。」

    方文岐現在這形象再配上這語氣還真是絕了,好些觀眾眼前當時就是一亮,這老人家真好玩啊。

    何向東也捧了一下:「師父,可沒您這樣說的啊?」

    方文岐說道:「這只是開一個小小的玩笑,說明來的朋友多。今兒來了多少人啊,把空座刨了應該就滿了吧?」

    觀眾再次笑噴出來。

    「噫……」噓聲一陣接著一陣。

    台上站在爺倆後面的演員們也笑翻了。

    何向東也在笑,他大叫道:「哎,師父,您可不帶偷我活兒的啊。」

    方文岐擺擺手,無所謂道:「嗨,你跟我客氣幹嘛?」

    何向東當時就急了:「誰跟誰客氣啊?」

    ……

    錢國生在三樓看的又是傷感又是開心,他多希望在台上的能是自己啊,可惜,可惜啊。

    陶秘書過來說道:「劇場的曹經理來了。」

    錢國生點點頭。

    陶秘書就把人帶來了,曹經理一見到錢國生,胖胖的臉上頓時便堆滿了恭敬的笑容,慌忙客氣道:「哎喲哎喲,我沒想到您來視察了,您看我都沒準備,您看這事兒鬧得……」

    錢國生壓了壓手,道:「沒事,你別緊張,我就是來看看演出。」

    說完,他又轉身看台上了。

    曹經理忙道:「哎哎哎,您能來這是我們的榮幸,我這就安排人上瓜果點心。」

    陶秘書攔住了正準備要忙活的曹經理,問道:「曹經理,我想問一下,台上那位方文岐老先生有沒有提什麼要求或者有什麼需要的?」

    曹經理一愣,他跟方文岐也不熟啊,就今天見過,但他還是道:「也沒有別的吧,就外面還有好些沒票的觀眾進不來,他開玩笑問我能不能補站票放進來,就這個了。」

    錢國生沒有回身,就冷淡說道:「那你為什麼不放人?」

    一聽這話,曹經理愣在當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6:08
第六百八十三章 盛名之下無虛士

    聽了這話,曹經理都傻了,哪有臨時放人的道理啊,這都開演了還怎麼放人啊?還站票?人家是開玩笑的好不好,這又不是公交車,來哪門子的站票啊?

    再說怎麼站?這幫人進來萬一就往舞台上衝怎麼辦?還有他們要是擋著那些有座位的人觀看怎麼辦?

    那些有座位的人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座兒丟了怎麼辦?這回來還不得打起來啊?

    再說突然那麼多沒座兒的人進來,這場子裡面的安保力量肯定是不夠的啊,哪有臨時干這種事情的啊?

    曹經理乾笑幾聲,尷尬道:「哈哈哈,嘶,哎呀,好好,錢老,您真幽默啊,哈哈哈哈,盡跟我開玩笑了。」

    錢國生依舊沒回頭,語氣還是冷淡:「我有跟你開玩笑嗎?」

    曹經理差點沒哭出來,不帶這麼玩的。

    錢國生看著台上說著相聲的方文岐,臉上露出笑意,說道:「有困難嗎?」

    曹經理帶著哭腔道:「沒有。」

    「嗯。」錢國生輕輕嗯了一聲,又問:「方老還說什麼了?」

    曹經理忙道:「沒有了沒有了?」

    「嗯?」

    曹經理都要哭了:「真沒啊,老先生挺好說話的,沒提什麼要求啊,他還一直說我們劇場做的好呢,老先生脾氣很好的。就,就前面吃飯的時候說是要是有幾瓣糖蒜就好了。」

    這回不用錢國生發話了,曹經理就自己拍著胸脯道:「您放心,我這就讓人去六必居買二百斤糖蒜去。」

    吃飯根本就不關劇場的事兒,這是演出方負責的,但曹經理還是一口應承下來了,這是智慧。

    「嗯。」錢國生嗯了一聲。

    曹經理出來之後,頭都大了,糖蒜事情好搞,他買幾百斤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這不算什麼,可是放人進來弄站票這就頭疼了,他都要瘋了。

    房間內,錢國生跟陶秘書說:「小陶,你出去組織一下,讓劇場和演出方臨時商量出一個價錢來,就賣那些臨時進來的人。然後增加安保力量,要保證劇場內部觀眾人身安全和秩序。」

    「好。」陶秘書應了之後就出去了。

    還好錢國生不是當甩手掌櫃,有了他的支持,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劇場裡面是有一批塑料凳子的,總不能讓人真站著看吧,他趕緊讓人把凳子在過道里面放好,儘量放的寬鬆一點,不要影響觀看效果,也不能影響走動。

    反正也不指著這個賺錢,有幾個人進來應付領導就行了,而後安保團隊也過來,這一支安保團隊是給明星開演唱會做安保的。

    聽相聲的觀眾還是比較淡定的,大傢伙兒坐在座位上樂呵一下也就夠了,有送東西的就上去送個東西,要擁抱的就抱一下,演出結束之後要簽名合影的也可以過去,大家很文明很文靜。

    但是歌星演唱會那就瘋狂了,觀眾是拿著牌子往台上衝鋒的,那氣勢太強了,跟敢死隊似得,攔的都攔不住,所以現在來的這支安保團隊是絕對可以應付今天的局勢的。

    事實上,今晚上這場商演安保團隊也沒有很強大,因為不需要,來一支安保公司的人,再來幾個警察坐在前面壓壓陣就夠了。

    現在就有幾個警察坐在第一排,負責前排安保。其實給相聲演出做安保是最輕鬆的了,因為根本沒事情發生,觀眾太文明了。

    他們就當是免費聽相聲了,還坐在第一排,這些座位黃牛都炒到一兩萬一張了,他們可算是撈著了,這可是個好差事。

    曹經理帶著人在忙碌著,台上的開場小唱已經唱響了,在方文岐上台之前,好多同行都懷疑他還能不能說了,畢竟這都要九十歲的人了,而且身體都這樣子,到時候不會上台連話都說不利索吧?

    還有方文岐這人,事先好多人連名字都沒有聽過,要不是何向東的突然爆紅,他們都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方文岐這個人。

    至於媒體把方文岐捧成相聲大師,相聲泰斗,業內人士是不信的,因為他們都沒聽過方文岐說相聲,誰知道他的本事到底如何啊?

    包括後台這麼多來幫場的演員,除了楚城還有範文泉之外,其他人心裡都是有疑惑的。

    包括侯三爺,他來幫忙純粹是佩服方文岐的人品藝德以及他為相聲所做出的貢獻,至於藝術水平,他心裡也沒底。

    他以前倒是聽他父親說過方文岐的藝術水平,但是評價不高。事實上,方文岐在遁入江湖之前,他的相聲說的的確不怎麼樣。

    但是今晚,方文岐卻讓現場同行好好見識了一下什麼叫做一代宗師,上場前抖得那幾個小包袱,無論是尺寸還是裉節都把握非常到位,簡稱是完美的教學版本,而觀眾的反饋也非常良好。

    而後開始的開場小唱,更是讓人眼前一亮,大為吃驚,按說這個年紀的人氣力早就不足了,也早就唱不了了。

    可是方文岐還是唱了出來,而且唱的居然如此之好。何向東的柳活兒,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絕。但是他師父唱功居然絲毫不必他弱,而且更富有時間和閱歷的味道。

    這爺倆在台上你一番我一番唱著,一個清亮明越,一個老道悠然,再配上爺倆高超的柳活兒功力,這簡直就是一場完美的藝術享受。

    發四喜,十不閒,金錢蓮花落,公道老爺勸善歌,一個一個曲牌子唱下來,觀眾掌聲就沒停下來過。

    在場的有許多曲藝界、梨園行人士還有好幾個大歌星,外面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他們聽了之後才是驚嘆,表示歎為觀止,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曹經理那邊動作也很快,新的觀眾也都被放進來了,安保團隊的力量也增強了,來的觀眾雖說興奮但是也沒有亂蹦亂跳的,就直接坐下來迫不及待看演出了。

    何向東和方文岐在台上瞧見了這一幕,他們不需要去打聽什麼,就知道原因了,兩人皆是目光沉了沉,方文岐皺起了眉頭,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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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擺知儀式

    開場小唱結束之後,演員們也就紛紛退場了,告別演出正式開始了,第一個節目是陳軍和老三的,向文社的商演裡面他們基本上都是做開場。

    這兩個年輕人非常活潑,使活兒也不錯,很適合做開場,他們能把場子熱起來。

    現在向文社形勢一片大好,何向東也願意去捧下面這些人,所以向文社這些本事比較好的演員現在都已經有幾分名氣了。

    包括陳軍,現在都有綜藝節目邀請陳軍去參加了,也有電影劇組邀請他去演出,反正是挺紅的。

    台上相聲在說,後台的何向東心裡頭有些膩歪,他早就猜到錢國生會來,可是真的當人家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心裡頭不舒服。

    偷偷瞧了師父一眼,何向東發現方文岐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何向東默嘆一聲。

    二十多分鐘過去了,陳軍和老三也開場結束了,這兩人都挺興奮的,這下面足足坐著一萬多人呢,台底下還有那麼多記者媒體都在拍照,這可是絕好的機會啊。

    他們能站在這上面說相聲,恐怕整個相聲界人都要豔羨不已了吧,陳軍也喜滋滋的,這就是向文社演員的待遇,你們這些外人是羨慕不來的。

    按照一般的商演,第一個節目演完,第二個節目也緊接著上了,但是今晚還有一個小儀式,是插在第一個節目之後的。

    這就是何向東的收徒儀式,擺知儀式。

    主持人出去宣佈了。

    何向東重重吐出一口氣,先把心中紛雜的情緒都給壓下去,對這些徒弟說道:「把衣服換了,準備拜師。」

    主持人在台上說道:「接下來是我們向文社班主收徒的擺知儀式,也是方文岐收徒孫儀式,請現場諸位觀眾見證。」

    說完,她就下去了。

    撿場的上來了,搬上來椅子。

    最先出場的是向文社的郭慶、薛果還有顧柏墨三個人,這三人在旁邊座位上坐下,他們三個是引保代三位老師,郭慶是引師,引導師徒認識拜師的。

    顧柏墨是保師,是保證師父好好教導徒弟,也是保證徒弟好好學藝的;薛果是代師,代師有兩層含義,以前藝人大多都是文盲,不認識字,代師是幫寫門生貼的,後來也有在師父沒空的時候幫師父教一下徒弟的意思,所以代師跟徒弟們關係是比較親近的。

    引保代三位老師坐好,再後面出場的就是方文岐和何向東了,兩人一出來,觀眾便轟然叫好。

    何向東攙著師父過來,坐在了左邊的椅子上,何向東坐在右邊椅子上。

    現在的拜師已經不跟舊社會那樣規矩重了,何向東當年拜師張闊如的時候還是遵照老禮兒的,要頭頂門生貼跪在師父面前,再念門生誓,入得門下。

    以前門生貼裡面還經常會寫有一句話,「徒弟在跟師父學藝期間,無論投河上吊,皆與師父無關」,你看這話多狠。

    現在就沒這種東西了,現在連跪拜都不敢,徒弟只要一跪,社會那幫吃飽沒事情幹的正義天使就要爆發了。

    他們瞬間就感覺這幫徒弟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被人逼著下跪啊,大清早就亡了,怎麼還可以有這樣封建老戲班呢。於是,正義天使們瞬間炸毛開噴了。

    不說別的,東北的趙家班拜師的時候,就被噴的夠慘。

    這群人就是閒的蛋疼,一群自以為是的智障。

    ……

    拜師的時候也是有主持人的,當年何向東拜張闊如的時候,林正軍就是主持人,這一次擺知拜師的主持人是丁錦洋。

    主持人最好跟何向東是同輩人,再把長輩扥進來就有點不像話了。老丁是自己人,也是場面人,能說會道的,再說這場演出來了多少媒體、觀眾啊,把老丁拉過來露露臉,也算是幫襯自己人了。

    三樓上的錢國生目光迷離,遙想到了許久許久之前,當年的自己是怎麼拜師的?是了,自己都沒正經拜師過,也不需要正經拜師,是的,不需要。

    只是在自己準備出去闖蕩之時,那時候才邀請了同行們,師父拿酒敬同行,請求同行前輩們多多照拂自己。

    錢國生知道自己師父是不喝酒的,可是在那一天師父卻和人喝酒喝到吐出來,就只是為了自己出去之後的日子能好過一些啊。

    想著想著,錢國生鼻頭越來越酸,眼前早已模糊了一片。

    ……

    丁錦洋今天換上了一身筆挺的西裝,頭上更是抹了臘,非常風騷,他拿著話筒走到台前,衝著全場觀眾鞠躬,起身說道:「歡迎各位來賓,各位好朋友來參加我們向文社班主何向東收徒,方文岐老先生收徒孫的儀式,我是今天的主持人丁錦洋。在收徒儀式開始之前,請允許我用三個小時候來介紹一下我自己。」

    這話一出,全場都笑了。

    何向東也在笑著搖頭,老丁這貨真是夠了。

    方文岐也在微微笑著,露出一副老懷大慰的樣子。

    丁錦洋自己也笑:「好了,不開玩笑了,今天是何向東的收徒儀式,咱們還是應該正經一點。嗨,說相聲的能正經的起來嗎?

    他倒是自己翻包袱了。

    丁錦洋繼續道:「咱們方文岐方先生這一枝兒的相聲傳承從來都是人丁單薄的,每一輩兒都沒幾個傳人,方文岐老先生徒孫一輩的傳人更是沒有,所以今天也是我們老先生傳承香火開枝散葉的日子。」

    「好……」觀眾大聲鼓掌叫好。

    樓上錢國生長嘆一聲,人丁單薄,人丁單薄,那自己還有被算在這人丁裡面嗎?

    錢國生惆悵非常,花白頭髮下的飽經風霜的臉龐更添了幾分蒼老之意。

    台上,丁錦洋說道:「請允許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方文岐老先生,相聲界文字輩老前輩。」

    方文岐起身鞠躬,觀眾全場叫好。

    丁錦洋繼續介紹:「何向東,向文社班主,方文岐老先生的愛徒。」

    「好……」

    丁錦洋再走到一旁,說道:「這三位是引保代老師,嗯,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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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拜師爺

    擺知儀式有正經的地方,也有不正經的地方。師徒關係是正經的,師徒如父子,師徒關係跟父子沒有什麼大區別的。

    今天這些徒弟跪在地上拜師了,何向東就得管他們,要教他們本事,要管他們吃住,還得管他們找工作,以後孩子要結婚,何向東都要像家裡長輩那樣給人家操持著。

    徒弟們也是一樣,拜師之後就要好好孝敬師父,三節兩壽必須望師父,以後師父年老了,他們也有贍養的義務。

    這就是師徒關係,也是一種相互的關係。

    擺知儀式就是讓同行眾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也是給師徒雙方的日後行為設置一條警戒線。

    比如徒弟欺師滅祖了,師父虐待徒弟了,這樣傳出去,人家在業內的名聲就要毀了,所以擺知也是有這方面的保證原因在的。

    這些就是擺知儀式正經的地方了。

    不正經就是人了,尤其是這幫說相聲的,就沒個正經的。

    丁錦洋剛剛打趣完引保代這三位,他自己哈哈一笑,也不多胡鬧了,就把這三人的名字說了一遍,又把引保代三位老師各自的職責說了一下。

    然後丁錦洋走到一旁,說道:「好,那接下來我們的擺知儀式就正式開始了,讓我們把何向東的徒弟們請出來。」

    觀眾掌聲起,好多觀眾都覺得挺新鮮的,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拜師呢,以前在古裝電視裡面倒是老能看到。可是這都是二十一世紀了,現實生活中哪有拜師啊,這回可算是開了眼了。

    丁錦洋話音落下,何向東的徒弟們就都出來了,陳軍打頭,後面跟著一群人,這些人都是一身西裝筆挺,沒人穿大褂。

    見著徒弟們出來了,觀眾們當時就興奮起來了,台下的記者媒體也一個勁兒地猛拍。

    徒弟們在何向東跟前成一排站好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笑意,何向東也微笑著點點頭,方文岐更是老懷大慰,感慨不已,老年人最喜歡的就是兒孫繞膝了。

    方文岐這輩子也沒有個後人,現在能有這麼多徒孫,他也就不枉此生了,也不會就這樣斷了香火了。人死如燈滅,有後人在,至少清明時節還有人去瞧瞧他不是,總不會人一死就誰都不記得了。

    丁錦洋對這些徒弟們說道:「來,徒弟們全都轉過來,給觀眾們看看。」

    一排人轉身過來,年輕人居多,最年長的老三今年也沒到三十歲,至於最小的還是個沒桌子高的小屁孩呢。

    丁錦洋朗聲道:「徒弟們,向咱們相聲藝人的衣食父母們鞠躬致敬。」

    一群人一躬到地,觀眾轟然叫好。

    錢國生目光迷離,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等到他們起身之後,丁錦洋道:「徒弟們手上拿著的就是門生貼,投此門生貼於何向東先生門下,待得師父收下門生貼後,你們便是何式門生。」

    陳軍先出列,雙手舉著門生貼,朝前遞過去,自己彎腰鞠躬,大聲喊道:「小子陳軍願拜在何向東先生門下,求先生收我為徒,小子必定認真跟隨先生學演相聲藝術,不辱師門名望。來日但有所得,必不敢忘先生教誨之恩。」

    老二也鞠躬:「小子夏明星願拜在何向東先生門下,求先生收我為徒,小子必定跟隨先生學演相聲藝術,不辱師門名望。來日但有所得,必不敢忘先生教誨之恩。」

    老三鞠躬:「小子鄭大玉願拜在何向東先生門下……」

    老四:「小子邱雲順願擺在何向東先生門下……」

    老五:「小子汪果敢……」

    「小子陳博……」

    「小子高剛龍……」

    「小子李龍……」

    「小子李虎……」

    「小子薛言臣……」

    這一次拜師的徒弟足有十個,最小的就是薛果的兒子薛言臣了,薛果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以後會不會說相聲,但先把師父給拜了吧,這對未來都是個保證。何向東的兒子也拜薛果為師了,小何是薛式一門的開山大弟子。

    這一連十人執門生貼鄭重拜師的樣子,讓全場觀眾都肅穆了起來,他們都在見證這一刻。

    何向東站起身來,一一收下門生貼,收下陳軍門生貼,他道:「陳軍,你入門最早,是我何向東的開山大弟子,也是本門的大師兄,望你以後勤加學藝,將相聲藝術發揚光大,替師門爭光。」

    「謝師父。」陳軍又是一躬到底。

    何向東走到老二身邊,收下門生貼:「夏明星,你在清華就讀之時便跟隨我學藝,誠心誠力,現在為師正式收你入門,望你日後勤勉學藝,不可有一日懈怠。」

    「是,師父。」老二也一躬到底。

    何向東一張張門生貼收下,一個一個徒弟勸勉過去。

    門生貼上面寫著的話是跟著老傳統寫的「師道大矣哉,入門受業投一技所能,乃系溫飽養家之策,歷代相傳,禮節隆重。今有xxx情願拜於何向東門下,受業學演相聲,三年期滿,謝師效力兩年。課藝期間,收入歸師,吃穿由師供給。自後雖分師徒,誼同父子。對於師門,當知恭敬。身受訓誨,沒齒難忘。情出本心,絕無反悔。空口無憑,謹具此字,以昭鄭重。」

    本來還有師父賜藝名的,何向東也沒賜,因為他自己都沒有藝名,以前相聲還有輩分排名,「德壽寶文明」,但是到何向東這一輩就是明字輩的了,再往下就沒有了,何向東乾脆也就不弄了。

    但何向東還是給他徒弟裡面的一個人起了藝名了,何向東收下高剛龍的門生貼後,他道:「高剛龍,你雖天賦不佳,但你的勤勉師父是看在眼裡的,認真學藝,日後必有所得,現在師父賜你藝名『高有成』,願你有所成就。」

    高剛龍的名字確實太拗口了,這種名字是紅不了的,何向東也趁著這個機會給他改了。

    其他徒弟們聽到藝名,全都露出了豔羨的神情,他們可都沒有藝名啊。

    高剛龍更是眼淚都出來了,他一直以為自己笨,又沒眼力見兒,肯定不受師父待見,可是誰知道師父居然如此關愛自己,還給自己起了藝名。

    高剛龍眼淚都止不住了,這小夥子特別敏感,內心很柔軟。

    何向東拍拍高剛龍的肩膀,說了聲繼續努力。

    高剛龍用力點頭。

    現在都是新社會了,程序都簡化了,以前舊社會入門的時候還要拜門戶拜輩分,同輩人先入門為師兄,後入門為師弟,入門之後師弟要拜師兄的。

    當年相聲泰斗張壽臣先生收徒於世德先生的時候,就有拜過,除了師父,他還要拜本門師兄。那時候小蘑菇先生已經收了蘇文茂先生為徒了,於世德先生和小蘑菇是同輩人,蘇文茂先生比於世德先生入門早,但是輩分小,這樣問題就來了,這怎麼拜?

    後來還是張壽臣先生發話了,說讓他們叔侄互拜,於世德先生先拜蘇文茂,這是拜門戶,人家入門早。然後蘇文茂先生拜於世德,這是拜輩分。

    由此可見,以前的規矩多重啊。

    現在就沒有了。

    丁錦洋怕何向東挨罵,他是沒有設計跪拜程序在裡面的,鞠三個躬就好了,現在相聲界拜師也都是這麼拜的。

    先鞠躬,鞠躬完了之後,師徒互贈禮物,然後徒弟代表發言,師父再勉勵徒弟一下,程序就走完了,擺知就可以結束了,後面的節目也可以繼續了。

    可誰知丁錦洋還沒開口,何向東便恭敬轉身對著方文岐,大聲喊道:「眾弟子,跪拜師爺。」

    話音落下,一眾弟子應聲而跪。

    何向東在最前跪倒在方文岐面前。

    全場皆是一驚,記者拚命拍照。

    三樓房間,錢國生也應聲而跪。

    陶秘書被嚇得跳了起來。

    「一拜師爺恩德,傳習相聲藝術。」

    眾人皆拜。

    「二拜師爺香火,傳我等出身門戶。」

    眾人再拜。

    「三拜師爺藝德,教我等何為藝人堅守。」

    眾人最後一拜。

    起身之時,錢國生早已淚灑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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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傳承

    方文岐也是老淚縱橫,趕緊起身扶起了何向東。現場觀禮的許多人總覺得鼻子酸的厲害。

    記者們也在紅著眼眶拍著照,他們忠實地記錄了這一幕,這一刻,沒有人在乎下跪是不是太封建了這種事情了,所有人都為台上那個清瘦而又倔強的老人感到心酸和心疼。

    多好的老人啊,多愛相聲的老人啊,能在臨死前看見下一輩兒都成長起來了,看見自己的香火傳下去了,想來老人也是欣慰的。

    下面觀眾掌聲叫好聲不曾停歇過,一萬多人的場子,聲勢極大。

    何向東領著徒弟們跪拜了師爺,但輪到他自己時候,他就沒有要求徒弟們跪了,鞠了三個躬,他便收下了這十個徒弟。

    再接下來就是師徒互贈禮物的環節,徒弟們一個送了師父一隻小戒指,也不是特別值錢的東西,就是留個念想,何向東當年送張闊如的還是一張白吃證呢。

    師父送的就是一人一套醒木、摺扇還有手絹,這是以後說相聲要用的,這是以後吃飯的傢伙。

    師爺方文岐送的就是一人一身大褂,方文岐把大褂送給他們,徒弟們也就在現場把外面的西裝外套脫掉,直接就把大褂換上去了。

    方文岐起身走到大徒孫陳軍面前,幫著陳軍把大褂最上面的扣子系好,嘴裡說道:「穿了這身大褂啊,以後就是說相聲的了,只要還在幹這一行,那不管到哪兒也要好好說相聲。好好學藝,好好做人,我們這一枝兒沒出過幾個大角兒,以後就要瞧你們了。」

    陳軍用力點頭,認真承諾道:「師爺我記住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說相聲,把我們這一門發揚光大。」

    方文岐老懷大慰點點頭,這些徒孫的水平他心裡都有數,其中最好的還要是要數陳軍,這孩子很有台緣兒,觀眾很喜歡他,觀眾喜歡才是硬道理。

    現在的陳軍不過才二十出頭,但他已經是向文社的小角兒了,就現在而言,陳軍是下一輩裡面最出色的,方文岐非常看好他。

    看著自己徒弟一個個換上大褂精神奕奕的樣子,何向東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意,奮鬥這麼多年了,為的是什麼呢,不就是為了相聲嘛。

    當年相聲行業不景氣,自己便一頭紮進了向文社,就是為了能好好說相聲,也走一走民間的路子,好讓相聲回到他原有的發展模式上來,好讓相聲重新振興起來。

    現在向文社大紅大紫,商演也是一場接著一場,相聲復興就在眼前了,自己這些徒弟也都成長起來了,也能上場了,等到他們能獨當一面的時候,想必那時相聲行業也該復興了吧。

    何向東感慨笑笑,神色欣慰,不枉費自己打拚這麼多年啊。

    徒弟們全都換好了衣服,一個個全是青色大褂,在觀眾的掌聲中集體向他們衣食父母們鞠上一躬。

    這一刻。

    這一躬。

    讓全場觀眾全場同行的內心都感到震撼,讓他們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了兩個字「傳承」。

    是的,傳承。

    這是相聲藝術的傳承。

    這是相聲輩分的傳承。

    這也是藝人堅守的傳承。

    打上方文岐還有何向東烙印的一路傳承下來的屬於藝人的堅守。

    ……

    擺知儀式結束,演員們紛紛回到了後台,第二個節目就要上了,按照慣例來說,第二個節目就要上角兒了。

    這一場也的確是角兒比較多,經典的群口相聲《扒馬褂》,兩個角兒何向東和方文岐,還帶了一個小輩兒老二。

    三人上場了。

    台下觀眾當時便掀起了無與倫比的熱烈叫好聲。

    他們終於見著方文岐說相聲了,他們都是衝著方文岐來的,方老前面也就是在開場抖了幾個小包袱,現在終於能見到他說大段兒了。

    這一場老二是膩縫,何向東是捧哏,方文岐是逗哏,扒馬褂跟別的群口相聲不太一樣,它的膩縫是站在對口相聲中逗哏的位置上的,捧哏還是在桌子裡面,逗哏跑到桌子另外一側了。

    這是這裡面的區別。

    老二也在剛給的青色大褂外面套上了一件馬褂,看起來很滑稽,老二的颱風非常穩重,上了台之後,他不慌不忙地調整話筒。

    何向東就在桌子裡面斜著身子看著老二。

    方文岐清瘦的身子站在何向東身邊顯得非常瘦弱,但老爺子往台上一站,氣場就有了。

    老前輩都說看一個人會不會說相聲,都不需要看他表演,只要看他在舞台上站著的樣子就知道了。

    無疑,方文岐是有真本事的,他往台上不咸不淡一站,就讓人看著感覺那麼舒服,就這麼賞心悅目,不需要聽,單單看著,觀眾就覺得心裡舒坦了。

    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活兒啊,沒有幾十年在舞台上摸爬滾打的經驗,是不可能做到如此的。

    老二說話了,語速不緊不慢:「剛才呢,是我們這些徒弟們的拜師儀式,我們今天就正式拜師入門了。」

    何向東看著他,點點頭:「嗯,沒錯。」

    老二接著道:「上了台呢,先做一個自我介紹,我叫夏明星,是我師父何向東的二弟子。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呢,就是我的師父何向東。而站在最旁邊的呢,就是我的師爺,叫……嗯……哎……叫什麼來著?」

    老二扭頭問何向東。

    何向東一攤手,很無奈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哈哈哈……」

    方文岐推了何向東一把,罵道:「我叫什麼,你不知道啊?」

    何向東轉過身子,很委屈道:「我哪兒知道去啊,我盡叫師父了,哪知道您名字啊,不然您自己跟觀眾介紹介紹。」

    方文岐指指何向東,恨鐵不成鋼道:「你呀你,連師父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叫……哎,我叫什麼來著?」

    何向東嚇一跳:「啊?你自個兒也給忘了啊?」

    老二順勢來了一句:「師爺這是老糊塗了。」

    何向東喝罵道:「去,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知道也不能說出來啊。」

    方文岐急了:「不是,你這意思我還是老糊塗唄?」

    何向東很理直氣壯道:「我知道,但我不說啊。」

    方文岐被噎的夠嗆,道:「呵,孫子,你還真講理。」

    一連串包袱抖下來,台下觀眾樂的大笑。

    後台,陳軍已經把大褂換下來掛好了,他今兒就這一場,說完就沒了,等會返場謝幕的時候他還要上去。

    但是還有好幾個小時呢,先把衣服取下來掛上,可不能把說相聲這身衣裳給弄皺了。

    老三這時候也過來了。

    陳軍瞧了他一眼,說道:「老三,你怎麼還沒把衣服換下來啊,你亂走亂動的,等會兒把衣服都給弄皺了。」

    老三沉著個臉,神情不愉。

    陳軍覺著奇怪,問道:「你怎麼了?怎麼臭著個臉啊,誰惹你了啊?」

    老三抿抿嘴,帶著怨氣說道:「我就是替你不值。」

    陳軍疑惑道:「替我,我怎麼了?」

    老三指著台上位置,說道:「你看看這場扒馬褂,師父師爺兩個角兒捧老二一個人,憑什麼呀,你才是咱們這一輩裡面最好的,憑什麼捧他啊?他不就是個大學生嗎?讀過大學就有這待遇啊?」

    陳軍也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皺眉問老三:「你什麼意思?」

    老三憤懣道:「沒什麼意思,就覺得不公平,師父太偏心老二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咱們這麼努力他都瞧不見,什麼事情都給老二做。」

    陳軍臉迅速沉了下來,一腳就踹了過去,老三結結實實挨了一腳,愣在當場。

    陳軍板著臉罵道:「你要死啊?師父是你能在背後瞎嘀咕的嗎?這場演出是什麼,師爺的告別演出,師爺拿命給我們這些小輩機會,你他媽爭競什麼?還不公平,你有能耐去師父面前說去啊。」

    「師父還不夠關照你的啊,你看看你一個月掙多少,差不多小一萬了吧,你現在還在學藝期間,照理兒你沒有錢拿的,師父還肯給你這麼多,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抽你。」

    陳軍餘怒未消,蹬著眼睛繼續罵道:「還替我鳴不平,我需要你來替我鳴不平嗎?我有說過不公平嗎?師父是更喜歡老二,可給咱們的資源一點沒少,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陳軍就是一個連初中都沒讀完的農村孩子,是師父教我的本事,給我成名的機會,我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師父給的,沒有師父我指不定在哪個工地搬磚頭呢,我需要你給我鳴不平啊?趕緊滾蛋,把你的小心思都給我收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6:09
第六百八十七章 師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謂人心,所謂人性。嫉妒是人性裡面再尋常不過的東西了,老三這是嫉妒老二了。

    也虧得是現在向文社家大業大,有資本可以爭競了,要是放在以前苦逼窮困潦倒的時候,估計也就掙不出什麼花頭來了。

    其實這很正常,任何地方都有,無論是家庭內部亦或是單位裡面,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會有這種情況存在,這是人性,向文社又怎麼逃得了?

    老三被陳軍這樣一頓痛罵之後,臉色不愉了許久,他年輕比陳軍要大,但是陳軍入門早,陳軍擺出大師兄的架勢訓他,他也沒有話說。

    說相聲的通常都是有搭檔的,因為相聲裡面是對口相聲居多,極少有演員專攻單口的,專攻群口就更沒有了。

    單口大王劉寶瑞先生看起來說單口比較多,但其實人家是說對口說的多,段子也多,年頭也長。

    而說對口相聲的,就必然會有一個搭檔,而通常這一個搭檔就是要搭一輩子的。

    這是一場買賣,可不是說咧就能咧的,除非生老病死,不然是不會分離的,大家一起幫襯著表演,一起成名,一起立腕。

    若是三天兩頭換搭檔,這會惹得旁人笑話的,而且也不利於演員自己的表演,你想觀眾剛剛習慣你這兩人說的相聲,結果你第二天又換人了,觀眾肯定會膩歪的。

    所以相聲演員挑搭檔是比挑老婆更難的。

    要是換做別人,老三肯定不會把心裡話說出來的,他肯定也是擠著一個笑臉,還得在別人面前故作大方恭喜老二。

    但是在陳軍面前,他就沒有藏著掖著了,可惜他卻被陳軍狠狠批了一頓,當時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

    陳軍嘆了一聲,氣出了他也就冷靜下來了,他也覺得自己語氣有點重了,他道:「大玉啊,咱倆是好兄弟,我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師父是更疼老二一些,但是咱倆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別太爭競了,惹人家笑話。師父又幫咱應了個節目了,北京台的愛笑晚會,週六咱們就一起去錄節目啊。」

    老三點點頭,神色緩和了許多:「行吧,我也就是替你覺得不公,我就一捧哏的,我倒是無所謂,你不介意就沒事了。」

    陳軍拍拍老三肩膀,笑笑:「行,等演完了咱哥倆去喝點兒,我做東。」

    老三也擠出一點笑意:「好啊,可得宰你一頓。」

    陳軍大笑:「可別太狠啊,我可沒多少錢。」

    「去你的。」

    ……

    台上,相聲演出在繼續,扒馬褂說的就是一個愛吹牛的人故事,一個吹牛,一個人幫他圓謊,還有一個在中間各種傳遞托話。

    所以扒馬褂這段相聲也有一個別名叫做《圓謊》。

    入活兒之後,方文岐在台上是各種信口開河,再配上他這副蒼老的樣子,說話也糊裡糊塗的,看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這就是一個愛吹牛的糊塗老人嘛。

    何向東在台上的風格從來都是很靈活的,他在中間做捧哏剛剛好,捧著兩人往下說,而他也閒不住,動不動就自己翻一下包袱,惹得觀眾哈哈大笑。

    老二很有書生氣,性子也很穩重,看起來就很老實,這就是個老實人,而現在這個老實人都已經被那信口開河的老人給逼瘋了,都快哭出來了。

    這樣喜劇也就出來了。

    三人在台上說著,台下觀眾是哈哈大笑,效果非常好,現場的同行們也是怔怔出神,說不出話來,方文岐的相聲水平可確實讓他們大為吃驚,人家這尺寸把握的也太秒了。

    別看台上站著三個人,但真正控制節奏的還是方文岐,相聲表演的非常穩,該快的地方就快,該慢的地方就慢,而且還就是透著那股子穩重勁兒。

    這場演出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什麼毛病來了。

    這時候他們也才驚醒過來,原來這在業內名聲不顯的方文岐居然如此厲害,難怪能教出何向東這樣的徒弟來了。

    果然名師出高徒。

    何向東之所以把老二扥到台上來,就是因為老二更加適合說這段相聲,僅此而已。

    其實何向東心裡也清楚,老二現在是捧哏,雖說三分逗七分捧,但是捧哏的想成名立腕太難了。

    不說這孩子了,就連薛果現在名氣也跟自己差著好幾截呢,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錢國生一直站在看著,他特別想近距離上去瞧瞧師父,可是他不敢,上次一見師父,師父就直接被他氣的暈過去。

    他這次可不敢再上了,現在師父都已經是這樣身體狀態了,他哪裡還敢啊,只能是遠遠看上一眼,能看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

    一場相聲說完,爺仨回到後台休息,第三場雞犬升天組合上了,這是幫場。

    方文岐到了後台,累得夠嗆,畢竟年紀在這兒了,但他的精神還是非常興奮的,一直在不停地說著話。

    何向東端著杯水,道:「師父,您歇會兒吧,你不累啊?」

    方文岐道:「不累,痛快著呢,好些年沒說這麼痛快了。」

    何向東搖頭苦笑。

    方文岐又問:「哎,接下來是誰了?」

    何向東道:「侯先生他們那對兒要上了。」

    方文岐點點頭,靠在椅子上,眼睛看著天花板,想了想,緩緩說道:「你的脾氣我知道,跟我一樣,太硬,容易招惹是非。以後遇事呢,多跟侯先生商量,別老隨著自己性子來,我這輩子吃虧就吃虧在這上頭了,你可別學我。」

    「侯先生經得多見得廣,多聽聽他的意見總是沒錯的,他們侯家在相聲界根深蒂廣的,你以後在相聲界也不算無依無靠了。咱們這枝兒沒出過角兒,你也沒有得到過師門庇護,苦了你了。」

    何向東默了默,搖頭說道:「我沒在意過,無所謂師門顯赫不顯赫,師門顯赫又如何?再顯赫的師門現在也被向文社壓在腳下,我不需要強大的師門,因為我自己就已經足夠強大了,我們向文社就是我們這枝兒最強大的師門。」

    方文岐嘆了一聲,又笑了一聲,感慨道:「你呀……」: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7 16:09
第六百八十八章 老不正經

    節目一場跟著一場,方文岐還跟範文泉上場說了一段兒,不長,也就十來分鐘時間,可還是讓老范同志老淚縱橫。

    恐怕這場相聲說完,他再也見不到自己師兄了,這個人就沒了,再遙想當年師兄弟一起學藝的場景,範文泉再也忍不住了,悲從心來。

    眾人也嘆,方文岐卻還是樂呵呵的,要眾人不要如此,今天畢竟是演出呢,哭哭啼啼可不像話。

    唉……

    節目一直演到了最後,何向東和薛果也上去說了一場,最後師徒搭檔說了一場,何向東逗哏,方文岐給他量活兒。

    今兒晚上這場相聲,方文岐是逗哏、捧哏、膩縫兒的活兒都來了一遍,可是讓全場同行好好見識了一把,什麼叫做舊時代的藝人。

    功力就是這麼全面,能捧能逗能膩縫,相聲舞台上只要是出現的,人家就能來,這就是本事。

    最後就到了返場了,此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了,也早就超過上面批下來的三個小時了。

    方文岐的體力也快到極限了,可是老爺子人很興奮,所以還能撐得住,這一夜,他很盡興。

    何向東心中的內疚也減輕了不少,總算是沒有讓老爺子帶著遺憾離開,他先前還擔心自己的選擇會不會不好,畢竟這是拿老爺子的命來做演出啊。

    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想了。也是,對老爺子來說,相聲可比他的命重要多了,死前能痛痛快快說上一場相聲,也就沒有遺憾了。

    何向東站在逗哏位置上,方文岐在桌子裡面給他量活兒,不知道為何,何向東的思緒又飄到了當年的連城曲藝俱樂部,當年的最後一場告別演出也是如此的。

    一晃二十年了。

    唉……

    何向東壓下心中紛雜的情緒,看著觀眾說道:「接下來是返場了,什麼是返場呢?」

    方文岐雙手撐著桌子,捧著道:「嗯,您給說說。」

    何向東道:「返場就是把場子給翻過來,您等會兒,我去拿傢伙。」

    方文岐拉住何向東:「你等會兒,返場敢情就是把場子給掀過來啊?」

    何向東站好了,笑了一下:「這是跟您開個小小玩笑,返場是說相聲小段兒,前面是大段兒正活兒,說完了,開始說小段兒了,這小段兒是我們贈送給您各位的。」

    方文岐道:「哎,對。」

    何向東扭頭看著方文岐,說道:「哎,師父,單咱倆人說不熱鬧,要不咱們叫個人一起出來玩吧。」

    「好啊。「方文岐應了。

    何向東便轉過身喊:「薛果,薛果呢,薛果,快來。」

    薛果笑眯眯就從上場門出來了,觀眾轟然叫好。

    方文岐也往旁邊撤了一步,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他了。

    薛果上台鞠躬。

    何向東介紹道:「這是我向文社一姐,薛果。」

    薛果一揮手:「去。」

    方文岐還在一邊揣著手,眯著老眼,嘖嘖稱奇道:「原來這個是女的啊,難怪頭髮燙的這麼好看了。」

    全場觀眾笑噴出來。

    薛果都要無語了,回過頭對方文岐道:「您別聽他瞎說,我是男的。」

    何向東不樂意了:「什麼瞎說,你說你是男的,那你把你是男人的證據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噫……」觀眾都嫌棄死了。

    方文岐搓著手,猥瑣說道:「我也想瞧瞧。」

    薛果一揮手,大聲喝罵道:「去,沒你們師徒這樣的啊。」

    「哈哈……」台下笑翻一片。

    何向東道:「好好,不玩笑不玩笑,這是男的,這一點我很清楚。」

    方文岐搭茬問了一句:「這你怎麼這麼清楚呢?」

    何向東回道:「嗨,他媳婦告訴我的。」

    薛果瞪著眼睛說道:「她幹嘛告訴你這個啊。」

    「嘿嘿……」何向東舔著嘴,猥瑣笑著。

    「噫……」觀眾噓聲起。

    薛果道:「你有事兒說事兒,別來這套。」

    何向東笑道:「好吧好吧,就是這麼一提,你要不是男的,你娶媳婦幹嘛呀。」

    薛果點頭道:「哎,這話對。」

    誰知何向東又來了一句:「總不可能是為我娶的吧,雖然我也不介意。」

    薛果罵道:「去,沒聽說過。」

    方文岐也義正言辭指責道:「你這孩子,這叫什麼話,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師父。」

    「哈哈哈哈……」方文岐又抖了一個包袱,全場大笑。

    薛果都要崩潰了:「得,我今天倒霉就倒霉在你們師徒手上了。」

    何向東也笑了笑,這一番兒要過去了,接下來要說點別的了,他道:「剛才都是玩笑話,我們薛老師人不錯,愛交朋友,愛喝酒。」

    薛果點頭:「對,愛喝點。」

    何向東道:「說到喝酒啊,我還是最喜歡文人的方式。」

    薛果問道:「哦,這文人的方式是怎麼樣的?」

    何向東道:「就是行酒令啊。」

    薛果道:「行酒令,這我會。」

    何向東道:「行酒令有很多種啊,古代有對詩文的,也有划拳的,現代還有什麼兩隻小蜜蜂什麼的……」

    方文岐打斷道:「這小蜜蜂是什麼?」

    何向東反問道:「您不知道啊?」

    方文岐搖頭:「不知道啊。」

    薛果對何向東道:「您給老爺子介紹介紹。」

    何向東擼起袖子道,惡狠狠就道:「兩隻小蜜蜂啊,飛在花叢中啊,飛啊,啪啪……」

    何向東掄圓了胳膊在薛果面前扇了兩下。

    薛果都傻了:「嚯,您這兩巴掌下來,我得死這兒。」

    方文岐也嚇夠嗆:「這酒令也太狠了吧,這不得把人打死啊。」

    何向東道:「也有不一樣的,我們在後台老玩這個,喝酒的時候。有一回薛果他媳婦來了,我們也玩這個。」

    「嗯?」薛果一愣。

    方文岐驚訝道:「也玩這個啊?」

    何向東點點頭:「是啊,我們就坐著喝酒,玩這個。就兩隻小蜜蜂啊,飛在花叢中啊,飛啊,mua~mua~」

    薛果推了何向東一把,罵道:「去,有這麼玩的嗎?不像話了,這好玩嗎?」

    方文岐在一旁揣著手,拚命點頭:「好玩好玩,我也想玩。」

    「哈哈哈……」全場笑翻。

    何向東也笑:「師父,您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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