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71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00:35
民國之文豪崛起 298【劍掌無雙週赫煊】

    4月1日。

    這是天津縣國術館成立的日子,地址就在天津東馬路東門南公安局運動場旁,隔壁不遠即是河北省國術館。

    天津在北伐勝利後,就被南京政府設為特別市,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直轄市。

    但為毛還有天津縣呢?

    天津縣隸屬於河北省,縣治設在灰堆,也即後世天津河西區土城一帶。

    周赫煊來到國術館門口時,這裡已經站了許多圍觀群眾。

    薛顛介紹道:「周先生,這位是天津公安局局長曾廷毅先生,也是我們國術館的名譽館長!」

    周赫煊抱拳道:「曾局長好!」

    「周先生好。」曾廷毅頗為熱情地說。

    曾廷毅是傅作義的人,自然也是閻錫山的人。他雖然不知道周赫煊是閻錫山座上客,但周赫煊在天津名望很高,自然是需要結交的。

    薛顛又介紹道:「周先生,這位是天津縣長李少微先生,也是我們國術館的館長。」

    「李縣長好。」

    「周先生,久仰大名!」

    請這位李縣長來做館長,跟請周赫煊做榮譽副館長一樣,都是拿來充門面的。李少微對此並不上心,後來只做了幾天館長便卸任,由形意拳高手高志仁接替。

    但這些人都不管事,真正負責國術館日常事務的,還是副館長、教導主任薛顛。

    天津不但混混多,習武的人也很多。

    自天津中華武士會解體後,天津湧現出各種五花八門的武術團體。什麼國術研究會、通臂拳術社、風雲國術社、修武國術社、國術研究社、道德武術社、青年國術社……等等等等,至少有數十家之多。

    再加上亂七八糟的武館,如果有拳師能博得「津門第一」的名頭,那放在全中國也可排進前列。

    南京國民政府很重視武術展,以至於政治上的派系鬥爭也延續到國術館中。比如天津市國術館,就跟河北省國術館鬧得很僵,前者是南京政府支持的,後者是閻錫山支持的。

    天津市國術館甚至用下三濫的手段,打著河北省國術館的名號招搖撞騙,目的自然是為了抹黑對手。

    現在成立的天津縣國術館,同樣有閻錫山支持,貌似想二打一懟死天津市國術館。

    再來說說南京那邊,去年底政府甚至組織了武術國考,現在連國術館當教練都要執照。而沒有通過國考執照的,不得組建國術館,只能組建國術社,或者研究會。

    去年底,還有一場全國性的武術大賽,很有些武術打假的性質。

    不管你名氣多響亮,不管你年齡有多大,通通給我上台去打,表現太差的一律吊銷教練執照。

    那場比賽完全打出了火氣,各路名師大家、高僧異道紛紛登場,傷經斷骨時有生,有人幹脆抬來棺材參賽。

    然而結果讓人很意外……

    眾多聲名遠播的高手露出原形,像少林大師趙鑫洲、鷹爪大師陳子正、八卦名家賈鳳鳴、八卦名家高鳳嶺、形意八卦名家左振英、查拳高手於振聲、太極名家吳圖南等,居然只通過了預賽,也即是說僅僅獲得比賽資格而已。

    聞名全國的武術高手萬籟聲,在比賽中僅獲得中等評價。

    簡直要笑死人,那些所謂的高手估計把自己都忽悠瘸了,在門下弟子的吹捧中,真自以為天下無敵。

    所以說形意拳牛逼呢,修習形意拳的朱國祿、朱國福、朱國禎三兄弟,都在這場比賽中名列前茅,被人譽為「朱家三虎」。他們一戰成名,從之前跑江湖賣藝的臭把式,搖身變成受人敬仰的軍中教習。

    傳統武術不能打?

    這些人可就是打出來的,沒有絲毫水分。

    至於後世牛逼哄哄的詠春拳,呵呵,參賽的倒有幾個,只是那結果嘛……不提也罷。

    不僅是詠春,所有的南拳派別,皆在全國武術大賽中敗北。

    也有人解釋說,南拳短打屬於刺客拳,不適合在擂台上使用。不管如何,反正南拳在全國武術大賽上,遇到大開大合的北方拳種,都只剩下挨打的份。敗得很慘太極拳也是如此,什麼以柔克剛,什麼四兩撥千斤,一上擂台全用不出來。

    閒話休提,言歸正傳。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天津縣國術館正式揭牌開張。

    「李縣長請!」

    「曾局長請!」

    兩人互相推辭謙讓,最後共同接下招牌上的紅布。

    接著便是合影留念了,周赫煊跟李縣長、曾局長、薛顛等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起,咔嚓咔嚓的連拍了好幾張。

    等合影洗出來後,照片最上頭寫著小字「民國一十八年四月,天津縣國術館成立合影」,每人旁邊也標著小字,比如:副館長周赫煊。

    幾十年後,有人把這張照片翻出來,頓時就在網絡上炸開鍋。

    一個好事者在天涯論壇帖,標題為《隱藏在歷史洪流中的武術高手周赫煊》:

    「關於周赫煊,想必大家都比較熟悉,初中、高中不知有多少學生,被他的文章搞得欲仙欲死。他是詩人、是作家、是歷史學家、是思想家、是社會學家……然而,今天我要說的是,周赫煊還是位武術家。

    眾所周知,周赫煊的《射鵰》三部曲,開創了中國現代武俠小說先河。但為什麼是他最先把武俠小說現代化?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武林高手。

    著名作家沈從文、著名詩人朱湘都在文章裡透露過,李壽民練過氣功,鄭證因擅長兵器拳法。而李壽民、鄭證因兩人,皆是周赫煊的至交好友。說明周赫煊跟練武的人走得很近。

    現在來說這張照片,坐周赫煊旁邊的是薛顛,級高手啊。此人在新中國成立後,受周赫煊資助,到香港開館受徒,如今徒子徒孫遍佈全世界,堪稱一代宗師。

    相傳當初天津國術館成立,薛顛親自登門拜訪,邀請周赫煊出山擔任國術館副館長。周先生本來不願意,兩人在報館交手一番,頓感惺惺相惜,從此以兄弟相稱。

    能折服薛顛的人,那功夫能差?

    再說大軍閥褚玉璞的死,女作家丁玲親口透露,那件事就是周赫煊做的。褚玉璞帶著上百萬巨款,身邊必然有軍隊護送,周先生親自參與了對褚玉璞的截殺,沒點功夫他應付得了?

    所以我敢斷定,周先生必然是位武術高手,而且是宗師級人物。只不過他在文學界、思想界和歷史界的巨大影響力,把他會武術的真相給掩蓋了……」

    好嘛,這篇八卦文章雖然被很多人嘲笑,但也有很多人居然相信了,堂而皇之編入周赫煊的百科詞條。

    甚至連一些研究周赫煊的學者,也傾向於周赫煊是武林高手,並且寫進研究論文當中。

    謊言重複一百遍就是真理,好些人已經不去質疑真實性,而是開始分析研究周赫煊的武功特色。

    介於周赫煊跟李景林有交流,因此周赫煊多半會劍法。還有周赫煊的小說裡,牛逼人物多使用劍法和掌法,因此周赫煊的掌法多半也不俗。

    最後,大家給周赫煊安了個綽號劍掌無雙。

    在後世網絡上,劍掌無雙週赫煊,可是跟「落櫻神斧華盛頓」、「鐵拳無敵孫中山」一個級別。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00:36
299【戰火再起】

    所謂的國術館,其實有些類似於後世的武校。

    就拿天津縣國術館來說,設有三年畢業的普通班,半年畢業的成班,還有自選課程的簡易班,每種班類的學費都不一樣。

    剛剛開館這天,只有兩個學生報名。等李縣長、曾局長等人離開後,整個國術館顯得極為冷清。

    一堆老師大眼瞪小眼,完全找不到事做,只能各自練拳耍刀槍棍棒。

    周赫煊感覺很有意思,站在旁邊看老師教那兩個學生練拳,結果讓他大失所望。老師甚至連套路都沒教,囉里吧嗦說了一堆拳術傳承和功法理論,然後就讓學生站樁。

    世人熟悉的馬步,就是樁法的其中一種。

    眼下兩個學生,練的則是形意拳三體式,並非如馬步那般一動不動,屬於活樁。

    周赫煊好奇地問薛顛:「練樁有什麼用?」

    「樁法是基本功,用處很多,」薛顛解釋道,「比如活動關節筋骨,協調肌肉脈絡,熟悉力方式。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讓練習者站得更穩,不易摔倒。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行走江湖,真正生死相搏的時候,一旦摔倒就只能等死。」

    「原來是這樣。」周赫煊點頭微笑。

    後世的mma擂台上,巴西柔術曾一度稱霸世界。但那也只是擂台而已,真正在戰場或者街頭格鬥,想躺到地面上制敵純屬找死。

    周赫煊讓孫家兄弟出場,陪國術館的兩個教練過過手,然後請薛顛點評。

    薛顛皺眉說:「周先生,你這兩個護衛,似乎所學不成體系。形意拳當中又帶著八卦步,還摻雜著各種野路子。」

    孫永振汗顏道:「額們是偷學的武藝,師父只教了些套路和樁法,剩下的全靠自己琢磨。至於那些野招式,是每次打完架後,額自己瞎想出來的。」

    「那你也算奇才了,」薛顛驚訝道,「就去年的全國武術大賽來說,你打進預賽是完全沒問題的。如果揮得好,說不定還能拿到個中等評價。至於優等評價,你想都別想,因為你的招法漏洞太多,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會抓瞎。以後就跟著我練吧,先把你的基礎補齊。」

    「謝師叔!」孫永振拉著弟弟跪下磕頭。

    薛顛裝逼無比的負手而立,然後咳嗽道:「起來吧,去報名交學費。」

    周赫煊狂汗,武術大師也要吃飯啊。

    說起來,如今天津武術界的扛把子,當屬「形意八卦」的創始人張佔魁。

    這門拳法融合了形意拳和八卦掌的優點,打起來以凶悍霸道聞名,門下弟子屢屢在各種大賽中取得好成績。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趙道新,今年底的浙江武術大賽上,趙道新榮獲第十三名的好成績。而那時他僅僅21歲,拜在張佔魁門下只學了幾個月。

    這位可真屬於新人啊,以前根本沒練過武的。可見所謂傳統武術需要長年修煉才能出功夫,都特麼是扯淡。

    正因為門下弟子眾多且牛逼,所以從拳術名家到江湖藝人,但凡想在天津搞武術活動,都必須經過張佔魁的允許,被人稱之為「賽天霸」。

    張佔魁如今年事已高,屬於德高望重的老爺子。但他卻破天荒的跟薛顛拜把子結義,要知道薛顛才4o歲出頭啊,足以說明薛顛並非浪得虛名。

    再過些年,張佔魁因患食道癌晚景淒涼,薛顛每個月拿出自己一半的收入去接濟義兄。可見這人雖然狂妄愛裝逼,但還是很講義氣的。

    孫永振就這麼隔三差五地跑來國術館,跟在薛顛身邊學武,回到家裡連吃飯時都在站樁,簡直已經痴狂了。

    孫永浩剛好相反,他更喜歡練槍,不管是手槍還是步槍都玩得轉。這傢伙還迷上了開車,每次出門都央求著司機讓他開,就算沒機會開車,也坐在副駕駛位過乾癮。

    天津縣國術館那邊,周赫煊就去過一次,他可沒興趣學武練拳。

    孟小冬就快足月生產了,周赫煊最近整天都在家陪著,沒事練練書法、寫寫文章,週五再去清華大學上一堂課,日子過得倒也瀟灑自在。

    說起清華,校長羅家倫如今也遇到麻煩。

    清華大學雖然已經改為國立學府,但還得靠美國庚款提供教育經費,有資格經手款項的一些洋人和華人被任命為校董。而羅家倫經過調查,現庚款基金存在賬目虧空,幾十萬大洋不知去向。

    羅家倫雖沒有朱湘那麼極端,但也有些憤青屬性。他不但要求徹查貪污,且還要搞教務改革,從制度上來杜絕貪污現象。

    清華大學董事會成員堅決反對,這要是真改革了,他們以後上哪兒弄錢去?

    於是乎,校董們串聯對羅家倫不滿的師生,起聲討校長的運動,把羅家倫逼得提出辭職。

    錢啊,只要沾上錢,就沒幾個人能保持清白之身。

    那些校董一個個德高望重,深受師生們敬佩,可誰又能料到,他們暗中貪污學校經費呢?

    北方還算安寧,可南方已經戰火再起。

    就在天津國術館成立的前幾天,蔣桂戰爭正式爆,隨後的仗打得非常滑稽。

    先是桂系將領何鍵宣佈擁護常凱申,接著李明瑞和楊騰輝又陣前倒戈。戰爭只爆了幾天,李宗仁、白崇禧手下的三位大將,便已經被常凱申用錢買通,還打個屁啊!

    開戰僅一個星期時間,李宗仁、白崇禧就放棄武漢,朝鄂西方向敗逃。

    面對如此形式,北邊的馮玉祥有些懵逼說好的一起反蔣呢,老子這邊還沒開打,你們咋就已經崩盤了?

    與此同時,胡適和陳德征兩人,終於在上海開始互懟了。

    胡適這次異常憤怒,因為陳德征積極為國黨獨裁張目,觸犯了他心中的自由理念。胡適連續表數篇文章,甚至公開質疑孫中山的理論,遭到國黨御用文人的瘋狂攻擊。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除了徐志摩他們的《新月》雜誌,再沒有報刊敢登載胡適的文章。周赫煊的《大公報》也不敢,一旦刊登出來,必然遭到查禁。

    就在孟小冬即將生孩子時,法國那邊的消息終於傳回亞洲。不僅是中國,就連日本、菲律賓、越南、新加坡等地,都知道周先生的作品在歐洲引起轟動,甚至西貢總督都在拜讀《大國崛起》和《槍炮》等書。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4 00:56
民國之文豪崛起 300【思想】

    「污」

    從上海駛來的「丸山號」客輪,停靠在繁忙熱鬧的東京碼頭。

    黃埔四期畢業生騰傑,走下踏板感受著異國的氣息,在他身後還有29名黃埔畢業生。

    常凱申如今還無法完全控制國黨,因為派系太多太亂。比如改組派就專門跟他唱反調,元老派經常擺出老資格,西山派也偶爾不聽話……

    為了掌控政治、經濟和軍事,常凱申在各方面全線努力。他最信任的就是黃埔學生,可惜這些學生太年輕,不管是能力還是資歷都不夠,需要鍍金和歷練才能委以重任。

    於是乎,包括騰傑在內的諸多黃埔優秀生,就此踏上了公派留學的道路。

    僅在1929年,就有三批共計90多名黃埔生,東渡日本留學,在早稻田、明大、陸大等高等學府深造。

    這些留學日本的黃埔生,未來將會創建一個聲勢浩大的秘密組織藍衣社,數年之間便躍升為國黨三大派系之首。

    他們堅信:只有法西斯,才能救中國!

    可惜,這個最初由熱血愛國青年組建的藍衣社,最後變成常凱申的私人工具,繼而分化為三青團和軍統。

    騰傑與其他黃埔學生作別後,跟好友肖贊育一起來到東京千代田的明治大學,迅速投身於艱苦勤奮的學業當中。

    既然是公派留學,那肯定不愁錢花。

    騰傑每月能領到120元津貼,不過他和肖贊育都很有自制力。他們每月生活費只花40元,剩下的錢都用來買書,每天的必修課就是到上野圖書館看書,連午餐也是在圖書館的地下室解決。

    這是一群純粹的愛國青年,如飢似渴地學習知識,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報效國家。

    又有誰能料到,此時單純而熱血的騰傑,今後會成為讓人聞風喪膽的藍衣社的創立者和第一代首領呢?

    事實上,騰傑他們思想的轉變,主要還是受日本影響。

    1929年美國經濟危機也影響到日本,導致日本軍國主義思潮氾濫,佔領滿蒙的呼聲愈發高漲。以騰傑為首的黃埔留學生,在仇視日本的同時,又接受了日本的軍國主義思想,變得更加激進瘋狂。

    不過嘛,現在初到日本的騰傑,暫時還在努力讀書當中。

    又是一個週末的早晨,騰傑和肖贊育懷裡揣著飯糰(午餐),跑步來到上野圖書館。即便他們來得很早,可圖書館的座位還是被佔滿了,只能各自借書蹲在牆角閱讀。

    騰傑學以前學的是社會學,又在黃埔讀了兵科,現在來日本主修經濟學。他毫無經濟學基礎,又是半學期插班,只能靠自學來彌補不足。

    就在騰傑趴到地上,拿出筆記本記錄讀書心得時,突然有人用日語低聲問道:「騰桑,能打擾一下嗎?」

    騰傑抬頭一看,認出那是同班的松下正男,當即笑道:「有什麼事嗎?」

    「騰桑,我想購買一本貴國學者周赫煊先生的《槍炮、細菌與鋼鐵》,可否幫忙購買?」松下正男九十度鞠躬說,「拜託了,它對我很重要。」

    騰傑感覺莫名其妙,回答說:「這本書很有名嗎?」

    「當然,你看看這個。」松下正男拿出一張報紙。

    這是今天新出的《朝日新聞》,在文化版面中有個新聞,標題叫《征服歐洲的東方思想家》。文章說:如今的歐洲學術界,正在因一個中國人而瘋狂,周赫煊先生的幾部著作,已經被西方各所大學列為推薦書目。法國和德國的史學家、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更是以周赫煊先生為旗手,發起了一場學術革命運動。

    騰傑看了新聞大感驚訝,因為周赫煊在國內雖然名氣很大,擁躉眾多,但反對者數量同樣很多,遠沒有達到學術泰斗的級別。

    萬萬沒想到,周赫煊在歐洲學術界居然如此厲害,受到西方人的瘋狂追捧。

    做為一個熱血愛國青年,騰傑既感自豪,又覺得很羞愧。因為他只讀過周赫煊的《大國崛起》,對其他作品並不熟悉。

    松下正男拿出幾張皺巴巴的日圓道:「騰桑,這些是購書費,如果不夠的話,我會努力補上。希望你能盡快寫信給中國的朋友,幫忙寄來周先生的巨著。」

    「日本這邊沒有賣嗎?」騰傑問。

    松下正男解釋道:「關於周先生的作品,日本出版商只發行了《大國崛起》和《菊與刀》。上野圖書館倒是有兩套《槍炮、細菌與鋼鐵》,但借閱的人太多,只能碰運氣才能借到。」

    旁邊的肖贊育突然說話,因為他讀過《菊與刀》,笑問:「周先生可是很敵視日本的,你們居然看他的書?」

    松下正男面容嚴肅的說:「周先生是思想睿智的偉人,我曾拜讀他的《菊與刀》。雖然那本書充滿了對我國的敵視,但他對日本國民性的分析,令人歎為觀止。不管立場如何,我是非常崇拜周先生的,恨不得追隨左右,常得教誨。」

    騰傑和肖贊育對視一眼,都覺得日本人思維奇葩。

    騰傑把錢收下,對松下正男說:「我會給國內寫信的,但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拜託了!」松下正男再次鞠躬。

    直至中午,騰傑、肖贊育兩人來到圖書館地下室,掏出冷冰冰的飯糰和涼水,一邊吃午飯一邊繼續看書學習。

    「嗝!」

    肖贊育噎了一下,把飯糰硬生生吞下肚,喝完水感慨道:「沒想到周先生在歐洲那麼受尊重。」

    騰傑笑著說:「傳聞總司令也喜歡讀周先生的書,大概是英雄相惜吧。」

    「我讀過《槍炮、細菌與鋼鐵》,特別是最後一章,實為振興國家的思想利器,」肖贊育由衷讚嘆道,「周先生認為,想要快速發展國力,必須實現一黨專政、黨內民主,避免不必要的內耗和紛爭。」

    騰傑說:「我也贊成,如今國黨內部派係爭鬥太厲害,不管國家出台什麼決策,全在內鬥當中變了性質。長此以往,國家如何發展,民族何時才能崛起?」

    順便一提,即將在日本氾濫的軍國主義思想,真實名稱叫做「天皇社會主義」。

    其大致內容為:社會主義的本質是國家至上、階級協調。在此意義上,只有超越於階級的天皇,才能代表全民,實行不偏不倚的社會主義。只有萬世罔替的天皇,才能兼顧過去和未來、融合心靈與物質,並代言東方的工業時代。

    包括騰傑在內的黃埔留學生,在吸收這一理念後,將天皇換成了英明領袖。而他們認為的英明領袖,便是常凱申!

    騰傑和肖贊育討論了一番周赫煊的國家社會主義理論,前者突然說:「如今在日中國留學生很多,政治派系也多,為了避免敵人滲透,不如我們組建一個『黃埔東京同學會』。我們這個同學會,不僅僅是普通的學生團體,更要有自己鮮明的政治主張……」

    「我覺得周先生在《槍炮》一書中所闡述的政治理念就很好!」肖贊育打斷道。

    藍衣社的前身,黃埔東京同學會,就這麼冒出來了。

    周赫煊萬萬猜不到,不僅歐洲學者把他的書當學術革命旗幟,就連日本軍國主義和國黨藍衣社,也吸收了他的部分思想。

    只不過,全特麼斷章取義,扭曲了啊!

    日本法西斯主義理論創立者北一輝,此刻就在讀周赫煊的書。他吸收了《槍炮、細菌與鋼鐵》中的民族發展論,對自己之前的理論進行細微修改,正在策劃著搞大事。

    思想綻放著光輝,同樣也能帶來災難。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4 00:56
民國之文豪崛起 301【採訪】

    民國30年代的上海,有一種「亭子間文化」,是「上海左翼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亭子間,本是建築物的名稱,位於灶披間之上、曬台之下的空間,面積頂多有六、七平方米,狹小陰暗,常用於堆放雜物,或者給傭人居住。

    大量窮困的文藝青年,來到上海後住不起好房子,只能租住這種最廉價的亭子間。在冬冷夏熱、透風漏雨的環境中,他們寫出一篇篇愛國文章,並流傳後世。

    魯迅後來出版過一本雜文集,叫做《且介亭》。

    「亭」即亭子間,「且介」是半租界的意思,連起來即為「半租界的亭子間」。

    因此有人認為,那些雜文是魯迅在上海住亭子間時寫出來的,其實不然。

    魯迅是有錢人啊,而且身邊還帶著許廣平,怎麼可能住亭子間。他把自己的文集取名《且介亭》,只是認可「亭子間文化」而已,他把自己歸類為「亭子間作家」。

    魯迅如今住在閘北景雲裡23號,這一帶文化名人很多。比如魯迅的弟弟周建人,比如葉聖陶、柔石和茅盾。

    這天,魯迅正在校訂即將出版的《壁下譯叢》,《字林西報》記者安德瑞登門訪問。

    大著肚子的許廣平端來茶水招待,安德瑞道了聲謝,對魯迅說:「周先生,祝你未來的孩子健康活潑。」

    「謝謝。」魯迅心情非常愉悅。

    自從許廣平懷孕後,魯迅的脾氣好了很多,甚至連寫出的文章都語氣委婉了些。

    安德瑞跟魯迅閒聊幾句,很快進入採訪正題,笑問道:「周先生,你看過另一位周先生的作品嗎?我指的是周赫煊。」

    魯迅訝然說:「我還以為,你這次採訪要問胡適和陳德征的論戰。」

    安德瑞聳聳肩道:「胡先生和陳先生的內戰,涉及到某些不便說明的原因,《字林西報》是不會參與其中的。我這裡來訪,專門為了談另一位周先生。你知道,那位周先生的作品,最近在歐洲引起了轟動。」

    「他的作品,我都讀過。」魯迅回答道。

    安德瑞問:「你作何評價?」

    魯迅抽著香菸,吐著煙霧笑答:「這要看什麼作品。」

    安德瑞道:「能說得更詳細一些嗎?」

    魯迅說:「我很喜歡他的詩歌,不管是《一代人》、《回答》,還是《致橡樹》、《斷章》,都非常優美而絕妙。特別是前兩首,犀利且堅定。他的問題小說也寫得很好,《神女》、《狗官》和《狗官外傳》,把中國社會觀察得很透徹。《大國崛起》做為新式史學著作,裡頭的許多東西值得借鑑。」

    「你好像和他打過筆仗?」安德瑞故意挑事。

    「也不叫打筆仗,只是觀點分歧而已,」魯迅說,「我非常不認可,他在《槍炮》一書最後那章的政治理念。他太天真幼稚了,把當權者想得過於光明無私。拋開最後一章不論,《槍炮》這本書的其他章節,還是非常具有開創性。」

    安德瑞問:「自從《神女》出版後,最近兩年的中國文壇,出現了一種魔幻現實主義流派。做為鄉土問題小說的領袖,你如何看待魔幻現實主義作品?」

    魯迅抖了抖菸灰:「首先,我不是什麼文學流派的領袖。其次,我非常厭惡所謂的魔幻現實主義。」

    安德瑞笑道:「你剛才不是還說,非常認可《神女》嗎?」

    「我認同的是《神女》所寫的內容,」魯迅解釋道,「但後續的很多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形式大過於內容。作家為了標新立異,往往故意把時間和情節打亂,憑白增加閱讀難度,而對小說主題的表達沒有任何幫助。這是很荒謬的做法,簡直本末倒置,把閱讀小說變成了猜謎題。我們的白話文運動是為了什麼?是為讓文章變得易懂。如今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比文言文小說還艱澀,我堅決反對這種寫作形式。」

    安德瑞又問:「最近歐洲文學界預測,《神女》很可能拿下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你認為這部作品會獲獎嗎?」

    「我不作預測,也對此沒興趣。」魯迅道。

    「為什麼?諾貝爾文學獎,可是世界文壇的最高榮譽。」安德瑞道。

    魯迅按熄菸頭,微笑不語。

    事實上,早在兩年前,擁有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資格的斯文‧赫定來中國考察時,就打算提名魯迅做候選人,並托劉半農詢問魯迅的意見。

    魯迅直接寫信拒絕了,截取內容如下:「……諾貝爾賞金,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這錢,還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們得不到……或許我所便宜者,是我是中國人,靠著這中國兩個字罷……我覺得中國實在還沒有可得諾貝爾賞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們,誰也不給。倘因為黃色臉皮人,格外優待從寬,反足以長中國人的虛榮心,以為真可與別國大作家比肩了,結果將很壞。」

    可見,魯迅跟時下的中國人一樣,有些看不起自己。或者說,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好,還要繼續努力,才能跟別人相比。

    也可以說,魯迅的腦子很清醒,沒有被諾貝爾獎的光環給晃暈了頭。因為從世界文學的尺度來衡量,中國確實還沒有足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

    當然,周赫煊屬於一個例外。

    魔幻現實主義風格太炫酷了,完全顛覆如今小說的寫作方式。《神女》做為其開山作品,而且內容也格外優秀,是完全有資格拿諾貝爾文學獎的。

    在魯迅看來,周赫煊拿諾貝爾獎,對中國來說是件壞事。

    可想而知,到時候大家又要虛榮心膨脹了,認為中國已經走到世界前列,糟糕的國情現實反而被這些虛幻的榮譽所掩蓋。

    安德瑞採訪了近20分鐘,最後說道:「請你綜合點評一下周赫煊先生。」

    魯迅仔細思考說:「平心而論,在思想和學術上,周赫煊當屬晚清以來第一人,他超過辜鴻銘、梁啟超甚多。在詩歌和小說領域,他也是最優的一等,特別是長篇小說,當今中國無出其右者。至於他的政治觀點,還是那句話,我不認同。」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4 00:57
302【丑兒】

    天津英租界,會施醫院。

    張雲鶴站在產房外的走廊上,雙手合十,碎碎念道:「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保佑小冬生孩子順順利利,母子平安……」

    周赫煊聽到裡頭孕婦的叫喊聲,雖然心裡也很急,但還是忍不住想吐槽:這裡是基督教會醫院,您老求佛祖菩薩,不如求耶穌上帝管用。

    上午十點羊水就破了,但到中午還沒生出來,足足折騰了兩個多小時。

    同樣守在外頭的張樂怡和婉容,此刻已經嚇得花容失色,只聽裡面的慘叫聲,就足以給她們留下心理陰影。

    「生孩子好可怕。」婉容臉色慘白道。

    張樂怡不想待在這裡,她找藉口說:「已經中午了,我出去幫大家買點午飯回來。」

    「我也去。」婉容說完就開溜。

    直到下午一點鐘,產房大門突然打開,護士對周赫煊說:「周先生,胎位不正,孕婦難產,建議施行剖腹產手術。」

    周赫煊還沒來得及說話,張雲鶴就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我聽說剖腹產手術要劃開肚皮,非常非常危險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剖腹產吧。」周赫煊吐口濁氣道。

    「絕對不行!」張雲鶴立即阻止。

    中國的第一例剖腹產手術,早在晚清時代就成功了。當時孕婦難產一天一夜,無計可施才送進西醫院,通過剖腹產順利生下女兒。

    不過產婦在術後感染,家人卻硬要出院。雖然沒有後續相關記載,但根據那位洋人醫生的推斷,產婦很可能已經死亡。

    距中國第一例剖腹產手術至今,已經有30餘年時間,中國的醫療環境依舊很糟糕。根據不完全統計,此時中國每天至少有500個孕婦死於難產,生孩子就等於在鬼門關走一遭。

    即便在英、美、法等先進國家,產婦的死亡率也有千分之五左右,嬰兒死亡率是千分之九十左右,而中國的數據則是他們的三到五倍。

    為什麼張雲鶴堅決阻止剖腹產?

    並不僅僅是因為觀念落後,還有西醫也不靠譜的原因在其中。

    這是個沒有青黴素的時代……

    周赫煊安撫道:「張姨,聽我的,剖腹產!」

    護士拿來一張合同說:「周先生請簽字。」

    民國也是有術前簽字合同的,只不過內容更加簡明,語氣也更特麼直接。

    周赫煊接過合同,只見上面寫道:今有(空格)在天津倫敦會施醫院醫病,因有(空格)之症,本人與親族情願按照醫院施行手術治療。倘有意外發生、生命危險以致死亡等情況,屆時與貴院並施手術醫士無干,所具是實。本人(簽字),親族人(簽字)。

    這不像是術前合同,反而更像生死狀。沒有任何多餘的詞彙,直奔主題,讓人氣憤又無奈。

    甚至按照合同的內容來看,即便出現醫療事故,因醫生或護士的疏忽導致病人死亡,醫院都可以不用負責任。

    霸王條款啊!

    周赫煊還不得不簽字,這種情況之下,總不能換醫生和醫院吧?

    護士又拿著合同進病房,讓正在掙扎叫喊中的孟小冬簽字。

    「啊!」

    孟小冬渾身大汗,握著鋼筆還沒簽字,突然嘶聲痛呼一聲。

    「腳先出來了,快,快!防止胎兒窒息!」接生的醫生喊道。

    二十多分鐘過去,產房內突然響起嬰兒的哭聲。

    「嗚~哇哇哇……」

    張雲鶴渾身一軟差點摔倒,合十慶幸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張樂怡、婉容兩女正好跟傭人一起,帶著午飯回來。

    聽到那哭聲,婉容高興地問:「小冬生了?男孩兒,女孩兒?」

    張樂怡的表情有些複雜,她雖然跟孟小冬相處得不錯,但要說親如姐妹那就太假了。更何況,如今孟小冬還在她之前,為丈夫生下第一個孩子。

    產房大門打開,護士笑道:「恭喜周先生,母女平安。」

    「多謝。」周赫煊親自遞上紅包。

    張雲鶴似乎頗為失望,喃喃自語道:「女兒啊,是個男孩兒多好。」

    周赫煊給醫生和護士都送了紅包,準確地說是「小費」,才走到產床前握住孟小冬的手:「小冬,辛苦你了!」

    孟小冬汗濕的秀髮貼在臉上,面色慘白,虛弱地笑了笑:「煊哥,我已經再也見不到你了,剛才我好害怕。」

    「沒事,一切都過去了。」周赫煊安慰道。

    不多時,婉容突然在外頭喊起來:「哎呀,怎麼模樣那麼醜?」

    張雲鶴抱著剛剛洗淨的外孫女,樂不可支道:「小孩子嘛,剛生下來都這樣,慢慢就長開了。」

    張樂怡看著襁褓中的女嬰,突然心生羨慕,默默退到一邊不說話。

    婉容則沒那麼多心思,央求著把孩子抱過來,輕輕搖晃說:「該叫什麼名字好呢?」

    「名字那得姑爺來起了,」張雲鶴笑道,她突然對女兒說,「小冬,你給孩子取個小名吧。」

    孟小冬讓婉容把孩子抱過來,她看著那醜醜的小臉蛋兒,嘴角泛起母性的溫柔微笑,端詳一番才抬頭道:「叫丑兒怎麼樣?」

    周赫煊狂汗:「哪有姑娘家叫這個的?」

    孟小冬說:「名字賤好養活,等滿月時再取個好聽的大名。」

    「隨你吧。」周赫煊不禁為剛出生的女兒感到委屈。

    「丑兒,丑兒,」孟小冬喚了幾聲,「你這個小東西,把媽媽可累壞了。」

    新生命的誕生,讓家裡熱鬧了許多,不過也有各種讓人頭疼的煩惱。

    周赫煊因為坐月子的事情,跟張雲鶴鬧得有些不愉快。

    在周赫煊看來,坐月子是應當的,可以幫助產婦保養和恢復。但如果緊閉門窗不通風,連續一個月不洗澡,那就搞得太離譜了。

    那得滋生多少病菌啊!

    最後周赫煊把丁國瑞老先生請來,靠著這位老中醫的幫忙,才終於把張雲鶴說服。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丑兒的小臉蛋漸漸長開,變得愈發可愛起來,這下更招人疼,已然成了全家人呵護的寶貝。

    就連張樂怡都放下小心思,時常把孩子抱著逗樂。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4 07:08
303【偶遇】

    轉眼女兒即將滿月,周赫煊足足想了十多個名字,但都覺得不甚滿意。

    無奈之下,周赫煊只能找幫手。比如王國維、陳寅恪等國學大師,就是極好的取名人選,他們取的名字既有內涵又有逼格。

    又是一個星期五,周赫煊坐著火車前往清華教書,順道拜訪幾位大師。

    司機開車將周赫煊和孫家兄弟送到車站,三人剛剛下車,便看到一輛黃包車飛奔而來。

    魯迅提著個大箱子,在初夏的微風中點燃香菸,然後獨自拎箱步入火車站。

    長衫、平頭、一字胡,外貌特徵鮮明。

    周赫煊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魯迅,他笑著走過去打招呼道:「周先生你好!」

    「你是?」魯迅詫異地回頭。

    「我也姓周,我叫周赫煊。」周赫煊笑道。

    魯迅頗有些驚喜,握手道:「久仰大名,幸會。」

    周赫煊問:「周先生這是要去北平?」

    魯迅點頭道:「老母身體有恙,我過來探望一下。」

    魯迅離開北平以後,一直在掏錢供養母親和髮妻,這些賬單後來還被研究者公佈出來。

    僅在四月份,魯迅母親的藥費支出就有六次,還買了好幾隻老母雞(燉雞湯),可見身體健康狀況不容樂觀。

    魯迅嚇得連忙北上,不僅是給母親探病,還要把許廣平懷孕的消息告知,利用此事來給母親沖沖喜。

    孫永浩幫著去買火車票,順便把魯迅那份也買了。

    魯迅並未推辭,站在候車室等待時說:「你那本《槍炮、細菌與鋼鐵》的最後一章,究竟想表達什麼?」

    「個人見解而已。」周赫煊笑道。

    魯迅直接問道:「你是支持常凱申獨裁統治的?」

    「你覺得呢?」周赫煊反問道。

    「似乎又不太像。」魯迅皺眉道。

    周赫煊毫不掩飾地說:「我對常凱申的評價只有八個字:獨裁無能,民主無量。這樣的人,統治一省綽綽有餘,想要治理整個中國,他還沒那個能力。」

    「獨裁無能,民主無量……」魯迅細細琢磨著這句話。

    周赫煊笑道:「看常凱申最近兩年的做法,就知道他想跟意大利的墨索里尼一樣搞獨裁統治。但很可惜,他連國黨都無法完全控制,更別提各地的軍閥。他的慣用伎倆,無非是暗殺、收買、拉幫結派、攜公徇私,比起國家領袖,他更像是幫會頭子。這樣的人,我怎麼可能支持他?」

    魯迅比較認可周赫煊的這番評價,他疑惑道:「那你怎麼在書中說,中國應該一黨專政、黨內民主?」

    周赫煊苦笑道:「不管你是否同意,但常凱申是如今最有能力讓中國統一的人,即便是名義上的統一。有了統一的中國政府,才能有效的實行國際外交,讓中國的國際地位正常化。比如收回海關、租界和領事裁判權。也只有統一的中國政府,才能對內實行各領域改革,頒布完善的法律條令,發展國家經濟和工農商業。常凱申是不可能搞多黨制的,只能寄希望於黨內民主了。」

    周赫煊沒法拿後世的中國來做解釋,只能著眼於眼前形式。

    「這樣的統一,不要也罷!」魯迅聽了顯然有些生氣。他無比憎惡常凱申,因為他有幾個好朋友,就喪生在常凱申清黨的屠刀下。

    周赫煊搖頭說:「當有外敵入侵,中國陷入生死存亡之際,擁有統一的政府難能可貴。即便這個政府腐敗無能,但至少能夠凝聚人心,號召中國人進行抵抗。」

    「外敵?」魯迅想起周赫煊的《菊與刀》,「你真的認為,日本人敢帽世界之大不韙,對中國悍然發起入侵?」

    周赫煊笑道:「日本在滿蒙權益的基礎,是所謂關東州的租借地,也即中國的旅順和大連。這些是從俄國人手裡接收的,公文上只有25年的短租期。在1934年租界地到期之前,日本人要麼退出東北,要麼入侵中國,沒有第三種可能。以周先生對日本人的瞭解,你覺得他們會如何選擇?」

    魯迅抽著煙,默然無語。

    他還是首次聽說,日本佔領的旅順和大連是有租期的,而且只有五年就到期了。

    魯迅有很多日本朋友,對日本瞭解非常深刻。在他看來,日本不可能放棄既得利益,必然會在1934年以前,對中國東北採取武力入侵手段。

    一路無話,魯迅在火車上瘋狂抽菸,煙霧繚繞把旁邊人熏得夠嗆。

    直至抵達北平車站,魯迅才對周赫煊說:「或許,東北事務能夠通過外交手段解決,並不一定要訴諸戰爭。」

    周赫煊感慨道:「中國馬上就要打內戰了,這場內戰,或許就是日本入侵東北的契機。如果奉軍入關,關東軍正好趁虛而入,就算奉軍不入關,關東軍多半也會進攻,只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你太武斷了,未來的事,誰又能料得準?」魯迅還是心存僥倖,他不敢想像中日爆發戰爭的可怕後果。

    「拭目以待吧。」周赫煊懶得再說。

    幾人離開車站,立在馬路邊上等黃包車,結果等了好半天也見不到影子。

    周赫煊找路人打聽,才知道北平的黃包車伕正在鬧罷工。

    自從北伐勝利、遷都南京後,北平便迅速衰敗下來,可說是百業凋零。不到兩年時間,北平的店舖倒閉1500多家,市面上一片蕭條。

    黃包車伕外有電車競爭,內有車行剝削,再加上大環境蕭條,已經快無法度日了。他們只能聯合起來搞罷工,希望車行降低份子錢,否則根本不能養活家人。

    此時北平那幫當官的,根本就沒想過,也沒有能力把北平發展好。

    因為情況太過複雜!

    北平名義上是閻錫山的地盤,但市長卻是馮玉祥的人,閻錫山只任命了公安局長。另有社會局長和衛生局長,分別由常凱申兩口子推薦任用。土地局長是白崇禧的人,公用局長是國黨元老派的人,財政局長以前是馮玉祥的軍需處長……

    可以說,小小的北平市政府,就是當今民國混亂政局的縮影。

    市長何其鞏倒想有所作為,但他已經被架空,前幾天剛剛稱病不再上班。

    順便一提,李石曾每個月30萬元的教育經費也被斷了。

    當初閻錫山挪用天津關稅和鹽稅銀子,以北平市政府財政的名義發放教育款。可就在一個月以前,南京政府和洋人達成協議,硬生生地把天津海關和長蘆鹽署搶到手。

    閻錫山失去一大財源後,哪還願意做賠本買賣?鬱悶之下便斷掉了北平大學區的教育經費。

    李石曾又沒錢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4 18:09
304【豆汁兒】

    周赫煊、魯迅和孫家兄弟四人,自東向西走到前門大街。

    魯迅已經三年沒回北平,他看著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街景,聽攤販高聲吆喝著生意,不由感嘆道:「北平還是那般熱鬧。」

    「只是靠近車站的地方熱鬧而已,你再往城裡走,就會發現各處都凋敝了許多,」周赫煊苦笑著搖頭,「畢竟,這裡已經不是中國的首都了,大量的機構和人員都搬去了南京。」

    「可以想像。」魯迅道。

    初夏正是好天氣,可北平的天空卻是灰黃色。

    突然一陣大風颳來,飛沙走石,正準備說話的周赫煊含了滿口沙子,連忙吐出:「啊呸!」

    「哈哈哈!」

    魯迅大笑:「好久沒聞過北平沙塵的嗆鼻氣味了。」

    跟周赫煊印象中不同,他發現魯迅很愛笑,並非時刻緊繃著臉。

    周赫煊掏出手絹,當其系在腦後,掩住口鼻說:「我理想中的中國政府,可以組織人力物力,在華北、西北和東北大量種樹,培植出蔓延千里的人工防護林。屆時,北平的沙塵暴將消失無蹤,空氣變得和南方一樣潔淨。」

    魯迅卻不同意:「一點沙塵而已,何必小題大做,真有那般人力物力,不如用來改善民生。」

    周赫煊指向北方,說道:「北平的沙塵,源於北方草原的沙漠化。如果不治理的話,沙漠面積會越來越大,或許有一天,連北平都要被沙漠覆蓋。這不僅僅是呼吸幾口沙子那麼簡單,更關乎著北方的農業經濟,關乎北方無數牧民和農民的生計。就跟黃河氾濫一樣,治理沙漠化和治理黃泛,都是政府應該做的基本事項。如果某一天,中央政府能有效治理沙漠和黃河,那麼這個政府就是值得擁護的。」

    魯迅聽了若有所思,他平時關心的是國民思想和政客作為,而周赫煊則更喜歡考慮實際問題。

    又行走一陣,來到前門大街中段,魯迅指著家鋪子說:「快中午了,你請我坐火車,我請你吃午飯。」

    「好啊,」周赫煊開玩笑道,「我們這邊是三個人,佔大便宜了。」

    魯迅問:「這兩位朋友,是你的隨員嗎?」

    周赫煊解釋道:「保鏢護衛,他們還救過我一命。前年軍閥褚玉璞的弟弟暗殺我,這位永振兄弟幫我擋了一槍,差點就命中心臟。」

    「卻是義士。」魯迅讚道。

    孫永振撓頭傻笑:「先生供額們吃飯,替先生擋槍是應該的。」

    魯迅一直覺得周赫煊很古怪,明明是個文人學者,卻跟政客要員和軍閥一樣,出門隨身帶著兩位保鏢。明明跟某些軍閥走得很近,一肚子的政治謀略,卻始終不肯從政當官。

    不過民國的奇葩實在太多,不缺周赫煊一個,魯迅也沒太過多想。

    眾人上樓,撿了個靠窗位置坐下,魯迅說:「這裡的豆汁兒味道很好……」

    「別,」周赫煊連忙打斷,「我喝不慣那玩意兒,來一碗炸醬麵即可。」

    魯迅只好點三碗炸醬麵,給自己要了碗豆汁兒,再加一碟鹹菜。他喝下一口,陶醉地說:「臭而香,還是那個味兒。」

    周赫煊好笑道:「我這輩子,恐怕是喝不來豆汁兒了,一聞到味就想嘔吐。」

    「那你真是枉做直隸人,有機會我請你喝紹興的黃酒。」魯迅嚼著鹹菜說。

    周赫煊笑道:「我更懷念金華的火腿,好些年沒吃過了。」

    「你似乎不喜歡跟人打筆仗,」魯迅放下筷子道,「上次我寫文章罵你,你都沒罵回來,害得我一陣苦等,打好的腹稿都作了廢。」

    「哈哈,」周赫煊笑道,「我是懶得打筆仗,真說起來。我是實用主義者,不做無意義的事情。除非對我有實際好處,否則我根本不會浪費精神寫罵人文章。」

    「你倒是坦誠,」魯迅說,「但如今的國人,有許多都在睡夢中,不罵大聲點,是罵不醒的。」

    周赫煊道:「該醒的自然會醒,醒不來的恐怕是在裝睡,你永遠也叫不醒一群裝睡的人。」

    「這句話說得好,」魯迅點頭道,「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可恨的是,這些裝睡的人,還霸佔著大屋,讓真正醒來的人無立錐之地。周先生你敵視日本,但不可否認,日本人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東西。他們的國民性是認真,把裝睡的人直接抬出去扔了。我們的國民性是得過且過,對裝睡的人視而不見。」

    周赫煊嚥下一口炸醬麵,說道:「其實日本的情況,比中國更加糟糕。你可以去日本的鄉村看看,那裡的人,好多比中國農民過得更慘。日本的強大,是建立在剝削國民的基礎上。」

    魯迅說:「如果剝削國民能夠讓中國強大,我第一個自願被剝削。可惜中國的政客,只會剝削國民讓自己強大。」

    周赫煊默然,竟無言以對。

    好半天周赫煊才說:「中國的聰明人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有時候,我倒希望中國的蠢貨多一些,那樣勁才能往一處使。就像日本,他們的勁其實使錯了方向,但並不影響他們的強大。」

    「為什麼說日本走錯了方向?」魯迅問。

    「日本的強大和繁榮是畸形的,」周赫煊詳細解釋道,「自明治維新以來,日本的工廠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特別是歐戰後,日本工業產值成倍增長。工廠日夜開工,港口吞吐不息,生產、貿易、繁榮,是日本人對自己國家的普遍印象。與此同時,日本農村凋敝,農民食不果腹,賣兒賣女稀鬆平常。日本真的很強大嗎?並不。日本國內一半以上的工廠,都是從事紡織業,其國內市場狹窄,嚴重依賴出口貿易。一旦國外市場發生動盪,日本經濟立馬就要崩潰。別的不說,如果全體中國人堅持半年不買日本紡織品,日本的那些資本家,十個裡面就有四五個要破產。」

    說句正經話,抵制日貨在民國時是可行的,因為日貨產品太過單一,而且嚴重依賴中國市場。

    魯迅掏出香菸,遞給周赫煊一支,自己劃火柴點燃,吞雲吐霧道:「你好像在《大國崛起》中預言,美國今年要爆發經濟危機,甚至影響全世界。如果真的這樣,日本豈不就此崩潰?」

    「是的,日本經濟絕對要崩潰,」周赫煊叼著煙說,「所以日本必然入侵中國,因為只有戰爭,才能轉化國內矛盾,才能引開日本人民的視線。」

    關東軍入侵東北,製造九一八事變,直接原因有兩個:一是旅順、大連的租借合同快到到期,二是日本國內經濟崩了,必須用戰爭來轉嫁矛盾。

    1929年經濟危機爆發後,日本崩到什麼程度?

    日本甚至出現許多「沒有少女的村莊」,因為農民生活過不下去,只能送女兒出去當娼妓。

    《婦女》雜誌曾有一篇報導:為度過荒年,貧窮的山形縣小西國村,將397名少女賣給妓院,村內再也見不到少女的蹤影。

    此報導震撼了整個日本,山形縣官廳辯解說:外出的婦女確實是397人,但做娼妓的僅有109人。

    然而,山形縣的風波未平,秋田縣的玉米村、下鄉村,雄勝郡的秋之宮村……等等村莊,也因大量少女淪為娼妓,而成為媒體爭相報導的對象。

    到後來,「沒有少女的村莊」已經不能引起關注,因為太司空常見了,大量村民舉家自殺成為新的輿論熱點。

    直至1935年,日本女性身高出現大倒退,平均身高僅為1米48,男性平均壽命降到44歲。甚至日本的許多城市婦女,也脫下西式上衣和裙子,改穿和服,只有這樣才能遮掩自己骨瘦伶仃的小腿。

    日本侵略中國,並不僅僅是一撮好戰分子叫囂的,而是到了不打仗不行的地步。只有打仗,才能轉化日本國內矛盾,利用軍工企業運轉,以及對外掠奪來挽救崩潰的經濟。

    也別談日本老百姓是無辜的,當時的每個日本人,都享受著侵略中國的戰爭紅利,不打仗他們連飯都吃不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5 07:10
305【靈均】

    吃過午飯,四人下樓便遇到黃包車。

    周赫煊一打聽,才知道車伕們的罷工取得了勝利,各大車行同意,把每天的份子錢降低了50文。

    事實上車伕提出的要求是降低300文,但雙方爭執不下好幾天。最近北平妙峰山又在開香市,附近轉到來妙峰山上香拜佛的香客頗多,所以才有周赫煊和魯迅下車時看到的繁榮景象,車站比平時擁擠不少。

    不管是車行還是車伕,都不想錯過這些生意,雙方各退一步才把事情解決。

    就跟北平市政府裡派系眾多一樣,北平人力車伕工會同樣派系繁雜,甚至連赤黨都派有人員加入。

    由於各方故意挑動,今年秋天北平的車伕就要發生暴動,他們見到電車便打砸搶。總計砸毀機車、拖車63輛,電車鐵軌岔道被掘10處,站廳木閣被拆5座,直接經濟損失數十萬元,電車工人有30多人受傷,60多人被搶奪財物。

    這次暴動震驚國內外,雖然有我黨人員參與,但真正的始作俑者卻是汪兆銘。

    汪兆銘和常凱申的人爭奪北平總工會控制權,失敗之後就鼓動車伕鬧事,甚至對車伕代表說:砸了電車你們才有飯吃。砸吧!出了事我們負責。」

    結果導致1400多名車伕被捕,發起暴動的4名領導人被槍斃,勞苦大眾就此成為國黨派系鬥爭的犧牲品。

    北伐勝利後的北平,比北洋政府時期混亂百倍,各個方面都一塌糊塗,根本沒人有能力控制局面。

    「周先生,再會!」魯迅和周赫煊握手道。

    「再會!」

    兩人坐著黃包車,朝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行不多遠,周赫煊猛拍腦袋:「唉喲,忘了找魯迅寫幾個字兒!虧大了。」

    即便是以孫永振的老實憨厚,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想翻白眼周先生的嗜好還是改不掉啊。

    來到清華大學,周赫煊又講了兩堂《人類文明史》,然後直往工字廳跑。他去了王國維家,結果發現人不在,說是在「怡春院」那邊。

    好吧,大家就別吐槽「怡春院」這破名字了。

    怡春院在工字殿西邊兒,有個垂花門,門額上刻著「怡春院」三個大字。早在清朝,這裡是用來安頓伶工,王府中的戲子、舞女都住在裡邊。

    周赫煊穿過門廊,看到王國維、陳寅恪等人都坐在亭子裡,赫然還有國立北平大學的副校長李書華。

    「周先生,你來的正好!」李書華高興地說道。

    周赫煊走過去坐下,笑問:「你們在這裡開詩會呢?」

    李書華說道:「北平大學區正在籌設北平研究院,我負責籌建研究院的史學研究所,今天是來請幾位國學大師加入研究所的。」

    「這是好事啊。」周赫煊道。

    蔡元培、李石曾搞的教育改革雖然失敗,但也有些亮點。比如南京的中央研究院,以及北平的北平研究院,這兩所研究院互相競爭、互相發展,是民國時期中國最頂尖的研究機構。

    地位嘛,大概相當於後來的社科院和中科院,也是培養了許多人才的。

    比如中央研究院的第六任院長吳大猷先生,在西南聯大時就帶過兩個助理,名字分別叫李政道和楊振寧。比如著名數學家華羅庚先生,就是中央研究院的第一屆院士。又比如李四光和竺可楨先生,乃是北平研究院的會員(相當於院士)。

    就拿中央研究院來說,直至抗日戰爭後,外國專家有如此評價:「中研院的生物組接近世界最高水平,數理組與世界頂尖水平不相上下,人文組幾乎達到世界一流水平。」

    雖然這個評價有些過於吹捧,但也不算太離譜。

    李書華興致昂揚地說:「周先生,這次北平研究院的設立,我們是經過細緻規劃的。已經跟北平圖書館、故宮博物院、北平天然博物館、北平地質調查所、中法大學研究院、巴斯德學院等中外學術機關取得合作。而且研究經費也得到了保證,中央承諾每月撥款5萬元。周先生你是國際史學權威,不如也來加入史學研究所吧,副所長的職務虛位以待。」

    「別,我加入史學研究所可以,但副所長就不必了。」周赫煊連忙表態。

    北平研究院裡管事的,都是一幫留法派,皆為李石曾的親信。

    周赫煊就算能在研究院裡當官,也不過是空架子,意見有分歧時,他是絕對爭不過別人的。

    李書華高興道:「周先生能加入就太好了!」

    李書華能不高興嗎?

    周赫煊在歷史領域的成就,連歐洲的歷史學家都推崇不已,算得上是一尊大神。

    有周赫煊在北平研究院史學研究所坐鎮,那就相當於一面旗幟,說不定以後還有外國同行慕名來交流。

    最最最要緊的是,如今中央研究院和北平研究院雖然還在籌備期間,但兩邊的競爭已經非常激烈了,搶人才搶得飛起。如果北平研究院不趕快聘請周赫煊,說不定再過幾天,南京那邊就要派專人過來邀請。

    周赫煊笑道:「我倒是有個建議,北平研究院每年可挑選數名學術大才,頒受其院士頭銜。院士代表著此人在相關領域的崇高地位,代表著巨大的榮譽,可以激勵更多同樣努力奮進。」

    「這倒是個好主意,」李書華認可道,「我會向石曾先生匯報的。」

    歷史上,中研院和北研院成立多年以後,才開始授予學者以院士(會員)頭銜。

    談完史學研究所的事情,周赫煊說到正題:「幾位先生,我這次過來,是為小女求名字的。我絞盡腦汁想了十幾個名字,但都覺得不滿意。」

    「哈哈哈哈,」陳寅恪大笑,「想不到名滿天下的周先生,竟在給女兒取名字的時候無計可施。」

    王國維問:「明誠對女兒有什麼期望?」

    周赫煊說:「沒什麼期望。我也不圖她以後有什麼出息,只要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幸福美滿過完一生即可。」

    陳寅恪吐槽道:「你這還叫沒什麼期望?不管男子、女子,誰不想擁有那樣的人生?」

    「倒也是。」周赫煊笑言。

    王國維磋磨片刻,問道:「靈均如何?」

    周赫煊猛然一喜,拍手道:「此名大妙,就叫周靈均!」

    「靈均」是屈原的字,本意是形容土地美好而平坦,也可理解為靈善而均調。善良、靈動、平正、和諧……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6 00:22
306【無休無止的學潮】

    屈原,羋姓,屈氏,名平,字原,一般稱為「屈原」或「屈平」。

    為什麼又說他字「靈均」呢?

    因為屈原在《離騷》當中寫道: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於是人們歷來把「正則」和「靈均」視為屈原的名和字,但這並非他真正的名、字,只是一種詩意的美化而已。

    就好像尼采說:「我就是太陽!」

    然而「太陽」並不是尼采的真名。

    周赫煊的女兒叫周靈均,也無所謂搶先賢的名字,更不怕犯了屈原自殺的忌諱。

    由於時間太晚,周赫煊懶得趕回天津,他跟李書華共同前往北大,打算在北大那邊住一宿。

    等離開清華園後,周赫煊才說:「北平研究院的合作單位和研究經費,恐怕都還沒有確定下來吧?」

    大話被戳穿,李書華的表情有些尷尬,勉強笑道:「雖然還沒確定,但也**不離十了。每月五萬的經費撥款,教育部承諾由中央和地方財政共同負擔。」

    中央和地方財政共同負擔?

    這特麼就是扯淡。

    南北邊就快要打仗了,你讓北平和南京共同出錢辦研究院?

    周赫煊無奈搖頭,這年頭想做點正事真難啊。不過他不打算摻和,歷史上李石曾靠著自己的努力,把北平研究院辦得風風火火,根本用不著周赫煊來操心。

    北平研究院,就是未來中科院的前身!

    其在物理和生物領域的實力頗為強悍,兩彈元勛錢三強,便是北平研究院原子研究所的會員(院士)。

    只不過蔡雲培和李石曾的派系之爭,一直延續到南北兩大研究院中。

    中央研究院的成員主要由「留英美派」組成,跟美國展開各種學術合作,甚至派人參與學習了「曼哈頓計畫」。而北平研究院的會員,大部分是「留法派」,積極和法國的科研機構合作,郎之萬、玻爾等科學家都來北平研究院訪問指導過。

    比如錢三強先生就屬於留法派,師從約里奧—居里夫婦。而居里夫婦則跟北平研究院聯繫頗深,甚至連北平研究院的原子研究所,都是在居里夫婦的幫助下設立的(此舉為新中國製造原子彈打下堅實基礎)。

    兩人坐著黃包車前往北大,周赫煊瞅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問道:「北大學生還在鬧嗎?」

    「鬧啊,從沒停歇過,只不過現在稍微收斂了些。」李書華無奈搖頭。

    北大的學生太軸了,組團前往南京請願不說,還組織成立了所謂的「救校敢死隊」、「武力護校團」。以至於中央教育部都被迫做出讓步,承諾合併改組後的「國立平大北大學院」,對外譯名仍舊稱為「國立北大」。

    然而學生們還未滿足,由於閻錫山斷掉了李石曾的經費,導致教育款項捉襟見肘。北大和北師大的學生繼續請願,要求增加學校的預算,結果遭到北平當局鎮壓。

    此次鎮壓雖然沒鬧出人命,但還是有幾個學生受傷,以致北大和北師大兩校學生通電全國抗議,並舉行大遊行示威活動。

    說起來真的很搞笑。

    以前只聽說過某某軍閥、某某政客,在權利鬥爭失敗後,通電全國下野的。如今居然連學生們也玩這套,抗議就抗議吧,還特麼通電全國抗議。

    李石曾算是玩脫了,學生通電全國抗議這種事情發生,搞得全國人民都知道北平教育是個爛攤子。

    南京政府的官員們震怒,下令整頓學風,懲辦為首鬧事的學生。

    在政府抓捕一部分學生代表後,北大和北師大兩校學生終於認慫。就在3月中旬,北大總算正式復課了,這時距離北大停課已經有9個多月。

    然而復課歸復課,具體情況卻十分糟糕。

    學校的教員分為兩派,一派以周作人為首,他們是並校後的既得利益者,強烈支持李石曾的教育改革。另一派則把李石曾視為洪水猛獸,認為李石曾的教改是在亂搞,而且還沒能力給他們正常發工資,拖拖欠欠跟北洋政府沒啥區別。

    李石曾教育改革的目的,是為了淨化學校環境,避免教育和學術官僚化。從這一點來看,他的教改非常失敗,本來還算團結的北大教授,現在被生生弄成了公開敵對的兩派。

    倒是沒有政府官僚來管學校了,但教授們自己卻鬥爭起來,這還能安心治學嗎?

    來到景山東街時,李書華做東請客,找了家街邊小飯館坐下。

    剛走進去,便有人認出周赫煊。

    那是幾個北大學生,看到周赫煊後頗為激動,齊齊站起來問候:「周校長好!」

    「同學們好。」周赫煊點頭微笑。

    李書華顯得極為尷尬,他如今可是國立平大(國立九校)的副校長。學生們居然對他視而不見,簡直就是當面打他的臉啊。

    可憐北大最困難的時候,李書華還在苦撐北大物理系。而今學生們卻視他為李石曾的走狗,就快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這讓李書華感覺裡外不是人。

    飯菜還沒端上來,就有學生問道:「周先生,你什麼時候回來做我們的校長啊?」

    周赫煊笑著敷衍道:「這要看政府的安排。」

    那幾個學生居然不顧李書華在場,直接說:「我們打算搞一次大動作,驅逐李石曾自行復校,周先生到時願意回來做校長嗎?」

    周赫煊狂汗,安撫說:「大家還是安心讀書吧。」

    「胡鬧!」

    李書華憤怒呵斥道:「石曾先生是中央政府任命北平大學院院長,你們怎麼能妄談驅逐?還說什麼自行復校,復校後的教育經費從哪裡來?你們給老師發工資嗎?」

    學生毫不留情地反駁:「難道留下李石曾,他就能給老師們發工資?」

    「額……」李書華無言以對。

    自從閻錫山斷掉教育撥款後,國立九校的老師們,已經又無法領到工資了。而且以前積欠的教師工資,到現在都還沒補齊,師生們的怨氣根本無法平息。

    「唉!」周赫煊搖頭嘆氣。

    北大學生可不是說著玩的,歷史上他們真的這樣做了。

    就在下個月,北大學生便將通電全國,宣佈自行恢復北大校名。而李石曾則灰溜溜地回到南京,強行合併的國立九校也就此解散。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6 07:11
307【喬幫主】

    「靈均,小靈均,快給爸爸笑一個!」周赫煊推著搖籃逗弄女兒。

    「呀,咿呀……」

    小靈均瞪大水汪汪的雙眼,好奇地看著老爹,揮舞著小手亂抓空氣。

    張雲鶴笑道:「王國維老先生不愧是大學者,取的名字可真好,又好聽又容易記。」誇讚幾句,她才試探道,「靈均就快滿週歲了,是不是該辦個週歲宴。」

    從法律意義上講,姨太太的身份是不被承認的,甚至連封建社會的小妾都不如。

    周赫煊跟孟小冬的關係,也只有少數一些朋友知道。

    張雲鶴提出給小孩兒辦週歲宴,無非是想大請賓客,把孟小冬的姨太太身份坐實。

    孟小冬自然明白,但她又擔心有損周赫煊名譽,連忙說:「就自己家人聚聚吧,把叔叔伯伯他們也叫來,旁人就別請了。」

    「這樣也好。」張雲鶴有些無奈。

    周赫煊必須同時顧及張樂怡和孟小冬的感受,請多了張樂怡不高興,請少了又對不起孟小冬,他折中道:「我再請幾個好朋友吧。」

    周赫煊所謂的朋友,自然是那種走得比較近的。像啥天津青幫大佬、天津總商會會長,請來雖然很有面子,但完全沒必要。甚至他連北平的幾個朋友都懶得請,別人跑一趟還耽誤時間。

    其實也就請《大公報》幾個同事,比如胡政之、朱湘、鄭證因、吳宓和李壽民兩兄弟。沈從文去了上海當老師,那是沒辦法了,這位估計正在瘋狂寫情書追女學生吧。

    袁克文袁公子那邊,周赫煊倒是發了請帖,但人家正在上海瀟灑,顧不上來吃小靈均的滿月酒。

    至於刀妃文繡,為了避免她跟婉容見面尷尬,還是別請了吧。

    數日後,周赫煊在家擺了三桌宴席,只孟小冬的娘家人便來了20幾個。

    「明誠兄,恭喜恭喜!」朱湘牽著四歲大的女兒進門,他老婆懷著二胎沒來,這幾天也快要生了。

    周赫煊笑道:「同喜同喜,也祝弟妹生個大胖小子!」

    緊接著,李壽民帶著弟弟走來,遞上禮物說:「周兄,這幅畫送給侄女兒。」

    周赫煊展開一看,卻是李壽民親手畫的梅花,當即笑道:「有心了。」

    讓周赫煊感到驚訝的,卻是鄭證因,他居然跟施劍翹一起出現。

    歷史上,鄭證因以刀槍棍棒為伴,打了一輩子光棍。而施劍翹為了替父報仇,嫁給閻錫山手下的情報股長,由於丈夫對報仇的事情不上心,她便帶著兒女回到天津,直接跟丈夫分居了。

    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居然因為周赫煊帶來的蝴蝶效應走到一起。

    認真想來也很正常,鄭證因屬於熱血漢字,施劍翹又是烈性女子,他們很容易就能互相看對眼。

    很快,胡政之也帶著夫人到場,送了一方玉珮給小靈均。

    正式開席前,要完成一個剃頭儀式。

    這屬於風俗傳統,滿月酒又叫剃頭酒,這天要請剃頭師父上門,把小孩兒的胎發剃掉。舊時剃胎發的儀式非常隆重,家中要點紅燭,桌上要鋪紅布,並且擺放貢品。

    周赫煊是不講究這些的,但孟小冬的母親張雲鶴卻很在意,重金請來天津城最好的剃頭師父,此人經常給租界的達官貴人剃頭。

    剃頭師父還帶了個十多歲的徒弟來,徒弟將白酒倒入碗中,細緻地用酒給小靈均潤髮。

    只見剃頭師父手起刀落,小靈均前腦的一撮毛就沒了,轉眼間剃得乾乾淨淨。

    如果是男孩兒的話,就要在後腦或頭頂留一撮胎發,剃成桃形,叫做「百歲毛」,可以避免小孩兒夭折。女孩兒的胎發要剃光,是人們認為剃光頭髮後,以後的頭髮才能長得又密又黑。

    剃頭師父收起他的剃刀,張雲鶴拿出一頂紅布做成的「和尚帽」,親手替外孫女戴上,說是可以獲得神佛的護佑。

    周赫煊看著覺得蠻有意思,民間風俗傳統嘛,信不信皆可,完全圖個熱鬧。

    那師父剃完頭就要離開,不能留在主人家吃飯,但需要封給他一份可觀的紅包,並且桌上的貢品也要讓剃頭師父帶走。

    有種說法是,這些貢品是用來供奉剃頭匠祖師爺關公的,剃胎發的同時可以剃走晦氣。而且關二爺降臨,還能鎮壓邪祟,讓小孩兒不至於生病夭折。

    周赫煊其實很納悶兒,為毛剃頭匠的祖師會是關二爺?

    關二爺倒是挺擅長剃頭的,但他剃下的頭,可不能再長出來。

    「感謝諸位今天來喝小女的滿月酒,我先乾為敬!」周赫煊站起來舉杯喊道。

    這天晚上,周赫煊喝得很多。

    特別是鄭證因,此君平時話不多,喝酒上頭後囉嗦無比,非要逮著周赫煊划拳。

    直至宴席結束時,周赫煊已經醉得頭昏眼花。

    孟小冬的娘家人去了旅店,包括她母親張雲鶴也走了。女兒已經做完月子,當娘的自然不好再留在周家,否則張樂怡肯定不高興。

    至於周赫煊的那些朋友,則由張樂怡、孟小冬一個個親自送出大門,並為他們叫來黃包車。

    婉容和廖雅泉負責指揮傭人,把周赫煊扶回臥室休息。

    「婉容姐姐,我來守著吧。」廖雅泉親自擰乾熱毛巾道。

    婉容說:「那我讓小蘭弄點醒酒湯來。」

    等婉容離開後,廖雅泉把旁邊的女傭也支開,輕拍著周赫煊的臉說:「周大哥,周大哥,能聽到我說話嗎?」

    「嗯,嗯……」周赫煊閉著眼睛嘟囔兩聲。

    廖雅泉又試探道:「周大哥,我是誰?」

    「你誰呀?」周赫煊下意識問。

    廖雅泉拼著字母問:「i-p-h-o-n-e組合起來是什麼意思?」

    「i啥?」周赫煊意識不清道。

    「i-p-h-o-n-e!」廖雅泉再次重複。

    周赫煊迷迷糊糊道:「哦,你說iphone啊。」

    「原來這個英文單詞讀iphone,」廖雅泉自言自語,又問道,「iphone是個什麼組織?跟加州的蘋果又有什麼關係?」

    周赫煊嘟囔說:「蘋果?蘋果的掌門人是喬布斯,加州那是全球總部。」

    廖雅泉興奮地追問:「喬布斯的全面叫什麼?」

    「史蒂夫‧喬布斯,我們都叫他喬幫主……主,呼嚕嚕……」周赫煊說著說著,竟然沉沉睡去。

    廖雅泉使勁搖了幾下,都沒把周赫煊搖醒。即便如此,也足夠她欣喜若狂了,因為她的潛伏工作取得巨大突破。

    她知道iphone的拼讀方法,知道了這個組織的總部在美國加州,更知道組織頭目叫史蒂夫‧喬布斯,還有個稱呼叫「喬幫主」。

    婉容很快端著醒酒湯回來,廖雅泉說:「周大哥睡著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別著涼了。」婉容幫周赫煊批了條薄毯。

    等兩女說笑著出去,「醉眠」中的周赫煊突然睜眼,他打著哈欠說:「媽的,差點真被灌醉了。這次透露的情報,應該夠日本人消化一陣子了吧。廖雅泉果然看過我的手機,該給蘋果組織取一個什麼正式名稱呢?蘋果,蘋果,伊甸園不錯。嘿嘿,還可以把共濟會扯進來。共濟會不是自稱該隱的後人嗎?該隱就是亞當和夏娃的兒子,跟蘋果、伊甸園也能扯上關係。媽蛋,這故事變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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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