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58
V123210 發表於 2017-5-7 00:08
民國之文豪崛起 258【非主流課程】

    湯因比畢竟是英國人,他跟大多數歐美歷史學家一樣,都是以西方世界為中心展開學術研究。?

    原版《歷史研究》以英國為起點,逐漸擴大到歐美,最後推及全世界。而且在論述古印度和古中國時,湯因比是有成見和偏見的,思維的侷限性也不小。

    比如,湯因比強行把歐洲的大統一宗教那套理論,生搬硬套挪置在古中國身上。他的原話是:古代中國社會也是通過一個教會,即大乘佛教才成為今天遠東社會的親體社會。

    這就有點扯淡了,包括湯因比對中國先秦思想的一些論述,也表現得似是而非。

    周赫煊必須進行修改,在原著大框架不變的情況下,刪改增添部分自己的思想理念。

    周赫煊在黑板上寫下湯因比的名字,開始講述道:「英國有位歷史學家叫阿諾德‧約瑟夫‧湯因比,他以前是《曼徹斯特衛報》記者,後來轉行研究歷史。1925年成為倫敦經濟學院的國際史教授,並擔任倫敦皇家國際事務學會的研究部主任。他去年表了幾篇論文,講的是世界各大文明的研究,提出了一些關於研究領域和術語的定義。這些論文對我啟很大,我接下來要講的內容,就是基於湯因比教授所提出的理論……」

    「當我們接觸到文明社會,就會產生一種疑問,文明社會為什麼會產生?它又是如何產生的?湯因比教授把有史以來的文明,大體上歸納為個社會。在我看來,這個文明社會可以分為兩類,其明是另外7個文明的子體,那7個母體文明是直接從原始社會產生的。是哪七個母體文明呢?它們分別是古埃及、蘇美爾(兩河文明)、米諾斯(古希臘之前的青銅文明)、古中國、瑪雅、安第斯(南美古文明)和古印度……」

    在座的大部分屬於歷史系高材生,當週赫煊講到這裡,立即有人舉手道:「老師,不是四大文明古國嗎?怎麼到你這裡就成為七大文明了?古希臘在哪裡呢?」

    周赫煊笑道:「米諾斯文明,就是古希臘的前置文明,我們接下來會將兩者一起探討。」

    又有學生問:「老師,米諾斯是什麼文明?」

    「南美自生自長的古文明。」周赫煊解釋道。

    不愧都是些高材生啊,立即就有學生舉手道:「老師,可現代史學界一致認為,美洲古文明起源於中美洲和墨西哥的一些地方。瑪雅文明傳播到南美洲後,才在安第斯引了幾次印第安文明的興起。按照你剛才的理論,安第斯文明應該算瑪雅文明的子體吧?」

    周赫煊笑道:「你說的是七八年前的考古史學觀點,而今越來越多的考古現表明,南美古文明是獨立展出來的。我們從地理角度來分析,可以看出安第斯與中美洲有著天然隔絕,古代社會很難進行長距離傳播。而且,從南美的一些考古遺蹟中可以現,南美與明,早期藝術風格差別很大。」

    學生問:「這是西方史學界的新觀點嗎?」

    周赫煊笑著搖頭說:「不,是我的新觀點。」

    此言一出,教室裡瞬間嘩然。

    周赫煊居然在跟他們講新觀點,一種不被當今史學界承認的新觀點。

    「你們有興趣,又有機會出國的話,可以嘗試做一下相關研究,說不定可以證明我的觀點。」周赫煊笑道。如今史學家和考古學界對南美文明的研究,還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階段,只要堅定決心去做實地考察,很容易就能出成績。

    周赫煊接著往下講:「原始社會和文明社會之間,有什麼區別呢?它們的區別不在於有沒有制度,因為制度是人和人之間表示個人關係的手段,在所有的社會類型裡都有。社會分工也不是根本區別,因為原始社會也有酋長、巫師、工匠等分工。在我看來,原始社會與文明社會之間的根本區別,是模仿的方向。原始社會,模仿的對象是老一輩,是已經死去的祖先,傳統佔據最強勢的地位。而在文明社會,人們模仿的是富有創造精神和成功的人物,社會沿著一條變化和生長的道路前進……」

    隨著周赫煊越講越深入,台下的好些學生已經腦袋暈了。

    因為周赫煊講課的內容,並非線性歷史,也並非常規的歷史研究,而是從哲學的角度來思考分析歷史和人類文明。

    有些學生腦子犯迷糊,聽得昏昏欲睡;有些學生則兩眼光,聽得精神奕奕。

    這是一堂非主流的歷史課,跟當下歷史學界的任何研究都不同,它就像一道閃電從漆黑的夜空劈出。

    「好了,差不多快要下課了,」周赫煊最後笑道,「聽不懂不要緊,反正這是選修課,你們就當我在胡說八道。有興趣的同學,可以自己回去慢慢思考,說不定對你們的學術研究有所啟。」

    下課之後,周赫煊直接走人。

    卻有幾個學生將他圍住,其中一人說:「周先生,能借你的講義抄下嗎?剛才聽課時,有很多內容記不清了。」

    「可以,下次上課時再還我,」周赫煊把講義遞過去,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學生答道:「我叫吳金鼎,山東人。」

    周赫煊:「……」

    靠,怎麼隨便一問都是牛逼人物啊。

    吳金鼎,化」的現者和命名者。

    最恐怖的是,吳金鼎此時雖然還在清華讀書,卻已經利用寒暑假的時間,對龍山文化進行考察研究了。

    吳金鼎說道:「周先生,我今年4月份路過山東章丘縣龍山鎮的一處遺址,在那裡現了許多黑陶器。陶器色澤烏黑、表面光滑,樣式極為精美,我覺得應該是史前遺物,但它又跟已知的仰韶文化有所不同。」

    周赫煊隨口說道:「或許它跟仰韶文化一樣,是明的又一源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吳金鼎激動道,「我的導師李濟先生,正在向學校申請考古經費,只要經費批准下來,就可以進行大規模掘工作。」

    「祝你們好運!」周赫煊笑道。

    龍山文化啊,那可是中國考古界石破天驚的現,周赫煊也算是見證歷史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7 00:09
259【惱騷】

    周赫煊走出教室,居然迎頭碰上清華校長羅家倫。

    羅家倫笑呵呵地握手道:「周先生,我站在外邊聽你講了半個小時,講得真好,我這次請對人了。」

    「原來羅校長是來檢驗我教學水平的。」周赫煊開玩笑道。

    羅家倫的話並非恭維,他本人就是學歷史和哲學出身的,如今還兼著清華歷史系主任。同時,羅家倫遊歷歐美多國,輔修文學、教育、民族地理學、人類學等等。

    周赫煊剛才在課堂上講的內容,估計羅家倫比那些學生聽得還更明白。

    羅家倫笑道:「從哲學的角度來闡述人類文明史,周赫煊的學術見解令人歎為觀止啊。其中涉及的知識門類之多,令我這個學歷史、哲學和人類學的深感汗顏。」

    周赫煊隨口提道:「剛才有個叫吳金鼎的學生,說他在山東發現了史前遺蹟,正在申請考古發掘經費。我覺得這個活動可以支持,說不定就是個大發現。」

    羅家倫想了想說:「我會認真考慮的。」

    歷史上,羅家倫一直沒批這筆考古經費,拖了兩三年,最後還是中央研究院與山東教育廳聯合進行考古發掘的。

    那可是龍山文化啊!

    後世通過dna研究比對,發現龍山文化的遠古居民,其y染色體與現代漢族的主題部分完全一致。單從y染色體o3來看,中國各地漢族人類中,至少有60%—70%來自龍山文化。

    也即是說,大部分現代漢族人,其實就是遠古龍山文化的直系後代,5000多年來一直沒有變過。

    龍山文化的廟宇和器物中,有大量的花朵圖案(主要是玫瑰花),被考古學家們猜測為跟「華(通花)」部落有關,很可能就是華夏文明中的「華」。後續的各種考古發現表明,龍山文化跟傳說中的堯、舜、禹時代有關聯。

    這種能揭示中華文明源頭的考古發掘,當然是越早進行越好。章丘龍山鎮那邊的遺蹟,許多已經處於露天狀態,說不定就有當地農民把遠古黑陶器物搬回家做醃菜缸。隨便打壞一個,都是難以接受的損失啊。

    周赫煊說道:「羅校長,我真的希望能夠早日發掘遺蹟。因為從吳金鼎同學的描述來看,那邊很可能就是遠古遺蹟,說不定還是咱們中華文明的源頭。」

    「這個嘛,」羅家倫為難道,「山東現如今還很亂,土匪遍地,軍閥也沒有剿清,現在過去考古恐怕會有危險。」

    「無妨,」周赫煊說,「我可以幫忙聯繫山東省政府,由清華和山東雙方一起進行發掘,你看如何?」

    羅家倫頭疼無比,他想不通周赫煊為毛這麼在意考古,敷衍說:「我再想想。」

    「有什麼好想的?」周赫煊假裝生氣,「羅校長要是不同意,那我這個教授也不干了。」

    羅家倫狂汗,反正清華賊有錢,也不缺那幾個。他想了想終於點頭道:「行吧,我先撥3000元考古經費。如果有重大發現,我到時再追加款項。」

    「那就說定了!」周赫煊高興起來。

    籍時如果有空的話,周赫煊也可以去考古現場轉轉,親眼見證龍山遺址的發掘,想想都有些小興奮。

    事不遲疑,周赫煊當即拖著羅家倫去找李濟,張口就說:「李教授,羅校長答應撥款,去發掘章丘龍山鎮的遺址了!」

    「真的,那可好。」李濟頗為高興。

    當然,李濟此時完全沒有預料到,等待他的將會是多麼偉大的考古發現。

    周赫煊初次來到清華時,結識了梁啟超、王國維、陳演恪等大師。可惜當時李濟正在野外考古,一直無緣得見,今天遇到了自然要好好聊聊。

    等到傍晚時分,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三人被叫上,大家一起下館子喝酒。

    因為周赫煊的提醒,王國維的長子沒有病死,他也沒因此跟親家羅振玉鬧翻,自然不會想不開去跳水自盡,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酒桌上,王國維嘆息道:「猶記當初,國學研究院的諸位同僚齊聚共飲,現在卻各奔東西了。世事無常,變幻莫測。」

    曾經輝煌一時的清華國學研究院,其實從去年已經停止招生了,今年勉勉強強只招了幾個。

    至於國學研究院的那些大師,梁啟超因病辭職,久居天津租界;梁簌溟去了廣東當中學校長;吳宓更有意思,直接沒教書了,在周赫煊的《大眾》副刊當主編。

    前陣子周赫煊南下時,苦於《大眾》副刊沒人管理沈從文才情有餘,管理能力不足。他拜託胡政之幫忙請人做主編,誰曾想,居然把清華國學研究院的創辦者吳宓請來了。

    吳宓願意接受《大眾》副刊聘用,主要還是他在清華不得志。辛辛苦苦創立的國學研究院,規模一減再減,教授們各奔東西,他留在清華感覺難受,乾脆辭職走人算了。

    趙元任也在酒桌上發著惱騷:「咱們新來的這個羅校長啊,真是不得了。規定每天清晨六點半早操,學生們起碼六點鐘就得起床,週末還要搞什麼野外軍事訓練。我手下的幾個得意弟子,週末連跟我一起去采風的時間都沒有,這還做什麼學術研究?乾脆全都去當兵算了!」

    「哈哈,」李濟感同身受的苦笑起來,「我還不是一樣,軍事訓練佔用了大量時間,學生們連我佈置的功課都難以完成。」

    王國維安慰道:「知足吧,他至少沒讓老師們背誦三民主義。」

    此言一出,眾人忍俊不禁。

    羅家倫真的是太損了,硬生生的給每位學生增設三民主義課程,引起師生們的強烈反感。

    額,這算是民國版的思想政治課。

    馮庸大學那邊雖然也是軍事化教學,但真正說起來比清華要輕鬆得多,至少沒規定什麼時候吃飯和睡覺。

    一頓飯吃下來,幾位大師輪番對羅家倫進行吐槽。

    周赫煊從他們口中得知,羅家倫上任不到一週,已經辭退了20幾個教員,相當於整個清華教員數量的五分之一。

    這雖然不近人情,但周赫煊對羅家倫極為佩服,此人大刀闊斧搞改革的精神是值得稱道的。而且他的改革有理有據有手段,清除大量冗餘和水平不夠的教員,然後再招聘實力優秀的教授,這對未來清華的發展大有好處。

    跟羅家倫的清華教改比起來,李石曾的教育改革如同兒戲,想想就令人發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7-5-7 11:14
260【摸金校尉孫老殿】

    九月下旬,慢吞吞連載的《倚天屠龍記》,終於迎來大結局。

    這部小說的受歡迎程度,其實遠遠不如《射鵰》和《神雕》。無論是郭靖的質樸,還是楊過的瀟灑,都要比張無忌的優柔寡斷更討喜。

    倒是大結局黃衫少女的出現,給了讀者一點小小的驚喜,那居然是楊過和小龍女的後人。

    讀者和批評家們,對《倚天》的惡評頗多,但喜歡和支持的也不少。

    還在當小學教員和家庭教師,偶爾給報刊投稿賺外快的王度廬,就在《晨報》副刊上表評論道:

    「金勇或者說周先生的武俠小說,一向是萬人追捧的對象。但最近連載結束的《倚天屠龍記》,卻受到褒貶不一的評價,其中男主人公張無忌的爭議最大。有人說張無忌沒有個性,有人說他優柔寡斷,但在筆者看來,張無忌其實是個大智者。

    《倚天屠龍記》所描繪的,並不只是血雨腥風的江湖,更是一副人間世情圖,隱隱透出四大皆空、眾生皆苦的意味,它追求的是人生的脫。在各路勢力爭奪倚天劍和屠龍刀的過程中,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殺戮鬥爭無休無恥、恩怨是非無窮無盡,甚至連民族大義也是一種追求利益的手段,英雄熱血只不過是野心家追逐權利的工具。

    從這些內容來看,《倚天屠龍記》甚至有影射現實的意味。晚清覆滅後的中國,豈不是元末亂世那般景象?

    換做太平年間,張無忌可能只是安於現狀的庸人,但一腳踏入風雲際會的舞台,自身肩負的血仇和責任推著他一步步往前進。整部小說最動人之處,在於張無忌沒有失去本心,他有仁者的天性。

    你說他優柔寡斷沒有主見,我卻見到張無忌在大節大義上非常堅定……」

    王度廬硬生生把小說跟現實扯到一起,他這篇書評引了不小的反響。讀者們細細一想,可不是嗎?書中描述的元末亂世,跟如今的民國何其相似。

    甚至有人想得更深,認為周赫煊是在自比張無忌,對當前國家亂局感到厭惡。而最終朱元璋的出現,甚至在影射常凱申上台,對常凱申的人品持懷疑態度。

    好嘛,這就是過度解讀。

    但沒辦法啊,周赫煊是大學者,除了基本學術專著外,《神女》、《狗官》都是現實題材作品。《倚天屠龍記》與前兩本武俠作品風格迥異,特別能讓人亂想,認為周先生在情節當中隱藏了深層次的思想。

    這也並非空穴來風,金庸的許多原著都暗藏私貨。其中要數《笑傲江湖》和《連城訣》為最,完全可以當現實諷刺把《笑傲江湖》影射的人物和事件全部寫出來,足以讓咱們這本書4o4完蛋。

    《倚天屠龍記》結束後,緊接著連載的便是《蜀山劍俠傳》,李壽民的筆名仍舊叫做還珠樓主。

    這筆名還是他女朋友孫小姐幫忙起的,說知道李壽民心裡還記掛著初戀明珠姑娘,取這個名字就當是紀念。

    《蜀山劍俠傳》一問世,頓時驚爆了北方通俗小說圈子,不管是讀者還是同行,全部看傻了眼。

    《射鵰》三部曲已經夠厲害了,《蜀山劍俠傳》居然還能另闢蹊徑,著墨於傳說中的劍仙、劍俠,讀起來仙氣渺渺,讓人有出世之感。

    ……

    《大眾》副刊編輯部。

    周赫煊走進主編室笑問:「雨森先生,工作還習慣吧?」

    「有什麼不習慣的?我以前就辦過雜誌。」吳宓道。

    周赫煊說:「您一個大學者,跑來文學副刊做主編,實在是屈才了。」

    吳宓擺手道:「無妨,搞了好些年學術研究和教育,現在正好停下來歇歇,換換腦子也好。」

    「那就有勞了。」周赫煊說。

    其實兩人都明白,《大眾》副刊的主編職務,對吳宓而言只是個過度。

    這種工作留不住大學者,歷史上的吳宓在《大公報》副刊僅工作一年半,便辭職赴歐遊歷去了,回國後直接到清華大學擔任系主任。

    就連沈從文也是留不住的,前陣子胡適當了中國公學校長,寫信邀請沈從文去那邊做老師。沈從文當時兼任著《大眾》主編,事情太忙抽不開身,礙於和周赫煊的交情才暫時留下。

    沈從文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見到周赫煊便把實情說出來,並表示他在《大眾》副刊再幹半年,明年就要去上海的中國公學當老師。

    周赫煊也不好挽留,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的話,沈從文會在學校玩師生戀,把美得冒泡的富家千金張兆和追到手。

    張兆和屬於校花級人物,而且出身富裕家庭,身邊追求者眾多。她甚至把追求者們編號,稱為「青蛙一號」、「青蛙二號」、「青蛙三號」……

    沈從文長得不帥,出身貧寒,身無餘財,性格木訥。按照張家二姐的話來說,沈從文只能排為「癩蛤蟆十三號」。

    但沈從文愣是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每天寫一封情書狂轟濫炸,煩得張兆和只能拿著情書去找校長胡適理論。

    二人對話如下

    張兆和拿出信:老師總對我這樣子。

    胡適:他非常頑固的愛你。

    張兆和:我很頑固的不愛他。

    胡適:我也是安徽人,我跟你爸爸說說,做個媒。

    張兆和:不要去講,老師不應該這樣。

    沈從文就這麼整整寫了三年情書,張小姐終於投降了,兩人後來幸福美滿地過完一生。

    所以說,男人在面對女神的時候,不管自身條件再糟糕,千萬不要還沒開始就放棄。嘗試著追求總是有希望的,萬一瞎貓碰到死耗子呢?

    周赫煊在編輯部賺了一圈,跟吳宓、沈從文、鄭證因等人都聊了幾句,便準備閃人前往廣播電台。《大眾》副刊有吳宓這尊大神坐鎮,他可以放心大膽的當甩手掌櫃。

    就在周赫煊準備下樓時,胡政之突然過來叫住他:「社長,有個事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周赫煊問。

    胡政之說:「盜挖清東陵的主犯找出來了,是軍閥孫殿英。」

    周赫煊早特麼知道是孫殿英干的,他問道:「怎麼了?」

    「這個不好報導,」胡政之頭疼地說,「譚溫江和黃百川在北平幫孫殿英銷贓被抓,但沒幾天就無罪釋放,好像是常凱申下的命令。如今各地報紙都對此事諱莫如深,《大公報》擅自報導的話,恐怕會引起常凱申不滿。就算要報導,也不能提孫殿英的名字。」

    這裡面就牽扯到派係爭鬥了,在前些日子的分贓大會當中,北方基本確定為閻錫山和馮玉祥的地盤。而孫殿英呢,卻是被常凱申收編的,屬於常凱申在北方的一顆釘子。

    孫殿英絕對不能倒,這跟他用盜挖出來的乾隆御用寶劍賄賂常凱申無關,純屬政治上的考量。

    也正因如此,清東陵慈禧和乾隆的墳被挖,這件新聞上月中旬就被曝光,但在報紙上卻一直見不到孫殿英的名字。以溥儀為的遺老遺少,正上躥下跳地呼籲嚴懲盜墓賊,卻始終不知道是誰幹的缺德事兒。

    周赫煊想了想,笑道:「那就不用實名,簡稱孫姓軍閥吧。」

    「孫姓軍閥?」胡政之大笑起來,「哈哈,此計甚妙!」

    廢話,當然妙了。

    後世的八卦小報上,各種「姓女星」、「y姓鮮肉」,既讓讀者能夠意會,又避免了被人起訴的可能。

    雖然被挖的是滿清皇室的陵墓,但這種事情還是得聲討。孫殿英盜取的那些陪葬珍寶,很大一部分都流失海外或者毀於意外,報紙披露出來後,能挽回一件是一件。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04
民國之文豪崛起 261【亡國之君難當】

    日租界,張園。

    載澤、寶瑞臣、奢壽民、陳詒重等滿清遺臣前來拜見,二十多人呼啦啦跪地磕頭:「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溥儀陰沉著臉,拿出一張《大公報》說:「有報紙說這次盜劫皇陵者,乃一孫姓軍閥所為,諸位愛卿可知此人是誰?」

    「秉陛下,」寶瑞臣抬頭道作揖,「應當是孫殿英無疑。微臣此次前往東陵善後,經過多方調查,已探明孫傳芳部曾在東陵附近駐紮兩月有餘。」

    「可惡!」

    溥儀猛拍桌子,他仰面朝天,眼角溢出淚痕:「列祖列宗在上,我溥儀誓,不報此仇,便不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皇上!嗚嗚嗚嗚……」

    堂下哭聲一片,遺老遺少們捶胸頓足地哀嚎起來。

    一個半月前,溥儀就開了次御前會議,並在張園設置靈堂每日祭祀,還派寶瑞臣帶著7o多人前往東陵善後。如今慈禧和乾隆的屍骨,已經重新安葬好了,載澤和寶瑞臣還順帶探查了真相。

    如今得知孫殿英乃是主謀,溥儀再次召開會議,最終以清室和遺老的名義,向常凱申、閻錫山、各大報館出通電,要求嚴懲孫殿英,並讓政府出錢賠償陵墓修繕費用。

    御前會議結束,「群臣」告退。

    溥儀來到書房鋪開畫紙,義憤填膺地揮毫急書,片刻不到便作好一幅畫。

    畫上有個男子被五花大綁,面目驚恐地跪在地上,旁邊寫著「孫殿英」三字。另有一男一女站著,手持寶刀和寶劍,一劍斬向孫殿英的脖頸。

    嗯,這就是後世藏於偽滿洲國博物館的展品,溥儀真跡《殺孫殿英》!

    剛剛以畫明志,太監突然前來稟報:「皇上,張學齡張公子求見。」

    「請他到會客廳。」溥儀放下畫筆說。

    溥儀如今所居住的張園,就是張家的產業,就連門口站崗的侍衛都是張家請來的。張彪去年就死了,現由長子張學齡擔任家主,認真說來相當於溥儀的房東。

    溥儀此刻心情不是太好,他板著臉來到會客室,語氣冷淡地問:「張愛卿尋朕有何要事?」

    張學齡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溥先生,我是來收房租的。」

    「房……房租?」溥儀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房租,」張學齡慢悠悠地喝著茶,「這麼大的房子,一個月房租7oo元不算貴吧?溥先生你已經住了三年零七個月,我給你打個折扣,以前的房租就按每月5oo元來算,共計兩萬一千五百元。我大方點,把零頭給你抹了,溥先生你還欠了2萬大洋的房錢。」

    「你你你……」溥儀氣得直哆嗦,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咬牙切齒道,「當初是你父親請我來住的,從沒說過房租的事!」

    張學齡冷著臉說:「我父親是我父親,他已經駕鶴西去了。現在張家是我當家,房子是我的,我想收多少房租就收多少。你覺得不划算,可以搬家啊。」

    溥儀憤怒咆哮道:「我搬,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你這房子我一天也不想住!」

    「可以啊,」張學齡攤手說,「把這個月的7oo塊房租先給我吧,以前欠的2萬大洋另說。」

    溥儀氣得把茶几踢翻,怒火中燒地離開會客廳,在過道里大喊:「把錢給他!」

    張學齡拿著剛收到的房租,心情愉快地回到自己家,對一個中性打扮的女人說:「金小姐,溥儀被氣壞了,估計很快就要搬走。」

    「嗯,你辦得不錯,大日本帝國會記住你的功勞。」說話之人,竟是川島芳子!

    早前日本人決定刺殺張作霖時,還派川島芳子四處聯絡,準備把溥儀送去東北當傀儡。誰知東北沒有因此大亂,後續計畫難以實施,溥儀再次成為可有可無的閒棋。

    但閒棋也是棋子,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日本人想把溥儀從張園逼走,一方面是看上了溥儀的宅子,想把那裡做為日本天津駐屯軍的軍部,另一方面則想把溥儀逼的走投無路,方便日方挾持控制。

    溥儀這末代皇帝真是慘啊,剛剛遭人挖了祖墳,現在又被強行索要房租。

    不過這位爺也是個能忍的,他一時片刻沒找到好去處,居然真的每月交7oo元租金。直到大半年後,日本人對張園斷水斷電,溥儀才無奈地從那裡搬走。

    咱們回過頭來說說摸金校尉孫老殿的事兒。

    《大公報》刊登「孫姓軍閥」為主謀後,其他報紙紛紛收到溥儀的通電。政府方面見掩蓋不住(閻錫山在背後推動),也不再控制輿論了,平津兩地的報紙爭相報導此事。

    常凱申迫於輿論壓力,只得催促閻錫山盡快破案。常凱申、馮玉祥、李宗仁、閻錫山四大軍事腦,盡皆派出自己的代表到(北)京,組成高等軍法會來審理此案。

    溥儀見南京政府動作很大,滿心歡喜地以為孫殿英將要伏法,然而……沒有任何下文。

    孫殿英自感事態嚴重,通過戴笠的關係四處打點。把九龍寶劍、夜明珠、翡翠蟈蟈白菜、翡翠西瓜、各色寶石等頂級寶物,分別送給常凱申、宋三小姐、孔祥熙、宋子文、何應欽等人,民國要員都特麼成了受益者,誰還願意徹查啊?

    溥儀實在是憋屈,欲哭無淚。

    這亡國之君不好當!

    而咱們的摸金校尉孫將軍,此時就在天津,而且還親自跑來《大公報》館。

    周赫煊的辦公室裡,孫殿英哈哈大笑幾聲,隨即說:「周老弟,我挖墳是為了反清,為了民族大義,你們可不能胡亂報導啊。」

    「我也沒說是你挖的啊,孫將軍你不打自招。」周赫煊開始瞎扯淡。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平津兩地的報紙,我都掏錢打點好了,」孫殿英從兜裡摸出個玉扳指,「周老弟你的《大公報》銷量最大,我得親自來一趟。這是乾隆手指上摳下來的,值老鼻子錢了,買你《大公報》不再搗亂。」

    周赫煊把玩著玉扳指,搖頭苦笑:「孫將軍,就算你不來這趟,《大公報》也懶得再報導,反正沒有任何結果。至於這扳指嘛,我會幫你捐獻給故宮博物院。」

    孫殿英笑著露出一口黃牙:「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就是矯情。收禮就收禮,還說啥捐獻。放心吧,我保證不亂說,不會壞了你的名聲。告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04
262【科幻小說】

    梁公館,飲冰室。

    梁啟用放大鏡對著扳指觀察半晌,才抬頭說道:「這是羊脂玉的,上頭刻著乾隆御筆,當屬真品無疑。可惜陪葬時間太短,玉花(一種沁色)將生未生,模樣有些難看。明誠若是喜歡,把這白玉扳指盤上十年,應該能夠成為精品。」

    「我哪有時間盤玉啊,」周赫煊苦笑道,「直接把它捐給故宮博物院算了。」

    「此舉大妙。」坐在旁邊的鐘觀光讚嘆道。

    鐘老爺子自從北大代校長的職務被擼後,便一直閒居北平。前些天接到浙大來的聘書,邀請他去浙大農學院做副教授,鐘觀光立即收拾行囊準備啟程。

    鐘觀光還真不是為了去教書,他北方名川大山都遊遍了,正好藉著這次機會去浙江採集動植物標本。歷史上,鐘觀光遍游浙江天台上、天目山、雁蕩山等大山,採集動植物標本7oo多號,並創設浙大農學院植物標本室。

    梁啟點頭說:「放在故宮,那還是很穩妥的。」

    鐘觀光感慨道:「故宮博物院,算是北洋政府在文化方面唯一的德政了,南京國民政府居然想要捨棄,實在是難以想像。幸好有諸位學者先生據理力爭,否則宮中那些寶貝,不知有多少要流失海外。」

    「這國民政府啊,」梁啟連連搖頭,「我是不看好的。」

    故宮博物院創立於1925年,即馮玉祥把溥儀趕出皇宮之後,而且是面向國民全部開放要收門票的。故宮開幕日,北平城裡萬人空巷,爭相前來目睹皇宮的真面目,居然鬧出了堵車的奇景。

    沒錯,就是堵車,1925年的大堵車。

    想要進去參觀,那得排好幾個小時的隊。

    後來北洋政府每次換主任,都要把主意打到故宮頭上。段祺瑞和張作霖,都想對宮裡的寶物下手,幸虧有故宮董事聯席會多方爭取,無數國寶才得以保全。

    為了避免故宮被軍閥控制,莊蘊寬老先生甚至以私人名義向銀行借款3萬元,用以支持故宮的日常維護開銷。

    等到北伐勝利,保護故宮的學者和先生們,本以為今後天下太平,故宮不會再遭劫難。

    誰知國府委員經亨頤(大教育家)卻提出,要廢除故宮博物院,把裡面的建築和國寶分批拍賣……這不扯淡嗎?

    周赫煊前陣子在九江提親時,北方文化界1ooo多人組織保護故宮活動。就在半月前,國黨元老張繼寫信給中央政治會議,痛批經亨頤拍賣故宮的提案。

    故宮才終於得以保存,而此時的故宮博物院院長,正是幫周赫煊推廣收割機的農礦部部長易培基。

    梁啟和鐘觀光對現在的國民政府都頗多不滿,兩個老頭兒各種吐槽。特別是北方教育改革,梁啟稱之為「胡鬧」,鐘觀光稱之為「天大笑話」。

    鐘觀光對周赫煊說:「明誠,聽說你在支持北大學生復校?」

    周赫煊搖頭說:「不是復校,而是復課。學生的任務是學習,整天閒著搞遊行也不是辦法。我打算私人掏些錢,支持願意上課的老師們,在北大繼續進行教學活動。」

    「你這個做法,恐怕會得罪李石曾。」鐘觀光擔憂道。

    「笑話,他把平津公立九校搞得集體停課,我還不能讓學生們復課了?」周赫煊不屑地說。

    梁啟無奈搖頭:「官場的事,能夠黑白分明就好了。你一心為公,別人卻會以為你在唱對台戲。」

    周赫煊說:「我又不當官,就算跟李石曾撕破臉,他還能把我抓起來?」

    鐘觀光捋著鬍鬚笑道:「那倒也是。所謂無慾則剛,一身正氣沒什麼可怕的。」

    梁啟讓傭人從書房取來一摞大部頭,對周赫煊、鐘觀光說:「這是我剛剛出版的《飲冰室合集》,還請二位雅鑑。」

    「定當拜讀!」鐘觀光道。

    周赫煊打開目錄翻了翻,笑問:「任公先生,你那部科幻怎麼沒有選進來?」

    「?」梁啟沒有反應過來。

    「《新中國未來記》啊。」周赫煊道。

    「哈哈哈哈,」梁啟尷尬大笑著擺手,「一時妄想之作,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梁啟這輩子就寫了那一本原創,內容是1962年維新變法成功後的情況。開篇便是萬邦來朝,中國在南京舉行世界博覽會,兩位主人公爭論君主立憲和民主革命。

    這本科幻構思五年,結果只寫五章便太監掉,屬於梁啟年輕時候的黑歷史。

    周赫煊說:「我倒覺得很有趣,任公先生不妨嘗試修改續寫。」

    「我可沒有寫的天賦,」梁啟苦笑道,「那本書是維新變法失敗後,我最失意迷茫的時候寫下的,算是一種寄託和自我麻痺吧。清朝都亡了,還談什麼維新?」

    周赫煊想起未來的上海世博會,感慨道:「現實的中國,未必不能像先生裡那樣,成為世界數一數二的強國,開辦世界大展覽會。」

    梁啟不屑地說:「就憑這國民政府?」

    周赫煊笑道:「或許有更先進的黨派,推翻它的統治,帶領中國走向富強呢。」

    此言一出,梁啟和鐘觀光都驚訝變色。

    梁啟低聲問:「明誠是赤黨分子?」

    周赫煊連忙辯解:「我可沒說啊,我只是同情他們而已。」

    鐘觀光告誡道:「明誠慎言,這話千萬不能亂說,常凱申那邊盯著呢,見一個抓一個。」

    「我知道的,」周赫煊轉開話題問,「任公先生,聽說令公子回國了?」

    「你說思成啊,」梁啟笑道,「他帶著徽因去東北大學教書了。我本來想讓他們去清華,離天津也能近些。可前些日子清華的校長和副校長都還沒上任,無人負責此事。」

    周赫煊說:「下次有緣,一定當面向令公子請教。」

    「他學建築的,懂得沒你多。」梁啟道。

    閒談半日,鐘觀光起身告辭,他還要坐船去浙大赴任。

    周赫煊回到家中,屁股都還沒坐熱,北大的學生代表就上門求見,說復課之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7:06
263【北大校花】

    故宮。

    周赫煊把玩著白玉扳指,徑直踏步往裡走。

    「站住,」立即有工作人員大喊,「要參觀先買票!」

    周赫煊笑道:「老兄,我是來找人的。」

    工作人員說:「少給我裝蒜,想逃票的我見多了,就算你找人也得買票。」

    「好吧,多少錢一張?」周赫煊問。

    工作人員道:「最近漲價了,門票要5角。」

    周赫煊掏錢取票後問:「馬衡馬先生在哪邊?」

    「你真是來找人的?」工作人員詫異地問。

    「你說呢?」周赫煊好笑道。

    工作人員連忙說:「那我讓人帶你進去,這皇宮很大,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上輩子,周赫煊遊玩過故宮好幾次,如今也算故地重遊。不過這回可真新鮮,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看不到任何現代設施,只有走進某些屋內,才能發現安裝有電燈。

    此時故宮博物院的院長雖是易培基,但正副院長都在南方,真正主持日常事務的,反而是故宮維持委員會的常委馬衡。

    見到馬衡時,這位先生正在整理文物條目。

    周赫煊抱拳笑道:「叔平先生,別來無恙啊!」

    馬衡驚訝地抬頭道:「周校長,你怎麼來了?」

    周赫煊開玩笑說:「我來抓你回北大教書的,還不趕快跟我走!」

    「北大復課了?」馬衡問。

    「就快了,」周赫煊拿出白玉扳指,笑道,「我這趟是來獻寶的,你登記一下。」

    馬衡接過扳指,瞟了眼沁色說:「這是陪葬品啊,而且是剛出土的。」

    周赫煊如實說道:「這個玉扳指,是孫殿英從乾隆手指上扒下來的。他拿來賄賂我,想讓《大公報》不再報導盜墓之事。」

    「這個混蛋,盡幹缺德事,」馬衡罵了一句,才鄭重地說,「先生見寶物而不動私心,馬衡佩服。」

    「別佩服我,我是懶得沾上一身騷而已。」周赫煊笑言。

    這是真話,連孫殿英行賄常凱申九龍寶劍這種事,今後都要全部曝光出來。

    以孫殿英的大嘴巴,指不定哪天就會說:周赫煊啊,我送了他一個扳指,他當場就收下了。

    周赫煊現在有錢,幾十萬大洋在銀行裡存著,犯不著因為這點東西背污名。就算他要搞文物收藏,直接找孫殿英買就是,姓孫的正著急著銷贓呢,價錢便宜得很。

    馬衡立即帶周赫煊去檔案室,又找來兩個同事做見證。他將玉扳指的情況詳細寫下,三人分別在檔案表上籤名蓋手印,接著又讓周赫煊簽名,這才完成捐獻程序。

    周赫煊感到非常滿意,這幫人都是純粹的文物保護者。等抗日戰爭爆發,也是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將故宮的珍寶千里轉運到大西南甚至有人為此而喪命。

    等他們將乾隆白玉扳指歸檔後,周赫煊才對馬衡說:「叔平先生,明日北大復課,你願意回去教書嗎?」

    馬衡想了想,為難道:「故宮這邊現在由我負責,實在是有些忙。如果回去教書的話,一天最多只能上一堂課。」

    「一堂課也可以,」周赫煊感嘆說,「實不相瞞,北大的學生代表多方奔走,現在也只說服20多位老師復課。好些老師見復課無望,都辭職去了別的學校。」

    「那明天我一定到!」馬衡拍著胸脯保證。

    周赫煊留在故宮當中,一直等到馬衡下班,才跟他結伴而行回北大。

    馬衡還兼著北大教授職務,全家都住在北大附近的民房裡,暫時還沒搬到故宮那邊。

    所以說北大窮呢,連學校宿舍都沒幾間,而且住宿條件極為惡劣。學生宿舍八個人一間房,冬天冷得不要不要,暖氣自然是沒有的,學生們要自己燒煤球爐子過冬。

    稍微有點錢的北大學生,都是在外面租房住。景山東街、沙灘一帶的民房民居,你隨便敲開哪個屋,開門的有一半都是北大學生,還有幾個是北大老師。

    只有周赫煊這樣的校長,才能在北大住單間。

    人家清華就不一樣,高富帥啊,教授們住的是前清王府宅院。朱自清如果在北大教書,是肯定寫不出《荷塘月色》的,最多寫一篇《東街夜色》出來。

    北師大倒是很有趣,包吃包住,連飯錢都全免。而且吃得還不錯,六菜一湯,教師、職員和學生在同一個食堂用餐,因此當時的北師大又被稱為「吃飯大學」。

    李石曾強行把九所公立大學並校,卻沒有考慮過這些大學的具體情況不同。比如食宿條件迥異,比如學費相差甚遠,並校之後該以誰為標準?

    北師大這種師范學校是免學費的,並校之後怎麼辦?難道師範專業不收費,北大這種非師範專業要收費嗎?

    同一所大學,為什麼待遇不同?

    如果都不收費,那就違反了教育法規,你讓其他地方的學校和學生情何以堪?

    有時候搞改革,不僅要考慮大方向,這種小細節也必須兼顧,否則絕對無法成功。

    兩人坐黃包車路過東街時,馬衡說道:「周校長,去我家吃頓便飯吧。」

    「不了,我找一家餐館即可。」周赫煊笑道。他今晚要住在北大,明天還有幾十個記者要來,籌劃準備著搞一樁大新聞。

    「走吧走吧,家裡吃多方便。」馬衡硬拉著周赫煊回家。

    讓周赫煊無語的是,馬衡居然把他拉到馬裕藻家蹭飯……說好的回自己家吃呢!

    馬衡共有10個子女,但此時都留在上海那邊,他自己則在北平住租屋過單身漢生活。

    馬衡的老丈人是超級有錢的,上海響噹噹的五金大王。因此馬衡一生衣食無憂,有大量的空閒時間研究古董文物,被于右任讚譽為「金石第一人」。

    可惜婚姻有些不幸福,馬衡的夫人早早沾染惡習,十幾歲便開始打麻將、抽大煙,而且嬌生慣養,脾氣暴躁。馬衡估計是跟老婆過不下去了,才常年待在北平不回去。

    「二哥,你看誰來了?」馬衡笑著推門而入。

    屋內一個少女笑盈盈道:「原來是周先生!周先生你好,我叫馬玨。」
V123210 發表於 2017-5-9 00:20
264【文學少女】

    受外來風氣影響,民國的一些教會學校,最先出現評選校花的風潮。有的學校稱為「校花」,有的學校稱為「皇后」,像周赫煊的未婚妻張樂怡,就曾是中西女校和金陵大學的皇后。

    北平這邊尤以燕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為最,因為這兩所大學皆是教會學校,每年都有好事者評選「校花」和「皇后」。

    北大雖沒有沾染這種風氣,但等到馬玨入讀北大後,立即被學生們公認為「皇后」,名滿京城,讓燕大和清華的校花們黯然失色。甚至幾年後國際聯合會調查團到訪中國,北平學界特意請馬玨去接待陪同。

    有人曾說,馬裕藻一生最大的貢獻,便是為北大生了個校花女兒。

    相傳馬玨每天要收幾十封情書,由於愛慕她的學生實在太多,男生們私底下都把馬裕藻稱為「老丈人」。

    嗯,北大岳父。

    著名學者朱文良教授,由於入學太晚,後來每次開同學會時都感慨:「餘生也晚,不及見三代盛世。」

    馬玨在北大讀書期間,有個姓蕭的學生由於追求未果,遂跳樓自殺,幸好被搶救回來。此事鬧得很大,再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馬玨不堪其擾便退學了,嫁給一個天津的普通小公務員。

    周赫煊久仰「馬皇后」大名,此時親眼所見,現馬鈺臉上皮膚好得嚇人,白裡透紅、吹彈可破。臉型是略微偏圓的鵝蛋臉,眼睛很大,沒有經過任何化妝,是那種溫柔可愛型的萌妹子。

    「馬同學你好。」周赫煊點頭笑道。

    馬裕藻從裡屋走出來,跟周赫煊握手說:「周校長,這次可要多虧你了。」

    「哪裡哪裡,我都沒有出面,是學生們忙著奔走聯絡。」周赫煊說。

    馬裕藻嘆氣道:「周校長雖然沒有出面,但你的名義是最重要的,這點任何人都做不到。」

    號召學校復課,而且是不工資讓老師復課,還真的非周赫煊不可。

    中國人凡事講究師出有名,中國畢竟是北大前任校長,他只要肯站出來,自然能聚攏人心。否則大家就是一片散沙,誰也不服誰。

    馬裕藻乃北大老人,擔任中文系主任十多年,學校好幾次低潮期他都沒離開,迫切地希望北大能夠儘早復課。

    「二哥,你們串聯復課,怎麼不跟我說一聲?」馬衡問。

    馬裕藻笑道:「你在故宮那邊很忙,不想打擾你。」

    馬衡道:「這種事可不能少我一份。」

    不多時,馬裕藻的妻子陳德馨端著飯菜出來,招呼周赫煊跟隨行的孫家兄弟坐下吃飯。

    陳德馨屬於進步新女性,晚清時便公派留學日本。那可非常不容易,必須學問優秀才行,更何況她還是個女的。

    馬衡的妹妹馬琰也坐上桌,小蘿莉似乎有點怕生,怯怯地偷看周赫煊不講話。

    馬裕藻幫周赫煊倒滿一杯白酒,說道:「周校長,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

    「有勞幼漁先生。」周赫煊舉杯道。

    馬衡好奇地問:「什麼安排?」

    周赫煊和馬裕藻對視一笑,馬裕藻說:「做場戲給記者們看。叔平,你明天穿得破舊一點,把那件有好幾個補丁的長衫穿出來。」

    「你們這不是騙人嗎?」馬衡級無語,「熟悉我的朋友,誰不知道我岳父家有錢?我再裝窮,裝得也不像啊!」

    周赫煊笑道:「又沒人拆穿你。」

    馬衡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明天該穿啥穿啥,不陪你們演戲。」

    「隨你吧,」馬裕藻說,「反正我拖妻帶女,是個窮光蛋。」

    馬玨眨著大眼睛笑道:「好啊,爹爹,你們居然商量著騙人。」

    周赫煊說:「這不叫騙人,這叫策略。」

    「反正就是騙人。」馬玨說。

    周赫煊問:「你也在北大上學吧?希不希望北大盡快復課?」

    馬玨說:「我讀的是預科,我們沒有停課。不過我當然希望本科部快點復課啊。」

    此時的北大預科,相當於北大附屬高中,也是需要憑能力考進去的。不過讀完三年預科後,便能免試升入本科。

    周赫煊驚訝地問馬裕藻:「預科沒有停課?」

    馬裕藻笑道:「預科規模小,又沒有被併校,所以大家一致討論決定,把學校僅有的一點資金用來維持預科部教學。」

    「北大居然還有錢,你們可真能省。」周赫煊莞爾道。

    「那是北大學生銀行的錢,都是歷屆學生存進去不敢亂用。就算老師們不起工資,銀行也必須留一部分本金,免得學生取款時無錢可用,」馬裕藻頗為羨慕的說,「還是燕大和清華有錢啊,庚子學款綽綽有餘。聽說羅家倫當校長後,清華打算同時修兩棟教學樓,還添置了不少的實驗設備。」

    一頓飯慢悠悠吃完,馬裕藻不停地倒酒,最後喝得周赫煊有些頭暈。

    馬玨抱著本《神女》出來,翻開其中一頁請教道:「周先生,這裡我有些看不懂。女主人公遇到城隍後的那段對話,你到底是想表達什麼?」

    周赫煊沒有解釋,而是說:「這種現實主義題材的書,小孩子最好別看。」

    「我才不是小孩子,」馬玨說道,「魯迅先生寫的也是現實題材,他的書我都看呢。我還經常給他寫信,向他請教文學上的問題。」

    馬玨跟魯迅關係很好,一直到馬玨結婚前,魯迅每隔段時間就要給馬玨郵寄書籍。

    周赫煊笑道:「魯迅先生的作品,跟我不一樣。」

    「我覺得都差不多啊,《神女》跟《狂人日記》就很類似,」馬玨想了想,笑道,「不過你們行文的風格大有不同,魯迅先生愛用俏皮話罵人,你的書愛用隱喻,要腦子轉個彎才能看出是在諷刺。」

    「那是你沒看過《狗官》。」周赫煊說。

    馬玨說:「改天我就找來看。對了,你等等……」

    馬玨說完跑回自己閨房,拿來一篇稿子說:「周先生,這是我嘗試寫幫忙斧正。」

    周赫煊帶著三分酒意,腦袋暈乎乎的讀起來。

    小說稿字體娟秀,比周赫煊的鬼畫符好上百倍。女主人公是個學生,愛上了一個長相普通但才華橫溢的青年,兩人的家庭並不對稱,所以女方父母強烈反對。男主人公選擇投奔革命,結果死於北伐戰場上……

    「後面的情節呢?」周赫煊問。

    「還沒完全想好,不過我想塑造一個新時代獨立女性,」馬玨興致勃勃地問,「周先生,幫忙評價一下唄。」

    周赫煊想了想說:「文筆優美,看得出你文學功底很強。但玩弄文字有些過火了,小說不需要太多華麗辭藻。至於內容情節,比較老套,應該是受鴛鴦蝴蝶派和問題小說的雙重影響。這些故事都是你生編硬造出來的,有些細節跟現實脫節,顯得沒有說服力和代入感。」

    「這樣啊。」馬玨頗為沮喪。

    周赫煊笑道:「你這個年紀,還是寫詩寫散文好些。就算寫寫消遣小說,問題小說不適合你,因為你的人生和社會閱歷都不夠。」

    「寫詩我也寫了一些,我找給你看。」馬玨說著又跑回閨房拿詩稿。

    這些詩大概有十多,都是新詩,內容多為少女的傷春悲秋,已經對愛情的美好幻想。

    讀起來還是很美的,馬玨的文學功底非常深厚。可惜她從小衣食無憂,沒有經歷過挫折,寫出的東西顯得華而不實。

    民國文壇最傑出的女作家,當屬廬隱、蕭紅和丁玲無疑。前兩位都身世坎坷,後一位屬於革命鬥士,她們的文字天生帶著震撼,遠不是馬玨這種閨閣小姐能夠比較的。

    「寫得很不錯。」周赫煊只能這樣評價,不想太打擊少女的積極性。

    「真的嗎?」

    馬玨高興道:「那以後我可以給你寫信嗎?向你請教一些文學上的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0 00:14
民國之文豪崛起 265【輿論攻勢】

    簡陋的北大學生宿舍。

    潘永楨沖躺在床上看書的謝興堯大喊:「長毛,快去上課了!」

    「上課?」謝興堯扶了扶眼鏡,迷糊道,「不是都停課了嗎?」

    潘永楨哭笑不得:「快走吧。你這個書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連咱們學校復課都不知道。」

    謝興堯這才揣著書下床,問道:「今天上什麼課?」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去教室就知道了。」潘永楨對著小鏡子,整理了一陣頭才出門。

    住宿舍的都是窮學生,像謝興堯就是四川射洪人,揣著些錢千里迢迢來北大讀書。他是去年入學的,非常倒霉,大一剛開學就遇到北大停課,好不容易讀到大二,這尼瑪又停課了。

    歷史上,這幾年的北大幾乎沒出啥名人,因為隔三差五就來一次停課風波。

    就拿謝興堯來說,堂堂的北大高才生,畢業以後只能去中學教書。後來憑藉自己的刻苦鑽研,才慢慢成為大學老師,混了十多年靠寫學術著作出名,終於成為著名的史學家。

    二人出門直奔教學樓,半路上碰到幾個不認識的學生。

    對方攔住問道:「同學,農科的教室怎麼走?」

    「那邊,你一路問過去就知道,」潘永楨好奇道,「你們不是北大的學生?」

    對方笑著回答說:「我們是農大的。」

    潘永楨提醒道:「農科教員就兩三個,停課之後早走完了,你們過去旁聽也找不到人。」

    「那怎麼辦?」對方有些無奈。

    潘永楨熱情好客,邀請道:「去我們史學系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把歷史當評書聽也是好的。」

    對方只能苦笑,有人羨慕地說:「你們北大有個好校長,還能號召自行復課。我們農大就慘了,只能待在學校裡傻等,鬼知道那個李石曾什麼時候來北平。」

    幾人結伴來到教室,卻現裡面已經坐滿。

    講台上站著的是北大史學系主任朱希祖,他笑呵呵地問:「那些是北大學生?」

    結果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舉手,剩下的全是其他幾所公立大學來旁聽的。

    「我也不知你們的學問進度,就從最基礎的講起,已經掌握的同學可以自行學習。」朱希祖無奈地說。

    復課是復課,但教學已經完全亂套了。由於老師不夠,很可能一年級和三年級的坐在同一間教室。

    老師們所能做的,只能是選些淺顯知識來講,課後再根據不同情況給學生佈置自學任務。文科還好些,理工科可就難了。

    謝興堯站在教室角落裡,根本沒聽老師講什麼,自顧自地看從圖書館借來的著作。

    直到中午,眾人來到學校食堂,現裡頭賣的食物非常糟糕:黃的糙米飯,夾著麥麩的窩窩頭,菜是醃白菜,湯是白水湯……

    不管是高級教授、普通助教,還是學校的底層職工,全都排著隊領飯吃。

    謝興堯甚至看到他的四川老鄉吳虞教授,正捧著個麥麩窩窩頭啃得歡實。這老爺子已經五十六歲了,民國時候的人保養沒那麼好,也不怕被窩窩頭磕掉兩顆牙。

    不知何時,突然進來一群記者,對著飯菜瘋狂拍照。

    拍完照後又來採訪,逮著個穿著寒酸的教授問:「你們怎麼吃這些東西?」

    「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那教授苦笑道,「我身兼北大、北師大、女師大、農大四所學校的教授,可現在連妻兒都養不起。從民國十年以來,政府一共欠我44個月的薪水,總計1萬2千多元。最離譜的時候,四所大學同時欠薪,別人都說我教書一場、四大皆空。上個月我兒子生病,連住院費都是借的,我就想問問國民政府,到底什麼時候工資?」

    記者又問:「既然五米度日,為何還要教書?」

    「你說為什麼教書?不教書這國家還有救嗎?」教授氣憤地說。

    記者們先後又採訪了學生和職工,最後甚至跑去那些窮困的教授家中,盡撿那些家徒四壁的拍照。

    第二天早晨,多家報紙集體力,紛紛對北平的國立大學教育情況進行報導。

    辦報紙的一個個都消息精通,知道中央政府是不支持設立北平大學區的,這事鬧得再大也不會惹怒當局。

    在報紙刊載的照片上,好些知名教授家徒四壁,狀況令人慘不忍睹。不僅如此,還有停課學生在街頭遊蕩的照片,全都表現出茫然的表情。

    報紙上還說,周赫煊跟其他一些家境寬裕的老師,紛紛捐錢支持復課。但這些錢不敢一下子用完,因為不知道李石曾什麼時候能解決問題,所以錢都是省著用來購買糧食,每天免費提供給老師們。

    《大公報》用了兩個專版來進行深度報導,採訪了九所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把平津教育界的亂象直觀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周赫煊甚至在社論當中,指名道姓地罵李石曾:「設立北平大學區且不說,把國立九校強行合併,簡直就是拍屁股想出來的餿主意。李石曾先生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何留在南京遲遲不動身北上?你是國立九校的校長,你是北平大學區的院長,平津兩地成千上萬的學生,都是你爭權奪利的籌碼嗎?」

    這次的大新聞策劃已久,北方報紙鋪天蓋地的報導教育問題。國立九校的亂象只是個開始,接著河北、熱河兩省的數百所國立高中、初中和小學,那裡的老師和基層教育官員也紛紛加入,聯繫報紙痛斥李石曾的荒唐改革。

    李石曾的教育改革內容,實質上是重視大學教育,忽視基礎教育。但重視的沒重視起來,被忽視的群體更加心裡不平衡,他把整個北方教育界都得罪完了。

    這一系列報導猶如驚雷般,在北方引起巨大轟動。大多數普通百姓,還是次知道如今的教育現狀,不管是文人學者還是名流士紳,不管是新派還是保守派,全都加入討伐李石曾的行列。

    中國是教育大國,從秦漢時期開始,教育就早已深入人心,就連要飯的叫花子都知道讀書可貴。

    李石曾這次是引起了全民公怒。

    這些報導很快傳到南方,想給常凱申找麻煩的汪兆銘,以及想要取締大學區制度的常凱申嫡系,居然不約而同的進行推波助瀾。

    《申報》以《如此教育》為標題,痛心疾地進行跟蹤報導,並且號召民眾給平津兩地的老師們捐款。

    正在苦心籌集教育經費的李石曾,瞬間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不得不提前啟程前往北平,收拾眼下的混亂局面。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0 00:14
民國之文豪崛起 266【天真】

    碧波之上,一艘客輪正在破浪前進。

    沈伊默指著廣闊的海面說:「石曾兄,這北平大學區,就像是眼前的大海。表面上微波蕩漾,實則暗潮洶湧,我們此行艱難異常啊!」

    「再難也得硬著頭皮上。」李石曾目光堅定道。

    旁邊的李麟玉(李叔同侄子)出聲道:「此去平津,必須先把社會輿論扭轉回來,否則我們的工作很難開展。」

    「怕是不好搞哦。」蕭瑜一口濃重的湖南腔。

    「北方最大的壞事之人,就是那個周赫煊!此子心存不良,捨不得自己的北大校長之位,才對我們百般刁難!」張繼滿腹怨氣的說。他除了在北平大學院任職,此去還要到故宮赴任,因為他是政府內定的故宮副院長。

    李書華幫周赫煊辯解道:「周先生也是為了學生,各校停課確實有些不妥。」

    張繼怒道:「李潤章你到底是幫哪邊的?」

    「溥泉先生言重了,我並沒有為誰說話,我也是支持教育改革的。」李書華連忙說。

    「哼,」張繼冷笑道,「石曾兄,依我之見,這次去北平先要做的就是打筆仗。把那個周赫煊的名聲搞臭,才能恢復我們的名聲!」

    「不妥,不妥,」李石曾擺手道,「因為教育改革之事,我們在南方得罪的人已經太多了,到了北平切忌處處樹敵。我此去天津的第一件事,就是當面跟周赫煊談談,勸他支持我們的教改。」

    張繼不屑地說:「跟一個小輩有什麼好談的?你我兄弟鬧革命的時候,那周赫煊還在穿開襠褲呢。你看看他都在報紙上說些什麼?指名道姓的罵你,簡直目無尊長!」

    李石曾苦笑道:「我的改革導致數千學生停課,確實該罵,他沒有罵錯,只是各自站的角度不同而已。北大威望最高的三人,一是孑民(蔡元培),二是兆賢(蔣夢麟),第三就是周赫煊。此次教育改革,北大乃重中之重,有周赫煊幫忙才能事半功倍。我們做的是百年教育大業,不可因言廢事,也不可因人廢事。」

    「先生高見!」李書華佩服道。

    「你呀,還是那麼天真,把誰都往好處想。」張繼無奈地說。

    張繼屬於那種喜歡玩陰謀詭計的人,歷史上,易培基因派系鬥爭被撤去農礦部長等職務,只保留了故宮院長一職。九一八事變後,北平危在旦夕,副院長張繼提議把故宮文物運到西安,而宋子文則堅持把文物運往上海。

    張繼懷疑是易培基的親信李玄伯搞鬼,居然串聯法官、買通證人,指控易培基和李玄伯私佔故宮文物,搞得易培基聲名盡毀,這樁冤案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才查清。

    在搞教育改革的時候,張繼可是跟易培基同一陣營的啊!

    ……

    如今已是十月初,在李石曾等人動身北上之前,南京國民政府終於通過北平大學區的組織大綱。

    也即是說,從開學到現在,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中央教育部門是沒有最終做決定的。他們各種扯皮、各種開會,平津公立九校的學生則成為犧牲品,全部停課等著那幫人討論教育改革。

    因為「中華大學」這個校名,已經在社會輿論中臭大街了,九校合併後採用「國立北平大學」的名字。

    之前的各所公立大學,則成為國立北平大學的下屬學院,比如北工大被命名為「國立平大第一工學院」,北洋大學被命名為「國立平大第二工學院」,農大被命名為「國立平大農學院」。

    由於平津兩地的公立學校,普遍欠薪達8—1o個月,李石曾通過在南京的頻繁活動,最終經宋子文同意,獲得天津海關和長蘆鹽署的撥款做為經費(每月萬大洋)。

    被周赫煊策動報紙那麼一稿,李石曾比歷史上提前一個半月離開南京。即便如此,等他來抵達天津時,時間也已經來到1o月1o日,剛好是雙十國慶節期間。

    張繼等人在天津的旅店住下,李石曾則帶著李書華,前往三樂堂拜會周赫煊。

    傭人領著他們進去,結果在客廳裡面,意外遇到蔣百里、張君勱和徐志摩,這三人是結伴北上看望梁啟的。

    「百里兄,君勱兄,想不到二位也在。」李石曾抱拳笑道。

    「石曾兄!」蔣百里、張君勱齊齊站起來。

    周赫煊也問候道:「石曾先生好,潤章先生好。」

    李石曾半開玩笑半埋怨道:「明誠你在報紙上把我臭罵一通,我怎麼好得起來?」

    「我不罵得狠些,估計石曾先生現在還留在南京呢。」周赫煊笑道。

    蔣百里問:「教育經費籌到了?」

    李石曾點頭說:「籌到了,天津海關和長蘆鹽署,每月撥款萬元作為教育費用。」

    「我看這錢很難拿到手。」張君勱悲觀地說。

    李石曾卻很樂觀:「中央財政部都話了,他們還敢扣留經費不成。」

    這是多麼天真又可愛的老先生啊!

    周赫煊無奈地提醒道:「石曾先生,你別忘了天津是誰的地盤,你被人當槍使了。」

    「什麼當槍使?」李石曾不解其意。

    蔣百里解釋道:「天津海關和長蘆鹽署的錢,先要被洋人拿去償還舊日欠款。剩下的銀子很多,南京政府想要拿到手,但天津是閻錫山的地盤,雙方如今正圍繞著關余銀子在明爭暗鬥。你想從海關和鹽署拿錢,等於一頭撞進了洋人、南京和閻錫山的三方鬥爭當中。」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石曾聽得目瞪口呆:「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李石曾真的想哭,南京政府鐵了心要廢除大學院制,他為了堅持教育改革,不惜導致北方多所大學停課。這罵名肯定是背定了,他很清楚,也不計較個人名利得失。

    好不容易丟下老臉,到處求爹爹告奶奶籌措經費,宋子文也答應批給他每月萬元稅款。李石曾都還沒高興幾天,現在卻現被人給耍了。

    「唉。」周赫煊還以為李石曾是帶著錢來的,沒想到居然空著雙手。

    李石曾宛若虛脫一般,斜躺在客廳的沙上。

    他是真的累了,心累!

    周赫煊說:「得想個法子破局才行,不然北方教育界還得亂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0 00:14
267【計策】

    客廳當中,幾個男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徐志摩先前一直沒說話,此刻突然激情昂揚道:「不管他什麼政治鬥爭,我們有中央政府的大義在。只要帶著學生去海關和鹽署那麼一鬧,再跳動新聞輿論,他們不給錢也得給!」

    好吧,這位詩人更天真。

    「你這法子只會弄巧成拙,把洋人和閻錫山全部得罪,錢就更不好要了,」李石曾無奈苦笑,「唉,我一輩子堅持不從政,到老了卻來蹚渾水,自作自受、誤人誤己啊。」

    蔣百里安慰道:「石曾先生一心為公,我等佩服。」

    張君勱分析道:「南京政府方面是想把石曾先生當槍使,如果要到了銀子,那麼這筆錢在名義上就歸中央所有,以後可以隨時收回來。而且,在撕開一道口子後,南京方面就更有藉口掌控海關和鹽署。如果石曾先生要不到銀子,那南京方面也可以借此機會,批評閻錫山不顧大局,不尊中央。」

    「宋子文倒是打的好主意,裡外都不吃虧。」周赫煊笑道。

    「恐怕不止是宋子文的主意,」張君勱搖頭道,「據我所知,國黨的五中全會後,他們就忙著政治削藩了,收回天津海關和長蘆鹽署只是第一步。」

    李石曾瞪圓雙眼,臉上露出駭然之色。政治削藩他是知道的,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中央削藩的工具。

    「政治削藩」是國黨五中全會定下的策略,目的是為了消減閻錫山、李宗仁和馮玉祥等地方實權派的實力。在對付閻錫山時,南京方面以統一國家財政稅收為藉口,想要接收天津海關和長蘆鹽署,並且不承認山西發行的公債,並且扣發平津閻錫山部隊的軍費。

    這是未來爆發中原大戰的根本原因。

    不僅是閻錫山,就連李宗仁、白崇禧也沒法忍。在常凱申的步步緊逼下,李宗仁、白崇禧為了保存自身實力,明年初就要跟常凱申來一場「蔣桂大戰」。

    常凱申和李宗仁可是拜把子兄弟,為了利益也是說翻臉就翻臉。

    而李石曾這個北方兩省兩市的「教育廳長」,無意間成為常凱申對付閻錫山的急先鋒。

    張君勱繼續說道:「石曾先生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借中央大義,撞破南牆不回頭,配合南京政府把閻錫山往死裡得罪。」

    「那我在北方也沒法待了。」李石曾垂頭喪氣。他的北平大學區,管理的是熱河、河北、北平、天津等地區的教育工作,其中有一大半屬於閻錫山的地盤。

    這才剛剛上任,就把本地的主政官給得罪,純粹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可不這樣又不行,因為李石曾是中央安排過來的教育官員,他必須站在南京政府那邊,否則他的教育經費就沒有著落。

    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

    徐志摩面對這種情況,只能憤世嫉俗:「這幫政客,實在可惡!為了爭權奪利,居然連教育事業都不顧了。」

    周赫煊突然笑道:「我倒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李石曾焦急地問。

    周赫煊神秘兮兮道:「說服閻錫山!」

    「怎麼可能說服他?」蔣百里難以置信。

    張君勱說得更直接:「閻錫山可是出了名的摳,閻老西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你讓他每月拿出30萬大洋辦教育,等於是跟老虎商量扒虎皮。」

    李石曾也說:「是啊,閻錫山要是肯出錢,我就不用在南京瞎忙活了。」

    「非也,非也,容我細細道來。」周赫煊把自己的計畫說出來。

    李石曾瞠目結舌:「這行得通嗎?」

    周赫煊笑道:「不管行不行得通,也必須試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會不會得罪南京方面?」李石曾問。

    「南京方面肯定會不高興,」周赫煊說,「所以這事石曾先生不能親自出面,可以由我悄悄地跑一趟。」

    周赫煊幫忙做說客,如果被人知道的話,絕對惹怒南京的那些人。李石曾立即賭咒發誓:「此事我絕對不會外傳,若有違誓言,天打雷劈而死!」

    「拜託了。」周赫煊道。

    李石曾感慨道:「這話該我來說才對,沒想到最為難的時刻,還是明誠出手相助。」

    周赫煊說:「石曾先生,我只是不想讓學生們虛耗光陰而已,可並不贊成你的教育改革計畫。」

    「為什麼?難道教育不該獨立?」李石曾問。

    「國情啊,」周赫煊無語道,「王安石變法也是一心為國,但最後搞成什麼樣子?石曾先生,你的教育改革計畫,太脫離實際了。沒有一丁點成功的希望,反而會把中國教育越高越亂。」

    李石曾卻毫不聽勸,他說:「亂只是暫時的,只要努力去做,總有成功的一天,我現在做的是百年大業。」

    唉,這人真是頭倔驢。

    李石曾站起身來,端端正正地作揖行禮:「若能說服閻錫山撥款,明誠乃中國教育改革第一大功臣,我先謝過了。」

    「可別,」周赫煊連忙避開,堅決不受禮,「功臣不敢當,我就一耍嘴皮子的說客。」

    李石曾抱拳道:「我靜候佳音!」

    李石曾帶著一幫教育官員,很快離開天津趕往北平,著手設立北平大學區和並校事宜。他召集教育界和學生代表召開大會,並在會上做了演講,並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有穩定的教育經費。

    社會輿論瞬間倒向李石曾,各大報紙紛紛呼籲學生們不要再鬧事,安心在學堂裡讀書。老師們也很高興,終於特麼的可以發工資了,都把李石曾視為衣食父母。

    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其實他們要求不高。前者只想拿到工資,後者只想讀書,教育改革的破事,反而不太在乎了。

    然而,就這點最基本的願望,居然也很難實現。

    大家高興沒幾天,很快回過味來:李院長,說好的錢呢?工資怎麼一直拖著不發啊?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老師和學生們很快發現自己被耍了,那姓李的老傢伙根本沒錢!

    這下不僅是學生鬧,連老師們都上街遊行討薪。

    汪兆銘派來北平挑事的人,順勢策動學生來狠的。學生們首先衝擊大學院(教育廳),在沒找到主事人的情況下,又分別衝擊李石曾和李書華的住宅,差點沒把他們的房子給燒了。

    全國輿論嘩然。

    而此時此刻,周赫煊正在前往山西的路上,他又要打嘴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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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