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74
V123210 發表於 2017-6-5 07:06
民國之文豪崛起 328【中國文壇第一人】

    在上海,胡適與陳德征的論戰,已經進行了大半年。

    現在已經沒有報紙雜誌敢刊登胡適的文章,這位先生被國黨的整個御用文人集團圍剿,幾乎成為人人喊打啊的落水狗。

    別看胡適平時彬彬有禮,對誰都溫和禮讓,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他發起火來還真是個暴脾氣,國黨御用文人罵得越凶,他反抗起來也就越厲害。

    短短半年時間,胡適連續發表《人權與約法》、《我們什麼時候才可擁有憲法對於建國大綱的疑問》、《知難,行亦不易孫中山先生的『行易知難說』述評》和《新文化運動與國黨》數篇文章,掀起雷聲大雨點小的民國人權運動。

    胡適的文章直指南京政府與國黨,強烈反對國黨將黨權凌駕於人權和法權之上。特別是後面的那兩篇文章,越寫越激烈,一篇公開質疑孫中山,另一篇甚至出現這樣的內容:「我們不能不說,今日國民政府所代表的國黨是反動的。」

    我們不能不說,今日國民政府所代表的國黨是反動的。

    上面這句話,在《新文化運動與國黨》中反覆出現。胡適從思想自由、對文化的態度等各方面,舉例分析並指出國黨的反動性質。

    胡先生的膽兒也太肥了。

    幸好胡適跟宋三小姐關係不錯,自己的名氣也夠大,不然他估計已經被逮捕了。

    上海,法租界。

    新月書店(出版社)。

    胡適、梁實秋、羅隆基三人,拿著他們整理出來的文章集子,找到新月書店的經理潘孟翹說:「潘兄,你不是一直愁著無書出版嗎?現在就給你送稿子來了。」

    潘孟翹是著名社會學家潘光旦的哥哥,他只翻看了幾篇文章的標題,就叫苦道:「你們禍害了《新月》詩刊還不夠,又要來禍害新月書店?」

    「什麼叫禍害?這是仗義執言,為民請命!」梁實秋大義凜然道。

    胡適溫和的笑道:「也只有新月書店能出書了,勉為其難就出版了吧。」

    潘孟翹無奈的搖頭嘆息:「唉,出版就出版吧,反正你們是老闆,我就一個跑腿兒打工的。」

    潘孟翹為何如此為難?

    因為胡適三人拿來的文章,全都是跟南京政府唱反調的,包括已經出版和無法出版的文章,現在準備集結出書,名為《人權論集》。

    《新月》詩刊由於「違規」刊載胡適的文章,前段時間已經被國黨查封了。胡適也是沒有辦法,只能直接出書,因為再沒有報刊雜誌敢刊登他的文章。

    可想而知,新月書店離被查封也不遠了,直到胡適避走海外才能恢復營業,《新月》詩刊也是如此。

    就在胡適他們討論出版編校問題時,徐志摩和張嘉鑄突然衝進來:「喜事,喜事,大喜事!」

    「什麼喜事?」梁實秋好奇道。

    徐志摩高舉著越洋電報說:「仲述兄(張彭春)從美國發來的消息,明誠兄入圍了諾貝爾文學獎和龔古爾文學獎!」

    「真的?」胡適無比驚訝。

    羅隆基問:「這都11月中旬了,怎麼國內都沒見到相關新聞?」

    張嘉鑄納悶兒道:「我也不太清楚,諾貝爾文學獎的最終入圍名單,早在十月份就公佈了,南京政府應該收到了消息才對。」

    胡適很快想明白其中道理,嘆氣道:「恐怕南京政府早就知道了,這種大新聞,中國駐瑞典公使肯定會通知國內。但想想明誠的小說都寫的是什麼?不管是《神女》還是《狗官》,都在揭露中國社會的黑暗面,這種作品要是真在國外獲獎,恐怕政府那邊會感覺臉面無光。」

    「確實如此。」梁實秋點頭附和。

    如果換成去年,或許南京政府都不會如此反應。但今年不同,國黨正在打壓文化界,以前可以隨便發表的問題小說,此時卻要面臨各種審查。

    北伐的最終勝利,意味著新文化運動的結束,許多東西是不能寫的,就算寫了也沒法出版。

    想到這裡,眾人都陷入沉默當中。

    大家都是文化人,對此有切身體會,這對他們而言是莫大的悲哀。

    徐志摩道:「不管如何,都要把這個消息告知大眾。中國作家入圍諾貝爾和龔古爾文學獎,是值得全民慶祝的事情!」

    張嘉鑄笑道:「別的報紙不說,《大公報》是肯定會報導的。」

    第二天,包括《大公報》、《申報》、《新聞報》在內的各大報紙,紛紛在頭版頭條登載消息中國作家周赫煊先生,入圍諾貝爾文學獎最終候選人名單。

    「據歐洲發回的確切消息顯示,我國大作家周赫煊先生,已經成功入圍諾貝爾文學獎最終候選人名單。入圍名單包括來自世界25個國家的27位作者,其中,德國小說家托馬斯‧曼,以及德國詩人史蒂芬‧喬治是周先生的最大競爭對手……與此同時,周先生還入圍龔古爾文學獎最終候選人名單。龔古爾文學獎是法國最高小說獎項,迄今為止,還沒有亞洲的文學家入圍,周先生這次入圍代表著整個亞洲的榮譽……」

    此新聞一出,頓時引發全國熱議。

    特別是中國文學界,無數作者歡欣鼓舞,學生們更是把周赫煊視為「偉人」。

    是的,就是偉人!

    印度詩人泰戈爾,在此時的中國人心中也是個偉人,只因他是亞洲唯一榮獲諾貝爾獎的學者。

    讚譽之聲鋪天蓋地襲來,全國報紙到處都在報導,南京政府想壓都壓不住,這個消息太令國人振奮了。

    甚至有人說,周赫煊入圍諾貝爾文學獎,是中國崛起的先兆,是西方開始重視中國的證據。

    章太炎甚至為此賦詩一首,送去報紙換了頓酒錢,喝得酩酊大醉。

    林語堂撰文讚道:「周氏入圍諾貝爾和龔古爾文學獎,乍聞之下令人驚異,但細想實屬正常。《神女》意象瑰麗,構思精妙,結構離奇,放眼世界文壇,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實實在在屬於偉大作品。事實證明,中國人在寫文章上面,絲毫不弱於西方白人,周先生不愧為中國文學巨匠。」

    徐志摩寫文章吹捧道:「初讀明誠兄的作品,便能感受到莫名震撼,有一種拜讀世界名著的驚喜。他在文學上的造詣,是我輩難以企及的,他是文學之神的寵兒,是文學精靈的化身,我要為他唱響一曲發自心靈的讚歌。」

    廬隱在《晨報》副刊寫文章說:「《神女》的偉大之處在於,它從一個弱女子的視角,來觀察中國社會的扭曲,繼而探尋人類內心的黑暗面。它不僅屬於中國,也屬於全世界。」

    丁玲在《新聞報》文學批評專欄裡寫道:「《神女》和《狗官》對於現實問題的揭示,是最有力度,也是最深刻的。五四以來的中國文學作品,就影響力和文學性而言,第一當屬《狂人日記》,第二就是《神女》,第三當屬《狗官》。」

    茅盾在《小說月報》的評論文章裡說:「文學的偉大在於其思想深刻,《狗官》的白描式風格相當於扒中國社會的皮,《神女》的幻想式描寫則在拷問中國人的靈魂。」

    在一片讚譽聲中,也有不少人唱反調,有些屬於眼紅後的尖酸刻薄,有些則更傾向於理智冷靜。

    魯迅和陳西瀅這兩位作家,曾經互相寫文章唾罵,是打筆仗打了好多年的老冤家。

    可對於周赫煊入圍西方大獎,兩人的態度居然出奇一致。

    陳西瀅號召大家要理性,周赫煊這次只是入圍,並不一定能獲獎呢。就算是獲獎,也不代表中國文學已經達到世界巔峰,沒必要往死裡吹捧。

    魯迅也號召國民要清醒些,不要因為有中國人獲得世界性大獎,就認為中國真的已經強大了、覺醒了。更不要因為周赫煊入圍或者獲獎,而變得飄飄然自大,中國還有很多的不足之處,不要被這種大獎矇蔽了理智。

    至於國黨那邊,態度似乎很微妙。

    國黨的御用文人和報刊,對周赫煊的作品內容隻字不提,同時又開始表揚周赫煊個人。甚至於,他們把周赫煊入圍世界大獎,認為是國黨的功勞,是國黨帶領下的民族進步。

    同時,南京《中央日報》還發表社評道:「中華民國在偉大領袖常凱申先生的領導下,已經一步步走向強大,並獲得世界列強的認可。周氏入圍諾貝爾獎,只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只要黨國堅持中山先生的訓政綱領,便能最終取得令世界矚目之成就。」

    不管如何,周赫煊這次是真的出風頭了。

    龔古爾獎是啥?

    很多國人根本不知道,但諾貝爾文學獎,那卻是一個只能仰望的存在。即便只是入圍,那也是值得無盡讚美的,周赫煊幾乎成為大家公認的中國文壇第一人。甚至是取代魯迅,成為中國文壇領袖。

    不僅《神女》、《狗官》和《狗官外傳》銷量大增,就連周赫煊的幾本學術著作和武俠小說都賣脫銷,出版社根本印不過來。

    國黨的中央黨部就尷尬了,他們是傾向於封殺《狗官》等作品的。現在卻想封都封不了,如果把諾貝爾文學獎入圍作品給封了,怎麼平息滔天輿論?
V123210 發表於 2017-6-5 07:06
329【巴黎】

    跟太平洋比起來,橫渡大西洋就要快速得多了。

    周赫煊這次乘坐最新式的快船,半個月時間都不到,便已經抵達法國西海岸。

    勒阿弗爾港。

    周赫煊走下輪船懸梯,忍不住朝附近的沙灘看去。

    20多年後,這裡的沙灘將會炮火縱橫、槍林彈雨。從附近登陸的盟軍士兵,一直攻入城中,整個勒阿弗爾市被打得稀巴爛,八萬多市民無家可歸。

    嗯,諾曼底登陸。

    周赫煊沒有在這座城市逗留,帶著孫永振直奔火車站,然後急匆匆朝巴黎而去。

    龔古爾文學獎即將公佈獲獎者並頒獎,周赫煊的獲獎希望很大,所以那邊急匆匆把他叫過去。

    事實上,這個獎項的流程設置是不合理的。按照此時的交通交通情況來看,一位亞洲或美洲的作家如果獲獎,根本來不及去參加遠在巴黎的頒獎儀式。

    諾貝爾文學獎就考慮周到得多,早早宣佈評選結果,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留給獲獎人慢慢趕路10月份宣佈結果,12月中旬頒獎。

    但今年的情況似乎有點特殊,一直拖到11月,瑞典文學院都還在爭論當中。

    早在八月份,本該篩選出5名最後候選人,瑞典文學院的成員突然抽風,足足選出27人的大名單。一直到十月,本來應該評選出獲獎人,但連續四輪投票都無法通過。

    問題出在諾貝爾文學獎的投票規則上,只有得票率超過半數的作家,才有資格最終拿獎。

    然後搞笑的一幕出現了……

    第一輪投票結果:托馬斯‧曼(德國小說家)4票,史蒂芬‧喬治(德國詩人)4票,周赫煊5票。作廢。

    第二輪投票結果:托馬斯‧曼5票,史蒂芬‧喬治3票,周赫煊5票。作廢。

    第三輪投票結果:托馬斯‧曼6票,史蒂芬‧喬治2票,周赫煊5票。作廢。

    第四輪投票的時候,瑞典文學院把其他候選人剔除,單獨對托馬斯‧曼和周赫煊兩人進行投票。結果是:托馬斯‧曼6票,周赫煊6票,1票棄權。

    神特麼棄權票,諾貝爾文學獎的評選就沒出現過這種情況。而棄權的那位老兄,人家的理由很充足,那就是無法判斷兩位候選人孰優孰劣。

    一直到李石曾給周赫煊發電報時,瑞典文學院終於進行第六輪投票:托馬斯‧曼7票,周赫煊6票。

    得票超過半數,這次終於有結果了。

    中國那邊鋪天蓋地吹捧周赫煊的時候,其實瑞典文學院已經揭曉答案,只不過消息沒有傳過去而已。

    獲獎者:德國小說家,保爾‧托馬斯‧曼。

    獲獎理由:由於他在當代文學中,具有日益鞏固的經典地位的偉大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

    托馬斯‧曼雖然獲獎,但他公開表示非常不爽。因為他覺得自己寫得最好的小說是《魔山》,評委會居然說他是因為《布登勃洛克一家》獲獎,這是對一位偉大作家的侮辱!

    瑞典文學院裡有幾位院士同樣不爽,因為他們非常喜歡《神女》,認為這是一部具有劃時代開創意義的作品。但卻因為某些人的頑固,無法將諾貝爾文學獎頒給周赫煊,這實在太遺憾了。

    後世人們經常開玩笑說,諾貝爾獎屬於終身成就獎,沒有一大把年紀,你都不好意思去領獎。

    如今的諾貝爾獎稍微要好些,經常頒發給年輕人,但仍舊會考慮候選人的資歷和影響力。

    托馬斯‧曼早在30多年前,就已經開始文學創作了,其獲獎作品是已經出版十年的小說。他在歐洲名氣極大,影響力也非常恐怖,參與投票的人好幾個都跟他認識,比人脈周赫煊也比不贏啊。

    還有就是,《布登勃洛克一家》是描寫資產階級的小說,對西方評委而言更容易接受和理解,《神女》所展現的中國社會就沒那麼有吸引力了。

    因此諾貝爾文學獎評選結果公佈後,沒人質疑其公正性,反而被認為非常正常,托馬斯‧曼獲獎屬於實至名歸。

    至於周赫煊,他雖然沒有最終獲獎,但在歐洲文壇卻打出巨大名氣。因為小道消息早就流傳出來,一個中國青年作家,讓諾貝爾文學獎的結果公佈日期推遲了一個月。

    據說,至今還有兩位評委對此憤憤不平,認為《神女》遠比《布登勃洛克一家》更優秀。

    ……

    12月6日,巴黎車站。

    周赫煊還沒走出車站大廳,便看到外頭站著數百中國人,他們高舉「歡迎周先生」的牌子,人手一本法文版《神女》,站在凜冽的寒風中耐心等待。

    周赫煊見狀,連忙快步走過去。

    李石曾就站在人潮的最面前,他看到周赫煊出現,立即熱情地過來握手道:「明誠啊,你這次給咱們中國人長臉了。」

    「當不得大家如此厚愛。」周赫煊說。

    李石曾又給周赫煊介紹了幾人,都是些在法的知名華人。至於那些舉著牌子迎接周赫煊的,則大多是留法學生會成員。

    周赫煊不敢倨傲怠慢,跟李石曾他們寒暄過後,立即走進人群跟大家握手,連連說道:「辛苦諸位了,讓大家在這裡挨著凍苦等。」

    「周先生,簽個名吧!」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舉著《神女》說。

    周赫煊接過鋼筆,放開扉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生答道:「我叫傅雷,在巴黎大學旁聽文學課程,同時攻讀美術理論和藝術評論。我特別喜歡先生的《神女》,這次肯定能榮獲龔古爾文學獎!」

    「希望如此吧。」周赫煊多看了眼前這個學生兩眼,提筆在扉頁寫下:傅雷同學惠鑑周赫煊。

    一看到傅雷索要簽名成功,旁邊的留法學生紛紛效仿,周赫煊瞬間陷入了簽名潮。

    李石曾笑著看了一陣,過來說道:「你們還是放過周先生吧,他估計都還沒有吃午飯。」

    周赫煊邊簽名邊說:「石曾先生,這附近有什麼好的餐廳,我請客,全體都去。」

    「那估計是坐不下,人太多了,」李石曾笑道,「我知道有一家中餐館,是歐戰赴法華工開的,咱們可以去那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6-5 22:52
330【華工】

    在21世紀,世界各個角落都有「唐人街」,而巴黎的華人聚集地叫做「13街區」。

    1929年的巴黎,還沒有「13街區」這個稱呼,但卻已經聚集了不少華人。比如我朝的周、鄧兩位偉人在法國留學時,都曾在這裡居住過。

    周赫煊在眾多留法學生的簇擁下,來到塞納河左岸的一片街區。

    嚴格來說,不能叫街區,有點類似於棚戶區或者城鄉結合部。這裡沒有高樓大廈,不似巴黎主城區那麼繁華,但也不至於被稱為貧民窟。

    此地的建築明顯沒有經過嚴格規劃,七歪八扭的隨處亂建,大多以平房和二、三層小樓為主。雖然凌亂繁雜,但亂中有序,街道兩旁掛著不少漢字招牌,一些小店的生意也頗為繁忙。

    李石曾介紹道:「留法的學生大多家境貧寒,他們租不起城裡的房子,只能住在巴黎近郊,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周赫煊問:「此地有多少常駐華人?」

    「不太清楚,」李石曾想了想說,「至少也有一兩萬吧。不知是華人,許多來自東南亞和東亞的移民,到巴黎後也會選擇在這裡定居。所以你別看到處是黃皮膚,但並不都是中國人。」

    周赫煊問:「這裡的華人生活如何?」

    李石曾苦笑道:「也就那樣。只要努力工作,還是能夠維持生存的。關鍵是社會地位比較低,屬於巴黎的邊緣人物,雖然他們已經入了法國籍,但卻沒有選舉的權利。」

    幾百人走在街道上,這裡的居民紛紛好奇觀望。

    有個包子鋪的店主在人群中遇到熟人,過來問道:「林同學,你們這是在搞遊行?」

    那留學生笑道:「我們剛從火車站接了周先生回來,看到沒有,前面那位就是周先生。」

    「就是那個讓法國人都稱道的周先生?」店主驚訝地問。

    「當然是他。」留學生自豪地說。

    店主聞言立即跑回包子鋪中,撿出十多個肉包子,用上好的牛皮紙包著,衝到周赫煊面前說:「周先生,您吃包子!」

    「謝謝。」周赫煊詫異之下,隨即笑著掏錢。

    店主連忙拒絕:「不要錢,都是白送的。」

    周赫煊說:「那怎麼好意思?」

    店主滿面笑容道:「周先生給咱們中國人長臉了,這只是本人的一點心意。」

    「多謝了。」周赫煊抱拳道,讓孫永振把包子收好。

    自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法國人口銳減,開始大量接收外來移民。如今華人移民法國是很容易的,但在傳統的觀念中,不管自己取得了哪國國籍,依然自認為屬於中國人。

    美國那邊也是如此,美籍華人皆以中國人自居。

    不管是孫中山鬧革命、常凱申領導北伐,還是以後的抗日戰爭,這些華人一直在積極捐款。甚至,還有長輩派兒孫回國參戰的,他們的愛國行為比許多本土國人更加純粹。

    最大的原因,還是中國太弱,海外遊子常常受欺負,做夢都想著祖國能夠早日強大。

    當聽說是周赫煊來了,沿街不少華人都跑來圍觀,送禮者不在少數。雖然都是些水果、包子、零食之類的小東西,但還是讓周赫煊非常感觸,看著他們淳樸的笑容,周赫煊有種想要抹淚的衝動。

    眾人的目的地,是一家名為「中華大飯店」的飯館。

    店名取得很響亮,但也只是棟二層小樓而已,根本無法容納幾百人同時吃飯。

    李石曾進店後,抱拳對一個中年男子說道:「陳老闆,今天要麻煩你了,周先生大請客。」

    陳老闆驚訝地看著周赫煊:「就是報紙上那位周先生?」

    「正是,」李石曾介紹說,「明誠,這位是陳英陳老闆,山東人,他做的魯菜很地道。」

    「陳老闆好。」周赫煊問候說。

    「稀客,稀客,」陳英瞅了一眼外頭的大部隊,對店夥計大喊,「快去準備吃的,再去隔壁借些桌子板凳來,店裡擺不下就擺在外頭!」

    店夥計為難說:「老闆,廚房裡食材不夠。」

    「那就去買,買不到就借!快去快回!」陳英不容置疑地喊道。

    「誒,我馬上就去。」幾個店夥計全體出動。

    陳英又把櫃檯內的法國女人喊出來,介紹說:「周先生,這是我老婆,她叫米歇爾。」

    「陳太太你好。」周赫煊點頭笑道。

    米歇爾長得還算漂亮,就是臉上有許多雀斑。她似乎非常內向,縮到丈夫身後,用有些拗口的中文說:「你好。」

    由於人數實在太多,飯菜根本來不及端上來。

    陳英只好先招呼大家坐下,然後扛著一口袋花生出來,每桌抓上幾把,又讓妻子給眾人倒酒,歉意地說:「大家先聊著,飯菜很快就好。」

    「陳老闆也請坐吧。」周赫煊笑道。

    陳英笑呵呵坐下,抱歉道:「周先生,小店沒啥可招待的,您多見諒。」

    周赫煊隨口問道:「陳老闆是哪年來法國的?」

    「民國五……」陳英下意識說出民國年號,隨即改口道,「西曆1916年。」

    「援法華工?」周赫煊聽明白了。

    「對,華工。」陳英笑著說。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國雖然沒有出兵,但卻派遣了14萬華工支援協約國一方。這些華工非常重要,因為法國男人當時死傷慘重,連女人都被送進工廠,但依然人力不足。沒有14萬華工赴法勞作,法國士兵連子彈都供應不上來。

    周赫煊說道:「能跟我講講嗎?我對此很好奇。」

    陳英搖頭苦笑:「也沒啥可講的。我以前就是個山東農民,爹媽用半斗糧食,送我去鎮上的飯館當夥計。我記得,那是民國五年的春天,剛剛過完年,縣裡的官爺突然到處貼告示,說是英國跟法國要招工人。工錢給得很高,我腦子一熱,就瞞著爹娘報名了。」

    周赫煊問:「然後呢?」

    「然後就簽字畫押,給家裡留下十塊大洋的訂金,其實就是安家費,」陳英漸漸陷入回憶中,「當時沒有直接登船出洋,法國軍官把我們帶到海邊安營紮寨,教我們排隊、立正、走踏步、說洋話。還分了組,我因為會寫幾個字兒,還會些簡單的算術,被安排做了組長。就這樣訓練了兩個多月,然後大家就坐著洋船,飄揚過海來到法國。」

    周赫煊為他添滿酒:「您繼續。」

    陳英抿了口白酒說:「我暈船啊,在船上還發著高燒,稀里糊塗就來了法國。不過我那組的一個兄弟,半路上得病死了,直接被法國人扔到海裡,連屍首都找不到。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法國軍官把我們帶到一個叫努瓦耶勒的小鎮。我現在還記得,那時大家都很慌,不知接下來會遇到什麼。直到去了那個鎮子,鎮外大片大片的麥地,麥子金黃金黃的,大夥兒聞著麥子的味道,一下子就安心下來。當時我就想,要是能在法國安心種地,那也是很好的。」

    「中國農民最愛土地。」周赫煊笑道。

    「那是,」陳英也笑起來,「可惜我們沒機會種地,鎮子外面是大營,四四方方的,兩層鐵絲網圍著。我在營地裡住了半個月,同來的兄弟一批批被選走,運氣好的去了工廠,倒霉的被送去前線。我就很倒霉,稀里糊塗就打仗去了。」

    周赫煊說:「你會開槍嗎?」

    「會個屁,」陳英說著說著就愈發氣憤,「當初合同上說好的,我們來法國只是做工,沒說要去前線打仗啊,法國佬根本不講信用。我到戰場的第一天,就被派去挖戰壕,把我累得個半死。好不容易開始打仗了,我想可以歇會兒了吧,嘿,又派我去運送彈藥。那四處是槍林彈雨啊,機槍子彈咻咻咻亂飛。你看我這耳朵缺了一塊,就是被彈片給炸的,差點就死球了。在戰場上重新分組,我還是組長,我那組有12個人,可才打兩個月,死得就只剩下7個。」

    陳英打開話匣子,都不用周赫煊接話,他就繼續往下說:「法國人其實還好,最可惡的是英國人。當初我們在小鎮集合訓練時,看守我們的就是英國軍官。稍微看我們不順眼,英國軍官就把我們當狗一樣打。打了以後,還用刷子和熱水給我們擦乾淨,然後把半死不活的華工送去醫院。為啥要洗乾淨?因為醫院有記者,英國人害怕被記者報導虐待華工。打還是好的,我有個兄弟,被他們綁在樹上打,打得只剩下一口氣,英國軍官覺得救不活,直接一槍打死了。」

    「當時華工醫院裡,有個叫格林的蘇格蘭醫生,他是位好心人。專門寫信給上頭反應情況,可是根本沒用,格林醫生還因此被英國軍官教訓了。」

    「這些都還不算啥。最可惡的是安排我們去排雷,戰場上的雷,哪是那麼好排的,排著排著就爆炸,屍體都見不到完整的。有些兄弟害怕得很,乾脆在營房裡挖了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自殺。這樣好歹也能留個全屍,將來三魂七魄好完完整整的回中國。我隔壁村一個兄弟,就是這樣自殺的……」

    陳英的講述還在繼續,周赫煊聽得默然無語。
V123210 發表於 2017-6-6 07:10
民國之文豪崛起 331【紀念】

    陳英的笑意中帶著股悲涼,他問:「你知道努瓦耶勒小鎮外的那個華工營,除了工棚、廁所、廚房、醫院和監獄外,還有什麼建築嗎?」

    「什麼建築?」周赫煊道。

    「瘋人四方院。」陳英回答。

    周赫煊不解問:「瘋人四方院?」

    「就是瘋人院啊,跟營地一樣建得四四方方。那是英國人專門為華工修的建築,裡面住著數不清的瘋子,哈哈哈哈哈……」陳英大笑,笑得都快流眼淚了,「被英國軍官歧視毒打都不算什麼,德國飛機還總是過來轟炸。一顆炮彈落下來,就是十幾、二十條華工的性命。咱們頂著炮彈轟炸修鐵路、修工事、挖戰壕,還被槍逼著用身體去趟雷。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稍微偷懶就要被毒打,好多兄弟都他媽被逼瘋了。」

    周赫煊想起穿越前看過的某篇文章,上面記載,戰後一條從法國前往青島的運輸船,船上三分之一的華工都患有精神疾病。

    「你怎麼沒回國?」周赫煊問。

    陳英搖頭苦笑:「回去幹嘛?我爹媽都死了。法國這邊如果不打仗,其實生活還挺安樂的,不像國內那麼亂。而且,大部分法國人都還算善良。我前兩年,去努瓦耶勒小鎮看了看,給死在那裡的兄弟上香。鎮上的居民知道我是援法華工,都對我很尊敬和同情。當地人還給華工取了稱號,叫『天之子』(法語ils_du_ciel,天空的兒子),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但我不喜歡另一個稱號,有的當地人出於同情,把我們叫做『受盡苦難的戰爭奴隸』。」

    周赫煊面容嚴肅地說:「你們不是天之子,也不是奴隸,你們是英雄。有了你們的犧牲,中國才能名正言順的成為歐戰的戰勝國。」周赫煊突然起身舉杯,「敬所有死去的、活著的華工!」

    李石曾也站起來說:「敬華工!」

    周圍聆聽陳英講述遭遇的留學生,或激憤、或悲慟、或感傷,此時都集體起立:「敬華工!」

    陳英的雙眼突然變得通紅,抹著淚說:「謝謝,謝謝你們。」

    周赫煊扭頭對李石曾說:「石曾先生,我想為援法華工修一座陵園和紀念碑,你能幫忙聯繫駐法使館和法國政府嗎?」

    「沒問題,這個包在我身上!」李石曾拍胸脯道。

    陳英突然推開凳子,噗通一聲跪下說:「周先生,我代死去的弟兄,感謝你的大恩大德!他們死了以後,好多都隨便埋在小鎮外,連塊墓碑都沒有,別說魂歸故土,在法國都只能當孤魂野鬼啊!」

    「快起來。」周赫煊連忙將陳英扶起。

    當天下午,周赫煊哪兒都沒去,就留在這家飯館裡,跟李石曾、陳英一起商量著修華工陵園的事。

    由於時隔多年,而且連墓碑都沒留下,很難查清每個人的情況。

    周赫煊能夠做的,只能是在當年的華工大營處修建陵園,將散落四處的屍骨集中安葬。然後找法國和英國的相關結構,查詢當年的華工陣亡名單,給那些屍體沒有運回國的華工立碑。再修一座紀念碑,鐫刻上華工當年的事蹟。

    或許在有些人看來,周赫煊此舉純屬多餘。有那點閒錢,還不如用來賑濟國內的百姓。但周赫煊卻認為,某些人、某些事,是必須被世人銘記的。

    周赫煊問道:「關於援法華工的信息,哪裡能夠找到最完整的資料?」

    李石曾想了想說:「這個恐怕要問李駿,他以前是北洋政府任命的駐法公使館秘書,同時擔任駐法華工監督。」

    「此人現在何處?」周赫煊問。

    李石曾說:「他如今是駐加拿大領事館副領事(剛剛升任為總領事,由於信息不通暢,李石曾不知道)。」

    周赫煊又問:「現在的駐法公使是誰?」

    李石曾笑道:「高魯,他跟我是老朋友,肯定願意幫我這個忙。」

    周赫煊仔細詢問,才知道現任駐法公使高魯,是個純粹的學術性官僚。

    你絕對猜不到,駐法公使這麼重要的外交職務,居然讓一個天文學家來擔任。

    高魯此人,乃中國現代天文學奠基人之一,紫金山天文台就是他發起籌建,並參與選址的,並親自測算出天文台的經緯度。紫金山天文台還沒建成,高魯就被派來法國擔任駐法公使。

    對了,高魯還是一位發明家。就在半年前,他發明出「天璇式中文打字機」,提高了少許的中文打字效率。

    第二天早晨。

    李石曾帶著周赫煊前往駐法公使館,正式拜訪駐法公使高魯。

    高魯的造型很彆扭,他面容清癯,戴著一副黑色圓框眼鏡,花白的山羊鬍子長及領口。如果換上一身長衫的話,活脫脫的前清大儒形象,但他此時卻穿著西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李石曾笑道:「曙青兄,我又來麻煩你了。」

    「石曾兄!」高魯與李石曾握手,又看向周赫煊,「這位就是周先生吧。」

    周赫煊笑著問候:「叔欽先生好。」

    高魯微笑點頭:「果然一表人才,年少有為,我在國內常聽老朋友提起你。」

    高魯是去年才來法國當外交官,他跟蔡元培、李石曾等人都是好朋友。清政府滅亡後,欽天監被改為中央氣象台,高魯就是在蔡元培的推薦下,擔任的中央氣象台第一任台長。

    嚴格說來,高魯屬於留英美派,是蔡元培那一幫的。但派系鬥爭歸派系鬥爭,並不影響高魯和李石曾的私人交情。

    李石曾說明來意:「明誠想為赴法華工修建陵園和紀念碑,希望駐法公使館能夠幫忙。」

    「這是好事啊,我一定竭力奔走。」高魯正色道。

    周赫煊高興道:「有勞了。」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有高魯幫忙,很快就聯繫到法國政府。

    但法國政府貌似對此不上心,雖然願意幫忙查找華工信息,卻一直磨磨蹭蹭,完全沒把這當成一件正事來辦。

    12月15日,諾貝爾文學獎開始頒獎,跟周赫煊沒啥關係。跟他有關係的是龔古爾文學獎,法國佬經過反覆討論商量,終於決定把法國小說的最高榮譽授予周赫煊。

    周赫煊專門找人訂做了一套衣服,帆布勞工裝,廉價筒靴,還帶著一頂勞工帽,扛著把鐵鍬就去領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6 07:10
民國之文豪崛起 332【另類領獎】

    巴黎歌劇院的附近,有一家叫做德魯昂的餐館。

    這家餐館在某些文學愛好者心目中,是屬於聖地般的存在。因為法國四大文學獎中,有兩大獎項在這裡進行投票評選,同樣也是在這裡進行頒獎儀式。

    其中一個是龔古爾文學獎,另一個則是勒諾多文學獎。

    說起來很搞笑,就在四年前,一群等著龔古爾文學獎投票結果的記者,由於等得實在不耐煩,於是有人提議,咱們干脆也來組織一個文學大獎吧。

    於是乎,勒諾多文學獎誕生了,它是一幫記者發起的,專門和龔古爾文學獎對著干。它跟龔古爾文學獎在同一個餐館,同一天投票評選,並在同一天舉行頒獎儀式。

    這是屬於法國佬的幽默。

    上午十一點,德魯昂餐館變得熱鬧起來,不僅用餐的客人比平時多,還有來自法國各地的記者。

    龔古爾文學獎和勒諾多文學獎的評委,陸陸續續走進餐館中。他們各自看不順眼對方,在人們的掌聲中,分別進入各自的頒獎包間。

    然後現場記者就要做出抉擇,他們必須選擇其中一個房間進入,只能採訪報導其中一個頒獎儀式。

    嗯,報社也有應對方案,一般會同時派出兩名記者。

    11點25分左右,勒諾多文學獎的獲獎人出現,在記者的簇擁下進入餐廳包間,然後房門緊閉,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發生的情況。

    另一波記者還在苦等,他們在等待周赫煊的到來。

    11點30分,一個身穿藍色勞工服,頭戴勞工帽,肩扛大鐵鍬的亞洲男子出現。

    記者們沒有在意,繼續望著門外。

    餐廳的侍應生上前說:「先生,我們這裡沒有請工人。」

    周赫煊笑道:「我是來領獎的。」

    「領獎?」侍應生有些沒反應過來。

    「是的,龔古爾文學獎。」周赫煊說。

    「噢,上帝,你是那個亞洲獲獎者?」餐廳侍應生捂嘴驚道。

    周赫煊笑問:「你可以帶我去領獎嗎?」

    「非常榮幸,」侍應生朝那些記者喊,「先生們,你們要等的人在這裡!」

    十多個記者齊齊回頭,然後疑惑地看著周赫煊,隨即變得欣喜若狂,似乎非常滿意周赫煊的奇裝異服。

    記者們瞬間圍上來,其中一人道:「周先生,我是《法國西部報》記者米諾,請問你今天的裝扮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當然,你們一會兒就知道了。」周赫煊說。

    又有記者問:「你穿著工人服裝,難道是在表示代表無產階級?」

    周赫煊狂汗:「朋友,你想多了。」

    「周先生,你對這次獲獎有什麼感想?」

    「我非常高興。」

    「能詳細闡述一下魔幻現實主義嗎?」

    「這不需要闡述,只需要你在作品當中感受。」

    「你準確預言了美國的股災,是否在這次股災中賺到大錢?」

    「很遺憾,只賺到一點小錢。」

    「……」

    在記者的採訪簇擁之下,周赫煊進入屬於龔古爾文學獎的餐廳包間。

    說實話,周赫煊是第一次見識如此另類的頒獎儀式。

    沒有主持人,沒有現場觀眾,也沒有獎盃,更沒有任何歌舞表演,只有滿桌的飯菜和評委。

    周赫煊進入包房的瞬間,九位評委集體起立。他們本打算鼓掌歡迎周赫煊,但當看清周赫煊的穿著打扮時,全都特麼愣住了。

    什麼情況?

    「嗨,各位評委先生好!」周赫煊放下大鐵鍬,朝九位評委揮手微笑。

    評委表示:老子也沒見過如此另類的獲獎者。

    在尷尬之餘,掌聲還是響起來了。

    評委們分坐圓桌的兩邊,把中間主位留給周赫煊,而記者則對著他們開始拍照。

    評委會主席拿出一張獲獎證書,以及一張50元面值的金法郎,微笑著交給周赫煊:「恭喜你,周先生,你已經成為第27屆龔古爾文學獎得主。」

    「謝謝。」周赫煊接過金法郎。

    在法郎瘋狂貶值後,這張只值2塊大洋的法國鈔票,便是龔古爾獎的全部獎金了。

    沒有獲獎者會把這50法郎花掉,一般都是夾在相框裡做紀念,視為榮譽獎盃擺放在書房中。

    評委會主席打趣地問:「周先生,你準備怎樣使用這筆獎金?」

    周赫煊的回答明顯出乎對方預料,他說:「我準備在法國建一座陵園和紀念碑,這50法郎我會把它捐出去。」

    「捐出去?」評委會主席愣住了。

    「是的。」周赫煊肯定地點頭。

    評委會主席尷尬地笑笑,點頭道:「請發表一下獲獎感言吧。」

    按照傳統流程,獲獎感言結束後,再讓記者拍拍照,問幾個問題,頒獎儀式便正式結束。接下來便是用餐,記者們全部滾蛋,只剩獲獎者和評委一起享用午餐,順便聊一些文學上的話題。

    周赫煊起身微笑道:「我非常喜歡法國,特別是巴黎,它的每一口空氣中,都帶著文化和藝術的氣息。同時,我也很感激諸位評委,讓我能夠得到這一榮譽。」

    嗯,講話中規中矩,還順帶拍了拍法國人的馬屁。

    只聽周赫煊繼續說:「我是中國人,來自於地球的另一端。中國和法國一直有著友好的交流,我國的傳統戲劇《趙氏孤兒》,就被貴國的大文豪伏爾泰先生改編為《中國孤兒》。這是屬於文化領域的交流。在十多年前,中國和法國之間,還有一次國與國的交流。歐洲大戰時,德國入侵者如野獸一般,不斷吞噬者法國的國土,而作為盟友,中國派出14萬華工來到法國,承擔著最為艱苦和繁重的戰勤任務。這次我來巴黎,就遇到一位倖存的歐戰華工,他向我傾訴了自己的故事……」

    周赫煊當著記者和評委的面,詳細訴說著援法勞工的血淚史。他把陳英講述的故事,稍作藝術加工說出來,一個個鮮活的華工形象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評委們愣住了,記者們也有些呆傻,他們終於明白周赫煊為什麼是這身打扮。

    而隨著周赫煊的講述,他們漸漸沉浸於那些慘烈的故事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7-6-6 07:11
333【風起】

    對於一戰援法華工,英法政府並沒有給予足夠認可,兩國的報紙也沒有進行應有的宣傳報導。

    以至於時隔十多年,除了親眼見過的當地居民,其他法國人並不知道有援法華工的存在。而周赫煊做為法國小說最高獎項的獲得者,卻在頒獎儀式上,把這些故事講給記者和評委們聽。

    法國佬還是很可愛的,最可愛的地方就是蔑視權威和政府。

    一聽政府居然隱瞞這種事情,法國記者頓時有了幹勁。嘿嘿,你藏著掖著不宣傳是吧,我就偏偏要寫文章報導出來!

    當天下午,便有不少記者往巴黎的華人聚居地跑,專門找知情人採訪關於援法華工的消息。

    當事人的講述雖然沒有周赫煊那麼生動,但卻字字泣血。負責採訪的記者們,完全被這些故事給震撼了,同時更加憤怒不遠萬里前來幫忙的中國人,居然被英法軍官當做努力對待!

    《費加羅報》很快便滿版報導:「1916年6月,努瓦耶勒小鎮的居民割完小麥,英國人就開始建設第一塊營地了……幾個月後,他們驚訝的看到,第一批中國人從火車下來,由手持粗木棍的英國士兵嚴密看管。這些中國人個頭不高,穿著藍色的大棉襖,帶著小圓帽和毛耳罩,纏著綁腿,燈籠褲,手上帶著身份識別的編號銅手環。他們的竹竿(扁擔)挑著米袋、木板,前後晃悠,還有一個大輪子駕著三角把手的獨輪車。這些外來者氣色非常差,但紀律嚴格……」

    《費加羅報》的文章寫得很詳細,既描述了英法軍官對中國勞工的殘酷虐待,又著重講述了中國勞工對戰爭的作用。特別是中國勞工用血肉之軀,在戰爭前線趟德軍布下的地雷,這一段內容讓人讀起來震撼而心酸。

    ……

    來自美國的經濟危機,暫時還沒有影響到法國,如今的巴黎依舊繁華熱鬧。

    喬治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他剛被派到外地出差回來。在登上回家的火車之前,喬治走進車站書店,對店員說:「龔古爾文學獎的評選結果出來了吧?」

    「是的,先生,就是這本《神女》。」店員抽出一本新版法文《神女》說,包裝跟以前大同小異,但封面上加印著一行小字「龔古爾文學獎獲獎作品」。

    喬治沒有用手去接小說,而是問道:「你可以把它包起來嗎?」

    「當然。」店員笑道。

    法國人有個有趣的傳統,因為龔古爾文學獎剛好在聖誕節前頒獎,所以每年聖誕節來臨時,很多人都選擇把當年的龔古爾文學獎獲獎作品,當做聖誕禮物贈送給親戚朋友。

    這也是為什麼,有些銷量只有兩三萬的小說,一旦獲得龔古爾獎,瞬間就賣出七八十萬冊。

    等店員把書包好後,喬治又說:「來兩份報紙,一份《費加羅報》,一份《巴黎日報》。」

    「好的,請收好。」店員取下報紙道。

    喬治把小說放進皮包裡,捧著報紙邊走邊看。直到火車啟動,他終於讀到《費加羅報》關於華工的內容,忍不住驚嘆道:「上帝,簡直難以置信!」

    心緒難平的讀完《費加羅報》,喬治又連忙翻閱《巴黎日報》,終於在其中一個版面找到相關消息龔古爾獎得主,現場講述華工血淚史!

    「周赫煊先生明顯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他穿著一身勞工服,扛著大鐵鍬走進了餐館,跟西裝革履的知名人士共進午餐。包括筆者在內的所有人,都驚訝於他反常的著裝,此時周先生向我們解釋了他的意圖,他想告訴法國人一個事實!就在十多年前的歐洲大戰中,有14萬來自中國農村的華工,每天工作10—16個小時,拿著微薄的薪水,遭到英法軍官的歧視虐待,夜以繼日的為戰爭做著犧牲……」

    喬治讀完這篇報導,突然瞥到鄰座在看《東部共和報》,他說:「打擾一下,可以互換報紙閱讀嗎?」

    「當然可以。」對方笑著把報紙遞給他。

    這張報紙同樣有相關內容,標題更加煽情天之子,法國不能忘記他們!

    喬治認真閱讀完文章後,默默地把報紙放在旁邊。

    鄰座的旅客主動搭話道:「你也感到很震驚嗎?如果不是那個中國作家提起,我都不知道歐戰時還有14萬中國勞工參加。」

    喬治聳肩說:「我感到震驚的,是英法兩國軍官,對中國勞工的殘忍虐待。英國和法國是文明社會,居然還能做出那樣的暴行,他們把中國人當成牲畜,稱他們為『食人魔』、『兩腳行走的豬』。可這些中國勞工,明明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在幫助我們打仗,卻有不少人死於英法士兵的皮鞭之下。」

    「誰說不是呢?那些中國勞工真可憐,」鄰座旅客問,「你看過周先生的《神女》嗎?」

    喬治道:「沒有。但我已經買了,準備送給妻子做聖誕禮物。」

    鄰座旅客道:「我想你可以看看。讀完《神女》,再讀那些關於中國勞工的報導,感觸將會更加深刻。」

    「真的嗎?那我試試看。」喬治拆開包裝紙,當場便閱讀起來。

    《神女》真的有毒,喬治沒看幾章,便感覺背心發涼、頭皮發麻,被那種理所當然的冷漠殘酷世界給嚇到了,同時又欲罷不能地沉浸在各種魔幻場景當中。

    直到火車開進巴黎車站,喬治才意猶未盡地把書關上。

    就如鄰座的旅客所說,喬治在讀完《神女》後,已經對中國底層平民又了直觀認識。再聯想起報導中的華人勞工,就更加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同情和悲憫,讓人揪心難受。

    由於法國人對龔古爾獎的極大關注,周赫煊這次的輿論引導極為成功。隨後數日,法國各大報紙紛紛報導,「天之子」成為援法華工的尊敬代稱。

    聖誕節那天,當法國人舉國歡慶時,周赫煊突然登報說明。他想為中國勞工建造陵園和紀念碑,向全法國徵集相關信息,希望法國政府和人民能夠提供可靠消息。

    法國佬的熱情終於表現出來了,聖誕節一過,法國各地的市政廳,每天都要收到無數市民來信,都是敦促政府幫忙建華工陵園的。

    甚至還有人組織遊行,要求嚴懲當年虐待華工的士兵軍官,許多留法學生也自發組織起來,舉行各種對華工的悼念活動。

    駐法公使館趁機宣揚中法友好,李石曾也藉著這股東風,積極聯絡法國的科研機構,希望對方能夠與北平研究院達成學術合作。

    最讓周赫煊感到欣慰的是,法國人對華人的印象大有改觀,至少不像以前那麼歧視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7 18:06
334【副館長和設計師】

    巴黎,駐法公使館。

    「周先生請跟我來。」使館秘書微笑著對周赫煊說,語氣中帶著幾分仰慕和尊敬。

    周赫煊來到駐法公使辦公室,只見高魯正在和一個法國男子聊天。他現身之後,裡面的兩人立即起身。

    高魯介紹說:「周先生,這位是法國國家檔案館副館長約瑟夫‧夏朗德先生。」

    「你好。」周赫煊握手問候。

    約瑟夫‧夏朗德好奇地看了周赫煊兩眼,笑道:「聽說周先生環遊世界時,曾經造訪過各國的圖書館和檔案館,所以才寫出驚世巨著《大國崛起》。想必,您也進入過法蘭西國家檔案館吧?」

    周赫煊說:「感謝法國政府的寬容,普通人也可以查閱檔案館資料。」

    「周先生,我想你說漏了一點。普通人只能查閱、參觀閱覽室和展覽廳,真正的重要檔案是對外保密的,」約瑟夫‧夏朗德玩味地說,「而且我在國家檔案館工作了20年之久,前後只有三位亞洲人造訪,其中一人就是貴國的辜鴻銘先生。至於周先生,可能是我記不太清了,似乎並沒有在我記憶中出現過。」

    周赫煊聳聳肩:「我悄悄溜進去的,你信嗎?法蘭西國家檔案館的看守並不嚴密。」

    「可能吧,」約瑟夫‧夏朗德也拿不準,他指著桌上的一堆資料說,「周先生需要的東西,我已經帶來了。」

    高魯解釋道:「這些都是援法華工的檔案,但只有一部分,並不完整。」

    周赫煊坐下來詳細翻看,感覺頗為意外,因為華工的檔案做得非常詳細。每人的姓名、年齡、籍貫、徵兆時間都有詳細記錄,甚至還有編號,只可惜最終去向語焉不詳。

    比如周赫煊目前正在閱讀的一頁,總共記載著20位華工的信息,其中只有5人標註為「返回中國」,另有6人標記注為「死亡」,剩下9人全都是「失蹤」。

    「失蹤者」有可能死了,有可能瘋了,有可能回國了,也有可能像那個餐館老闆陳英一樣,已經加入了法國國籍。具體情況太過複雜,以現在的信息情報手段,根本不可能查得清楚。

    周赫煊所能做的,只能是為那些「死亡者」修建陵園。

    約瑟夫‧夏朗德打開一個木盒子,拿出枚銅環說:「這是我從軍方找來的,花費了不少精力,每一枚銅環代表一位已經死亡的華工。大概有2000多枚,我只帶來了一部分。」

    周赫煊取出一枚銅環觀察起來,銅環做工非常粗糙,但卻刻有單獨的編號。這相當於援法華工的身份證明,被徵召時發放的,戴在手腕上相當於特殊「軍牌」。

    通過銅環與檔案上的編號相對照,就能確定銅環主人的身份信息。

    高魯說:「周先生,如果真要修建陵園的話,我覺得可以給華工立衣冠冢。將這些銅環埋葬下去,再給他們立碑刻銘。至於那些散落的屍骨,只能收集起來集中埋葬,因為具體身份很難確認。」

    「這個方法很好,」周赫煊表示認可,他問約瑟夫‧夏朗德,「我想把華工陵園建在努瓦耶勒小鎮外,可以嗎?」

    當初那14萬援法華工,大部分都在努瓦耶勒集合,然後被分派到法國各地。如果要給華工修建陵園,努瓦耶勒小鎮屬於最佳地點,也最具紀念意義。

    約瑟夫‧夏朗德明顯做過調查,他說:「努瓦耶勒小鎮外全是麥田,恐怕很難說服當地居民。不過有一處比較合適,那就是當時的華工醫院和瘋人院附近,這兩處建築都已經荒廢了,完全可以開闢出來做陵園。」

    「這樣也好。」周赫煊點頭說。

    約瑟夫‧夏朗德起身道:「我就先告辭了!」

    高魯親自把對方送出使館,回來對周赫煊笑道:「明誠,你這次做得漂亮。如今全法國都在討論華工,讓中國人在法國的形象有了很大改觀。你不僅幫悲慘的華工做了好事,也為在法國生活的華人貢獻了力量。」

    「我感到非常榮幸。」周赫煊笑道。

    法蘭西國家檔案館的副館長,都親自跑來使館送資料了,說明法國政府對此非常重視。不管對方是為了討好法國人民,還是為了拉攏中國政府,其結果都是讓人非常高興的。

    高魯說:「午飯就在使館吃吧,下午我帶你去見設計師。」

    高魯所說的設計師,叫做勒‧柯布西耶,乃是法國頂尖的設計師,現代建築設計領域泰斗。除了做建築設計外,他還是一位作家、雕塑家、規劃師、家具設計師、現代派畫家,稱得上多才多藝。他兩年前還在國聯設計競賽上拿到一等獎,去年又跟朋友一起創建了國際現代建築協會。

    勒‧柯布西耶長得高高瘦瘦,前額微禿,戴著黑框眼鏡。他即便是坐在辦公室,都穿著整潔的西裝,繫著黑色領結,好像隨時準備參加重要晚宴一樣。

    嗯,一幅紳士派頭。

    「柯布西耶先生你好!」周赫煊微笑道。

    柯布西耶高興地接待周赫煊、高魯二人,他說:「公使先生已經對我說明情況了,我個人很樂意為那些『天之子』設計安憩之所。不知周先生有什麼具體要求?」

    周赫煊道:「陵園的大門、墓碑的正面,都要面朝東方。」

    「明白,」柯布西耶用小本子記錄下來,「你繼續。」

    周赫煊又說:「陵園內需要有一座紀念碑,碑上用於鐫刻華工的功績。另外,我希望再設計兩座華工雕塑,一座是華工挑扁擔的形象,另一座是華工推獨輪車的形象。這些雕塑形象不要設計得太偉岸光輝,表情最好帶著茫然和無助,同時又飽含著對未知生活的期望。」

    柯布西耶想了想說:「關於陵園設計,我需要到現場觀察。至於你說的雕塑,很抱歉,雖然我曾經去亞洲旅行過,但沒有去過中國,我不知道你說的扁擔和獨輪車是什麼樣子。所以,我希望能夠去中國一趟,觀察中國底層人民和他們所使用的工具。」

    「可以,我會幫你在中國安排助手。」周赫煊突然想起自己的大舅哥張遠東。

    雖然張遠東在劍橋大學主修的是橋樑設計專業,但如果能給勒‧柯布西耶做助手,那麼不論是專業能力,還是他在設計圈子裡的名字,都能夠獲得很大提升。
V123210 發表於 2017-6-8 00:11
民國之文豪崛起 335【考察】

    法國北部,索姆省。

    努瓦耶勒市。

    準確的說,應該叫做努瓦耶勒「鎮」,整個小鎮還不到600位居民。

    然而它確實是「市」,並且擁有自己的市長。

    1930年元旦剛過,周赫煊便跟使館人員、建築設計師柯布西耶,以及巴黎的幾名華工代表,一起來到這座法國北方小鎮。

    巴黎塞納河左岸的華人聚居地,有接近2000名華人都是當年的援法華工。他們聽說周赫煊要為犧牲華工修陵園,便自發的報名前來做嚮導。

    眾人首先坐火車來到亞眠,然後轉乘轎車前往努瓦耶勒。

    半路上,陳英指著遠方一條廢棄的鐵路說:「那條鐵路就是華工修的,一直通往歐戰前線。當年我修了大概一個月的鐵路,每隔幾天就有德國飛機來轟炸。鐵路沿線死了不少華工兄弟,基本上都是就地掩埋。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沿著鐵路蒐集他們的屍骨。」

    隨行的使館工作人員搖頭道:「工程量太大了,而且就算挖出屍骸,也不能保證他們就是華工,也有可能是戰死的英法士兵。」

    「那就……算了吧。」陳英遺憾道。

    周赫煊對援法華工的歷史瞭解不深,只知道有個叫張長松的華工留在法國。二戰期間,張長松和幾個兒子(一共13個子女)同時參軍,父子齊上陣抵抗德國入侵。他的二兒子退伍後,還成為法國的足球明星,加入了法國國家隊,參加過兩屆奧運會比賽。

    後世法國人一提起援法華工,就必然拿張長松父子出來做宣傳,所以他們的故事流傳很廣。至於此時嘛,張長松還在法國的某煤礦當爆破工,他的足球明星兒子還不滿10歲。

    下午三點,眾人抵達努瓦耶勒市。

    市長亨利‧德瓦利庫爾率領全市500多居民,站在鎮口列隊迎接,甚至他們還拉著橫幅:歡迎中國朋友!

    亨利市長在眾人下車後,熱情地迎上來,跟周赫煊握手道:「您就是周先生吧,我是努瓦耶勒市長亨利‧德瓦利庫爾,非常歡迎諸位的到來。」

    「市長先生,你好!」周赫煊點頭微笑。

    隨行過來當嚮導的華工張大華突然出聲喊道:「亨先生,還記得我嗎?」

    「你是……」亨利市長猛拍腦袋,「我想起來了,你是負責掃大街的張!」

    當時的華工們雖然大都被關在營地中,但還是有一些頻繁跟鎮上居民接觸,比如有兩個專門掃大街的。另外,還有給英法駐小鎮機關燒鍋爐的,送菜做飯的,都長期住在小鎮上。

    張大華笑道:「亨先生,我現在已經學會說法語了。」

    「聽到有人叫我亨先生,真是懷念啊,」亨利市長感慨道,「我還記得,自從你們來了以後,鎮上乾淨了許多,你們總是那麼勤勞。對了,我這次準備了禮物!」

    鎮上居民推過來整整一小車蘋果,亨利市長笑道:「我記得你們最喜歡吃蘋果,當時鎮上的蘋果都被你們賣完了,一個蘋果賣到3法郎高價。」

    那可是一戰前的3法郎,相當於普通華工一天的工資(華工日薪為1.5到4.5法郎)。

    中國底層百姓雖然勤勞儉樸,但在那種看不到明天的情況下,難免會變得大手大腳起來。山東屬於蘋果產地,好多華工在出洋前,都只看過,卻沒吃過蘋果。

    到了法國後朝不保夕,華工們便瘋狂的愛上蘋果,一來想體驗蘋果的美味,二來也是懷念家鄉。

    最後小鎮上的蘋果被買光了,許多華工寧願用一天辛勞十多個小時賺來的工錢,高價購買蘋果嘗鮮。鎮上有個蘋果販子還因此致富,現在已經搬去大城市定居了。

    亨利市長親自把一個個蘋果,塞進周赫煊他們手中。

    幾個華工迫不及待地啃著蘋果,似乎是聯想起當年的經歷,眼淚嘩啦啦往下流。

    亨利市長又對周赫煊說:「周先生,我代表本市,向您頒發榮譽市民勛章,請務必接受。」

    「我的榮幸。」周赫煊微笑道。

    在隨行記者的見證留念下,亨利市長將榮譽市民勛章別在周赫煊胸口。雖然這個「市」只有500多居民,但好歹也是市啊。

    當天下午,在華工嚮導的帶領下,周赫煊前往當年的華工醫院和瘋人院參觀。

    這兩棟建築都已經廢棄很久,台階上長滿青苔,一切苦難都塵封在歷史中。

    周赫煊拾起草叢裡的一根扁擔,那扁擔是木質的,通體腐朽風化成黑色的朽木,似乎在無聲的訴說著當年的情形。

    陳英指著麥田遠處的樹林說:「周先生,樹林裡葬著200多個華工兄弟。當年立了木頭碑的,一個個都有名有姓。」

    周赫煊點頭道:「全都移葬過來,跟其他華工一起安葬在陵園中。」

    設計師柯布西耶也工作起來,開始實地查看情況。他轉了兩圈,回來對周赫煊說:「周先生,我建議把瘋人院拆除,華工醫院雖然被廢棄,但主題建築還比較穩固,修葺過後完全可以用來做華工博物館。」

    「華工博物館?這個主意很好。」周赫煊說。

    柯布西耶不僅是建築設計師,更是一位建築規劃師,他說道:「我初步的構想,是開闢南邊那塊荒地做為陵園墓地,可能會佔用少許農田,紀念碑修在博物館和墓地中間偏南的位置。按照你的要求,大門面向東邊修建,入門處可以設立華工塑像,道路兩邊各立一座。如果按照這種想法來修建陵園,包括博物館在內,總造價可能要在500萬法郎以上。」

    500萬金法郎,按照現在的匯率,大概就是20萬大洋,這點錢周赫煊還是出得起的。

    當然,還有尋找、移葬華工屍骨的錢要另算,這也是很大的一筆開支。

    不過嘛,美國的經濟危機,再過幾個月就要傳播到法國。到時候差不多陵園就該開工了,正好可以再省些預算,廉價工人隨便都能雇到。

    接下來半個月,周赫煊開始在法國講學。他想要讓法國人重視華工,讓法國人尊重在法華人,就必須給面子接受法國高校的邀請。每次講學結束後,他都要提起華工的功勞,讓華工的事蹟更加深入人心。

    這種做法的效果很好,至少許多高校的學生和老師,都對華人印象大為改觀。

    從巴黎的大學,周赫煊一直講學講到斯特拉斯堡,都靠近德國邊境了。

    在斯德拉斯堡第二大學,周赫煊會見了年鑑學派的兩位史學家費弗爾和布洛赫,三人進行了深入的學術交流。與此同時,費弗爾和布洛赫也接手邀請,答應擔任北平研究院的榮譽會員,並於今年夏天前往中國進行學術交流。

    費弗爾他們的年鑑學派雖然搞得風風火火,但說實話,仍舊屬於史學界的非主流派別。如今歐洲的史學界主流,是以孔泰為代表的實證主義史學,以及蘭克為代表的蘭克學派。

    特別是蘭克學派,在中國的影響極大。中國30年代的史學研究,遵循的就是蘭克學派路線,民國中期的史學大家,都可以稱為蘭克的徒子徒孫。

    周赫煊在斯特拉斯堡逗留三日,正準備離開,中國駐德公使和柏林大學突然發來邀請,希望他能夠去德國也走一圈。

    民國時期就是這樣,由於交通不便,出趟遠門非常困難。

    因此,不管是哪個國家的學者做跨洲旅行,都要儘可能的到處轉轉。去年張伯苓赴歐講學,就一口氣跑了好幾個國家,似乎不多走走顯得太虧本,浪費了昂貴的船票。

    周赫煊欣然前往柏林,出乎意料的見到一位大人物愛因斯坦。
V123210 發表於 2017-6-8 00:12
336【蔣作賓】

    法國受美國的經濟危機影響比較晚,但持續的時間卻極長。而德國卻正好相反,它幾乎是受美國經濟危機影響最早的歐洲國家。

    為何會如此呢?

    因為20年代德國經濟的復甦趨勢,是以美國提供的短期貸款為基礎的。美國那麼一鬧股災,大約200億馬克的貸款被美國突然收回,由此觸發德國歷史上最嚴重、最持久的經濟危機。

    周赫煊在1月中旬抵達柏林時,這邊已經有了蕭條的徵兆,不時便能見到失業導致的街頭流浪者。

    離開火車站不久,周赫煊便看到柏林街頭某處聚集著許多市民。一個瘦弱如同病夫般的男子,站在臨時搭建的台階上,慷慨激昂的做著街頭演講:

    「德國的煤產量在下降,德國的鋼產量在下降,德國的生鐵產量在下降,德國的機器製造產量在下降,德國的發電量在下降,德國的進口總額、出口總額、國庫黃金儲備全都在下降。德國只有失業率在上升,去年夏天,德國的失業人口才120萬人,可半年過去,德國的失業人口已經接近200萬!工人、農民、商販、資本家……德國的每一個國民,生活境遇都每況愈下!是什麼造成這種情況的?是無能的議會民主制和政黨政府!德國在那些無能者的帶領下,已經衰敗成民眾分裂、利益衝突嚴重的國家。只有納粹黨當選,通過創造一個超越階級、財產和職業的統一新國家,才將扭轉現在的不利局面……

    魏瑪共和國體制下的各政黨,僅僅代表特定利益集團。所有政黨都該死,他們全都是毀滅德國的那個政黨體制下的一丘之貉,都對制定從凡爾賽合約到道威斯計畫的賠款條件,再到簽訂楊格計畫的政策負有責任。他們缺乏治理國家的能力,導致全社會的苦難。民主、和平主義和國際主義,導致德國無能和虛弱,導致一個偉大的民族卑躬屈膝。

    朋友們,是該清除這腐朽制度的時候了。只有納粹黨領導下的國家社會主義運動,才能維護整個國家的利益!納粹黨領導下的德國將脫胎換骨,新的德國人民,不再是階級、職業和財產的大雜燴。新的德國,將是一個超越所有差別的人民共同體,具備拯救全民族的力量。腐朽和衰老的就國家,必須被一個建立在種族價值觀之上的新國家所代替。這個新國家推崇成就、力量、意志和戰鬥精神,這個新國家選賢任能,發揮個性天才,以及恢復德意志整個民族的權力和力量,只有國家社會主義才能帶來這一切……

    德意志萬歲!」

    台上那個瘦弱男子揮舞著手臂,從嗓子眼裡發出尖銳的喊聲,活像個舞台上的滑稽小丑。

    但路邊的德國人卻被他調動起情緒,不少人跟著嘶聲大喊:「德意志萬歲!」

    周赫煊無奈地搖搖頭,他看到的不是演講,而是戰爭。

    台上那個搞演講的瘦小男人,也並非希特勒本人,因為希特勒已經被德國政府禁止公開演講了。正在狂呼叫囂的是戈培爾,納粹黨的宣傳部長。

    如果不是受到經濟危機的嚴重影響,希特勒上台沒那麼快。如果不是受到經濟危機影響,日本的軍國主義思想也不會那麼容易傳播。

    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源頭,不得不說,美國佬得負一定責任。

    就是美國人搞出的股災和經濟危機,嚴重影響到德國和日本的國民經濟,平民生活過不下去,才孕育出滋生法西斯勢力的土壤。

    周赫煊乘車前往駐德公使館,很快見到中國駐德奧公使蔣作賓。

    此君乃晚清新軍出身,秘密參加同盟會。在武昌起義後,他靠嘴皮子遊說統一了江西,並擔任九江軍政府參謀長。去年蔣作賓來德國擔任公使,德國政府專門派花車前往德瑞邊境迎接,並在柏林車站派高級官員迎接。

    這個公使館也是剛剛建成的,南京政府撥款不夠,蔣作賓自掏腰包補足,他自己的公使津貼都拿出來了。

    更搞笑的是,南京政府經常欠發使館工作人員薪水。蔣作賓只能自己墊付,結果墊款越來越多,把自己都搞成了窮光蛋。

    十多年後,蔣作賓疾病纏身,窮困潦倒,住在重慶鄉下的一間小屋裡,藥買不到,營養不濟,他還在呼籲國民為抗日捐款。

    直到蔣作賓去世,國民政府仍舊欠著他許多薪水,都是當初墊付給使館員工的。

    民國時候真不缺為國為民的清官好官,只不過這些人,一般都沒啥好下場。就拿蔣作賓來說,他是參加了辛亥革命的同盟會員,可以稱得上元老級別人物,而且還曾如此受重用,最終卻晚景淒涼。

    國好,我好。國窮,我窮。這是蔣作賓在抗戰期間說的話。

    周赫煊語氣恭敬地說:「蔣先生,久仰大名!」

    蔣作賓拉著周赫煊的手,大笑道:「哈哈哈,周先生,我可是等了你好些日子。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要跑到蘇聯去了。」

    「去蘇聯做什麼?」周赫煊好奇問。

    中國的駐德奧公使,怎麼可能擅離職守,親自跑去蘇聯呢?

    蔣作賓解釋說:「蘇聯跟中國斷交了,我想去從中聯絡一下,希望兩國能夠恢復正常邦交。」

    「那可難了。」周赫煊苦笑。

    「再難也要有人去做,」蔣作賓嘆氣道,「大家都說蘇聯是中國最大的敵人,但都搞錯了啊。中國最大的敵人是日本,最多十年以內,日本必然入侵中國,到時候聯蘇抗日才是根本。所以,這蘇聯是萬萬不能斷交的。」

    「先生眼光長遠,在下佩服。」周赫煊說。

    蔣作賓連連擺手:「在周先生面前,我可稱不上有眼光。你寫的那本《菊與刀》,真是絕了,將日本分析清晰透徹,我前後拜讀了不下十遍,每讀一遍都有新的收穫。」

    周赫煊笑道:「蔣先生謬讚了。你去年堅持在國聯會議上,用漢語發言,那才是讓人欽佩呢。」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的東西,為國家討點面子而已,」蔣作賓感慨道,「中國真正想強大,還得發展工業、軍事和教育,不至於跟日本打仗時沒有應付之力。」

    周赫煊說:「這是正理。」

    「國力需要發展,國家名譽也要發展,」蔣作賓笑道,「這次周先生在美國和法國,就為咱們中國爭光了啊。我聽說,周先生的《神女》,已經排在法國圖書銷售榜的榜首了?」

    「那是沾了龔古爾文學獎的光。」周赫煊笑道。

    自從榮獲龔古爾文學獎後,《神女》的銷量是一路飆升。想想也是,法國人喜歡把龔古爾獎獲獎作品,當做聖誕禮物贈送,那銷量不爆棚才怪。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神女》新增銷量依然突破30萬冊,總銷量超過50萬冊,成為在法國賣得最好的亞洲文學作品。

    蔣作賓說:「周先生,如今你在德國也頗有名氣了,這次的講學活動,可要多多為國家做正面宣傳。」

    「那是當然。」周赫煊道。

    如今來歐美講學的國人,不管在國內多仇視政府,都不會講自己國家的壞話。因為中國的國際形象已經夠糟糕了,他們只能選好的來講,費盡千辛萬苦為中國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哪像後世?

    一個區區的留學生,畢業演講時就敢說自己國家待不下去,美國的空氣都是甜的。

    蔣作賓突然問:「周先生想不想跟愛因斯坦來一次交流?」

    「愛因斯坦?」周赫煊驚訝道。

    蔣作賓說:「是啊,愛因斯坦在歐洲名氣極大。如果你和他進行交流的話,肯定能夠引起廣泛關注,這對宣傳中國也是有好處的。我儘量幫你聯絡,他多半也會同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7-6-8 20:25
337【周赫煊的貓】

    愛因斯坦如今不在柏林,他跟妻子和兩個繼女,剛剛搬進波茨坦鄉下的卡普斯小屋裡。

    起因是這樣的,去年愛因斯坦50歲大壽。柏林政府承諾要修建一座別墅,送給愛因斯坦做生意禮物,但相關部門對別墅的造價爭論不休,最終這個計畫只能作廢。

    愛因斯坦生氣之餘,乾脆自己出錢在卡普斯買了塊地,並委託建築師康拉德建造了一棟避暑小屋。

    「嗯,這裡很不錯,」愛因斯坦打量著剛剛修好的木質小別墅,對康拉德道,「你的作品讓我非常滿意。」

    康拉德只是位年輕的建築師,面對大科學家時非常恭敬,微笑道:「這是我的榮幸,愛因斯坦先生。」

    妻子艾爾莎從屋裡走出,挫折雙手道:「可惜這裡太冷了,烤著火爐都能把人凍僵,只能作為避暑的所在,冬天最好還是別住這裡。」

    愛因斯坦說:「這裡離柏林太遠,當然不可能長住,我們過兩天就回去吧。」

    就這樣,周赫煊在柏林大學都講學結束了,愛因斯坦才帶著妻女返回柏林。他的終身私人秘書海倫‧杜卡斯,拿著五封信函過來說:「先生,這是最近幾天的信件。」

    愛因斯坦首先拆閱了比利時女皇的來信,接著又閱讀其他幾位科學家朋友的來信,最後才拆開中國駐德使館發來的函件。

    讀完信件後,愛因斯坦問:「這個周赫煊有什麼特殊來歷嗎?」

    女秘書海倫回答說:「周赫煊先生是中國的著名歷史學家和文學家,他準確預言了美國大股災和經濟危機,他的小說剛剛獲得了法國龔古爾文學獎,他去年還提名了諾貝爾文學獎。我個人認為,值得一見。」

    「那你幫我安排。」愛因斯坦沒有太在意,拿出空白信紙給比利時女皇回信。

    事實上,自從愛因斯坦出名以後,這十多年來,經常有人想要拜訪他。不過愛因斯坦還是很挑人的,去年一整年,他只見了比利時女皇和法國數學家阿達馬。

    最有趣的是和阿達馬的交流,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和一個偉大的數學家會面,他們談論的主題居然是「戰爭與和平」。

    三天後,愛因斯坦在柏林的居所裡,會見了前來拜訪的周赫煊。

    「你好,愛因斯坦先生。」

    「你好,周先生。」

    兩人握手互相問候,然後各自坐下,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愛因斯坦的繼女瑪戈端來兩杯咖啡,微笑著對周赫煊說:「請慢用。」

    至於女秘書艾倫,則坐在旁邊,準備簡要記錄兩人的談話內容。

    周赫煊忍不住多看了瑪戈兩眼,並非他對愛因斯坦的繼女有興趣,而是想起後世流傳的那些八卦。

    傳聞,愛因斯坦離婚後,一度糾結於該娶表姐兼堂姐,還是該娶表姐的女兒。表姐是建議他取女兒的,但愛因斯坦感覺影響不好,最後還是把表姐給娶了,並和兩個繼女一起居住。

    愛因斯坦此時在柏林還有個長期情婦,那個情婦正是繼女瑪戈的閨蜜,私生活說起來似乎顯得很亂。

    周赫煊收回目光,對愛因斯坦說:「很榮幸能跟您當面交流。」

    愛因斯坦笑道:「你們中國的學者,好像都是這麼年輕。」

    周赫煊把這句話理解為輕視,立即回道:「你創造『奇蹟年』的時候,也很年輕。」

    「哈哈,你說得很對,年輕不是罪過,而是一種資本,」愛因斯坦聽出周赫煊的不滿,改變態度道,「抱歉,可能我剛才措辭有誤。幾年前我去上海的時候,就遇到好幾個中國學者,他們都非常年輕。我還記得有個叫張君勱的年輕人,他跟我討論了社會主義。」

    不僅有張君勱,周赫煊的另一位朋友張季鸞,也是當年陪同接待愛因斯坦的人。

    周赫煊問:「您對中國印象如何?」

    愛因斯坦想了想說:「很複雜。」

    「複雜?」周赫煊道。

    愛因斯坦回憶說:「當時我走進上海的某條街道(南京路),路上全是熱情的青年學生。他們臉上寫滿了狂熱,甚至用雙手把我舉起來,這是我在其他國家從沒有受到過的待遇。他們顯然很尊重和熱愛科學,而我在那一刻成為了科學的化身。從這點來說,中國是一個蘊含巨大潛力和希望的國度。」

    周赫煊問:「還有呢?」

    愛因斯坦繼續道:「我喜歡中國的藝術,我在上海聽了東方傳統戲曲(崑曲),雖然不知道演員在唱什麼,但感覺非常享受。還有一位叫王震的中國畫家,邀請我去他家裡作客,並送給我一幅中國畫。不管是藝術,還是科學,中國都留給我很好的印象。讓我心情糟糕的,是中國人的生存狀況。上海的歐洲人和中國人,社會地位有著明顯的差別。歐洲人形成了一個統治階級,而中國人則是他們的奴僕。當我給一位中國服務生小費時,可能是給得太多了,他激動得當場給我跪下磕頭。你知道嗎?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回到了中世紀。中國人給我的深刻印象,就是一個受折磨的、魯鈍的、未開化的民族,跟這個國家的偉大文明的過去毫無關係。他們是淳樸的勞動者,在勞動中掙紮著活著,顯得那麼愚昧而頑強。」

    周赫煊做為21世紀的穿越者,他對此很有感觸,因為這也是他剛穿越時的感覺,苦澀道:「中國人正在抗爭,前兩年北伐戰爭的勝利,雖然對中國社會沒有太大改變,但總體上是朝著好的方向在發展。」

    愛因斯坦說:「所以我特別能理解你們的革命,中國正在一次次革命中覺醒。」

    周赫煊笑道:「聽說你是蘇聯的忠實擁護者?」

    「是的,蘇聯是個神奇而偉大的政體,列寧也是最偉大的革命家。」愛因斯坦還真是列寧的腦殘粉。

    周赫煊問:「那你對列寧在困難時候,承諾歸還中國領土和特權。卻又在解決國內矛盾後,翻臉反悔,拒不歸還中國的中東路怎麼看?」

    「有這種事嗎?」愛因斯坦愕然。

    「當然有,」周赫煊詳細說道,「在1919年和1920年,蘇聯內憂外患時,列寧希望得到中國政府承認,多次答應歸還中國的中東路。但僅僅時隔一年,列寧掌控了蘇聯的大局,他就刻意迴避以前的外交聲明了。至今為止,蘇聯仍在中國東北擁有特權。前幾個月,中國人想要收回這些特權,蘇聯動用了數萬人的軍隊,悍然越境入侵中國。」

    愛因斯坦對此並不瞭解,他印象中的蘇聯完美無缺,周赫煊的話讓他感到疑惑而失望。

    沉默片刻,愛因斯坦說:「對於中國遭遇的不平等,我感到非常同情,我也希望地球上不要再爆發戰爭。」

    做為一個反戰主義者,愛因斯坦萬萬想不到,他對世界和平的最大貢獻,將會是研究出原子彈。

    「咱們換個話題吧,不然顯得太沉重了,」周赫煊笑道,「聽說你正在跟哥本哈根學派展開論戰?」

    愛因斯坦驚訝說:「你對物理學也有研究?」

    周赫煊笑道:「純屬外行,只是很感興趣而已,我前段時間還寫了一部科幻小說,馬上就要在美國出版了。您真的反對量子理論嗎?」

    「不存在反對,只是量子理論缺乏完備性和實在性。在無法解開謎題之前,量子理論只能作為一種臨時方案,而哥本哈根學派的科學家,卻要把臨時方案當做科學真理,這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愛因斯坦笑道,「科學理論應該是確切的、完備的,你能接受宇宙是上帝擲骰子的結果嗎?」

    周赫煊突然想起那只有名的「貓」,他說:「愛因斯坦先生,能否做這樣一個實驗。把一個輻射源、一個記錄輻射粒子的檢測器、一瓶毒藥和一隻活貓,裝進一個封閉的匣子裡。檢測器的打開時間,盡足以使輻射材料中的一個原子,以百分之五十的機會發生衰變,同時檢測器會記錄下這個粒子。如果檢測器確實記錄下這個時間,那麼裝毒藥的瓶子會被敲碎,貓就會被毒死;否則,貓將活著。我們在未打開匣子進行觀察前,我們是無法知道實驗結果的,輻射發生的可能性是一半對一半,它既是衰變的,又是不衰變的,毒藥瓶既是打破的,又是不打破的。更離奇的是那隻貓,它既是死的,又是活的。在匣子外的我們看來,這個貓究竟該處於什麼狀態呢?」

    愛因斯坦最初沒把周赫煊的話當回事,但當他聽到一半時,眉頭突然緊皺起來,臉色也隨之變得很精彩。

    「周先生,請稍等,容我思考片刻。」愛因斯坦閉上雙眼。

    「沒問題。」周赫煊笑道。

    愛因斯坦足足思索了十多分鐘,突然睜眼讓女秘書拿來紙筆,在小本子上寫下「輻射粒子振幅」、「1/√2」、「iΨ>=1/√2{i死>+i活>}」等字樣。

    接著又是一連串的符號和數字,周赫煊看得頭昏眼花,不知道愛因斯坦在幹嘛。

    足足等待十多分鐘,愛因斯坦把筆一扔,笑道:「哈哈,周先生,非常感謝你的提醒。你這個關於貓的實驗,是反駁哥本哈根學派最有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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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