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84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12
368【寫詩】

    據傳,佛祖釋迦牟尼的出生地附近有座香山,是大慈大悲觀音菩薩的得道之所。由此佛教傳入中土後,以觀音為主祀的寺廟,大部分都叫做香山寺。

    似乎北平的香山就是這麼得名的,每年農曆二月十九、六月十九和九月十九,香山碧雲寺都要舉行香會,方圓數百里的香客慕名而來,場面顯得極為熱鬧。

    六月初,並不是游香山的好時候,因為紅葉未紅,滿山鬱鬱蔥蔥。

    特別是臨近中午時,日頭曬得人腦袋發暈,一躲進樹蔭就不想再出來。

    周赫煊和李壽民體力最好,走起山路來輕輕鬆鬆。巴金就要弱得多,沒爬多久的山便氣喘吁吁,還在路邊撿了根樹枝做枴杖。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則非常專業,他們自制了登山靴和登山杖,還戴了兩頂草帽遮蔽太陽。兩人爬山時速度平穩,不快也不慢,儘量減少體力消耗。

    那幾個北大星星詩社的學生就糟糕得多,剛開始頗為興奮,說說笑笑還小跑前進。結果沒走多遠,一個個便體力耗費大半,叫苦連天的艱難挪動腳步。

    「我就說早點出發嘛,這都快中午了,太陽曬死人!」那個叫姚薇薇的女生抱怨道。

    柳麗穎擦著額頭細汗說:「都怪陳子亞,說好的七點鐘出發,結果到了八點半還在睡懶覺。」

    陳子亞尷尬的笑道:「是我不好,昨晚看書看得太晚了,半夜才睡。」

    馬玨說:「好啦,好啦,趕快追上週先生他們。」

    「早知道今天太陽這麼大,我就不來爬山了,」姚芳拿本書當扇子,指著前方說,「就快到碧雲寺了,那裡能討些水喝。」

    民國時候爬香山、游碧雲寺,還真是挺累人的。因為基礎設施建設太差,山路極為難走,不像後世把路面修得整整齊齊。

    上午十一點左右,眾人終於抵達碧雲寺。

    周赫煊只隨便看了幾眼,就頓生物是人非之感。他上輩子和女朋友一起游過碧雲寺,那時的許多景點都修復過,而今卻是破敗不堪。

    香山碧雲寺始建於元朝,到清乾隆年間大規模擴建,相傳有二十八處盛景。

    八國聯軍侵華時,碧雲寺遭到搶劫和焚燬,二十八景所剩無幾,只餘下一些殘骸供遊客憑弔。

    孫中山在北方病逝後,靈柩在碧雲寺安置了整整四年。常凱申幾次到北平,也居住在碧雲寺行館內,連北伐勝利後的軍閥分贓大會,都是在碧雲寺裡召開的。

    周赫煊心想:老蔣來碧雲寺,肯定不會自己爬山,多半是坐滑竿吧。

    碧雲寺內有和尚居住,眾人先去給菩薩上了炷香,接著便坐在樹蔭下喝水納涼。

    等緩過勁來,巴金開始四處觀賞美景。不知何時,他站在一棟大殿的殘骸前默然不語,也不曉得他心裡正在想些什麼。

    梁思成、林徽因夫婦隨身帶著許多物件,他們要在此逗留許多日子,所以先去找住的地方,安置好行李回來再喊大家去吃飯。

    可能是酷暑的原因,眾人的胃口都不太好,草草吃完午飯繼續乘涼。

    李壽民牽著新婚妻子的手,成雙成對地轉悠去了。北大的幾個學生則開起了詩會,玩著些詩詞接龍的遊戲,連帶著把周赫煊和巴金都拉去一起玩。

    馬玨喊道:「周先生先出題!」

    周赫煊望著還沒有修復的景點殘骸,觸景生情道:「去年今日此門中。」

    巴金就坐在周赫煊旁邊,依次該他接龍:「中巴之東巴東山。」

    這年頭的大學生古詩詞水平極高,陳子亞立即說:「山花紅紫樹高低。」

    「這個簡單,哈哈,」陳棟笑道,「低頭思故鄉。」

    「鄉音無改鬢毛衰(讀催cui)!」馬玨接了一句。

    「衰(cui),衰(cui)。」姚薇薇「催」了半天也沒「催」出來。

    「哈哈,罰酒一杯!」陳子亞倒了杯開水,遞到姚薇薇面前。

    「等等,」姚薇薇喊道,「衰(讀摔shuai)蘭送客咸陽道!」

    馬玨笑道:「不行不行,讀音都不一樣。」

    姚薇薇說:「字寫得一樣就可以。」

    幾個學生爭執一番,終於還是讓姚薇薇過關了。

    這邊玩遊戲玩得正嗨,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已經開始忙活了。他們先把碧雲寺遊覽一番,然後開始畫整體的佈局圖,這個工作一直忙到天黑才完成。

    「白雪卻嫌春色晚。」

    「晚來山更碧。」

    「碧草芊芊晴吐芽。」

    「芽,芽……」

    「罰酒,罰酒!」

    「唉,真沒意思,換點別的。」

    「不如讓周先生談寫詩技巧吧,他的新詩寫得那麼好,肯定有獨門絕技。」

    「對對,周先生教教我們。」

    「……」

    周赫煊被學生們慫恿著講課,他笑道:「我覺得吧,寫詩跟寫小說一樣,得先有個主題。這個主題可以是家國情懷,可以是男女之愛,可以是鄉愁思歸,可以是寂寞倦怠,也可以是高興激動……有了主題,再用詩的語言把它寫出來。能寫成什麼樣子,就要看個人習慣和修養了。」

    馬玨手托香腮,歪著腦袋望著周赫煊:「有時候,我突然靈感來了,偶得一兩句。可想把這一兩句寫成完整的詩,卻怎麼也寫不出來,這時該怎麼辦啊?」

    「對啊,我也有這種情況。」陳子亞說。

    周赫煊聳聳肩道:「如果實在寫不出來,那可以把妙手偶得的句子存起來,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巴金說:「也可以像《一代人》那樣,直接就是一首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首詩只有兩句即可,再多就顯畫蛇添足了,周先生的詩我最喜歡這首。」

    「那可真難,兩句詩就包含著千言萬語。」趙芳敬佩地說。

    柳麗穎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說:「周先生,要不你現在就寫一首?」

    這個提議立即被眾人附和,都想考校考校周赫煊的現場作詩水平。

    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婦,正好參觀完碧雲寺的整體佈局回來,聽說周赫煊要寫詩,頓時停下腳步看熱鬧。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13
民國之文豪崛起 369【詩與情】

    林徽因的主要身份是建築師,是中國古建築研究的奠基人之一。但她的才名卻跟建築師的身份沒多大關係,她是作家,散文、小說、劇本和文學翻譯都極為精通,她還是詩人,屬於新月派詩人之一。

    林徽因的詩歌代表作《你是人間四月天》,此時還沒創作出來,這首詩是她在兒子出生後寫下的。

    此刻林徽因手執鉛筆,似笑非笑地站在樹下。梁思成則取出照相機,對著周赫煊等人拍下一張照片,其實這照相機是用來拍古建築的。

    巴金順勢一倒,完全不顧形象,悠閒的躺在石階上閉目養神。

    就在周赫煊冥思苦想時,馬玨抬頭望著天空雲彩,時而又低頭看看周赫煊,臉上洋溢著動人的微笑。

    周赫煊抓耳撓腮,不知道該抄什麼詩才好,馬玨的舉動突然給了他靈感。

    周赫煊撿起一塊小石子,眾人紛紛圍過來,只見他在泥地上寫到——

    《遠和近》

    你,

    一會看我,

    一會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哇,這是首愛情詩,寫得真好!」姚薇薇已經犯花痴了,兩眼冒光地看向周赫煊。

    陳子亞說:「細細品味,這首詩好像不簡單,並非只是表達愛慕之情。」

    巴金評價道:「這首詩好像在講人性,人與人之間總帶著疏離和戒備,人對自然反而有著原始的親切感,它隱含著人性回歸自然的渴望。」

    「也是在講距離和得失吧。」林徽因頗為感觸,她想起遠在上海的徐志摩。

    梁思成笑得有些不自然,感覺這首詩把他和林徽因、徐志摩的關係全寫出來了。有些人隔得很遠,心與心的距離卻很近;有些人隔得很近,心與心的距離卻很遠。

    馬玨突然臉紅起來,因為她剛才正在看雲,也在看周赫煊,這首詩明顯是寫的她。

    難道周先生喜歡我,只是不好說出口?

    馬玨忍不住胡思亂想,含羞帶怯的偷偷朝周赫煊看去,心兒砰砰直跳。

    就在馬玨偷看周赫煊時,那個叫陳棟的男生也在凝視著馬玨。他感覺這首詩寫出了自己的心聲: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猶如遠在天邊,可望而不可即。天上的雲彩在千萬里之外,卻和喜歡的人融為一體,已經走進他的心裡。

    同一首詩,在不同的人眼裡,有著完全不同的解讀。

    梁思成、林徽因、馬玨、陳棟他們對詩的理解,都跟愛情有關。這是一種情感折射,《遠和近》猶如一面鏡子,照出他們隱藏在心底的所思所想。

    巴金還沒有喜歡的戀人,他完全從哲學角度來分析這首詩,探尋生活與人性的本質。在《遠和近》的詩句中,人際關係被扭曲倒置,人與人因心靈的阻隔而疏遠,人與自然反而變得更加親近。

    在巴金看來,《遠和近》充斥著一種孤寂和淒涼,體現的是人性的矛盾。

    「這首詩,越讀越有意思。」巴金笑道。

    巴金也是會寫詩的,18歲就在上海《時事新報》發表新詩《被虐待者的哭聲》。九一八到抗戰勝利期間,他寫了許多抗戰詩,詩歌主題都比較大,並不糾結於個人那點小情緒。

    巴金在九一八時寫的詩是這樣的:「我說這是最後一次的眼淚了,哭泣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我們的眼淚已經流得夠多了!這給人做槍靶子的生活也過得夠多了……」

    而到全面抗戰爆發時,巴金的詩已經變成這樣:「我們再沒有眼淚為你們流,只有全量的赤血能洗盡我們的悔與羞;我們更沒有權利侮辱死者的光榮,只有我們還須忍受更大的慘痛和苦辛……」

    對於巴金來說,不管是詩歌還是小說,都是承載思想的工具,他似乎不屑於寫情詩和苦悶詩。

    幾個學生迅速地把詩歌抄錄好,馬玨沒有抄,她已經記住了詩歌的內容,接下來一直不怎麼說話,只是偶爾偷偷看上週赫煊幾眼。

    陳棟問道:「周先生,前不久我讀到一首《我愛這土地》,結尾兩句非常精彩。你知道這首詩嗎?」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周赫煊笑問。

    「對對對,就是那首,」陳棟說,「我們班好多同學都會背誦,可惜『夜風』沒有其他作品。你認識這位叫『夜風』的詩人嗎?」

    周赫煊不想撒謊,模棱兩可道:「算是認識吧。」

    「他是誰?」其他幾個學生連忙詢問。

    「他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我也不能說。」周赫煊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陳棟遺憾道。

    巴金還沒讀過《我愛這土地》,他問:「你們在說哪首詩?」

    學生們立即把詩朗誦出來,巴金聽了之後拍掌讚道:「寫得真好,稱得上愛國詩當中的佳作!」

    林徽因沒有參與討論,繼續考察碧雲寺古建築去了。梁思成跟在她身後,兩人不發一言,卻極有默契,就像左手和右手一樣瞭解彼此。

    日頭漸漸西斜,眾人結伴下山。

    天邊燃起絢麗的火燒雲,將山嶺鍍上一層金色,人們的臉色也是一層金色。

    「馬玨你怎麼了?一直都不說話。」趙芳好奇地問。

    「沒有啊,我只是有些累了。」馬玨語氣慌張地說,她手裡捏著一首剛寫的詩,猶豫著要不要送出去。

    周赫煊完全沒有往那方面想,他叮囑說:「回家後用熱水泡泡腳,身體會感覺舒服許多。」

    馬玨低頭看著路面,輕聲應道:「嗯,我會的。」

    一直行至山下,眾人分開的時候,馬玨才突然將一張紙條,偷偷塞到周赫煊手裡,然後突然變得活躍起來,蹦蹦跳跳地跑開揮手道:「周先生再見,兩位李先生和孫女士再見!」

    周赫煊感覺不對勁,等進城坐上黃包車才把紙條拿出來,上面是一首詩:

    《他》

    他是一束光,

    在我漆黑的夢裡照進光明。

    他是一片雲,

    在我荒蕪的心裡撒下雨露。

    他是一陣風,

    吹亂我的發絲和悲喜。

    他是一泓泉,

    洗淨我的……

    什麼鬼?

    周赫煊看著這首倉促寫成的情詩,娟秀的筆跡中帶著些慌亂。但意思表達得明白而含蓄,這顯然是在向周赫煊示愛,又用「他」代替「你」來掩飾,免得被拒絕後感到尷尬。

    民國的女孩子,都這麼熱情奔放的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2 18:13
370【可知少女心事?】

    從香山遊玩回來已經五天,馬玨一直沒有收到周赫煊的回信,她心裡難免忐忑起來。更多的還有尷尬,萬一被拒絕的話,今後見面可就不知該如何相處了。

    北大,女生休息室。

    馬玨趴在窗後眺望遠處風景,身邊儘是女生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周赫煊那首《遠與近》引來陣陣驚嘆。

    北大的女生人數不多,全校加起來也就幾十個,堪稱是和尚學校。

    馬玨從女生休息室回到教室,一路上被男生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她剛坐下,就發現自己書桌上寫著「萬綠叢中一點紅」,心裡頓時更加鬱悶,氣呼呼的把那些字擦掉。

    等一堂課上完,馬玨從洗手間回教室時,發現書桌上的字已經變成「杏眼圓瞪,柳眉倒豎」,而且桌子裡面還躺著六封情書。

    馬玨無奈地搖頭嘆氣,她收情書都收得麻木了,一天至少有十幾封。剛開始她每一封都要打開看看,甚至評價情書的文筆優劣,可現在都懶得拆閱,無非就是些仰慕的話,或者是蹩腳的情詩。

    說起情詩,馬玨又想起周赫煊那首《遠和近》。寫得是真好啊,比她平時收到的情詩要好千百倍,而且意境深遠、回味無窮。

    這些天,《遠和近》已經傳遍北大,校刊出現多篇詩歌評論,而且這些詩評的內容角度迥異,顯然大家對《遠和近》的解讀各不相同。

    馬玨對此是極為欽佩的,寥寥幾行詩,就蘊含著那麼多哲理。

    晚上回到家裡,北大岳父馬裕藻拿出兩封信和一本書,遞給馬鈺說:「你的信件。」

    「謝謝爸爸。」馬玨看到其中一封的寄信人落款是周赫煊,頓時欣喜不已,拿著書信就跑回自己房間。

    另外一封信和那本書,是魯迅寄來的。魯迅每次完之後都會給馬玨寄一本,並在信中對書進行簡單的點評。

    馬玨捧著周赫煊的信不敢拆開,生怕會被對方拒絕,於是她決定先看魯迅的信。

    魯迅的信寫得很簡單,首先評價了馬玨前段時間寫的詩歌和散文,接著又介紹了那本新寄來的書,還說自己過段時間要來北平。

    馬玨讀完魯迅的信,呆坐良久,終於把周赫煊的信打開,結果讓她非常沮喪。

    周赫煊似乎完全不解風情,根本不提馬玨的示愛,而是單純從文學角度評價那首《他》。並說這首詩寫得太倉促,雖然勉強具有韻律和意象,但還需細細打磨,遣詞造句也要更加凝練才行。

    大笨蛋!

    馬玨頓時氣苦,心頭把周赫煊罵了一百遍。

    其實周赫煊也為難啊,他家裡好幾個女人,不想再招惹小姑娘。可直接拒絕的話,又怕傷了少女的心,而且還會讓馬玨感到尷尬難以見人,只能假裝不知道。

    當天晚上,馬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爬起來給魯迅寫信傾訴,說自己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但對方是有妻子的,而且也對她的愛視而不見。她感覺很苦惱,明知道這樣不應該,卻總是抑制不住那種感情,希望魯迅能夠幫她出主意。

    寫完魯迅的回信,馬玨又給周赫煊回信,感謝周赫煊對她的詩歌進行品評指導,又談了些文學上的話題,最後再寫一首詩請周赫煊評價:

    夜已經睡了,

    卻醒著我的思念。

    夏間蟲鳴,

    唱出寂寥的歌聲,

    在夜空中飄揚翻轉,

    和著一段冰涼月光,

    揉碎了我的夢。

    夢裡人,

    可知少女心事?

    馬玨的這首情詩,很快就寄到周赫煊那裡。

    周赫煊看了搖頭苦笑,繼續中規中矩地對詩歌進行評價,想要讓馬玨知難而退。

    崔慧茀來到書房,檢查了周赫煊剛剛練習的書法,說道:「周先生的進步很快,已經初窺門徑了,接下來最好照著魏碑臨摹楷書。」

    「好的,等過幾天,我就找王國維先生借一些魏碑搨本。」周赫煊應道。

    這年頭練書法也不容易,只有喜歡收藏的人家裡才有大量搨本,哪像後世各種書法摹本滿天飛?

    周赫煊對自己的書法進步還很滿意,他已經漸漸習慣寫繁體,而且毛筆字也練得有模有樣,就是鋼筆字兒寫得還有些糟糕。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周赫煊在巴金身上已經找到了自信。

    巴金的毛筆書法雖然寫得極好,但硬筆書法卻有些糟糕,比勤加苦練後的周赫煊強不到哪裡去。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中原大戰形勢急轉。

    河南方向,中央軍何成濬部已經被擊潰,一路敗退到漯河以南;隴海線劉峙部遭到馮閻聯軍反擊,被迫退守寧陵一線;中央軍16路軍和26軍,也在石友三的進攻下慘敗,潰退到兗州以南。

    可以說,中央軍在北方全線潰敗,常凱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一邊召集參謀討論作戰方針,一邊派出使者前往東北,想要花重金買通張學良幫忙。

    閻錫山則春風得意,雖然還在為軍費而苦惱,但似乎已經看到國家元首的位子在向他招手。

    六月底,從美國運來的首批10萬斤白銀抵達天津。

    孫仲山大喜過望,已經聯繫好天津鑄幣廠,準備把這些銀子鑄造成合法的銀元。

    柯布西耶也從山東考察歸來,同行的還有周赫煊的大舅子張遠東。柯布西耶已經設計好援法華工雕塑,一座雕塑是挑扁擔的造型,另一座是推獨輪車的造型。兩座華工雕像衣衫襤褸,打著綁腿、穿著草鞋,手腕上還有銅環號牌,臉上飽經風霜,眼睛透著些許對未來的迷惘和希望。

    柯布西耶決定沿西伯利亞鐵路返回法國,張遠東也要跟著過去,他現在已經正式成為柯布西耶的助手,以後在建築領域的發展,肯定比歷史上更好。

    法國的華工陵園也開始動工了,包括醫院改建的華工博物館,最多年底就能全部完成。

    時間轉眼來到七月,魯迅從上海前往北平,周赫煊卻從天津南下上海。全國幾十位留學生已經讀完預備班,齊聚上海準備出發,周赫煊這次是去給他們送行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3 00:30
民國之文豪崛起 371【緣分】

    馬家。

    魯迅坐在客廳裡喝茶,聊起自己在上海的一些事情,還說上海左聯的作家們愛國熱情高漲,那是一些真正的熱血青年。

    等魯迅說完,馬裕藻才笑道:「你該早點來北平啊,現在都放暑假了,不然肯定要請你去北大演講。」

    「沒問題的,我要在北平住上許久,演講的事可以等開學以後再說。」魯迅笑道。他這次帶著妻兒北上,主要是讓老母親抱抱孫子,順便暗中幫忙組建北方左聯。

    馬裕藻問:「你在上海,有跟蔡孑民聯繫過嗎?」

    「沒什麼聯繫,但見過兩次,」魯迅笑問,「你們還盼著他回來做校長?」

    「除了他,也沒有更合適的校長人選了,」馬裕藻嘆氣道,「實不相瞞,我這個北大國文系主任,已經有半年多沒發薪水了。教育部要是再不管不問,北大遲早要關門遣散。」

    魯迅道:「你們的教材編得不錯,上海那邊的學校評價很高。」

    馬裕藻笑道:「都是周先生的功勞,大學物理通用教材,是由他發起編撰的,清華的同僚們也出了許多力。多虧有這些賣教材的錢,再加上北大出版社的其他收入,才能勉強維持北大的日常教學。我們國文系的老師,還有化學、農學等專業的老師,也在忙著編寫大學通用教材,一來對國家教育事業有幫助,二來也可以減輕北大的經費壓力。」

    「這倒是個很好的辦法。」魯迅點頭說。

    兩人閒聊了一上午,等吃過午飯,魯迅來到馬玨的閨房。

    「周先生好。」馬玨微笑問候。

    魯迅表情嚴肅地說:「阿玨,學生應該以學業為主,你還年輕,不要執著於感情之事。我是有家室的人,不僅有包辦婚姻的妻子,而且還另有為我生子的廣平,決計不能再辜負他們。你我可以談文學,談思想,唯獨不能談愛情。」

    馬玨有些懵逼,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周先生,你誤會了。」

    「我知道直接拒絕,會讓你感到很難堪,但這件事必須說清楚。」魯迅正色道。

    魯迅沒法對此不敏感啊,因為當初許廣平也是他的學生,最開始也只是談文學。但許廣平風光倒追老師,魯迅剛開始還能夠拒絕,但架不住許廣平長達兩三年的熱情,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一起了。

    而今馬玨也是這樣,而且還突然寫封信給他,說自己愛上了有家庭的男人,讓魯迅以為馬玨在向他示愛。

    說實話,魯迅對馬玨是有好感,而且也很欣賞這個聰明可愛的女孩子。但他跟馬裕藻乃是多年好友,而且許廣平又給他生了兒子,魯迅這點自制力還是有的,因此一口拒絕馬鈺表達出的「愛意」。

    馬玨解釋說:「你真的搞錯了,我喜歡的另有其人。」

    魯迅以為小姑娘面薄,不敢當面承認,他順著話頭說:「不管是誰,既然那個男人已經有了家庭,那你就不該去破壞。」

    「是是是,我一定注意。」馬玨連忙應道。

    魯迅轉移話題道:「咱們還是聊文學吧,你最近都寫了什麼文章?」

    馬玨連忙把近期寫的散文和詩歌拿出來,交給魯迅細細點評指導,並根據他的意見進行修改。

    魯迅抵達北平的第三天,馬裕藻一家也乘船南下了,他們要利用暑假回浙江老家探親。

    馬鈺被魯迅教育一番,也漸漸收起不該有的念頭,就當這次暗戀是個美麗的錯誤。她牽著妹妹的手,跟在父母后邊小心登船,隨著擁擠的人潮來到甲板上。

    「周先生!」

    「周先生來了!」

    「在哪兒呢?」

    「下面,正要登船。」

    「……」

    身邊幾個學生的呼喊,頓時吸引了馬玨的注意力,她忍不住朝下面望去,果然看見周赫煊帶著隨員正在碼頭上。

    居然乘坐的是同一條船,難道這就叫緣分?

    少男少女們總愛胡思亂想,馬玨剛剛冷卻的情感,再次如瘋草般生長起來。

    馬裕藻也看到周赫煊,他提著箱子立於甲板上,等周赫煊登船後立即過去握手:「明誠,你也去南方?」

    「去一趟上海,送留學生們上船,」周赫煊說著又朝陳德馨和馬玨、馬琰笑道,「馬太太好,小玨、小琰好。」

    「周先生好。」姐妹倆齊聲問候。

    馬裕藻道:「這裡人太多,先回房間吧。」

    眾人回到船艙內,安放好行李再串門拜訪。

    馬裕藻夫婦聊著北大近況,對校長空缺一事唉聲嘆氣:「教育部是真不管北大了,校長空缺了一年,居然都不安排新校長上任。」

    「還是學生們做得太過分,哪有暴力驅趕校長的。」陳德馨說。

    周赫煊安慰道:「放心吧,北大是中國現代大學祖庭,教育部肯定會安排校長的。實在不行,我這趟到上海之後,就去跟孑民先生聊聊,讓他和教育部溝通。」

    「那太好了,多謝周先生幫忙。」馬裕藻大喜。

    馬玨、馬琰姐妹倆,靜靜地坐在旁邊聆聽。

    馬琰已經長高了不少,十二三歲的年紀,文靜可愛,未來也是一朵北大校花。

    馬玨偷偷凝視著周赫煊,越看越覺這個男人英俊帥氣,而且談吐清雅、氣質不凡,少女情思愈發的活躍起來。明知道這樣不應該,但就是抑制不住喜歡,猶如飛蛾撲火一般。

    但周赫煊連續兩次的拒絕,讓馬玨不敢再表達愛意。只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默默地喜歡就好,聽他說話、和他聊天、保持著日常通信便已滿足了。

    相處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輪船轉眼就到了上海,馬玨依依不捨地揮手道別,心裡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麼。

    「姐姐,你今天好奇怪。」馬琰低聲說道。

    馬玨問:「有什麼奇怪的?」

    馬琰笑道:「你看周先生的眼神怪怪的,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

    「哪有,你看錯了。」馬玨窘道。

    「還不承認,一說起周先生,你臉都紅了。」馬琰取笑道。

    馬玨白了妹妹一眼:「你才多大年紀?就知道亂想。」

    「嘻嘻,有人被我說中心事了,」馬琰笑道,「不過嘛,周先生還真的很優秀,又英俊,又有才華,可惜他已經結婚了。唉,君生我未生,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懶得理你。」馬玨說完就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3 00:31
372【留學生】

    7月15日。

    首批考取「周赫煊留學基金會」的留學生,即將在上海碼頭登船。前一批是留歐生,人數佔了大概四分之三,大部分都是去法國勤工儉學的,後一批則前往美國,兩撥人都是今天上午登船。

    這些人當中,年齡最小的只有18歲,年齡最大的足足35歲。

    說實話,周赫煊提供的留學經費很少,即便不是勤工儉學生,也必須靠家裡資助,或者是自己打工來維持留學生活。

    但這屬於常態,似乎不能減弱他們的留學熱情。民國時期,經常有人借幾百塊錢,就敢大著膽子出國去歐洲、去美國。在九一八事變爆發後,日本公派留學生鬧著要罷課回國,他們向南京政府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便是麻煩給點錢,好買回國的船票。

    童第周提著個大箱子,默默站在隊伍當中。他所擔任助教的班級,一共有28人報名考試,結果只有他和另一個學生考上,而且兩人都只能留法勤工儉學。

    留學生雖然排著隊列,但並不整齊,歪七八鈕的站在碼頭上,所帶的隨身行李也五花八門。

    他們旁邊那個隊伍就要威武得多,雖然只有寥寥幾人,但一個個身姿筆挺。統一的服裝、統一的行李,呈現出肅殺威嚴的氣息公派留德的黃埔軍校生(國黨黨部撥款)。

    突然,一個留學生高喊:「周先生和蔡先生來了!」

    眾人齊齊望去,就連那些黃埔軍校生都好奇地朝那邊看。

    蔡元培和周赫煊並肩走來,有說有笑,也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等來到留學生隊伍前,蔡元培道:「明誠,給大家講幾句吧。」

    周赫煊看著那一個個衣著寒酸、卻又朝氣蓬勃的學生,感慨道:「我沒什麼好說的,諸位都是中國的未來,希望你們到了國外以後,一要刻苦學習,學好專業知識報效祖國;二要維護國家名譽,不能干偷雞摸狗,違法亂紀的事情。國家現在很困難,我個人也能力有限,所以資助的留學款不多,你們辛苦了。」

    「不辛苦!」

    「周先生的錢可掏得不少,我們很感激。」

    「只要有一張船票就行。」

    「……」

    留學生們紛紛回應,他們說的是真心話,真的只要一張船票即可。特別是法國,許多類型的學校免收學費,靠勤工儉學完全能夠維持學業,這也是20年代留法學生眾多的主要原因。

    至於周赫煊每年捐款16萬大洋資助留學,說起來很好可笑,他比中央政府出的錢還多。

    我們來看看今年中國的公派留學生撥款,駐日留學生監督處(留日)47600元,一般留學經費(留歐美)33996元,加起來居然還不滿10萬元(黃埔軍校生的留學經費未計入其中)。

    這就是整個中國一年的公派留學經費,政府打仗動輒幾千萬軍費,隨便摳點出來都能資助多少留學生啊!

    倒是清華大學最牛氣,雖然美國留學庚款已經用盡,但美國庚款總額是還有剩餘的。清華校長羅家倫做了一件大好事,他成功使得美國庚款不再走外交部,而是直接打入清華大學的賬戶。

    這些錢如果繼續被外交部把持,鬼才知道會被挪用來幹什麼,甚至被某些人中飽私囊都有可能。

    去年清華大學的留學經費是0元,而今年直接獲得庚款後,清華留學經費是多少呢?

    695060元!

    接近70萬大洋啊!

    清華大學一所學校的留學經費開支,就是政府撥款的7倍多,簡直讓人難以想像。

    經費如此充足,留學生的待遇自然更好,根本不用再打工就能完成學業。因此全國最優秀的學生,都跑去申請清華留學經費了,申請「周赫煊留學基金」的屬於稍弱的那批。

    不過清華大學優先考慮自己學校的學生,而且都是保送名額,外校學生能夠申請到的屬於鳳毛麟角。

    周赫煊和蔡元培各自講話後,周赫煊過去和學生們逐一握手,他不停地說道:「努力學習,報效祖國!」

    「學生謹記!」留學生們面色凝重而激動。

    握手完畢,周赫煊又走向旁邊那幾個公派黃埔軍校生,笑道:「諸位長官,我也來為你們送送行。」

    「不敢,」一個軍校生踏前兩步,恭敬的向周赫煊敬軍禮,「在下陳介生,黃埔四期步科,見過周先生。」

    「你好,希望你能在德國學業有成,為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周赫煊說道。

    陳介生跺腳立正:「不敢有一日倦怠!」

    這個陳介生可不簡單,他乃是國黨四川黨務指導委員,相當於國黨的四川省委常委。可惜四川軍閥眾多,聽調不聽宣,他這個省常委沒多大實權。

    陳介生顯然很受常凱申重用,這次去德國攻讀經濟學、統計學和國際公法,後來成為復興社(藍衣社前身之一)柏林分社的負責人。歸國後成為國黨中央黨部教育處處長,在復興社、三青團和中統都身居要職,屬於民國「錦衣衛」系統裡的實權人物。

    能被公派留學的黃埔軍校生,屬於國黨重點培養對象,沒一個是吃素的。

    這不,周赫煊第二個握手的叫俞大維,這人並非黃埔軍校畢業,但卻是哈佛博士,陳寅恪的表弟,曾國藩的外曾孫。他這次是去德國讀軍校的,還擔任中央軍商務專員,負責向德國採購軍事裝備。

    「周先生好,我經常拜讀你的《菊與刀》。」俞大維就要隨意得多,言行舉止不像陳介生那麼刻板。

    「俞兄你好,以後有空多多交流。」周赫煊笑道。

    抗戰期間,俞大維是管國軍兵器裝備的,後來還牽頭研發原子彈,並派多位科學家赴美學習(其中包括華羅庚、李政道、朱光亞)。只是國黨沒那麼多錢來搞科研,俞大維的原子彈計畫只能擱淺,倒是為新中國造原子彈貢獻了人才。被他派去美國學習的朱光亞,就獲得了新中國的「兩彈一星」功勛獎章。

    周赫煊把留學生們都送上船,才打開那份留學基金名單。這些人他大都不認識,但也有幾個比較熟悉的,除了童第周外,還有一個赴法國勤工儉學的叫聶耳。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3 19:42
373【批發字畫】

    蔡元培籌建的中央研究院,總部雖然設在南京,但包括物理研究所在內的多個研究機構,都設在上海,因此蔡元培常住上海方便工作。

    把留學生們送走後,蔡元培又邀請周赫煊去各大研究所參觀,並邀請周赫煊加入歷史語言研究所。

    在整個中央研究院裡邊,就數歷史語言研究所最為奇葩,居然設在北平靜心齋(後世北海公園內)。歷史所所長為傅斯年,研究員包括陳寅恪、趙元任、李濟、羅常培、董作賓、李芳桂等人,研究內容以中國歷史為主,也涉及人類學的研究。

    當初周赫煊參與的龍山文化考古活動,裡面的蛋殼陶、玉器、石器等文物,如今都已經搬到中研院的歷史所進行深入研究。

    周赫煊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笑道:「孑民先生,我已經加入北平研究院的歷史所了啊,而且還是副所長。」

    「不礙事的,又沒誰規定只能加入一個研究所,」蔡元培拉攏道,「只要明誠來中央研究院,同樣可以擔任歷史所副所長。而且我們的歷史所設在北平,離明誠你住的地方也很近。」

    周赫煊仍舊不做回答,說道:「孑民先生,中央教育部對北大是個什麼態度?北大的師生常常跟我反映情況,說他們已經難以支撐了,希望教育部能夠安排校長。」

    蔡元培聽明白了周赫煊話裡的意思,讓他加入中研院歷史所可以,但必須讓教育部任命北大校長以做交易。蔡元培搖頭嘆息道:「北大學生鬧得太離譜了,驅逐校長、自行復校,這些舉動讓中央教育部非常震怒。靜江、稚暉他們早就拍桌子放下狠話,說要好好的殺一殺北大學生的氣焰,讓他們知道厲害!」

    「知道厲害?」周赫煊哈哈大笑,隨即怒道,「教育乃國家百年大計,可以當成賭氣的兒戲嗎?學生們不懂事,難道他張靜江、吳稚輝一把年紀了也不懂事?簡直莫名其妙!鬧事的學生,該處理處理,北大的校務,該管理管理,任命校長,撥發經費,這才是政府應該做的事情!難道這點最基本的道理,整個教育部就沒人能想明白?」

    「咳,」蔡元培尷尬地咳嗽兩聲,「我會跟教育部溝通,爭取在新學期開學前任命校長。」

    周赫煊道:「我看兆賢先生(蔣夢麟)就很合適,他做了北大好幾年代理校長,跟北大師生有感情,也熟悉北大校務,而且在教育部人緣也不錯,可以協調各方矛盾。」

    蔡元培點頭說:「兆賢確實是最佳人選,但他目前在浙江高級中學當校長(浙工商前身),恐怕是走不開。」

    「浙高的校長誰都可以當,北大卻比較難搞。誰輕誰重,孑民先生應該分得清。」周赫煊道。

    蔡元培苦笑說:「那好吧,我明天就跑一趟南京,說服教育部任命兆賢做北大校長。」

    如果周赫煊不插手過問,蔣夢麟直到年底才被任命為北大校長(教育部派系鬥爭太惡劣,常凱申都看不下去了,親自任命的)。北大的校長職務空缺整整一年半,期間沒有任何教育撥款,北大能撐那麼久也實在難得。

    周赫煊投桃報李,說道:「既然如此,不管成與不成,我都答應加入中研院歷史所當副所長。」

    「那就這麼說定了!」蔡元培笑道。

    ……

    南京,憩廬。

    這棟常凱申的官邸,是半年前才建好的,以前常凱申住在三元巷口(很多資料顯示住在中山東路,其實並不準確)。

    首任南京市長劉紀文上任後,立即大刀闊斧的進行城市建設。他要修一條主幹道(中山大道),很多房子都要拆,於是不少人藉機太高房價。劉紀文得知情況後,勒令所有政府官員不得在南京購置房產,因此得罪了許多人。

    常凱申在南京三元巷的官邸,也是兩年前修路時,被劉紀文給拆遷掉的。

    憩廬是座二層西式洋樓,外牆為紅色,坐南朝北。旁邊就是中央軍校(黃埔軍校已經停辦),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軍校的部隊和學生可以迅速支援。

    客廳牆上,懸掛著孫中山和常凱申的大幅合照。照片中,孫中山穿著中山服端坐,常凱申一身戎裝,佩戴長劍,立於孫中山身後。照片上方是孫中山的手書橫條:安危他日終須信,干苦來時要共嘗。

    此刻,常凱申、張靜江和蔡元培,正坐在客廳裡喝咖啡,這咖啡是宋美齡親手磨製的。

    常凱申端著咖啡杯,攪動勺子道:「岳軍(張群)來電說,張學良的態度模棱兩可,一直含糊其辭。石曾先生也給我密電,說張學良很重視周赫煊的意見,想要說服張學良,必先說服周赫煊。」

    「周赫煊對張學良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張靜江驚訝道,他對此是不相信的。

    常凱申點頭道:「有這個可能,子增先生(吳鐵城)也在電報裡說,張學良的幾位副官多次提起周赫煊,並言此人料事如神。當初的中東路事件,周赫煊給張學良寫了一封長信,把局勢分析得頭頭是道。東北軍被蘇聯打敗後,張學良也常常感嘆,後悔沒有聽周赫煊的建議。」

    蔡元培同樣很吃驚:「我一直以為,明誠只是個學者,沒想到如此受張學良重視。」

    如今的戰事對中央軍不利,馮玉祥的西北軍實在太猛了。孫良誠、吉鴻昌聯手把陳誠的精銳主力打得節節敗退,中央軍幾度被包圍,死傷慘重,若非陳誠部裝備優良,機槍火力熾盛,估計連突圍都做不到,只能是被全殲的下場。

    西北軍雖猛,奈何遇到豬隊友,兩翼的晉軍前進遲緩,根本不能配合進攻。

    當孫良誠、吉鴻昌乘勝追擊時,前敵總指揮鹿鐘麟要求晉軍配合,副總司令徐永昌是這樣說的:「我們的軍隊你還不知道嗎?叫他們守在一個地方,倒是有些辦法。要是叫他們一往直前的進攻,那就不能和西北軍相比了。」

    馮玉祥也是無奈啊,他的手下個個能打,部隊戰鬥力遠超晉軍。卻不得不尊閻錫山為盟主,帶著閻錫山手下的糟糕軍隊一起打仗,關鍵時候還特麼帶不動。

    就在五月底的時候,西北軍猛將鄭大章率騎兵夜襲歸德機場,燒燬飛機十二架,俘虜機師和地勤人員五十餘名,完成任務後安然撤走。鄭大章當時不知道常凱申就在附近車站,否則他把常凱申也一起俘虜了,剩下的都不叫個事兒。

    常凱申差點被嚇尿,連忙撤回前線總司令部,在戰事陷入僵局後又回到南京,因為南京這邊有人在秘密搞事。

    西北軍不僅在山東戰果輝煌,在河南同樣所向披靡。可惜馮玉祥戰略指揮失誤,不顧手下將領乘勝追擊,把中央軍雜牌部隊趕出武勝關的計畫。反而調集軍隊去攻打河南的中央軍精銳,結果一時間又打不下來,白白喪失了先機,使得河南戰局進入僵持階段。

    常凱申對此是焦頭爛額,一邊派人聯絡馮閻聯軍各部將領,想要用銀彈收買策反,一邊又派人懷揣巨款前往東北找張學良幫忙。

    張學良如今就在北戴河避暑,門檻都被人踏破了,不僅常凱申派人過去,馮玉祥、閻錫山也在派人聯絡,都想把張學良爭取到自己這邊。

    常凱申的使節團陣容強大,包括李石曾、方本仁、吳鐵城、張群等重要人物,不僅遊說張學良,還在收買張學良部下的將領和副官。

    張學良走到哪兒,跟他私交甚密的張群、吳鐵城、方本仁就追到哪兒,死活要跟張學良打麻將。

    每次張學良都強調打的是「衛生麻將」,不談國事。張群幾個卻嘻嘻哈哈打起了「政治麻將」,出一張九萬,就說這是蔣總司令給你的,再出個一餅,就說這是閻錫山給你的,畫餅充饑嘛。

    甚至常凱申還派人把委任狀和大印送去,任命張學良為陸海空軍副司令,張學良卻一直不肯做確切答覆。

    張群、吳鐵城等人,從張學良的副官口中得知,張學良非常重視周赫煊的建議,立即拍電報回來,希望常凱申派人去聯絡周赫煊。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次談話。

    蔡元培評價道:「周赫煊此人,屬於愛國主義者。他一年捐16萬元資助留學生,顯然是不缺錢的,想要說服他,就必須從國家、民族大義方面下手。他如今就在上海,還讓我說服教育部,盡快委任北大校長。」

    常凱申點頭道:「北大校長的事情答應他,國家民族大義我們也佔著,我們是中央政府嘛。孑民先生,這事就要拜託你了。雖然他不缺錢,但讀書人總是好名的,可以給他嘉獎表彰。另外,他還有什麼個人喜好?」

    「他喜歡收集名人字畫,不是古董字畫,而是當世的名人字畫,」蔡元培好笑道,「連我都被他糾纏著寫了兩副字。」

    常凱申笑道:「有喜好就好辦,我馬上寫一副字,你給他帶去。另外,再讓南京和上海的名人,都寫上一兩副,越多越好,讓他收藏個夠。」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4 00:20
374【名人字畫收割者】

    上海法租界,海格路,周公館。

    蔡元培抱著一大捆捲軸,高興地喊道:「明誠,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周赫煊慢悠悠地走到客廳。

    蔡元培把捲軸放在桌上,展開一幅說:「這是蔣總司令的親筆手書。」

    周赫煊玩味地看著那幅字,只見上面寫到——

    明誠仁兄雅正

    通士達人,腹飽萬言

    常凱申(中正印)

    「蔣總司令好字。」周赫煊笑道。

    常凱申的書法字如其人,寫得中中正正,有柳公權、歐陽詢的神韻。特點是頓挫分明,結體有度,骨力雄健,章法嚴謹,只可惜中規中矩,太過刻板,靈氣不足。

    蔡元培又拿出一副字說:「這是組庵兄(譚延闓)寫的。」

    譚延闓乃是南京政府的實權人物,北伐時期曾擔任南京國民政府主席和行政院長,常凱申和宋美齡結婚也是他從中牽線。不過譚延闓兩年前就患病了,現在已經基本不管事——再過兩個月就要病死。

    譚延闓寫的是——

    明誠先生正之

    為道敢言能日損,著書何似觀心賢

    譚延闓(譚延闓印,組庵印)

    周赫煊捧著譚延闓的這幅字愛不釋手:「組庵先生寫得真好,不愧是民國四大書法家!」

    如果給常凱申的毛筆字打80分,那麼譚延闓的字就能打95分。兩相比較,高下立見,前者屬於工藝品,後者則是藝術品。

    蔡元培又笑呵呵地說:「還有稚暉兄的。」

    吳稚暉也是民國四大書法家之一,他寫的是篆書——

    明誠先生雅屬

    耳目寬則天地窄,爭務短則日月長

    吳敬恆(稚暉印)

    周赫煊喜滋滋地把吳稚暉的書法也收起來,又把其他捲軸逐一打開,大都是國黨要員和南京、上海著名書法家的作品。可惜裡面沒有于右任的字兒,于右任是汪兆銘那邊的,跟常凱申尿不到一個壺裡。

    「明誠,這些還符合心意吧?」蔡元培笑問。

    周赫煊挑挑眉,把書法捲軸又放回去:「無功不受祿,孑民先生你唱這出,讓我膽顫心驚啊!說吧,有什麼事兒?」

    蔡元培道:「如今戰亂四起,百姓苦不堪言,國家再遭劫難。蔣總司令立志統一中國,為黎銘謀福利,為華夏開太平……」

    「停停停,」周赫煊沒等蔡元培說完,就打斷道,「戰亂也是中央挑起的,馮玉祥被軟禁時,只要蔣總司令別那麼貪心,根本沒有這場中原大戰,你就別往他臉上貼金了,有什麼事直說吧。」

    蔡元培尷尬道:「蔣總司令希望周先生能夠說服張漢卿,入關平息戰亂,讓國家早日得以太平。」

    「我只是一介書生,可沒那麼大面子。」周赫煊笑道。

    蔡元培說:「教育部已經決定,任命蔣兆賢為北大校長,八月底即可到北平赴任。」

    周赫煊反問:「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是教育部應該做的啊。」

    蔡元培顯然不是個好說客,有些理屈詞窮,只能強調:「明誠,你也不想看到生靈塗炭吧,早一日結束戰亂,老百姓也能早一日喘口氣。」

    周赫煊死盯著蔡元培問:「那些人真的有為老百姓考慮過?」

    蔡元培硬著頭皮說:「不管有沒有為百姓考慮,但早點打完仗,肯定對百姓有好處。」

    周赫煊笑道:「現在好像是反蔣聯軍局勢佔優,想要早日結束戰爭,那也該幫閻錫山、馮玉祥他們啊。」

    蔡元培急道:「若是中央軍失敗,那中國可就完了,必然再次陷入軍閥混戰局面。到時候汪兆銘控制著政黨,閻錫山、馮玉祥控制軍隊,各地大小軍閥又要分贓。汪兆銘為了掌控政府大權,必然勾連李宗仁等軍閥向閻錫山發難。如今馮玉祥的西北軍戰力強悍,在戰場上出力最大,可反蔣聯軍的盟主卻是閻錫山。到時候根本不用汪兆銘挑撥,馮玉祥都會生出異心,西北軍和晉軍衝突那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仗得打到什麼年月?」

    「孑民先生,這些都是你的臆想,說不定中央軍失敗,蔣總司令下野後,新政府能夠和平共處呢?」周赫煊笑道。

    「就汪兆銘的治國能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只會挑亂子,根本沒有手段協調各方矛盾!」蔡元培瘋狂貶低汪兆銘,接著又說,「西北軍和晉軍的矛盾難以解決,明誠你應該很清楚。馮玉祥在北伐時就出力甚多,所獲甚少,受了大委屈。以閻錫山的老摳性格,他要是做了政府主席,必然也不會給馮玉祥太多好處,馮玉祥能忍嗎?他的西北軍,可是比閻錫山的晉軍強悍得多!」

    周赫煊嘆氣道:「孑民先生,實話跟你說吧,我只是張漢卿的謀士,最後拿主意的仍是他自己。」

    蔡元培見周赫煊口風鬆動,立即喜道:「只要明誠能幫忙說服張漢卿即可。」

    周赫煊說:「僅憑一張嘴,是無法說服張漢卿的。你回去轉告蔣總司令,他想獲得東北軍相助,必須做到兩點:第一,巨額軍費支持,東北如今財政困難,沒有錢是絕對無法開撥的;第二,中央軍必須在山東或者河南戰場取得一些勝利,東北才好配合,否則張漢卿不會貿然行事。」

    「我一定原話轉告,告辭!」蔡元培拱手道。

    ……

    南京,憩廬。

    常凱申面帶喜色地問:「周明誠真這麼說?」

    蔡元培點頭道:「確實如此。」

    「你能不能看出來,他說這話時有多少把握?」常凱申問。

    「他非常篤定,」蔡元培回憶道,「周明誠好像非常瞭解張漢卿,而且他也承認是張漢卿的謀士,或許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張漢卿的意見。」

    常凱申點點頭,把蔡元培送走後,又讓親信帶著1000萬元前往北戴河。

    中央政府的財政也捉襟見肘啊,最近用各省財政做抵押,發行了大量軍用券,全都攤派給大大小小的商人。本來國黨還想控制各地商會,現在為了獲得商會的財力支持,都已經放棄了控制商會的計畫。

    「周明誠啊,周明誠,」常凱申嘆息道,「希望真的如你所說,張漢卿能夠幫忙吧。」

    如果張學良入關幫助反蔣聯軍的話,常凱申除了下野沒有其他辦法。到時候不說各地老軍閥懷有異心,中央軍各派嫡系也會成為新軍閥,中國百分之百會再度陷入軍閥混戰的亂局。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4 12:24
375【電影公司】

    常凱申是個聰明人,周赫煊曾說服張學良東北易幟,這次似乎又有希望說服張學良援助中央軍,這讓他對周赫煊愈發重視起來。更何況,周赫煊不僅學識淵博,而且在國內外都享有盛名,這樣的大學者同樣值得拉攏。

    在蔡元培送來書法作品的第三天,廣州國際問題研究中心下屬出版社的編輯,突然跑來上海登門造訪。對方直接說明來意,想要再版周赫煊的《大國崛起》,並且新版書籍還要附帶常凱申的序言,說是印出來以後在各級政府內部發行。

    這可就牛逼了,政府採購啊。相當於中央政府和國黨黨部,幫忙推廣《大國崛起》一書。

    到時各級政府要員,以及國黨高級黨員,人手一本《大國崛起》,周赫煊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只是出版社那邊提出要求,希望能刪減《俄國篇》的部分內容,把說蘇聯好話的章節全部剔除。周赫煊對此無所謂,反正他又不是蘇聯的宣傳人員,沒必要為此跟南京政府鬧得不愉快。

    常凱申要為新版《大國崛起》作序,文章自然不可能由他親自來寫,而是找秘書陳佈雷代筆。陳佈雷此人乃是常凱申的文膽,抗戰初期,常凱申有一句著名抗戰宣言叫「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這段話就是出自陳佈雷之手。

    南京政府不僅要再版印刷《大國崛起》,甚至還對《神女》、《狗官》和《狗官外傳》完全放開限制。官方口徑把這三本書,定性為對舊式軍閥的批判,並稱中國在蔣總司令的領導下、在中山先生三民主義思想的指引下,必將徹底掃除北洋弊政,《神女》中的慘事不會在國黨統治下的中國發生。

    國黨的各大黨營書店,陸陸續續出現《神女》等書,國黨機關刊物也開始有《神女》、《狗官》的評論文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周赫煊已經獲得南京政府的承認和支持。

    最搞笑的是,曾經怒懟周赫煊的陳德征,居然也寫文章盛讚《大國崛起》,稱周赫煊為「國際歷史研究第一人」,甚至還邀請周赫煊去國黨上海黨部做演講。

    周赫煊哭笑不得的放下上海《民國日報》,這報紙上面,陳德征已經把他捧到天上,絲毫看不出兩人曾經有矛盾。

    「先生,有位羅明佑先生求見。」傭人進來稟報。

    羅明佑這個名字,周赫煊連聽都沒聽說過,他想了想吩咐道:「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周赫煊便看到一個戴眼鏡的青年進來,操著拗口的廣東普通話說:「鄒先森,狗養,狗養!」

    「我姓周,也不是狗養的,」周赫煊哭笑不得,「你還是直接說粵語吧。」

    羅明佑表情有些尷尬,換成粵語道:「對不起,我的口音有點問題。」

    周赫煊笑道:「沒事,請坐。能自我介紹一下嗎?」

    羅明佑道:「鄙人羅明佑,廣東番禺人,華北電影公司總經理。」

    「哦,我知道,」周赫煊點頭說,「北平、天津的電影院,大部分都是你開的嘛。」

    羅明佑也是個厲害人物啊,18歲入讀北大,大學二年級便在北平開電影院,利用課餘時間兼任經理。如今才剛剛30歲,他的電影院已經開遍華北、西北和東北,並與上海、廣州的影院公司達成合作,成為如今中國最大的影院托拉斯。

    要說羅明佑成功的秘訣,首先當然是會投胎啦,不然怎麼有錢在讀書時就開電影院,怎麼有錢在兩年內收購華北20多家影院?

    投胎是個技術活。

    一個曾經是北大學生,一個曾經是北大校長,兩人在聊起北大後,關係迅速拉近。

    最後,羅明佑說出來意:「周先生,我的華北電影公司,準備聯合民新影片公司、大中華百合影片公司和上海影戲公司,組建華聯影業製片公司。你有沒有興趣入股?」

    周赫煊詫異道:「你怎麼想到請我入股電影公司?」

    「開公司嘛,眾人拾柴火焰高,」羅明佑笑道,「香港首富何東先生,已經答應投資入股,擔任公司的董事長。董事會成員還包括,張學良的夫人於鳳至女士、前國務總理顏惠慶先生、前司法部長許世英先生、前財政部長劉恩源先生,以及不便透露姓名的某些南京政府高官。」

    周赫煊笑道:「可以啊,你這個公司又有錢,又有政治後台,前途無量。」

    羅明佑說:「只有錢和後台,還不能把一家電影公司辦好。我決定引入西方先進的公司管理模式和電影設備,並有黎民偉(黎姿的爺爺)先生等大導演,阮玲玉小姐等大明星加盟。我希望周先生也能加入公司,負責對電影進行藝術監督,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請周先生親自編劇。我前兩個月剛從美國回來,您的那部小說《泰坦尼克號》非常精彩,各種改編劇正風靡美國,您是編故事的頂尖高手。」

    周赫煊終於明白了,羅明佑是想請他當文學總監。

    拍電影並非都是由導演說了算,除了導演中心制外,還有明星中心制、攝影師中心制和編劇中心制。

    電影剛剛興起那會兒,就屬於攝影師中心制,而此時的中國電影界,則還停留在編劇中心制。

    如今在中國拍電影,編劇有非常大的權利,可以對導演和演員指手畫腳。因為在民國電影人心中,故事才是電影的核心,電影就是用來講故事的,導演可以換,演員可以換,編劇卻不能隨便更換。

    編劇甚至還掌握著電影的最終剪輯權這可是後世頂級大導演才能享有的權利。

    周赫煊笑問:「我如果投資10萬元,可以拿到多少公司股份?」

    羅明佑說:「因為股東太多,我只有權利分配5%的股份給你,投資10萬元剛好差不多。」

    十萬元的投資還真不算多,因為即將組建的聯華電影公司,旗下擁有數十家電影院(已經壟斷中國北方院線行業),而且還合組了數家大型電影公司,擁有眾多先進電影設備和明星。

    周赫煊笑道:「我同意入股,劇本故事也是現成的,改編《神女》即可。」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5 12:03
民國之文豪崛起 376【大坑貨】

    南京大戲院不在南京,而在上海,也即是後世的上海音樂廳。

    這座戲院今年初剛剛建成,1500多個座位,主要用於播放電影,有時候也會演出戲曲和芭蕾舞劇,戲院經理是一個叫威特姆斯基的白俄貴族。

    周赫煊坐著小轎車,帶著保鏢孫永振,於傍晚時分來到南京大戲院。

    觀眾席中間靠前的位置,有幾處貴賓廂,其中一個包廂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周赫煊一現身,羅明佑立即介紹道:「周先生,這是民新影片公司的老闆黎民偉先生。」

    周赫煊雖然對電影不太關注,但也是知道黎民偉的,香港電影之父,女明星黎姿的爺爺嘛。他笑著握手道:「黎老闆你好。」

    「周先生好!」黎民偉欠著身體跟周赫煊握手。

    羅明佑又介紹道:「這位是民新公司技術部主任羅永祥先生、藝術顧問關文清先生、大導演孫瑜先生。」

    「你好!」

    「你好!」

    四人分別握手,羅永祥屬於中國土生土長的電影人,關文清和孫瑜則是海歸型電影人才。關文清畢業於加州大學電影學院,主攻編導,還在好萊塢工作過。孫瑜則是清華畢業生,又前往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和紐約攝影學院進修過。

    今天即將首映的《故都春夢》,便是孫瑜導演的電影,男女主角分別是王瑞麟和阮玲玉,另外女二號演員是黎民偉的妻子林楚楚。

    「周先生好。」王瑞麟是個帥哥,笑起來頗為爽朗。

    「你好。」周赫煊把注意力集中在阮玲玉身上。

    周赫煊以前看過張曼玉主演的電影《阮玲玉》,此刻再見到真人,說實話,無論顏值還是身材,張曼玉都被阮玲玉碾壓。(別搜百科照片,直接去看電影《神女》,民國那照相技術太坑爹了)

    阮玲玉氣質柔和,眉宇間還帶著些淒苦之色,顯然日子過得不太順心。

    戲院裡陸陸續續進來些觀眾,1500個觀眾席大概坐了三分之二,說明《故都春夢》的宣傳還搞得不錯。

    聽說這部電影是《茶花女》改編的,周赫煊看完以後完全沒感覺出來,因為本土化得太徹底了。

    《故都春夢》大致劇情講的是,落魄書生在北平遇到紅歌妓,並借此當上官,在納歌妓為妾後,又把原配和兩個女兒接來。大女兒跟著歌妓學壞了,原配被逼得離開。書生的政治靠山遇刺身亡,書生自己也被拘捕入獄,幸好被叔叔破產營救,歌妓趁機和舊情人攜款私奔。原配接回書生和病重的大女兒,書生悔恨不已,從此一家人過上幸福平淡的日子。

    電影情節雖然老套,但拍得其實還不錯,演員的演技也非常優秀,周赫煊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影片放映結束,觀眾們陸續離場。

    羅明佑與黎民偉、孫瑜等人握手,喜道:「看來這次的電影要大獲成功,觀眾反應很熱烈。」

    確實很熱烈,在原配和歌妓撕逼時,觀眾們都義憤填膺的罵出聲來,後來一家人破鏡重圓,觀眾又拍著巴掌大聲叫好。

    眾人結伴離開戲院,前往附近的飯店吃晚飯,席間開始討論正事。

    羅明佑拿出一本計畫書說:「周赫煊請過目,這是公司的詳細計畫書。」

    既然決定要投資電影公司,那麼就得事先把情況問清楚,畢竟10萬元不是什麼小數目。

    周赫煊首先翻看公司的結構,發現即將組建的聯華影業頗具現代化,跟眼下民國普遍的家族式管理大不相同。首先所有權和經營權是分離的,股東只負責投資和分紅,總經理享有公司的絕對管理權。總經理下轄製片、總務和營業三個部門,三部分又分別管理各個執行科室。

    周赫煊對此感覺很滿意,至少公司結構看起來非常科學。

    接著,周赫煊又掃了一眼現有股東名單,果然發現有何東、於鳳至等人的名字。另外梅蘭芳也是股東之一,還有報業鉅子張竹平,前司法、外交部長羅文干,印刷公司經理黃漪蹉等人。從政治靠山,到宣傳、發行、製片等領域的大人物都有,這個公司還是很有前途的。

    但聯華影業的製作模式,卻讓周赫煊感覺很有問題,公司明明屬於大片廠構架,採用的卻是獨立製片模式。合併前的幾家製片公司,合併後改稱聯華一廠、聯華二廠、聯華三廠和聯華四廠。拍電影的錢由總公司支出,具體的製片卻由分廠負責,而且採用的是導演中心制,導演享有無限大的權利,並沒有設製片經理來限制導演。

    這家公司是個超級大坑!

    周赫煊不動聲色的把公司計畫書交還給羅明佑,笑道:「羅先生,我對電影行業不是太懂,投資入股就算了吧。不過《神女》的劇本我會寫出來,只限於普通的商業合作。」

    羅明佑皺眉道:「有什麼不妥嗎?」

    「貴公司拍電影不做預算的?」周赫煊反問。

    羅明佑笑道:「預算哪裡說得准,把拍電影的錢定死了,那相當於螺螄殼裡做道場,導演會束手束腳,根本拍不出好的作品。」

    周赫煊也笑道:「在聯華影業當導演太幸福了,導演權利無限大,還沒有製片經理管著。我如果當導演,肯定會精益求精,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錢,也不在乎用多少時間。反正電影拍出來,名聲是我這個導演的,虧了錢算總公司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相信導演的品行。」羅明佑道。

    周赫煊又說:「即將組建的聯華影業,有製片公司,有電影院線,還養著一大幫導演、演員和攝影師,這明顯屬於大片場制度。大片場制度,需要非常細緻的運作規劃。而在製片方面,你採用的卻是獨立製片模式,這好像很有矛盾吧。」

    羅明佑道:「沒有矛盾啊,我這是綜合了大片場制度和獨立製片模式的優點。」

    周赫煊無語道:「我們把大片場制度,比喻成蘇聯的計畫政體,把獨立製片模式,比喻成美國的自由政體。你現在綜合了兩種制度,相當於是蘇聯的國體,卻在搞自由民主,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哈哈哈,」羅明佑大笑道,「周先生,你不懂電影,說的都是行外話。」

    羅明佑這話一出,周赫煊已經看清他的性格,四個字可以概括:散漫,自負!

    從公司運行設置可以得出結論,羅明佑是個非常散漫的人,他不想費心思去管控制片。而絲毫聽不進去別人的建議,還說別人不懂行,透出一股濃濃的自負味道。

    這種人,做朋友非常適合,腦子一熱說不定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但是合夥做生意嘛,張嘉鑄這個公子哥都比他強,活脫脫的敗家子兒脾氣。

    周赫煊沒有看錯,歷史上的羅明佑還真是這樣的,聯華影業只存在了七年就倒閉。

    由於公司的製片管理漏洞,導致製片分廠經理和導演隨意揮霍股東的錢。導演為了拍出好電影,完全不管時間和金錢,一部電影拍兩年那是常有的事,一場戲可以用去好幾千元。著名電影《漁光曲》拍了一年多,花費十多萬,廣告費又用去幾千元。

    一部電影投資十多萬,這可是民國啊!

    最搞笑的是羅明佑此人,有一次電影拍到一半沒錢了,他說自己去香港籌錢,結果到了香港之後遊山玩水,最後竟然跑去東南亞旅遊,把製片部門的職員氣得夠嗆。

    總的說來,聯華影業製作的電影全是精品,不僅藝術價值很高,而且還非常賣座。但製作週期太長,投資太大,根本就無法回本,百分之百的虧本經營。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5 12:03
民國之文豪崛起 377【紅顏薄命】

    「周先生真不願意入股?」羅明佑感覺頗為遺憾。他邀請周赫煊加入,其實只是看中周赫煊的名氣,電影上映時掛一個「文學監督周赫煊」字樣,宣傳搞起來會方便很多。

    周赫煊仔細考慮後說:「不如我們換一個合作方式。」

    「什麼方式?」羅明佑問。

    周赫煊解釋道:「我個人成立一家電影公司,要拍電影時跟聯華影業合夥投資,我提供劇本創意,租用聯華影業的人手和設備。上映時由兩家公司聯合署名,並且依靠聯華公司幫忙宣傳發行,所獲利潤雙方彼此協商分配。」

    就是電影工作室啦,而且還屬於皮包性質的。

    羅明佑想了想,笑著說:「這倒是個很有意思的想法,我同意。」

    「那就,合作愉快。」周赫煊舉杯道。

    「合作愉快!」羅明佑笑道。

    羅明佑骨子裡就是個公子哥,他出身於廣東世家大族,有資金有人脈,完全不把錢當錢。他每個月都會往返於北平、天津、上海和香港四座城市,名義上叫視察公司,說白了就是坐船玩兒。

    這傢伙還是個拖延症患者,已經到了拖延癌晚期。每次坐船都踩著時間出門,經常到碼頭時輪船已經起航了。他也不著急,也不生氣,笑嘻嘻地看著船離開,然後該幹嘛幹嘛。

    羅明佑宣稱自己要創造「東方好萊塢」,還說要進口有聲電影設備,結果一拖好幾年,黃花菜都特麼涼了。

    周赫煊投資電影只是玩票而已,才不管羅明佑是啥樣人,等抗戰時期拍幾部愛國電影,也算是為國家民族做了好事。

    一頓飯吃完,眾人各自離去。

    周赫煊走出飯店大門,孫永振已經讓司機把車開過來。他還沒來得及上車,便看到一個青年從街邊竄出,跑到阮玲玉面前說:「阿阮,你總算下來了。快給我幾百塊,急用,急用!」

    「你不是去做生意了嗎?怎麼連幾百塊都沒有?」阮玲玉臉色難看道。

    青年長得還是比較帥氣的,就是身子骨單薄,瘦得顴骨凸起,而且還有明顯的黑眼圈。他有些尷尬地笑道:「那個嘛,我把錢都用來進貨了,手裡頭缺現金。忍不住了!」

    阮玲玉狐疑地看著青年,終於問道:「你把錢全都糟蹋光了?」

    「沒有的事,」青年不耐煩道,「快給我幾百塊,再不抽上兩口,我就要難受死了!」

    阮玲玉沒有給錢,而是質問道:「你肯定把錢都敗光了,對不對!那可是我所有的積蓄啊,兩萬多塊錢,半個月不到你就用完了!你還騙我說要拿去做生意,你就不想想以後怎麼過日子嗎?」

    青年剛開始還在裝,可鴉片癮犯了渾身難受,很快便暴露原形,大吼道:「快點,把錢給我!」

    「我不,給你錢,你又拿去吃喝嫖賭。」阮玲玉握緊手包。

    「臭婊子,給臉不要臉!」青年猛地撲上來,把阮玲玉推倒在地,然後把那個手包搶走。

    阮玲玉撞在飯店台階上,額頭都磕破了,無助的坐在地上低聲抽泣。

    青年從手包裡搜出一沓鈔票,罵罵咧咧道:「冊那娘則b,才十幾塊錢,吃頓飯都不夠。」

    周赫煊有點看不下去,正準備過去幫忙,羅明佑拉著他說:「別管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幫了這回,也幫不了下一回。」

    「別拉著我,放開!」周赫煊瞪了羅明佑一眼。

    羅明佑放手嘆息道:「真沒用的,我上次就幫過了,阮小姐讓我別插手。」

    周赫煊懶得理他,邁著大步朝那個青年走去。

    青年拿到錢後,把手包甩在路邊,招手大喊:「黃包車!」

    「黃尼瑪個逼!」

    周赫煊沖上去就是一記飛腿,直接把那青年踢翻,然後按在地上啪啪啪連扇幾個耳光。

    剛剛還逆來順受的阮玲玉,見此情形立即跑來,拉著周赫煊的袖子說:「周先生,別打了,要把人打壞的。」

    周赫煊無語道:「你還向著他?」

    「我我……」阮玲玉欲言又止。

    青年用手擋著臉,又驚又怒地吼道:「你誰啊,快放開我!」

    「垃圾,呸!」周赫煊一口痰吐在青年臉上,放開這傢伙去撿地上的銀元。

    阮玲玉連忙去扶青年,那青年卻不領情,一把將她推開,扯著周赫煊的衣服說:「這是我的錢,快還給我!」

    「啪!」

    周赫煊又是一耳光扇過去,下令道:「永振,給我狠狠的揍,打死了人我負責!」

    孫永振早就已經摩拳擦掌,聽到命令立即過去,一拳揍在青年肚子上,接著劈頭蓋臉一頓亂打。

    青年疼得哇哇直叫,阮玲玉哭泣著拉架,場面好不熱鬧。

    周赫煊問羅明佑:「這傢伙是誰啊?」

    羅明佑說:「阮小姐的同居男友,叫什麼張達民。」

    果然是他!

    周赫煊看過傳記電影《阮玲玉》,對阮玲玉的一生遭遇有些瞭解。

    張達民以前是富家少爺,而阮玲玉的母親則是張家的女傭。張達民見阮玲玉年少貌美,便展開瘋狂的追求,兩人很快就走在一起。這樁戀情被張家老爺知曉後,立即把阮玲玉母女趕走,張達民卻悄悄的金屋藏嬌。

    等到張家老爺去世,張達民更加肆無忌憚,乾脆和阮玲玉同居起來。只是這位少爺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幾年時間,便把老爹留下的十多萬遺產全部敗光,反而還要阮玲玉來養活。

    前段時間,張達民甚至把阮玲玉拍戲賺的錢,以做生意為藉口給騙走,兩萬多大洋居然很快就花個精光。

    歷史上的阮玲玉,後來又愛上一個富商,富商幫她擺平了張達民,卻又移情別戀常常家暴。張達民每次花完錢,又死皮賴臉地纏上來,富商還接二連三的打她,再加上八卦小報添油加醋的報導,阮玲玉終於承受不住選擇自殺。

    一代紅顏,香消玉殞。

    周赫煊想到這裡頗為感觸,再看阮玲玉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他忍不住過去把阮玲玉拽起,不由分說地拖著阮玲玉離開:「阮小姐,跟我走!」

    阮玲玉還在為張達民擔憂:「他鴉片癮犯了,不吸兩口會死的。」

    「管他娘的死活。」周赫煊拉開車門,直接把阮玲玉塞進去,等孫永振回來就讓司機開車。

    羅明佑看看遠去的汽車,又看看躺在地上痛呼的張達民,自言自語的笑道:「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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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