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201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1 19:40
第三百三十九章實力演技派

    砰——

    如果只聽這個聲音,也許會認為那是砸門。可是,謝筱筱到底不是瞎子,她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根本不能用包袱二字來形容的包袱重重砸在地上,以至於原本剛剛清理乾淨的地面上彷彿驟然揚起了一層浮灰。

    以為是搗亂的她拍案而起,結果卻只見一個笑瞇瞇的少年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謝大小姐,那是賠償老參堂被砸了的損失,你清點清點,夠不夠重新蓋更氣派的房子,請更厲害的高手?」說到這裡,越千秋就摸了摸鼻子道, 「時間有限,只去找了長樂郡王,剩下的鹹寧郡王,有晉王殿下親自去討債,我就不去了。」

    這傢伙還真的去長樂郡王府「討公道」了?

    謝筱筱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越千秋的膽大妄為。可是等徐厚聰從他背後走上前來,笑吟吟地點了點頭之後,她就意識到,這位在南邊已經被傳為叛賊的神弓門掌門,竟然真的因為越千秋的攛掇,選擇正面去硬撼長樂郡王這位八皇子!

    一時心亂如麻的她低頭瞥了一眼那個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包袱,好容易這才鎮定了下來,索性也不理會越千秋,徑直對徐厚聰襝衽施禮。

    「徐將軍,多謝你出面為老參堂討公道。自從我家中長輩聯合東北的採參客在上京開了這家老參堂,也不知道多少權貴來砸過店面,卻只有您一個為我們做主。」

    越千秋當然看得出這丫頭在演戲,要說麻痺徐厚聰,這演技確實還算不錯。當下他故作惱火地挑了挑眉,沒等徐厚聰開口和人客套就催促道:「現在補償要回來了,我的人參呢?」

    「這幾日一定會盡快送到皇宮。」謝筱筱見越千秋似乎想要發火,立時又補充了一句,「老參堂沒有能耐在宮中行走,但屆時請神箭將軍轉交,你總應該信得過吧?」

    「哼!」越千秋發出了一聲冷哼,隨即扭頭就走,「到底是在上京城裡做大生意的,知道該巴結誰,該冷落誰!不過徐將軍你最好也掂量掂量,既然這老參堂被不止一個權貴惦記上,單憑一個你,只怕也護不住這兒……趨炎附勢的丫頭,我們等著瞧!」

    見越千秋氣咻咻地出了門去,隨即竟是一頭紮進了對面的茶館,謝筱筱忍不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有一半是做戲的成分,另一半是貨真價實的羞怒。而她這種真實的表情,落在徐厚聰眼中,自然更加不會懷疑。

    「謝姑娘還是不要和那小子一般計較的好。」徐厚聰一面說,一面自嘲地聳了聳肩,「他在皇上面前說話都是我行我素,沒有半點他國使節來到上京之後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緊迫感,我哪怕如今再不當自己是吳人,卻也忍不住替這小子捏了一把汗。」

    謝筱筱使勁定了定神,可臉上還是帶著薄嗔淺怒:「他就不怕皇上殺他的頭嗎?」

    「誰知道呢?總之,你就算看不慣這小子,剛剛那態度也太生硬了。」

    徐厚聰一面用過來人的語氣勸謝筱筱,一面心想也許越千秋有利用價值,也許皇帝是真的懷疑越千秋的身世,總而言之,在皇帝態度不明,而晉王蕭敬先這樣任性跋扈的權貴也態度曖昧的情況下,連不知道目標究竟是皇帝還是越千秋的韓王都被殺了,他最好不要觸霉頭。

    而且,如果越千秋真的能夠平安歸國,這所謂的結盟,那倒是不妨順水推舟落到實處,但他和越千秋曾經在私底下的約定最好告知皇帝,以換取更進一步的信賴。

    謝筱筱勉為其難地低頭說道:「徐將軍教訓的是,如果我家十一叔在,也許不會像我這樣生硬,可我實在瞧不得他那自以為是的樣子!」

    當徐厚聰正在和謝筱筱進一步接觸的時候,悻悻出來的越千秋卻徑直衝進了對面的藥材行。因為他藉口那一批藥材十分珍貴,讓小猴子和甄容慶豐年好好看著,因此並不虞人家跑到這來湊熱鬧。然而,四下里一打量,發現二戒和尚不在,他不禁心裡咯噔一下。

    那個和越小四一般德行,當初一見面就和嚴詡打架的和尚不是就跑了吧?

    見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上來搭訕,他立時不耐煩地報出了一連串要買的藥材,恰是不買對的只買貴的。那掌櫃原本就已經意識到,來的是近來在上京城惹是生非的南朝使團那位越九公子,此時生怕被訛詐,哪裡還敢繼續兜搭,竟是連前頭貨物都不管了,找了個藉口就溜去了後邊。

    而越千秋巴不得人趕緊走,可在發現人走了沒回來後,他還是跑去聯通門那邊,把門擂得咚咚響,等發現毫無動靜之後,就罵罵咧咧地在前頭翻箱倒櫃。之前他還在長樂郡王府對小猴子說不要和過境的盜匪掃蕩似的,可現在他自己就活生生一個大白天打劫的盜匪。

    然而,他著實急著想要和二戒見一面,畢竟剛剛那檔子事他還需要人設法給越小四傳信。

    否則,就憑他這被關在宮裡如同籠中雀似的,要和誰見一面都是難如登天!

    就在他一面祈禱徐厚聰再和那位謝大小姐多深談一會兒,一面暗罵死和尚還不回來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衝了進門。認出人的一剎那,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二話不說拽住了對方的領子。

    「配合我先吵一架!」

    他用極低的聲音提醒了二戒一聲,緊跟著便裝模作樣和人爭執了幾句,無非是沒人招待客人之類的話。二戒聞絃歌知雅意,連番賠罪之後,就跑到聯通門那兒裝模作樣叫了幾聲,聽到掌櫃發話外頭的事都交給自己,他這才立時賠笑轉了回來。

    他一面給越千秋張羅送茶,一面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我才剛給你爹指使了去跑腿,一回來還要配合你演戲,沒你們父子這樣指使人的!」

    「能者多勞嘛!」越千秋明裡高聲報著幾樣在長樂郡王府沒找到的藥材,暗中卻低聲把關於甄容的那檔子事給大致解說了一遍。他本以為二戒要莫名驚詫一陣子,誰想和尚的臉色卻變得無比古怪。

    「怪不得你這次帶甄容,怪不得我之前會碰到雲霄子和彭老頭,敢情我換個他們都走的是當年悄悄潛入北燕時的走的那條路線……原來如此,他們準備了這麼多年,這次竟然準備動了?」

    二戒低聲嘟囔了一句,見越千秋立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嘿然笑了笑:「我也算甄容半個師父,教過他一些少林的武藝,所以剛剛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著實捏了把汗,就怕他把我認出來……」

    越千秋頓時面色一僵,簡直有些咬牙切齒:「你們全都趁著這次使團北上來搗亂,有沒有想過我和師父還有我那便宜老爹有多麻煩?」

    「知道知道,這不是能者多勞嗎?」二戒笑嘻嘻地把之前越千秋那句話直接還給了他,見小傢伙氣呼呼地在那挑剔茶水不好,還發脾氣砸了杯子,雖說知道人是在演戲,他還是不得不趕緊把正題拿出來。

    「你之前不是去了長樂郡王府嗎?我也去了。巧得很,在後面遇到了你那便宜老爹。正好有人鬼鬼祟祟出來,你爹就指使我去盯了一回梢。估摸著就是你說的那傢伙,你猜猜,人繞了一個圈子之後,去了哪?」

    越千秋這才有些驚喜。不論如何,如果二戒真的盯住了那個他怎麼看怎麼覺得身份可疑的傢伙,那主動權就算是再次拿回來了。他也顧不得埋怨這和尚就喜歡賣關子,連忙問道:「去了哪?秋狩司?哪家王府?又或者是皇宮?」

    面對如此大膽揣測的越千秋,二戒頓時臉色一僵,心裡罵了一千次一萬次和太聰明的人打交道就是沒意思。話雖如此,他還是無精打采地說:「是秋狩司。」

    汪靖南自從之前那兩次相見之後,就是在使團入見的大朝會上如同影子似的站在一邊,幾乎沒有半點存在感,可越千秋卻不會忘了差點被樓英長這條毒蛇咬了一口的經歷,當然不會忽視秋狩司這個在北燕存在了上百年的衙門。

    因此,這會兒他迅速開動了一回腦筋,一個個猜測躍出腦海,最終他卻嘿然笑道:「總之甄容這邊你不用擔心,你先把這件事對那傢伙通個氣。我一會兒回宮之後,少不得還要去找北燕皇帝好好嘮嘮嗑。你最好把雲霄子和彭會主挖出來,不管他們從前怎麼設計,現在水太渾,千萬別瞎來。至於天豐號,恐怕是暴露了,他們要有空,還不如查查秋狩司是否盯著那條線!」

    當越千秋抱著一大包雜七雜八的藥材出了藥材行的時候,就只見謝筱筱已經送了徐厚聰出來。兩邊一打照面,他非常不成熟地別過頭去,冷哼一聲就徑直走向了那邊廂等著他的甄容等人。而徐厚聰當然不會計較越千秋的失禮,反而側頭對謝筱筱吩咐了一聲。

    「回頭若是遇到事情,可以去西城神弓門駐地求助。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藉幾個人給你。」

    「那就多謝徐將軍了。」

    謝筱筱立時盈盈行禮,等目送了徐厚聰離去,她方才輕輕用指甲掐了掐掌心,非常雀躍自己竟是在十一叔不在上京的時候,超過他期待地完成了一個任務。

    雖然是那傢伙戲演得好……可每次和他說話還真是氣死人!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2 19:19
第三百四十章 真乃信人也


    當越千秋帶著同樣大包小包的三個人,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了長纓宮時,早起送他們出門時就提心吊膽的嚴詡終於如釋重負。至於使團之中的其他官吏和隨從,看到越千秋笑吟吟地開始挨個藥材大派送,竟是人人有份,有熟悉他性情的人就忍不住打趣了兩句。

    「九公子這是打算回金陵開藥材行嗎?這麼鼓鼓囊囊幾大包了,虧你們怎麼帶回來的!」

    「這是干脆打劫了哪家藥材行吧?」

    「沒想到這一趟北燕別的收獲沒有,竟然從九公子這兒得了一根這麼好的人參!」

    在這些調笑打趣聲中,越千秋看到嚴詡也在狐疑地看著自己,他便清了清嗓子道:「其實這都是慷他人之慨,我今天去老參堂討要我昨天買的人參,結果剛好那裡被人砸了,我就急公好義,當了一回替人討公道的大俠,到長樂郡王府大鬧了一回,幾乎搬空了他一半藥庫。」

    此話一出,四周圍剛剛還在喧嘩的人們頓時愣住了。緊跟著,一雙雙眼睛這才看向了後頭的甄容慶豐年和小猴子。

    小猴子哪裡沉得住氣,立時張嘴就把今天那一件件事給原原本本倒了出來。在小家伙的添油加醋之下,那一幕幕精彩得猶如坊間說書,時不時引來陣陣驚嘆。

    而趁著這機會,嚴詡便少不得悄悄把越千秋給拉回房見越大老爺。當聽說越千秋今天又去大鬧了一場,還順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藥材,並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潛入的越大老爺不由得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趁著越千秋還坐在床沿上,他忍不住揪了揪這個侄兒的耳朵。

    「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是不是?成天這樣高調,你這是在玩火!」

    「玩火也顧不得了,既然已經給趕鴨子上架,那麼就只能硬著頭皮上。」越千秋誇張地哎喲叫了一聲,見越大老爺長嘆一聲松開了手,他一面慶幸大伯父比爺爺好哄,一面滿不在乎地說,「再者,既然已經陷身棋局,那麼橫衝直撞也許還能有條生路,退後只有死路一條。」

    嚴詡干咳一聲,岔開話題道:「越大人如今覺得身體如何了?」

    「不說恢復如初,但這一兩日之內,就可下地行走了。」越大老爺有些自責地笑了笑,隨即方才看著越千秋,「說起來,我和你師父又是你的長輩,又是你的上司,這次卻還要你一個少年郎擋在前頭衝鋒陷陣,早知道這一次使團應該悉數托付給你才是。」

    越千秋沒想到越大老爺這樣嚴肅的人也會開玩笑,剛想要謙虛,卻沒想到肩頭被嚴詡使勁拍了拍:「說得一點都沒錯,甘羅十二尚且能夠為使節出使他國,更何況你比甘羅還大兩歲?早知道我臨行前就應該向皇帝舅舅要一道密旨,關鍵時刻讓你出來節制使團。」

    「大伯父,師父,拿我開涮很開心麼?我也就只能當個衝殺在前的先鋒,總攬大局的事情我可干不了。」越千秋沒好氣地輕哼一聲,終究用手指蘸茶水書寫的方式,把今天那人游說甄容的經過,給嚴詡和越大老爺明明白白解說了一遍,又提了提二戒透露的那點關節。

    畢竟,少林、青城、鐵騎會等幾家人在甄容身上下的功夫可是非常不少。難為這些人在朝廷文官們拼命想著掐武人脖子的時候,還能想到用那種主意。

    「攘外必先安內,看來北燕皇帝的想法,和我朝是一樣的。」

    越大老爺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手中那已經空空如也的茶杯,當機立斷地說,「不能再繼續呆在宮裡,就利用你之前換回來那十幾個可以歸國的名額,把一部分人先送回去。等把這些人送走之後,我就要求將我大吳使團搬出皇宮去。」

    嚴詡也不耐煩憋悶在這皇宮裡,可想到實行起來的難度,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北燕皇帝能答應嗎?」

    「他會答應的。我們可以說,如若不放心,使團可以搬去晉王府,又或者是蘭陵郡王府!因為之前那兩位對我們至少從表面上看存有善意,至少不用和在宮裡似的如同坐牢!」

    知道越大老爺這話不止是說給他們聽的,很可能也是說給可能在暗地裡監聽的人聽的,,嚴詡不禁和越千秋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又驚又喜。

    盡管因為南苑獵宮拆馬車那件事,他們跟著蕭敬先和越小四進宮陳情時,皇帝曾經仿佛玩笑似的問過越千秋是否願意搬到晉王府或者蘭陵郡王府又或者皇宮,越千秋還賭氣說任憑皇帝拈鬮決定,而之後他們就挪到了這座長纓宮。

    可如今再提出那樣的要求,北燕皇帝說不定還是會答應。

    盡管只有一半的可能性能夠和越小四光明正大地接觸,但值得賭一賭!

    當徐厚聰面見皇帝,幾乎是事無巨細地將今日出去的一系列經過稟報了之後,他等來的只有皇帝那意義不明的三個字,知道了。

    他從前還是神弓門掌門的時候,接觸到的都是那些居高臨下的巡武使,和高層打交道的經驗原本不足,如今驟貴,大多數時候能應付下來,可此時此刻這種單獨奏對的時候,難免就有些進退失據。所以,他一時間竟有些躊躇,不知道是否該告退。

    可偏偏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聲音:「皇上,南朝使節越千秋求見。」

    「呵!」皇帝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丟下手中正在看的奏疏,若有所思地輕輕揪著下頜的胡須。見徐厚聰顯然也有些措手不及,他便笑道,「你猜猜這小子來干什麼?」

    徐厚聰已經來不及去想皇帝對越千秋每每頗多容忍的態度了,他迅速開動腦筋,終於福至心靈,當即苦笑道:「臣希望自己不要烏鴉嘴……臣以為,他十有八九是來要好處的。」

    皇帝頓時一拍桌案,大笑道:「朕也猜是如此!朕那些兒子每每覲見時,那都是猶如老鼠見了貓,偏偏這個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和朕談條件要好處,每次都是理直氣壯得很!來人,宣他進來,他都已經勒索了小元子,難不成還要讓小九兔吐出東西給他賠禮?」

    所謂的小元子說的是長樂郡王,至於小九兔,則是鹹寧郡王,兩人只差三個月,不同的是鹹寧郡王的母親曾經封過惠妃,卻不是十二公主的母親,而是早就失寵廢黜了封號。

    當越千秋進來時,就只見徐厚聰站在下首,看他的眼神頗為復雜,而北燕皇帝則是一臉淡漠,看不出什麼喜怒。

    他這會可不是看人臉色揣摩人心情來的,沒有細想,大步上前躬身一揖之後,就直截了當地說道:「多謝皇帝陛下今天准徐將軍陪外臣去討人參,外臣眼下來討那十六個人頭的帳。」

    徐厚聰差點沒被越千秋這開門見山的陳情給嗆死。

    越千秋昨天是第一次殺人,這一點他在事後已經從皇帝口中得到了證實,畢竟秋狩司這些年在南邊沒少盯住這位烜赫一時的少年。

    可別人第一次殺人之後怎麼也得休整休整,越千秋倒好,今天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不但生龍活虎地打了長樂郡王府一堆護衛,洗劫了半個藥庫,還順帶連老參堂對面的藥材行也「洗劫」了一番,帳都記在了皇宮頭上,現在又來討債?

    這小子簡直是天生的討債鬼!

    「要朕放十六個人回去?」皇帝挑了挑眉,見越千秋重重點頭,他就輕描淡寫地說,「可以,你把人挑出來,朕使人送到邊境,保證一根毫毛都不會少了他們的!」

    「皇帝陛下真乃信人也,果然可親可敬!」越千秋這才眉開眼笑,再次躬身一揖,「那外臣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告退!」

    等到越千秋和來時那風風火火一樣須臾離去,皇帝這才打發走徐厚聰,然後叫來了康樂,低聲吩咐了她幾句。大約兩刻鐘之後,康樂便回轉了來,到了皇帝身側方才低聲說道:「設在越宗宏那間正殿裡的地聽說,這是他們商量好的,把人送一部分回去,還打算……」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如實說道:「南朝使團想要搬出宮去。大概是為了避免皇上拒絕,越宗宏說,可以請求皇上讓他們搬到晉王府又或者蘭陵郡王府,說總比在皇宮裡如同坐牢一樣好。」

    皇帝再次呵了一聲:「還真是想得挺美!」

    可說歸這麼說,越千秋既然今天還沒提出來,他也懶得多想。

    晉王蕭敬先是他的小舅子,為人極孤,滿朝文武差不多就是舉目皆敵了,所以他絕不會懷疑人會叛投了南邊。

    至於蘭陵郡王蕭長珙,那是他的女婿,哪怕女兒不在了,人卻剛剛封爵提拔,正得信賴,他甚至連人縱馬踩死陳國公主駙馬,打了五王兩侯也不理會,當然不擔心人和南朝暗通款曲。

    而南朝那個他甚至沒見過的正使越宗宏想必也不至於不自量力到想要拉攏蕭敬先或蕭長珙,所以會這樣提,十有八九是篤定他不會拒絕。

    「你們既然不死心,那朕答應了又如何?」

    嘴裡這麼說,皇帝當下就看向了康樂:「蕭長珙推薦了徐厚聰,小四兒和汪靖南那邊,朕讓他們推薦的人選還拖著沒報上來?」

    康樂一向親自為皇帝整理奏疏,此時聽到皇帝問這個,她就立時說道:「秋狩司正使汪靖南聲稱內舉不避親,推舉了他的兒子汪楓。」

    見皇帝明顯有些意外,她頓了一頓,這才小心翼翼地說:「晉王殿下推薦了……他自己。」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2 19:19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兄弟情,桃花債



    「大姐,大姐!」

    枯坐在公主府一座二層小樓中的大公主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她這公主府如今再次沒了駙馬,而她那些弟弟們沒有一個能入她的眼,像這樣長驅直入更是想都別想,除了父親之外她看得上眼的唯二兩個男人,舅舅蕭敬先從不登她的門,蕭長珙也從沒主動來過。

    就連妹妹,也只有那個個性驕縱,實則卻和她一樣有些蠢笨的丫頭會登門了!

    當隨著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感覺到身後傳來了一陣風時,大公主這才頭也不回地說:「怎麼有空到我這串門?舅舅不是交待了你不少事情去做?」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十二公主快步衝到了大公主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連珠炮似的說,「禁軍三將軍的人選剛剛定下來,長珙哥哥推薦了徐厚聰,汪靖南推薦了他那個兒子,可晉王舅舅他……」

    這一次,大公主終於沒辦法再平靜了。自從那一日從靖遠寺五雁塔下來,她就幾乎陷入了無法思考,渾渾噩噩的境地,可此時此刻,她終於完全驚醒了過來。她霍然起身,聲音不知不覺竟然有幾分顫抖:「舅舅他怎麼了?」

    「他竟然自己推薦自己!」

    十二公主見大公主頓時愣住了,還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替晉王蕭敬先不值,頓時滿臉不忿地說,「禁軍三將軍聽著似乎位高權重,可誰都知道的,那不過是宮裡的看門狗而已。晉王舅舅是什麼人,領過大軍,殺過叛賊,平過東北女真之亂,威名那麼大,怎麼會突然自請去領禁軍?一定是那些家伙要求晉王舅舅推薦自己,所以他干脆自己……」

    大公主做手勢打斷了十二公主的話,見人依舊氣鼓鼓的,她就深深吸了一口氣,強顏歡笑地說:「你總不該只為了晉王舅舅的事就這麼氣咻咻來找我吧?他要發瘋去宮裡領禁軍,不是我和你能夠阻止得了的!」

    「當然還有!」十二公主盯著大公主的眼睛,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才大聲說道,「南朝使團今天一大早有十六個人回程了,可剩下的人就在剛剛全都搬出了長纓宮,大姐你不知道,他們居然得到了父皇的允許,直接住到蘭陵郡王府去了!」

    之前越千秋保護皇帝時約定條件殺一個換一個人回去,這事兒大公主是知道的,而使團那麼多人一直住在皇宮裡也確實不像話,可她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會把越千秋那個偌大的麻煩塞給蕭長珙!她終於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扭頭轉身就走。

    十二公主當然知道長姊想去哪兒,立刻快步追了上去,心裡高興得不得了。

    雖說和大姐搶男人成功的例子還沒有過,可蕭長珙既然從來就沒有松過口,說不定她還有機會呢?再說了,如果她和大公主過去之後,能夠把那討厭的南朝使團從蘭陵郡王府趕出來……也不能說趕出來,只要能把使團弄到晉王舅舅那兒去,不就給長珙哥哥解決大麻煩了?

    反正據她從宮裡得到的消息,南朝使團提出的要求是,搬到晉王府或蘭陵郡王府任意一地。既然如此,同樣無妻無子的晉王舅舅比長珙哥哥合適多了!

    然而,在別人眼中不啻是接收了大麻煩的越小四,這會兒把自己身邊最心腹的一批護衛,也是他從流寇之中精選出來的勇士派在院子四周警戒,四面牆頭統統站滿,自己這才氣咻咻闖進了安置南朝使團三位核心人物的院子,可在進入正房之後,他就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笑容。

    因為身後那足以遮蔽人視線的厚厚門簾已經放下,他竟是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在嚴詡和越千秋師徒倆那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一把將越大老爺抱起來打了個旋兒。

    這種孩子氣到極點的動作,越大老爺同樣一點都沒料到。直到最終被幼弟放下,兩腳落在了實地,他方才氣急敗壞地使勁敲了敲越小四的腦袋。

    「你這該死的小混蛋,想要顛死我這把老骨頭嗎?咳咳咳,我都是四十老幾的人了……」

    「好多年大哥沒捶過我了,心裡怪想的。」

    越小四涎著臉低聲說,半點都沒有在意越大老爺敲在腦袋上的那幾下暴栗。見長兄眼睛泛紅,他忍不住又一把抱住了對方肩膀,發覺人先是渾身僵硬,旋即方才漸漸軟化了下來,最終竟是沒有把他推開又或掙脫開來,還拍了拍他的背,他更是生出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多少年了,老大一直都和老爺子一樣的個性,有擔當,卻也不苟言笑,張口就罵人打人!

    何嘗有過這樣真情流露的時候?

    當最後松開胳膊之後,越小四上上下下端詳了一番越大老爺,這才嘿然笑道:「老爺子都沒說老,大哥你說什麼老?我還等著他日你接老爺子的班當宰相呢!這次要求住到我這兒或是晉王府,是大哥你的主意吧?這種二賭其一的主意,太有你的風格了。」

    「是我的主意。」越大老爺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越千秋,「可如果沒有千秋,也辦不到。」

    「那是,這賊小子一看就是老爺子栽培出來的,別人家出不了這種小妖孽!」

    見越千秋一臉我懶得理你的表情,越小四這才看向了皮笑肉不笑的嚴詡,伸出雙手眨了眨眼睛道:「阿詡,要不要來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嚴詡一動不動地看著越小四,突然大步走上前來,同樣張開了雙手。然而,那所謂的擁抱卻在最後一刻變成了雙拳出擊外加一腳飛踹。

    然而,對於越小四來說,這簡直是完全意料之中的一擊,他一個敏捷的後竄躲過了這一腳,隨即哈哈大笑道:「屋子裡太小,要打外頭打!」

    「好,我等這一天都快等瘋了!」

    眼見這兩個年紀相仿的家伙先後撞開門簾出了屋子,不消一會兒,外頭就傳來了勁氣充盈的拳**擊聲,越千秋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沒好氣地嘀咕道:「真沒新意……」

    越大老爺當然知道越千秋是什麼意思。

    他雖說不曾親眼目睹,但那一年回到金陵後也聽家裡越老太爺說過,想當初越小四那一次以北燕副使的名義到金陵時,約了越千秋在清平館會面,結果趕過去的嚴詡也曾經和人氣急敗壞打了一架。想想這兩個年少時就最投契,如今卻天各一方,他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打一打也好。」

    「是呀,他們這一打,人人都會覺得咱們住在這兒,蘭陵郡王很不高興。以後他們天天打時時打,人家也就司空見慣了。」越千秋懶得出去看這場龍爭虎鬥,一屁股坐下之後就托著腮幫子道,「可是,看老爹那樣子,他真的會回去嗎?」

    盡管在越小四的面前從來沒叫過爹這個字,可此時他終究叫了一聲。

    而越大老爺卻沒注意到這點,臉上露出了猶疑之色。盡管小弟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吳人,甚至曾經領著一支流寇將北燕後方攪和得一團亂,如今哪怕封了蘭陵郡王也一樣心系故國,可是,讓他這個最最任性妄為的弟弟回到南邊那個最講禮儀規矩的地方,豈不是會憋屈死?

    可老爺子已經老了,難不成真的要父子再不相見?

    越千秋輕輕聳了聳肩,沒有再去刺激越大老爺,可他心裡卻知道,盡管他在金陵也曾經飛揚跋扈,肆無忌憚,後頭有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撐腰,皇帝也縱容著,可像之前那樣驚險刺激的殺人經歷,也只有北燕這種地方才有,更不要說直接衝到長樂郡王府大鬧一場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越小四都是那種肆無忌憚,不喜歡拘束的人。在北燕這種因為皇帝毫無顧忌,於是臣下也毫無顧忌的地方,真的挺過癮。

    當然,他可不會不回去,金陵還有爺爺呢!

    耳聽得外間那兩個人的激烈打鬥聲仿佛漸漸有些雷聲大雨點小了,越千秋這才來到了門前。然而,他剛掀開門簾,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聲嚷嚷:「郡王,大公主和十二公主來了。」

    聽到這話,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大聲打趣道:「喲,原來是爭夫的公主們又來了!」

    幾乎是他這最後一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先後衝進了院子,恰好看見她們的心上人和嚴詡正打得難解難分,一時卻也顧不得越千秋的揶揄。

    可還不等她們設法制止,就只見嚴詡突然收手疾退,而另一邊也非常有默契地放手,三兩步就來到了她們身邊,有些不善地瞥了她們一眼。

    「外頭人怎麼放你們進來的?」越小四那臉色和眼神都非常不好,「難不成我這蘭陵郡王府成了紙糊的了?誰都能來?」

    「長珙哥哥……」十二公主叫了一聲,見這撒嬌根本沒用,她只能咬咬牙道,「是我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們讓路的,他們當然誰也不敢攔我!」

    越小四簡直給氣瘋了。要不是最後一道防線還有那麼一點點作用,要不是他正好在和嚴詡活動筋骨,這萬一被人看到他和南朝使團的人在房裡相談甚歡,這一大堆人豈不是都要陷進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也不看幽怨的十二公主和面無表情的大公主,一時怒喝了一聲。

    「傳令下去,今天一路上遇到過兩位公主卻沒吭聲的,甭管本來是干什麼的,全都給我自己去領二十鞭子,然後滾去刷馬廄!哼,我這王府還有規矩,放人進來都不曉得吱一聲,我還養你們干什麼!」

    大公主登時面色巨變,可她還來不及開口解釋,卻只見越小四沒好氣地看著她道:「帶上小十二,跟我到書房去……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這麼沒腦子,我簡直服了你們!」

    眼見嚴詡又好氣又好笑地目送著那一男兩女離去,而散在四周圍的護衛似乎也都紛紛收隊跟了過去,越千秋這才走到嚴詡身邊,小聲說道:「師父,我怎麼覺著這不是桃花運,是桃花劫呢?」

    「你小子說得還不准確。」嚴詡笑著揉了揉越千秋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說,「這不是桃花劫,是桃花債!」

    屋子裡的越大老爺聽著這師徒倆肆無忌憚的調侃,忍不住啞然失笑。

    不論小四肯不肯回去,在這個同樣屬於敵國的地方,他們至少能先睡個好覺!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3 19:37
公子千秋 第三百四十二章 坑蒙拐騙

    當初蕭敬先對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吩咐的事,儘管洩漏出去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大公主和十二公主在包括皇帝和惠妃在內的所有親人全都守口如瓶,可對蘭陵郡王蕭長珙卻絕不會隱瞞半個字。

    這不但是因為兩人全都覺得,蕭敬先在事先肯定和蕭長珙商量過。而且,就她們想要進一步和蕭長珙加深聯繫這一點來說,她們也不會把人撇在一邊。

    所以,此時當越小四將她們帶到書房,得知那位新出爐的中將軍是誰,大吃一驚之下探問她們之前是否和蕭敬先見過,是否還說過別的話時,兩人根本沒有任何懷疑,十二公主竟是搶著說道:「我去通知大姐之前,特意跑去晉王府想要見晉王舅舅,卻被拒之門外了!」

    「晉王竟然真的把這個三將軍之一直接搶了自己當,這還真是……」

    越小四頗覺棘手地拽了拽自己那漂亮的小鬍子,滿臉的糾結。他之前還是七駙馬的時候,在上京城幾乎就談不上朋友,而這樣的好處在於只要平安公主肯幫他遮掩,他這個存在感薄弱的駙馬可以在任何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上京,去做他那來去如風的大寇。

    雖然那時候他並沒有告訴過妻子具體內情,但冰雪聰明的她未必察覺不到端倪。更何況,自從有了女兒,他可是成天抱著諾諾說過很多,女兒未必就會對母親守口如瓶!

    而之前他安排了母女倆假死,自己被翻舊帳趕到邊境上之後,反而陰差陽錯和蕭敬先結緣,那戰功也還是蕭敬先給他報上去的。他自然不會厚顏自居為蕭敬先的知己,可勉強也能懂一點那個瘋子。但如今聽到蕭敬先竟然不管不顧親自上,他還是覺得有些看不懂了。

    說實在的,蕭敬先之前拿出來的理由騙騙這兩個不夠聰明的女人可以,騙他卻萬萬不能。

    什麼敬妃肚子裡的孩子,要是蕭敬先會不顧那孩子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直接把賭注放在這個籃子裡,那從前被人譽為蘭陵妖王的蕭敬先就未免太名不副實了!

    想了又想,越小四最終摸著小鬍子道:「晉王眼下出招誰都看不透,咱們不能等他開口解釋,他也多半不會解釋。這樣,你們兩個一會兒走的時候,把我家大門砸了,然後放話說和我決裂。」

    見十二公主瞠目結舌,他就沒好氣地說:「演戲懂不懂?就是假的!你們好心來為我打抱不平,卻被不識好心的我給趕了走,於是氣急之下砸了我家大門,這很難明白嗎?然後呢,你們就跑去找晉王訴委屈,他不放你們進去就闖進去,你們連我這都進來了,還會進不了他那兒?如此一來,你們就能看出他的真實反應。」

    大公主聞言只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十二公主卻心直口快地叫道:「長珙哥哥,你不是故意把我們攆走,日後也好眼不見心不煩吧?」

    越小四頓時很想擦一把並不存在的冷汗。

    他其實主要就是這麼想的……可惜眼下還得安撫好這兩個難纏的金枝玉葉。畢竟,就算他現在也算是天子信臣,新鮮出爐沒多久的蘭陵郡王,奈何根基太淺,這兩位偏偏又是護花使者眾多的,萬一真鬧翻了,他也會惹來巨大的麻煩。

    因此,他不得不循循善誘地說:「從前我和晉王還有你們一路,人家想拉攏卻沒機會。現在你們和我一翻臉,只要晉王也表露出那麼一點對我不滿的意思,我這兒的門檻不被人踩破才怪!晉王幾天前剛剛接手查皇上遇刺的事,又先後敲打了長樂郡王和咸寧郡王,接下來誰都擔心他的動向,這時候不來拉攏我這個和他曾經走得最近的探聽消息,又去找誰?」

    他本來就是舌燦蓮花口若懸河的主兒,此時輕而易舉就用一席話說得大公主和十二公主為之動容。接下來,他少不得又擺事實,講道理,許諾兩人不來他這王府,卻可以在別的地方私會交換情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把兩人給哄了走。

    眼看兩個氣急敗壞的女人衝出了書房,隨即在院子裡大罵了一番,繼而就出去了,越小四忍不住長舒一口氣,整個人撲在了書桌上。

    不容易啊,自從被她們纏上之後,他都快瘋了,這下終於能夠消消停停過一段家人團聚的日子了。唔,回頭想個好一點的藉口,把長兄、嚴詡和越千秋一塊帶出城去,讓他們瞧一瞧自己金屋藏嬌……呸呸,不對,是明媒正娶的媳婦兒!

    早知道不用悶在上京城這種憋屈的地方能有利於她養病,他早就讓她死遁了!

    「郡王,郡王,不好了,十二公主把大門打破了!」

    聽到門外這大呼小叫,越小四頭也不抬地說:「隨她去,打破了回頭換新的就是。」

    僅僅是一小會,外頭就再次傳來了一個按捺不住驚惶的聲音:「郡王,大公主的人把蘭陵郡王府的牌匾也給踢下來了。」

    這一次,越小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那個女人是藉機發洩對他始終拒婚的憤怒呢,還是發洩對皇帝的不滿呢?畢竟,那牌匾是皇帝的御筆,雖說他從來沒覺得好看就是了。

    當下他就一拍桌子,惡狠狠地說:「給我點齊了府中護衛,把那兩個瘟神給我送走!」

    話音剛落,外間又傳來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郡王,禁軍徐將軍正好來了,兩位公主沒理會他就走了!」

    和越大老爺嚴詡和越千秋相比,入住蘭陵郡王府,慶豐年甄容和小猴子的感受卻是各不相同。畢竟,之前他們都聽說了,蘭陵郡王和越千秋有仇,南苑獵宮打的那一架更是鬧得很不小,事後蘭陵郡王都放出過話說不會忘了這段私仇。

    如今都搬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豈不是大大的糟糕?

    剛剛隔著兩個院子,看不到嚴詡和對方的交手,卻聽到了動靜,扒在牆頭的小猴子側耳傾聽,確定那位蘭陵郡王領著兩位公主走了好一會兒,他才從圍牆上跳了下來,便忍不住對面沉如水的甄容和慶豐年說:「居然才搬進來第一天就打,我們在這兒不會連飯都吃不上吧?」

    「哪有這麼恐怖。」慶豐年勉強笑了笑,可想到之前聽說蘭陵郡王推薦了徐厚聰正式執掌禁軍,他同樣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他側頭看了一眼甄容,見其還在想心事,他忍不住想到了當初在長樂郡王府時,甄容追著一個神秘人離開之後,越千秋也跟了上去。兩人回來雖沒有露出任何端倪,可他就是隱隱覺得不對勁。可他張了張口還沒問出來,就被人打斷了。

    「還有一件事。」小猴子使勁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們的一百根人參呢?」

    這一次,慶豐年終於忍不住笑罵了起來:「都已經在人家長樂郡王府的藥庫順了那麼多珍貴藥材,你居然還想著人參!」

    「那可不一樣,長樂郡王府搜刮的,那是賠償,老參堂的人參,是九公子的報酬!」

    小猴子這振振有詞的話剛說完,他就聽到了一個響亮的鼓掌聲。轉頭一看,他就瞧見越千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過來了。

    「說得沒錯!我可是冒著寧可得罪一個北燕皇子的風險,給那家老參堂討了公道,而且付錢的是北燕皇帝,那一百支人參竟然拖延到現在,這年頭北燕這些做生意的太沒良心了!」

    見越千秋說得忿忿不平,甄容忍不住勸道:「也許只是因為皇宮難進……」

    越千秋沒好氣地打斷道:「那老參堂都已經搭上了新鮮出爐的新任左將軍,南邊赫赫有名的天字第一號大叛賊,還會進不了皇宮?」

    他瞅了一眼面色很不好看的慶豐年,突然開口說道:「慶師兄,既然我們現在出了宮,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神弓門的同門長輩和師兄弟?上次在南苑獵宮不是就撞見過一位,好像是在大公主身邊當侍衛,你要是願意,我去找蘭陵郡王說,大不了和他打一架……」

    慶豐年這次跟出來,一來真的是存下了十分決心想殺了徐厚聰,二來則是想探一探神弓門眾人的狀況,所以哪怕知道越千秋這提議簡直是非同一般的莽撞,可那是他最深切的盼望,到最後不由得訥訥說道:「我只怕會耽誤了大事……」

    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聲冷哼:「怕什麼,到時候我陪你一塊去。要是那位蘭陵郡王敢把我們堵在府裡,我用拳頭去和他評理!」

    小猴子聽出是嚴詡,頓時喜上眉梢,唯恐天下不亂地叫道:「那到時候千萬別忘了我,我也去!」

    甄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想債多不壓身,這大概就是自己和越千秋這些的區別。從小到大,他的心思一向都太重了!

    就在一群人吵吵嚷嚷定計畫的時候,嚴詡耳朵一動,突然叫道:「別吵,有人來了!」

    他這句話固然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但接下來就只見越千秋和小猴子一個走門,一個翻牆,竟是赫然兩段截擊。他又好氣又好笑,卻沒有喝罵兩人,而是一個箭步追了出去,卻發現來的只是一個尋尋常常的僕役,這會兒赫然被越千秋和小猴子一前一後逼住。

    知道鬧了烏龍的嚴詡只能威嚴地問道:「什麼事?」

    那僕役滿臉忿然:「禁軍左將軍徐將軍來了,他要見你們!」

    說完這話,他忍不住又冷冷提醒道:「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別當成你們自己家!」

    等到那僕役悻悻離去,越千秋這才和嚴詡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裡是越小四的地盤,能不當成自己家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3 19:38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儘管徐厚聰來見南朝使團的人,但當他看到率先出現的竟是蘭陵郡王蕭長珙,卻也並沒有感覺到奇怪。不但如此,他還快步上前行了禮。

    這不是因為蕭長珙對自己的舉薦,而是他怎麼都不會忘記,當初正是因為蕭長珙彷彿隨口似的一句話,那個實在太鬼機靈的越千秋方才撞破了他和淑妃的姦情。

    之前沒有機會私會,此時此刻,他知道也並不是太好的機會,卻還是畢恭畢敬地謝道:「若不是蘭陵郡王舉薦,下官還是一個鬱鬱不得志,徒有虛名的神箭將軍。可特意上門致謝實在是引人注目,若非老參堂的人參送得晚了,下官還找不到藉口來。」

    「你倒是會說話。」

    若是別人,這會兒怎麼都應該裝模作樣地來一句,「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然而,越小四可不是平常人,出口就是一句似譏諷似打趣的話。他抬著下巴打量了一下徐厚聰,突然笑眯眯地說:「徐將軍想不想有朝一日像我這樣開府封王?」

    徐厚聰怎都沒想到會被問這個,本待謙遜,可想到面前這人是個和蕭敬先差不多的瘋子,恐怕根本就不想聽那些虛假的自謙之語,他就把心一橫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很好!」越小四哈哈大笑道,「這就是我推薦你的理由!有野心不是壞事,怕的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可你有膽子又有野心,以後大展宏圖的機會有的是。」

    他說著就大步走到徐厚聰面前,手在人肩膀上輕輕一按,意味深長地說:「至於某些小事麼,你不用記掛在心上。你要有膽子,直接去皇上面前提一提,說不定以後那就是你的人了!不過嘛,我勸你最好不要。咱們大燕不是南邊,駙馬不用避嫌,反而會重用!」

    徐厚聰不由心中猛地一跳,這位蘭陵郡王的意思竟然是說,不要為了一個已經失寵的淑妃費神,他將來也有可能尚北燕公主?

    可他雖是鰥夫,卻是有兒女的人了……

    聽到背後傳來了腳步聲,可越小四還是旁若無人地說:「有兄弟姻親卻棄之不用,專門用那些腐儒外人,這不是愚蠢短視如豬如狗嗎?南邊那些腐儒成天說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卻一個勁盯著皇帝是否守他們定下來的規矩,呵呵,我呸!」

    徐厚聰對這番話深有共鳴,畢竟,他就是深恨那些箝制武人的文官,再加上無法忍受一輩子不得出頭,這才在樓英長幾次三番遊說之後決定破釜沉舟一搏。因此,他直覺地認為,這位蘭陵郡王之前故意捅破他和淑妃的姦情,就是等著他這番親自接洽。

    這位時人口中和蕭敬先一樣孤的蘭陵郡王,是在向他示好,而不是純粹的招攬!

    「咳咳咳!」

    三聲非常響亮的咳嗽之後,嚴詡板著臉率先進了屋子。他非常惱火地瞪著越小四,見人桀驁不馴和他互瞪,他想起自己那個早逝的爹,想到自己當年苦苦讀書,最終證明所謂的考狀元只是騙鬼的,他不由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蠱惑徐厚聰你就蠱惑吧,戳我傷疤幹什麼!

    越小四沒好氣地收回目光,隨即懶洋洋地說:「徐將軍,你要見的人來了,多多琢磨我的話就是,我先走了,懶得留在這兒受人冷眼……」

    扭頭就走的他卻在門口稍稍一停,又嘟囔了一句:「這是我家,你們都已經雀佔鳩巢了,想要出門我也不攔著你們,只求給我安分點,我可不是晉王,沒那本事隨時給你們擦屁股!」

    趕在嚴詡暴跳如雷之前,越千秋一把攔住師父,心裡不得不嘀咕。從前這倆人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每次都是越小四大獲全勝,所以才能把嚴詡的路引給偷了跑?為了轉移嚴詡的注意力,他還不得不衝到徐厚聰面前,非常光棍地一伸手道:「徐將軍,我的人參。」

    你就篤定我是來給你送人參的嗎?

    徐厚聰忍不住暗自腹誹,可越千秋的身份他根本吃不準,因此也不敢隨意出言諷刺,當即拍了拍手。當一個隨行禁衛手捧一個近兩尺長,尺許寬,半尺高的大盒子進來時,他就只見越千秋先是眼睛一亮,隨即毫不客氣地上前一把接過。

    掀開蓋子,越千秋一看那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人參,立時眉開眼笑,可緊跟著就迸出來一句話:「徐將軍,這位小哥也是你神弓門的?」

    徐厚聰原本還心情不錯,可被越千秋這一問,他的神色就不由得一變,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這只是我麾下的禁軍小卒。」

    「哦?徐將軍都已經正式上任了,還沒把神弓門的人引介上來?」

    此時忍不住開口的,卻是慶豐年。素來沉默寡言,並不擅長和人言語交鋒的他,此時此刻卻是話語異常犀利:「你之前只是空頭將軍的時候,把人送給大公主當護衛也就罷了,你現在自己飛黃騰達,卻還讓其他人閒置著?」

    徐厚聰登時心中一跳,可緊跟著,慶豐年就突然問道:「敢問徐將軍,神弓門的其他人在哪?神弓門從前在陝西尚且能夠自主,你總不會告訴我,到了北燕上京城,看著他們的掌門人飛黃騰達,他們自己卻反而還不如從前,處處行動受限吧?」

    「住口!」徐厚聰終於忍不住喝了一句,見慶豐年毫無畏懼地瞪著自己,嚴詡抱手看熱鬧,甄容拉住了想要幫腔的小猴子,他哪裡不知道,自己在這些人眼中終究是叛賊。

    正當他想不理會這些敵意拂袖而去時,卻只見越千秋突然對他笑著擠了擠眼睛。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這在中原是老話,徐將軍你不會不記得吧?」

    說著越千秋就似笑非笑地聳了聳肩:「慶師兄跟到北燕來,最大的願望就是見見昔日同門,你願不願意成全他?當然,你不願意我們也沒法子,只能看看是否可以求晉王又或者蘭陵郡王,通通大公主又或者別人的路子,好歹見上一兩個人,全了他的心願。想來你到上京不是一兩天了,總不至於就推薦了一個人出去給大公主當侍衛。」

    如果說後面那番話可以當成威脅,完全可以無視,那麼前面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這半截話,徐厚聰聽在耳中,不知不覺就動了心。他冷冷掃了一眼慶豐年,最終沉聲說道:「神弓門如今是北燕的神弓門,能不能讓南朝的人見,我會先請示皇上。告辭了!」

    聽到徐厚聰口口聲聲都把北燕皇帝掛在嘴邊,還說神弓門是北燕的神弓門,當人生硬地一拱手,繼而揚長而去時,慶豐年忍不住使勁捏緊了拳頭。

    見他如此情緒激動,小猴子卻也不敢提什麼分贓之類的事了,連忙死活推著人回去。等到了分配給他們三人那個院子,他正想絞盡腦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他就只聽慶豐年頭也不抬,聲音低沉。

    「我只不過是心存奢望,希望師兄弟和其他師伯師叔們不是一心一意跟著徐厚聰投北燕。可現在想想,確定了他們不是本心又怎麼樣?難道我還能帶他們回去?」

    他痛苦地伸手一捶門框,字字泣血:「我真恨沒有早識破,我真恨!」

    越千秋知道此時安慰也是徒勞,只能使了個眼色讓小猴子和甄容多多陪著慶豐年,以防人想不開,又補充了一句人參回頭分。等催了虎著臉的嚴詡回到他們那個院子時,他一進正房就看到越大老爺正在活動手腳,連忙快步上前,笑著把裝滿人參的匣子放下。

    「大伯父,徐厚聰把人參送來了,回頭選幾根藥力最足的,你好好補補身子!」

    「我又不是什麼大病,補什麼補!」越大老爺一眼就看穿了越千秋的顧左右而言他,當下沉著臉說,「徐厚聰是不是還說了什麼?」

    「那個叛賊就不說了,三言兩語把慶豐年氣得都快哭了。」嚴詡一面說一面恨恨地拿拳頭砸手心,隨即就怒聲道,「最可氣的是那個可惡的傢伙!」

    他直接把越小四當初對徐厚聰的原話給複述了一遍,見越大老爺亦是面色鐵青,他就氣沖沖地說:「越大人,回頭你一定要好好罵他,他這話不止罵了那些腐儒,一棍子不知道掃進去多少人!」

    「北燕重皇族勳戚,也並不是完全就沒有危害,但站在他的立場上,這麼說也無可厚非。」越千秋見嚴詡立時朝自己瞪了過來,他趕緊舉手投降道,「師父,你要講道理,那是北燕的蘭陵郡王,前平安公主駙馬,你還指望他向著我們大吳嗎?」

    越千秋說這話是因為仍舊不敢放鬆警惕?還是僅僅是諷刺?

    嚴詡剛一愣,他就聽到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臭小子,我哪裡招你惹你了?三番五次給我臉色看不算,背後還要說我壞話!」

    見越小四再次直接闖了進來,越千秋就輕哼一聲道:「我們這麼多人住得這麼分開,外頭又沒留人看守,天知道你這裡有沒有銅管地聽?有沒有眼線耳目?難不成你還指望我背後誇你這個北燕蘭陵郡王?」

    「信不過你小子就別住啊!」

    越小四氣不打一處來,見嚴詡拍拍越千秋,那小子二話不說直接閃到嚴詡身後去了,他恨得牙癢癢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想起正事。

    「我已經嚴密囑咐過了,再也不會和早上那樣再有人隨便亂闖。這院子外頭守的都是曾經跟著我風裡來雨裡去,攪亂了北燕南面六個郡的死士,絕不會洩漏我們的話半個字。至於讓你們和其他人分開住,因為我常常往這跑太扎眼了。」

    說到這裡,他才沒好氣地說:「我剛剛對徐厚聰的那些話,一半是我撩撥他的,但另一半,也是我的心裡話。南邊那幫腐儒成天防這個,防那個,好像只有他們最一身正氣,我最瞧不起這些貨色!如今這位北燕皇帝……我真不是誇我的便宜岳父。他哪怕有千般不好,可這十幾年為何屢有叛亂,還出過我這個大寇,卻依舊能夠大權獨攬?」

    他頓了一頓,神情異常複雜:「因為他一向眼光很準,不但能不拘一格用人才,而且用人不疑,你看看徐厚聰就知道!而現在,我們要成事,也要抓住這一點!」

    哪怕已經在這裡娶妻生女,可他總不能忘了自己是吳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4 09:09
第三百四十四章你是誘餌

    擠兌徐厚聰帶他們去見神弓門叛逃北上的長老和弟子,越千秋暫時還沒等到這事兒的回音,可另外一件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事,卻突如其來砸到了他的面前。

    算算日子,他才剛搬到蘭陵郡王府第二天而已。

    「北燕皇帝要帶我去祭祀先皇后?憑什麼啊!」

    越小四看著如同炸毛小貓似的越千秋,無奈地一攤手道:「別瞪我,我又不是北燕皇帝。而且我也會去,萬一有點什麼事,也能照應一下你。既然前幾天你都跟著皇帝出去,連阿爹都叫過了,這會兒去祭拜一下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你那麼激動幹什麼?」

    好容易逮著這個報仇的機會,他沒等越千秋說話就嘀咕道:「我都還沒抱怨平白無故降了輩分呢!你什麼時候叫過我一聲爹?」

    嚴詡和越大老爺對視了一眼,都沒工夫去理會越小四的「自怨自艾」,彼此只看到了對方眼神中那警惕和忌憚的表情。

    和愚人打交道容易,和聰明人打交道要稍稍困難一些,而和野心勃勃的聰明人打交道,則要更加艱難……然而,這世上最難辦的事情,就是和一個大多數時候英明果斷,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瘋的人打交道!

    最護犢子的嚴詡便首先問道:「祭祀先皇后這麼大的事,還有多少人跟去?」

    越小四用一種看鄉下人表情斜睨嚴詡,直到把人看得惱羞成怒,他才懶洋洋地說:「先皇后作為皇帝唯一的正配,哪怕去世,一年四季在各種固定的時節,都能夠享受相應的祭祀。不但如此,和從前那些早逝的皇后不同,每年在不固定的時候,皇帝都會親自去祭祀元配妻子,大多數時候他都不帶隨行的人。」

    「而一旦帶了,那反而很反常。從前那麼多年,有份同行的除了長樂宮的內侍宮人,就是隨行禁軍,頂多就是晉王蕭敬先。平安都沒去過,我這個便宜女婿更沒份。今年我不是沾了蕭敬先的光,就是沾了千秋這小子的光。畢竟,這次大公主都沒得到允許跟去。」

    「這種光我寧可沒有!」越千秋惱火地抓了抓頭髮,突然抬頭問道,「之前韓王行刺的那樁案子收尾了嗎?次會不會再鬧出這種事來?」

    「蕭敬先和徐厚聰汪楓各自從所管禁軍中抽調精銳兵馬三百隨扈,說是離開上京城沒多遠,但會不會出事還真是說不好。」越小四不大有把握地皺了皺眉,見越千秋一臉非常糾結的表情,他就嘆氣道,「那樁案子還沒收尾,蕭敬先就已經殺了一堆人。韓王死了,連他的母家一係也被蕭敬先統統一股腦兒端了,可有時候殺人未必就能震懾得了賊心賊膽。」

    他微微瞇了瞇眼睛,隨即若有所思地說:「大哥和阿詡目標太大,那天你們兩個乾脆就去分頭上京城裡四處逛逛,我派妥當人給你們當嚮導,你們順便引著秋狩司的耳目四下晃晃。甄容他們三個,你們一人帶一個,讓甄容自由活動。至於我和千秋正好同行。」

    這樣兵分四路,讓甄容自由活動去當釣餌的安排,嚴詡就算有意見也沒辦法。畢竟,之前接觸甄容的那個神秘人分明出自秋狩司,卻和天豐號有聯繫,他雖說想摸一摸東陽長公主留給他的這條線有沒有問題,卻也不敢貿然行事。

    至於越大老爺,之前在長纓宮養病,現在既然出來,也自有一大批人需要接觸。

    他到底是鴻臚寺卿,北燕那些反對南侵的官員自然需要拜訪,別看他罵起人來中氣十足,在需要的時候,虛與委蛇,賠笑奉承,包括耍花腔,他都很擅長!

    儘管越小四提早通知,然而,次日一大清早被拎出門上馬,出城之後和那浩浩蕩蕩的大部隊匯合的時候,越千秋還是禁不住連打哈欠。他這些年倒是有早睡早起的好習慣,奈何昨天晚上有點失眠,一直到天亮還做了個噩夢,此時睡眼朦朧的,和人打招呼也帶著幾分迷糊。

    最重要的是,他對今日之行根本沒有半點興趣,心裡自然儘是怨氣。被越小四帶去見皇帝時,他發現面前赫然是一座三十六人抬著的玉輦,不由得有些納悶。

    在他印象之中,那位北燕皇帝並不是一個非常講排場的人。

    可等到看見越小四也只是在馬上拱手躬身,他索性也就在馬上行禮,偷懶沒下馬來。

    本來以為打個招呼就混過去了,可他才憊懶地往白雪公主腦袋上一趴,卻沒想到皇帝卻突然開了腔:「千秋,你上來,朕有話對你說。」

    越千秋見那些身材健壯的轎伕倒能夠目不斜視,可左右離得近,能聽到皇帝話的那些禁軍們卻有不少人朝自己看了過來。今天被硬是拉來的他也懶得多想,非常痛快地下了馬後,見有一個小內侍連忙從一旁拿來梯子,打算搭在那高高的玉輦上,他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他就直接竄上了那玉輦。他那點微不足道的重量在十六個人的分擔下,幾乎沒有讓這寬大的玉輦發生任何晃動。可他這麼一個人完全不合禮數地輕輕巧巧登上玉輦,卻不免有人擔憂地多看了幾眼,尤其是剛剛上任的汪楓更是不由得皺了皺眉。

    因為他赫然看到,皇帝身邊最親信的內侍赫五爺竟是出來打了個手勢。猶豫片刻,他不得不指揮麾下禁軍徐徐退開。不但是他,蕭敬先也好,徐厚聰也好,都約束部屬遠離玉輦。一時間,那招搖至極的玉輦週邊十步之內,竟是再無外人。

    奈何層層帷幔已經放下,就算是再尖的眼睛,也暫時看不到這玉輦之中是個什麼情形。越小四就算心裡異常沒底,也只能暗自乾著急。

    越千秋雖聽到外間馬蹄聲腳步聲有些異樣,卻也沒太放在心上。他不大耐煩地掀開中間隔斷的兩層帷幔,走到皇帝面前之後,他也非常慶幸外頭有這一層層的東西隔斷了外間的視線。因為皇帝身邊赫然站著一個他見過的中年女人!

    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他乾脆抬手指著人道:「皇帝陛下,她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你不是已經見過她了?她叫康樂,曾經是先皇后身邊的侍女,如今是朕長樂宮中的尚宮,往日不太出來見人,所以外人多半沒見過她。」

    越千秋眼睛一眨不眨地和麵容平靜的康樂對視了好一會兒,四下里瞅了瞅,發現這寬大的玉輦上除卻皇帝的坐榻之外別無座位,倒是擺著幾個坐墊,他就毫無顧忌地選了一個遠離皇帝的位子一屁股坐下。

    緊跟著,他才用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口氣說:「皇帝陛下怎會想著帶我去祭祀皇后?」

    沒等皇帝回答,他就連珠炮似的搶白道:「皇帝陛下可千萬別說,今天這節骨眼上也和我父子相稱,我怕先皇后氣得從地下爬出來和我們算賬!」

    「朕只是想看看她,順便也讓她看看,尋常人家十四歲的孩子應該長什麼樣。」

    越千秋沒好氣地一撇嘴:「我又不算尋常人家的孩子……而且皇帝陛下自己也說過,從前那棺材裡頭沒人的,那如今這墳墓裡頭豈不是也沒有人?」

    「既然沒有人,你還怕她從墳墓裡頭爬出來找你算賬?」

    越千秋沒想到皇帝居然會藉著自己的冷笑話調侃回來,乾脆賭氣不開口了,就這麼盤腿坐著發起呆來。所幸皇帝也沒開口,反而悠然自得地拿起一本書翻著,彷彿召他入了這座玉輦,僅僅是為了調侃他幾句。

    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十六個人抬著轎子前進,就算步子再穩健,總難免會有一點晃晃悠悠的感覺,因此越千秋不知不覺就有些眼皮子打架,漸漸瞇上了眼睛。

    可幾乎就是快要睡過去的一剎那,他猛地驚醒了過來,第一反應便是看向了皇帝身側,發現那個曾經見過的中年女子依舊靜靜侍立,他方才意識到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可還沒等他多想,卻只聽皇帝開口說道:「一會兒到競陵之後,朕還要另外沐浴更衣,你自己找地方打發時間。」

    聽到並不需要自己也來個沐浴更衣,越千秋稍稍舒了一口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一聲。畢竟,今天他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算得上很尊敬逝者,很給面子了。

    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是又對身邊那個中年女子吩咐了一聲:「康樂,你帶著他去競陵之中好好轉一轉,畢竟,朕百年之後,也會葬在這裡。」

    雖說這年頭當皇帝的也好,當官員的也好,大多數都是沒死就想著給死後挑地方,然後大興土木,可越千秋實在是不太習慣還活著就先想到死,臉色頓時拉長了一些。

    為了消除這種尷尬的情緒,他索性突然開口問道:「皇帝陛下來祭祀皇后,不帶其他皇子公主也就罷了,為什麼不帶大公主?」

    皇帝微微怔了一怔,足足隔了許久,他才淡淡地說:「她自己會來,沒有必要和朕一起過來做樣子給別人看。」

    「那難道帶我過來就不是做給別人看了?」

    康樂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樣和皇帝說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想皇帝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是誘餌,當然要大大方方地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這還真是絲毫都不客氣!居然當著你的面說你是誘餌!

    越千秋只覺得一陣氣怒,扭轉頭看向別的地方,當即使勁調勻了呼吸。

    今天要是還有人被吸引過來,那就是一等一的蠢貨!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6 18:21
第三百四十五章 犀利刁鑽露破綻



    當迤邐拖了將近兩裡路,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終於來到競陵的神門之外時,越小四眼看越千秋囫圇完整地下了皇帝的玉輦,心裡終於舒了一口大氣。

    他天不怕地不怕,自然談不上怕這位便宜岳父,可他就怕這位不按常理出牌。說實在的,有些事情鬧到現在,他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因此,當越千秋一改上車時的睡眼惺忪,神氣活現地來到他面前時,他知道這會兒不應該和人表現親近,便沉著臉冷笑道:「怎麼,又從皇上那兒拐了什麼好處來?」

    「我有那麼能耐嗎?」越千秋嗤笑一聲,隨即頭也不回用拇指往後頭指了指,「皇上給了我一個向導,讓我隨便在這競陵晃晃,他要先去沐浴更衣,回頭才去祭祀。晉王殿下要統領禁軍,沒那功夫,蘭陵郡王你既然是閑人,和我一塊去轉轉如何?」

    越小四登時心中一跳。他當然看到了那個扶著皇帝從玉輦上下來的中年女子,雖說完全不認識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可能夠越過皇帝往日最信賴的內侍赫五爺,呆在那玉輦深處陪侍御側,越千秋又說是皇帝給他的向導,他頓時想起嚴詡之前提過的長纓宮深夜不速之客。

    因此,眼見人已經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他就皺眉說道:「競陵重地,皇上竟然許你四處亂晃?那我真得看著你一點,天知道你小子會不會使壞!」

    康樂萬萬沒想到,越千秋一下玉輦,竟然就去主動撩撥蘭陵郡王蕭長珙。聽到蕭長珙也竟然提出要跟著,她不由得皺了皺眉,上前襝衽施禮後便開口說道:「郡王,我是長樂宮尚宮康氏,奉旨帶越九公子在競陵中行走。」

    「康尚宮?」越小四飛快地在心中搜尋著記憶中有什麼宮裡的重要宮女姓康,須臾就有了結果。他用帶著幾分驚疑和目光打量著對方,隨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越千秋,仿佛在躊躇是否要不管不顧跟隨。

    正要換轎子的皇帝看到了這邊的情形,雖隔得遠聽不見對話,可他略一沉吟,卻還是打發了一個小內侍過來。那年紀和越千秋差不多大小的內侍近前施禮後就恭恭敬敬地說:「皇上吩咐說,蘭陵郡王如果閑著,就也跟著康尚宮和越九公子一塊轉轉。」

    求之不得啊!

    越小四心裡這麼想,臉上也立時笑了:「既然有皇上吩咐,我正好看著這小子。」

    康樂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可想想蘭陵郡王蕭長珙也是一匹獨狼,頂多就是大公主和十二公主這樣沒有兄弟的金枝玉葉與其走得近一點,所以既然皇帝發了話,她也就默默點了點頭,但心裡未免改了主意。

    她絕不相信皇後會把親生兒子送到南邊去……有些話還是不要對她們說了!

    眼看著那長長的隨行禁軍隊伍護衛皇帝往另一邊去了,她就走在了前頭。

    帝陵這玩意,對於這年頭的尋常百姓來說,自然屬於絕對的禁區。可越千秋在後世趁著暑假去過秦始皇陵,去過唐十八陵中的昭陵和乾陵,明十三陵也幾乎一個不拉都溜達了一圈,對比如今的競陵,他當然不會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嘖嘖驚嘆。

    不就是更新更大更完整……而且還沒埋死人嗎?那位人人都口稱先皇後的女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當年下葬的很可能是衣冠。至於妃子陵,據說還沒有一個妃子正式入葬。既然如此,眼下這片占地極廣的陵寢,可以說只是單純氣勢恢宏的建築群。

    所以越千秋嘴上說沒興趣,不用陪皇帝鬥心眼,在這偌大的地方隨便轉轉,他倒真心沒有那麼大的排斥,只當逛公園。而且,有越小四陪著,他可以一路走一路和人鬥嘴,卻也不無聊。可是,發現皇帝派過來的這位康尚宮今天竟成了個鋸嘴葫蘆,他又覺得不大對勁。

    因此,他突然冷不丁地問道:「康尚宮,這競陵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是皇後擬的。」康樂頭也不回地說,「皇後常說,人在世上,就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沒有競逐上進的心思,也就庸庸碌碌一輩子而已。她希望等到死了埋進土裡的時候,不會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蕭氏。所以,皇後當初擬定陵寢之名為競陵,皇上便准了。」

    越小四也沒想到競陵的名字竟然還有如此玄機,嘖嘖稱奇了一會兒,他也終究忍不住有些心癢癢,快步上前截住康樂問道:「我和平安成婚的時候,先皇後已經過世了,她的事我也是最近才聽晉王和大公主說了一星半點。我鬥膽問一句,先皇後為何不悉心栽培大公主?」

    這個問題犀利而又露骨,康樂不禁有些慍怒。可見越小四滿臉正色,分明不是因為戲謔或其他緣故才這麼問的,她終究不得不強忍憤怒質問道:「蘭陵郡王這是什麼意思?」

    「大公主驕橫跋扈,橫行霸道,現在她是皇長女,這樣自然無妨,可日後呢?她是皇長女,比其他弟弟妹妹要年長很多,先皇後當年生下她之後,明明有大把時間好好栽培這個女兒的,而我大燕公主也曾有人能握住不小的權柄,為何先皇後就從來沒有過那念頭?」

    越千秋頓時一拍巴掌道:「對啊,就算起初沒有兒子,女兒栽培好了,也可以當左膀右臂!」

    「我不知道。」康樂面色變幻了好一會兒,最終吐出了這生硬的四個字。而她這轉身扭頭一走,越千秋迅速和越小四交換了一個眼神。

    越千秋之前和大公主就打過兩次交道,想得沒這麼深,可此時越小四提起,那位康尚宮又這幅反應,他哪裡不會浮想聯翩?一時間,他的腦海中已經轉過了無數八點檔電視劇中的經典劇情,大公主的身世也被他腦補出了好多個版本。

    對於隨便換丈夫兼且草菅人命橫行霸道的大公主,他可談不上什麼好感!

    而越小四想得卻更加深遠。縱使對大公主和十二公主這樣的,他大多數時候只覺得心煩,可現在仔細想想,皇帝對長女固然似乎有些偏愛,有些縱容,可也並沒有非常離譜。否則,他這個剛剛「喪妻」的哪怕有點軍功,皇帝也可以明著勒令他把大公主給娶回家。

    而且,從前大公主那一段段婚姻,全都是弄成既成事實之後,方才在皇帝那兒通過的。

    先頭那位皇後如果真像越千秋轉述皇帝的話那樣,有那般能耐那麼能力總不應該遜色於蕭敬先,有心教女兒會教不好?即便大公主事後性情大變,會這般衝動不智嗎?他能看得出來,這位皇長女行事沒有太大假裝的成分,遇事真的不太動腦子,而且也不願意動腦子!

    也許她根本就不是皇後親生?也許皇後縱容皇帝納妃無數,一來確實因為心志遠大,不在乎家宅那點事,二來也是在於,不能生育?

    如果真的不能生育,所謂的小皇子怎麼來的?還是說真的是千辛萬苦方才有了那一胎,於是真的是難產而死?

    如果康樂知道只不過是一個問題,就讓越小四想得那麼深遠,那麼她一定會在最初就死守心情,一分一毫都不露在臉上。可她只想著蕭長珙和當年的皇後完全談不上任何關系,如今這一問恐怕更多的是因為大公主的糾纏,因此惱歸惱,終究沒有多想。

    直到她沉默著把一大一小帶到陵園中一處看似不起眼的小屋門前,她才淡淡地說:「請郡王和越九公子在這兒休憩一下,祭祀的獻殿就在不遠處,奴婢要去看看皇上那邊什麼情形,先告退了。」

    見她真的說走就走,本來預備好和那天跟著皇帝到處亂逛一氣時一樣,好好聽人講故事的越千秋,頓時傻了眼。

    直到人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之中,他才在屋子裡東敲敲,西打打,四處找尋可能存在的機關。當領子被人揪住時,他就沒好氣地說:「干什麼,我看這兒不是有地聽,就是有密道!」

    「你小子傳奇話本看多了!」越小四四下裡一看,死活把越千秋給拖出了小屋,這才嘿然笑道,「那位康尚宮興許覺得你就是個誘餌,沒必要下那麼大功夫,所以才敷衍你。她不在也好,後頭有塊空地,我們去松松筋骨?」

    越千秋知道越小四絕不會無緣無故就邀自己打架,當即想都不想地說:「來就來!」

    他隨手把下擺掖進了腰裡,等到了那空地之中,拉開架勢和越小四拳拳到肉地連碰數下,兩人竟是不知不覺間擒拿手對擒拿手,彼此緊緊鎖住了對方的肩膀。知道這招數都是越影親傳,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肯松手,越小四趁勢低聲說了一句。

    「競陵還留著勘陵時搭起來的高台,也許有人正在借此監視我們,你可別亂來!」

    「亂來的是你吧?你就沒別的招了嗎?非用影叔的招!」

    「廢話,影哥那是我半個師父,我不用他的招用誰的?」

    嘴裡這麼說,越小四卻是倏然變招,可沒想到越千秋竟然也變,手指縫中寒光一閃,竟是夾著一枚也不知道是刀片還是釘子似的東西。他雖說躲過這一招,卻還是嚇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地叫道:「你竟敢帶這種凶器上玉輦!」

    「反正我又沒行刺!」越千秋隨口頂了一句,這才壓低聲音說,「我想看看人家對我到底什麼態度,誰想到竟然沒人搜我的身!」

    「那也沒必要這麼明目張膽,萬一被人搜到,你有嘴都說不清!」

    眼見越千秋輕哼一聲把東西纏在皮腰帶裡,緊跟著又和自己過了兩招,越小四方才趁著這近身肉搏的機會,低聲把自己剛剛那點猜測對越千秋說了。

    沒想那麼多的越千秋被越小四這大膽的推測弄得一愣一愣,結果失神之間,就只見越小四狡黠一笑,他一下子就被人掀翻在地,氣得他大叫一聲道:「你耍詐!」

    「打架的時候分神,這是大忌,懂嗎?」

    趾高氣昂地教訓了一下便宜兒子,越小四正要傳授一下人生經驗,突然就只聽到一陣不小的喧嘩。他禁不住瞅了一眼越千秋,卻見少年同樣目露異彩,他不由得笑了一聲:「看來是出事了,走,去看看!」

    府天說

    24-26限免中,很巧,今天老媽過生日……所以26號加更,至少四更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6 18:21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死者和生者


    今天肯定會出事,這是越千秋和越小四出來時就已經達成的共識。

    此時,越千秋還沒來得及答應,就發現身邊風聲掠過,等看到越小四倏然前衝之後,竟是徑直躍上了剛剛那座小屋的屋頂,他也連忙追了上去。

    輕輕巧巧上了屋頂,和越小四並肩而立登高望遠,他順著越小四那目光方向望去,就只見不遠處的數百禁軍似乎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正當他以為又遇到有人行刺,謀逆,造反等等諸如此類烏七八糟的事,他就聽到旁邊的越小四嘟囔了一聲。

    「不對,並沒有加強警戒,而是單純的喧嘩,似乎是有什麼突如其來的消息!」

    越千秋下意識地輕呼道:「難道是上京那邊出了事?調虎離山!」

    「屁的調虎離山!你會不會用成語,是皇上自己要出來的,又不是被人調出來的,怎麼都應該是引蛇出洞。」

    越小四想都不想就譏諷了一句,如願以償看到了越千秋那張氣得仿佛被噎著的臉。難得挑了個刺贏下一城,他得意地輕哼一聲,立刻張開雙臂滑行落下,隨即大步往發生喧嘩的地方趕去。當聽到身後步子聲,意識到越千秋已經追了上來,卻是一聲不吭,他不禁心中一動。

    「怎麼,擔心那兩個?放心,他們一個比一個精,出不了事。」

    「大伯父和師父我才不擔心!」越千秋嘬了嘬牙,有些煩躁地說,「甄容那小子卻難說!」

    「我知道他那兒是另一個突破口,不過有二戒盯著他呢,再說他師父和鐵騎會老彭都到了,說不得還有其他人潛入上京,你操個什麼空心!」越小四說到這兒,冷不丁回頭瞥了一眼,卻發現越千秋仿佛在猶豫什麼。緊跟著,便宜兒子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吃驚不小。

    「你說回頭我去勸師父把天豐號轉給你,怎麼樣?」

    「你說什麼!等等,先讓我想想……」越小四立時打住了話頭,一時飛快思量了起來。

    如果之前聯系甄容的真是秋狩司的計策,而且還把天豐號給牽扯了進去,北燕秋狩司一石三鳥的意圖那就相當明顯了。

    南朝使團、依托於天豐號的軍情諜報系統、皇帝兄長前任廢太子的余孽,這三方恐怕都在一網打盡的範圍。而天豐號如果真的已經完全暴露,對於南朝來說,別說撤人手是一件相當的難事,就說財產方面的損失,那就實在是太大了。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沒好氣地說:「小心你師父怪你自作主張,扔包袱也沒你這麼扔的!」

    「師父和你誰跟誰,難不成他還擔心你謀奪他財產?患難見真情,這包袱你不背誰背?」

    越千秋滿不在乎地說了兩句俏皮話,可眼見那邊禁衛軍漸近,他就立時閉上嘴,再也不糾結這個了。而這時候,那邊紛紛亂亂的聲音中,他也捕捉到了幾個敏感性的字眼。

    「廢太子死了……」

    「貴妃也死了……」

    「不是自盡!」

    「下手的人留了字……」

    「居然說什麼一報還一報……」

    剛剛說了廢太子,這裡就提到了廢太子,越千秋忍不住心中一跳。可緊跟著他就意識到,此太子不是彼太子。和皇帝的兄長,那個被殺了的廢太子不同,不久前剛剛被廢的那位北燕大皇子以及曾經在北燕後宮地位最尊貴的那位貴妃,這十幾年來一直都是不可忽視的角色。

    可現在,這才剛被廢沒多久的母子二人就這麼死了?

    越小四同樣聽得眉頭大皺,但禁軍又不歸他管轄,因此面對那些議論,他只冷著臉不做聲。直到須臾就有幾個軍官前來彈壓,看到他時慌忙上前行禮,他方才招手叫了一個人過來,沒好氣地質問道:「就算上京那邊有消息傳過來,怎麼就至於驚動到人盡皆知?」

    此話一出,那軍官頓時欲言又止。可掃了越千秋一眼,見這少年根本沒有一點避嫌的覺悟,他想想事情未必瞞得住,只能苦著臉說:「來的那個人一路打馬疾馳,到了這兒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直接就忘乎所以地一嗓子嚷嚷了開來,所以根本瞞不住消息。」

    聽到這麼個答案,越小四頓時嗤笑道:「什麼忘乎所以,根本就是故意的吧?這種事論理應該要到皇上面前才稟報。突然一嗓子嚷嚷出來……呵,簡直是笑話,如果那是緊急軍情,他也敢這麼嚷嚷?那時候直接以嘩亂軍心斬了他都可能!」

    越千秋見那軍官欲言又止,他眼珠子一轉便代人開口說道:「蘭陵郡王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我琢磨著,是不是皇上吩咐不管什麼事都不許驚擾,所以禁軍不肯放那個信使進去,所以人才在情急之下嚷嚷出來的吧?」

    這些天來越千秋大小也是個名人,所以那軍官自然認得他,此時索性爽快地承認道:「越九公子說得一點都沒錯,結果那個信使一嚷嚷出口,我們就知道壞了。當時晉王殿下和汪將軍徐將軍都被赫公公請去了,大伙兒為免出事,自然嚴苛了一些,誰知道會捅出這樣的簍子。」

    越小四有些慍怒地斜睨了越千秋一眼:「賣弄聰明,瞎逞能!」

    「總比某個一開口就打打殺殺的人好!」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反唇相譏道。

    那軍官眼見這一大一小針鋒相對,不禁暗自頭疼。好在很快就有人出來對他打了個手勢,因此他立時如蒙大赦地悄然退下。

    來人正是在北燕宮中人稱赫五爺的赫金童。他原本的名字當然不是這金童兩個字,而是金瞳,可皇後當年隨口調侃了一句,他便改成了現在這兩個字。

    雖說如今已經年近五旬的他卻叫做金童異常奇怪,可宮裡宮外哪怕晉王蕭敬先這樣張揚跋扈的,也從來不曾叫過他的名字。

    因此和越千秋來來回回鬥了好幾句的越小四,見赫金童出現在面前時,立時就非常審慎地停住了這沒營養的鬥嘴,頷首叫道:「五爺,皇上還好?」

    「放心,皇上還好。」赫五爺干巴巴地答了一句,隨即就說道,「皇上召蘭陵郡王和越九公子一塊去獻殿。」

    雖說皇後算是最名正言順的岳母,畢竟平安公主生母早逝,又不是什麼高位妃嬪,可人當初死的時候,越小四正在南邊腳踢三山拳打五岳,連平安公主的面都還沒見到,所以更別提這位傳奇人物了。此時聽到要自己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去獻殿,他同樣有些摸不著頭腦。

    越千秋還能說是誘餌,可他呢?他可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否則哪會這麼自由?

    那皇帝要他去祭拜先皇後干什麼?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越小四非常利落地把這個疑問拋諸腦後,點點頭後也不理睬越千秋,昂首闊步走在了前頭。

    而落後他幾步的越千秋則是在經過赫金童身側時,見其紋絲不動,突然停下腳步問道:「您不一塊進去嗎?」

    赫金童之前在朝會上和越千秋照了一面,後來那天就一直都在為越大老爺被人下藥的事忙活,並沒有跟著皇帝出宮,所以,他沒想到越千秋竟是自來熟地有此一問,所以不由得微微一愣。

    終究他反應很快,須臾就和顏悅色地說:「獻殿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今次隨皇上進去的,也就是你們兩個。」

    按理人家回答到這份上已經夠意思了,越千秋卻猶如好奇寶寶似的又問道:「晉王殿下也不進去?」

    赫金童若無其事地答道:「晉王殿下自請到別處去祭祀先皇後了。」

    雖說不知道這是皇帝不想帶著蕭敬先去獻殿,還是蕭敬先自己心存疙瘩,但越千秋怎麼想怎麼心裡別扭,朝赫金童拱拱手後大步去追前頭的越小四時,他不免又刷新了對那位北燕皇帝的認識。已經知道前貴妃和廢太子同時死了,皇帝還一門心思繼續行程,心夠狠的!

    不過這年頭能當皇帝的都心狠!

    可當他跟著越小四在兩排如同釘子似的護衛目送下,t 終於踏進了那座幽深的獻殿時,他就只覺得秋日那太陽的燥熱倏忽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腳底油然而生的陰冷。他本能地打了個寒噤,隨即方才發現,這間屋子裡竟然放了冰。

    眼下已經過了最熱的日子,放冰干什麼?

    越千秋心裡正嘀咕,卻只聽前頭的皇帝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和越小四的到來,沉聲說道:「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小四兒之外的人來祭拜你。長珙算是你的女婿,又是朕一度看走眼的人才,所以朕讓你來掌掌眼。至於另外一個,是小四兒故意帶到朕面前來的,朕第一眼瞧見時,也險些以為是你和朕開了一個絕大的玩笑。」

    這種如同和活人說話似的口氣雖然有些突兀,但越千秋見識多了上墳的人對待死人如活人一般的說話口氣,因此也沒太放在心上,照舊東張西望。可緊跟著,他身體就有些僵硬了。

    因為他的眼角余光赫然瞥見,皇帝面前那香爐中的香煙竟是微微定住,隱隱約約呈現出一個輪廓來。那一瞬間,他登時毛骨悚然,幾乎恨不得敲自己的腦袋。

    既然穿越都能存在,更何況神鬼……

    下一刻,他就聽到了越小四非常凌厲的一聲怒喝:「誰人敢在獻殿重地裝神弄鬼!」

    府天說

    一大早不到七點被一個電話吵醒,原來是出門晨跑的老爹手機丟了,好心人撿著打了電話過來……原來是一對信佛的老夫婦,真的很感謝他們,這年頭撿了手機會主動聯系失主的,十個人裡頭難得有一個。今天心情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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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溜號和祭拜


    幾乎是在越小四那喝聲傳來的一剎那,越千秋就只見這位便宜老爹蹭得竄上前去,竟是二話不說就去扳動那香爐。嚇了一跳的他暗罵一聲莽撞,可緊跟著就心中一動,立時伸出右手來感受了一下風的流向,隨即一個箭步上前,攔腰把越小四一把抱住,死活把人往後拖拽。

    「和香爐沒關系,是風,是這獻殿的風口有問題!」

    越小四微微一愣,到底縮回了手,順著越千秋拖拽的力氣往後退了幾步。見皇帝面色鐵青,分明已經動怒,他卻非常理直氣壯地說:「皇上,臣也很敬仰先皇後,但逝者已矣,還請不要被這些機巧的設計給蒙蔽了。就像臣忘不了平安和千千,卻不會當她們還活著一樣!」

    騙鬼呢,那是因為你媳婦女兒都還活著!

    話說原來諾諾在北燕叫千千……蕭千千?想來也是,否則在這兒也叫那名字的話,北燕上京少了個蕭千諾,金陵越府又多了個越千諾,那可就真是樂子大了!

    越千秋心裡腹誹,卻很擔心皇帝一氣之下把越小四這個膽子天大的家伙給推出去砍了。可擔心歸擔心,他在放開手退後幾步後,卻還沒好氣地喝道:「你怎麼知道你家皇帝陛下就被這些機巧設計給騙了?為什麼香爐和風口之類的設計,就不能是皇帝陛下精心預備的?」

    看到那個剛剛還振振有詞的家伙,此時此刻卻被越千秋三言兩語說得呆呆發愣,皇帝就淡淡地說道:「既然你以為朕是沉迷鬼神之說的昏君,那就出去吧。」

    越小四深知皇帝是說一不二的人,張了張嘴後,倒是沒有申辯,離開的時候更談不上垂頭喪氣,反而狠狠剜了越千秋一眼。等到他離開獻殿,卻發現剛剛那兩排禁軍已經退開了少說也有二三十步遠,顯然是為了避免聽到獻殿中的談話。

    盡管他挺想知道皇帝留著越千秋還會說點什麼,可剛剛既然故意露出衝動的一面,激皇帝把自己給趕了出來,他卻也顧不得越千秋了。想來那個特別賊的小家伙自有應付之道。

    快步離開的他很快找到了赫金童,直截了當地問道:「五爺,晉王殿下在哪座別殿?」

    「在東北角那兒,與其說是別殿,還不如說是一座小閣,裡頭有皇後當年最喜歡的一些擺設。」赫五爺根本沒有問人為什麼這麼快就從獻殿出來,殷勤值了個方向,見這位曾經的帝婿,如今的蘭陵郡王拱了拱手就匆匆去了,他這才挑了挑眉,扭頭看向了獻殿的方向。

    那裡頭如今可就只剩下皇帝和越千秋兩個了……皇帝就真的不怕那個小家伙突然一個按捺不住行凶?縱使皇帝昔日有萬夫不當之勇,可也不該立於危牆之下,總不能真把人當成小皇子吧?

    再說了,即便他至今也很敬服皇後的為人處事和雷霆手腕,可他卻是親自陪著皇後喬裝打扮去見過那幾位名醫的,親耳聽到他們斷定皇後不能生育!既然如此,當年皇後懷孕的事他一直都存有疑竇,可當年都沒對皇帝說,這些年更不敢提。畢竟,人都死了,說了何益?

    如果越千秋一直表現出的那種抗拒而無所謂的態度是真的還好,就怕人是欲擒故縱,對於某些方面有著異乎尋常堅持的皇帝來說,那真的是一個大麻煩!

    「想當初樓英長用那一出金枝記攪得金陵一片嘩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越千秋到了北燕之後,也幾乎陷入了一模一樣的風波裡?」

    赫金童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突然覺得那個少年確確實實就是個惹是生非的災星。

    外間有人在背後思量自己,越千秋當然全不知情。越小四一走,他發現氣氛詭異僵硬,隨之意識到那家伙是故意用衝動和莽撞來掩蓋溜之大吉的本質,心底著實氣壞了。

    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呢?關鍵時刻就溜號,太沒義氣了!

    可眼看皇帝看著那重新裊裊升起後逐漸聚集起來,勾勒出女子輪廓的香煙出神,他干脆就走上前去,合掌拜了拜。

    「皇後殿下。」他的態度與其說是恭敬,不如說是誠懇,「小子就是個尋尋常常的幸運兒,所以當年才能有幸被爺爺從路邊撿了回去養。除了惹是生非,小子沒別的本事,想來和英明神武的皇後殿下是扯不上關系的。如今小子身在曹營心在漢,被皇帝陛下提溜著當釣餌釣魚,實在是沒辦法,可您得看仔細了,可千萬別讓人有機會假戲真做。」

    說到這裡,他就合十躬了躬身,隨即笑吟吟地說:「話說我也是才知道您當年的那些豐功偉績,可前幾天我在長樂郡王府遇到一個挺可疑的人,竟然說您當年生怕日後沒有敵人,人生寂寞如雪,所以故意在明明可以斬盡殺絕的時候留了顆什麼種子下來,我聽著覺得不大像話,所以想問問皇後殿下,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

    問完之後,他就故意側過頭做傾聽狀,旋即笑眯眯地說:「您說沒有,全都是別人胡說八道?說得也是,誰都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麼說,明顯有人在扯著皇後殿下的虎皮做大旗?嗯嗯,回頭我對皇帝陛下說,那些別有用心之輩要狠狠殺一批。」

    他一面說一面使勁點頭道:「對對,攘外必先安內,就是這道理!」

    見越千秋煞有介事地自說自話,自問自答,皇帝最初只不過是隨便聽聽,可漸漸的,他的表情就漸漸變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走到越千秋身邊,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作為習武之人,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爪子,越千秋的應激反應非常大。他先是本能地一塌肩,緊跟著整個人就如同無骨面條似的後仰,雙手在地上一撐之後,竟是直接一個不那麼好看的翻滾,一下子脫開了皇帝那只手的掌控範圍。

    等重新站穩之後,他才拍拍肩膀,心有余悸地說:「皇帝陛下,你別嚇人好不好!這可是競陵獻殿,我差點以為是皇後殿下顯靈了!」

    「哦,原來剛剛不是她顯靈,純粹是你一個人胡說八道?」

    「什麼胡說八道,我在上京城裡寄人籬下憋得慌,連個好好說話的地方都找不著,我找皇後殿下嘮嘮嗑不行嗎?」

    面對這樣的強詞奪理,皇帝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卻是冷冷問道:「你剛剛說的,有人對你說皇後當初沒有斬草除根,而是放了人一馬,和你說這話的人是誰?那個種子指的又是誰?」

    「不知道。」越千秋非常干脆地迸出了三個字,隨即就感覺眼前一花。發現是皇帝倏然間將兩人之間剛剛至少有五步的距離縮短到一步之遙,他心下雖說把警惕提高到了十分,可頭腦卻相當冷靜,說出來的話依舊有條有理。

    「皇帝陛下不是也有很多事瞞著我?所以我也不可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能說到這份上,信不信由你。剛剛我從外頭進來的時候,聽說了前貴妃和廢太子母子的死訊,具體細節甚至是當眾嚷嚷出來的,什麼不是自盡,什麼下手的人留了字,什麼一報還一報,好像特意把懷疑往什麼方向勾似的。」

    眼見得皇帝伸手朝自己抓了過來,越千秋渾身神經完全繃緊,心想真要是到那一步,也只能拼一拼了。可當那只手仿佛要抓向他的脖子時,最終卻還是放了下來。

    他心中一松,當即繼續說道:「北燕廢太子,是我到了邊境之後的事情了,所以具體怎麼情形我一點都不清楚,我只想說,皇帝陛下您有功夫想一個很可能死了的人,還不如多去看看活人。活人裡頭也許有不少居心叵測面目可憎的,但也一定有真心真意,真誠灑脫的。唔,我爺爺常說……」

    越千秋突然在末尾來了個巨大的轉折,此時頓了一頓方才一本正經地說:「我爺爺常說,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禁不起考驗,所以別去考驗人。引蛇出洞這種事,有時候引出來的不見的是蛇,很可能是條蛟,更可能是條龍!」

    「你口口聲聲都是爺爺,看來,你真是不止一點點推崇他。」在這樣一聲冷笑之後,皇帝就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剛剛對皇後說,攘外必先安內,那麼,朕自然會讓你看看,一個肅清了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北燕是什麼樣子,日後那呼嘯南下的千萬雄兵又是什麼樣子!」

    皇帝說完就頭也不回轉身往外走去, et 可在快到門口時,他便頭也不回地說:「自從沒有她,朕眼中的活人就只有兩種,一種是子民,一種是敵人。貴妃也好,太子也好,其他妃嬪和皇子公主也好,全都只是朕的子民,僅此而已。」

    「貴妃和太子的最大錯誤就在於,明明眼高手低,愚蠢無知,卻想攛掇朕御駕親征,然後趁著監國取而代之。他們也不想想,朕立他做太子,不是因為他能力卓絕,也不是因為喜歡他,更不是因為忌憚他們背後的勢力有多大,只是想著東宮裡有個人就能省點聒噪。」

    眼看皇帝消失在視線之中,越千秋微微舒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把人應付走了。

    盡管這算不上為接下來的兵事爭取到了時間,而且也算不上撇清了使團和北燕這些烏七八糟內鬥的關系,畢竟,已經有人刻意想要把吳朝使團以及天豐號牽扯進去。可不論如何,他無視青城那邊的謀劃讓甄容暴露人前,至少已經釣了秋狩司這條魚上來。

    而且,他終於徹底認清了一點。

    北燕皇帝是個驕傲的瘋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6 18:22
第三百四十八章 決然不顧


    競陵東北角的那座二層小閣在偌大的陵園中,顯得很不起眼。

    然而,晉王蕭敬先對於競陵其他的建築沒有半點興趣,之前和徐厚聰汪楓被皇帝召見之後,他就主動提出要來這裡。皇帝對於他素來有幾分縱容,自然不會拒絕,而他就一個人悄然過來,再沒有半個隨從。

    踏入此間,他就仿佛恍惚中又回到了小時候。這裡的一幾一案,每一件家具擺設,全都是和從前老宅之中姐姐的閨閣一模一樣,沒有半點脂粉氣,反而因為四壁懸掛的兵器,那幾幅潑墨雄渾,描繪殺伐戰爭的畫卷,寫著古今雄詩的字,顯出了一副男兒陽剛之氣。

    盡管來過很多次競陵,可他卻還是不久之前才第一次知道這裡的存在,這也是第一次來,因而他默立了好一會兒,這才來到了這屋子裡唯一一具稍有女性氣息的梳妝台前。

    盡管往日他拿刀殺再多的人,雙手也異常穩當,可此時此刻一雙手竟是有些微微顫抖。當他拉開第一個抽屜,看到那個熟悉的盒子時,他再無疑慮,知道這確實是昔日姐姐的妝台。

    打開那個別人是看來盛放胭脂水粉的小盒子,發現赫然是已經有些變質的某些熟悉粉末,他不禁苦笑了一聲。

    果然是她用來女扮男裝的材料。那些粉不是為了讓臉顯得白,而是為了讓臉顯得更黑。

    可那也只是姐姐最初的時候用的。當後來父母逝去,她得到了更大的自由之後,干脆就直截了當搬去了城外,日日跑馬射獵,硬生生把白皙的肌膚完全曬成了小麥色,那之後除卻太過炎熱的夏天不好遮掩,只要春秋冬日穿高領戴圍脖時,她女扮男裝就很少再有破綻了。

    合上第一個抽屜,蕭敬先不禁伸手按在中間第二層的抽屜上,拉了一下卻發現竟是鎖上的,他不由得露出了幾分惱色。

    看著妝台上那面只能映出自己的銅鏡,他突然怒聲叫道:「就因為當初你讓人帶給我的一句話,我苦苦忍了十四年,只為了你每年都會托人送給我一封信,可我竟然怎麼追查都不知道那信是哪來的!姐姐,你就這樣把我耍得團團轉,可什麼真相非得要我等這麼久?」

    盡管不願意破壞姐姐留下的任何東西,他之前得到的那封信上說,這小閣是姐姐生前親自布置的,所有東西並不是復原,而是搬的老宅舊物,可如今逼不得已,蕭敬先卻不是拘泥的人,當即深深吸了一口氣,眯著眼睛拔劍朝那抽屜面板砍去。

    這一砍看似用了大力,其實卻是用了巧勁,明明要砍到第一層那平板的時候,他卻又改成直刺,眼看第二個抽屜的面板被那鋒利的寶劍刺破,他少不得伸手去掰,不消一會兒,就將那個鎖得死死的抽屜徹底破壞。

    等到伸手進去,他依稀覺得入手的竟是一個小小的油紙包,他不禁面色異常凝重。

    是和從前一樣只寫著只言片語的字條,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蕭敬先沉著地把東西取了出來,窸窸窣窣地打開油紙包,就只見裡頭竟然是一封吾弟親啟的信。他強自按捺心頭的焦躁和復雜,先反復確定封口完整,隨即又驗看筆跡是否真是姐姐的,這才撕開封口拿出了裡頭那薄薄兩張信箋。

    可等到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他就完全僵在了那兒。

    如同泥雕木塑的他死死捏著那信箋,幾乎覺得心跳都驟然停止了,臉上的表情從鏡子裡透出來,可他看在眼中,卻不知道那到底是哭還是笑,是喜還是怒。足足好一會兒,他才發狠似的嚎叫了一聲,想要伸手去撕掉這封信,可最終卻還是狠狠一拳捶在了梳妝台上。

    那實木所制最結實不過的妝台,竟是在他此時的奮力一捶之下斷裂了開來。然而,換成往日蕭敬先一定會異常痛惜姐姐留下的東西被自己破壞了,可如今他卻完全沒辦法去顧及這些死物。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這滿屋子的陳設家具全都破壞得干干淨淨!

    她真的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

    「姐夫縱使並不是專情的人,可他對你總是不一樣的,你不肯多信他一點也就罷了,可你為什麼信不過我,為什麼!你就覺著我這個弟弟那麼沒用嗎?」

    「竟然寧可用那樣駭人聽聞的險計,也不肯把人托付給我!不過也是,這就是你的風格。這麼多年了,我和姐夫大概都忘了你是什麼樣的人,大燕更是忘了你是什麼樣的人,至於天下……有多少人知道曾經的大燕皇後是什麼樣的人?」

    他喃喃自語地說著話,隨即卻突然將兩張信箋團成一團,竟是毅然決然地直接吞了下肚。

    「你拖到現在才告訴我,是想著等他長大,想著我會不惜一切把你的遺志完成,是不是?很好,我還年輕,十年不成,二十年也許也不成,但三十年四十年,未必就做不到!我們確實是姐弟,我正想在上京殺一個血流成河,竟然就看到了你留下的這封信!」

    「晉王殿下,晉王殿下?」

    聽到外間傳來的嚷嚷聲,蕭敬先心中一跳,緊跟著眯眼豎耳傾聽了片刻,確定出聲的人距離這兒還有點遠,他才舒了一口氣。

    盡管剛剛心情激蕩,可他一直都分心留意外頭的動靜,畢竟,除非發瘋的時候,他一貫是面上吊兒郎當,實則極其縝密細致的性子,所以他並不覺得有人能夠趁此機會靠近偷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大步開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就只見蘭陵郡王蕭長珙正步子飛快地朝這邊而來,當即開口問道:「你不是和越千秋在一塊嗎?怎麼跑這來了?叫什麼晉王殿下,你什麼時候這麼有禮數了?」

    「別提了,我一時衝動做錯事情,結果被那小子抓到把柄,差點沒被皇上捶死!當然得找你這條粗大腿抱一下,省得皇上回頭再找我算賬!」

    越小四滿臉的晦氣,大略把之前在獻殿裡那檔子事說了說,隨即就唉聲嘆氣。

    「我是發現那臭小子鬼靈精到讓人難以置信,偏偏皇上竟然還對他多方容忍。以前還能眼不見心不煩,現在倒好,一大幫人都窩在我的蘭陵郡王府,實在是棘手得很!我這才讓那兩個丫頭演了一場戲,讓她們到你那裡鬧了鬧,否則她們再過來,我可真要瘋了!」

    蕭敬先沒有在意提到的大公主和十二公主,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找我抱怨,是想讓我接收南朝使團的人?」

    「算了,反正不是我出錢養人,就是我這心裡沒底。」越小四用拳頭捶著手,自顧自地來來回回走了幾步,滿臉煩躁地說,「皇上拿著越千秋釣魚,可除了韓王這個蠢貨,其他的一條雜魚都沒跳出來,倒是今天傳來消息,前貴妃和廢太子一塊死了,這事你不覺得不正常?」

    「你又不是秋狩司的人,也不會有人懷疑你,因為你根本就沒人手能做得了這種事,就算查也和你無關,擔心什麼?倒是我之前查訪皇上遇刺的事,大權還沒交回去,又拾掇過小元子他們兄弟倆,接下來大不了再多殺幾個人以儆效尤而已。」

    越小四一副你就知道殺殺殺的鄙視表情,卻突然瞥了一眼那屋子,有些疑惑地問道:「我都忘了問你,你到這偏僻地方做什麼?」

    「這地方是仿照當年皇後的閨閣設計的。」

    聽到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越小四立時打住了所有疑問,訕訕地說道:「對不住,是我不該冒冒失失找來,擾了你追思親人。」

    「她死了都這麼多年了,我也沒那麼多想不開。」蕭敬先聲音平淡,隨即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沒有去看那個快步追上來的家伙,沉聲說道,「之前我和那兩個丫頭商量的事,她們應該告訴你了。原本我還有些猶豫,但那對母子倆一死,我就打定主意了。」

    他頓了一頓,臉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厲色:「既然那些個想爭皇位的家伙一個個都是無能庸碌卻狠毒之輩,那麼就不用顧忌什麼了。那所謂留字一報還一報,只是為了混淆視聽,勾人去追查前事,而且還禁不起推敲。」

    越小四就等著蕭敬先說這話,立時附和道:「就是啊,而且這麼大的事秋狩司事先沒覺察,這是大大的失職!」

    「所以,秋狩司的汪靖南既然把兒子塞到禁軍來分權,那麼就一報還一報,我回頭就提請你去監秋狩司!」

    越小四這一次方才終於是目瞪口呆。

    和蕭敬先這個瘋起來異常狂亂的家伙相比,他那肆無忌憚也好,我行我素也好,全都是一層面具,實則他非常能夠把握那條紅線。而且,他非常清楚最關鍵的一點。

    人人都以為他和蕭敬先是知己,其實那根本就是假像。他能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察覺到,蕭敬先骨子裡是一個最最冷漠的人,無論大公主這個嫡親外甥女也好,皇帝這個姐夫也好,十二公主這個還能入眼的晚輩也好,他這個所謂新朋友也好,沒有一個人能放在他心上。

    這樣一個理應信不過任何人的家伙,為什麼突然要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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