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200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6 18:22
第三百四十九章 金蟬脫殼,循循善誘


    在皇帝出城於競陵祭拜皇後的時候,上京城突然傳來了那對被廢的母子被殺的消息,禁軍上上下下自然是人人都緊張得神經繃緊,生怕接下來就會面對不知道從哪來的叛亂。

    所以,好容易捱到皇帝出了獻殿,可等到皇帝進了一旁供祭陵休息時的一間偏殿,讓赫金童親自守在了外面,把幾個重要隨臣召了進去,一開口就說還要在這競陵再住一晚上的時候,汪楓和徐厚聰全都大吃一驚。

    然而,晉王蕭敬先默然不語,蘭陵郡王蕭長珙捋著小胡子裝啞巴,兩人雖說苦苦勸諫,皇帝卻始終漠然以對,不得已之下,兩人知道不能指望那兩個性格太過獨特的後族權貴,緊急磋商了一下之後,徐厚聰的眼睛就瞟向了一角。

    當看到越千秋無精打采地盤膝坐著發呆,他就低聲說道:「我去看看那小子是否有主意。」

    汪楓從來就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出典禁軍,父親那猶如兒戲似的推薦能成,他至今都覺得不那麼現實。可不管如何,他終究還是想做出一點成就來,再加上汪靖南對越千秋一次兩次都跟著皇帝四處亂晃分外警惕,他當然也對這個身份不明的少年萬分看不慣。

    此時此刻,他就立時反對道:「我們勸都沒用,那小子不過是一個南蠻子,怎麼勸得動皇上?再說,他巴不得皇上出點什麼事!」

    徐厚聰知道汪楓年輕氣盛,可他和秋狩司雖有些因緣,卻也沒必要處處跟著秋狩司的腳步行事畢竟,這次推薦他的是光杆一個沒人馬的蘭陵郡王蕭長珙,而不是一向籠絡他的秋狩司正使汪靖南,他心裡哪會掂量不出自己在汪靖南這等北燕高官心目中的真正地位?

    他當下就不動聲色地說:「死馬當成活馬醫,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倒是覺得小汪大人不用太忌憚這位越九公子,畢竟,他如今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縱使囂張跋扈一時,難道還能影響到大燕的征伐和國策?」

    汪楓見徐厚聰說完這話就自顧自朝越千秋走了過去,頓時眉頭大皺,非常不滿。然而,徐厚聰不再是從前只有個神箭將軍虛名的南朝叛賊了,而是至少在名義上和他平起平坐,他也只能把這不高興壓在心底。

    眼看徐厚聰和越千秋交談兩句,越千秋就一骨碌起身,他更是暗地裡冷哼了一聲。

    那個刁滑小子絕對沒安好心!

    越千秋出了獻殿就跑到一邊發自己的呆,皇帝執意要在這過一晚上,他之前確實沒有想到。此時此刻徐厚聰過來一說,他甚至都不用人巧舌如簧,又或者許諾什麼好處,爬起身後拍拍屁股就跟著徐厚聰來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陛下要在這競陵過夜?」越千秋問出了第一句後,見皇帝不回答,他就不管不顧地說道,「這競陵雖說是皇帝陛下和先皇後的皇陵,但陵墓這種地方,且不說只給死人住,不給活人住,不吉利,就說這裡看上去那麼多殿閣,皇帝陛下也許能挑個可以湊合一晚上的地方,其他人呢?露宿外頭,席地而臥,輪番防戍,提心吊膽地等著天明?」

    他高高昂著頭,眼神顯得坦然無懼:「並不是說上京城裡死了人,而且是曾經的貴妃和太子,皇帝陛下就一定要回去,但動蕩的時候一國之君卻孤懸在外,人心惶惶的時候,自然就少不了人心思變,自然就少不了居心叵測。皇帝陛下要釣魚也好,要考驗人也好,大可換個地方呆著,何必非得窩在這競陵這易攻難守的地方,等著可能出現的染血?」

    「再說……」他頓了一頓,非常干脆利落地說,「我從前在南邊也聽說過,北燕皇帝陛下一貫強硬,難道如今做什麼事卻反而需要借口了嗎?」

    正走過來的晉王蕭敬先登時目露異彩,只覺得這句話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原本並不打算開口建議皇帝是留還是走的他輕輕咳嗽一聲,隨即悄無聲息地到了皇帝身前。

    「只要皇上一句話,回上京之後要殺人也好,要抄家也好,臣都能代勞。至於殺多少,會激起多大的怨氣,皇上知道的,臣一向無所謂。至於今夜皇上宿在競陵,實在大可不必。別說姐姐其實並不曾安葬在這裡,就算她在,想來也不希望皇上在這兒涉險。姐姐為人,一向是不喜歡防守,只喜歡進攻。」

    蕭敬先來了,越千秋就立刻功成身退,閉嘴不作聲。而徐厚聰眼見剛剛還三緘其口的蕭敬先再次出面力挺越千秋,忍不住再一次在心裡琢磨這兩人之間的關系。而緊跟著,他就發現自己需要琢磨的人還要更多一個。

    「皇上想要引蛇出洞,可難免有人打算調虎離山。」越小四是跟在蕭敬先之後過來的,見越千秋惡狠狠地朝自己瞪了過來,他頓時回了一個示威的眼神,隨即才笑道,「這還是那小子之前用錯成語,臣這才想到的。要是皇上打算在此誘敵深入,臣願意李代桃僵代勞。」

    他仿佛在炫耀自己成語水平似的,說著就笑眯眯地說:「只要把那個引人注目的小子留下,臣相信一定能瞞天過海。」

    臭小子,剛剛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我看你只不過想趕緊回城和嚴詡他們團聚,懶得在這裡多費力氣,我偏不如你的願!留下來和我做個伴,對付也許會有的陰謀吧!

    越千秋仿佛從越小四那眼神中看出了這壞心眼,登時氣得夠嗆。他沒想到自己那點不足為人道的小心思竟然會被越小四窺探得一清二楚,唯有在心裡把那家伙罵了個半死。而更讓他郁悶的是,皇帝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竟然輕輕點了點頭。

    「也罷,長珙帶著千秋留下,禁軍精選三十人隨朕回上京,晉王和汪卿隨行,神箭將軍留在競陵總攬全局,莫要讓人看出了破綻。」

    對於自己被留下,徐厚聰並不意外,盡管在這種情況下留在競陵很可能會面對不可測的危險,可也是建功立業的良機。然而,他斜睨了越千秋一眼,卻是有些惶恐地說道:「臣自當盡心竭力,只不過唯恐上下不肯應命……」

    「想來你自己挑的那三百人總是靠得住的,至於其他的人,朕會給你手詔。」

    有這樣的後盾,徐厚聰當然不會再推三阻四。然而,當他慨然答應之後,皇帝就看向了越小四:「朕雖然給了徐厚聰手詔,但關鍵時刻,你的身份卻比他更壓得住,真若是有事,你就拿出你誅殺叛將的手段來。」

    「皇上可別嚇我,我只是打算舒舒服服在這過一個晚上而已!」越小四笑眯眯地袖著雙手,見越千秋站在旁邊直打呵欠,一臉憊懶的樣子,他那接下來的千言萬語也就化作了一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也好,這小子也好,徐厚聰也好,輕易死不了的!」

    在一旁無精打采的越千秋已經懶得吐槽越小四的損人不利己了。因此對於皇帝換上便裝之後臨走時看來的一眼,他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反而目光朝赫金童和康樂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卻沒注意到蕭敬先那有些微妙的視線。至於汪楓,他根本就完全把人忘記了。

    等到這些大人物們直接從競陵後頭一條山道小路悄然離開,徐厚聰去布置禁軍防戍,越小四把隨行護衛都撒了出去警戒,隨便挑了一座不那麼起眼的偏殿進去,越千秋跟著入內之後,立時惡狠狠地瞪過去道:「你干什麼非得拖上我?」

    「在這快天黑的時候趕回上京,就算路上沒危險,卻也不那麼好走,還不如在競陵安安生生住一晚上做個好夢。貴人們都走了,現在我最大,有我罩著你,你怕什麼?」

    越千秋沒想懂啊越小四這麼篤定,不由得眉頭一揚:「聽你這口氣,我簡直懷疑上京城那母子倆死了的事兒是不是你干的!」

    「呸呸呸,少往我頭上扣帽子!」越小四伸手就往越千秋腦袋上拍,見他敏捷地躲開,他這才重新揣著手說,「我到底在上京城住了這麼多年,比你這初來乍到的更清楚局勢。皇上這些年是故意放縱廢太子和諸皇子,想要看看有誰適合日後接管江山,沒想到最終失望了。所以,路上劫殺會有,潛入競陵圖謀刺殺的也會有,可一動不如一靜,我覺得你留在這好。」

    越千秋不禁失聲輕呼道:「你是說上京城要有大亂子?那你還不讓我回去!」

    越小四轉過身來直視著越千秋的眼睛,眼神顯得非常亮。

    「晉王有衛隊,我有,你之前揍過的長樂郡王也有,之前死了的韓王更是有。但所有王爵公侯,在上京城都不掌兵權,蕭敬先的禁軍中將軍一職更是個特例。今天你以為為什麼新任三將軍都出來了?就是給剛換過帥,如今無主的禁軍有一個異動的機會。」

    他一面說一面笑嘻嘻地說:「我出發之前就對阿詡提過醒了,他們有數,我那王府易守難攻,再說我不在,誰會為了幾個南朝使臣去我那蘭陵郡王府大動干戈?上京城需要彈壓的地方多了!怎麼樣,今天晚上我們要不要來比一回狩獵?」

    「沒興趣!」越千秋滿心氣鼓鼓的,卻還不得不咬牙切齒地說,「我只管睡覺,沒好處我才不殺人!上次是被趕鴨子上架沒辦法,這次北燕皇帝都不在,我干嘛還拼死拼活的?」

    「嘖嘖,你真是被阿詡給慣壞了!」越小四有些頭疼地揪了揪袖子,最終猶如誘騙孩子似的,笑眯眯地說道,「好處當然有,萬一有不止一個人潛入刺殺,不用你對付他們,只要你出馬給徐厚聰背個黑鍋,你看怎麼樣?」

    見越千秋沒吭聲,他就循循善誘地說:「他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他把神弓門中最最忠心於他的幾個弟子,秘密調進今天隨行的禁軍之中了。他想要建功立業,成全他不好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6 18:22
第三百五十章 父子和夜襲


    越小四在北燕這邊時而大寇,時而駙馬,如今又封了蘭陵郡王,而越千秋仗著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的勢,在南吳也算是金陵一霸,因此名分上算是父子,但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固然碰過許多次頭,這樣近距離沒有其他人打攪的相處,卻還是第一次。

    這會兒,父子兩個人全都貓在那根結實的房梁上,但坐姿卻大不相同。

    越千秋是靠著一根豎著的廊柱,屁股和一只腳完全擱在房梁上,另一只腳垂落在下晃啊晃,滿臉不耐煩。

    越小四則是如同猴子似的蹲著,嘴裡還叼著一根似牙簽似草根的東西,恰是顯得很悠閑。

    這種誰也不說話的局面,已經持續了有好一會兒,最終打破沉寂的,卻是不耐煩的越千秋。他正好瞅見一只蜘蛛在不遠處迅速爬過,立時眼疾手快一指點在其背部將其摁死,緊跟著撈起來就朝越小四扔了過去。

    眼見這個剛剛還呆呆發怔的家伙只是微微一偏腦袋就避開了,他不由得心煩意亂地叫道:「喂,難道你打算一直在房梁上過夜?」

    「怎麼,怕掉下去?」越小四揚了揚下巴,「想當初我被人圍剿的時候,最慘的時候因為親自斷後,打到只剩下自己一個,在樹上也不知熬了多少夜。你盡管放心大膽地睡,我睡覺也睜著一只眼睛,就算你真的掉下去,我也准保會拉住你!」

    「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上屋頂去睡!」越千秋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見越小四賊笑著聳了聳肩,他知道這家伙說不定會來一句小心一會被夜行人踩,他看了看自己兩人的位置恰是在房梁最靠邊的角落,底下兩張床上的被窩拱起頗像有人在睡覺,他就懶得搭理這家伙了。

    可他不搭理人,不代表越小四不會找話頭:「你知道我當年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嗎?」

    越千秋愛理不理地說:「不是逃婚嗎?如今郎有妻,妾有夫,你們倆沒湊成一對,真心挺好的,老爺子每次說起都很感慨,說好歹沒耽誤人家姑娘。」

    越小四沒理會越千秋這赤裸裸的譏諷:「雖說我知道,家裡二哥三哥是故意給我傳那種訊息,口口聲聲說她家中雖是軍中世家,卻貪腐得很,可我也確實去偷瞧過她。」

    他叼著嘴裡那根東西,有些惘然。

    「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這年頭任何一個家裡最推崇的賢惠精明主婦,嗯,准確地形容,就是大嫂那樣的。也許對有些男人來說,是求之不得,可我不喜歡。我這人的心思和別人不同,我不喜歡的人就不會珍惜,所以我寧可一走了之,省得日後成了怨偶。」

    說到這裡,越小四輕輕吐出了嘴裡的那一截草根子,意興闌珊地說:「而且,金陵城就好似死水一潭,雖說有老爺子那樣時不時就噴發的活泉眼,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陳腐發臭的老一套。官場也好,軍中也好,我都呆不下去,還不如豁出去踏遍大好河山。」

    越千秋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結果你腳踢三山,拳打五岳之後,就跑到人家的河山來了?」

    「這前頭八個字用得不錯!」越小四眉開眼笑,隨即滿不在乎地說,「我當初剛剛出來到各大門派挑戰的時候,正是武品錄鉗制最烈,巡武使氣焰最囂張的時候,所以有很多武人都像我這樣看不清前路。我本來沒打算來北燕,可一大幫人聚在一起之後,我就想到了這主意。」

    說到從前的事,越小四顯得眉飛色舞,哪怕此時在黑暗中,他那雙眼睛卻顯得亮而有神。

    他低聲和越千秋講述著那段當流寇的經歷,說著救下真正的蕭長珙一行,結果那個蕭長珙卻死了之後,他如何想到冒充已經死了的那家伙,如何與平安公主邂逅,如何向其表白,最終又是如何成婚……口才很好的他就猶如一個說書人,只不過說的都是自己的故事。

    就連起初只是心不在焉的越千秋,漸漸也被越小四的故事給勾搭了過去。總算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突然打斷了越小四的話,提了一個非常突兀的要求:「你怎麼就沒想到帶我去見她?」

    盡管只是一個含含糊糊的她字,越小四卻一下子就明白了指的是誰。他頓時笑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非常敏捷地挪到了越千秋身邊,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

    「怎麼,想去見見你娘?」

    「哼,我是代爺爺去看兒媳婦!」越千秋才不肯承認自己對平安公主一直都很好奇,理直氣壯地說道,「為了某個不孝子,爺爺也不知道嘆過多少氣!而且那個不孝子還教女兒說什麼娘走了,害得大家全都誤會,簡直是罪大惡極!」

    越小四沒理會越千秋一面抱怨,一面使勁掙脫自己的手,照舊攬著越千秋,口氣裡卻透著幾分哀怨:「我這不是沒辦法嗎?大老遠送回一個女兒,我也怕她給人欺負。想來你們知道諾諾她娘不在了,就算心裡有怨氣,怎麼也會憐老惜貧疼弱小,好好照顧她吧?」

    「她還弱小?」越千秋氣得拽住越小四的胳膊想來個坐式過肩摔。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見越小四只是搖晃了一下就最終坐穩了身子,他只得沒好氣地說,「師父家裡兩個混世魔王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大伯父幾個孫子也跟在人屁股後頭叫姑姑,她現在是家裡的孩子王!」

    「那是當然,畢竟是我女兒!」

    越小四一臉與有榮焉的自豪,正要繼續炫耀一下自己把女兒教得養得有多好,他就聽到了外間傳來了非常急促的蟲鳴聲。他臉上的戲謔之色立時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凝重。他的手在越千秋肩膀上重重一按,發現便宜兒子這一次沒有任何抗拒,他就低聲笑了笑、

    「有人來了,照之前說的,別出聲,別衝動!」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越千秋不滿地輕哼一聲,這次終究沒有逃脫越小四的魔爪,腦袋被人狠狠揉了一下。

    「就像我在老爺子眼裡永遠只是個孩子一樣,你在我眼裡就是個沒長大的臭小子!」

    眼見越小四撂下話之後,如同一溜輕煙似的溜到了房梁的反方向另一邊,越千秋沒好氣地收拾著滿頭亂發,心裡狠狠罵了越小四兩句,但卻著實沒什麼緊張的心情。

    那家伙固然有各種各樣的可恨和不靠譜,可現在這種時候,應該還是靠得住的!

    幾乎就在兩人同時躲好的時候,大門突然被人猛地破開。隨著那破裂的碎片往屋子各處激射而去,一道身影挾著凌厲無匹的一刀,往其中一張床上惡狠狠地猛劈了下去。居高臨下的越千秋看得清清楚楚,那赫然是一把長長的陌刀。

    到北燕第二次看見這樣的兵器破門逞凶,他卻屏氣息聲,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而來人也在第一擊之後就感覺到不對勁,當即收回刀,卻是根本就沒有費神去劈另一張床,而是信手就把另一張床的被子給掀開了。發現果然是兩張空床,他懊惱地低吼了一聲,立時往後退。

    可直到他滿心警惕地一路倒退到門口,卻也沒發現屋子裡有任何動靜,因此等到門前兩個同伙過來彙合,他就怒聲罵道:「見鬼,上當了,裡頭沒人!」

    「那就是都集中在皇上那兒……快走,趁著正面那些禁軍被牽制攻進去!」

    直到門前動靜逐漸小了下來,越千秋眼睛眨了眨,當看到越小四率先飄然落地的時候,他這才膝蓋一動,從房梁上縱身跳下,落地卻是輕盈無聲。他躡手躡腳走到越小四身後,低聲說道:「聽口氣,居然還有人正面強攻那邊扎營的禁軍,然後他們趁機潛入?」

    「不到千人的禁軍三面扎營,不可能把這偌大的競陵完全封鎖住,這是正常的。」越小四哂然一笑,自然而然地又勾住了越千秋的肩膀,「說實在的,要不是你死活把皇帝給哄走,今天晚上我們就沒這麼輕松了,你少不得要扛著陌刀衝鋒陷陣,然後給自己再換點大好處。」

    「得了,已經來過一次,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越千秋意興闌珊,倒沒注意去撥開越小四的爪子。

    「皇上給了徐厚聰手詔,可他也不能完全靠著那玩意節制下屬,所以之前我把自己的侍衛借了給他去撐場面。投桃報李,他悄悄藏下的人手我也就摸清楚了。接下來,我們就照之前說的,去給他搗點亂!」

    渾水摸魚這種事,那是越千秋的最愛,此時自然而然喜笑顏開:「那好,我這就去!」

    越小四微微一笑,遞了一塊蒙臉黑布過去,眼看越千秋蒙上臉後,就立時深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竟是如同吹氣球似的躥高了一截,手臂和腿也粗了一大截,剛剛自己借出去的那一身松松垮垮的夜行衣,此時穿著卻正好,他不禁笑出了聲。

    玄刀堂這一門內功,等閑見識過的人很少,因為尋常武人不允許用陌刀,而且誰也不會想到關鍵時刻卻還能派上這種用場!當然,能像越千秋這細胳膊細腿卻練得這麼成功的,那也確實是少見!

    「可千萬別陰溝裡翻船給徐厚聰拿下,否則我帶著人就算接應,那也來不及救你!」

    「烏鴉嘴,你不能少說兩句?」越千秋這會兒的嗓子又粗又啞。他狠狠瞪了越小四一眼,腳一蹬地就快步疾掠了出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7 19:22
第三百五十一章 渾水摸魚,霸道武斷



    汪楓和晉王蕭敬先帶著精挑細選出來的三十精銳護送了皇帝回去,自己則是接手了將近九百禁軍,附帶蘭陵郡王蕭長珙和若干侍衛,再附贈一個越千秋——乍一看,這留下來充當誘餌似的任務簡直是吃力不討好,仿佛是皇帝信不過自己,但徐厚聰卻覺得很滿意。

    上次只帶了寥寥一些人跟著皇帝和越千秋出去,結果遇到失心瘋的韓王帶人行刺——哪怕這次行刺最終證明只不過是笑話——徐厚聰已經覺得心理負擔太重了。

    作為一個剛剛降附過來的南朝武人,他更願意接受一些風險不太大,而不是動輒就要掉腦袋的任務。而今天這樣皇帝走他留的情景,他無疑非常滿意,尤其是在他私底下把自己神弓門的幾個親信弟子和師弟悄悄夾帶進來的情況下,他更希望皇帝等重要人士不在。

    所以,當外間有人攻進來的時候,聽到競陵之外亦是喊殺震天,徐厚聰卻顯得非常淡定。他摩挲著身邊那把御賜大弓,想著自己那百步穿楊只在最初遠遠覲見皇帝時淋漓盡致地發揮過一次,今天卻可以盡情施展,他不禁對著隱伏在屋子裡的幾人微微頷首。

    皇帝不能看到又怎麼樣,禁軍的那些將卒卻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到時候盡可口耳相傳!

    在這種夜裡,正是神弓門的夜箭大展神威的舞台!

    「大膽,皇上正在裡頭休憩,還不快退下……啊!」

    聽到這一聲慘叫,徐厚聰再不遲疑,一個箭步搶到門前,腳尖輕輕一勾,開門之後抬手便是一箭。在這只有十余步的距離之內,他可以說是指哪射哪,那一箭直中一個持刀黑衣人的胸膛,直接把人釘在了地上。

    而隨著他這帶頭一箭,他身後幾個神弓門弟子瞬間搶出,人人抬弓射箭。一時間,臨時皇帝寢殿之前的這塊空地上,但只見弓矢不絕,但只聽弦聲破空聲不斷,而一個個從各個方向衝過來的黑衣人,幾乎是成為了神弓門展現不凡夜箭射術的靶子。

    饒是越千秋早就從慶豐年那兒領教過神弓門的射術,此時隱伏在暗處,也不由得為之咂舌。而這時候,黑衣人們被這凌厲的一波弓箭攻勢給殺得人仰馬翻,留下一地至少二三十具屍體,幾乎為之崩潰,但只聽叫嚷聲不斷傳來。

    「有伏兵!」

    「蘭陵郡王蕭長珙那邊也沒人,剛剛撲了個空!」

    「快撤出去,是陷阱!」

    而在這些嚷嚷之中,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極大的聲音暴喝道:「我們上當了,這根本就是徐厚聰為了立功,故意放出消息誘我們過來的!」

    沒等徐厚聰以及那些黑衣人反應過來,他就繼續大吼道:「趕緊分頭突圍……」

    還沒叫完,他就已經一個翻滾了離開了原地,下一刻,他就只見一支箭從天而降,如果他還呆在原地,那一箭分分鐘就能讓他領會到什麼叫做禍從口出。

    早就知道神弓門還有一手厲害拋射功夫,此刻他連出冷汗的功夫都沒有,當下身形疾退,果不其然,哪怕他隱伏的地方有一些障礙物,剛剛站著的地方卻已經唰唰又釘了兩支箭。

    可他卻也知道光是這麼一聲大吼還不夠,當下把心一橫,趁著黑衣人們一哄而散的機會,竟是立時一個翻滾上前隱在了其中,一同拔腿開溜不說,一面跑還一面叫道:「如果不是早有准備,徐厚聰怎麼會把神弓門的人都拉出來,這禁軍已經改姓徐了!」

    徐厚聰沒想到自己秘而不宣的殺手锏竟然被人污蔑成了邀功心切,冒險設伏,一時氣急,抬手就是兩箭。奈何此時此刻那個身材又高又壯的漢子已經混入了其他人當中,他接連兩箭都只是誤中了那家伙身邊的人。

    正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扣上了三支箭預備連珠攢射的時候,卻只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叱喝。

    「快,把這些犯上作亂的家伙給我截下,別放走了一個!」

    眼見那邊廂迎面就是十幾個人穿插到了黑衣人當中,剎那之間便已經是混戰一團,認出那似乎是蘭陵郡王蕭長珙的侍衛,之前自己還借過這些侍衛去彈壓禁軍當中對他不服的人,徐厚聰那一張臉頓時變得頗為僵硬。

    哪怕他的眼力再好,在這漆黑一片的敵我混戰之中,漸漸也是找不到之前大呼小叫敗壞自己名譽的那個粗壯大漢了。

    而當他看到蕭長珙本人亦是突入人群,手起刀落劈死了兩個黑衣人時,他縱使再暗罵這位蘭陵郡王來得不是時候,卻也不敢讓身邊那些神弓門弟子再亂射箭。畢竟,在這種敵我不分的時候,箭術再好也很可能誤傷友軍。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丟下大弓,提刀上前援手。

    眼見蕭長珙那把單刀用得出神入化,那些黑衣人亦是奮不顧身朝他撲了上去,怎麼看都不像是一伙的,徐厚聰眼神閃爍,抽冷子敲昏了一個人,示意跟上來的神弓門弟子把人拖走留一個活口,接下來就下手再不容情。

    當他最終和蕭長珙並肩而立時,就只見一開始湧進這兒的上百名黑衣死士,此時頂多只剩下了負隅頑抗的七八個,再難以稱得上是威脅。這時候,他終於有時間和蕭長珙定定心心說說話。

    「郡王之前沒在房裡?」

    「大晚上看天氣不錯,我就硬拽著那小子到外頭溜達了一圈,想套套話,誰知道回到房裡就聽到外頭動靜不對,再一看,連被子都被人掀開砍了一刀,他娘的!」越小四罵罵咧咧地迸出了一句粗話,隨即惡狠狠地道,「剛剛我還聽到這些家伙污蔑你?哼,亂臣賊子!」

    聽蕭長珙的口氣分明不信那些鬼話,徐厚聰心中稍定,這才用手指了指那幾個保護了一個活口退回屋子門口的神弓門弟子。

    「郡王能體諒我的苦心就好。我是實在被之前那一次韓王行刺的事給嚇怕了,所以就吩咐幾個神弓門弟子到競陵周邊會合,等皇上離開才讓他們進來的。」

    即便這樣解釋,他還是擔心引起誤會,少不得又解釋道:「他們用的都是禁軍攜帶的弓矢,並沒有帶武器進來,這一點禁軍之中有人能作證……」

    「徐將軍,你是我推薦的,我會信不過你嗎?」越小四一臉的推心置腹,可這次卻不像對越千秋那樣,隨隨便便去攬人肩膀,只是一臉特別真誠的笑容,「就為了有人嚷嚷那種鬼話,就疑忌你這有功之人,這像話嗎?要是有人胡說八道,我絕對會站在你這一邊!」

    別說徐厚聰原本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就算他再狂妄,也不會自認為可以和皇帝的前女婿,現在還被幾個公主搶來搶去的蘭陵郡王蕭長珙相提並論。所以,蕭長珙當眾表示力挺他,他用眼角余光清點著對方帶來的那些侍衛,發現一個都不少,心裡終於完全釋疑。

    只要不是蕭長珙算計他,那他就是多了一個靠山,而不是多了一個敵人!

    眼看自己挑選出來,特意留在這附近的一些心腹禁軍和蕭長珙的那些侍衛們迅速收拾著殘局,徐厚聰少不得對蕭長珙道謝連連,這才把這位蘭陵郡王請去屋子裡說話。可落後人一步進屋的時候,他又狀若無心地問道:「對了,越九公子怎的沒跟過來?」

    「別提那臭小子了,沒好處的事情抵死不干,勢利眼加小財迷!」越小四氣急敗壞地罵道,「那小子竟然把那張沒被人砍過的床給霸占了,他居然能睡得著!我是發現不對直接就帶人趕了過來,正好還打了一場,總算沒白來!」

    想想越千秋那少年人的體格,再對比之前那一條大漢,徐厚聰漸漸打消了疑心。

    盡管他也聽說過玄刀堂有法門能讓瘦小的人揮舞沉重的陌刀,可體格相差實在太大,再者越千秋應當難以在蕭長珙之後出發卻比人先到,而蕭長珙這樣的北燕權貴也不至於維護本來就有仇隙的越千秋,因此他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

    而有蕭長珙在旁邊,接下來他少不得雷厲風行審了那個自己特意留下的活口,結果問出來的話卻讓他有些後悔操之過急。

    越小四輕輕屈指彈著那張自己親自錄下的供狀,滿臉嘖嘖稱奇:「鬧了半天,竟然是廢太子……不對,是前廢太子的余孽?呵,現在的廢太子今天白天才剛死,前廢太子都死多少年了,還好意思翻出來?我看是扯著虎皮做大旗,背後肯定另有名堂!」

    他一面說,一面看著徐厚聰,滿臉的殷切希望:「徐將軍,我看你今夜處置這些叛逆時,雷霆萬鈞,手腕十足,等回到上京我就奏請皇上,這件事你牽頭來查!說實話,晉王殿下雖說看著和我走得近,可我真不喜歡他那性子,孤傲,獨斷,嗜殺,他就知道殺個血流成河!」

    徐厚聰聽說過,之前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擅闖蘭陵郡王府,於是蕭長珙大發雷霆處置了一批下人,而後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氣急敗壞離去,還打破了王府大門和匾額,據說直接去找蕭敬先告狀。

    今天雖說他沒見蕭敬先和蕭長珙因此疏遠,可此時聽人這話,他還是品出了滋味來。

    據說蘭陵郡王雖為帝婿駙馬,從前卻在上京談不上權勢,所以從南邊邊境上回來之後方才踩死陳國公主駙馬作為報復。所謂和蕭敬先挺談得來,大概也是因為兩人都有些肆無忌憚。如今看來,和真正「獨」到極點的蕭敬先不同,蕭長珙明顯有心建立自己的勢力!

    還沒等他猶豫是否要接下這個可能燙手,也可能會建功的包袱,他就只見蕭長珙一拍扶手站起身來,迸出了一句讓他措手不及的話。

    「你不反對就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不反對就是答應?這蕭長珙竟然如此霸道武斷!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7 19:22
第三百五十二章 殺人如屠狗


    這一夜,競陵這邊自始至終就沒有安靜下來。

    從最初的一面突襲巡夜禁軍,一面多達上百的黑衣蒙面人潛入,到接下來突然北面一側突然發生山崩,再到最後一度有人拋擲火油罐……就連起初溜回屋子裡打算補個覺的越千秋,在越小四派過來侍衛把他強拖出來之後,也不得不在開闊地帶隨便湊合了一夜。

    畢竟,若是遇到個火油罐砸在屋頂上燒了起來,他還呆在裡面那就是找死。

    等到天光大亮時,發現競陵之中的好些地方既有血跡斑斑,也有焦黑處處,更留下了少說也有幾十具的屍體,同樣數量的傷者,越千秋不禁暗自咂舌,心想北燕太沒規矩在某些時候也未必是好事。

    他很難想像在金陵會出現這種相當於大規模叛亂的離譜情形!

    越千秋睡眼惺忪,卻沒忘了打量徐厚聰和幾個神弓門弟子。卻只見徐厚聰面對這一夜廝殺後的殘局,眉頭都沒眨一下,就連那幾個昨夜殺過人的神弓門弟子亦是面色如常,他不禁再次確信,這些人不但是徐厚聰的心腹,而且恐怕手上都沾過人命。

    別看他那天在老參堂門前那條街上,殺人如切菜,可那是頭一次見血過後的亢奮,等回過頭來,後遺症卻是不小,虧得有嚴詡在,而且半夜三更又遇到個跑來偷看他洗澡的女人,在連番事態之後,反而沒時間去想別的,所以特別快地恢復了過來。

    可眼下這些神弓門弟子都跟著徐厚聰忙活了一夜,根本就沒有歇息過,哪來的功夫調節?一個人能夠鎮定自若那是心理素質特別好,可兩個三個所有人都這樣,那就絕對有問題了。

    徐厚聰極其善於察言觀色,所以蘭陵郡王蕭長珙審視那些神弓門弟子的眼神,越千秋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全都看在眼裡。可如今是在北燕而不是在南吳,他也不怕被翻舊帳。

    神弓門偏居一隅,他也沒有軍中經歷,神弓門弟子們亦然。朝廷用武品錄和巡武使鉗制武林的那些年,因為神弓門占有的田地因為各種問題被削減,為了維持門派生存,他曾經秘密帶這些心腹弟子潛入太行山,剿滅過幾家小小的土匪寨子練膽色順帶斂財,每一個人手中都沾過血。

    所以這一夜殺戮之後,這幾個弟子氣定神閑不奇怪,若是有人和初次殺人的初哥一樣驚慌失措,那反而不正常。與弟子們慣於殺人這一點被人發現相比,他擔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那便是昨夜遭受的襲擊強度比他預料的更嚴重,九百禁軍死傷竟有將近二百,若非蘭陵郡王蕭長珙也在,又親自帶著侍衛出面彈壓,後來那些不歸他管,卻又知道皇帝和晉王蕭敬先以及汪楓都不在,於是為之大嘩的禁軍早就翻天了。

    畢竟,那個從他箭下逃脫便無影無蹤的大漢嚷嚷的那些話,也同樣散布得四處都是。

    他連日以來好不容易才籠絡過來的那幾個親信便傳了很多不好的訊息給他。數百禁軍之中,相信他立功心切,於是故意放出風聲引人來襲的占了一多半。此外,更有人說他在各方面布置禁軍時,把好的位置留給了自己人,把可能遭襲的位置留給了友軍。

    而昨夜建功的那幾個神弓門弟子,更是因為殺人最多,日後論功行賞時可能得到皇帝的嘉賞,成了眾矢之的。

    對於徐厚聰的糾結和郁悶,同樣一夜未眠的越小四卻似乎絲毫沒察覺,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當著徐厚聰的面,對幾個前來請示的偏將說:「不用忙著收拾善後了,直接回上京,押上那幾個輕傷的活口走,剩下的傷者直接就地格殺,省得路上帶累贅,回頭多禍害!」

    越千秋不由大吃一驚,可吃驚過後,他就釋然了。反正死也是死北燕的人,關他什麼事?

    可他正在那打呵欠,一大早就被特意甄別出來的幾個活口中,就有人立時大叫道:「越九公子,你們動動嘴皮子,就讓我們這麼多大吳豪傑赴死,現在還要見死不救嗎?」

    本來以為事不關己的越千秋頓時愣住了。他記得一早越小四還對他說,那是前廢太子余孽作亂,怎麼這時候卻突然攀咬起了自己?他沒理會那些突然惡狠狠瞅著自己的禁軍,循聲找到了那個突然嚷嚷的家伙,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人一會兒,他就嗤笑了一聲。

    「照你這意思,昨夜這麼多死傷裡頭,有一多半是咱們大吳的人?」沒等對方回答,他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搶在所有人反應之前,把人一把拽了出來,就這麼將其丟在了徐厚聰和越小四面前,這才輕輕拍了拍手。

    「第一,咱們大吳大概、也許、應該、肯定是有諜子放在北燕。可這樣的人才何等寶貴,用在昨天晚上這種場合簡直暴殄天物!我是不信駐北燕諜探總哨這麼愚蠢地讓我大吳豪傑來攻打競陵,如果這麼愚蠢,那麼他和他指使的人死了比活著好,因為他們只會禍害軍政!」

    見那漢子使勁想要爬起來,臉上盡是怨毒之色,他就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第二,北燕秋狩司副使樓英長曾經親自在南邊窩了那麼長時間,還策反了當初的神弓門徐掌門,現在的禁軍徐將軍。而咱們大吳的諜子七年前好歹也接應了劉戴二位將軍和那四大家南歸,你這樣的飯桶也配當我朝的諜子?隨隨便便就攀咬我這個正六品朝奉郎,你當諜子是什麼?」

    「那些是隱密戰線上的英雄,不是你這樣自以為聰明的軟蛋!」越千秋一面說一面斜睨越小四道,「蘭陵郡王和徐將軍你們看著辦,愛殺就殺,愛留就留,愛審就審,我很好奇他們能編出什麼故事來!」

    哪怕沒有越千秋的冷嘲熱諷,徐厚聰心中也不信這突如其來的指證,可當著其他那些對他這個南人異常敵視的北燕禁軍軍官,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任何偏向,只默然不做聲。然而,他卻只見和越千秋素來有仇的蘭陵郡王蕭長珙突然大步走上前去。

    眾目睽睽之下,越小四直接拔出佩刀,竟是當胸直搠,把人捅了個對穿。見那大漢滿臉難以置信的驚怒,他卻也不忙著拔刀,而是對著這個本來在昨夜突襲中失敗的黑衣傷者說道:「還有誰附和這家伙,指證南朝使團的人指使了昨夜這鬧劇?」

    見沒人說話,越小四就暴怒地吼道:「這些使團的南蠻子先是住在南苑獵宮,然後是宮裡的長纓宮,再然後就是本王的蘭陵郡王府,每逢出去必定有人跟隨。照你這口氣,是本王還是徐將軍,又或者干脆是皇上自己和和這些南蠻子勾結,於是讓他們有機會聯絡外人攻打競陵?」

    徐厚聰沒想到越小四直接扯上了自己,登時臉色有些難看,可想通此人亂攀咬的後果,他心中不免立時警惕了起來。

    至於越千秋,眼看越小四直接往人頭上扣罪名,他臉上一副余怒未消的樣子,沒搭理人,實則快笑破了肚子。

    而越小四在喝罵過後,見四周圍一片安靜,他就怒聲叫道:「本王剛剛說了,此番回上京不帶累贅。不過,只要誰能指證這家伙剛剛所言有假,那麼本王可以饒他一條狗命!」

    即便昨夜攻進來的這百多人中不少都是死士,可就算死士,意志卻也有極大的區別。此時越小四一刀刺死一人,卻又給了這麼一個承諾,在片刻的死寂過後,當即有人尖聲叫道:「我不知道主使,可我知道他說的是假話!我是燕人,和南吳沒有半點關系!」

    眼見有幾個傷者怒吼一聲就朝那開口自辯的家伙撲了過去,越小四眼看剛剛被自己一刀穿胸的家伙已經是沒了氣息,他一把拔出刀來,脫手就是一擲。

    隨著那准頭極好的一刀頃刻之間把人釘在了地上,其余幾人在這震懾下,動作慢了何止一拍,他耳聽弦聲乍響,頓時笑了笑。

    果然,隨著弦聲,那幾個驚怒之下想要殺人滅口的家伙悉數中箭倒地,卻是徐厚聰終於讓底下的神弓門弟子出手了。

    這時候,越小四方才慢條斯理地上了前去,將那開口自陳是燕人的家伙拖了回來,隨手擲在徐厚聰腳邊,旋即方才轉頭說道:「如果還有要開口的,最好動作快一點,我不需要那麼多肯說話的證人,路上帶不了那麼多累贅!」

    在這樣的雷霆手段殺雞儆猴之下,聲嘶力竭嚷嚷說自己知道內情的傷者一時更多了。

    越千秋眼看不斷有人在甄別後被拎出來,七八個人之後,越小四身邊的侍衛就提刀大步上前,殺人如屠雞狗,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將多達近百名傷者屠得干干淨淨,饒是他不久之前還親自把人活劈成兩半,此時也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可他心裡更清楚,越小四巧妙挑動了那些想活命的家伙,也徹底攪混了這趟水。

    當眾人離開競陵回程的時候,徐厚聰把禁軍之中的傷者都暫且留了下來,負責清理那一具具昨夜和今早剛剛留下的屍體。至於剩下的活口,卻全都綁在了馬後用繩子拖著,就這麼一路疾馳回了上京城。

    當一行人已經能遠遠看到城門口時,眼尖的越千秋就只見城樓上正把一個個頭顱吊了下來,赫然是正在懸首示眾。

    顯然,昨天夜裡,這座上京城亦是殺機重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7 19:23
第三百五十三章 血流成河


    盡管前一天晚上被越小四用話給擠兌了留下來,然後又客串扮演了一把黑衣刺客,可越千秋並不是真的就對越小四說上京城中更危險的理由信之不疑。

    可當入城之後,看到大街上那來不及洗掉的血跡,看到不少被焚毀的房屋,看到路上偶見的上京百姓滿臉驚懼,他就深深意識到,城頭那懸首示眾的幾個腦袋只怕還不算什麼。

    果然,每一個路口的旗杆上,都能看到幾個高懸的頭顱,進城只不過才走了一小會,他就已經看到了三座貼上了封條的宅邸。饒是他已經一次次提高了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的估計,可此時此刻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而就在他斜前方騎馬而行的越小四說出來的話,也進一步加深了他的憂慮:「這十幾年上京雖說也常有動蕩,可這樣的情形也實在是太少見了,難不成我們那邊有人攻打競陵,這裡就有人一邊殺了前貴妃和廢太子,一邊去攻打了皇宮?」

    徐厚聰不禁苦笑道:「這人心惶惶的時候,蘭陵郡王還請少說兩句嚇人的話……」

    可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就只見此時行人寥寥的大街上,前方那零星幾個行人紛紛往兩邊讓開。越千秋下意識地策馬上前幾步到了越小四身側,下一刻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恰是一襲襲飄揚在空中的黑色披風。

    認出頭前第一個人赫然是汪靖南,越小四就直接不閃不避地擋在路當中,語氣不善地問道:「我就說怎麼一回城就看到處處血跡和人頭,還有被查封的宅子,原來是汪大人辦事,怪不得滿城噤若寒蟬呢!」

    汪靖南一看這長長一隊人馬,又敏銳地瞧見了眾多人身上那根本沒來不及清理的血跡,他就知道昨夜競陵那邊必定也是絕不太平。他沒有理會剛剛那挑釁,揚手示意身後的秋狩司眾人暫時停下,隨即就在馬背上拱了拱手。

    「蘭陵郡王,徐將軍。」

    他一如既往把越千秋忽略了過去,隨即沉聲說道:「此番上京城中查處善後等等事情,並不是秋狩司主管。事實上,從晉王殿下護送皇上回來開始,這上京城中就頒布禁令,夜間宵禁,就算白日,官民百姓如無特殊情況也最好不要出行。從昨晚開始,晉王殿下親自拿人殺人,說是血流成河也不為過。」

    看到一張張或瞬間僵住,或遽然變色的臉,雖說在這種關鍵時刻關鍵事情上被撇在一邊,汪靖南心裡也窩著一把邪火,可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說:「晉王殿下剛剛舉薦了蘭陵郡王監秋狩司,皇上已經允准。蘭陵郡王既然回來了,不如眼下和我同行?」

    越小四萬萬沒想到,蕭敬先竟然真的把自己給塞進了秋狩司。愣了一愣的他隨即眉頭緊皺,沒好氣地說:「他這到底是搗什麼鬼……你先說明白,這是往哪裡去?」

    汪靖南平復了一下呼吸,沉聲說道:「去陳國公主府。」

    仿佛不知道昔日的陳國公主駙馬就是被越小四縱馬踩死這一重關節,他用極其冷酷的口氣說:「晉王殿下查到了陳國公主怨望、詛咒、勾結廢太子謀害皇上等實證,再加上昨日回程進宮時竟是險些被出身公主府的門人攔在宮門外,皇上如今正在火頭上,因此命賜死陳國公主。」

    「順便說一句,這是昨夜到現在,被賜死的第四位金枝玉葉。」

    越小四自忖也算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了,可聽到皇帝一夜之間已經殺了三個兒女,這已經是第四個,饒是他和陳國公主有殺夫之仇,也不禁覺得一股寒氣直往上冒。

    想當初踩死那位駙馬,他是當著其浩浩蕩蕩隨從的面,可現在要他去欺負一個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女人,他著實興趣不大。

    當下他就沒好氣地說:「就算皇上真有讓我監秋狩司之意,你說了不算,我總得先去請示一聲。至於汪大人說的這點小事,你這點人怎麼也夠了,我就不去湊熱鬧了!」

    他一面說一面一揚馬鞭對身後眾人道:「諸位,先進宮見了皇上再說!」

    汪靖南見越小四沒有和自己同行的打算,不由得望了一眼夾雜在人群中的越千秋。見少年正在神游天外似的發呆,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他就收回了目光,示意身後眾人給這一行禁軍讓開路。

    等到幾百號人呼嘯而過,他不免多看了幾眼最後那些被踉蹌拖著奔跑的家伙。

    「大人,那些人……」

    「應該是昨夜攻打競陵卻被擒下的活口。」

    「可據線報,不是少說也有數百人……」

    那個說話的秋狩司小校還沒說完,就接觸到了汪靖南那冰冷的視線,立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說了。而其他人在面面相覷之後,想到剛剛過去的那一行人雖說身上血跡斑斑,可都還能騎馬,顯然頂多只是輕傷,那昨夜的傷者顯然就都留在競陵了。

    只有汪靖南想得更加深遠。留下禁軍之中的傷員看守俘虜,這看上去似乎沒有任何問題,可蘭陵郡王蕭長珙那次為皇帝嘉賞十分的平叛時,和曾經的蕭敬先一樣,直接屠了從上至下近千人,這次怎麼可能突然就轉性子了?

    話說回來,這次蕭敬先親自領銜,大開殺戒,他甚至都沒機會利用前貴妃和廢太子的死,把天豐行和南朝使團中那個左肩有刺青的甄容給牽扯進來。因為牽扯到的人已經太多了,已經有些失控了,蕭敬先那個瘋子無所謂,他卻不敢冒著怨氣和恨意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風險。

    而且,昨天南朝使團出的事,也已經夠大了,不用他再羅織罪名!

    盡管越千秋恨不得先回蘭陵郡王府,見一見留在那兒的嚴詡等人,可越小四尚且能克制住擔心和關切先進宮,他也只能壓下心頭那按捺不住的忐忑,心想要是使團有什麼問題,汪靖南應該早就當著越小四的面刺他了。就在這患得患失的情緒下,他終於看到了皇宮在望。

    從皇城到宮城,再到長樂宮,經過層層盤查,最終他身邊就只剩下了徐厚聰和越小四。他倒是希望有人質疑一下他這個外人為何能在這時候入宮,他也好順帶用伶牙俐齒來撕開突破口探聽一下消息,奈何沒有人對他的出現表示任何異議,他也只能姑且忍著疑惑。

    可當看到長樂宮前那幾灘正在由內侍拼命擦洗的血漬時,他終於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而越小四則搶在他前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誰膽大包天到闌入長樂宮?」

    所謂的闌入,就是擅闖,這也正是越千秋想問的問題。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親自出來迎接的赫金童卻是眼角下垂,低聲說道:「不是有人闌入長樂宮,是皇上今日免朝,卻在長樂宮召見了多位皇親國戚,這是有人叩頭留下的血跡。」

    此話一出,越千秋登時悚然。除非是相當重要的場合,南邊的吳朝並不用時時刻刻行磕頭禮,北燕亦然,這一點從他上次作為使節上朝遞交國書就能夠看得出來。而一群皇親國戚拿著腦袋和地上的青石板過不去,磕頭磕到這樣血跡斑斑,那麼唯有一個原因。

    寄希望於用這樣卑微的方式,保住一條命!

    而越小四就問得直接多了:「這些人是和逆賊有涉?」

    「是否有涉,我不敢說,晉王殿下已經親自去查了。」赫金童的回答小心翼翼而又不失恭敬。等到領了眾人入內,他瞥了一眼身上唯一還算干淨的越千秋,輕聲說道,「皇上正在氣頭上,各位如果沒必要,競陵那邊的事一筆帶過就好。」

    這算是非常直白的提醒了,越千秋自然是打定主意就跟在後頭打個醬油,如無必要一聲不吭。然而,等到一路來到最裡間,他隨大流躬身行了個禮就閉緊嘴當啞巴,卻沒想到越小四竟是根本罔顧赫金童的警告,直截了當地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見到皇上安好,臣就放心了,昨夜要不是徐將軍神箭大發神威,競陵那邊興許就要被一把火燒了。臣鬥膽越權下令挑了十幾個活口出來,剩下的傷者全都殺了。」

    皇帝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瞪著越小四的越千秋,原本分明冰冷到極點的臉上,竟是流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笑容:「看來千秋勸了朕回程,倒不是杞人憂天。朕不過就是在皇宮門口被幾個耳聾眼瞎的狂徒留難,沒想到競陵竟是遭到了圍攻。說吧,你們殺了多少人?」

    「大概一二百吧。」越小四含含糊糊說了個數字,這才有些尷尬地說,「這一夜廝殺起來卻是顧不上,臣也不知道是否壞了競陵的風水。」

    此話一出,徐厚聰即便低著頭,臉上也終於變了一變。昨夜他只想著盡快殺敵,完全忘記了那是帝陵,別說殺人,就是染血也不吉!

    可是,他這忐忑和驚疑才剛剛滋生出來,就被皇帝的一聲冷笑給掐斷了。

    「競陵不比別地,皇後當年請人點穴的時候就發過話,不要什麼太容易被人壞了風水的福地,要禁得起殺戮,最好能上應西方白虎的殺伐之穴。別說你只殺了一二百,如果能殺了一兩千,競陵的風水只會更好。」

    「那臣就放心了。」越小四嬉皮笑臉地咧了咧嘴,隨即就將昨夜徐厚聰拒敵等林林總總主動解說了一遍,就連有人嚷嚷徐厚聰主動放消息,誘敵邀功,私召神弓門弟子隱伏在側也沒瞞著。而到了末了,他方才誠懇之極地說,「事急從權,再說徐將軍一片丹心,還請皇上明查,重賞神弓門有功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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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石破天驚



    剛剛赫金童提醒他們最好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競陵那邊發生的事,越小四卻反其道而行之,將昨夜發生種種事無巨細地對皇帝和盤托出,甚至連他私調神弓門弟子潛入,於是遭刺客指斥的事也不例外,徐厚聰最初又驚又怒,直到越小四說出最後半截話,他這才若有所悟。

    皇帝現在不問,不代表以後就不問,而且有那麼多禁軍在場,他想要瞞住某些細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與其日後再被人揭出來,不如眼下先捅破,還能爭取個主動。

    更何況,蕭長珙已經算很夠意思了,對他大加褒獎之外,還額外替神弓門弟子請功!

    低頭做恭謹狀的徐厚聰並沒有看到,皇帝微微眯起的眼睛裡流露出的並不僅僅是激賞,似乎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和終究不了解皇帝真實性情的徐厚聰相比,越小四到底當了皇帝那麼多年的女婿,沒等皇帝金口玉言,給徐厚聰昨夜的那番作為徹底定性,他就立刻詞鋒一轉道:「剛剛臣進了上京城之後,在路上遇到了秋狩司正使汪大人,臣聽他說,晉王殿下居然舉薦臣監秋狩司?」

    「你遇見了汪靖南?」皇帝不動聲色地反問道,「你既是沒有和他一塊去,難道有異議?」

    「皇上賜死陳國公主,那是國事也是家事,臣哪敢有異議,可這監秋狩司,還請皇上萬萬指派別人。臣是個懶散的人,最不耐煩和瑣碎的事情打交道,更不耐煩和鬼鬼祟祟的人在一起共事。」

    越小四滿臉都寫著我不願意,隨即桀驁不馴地說:「臣請求皇上不拘把臣派到哪去帶兵打仗,臣實在是不耐煩憋在上京城裡!想當年為了平安,臣已經憋夠了!」

    他一面說一面瞪了一眼旁邊正好看過來的越千秋,氣咻咻地直接拿手指朝著人點了過去:「尤其還要應付這種死纏爛打的小仇人!」

    「皇帝陛下要是把蘭陵郡王外調,留下他的王府給我吳朝使團暫住,外臣沒有意見。」越千秋終於開口,隨即毫不客氣地回敬道,「蘭陵郡王這種一言不合就掄拳頭的架勢,在外頭比在上京更合適,去秋狩司確實是大材小用了!」

    他一面說一面無視越小四那惡狠狠的目光,轉而看向了徐厚聰,笑吟吟地說:「倒是徐將軍帶出來的神弓門弟子縝密細致,調幾個去秋狩司給那位汪大人當左膀右臂的話,比蘭陵郡王這樣一個只會打架的強多了。」

    徐厚聰看不出越千秋是成心和越小四抬杠,還是給自己設陷阱,連忙開口說道:「皇上,神弓門諸人都是長在山野之間,對於秋狩司那些細微事務實在是並不適合……」

    沒等徐厚聰把話說完,皇帝就擺擺手道:「徐卿無需過謙,朕已經聽說,你之前把幾個弟子推薦了出去給人當侍衛,那確實是大材小用了。你這次在競陵調用過的那幾個神弓門弟子,全都調去秋狩司,授校尉。至於你,朕賞你一座更大的宅院,把你神弓門的人都安置好。」

    幾個原本是白身的弟子一起頭就是校尉,這可以說算得上是殊恩,但徐厚聰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滿心驚疑。

    要知道,那都是他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真正心腹,神弓門那麼多弟子之中,也只有這幾個最得他信賴,他原本打算把這些人一一補進禁軍作為自己的臂助,哪知竟然會橫生枝節。

    而且,秋狩司正使汪靖南會不會懷疑他這是想要反噬將他引薦到北燕來的恩主?

    他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和汪靖南這樣的老牌北燕高官抗衡!

    可現在皇帝已經開了口,徐厚聰想要推卻就成了不識時務,挑三揀四,也只能惶恐不已地替他們謝恩。當看到越千秋對他擠擠眼睛,赫然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只覺得更加看不清楚這少年了。

    越千秋是指望把自己的人埋進秋狩司,日後可以打聽到機密情報,與其互通有無?又或者是純粹想要挑動他和汪靖南這個北燕權貴內鬥,離間他和秋狩司的關系?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越千秋一提出,皇帝就這麼快答應?

    就連昨天勸皇帝離開競陵回京也是,他和汪楓幾乎把嘴皮子磨破都沒效果,反倒是越千秋那般口無遮攔,皇帝非但沒有追究,反而真的從善如流回京了!

    賞了徐厚聰,皇帝見越小四還在和越千秋彼此互瞪,他就沉聲說道:「長珙,你昨夜有功,賞你其他的,想來你也沒興趣,准你衛隊再添一百人,你給我好好在上京呆著,等要打仗的時候,朕自然會派你去。天天想著打打殺殺的,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年紀輕輕,大好日子還長著呢!」

    越小四頓時呆了一呆,隨即醒悟到,只怕皇帝是會錯了自己的意思,以為他死了媳婦女兒想不開,於是破罐子破摔。他又好氣又好笑,面上還偏偏不能表露出來,只能訥訥應是。

    「至於秋狩司,你平時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這個名義多少人眼熱,多少人想要把手伸進去都被剁了,你居然還不稀罕,居然還不當一回事?」

    越千秋此時只覺得越小四心裡一定樂得開花,臉上偏偏還要裝出非常不情不願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禁暗自嘀咕這家伙就是會裝。可他自己也是同樣因為坑了徐厚聰一把而心花怒放,臉上一樣不能表現出來,因此只能輕輕按著肚子。

    否則他懷疑腸子都要笑抽了。

    可正在他暗自竊笑不止的時候,卻只聽皇帝又開口說道:「長珙和神箭將軍先下去,朕有話要單獨和千秋說。」

    怎麼又有話要單獨對我說?而且,老是一口一個千秋,我和你很熟嗎?

    越千秋一下子懵了。他昨天晚上干的事情只有越小四知道,別人都以為他只蒙頭睡大覺,後來被強拽出來後也什麼都沒干,就這樣老實過了一夜,皇帝還要留下他干什麼?

    腦袋發脹的他就只見徐厚聰恭恭敬敬告退,而越小四離開時給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可他卻從裡頭明明白白地看出了提醒和關切。生怕被皇帝瞧出破綻,他干脆回了人一個白眼,氣呼呼地站在那兒,直到人都走了,這才沒好氣地問道:「皇帝陛下留下外臣要說什麼?」

    「你知道昨夜上京城這一夜紛亂,人家打的是什麼旗號?」

    越千秋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是什麼十幾年前那位廢太子余孽作亂嗎?」

    「雖說在那對母子的屍體旁邊留下了那樣的字眼,但那只是一撥人。至於其他人謀逆也好,造反也好,卻是因為朕放出的一個訊息。」此時此刻,皇帝身邊只侍立著一個康樂,而他就這樣站起身來,背著手走到了越千秋面前。

    「朕放出消息說,昔日皇後留下的兒子並沒有死,已經回來了,而朕准備認下他。既然有嫡皇子在,那麼東宮之位自然而然就已經有主了。」

    我去你的,原來真的讓我這樣給你當誘餌!

    越千秋氣得臉色通紅,可想想兩國交鋒,無所不用其極,他也沒辦法指責北燕皇帝卑鄙無恥。而且,皇帝並沒有明說當年的小皇子就是他……可問題是人家曾經帶著他招搖過市!

    而正因為他驚怒交加,因此也就忽略了同樣神色復雜的康樂。

    好半晌,他才終於鎮定了情緒,冷笑一聲道:「怪不得昨天晚上競陵那麼不太平,還有刺客摸到我和蘭陵郡王的屋子去了。」

    「若非放出這樣的消息,怎會有那麼多覺得沒指望的人跳出來?」

    皇帝負手而立,臉上盡是譏誚之色:「一次兩次三次,相信的人難免會越來越多,更何況這次朕是帶你去祭陵?只不過,朕真是沒想到,除卻昨夜謀逆的那幾家,居然早就有人學當年的劉靜玄戴靜蘭和那四家南下投敵,不但提早轉移了家裡人,而且趁著朕不在,兩個當家的也急急忙忙出城去,看樣子是打算和兵馬會合舉叛旗。呵,真是好極了!」

    越千秋只覺得一顆心驟然停跳了幾拍,臉上不用裝都是無比的驚異。

    而看到他這表情,皇帝似笑非笑地說:「你也不知道?想來也是,你和使團的人先是在南苑獵宮,而後被朕扣在宮裡,緊跟著就到了蘭陵郡王府,除了昨日,就不曾有過任何單獨行動的機會,你怎麼會知道?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南朝這次真是大手筆。」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所以他和師父大伯父這一行是釣餌,甄容也是釣餌,鐵騎會彭明、青城雲霄子,甚至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人方才是奇兵?

    越千秋越想越覺得心情激蕩,緊跟著,他更是聽到了一個讓他完全無法置信的消息。

    「而且,趁著朕昨日不在上京城的這個機會,你大伯父和你師父,帶著兩個小的,竟然也甩開秋狩司的盯梢,消失得無影無蹤。長珙回到他那王府時,恐怕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此時此刻,越千秋只覺得一顆心已經被這一個個消息震得完全麻木了。想到越小四之前安慰他定定心心留在競陵,嚴詡和越大老爺那邊出不了事,想到那天早上大家兵分多路各做各的,越千秋隱隱覺得似乎有一根線把一切串聯在了一起。

    可腦袋想得隱隱作痛,他也還沒完全想通。

    因此,他干脆眼睛一眯道:「那王府還剩下多少人?」

    「只有甄容,再加上幾個無關緊要的隨員。」

    皇帝見越千秋咬著嘴唇只不作聲,這才哂然笑道:「如何,你已經是被拋下的棄子,還覺得南朝皇帝,還有你那個爺爺對你是真心的?你走不了,因為今後不論在大燕,還是在南吳,你在別人眼中都是當年大燕皇後所生的小皇子。老老實實給朕留下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8 18:27
第三百五十五章 信賴,突見



    眼看越千秋一言不發地走出內殿,康樂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走到皇帝身邊,低聲說道:「皇上,要核實他的身份很簡單,為何……」

    「簡單?扒了他的衣服,看他身上是否有當年的紋身,如果有,他就是朕的兒子,如果沒有就不是?簡直笑話!如果真是當年樂樂把孩子送去了南邊,那麼,她會在孩子身上留那麼明顯的印記?既然有些東西不是用什麼外物能夠證明的,那朕還不如放在身邊好好看著!」

    皇帝見康樂啞口無言,他便淡淡地說:「朕自有主張,你無需多言。」

    走出長樂宮,明明這會兒已經是晌午,火辣辣的太陽高掛空中,讓人覺得非常炎熱,可越千秋卻仿佛有些冷似的,打了個寒噤,隨即失魂落魄地下了台階。一旁的宮人內侍不少都已經得知了某些內情,悄悄偷瞥他時,有些人的眼神中帶著殷羨和討好,也有些人則是憐憫。

    至於越小四和徐厚聰,此時也並沒有走。他們剛剛從底下人口中問清楚,上京城從昨天到今早究竟發生了什麼,彼此全都大吃一驚,這會兒看著那個耷拉腦袋,拖著沉重腳步從裡頭出來的少年,心中感受卻是絕不相同。

    徐厚聰驚嘆於皇帝竟然放出了那樣的風聲,聲稱越千秋便是北燕先皇後的兒子,日後東宮的主人。盡管這其中也許有這樣那樣的關節他還參不透,可皇帝金口玉言,對越千秋又那般多方容忍,哪怕只是有五六分准,那也意義不同。

    可想到越千秋之前和自己的那般約定,顯然人是更眷戀金陵越家,他思量再三,還是決定不要在這種時候貿貿然示好,省得馬屁拍在馬腳上,異日弄巧成拙。於是,他悄悄往後退了幾步,竟是絲毫沒有去和越千秋打招呼的意思,就這麼直接溜之大吉了!

    越小四也恨不得徐厚聰這個礙事的家伙立刻就滾。如今人真的走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上前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就是一拳頭砸向了越千秋的右肩。然而,眼看他這重重一下就要砸實,卻只見對面的少年肩頭一沉,隨即竟是猛地左掌如刀戳向了他的手腕。

    不等招式用老,越小四就收回了拳頭,這才冷笑道:「怎麼,今後沒了靠山,這下子是沒氣勢了?」

    「放屁!」

    越千秋本來就是積壓了滿肚子火氣,失魂落魄倒是做給別人看的,此時火冒三丈之下,他也顧不得這是長樂宮前,頭槌拳打腳踢,就這麼發瘋似的和越小四廝打了起來。

    可拳**擊之間,眼見越小四毫不容情,他知道自己傷不了對方,干脆也同樣開始肆無忌憚地用出各種殺招,盡情發泄著郁氣。

    這一打便是足足好一會兒,當他氣力終於漸漸用盡,拳腳也變得疲軟下來時,他發現越小四眼神一閃,如今對這家伙越來越了解的他突然借力一個後躍,眼見越小四那只爪子落了個空,氣得衝他直瞪眼,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緊跟著,他就一言不發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只是須臾,他就察覺到身後有人跟了進來。在這宮裡,他知道不能像在兩人私底下說話那麼隨便,可他仍然忍不住頭也不回地說道:「別人我不知道,但師父是絕對不會丟下我的!」

    聽到越千秋這話中滿滿當當盡是對嚴詡的信賴,越小四一面稍稍松了一口氣,知道小家伙沒那麼脆弱,可另一面卻不免有些不舒服,當即硬梆梆地說:「哼,你就死心吧!他就算敢潛回來,也過不了我這一關!他娘的,竟把我當成猴子耍,我要放過他我就不姓蕭!」

    你本來就不姓蕭……

    越千秋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可原本因為北燕皇帝那些話而亂七八糟的心情,卻奇特地好轉了許多。他露出懶得理會越小四的表情,也懶得去看一路上其他人是怎麼打量他的,眼睛只看著地面,直到終於發現一顆石子,他才突然飛起一腳將其踢了出去。

    眼看那小小的石子以極快的速度飛入高空,他信步往前走去,不多時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了石子落地,顯然彈了好幾下方才最終落地的那劈啪聲。

    越小四見狀沒好氣地撇撇嘴道:「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心情不好,沒法拿人撒氣,當然只能拿它撒氣。」越千秋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了越小四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幾許凶光,「所以你也小心點,反正接下來我就賴定在你那了,到時候我三天兩頭上房揭瓦,你等著吧!」

    雖說知道這是做給外人看的,可越小四聽到這種宣言,第一反應就是想到自己小時候那天天闖禍的情景,竟是啼笑皆非,半真半假地喝道:「你小子有膽子就試試看,你再皮實,也比不上我手沉!」

    這一路上都沒有不相干的人打攪兩人,因此兩人順順當當出宮上馬,在侍衛們的簇擁下出了皇城,而後又在大街上風馳電掣。當最終快到蘭陵郡王府門前時,眼尖的父子倆幾乎同時看見了那個抱手而立守株待兔的人。

    越千秋勒馬緩緩停下,隨即拍拍馬脖子,然後突然乖張地翻牆直接進了蘭陵郡王府,一副懶得搭理人的架勢。

    越小四就不能這麼干了。盡管他對昨日到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有些摸不透,此時仍是策馬過去,繼而和越千秋從前那常做的姿態一樣,趴在馬頭上意興闌珊地嘆了一口氣。

    「我說晉王殿下,南朝使團那些人在干什麼,我還有點底,可你也好,皇上也好,這到底是在圖什麼?」

    「別人我不管,至於我自己,很簡單,我只想把礙事的人殺干淨。」蕭敬先微微眯著眼睛。唯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的眼神先天就不大好,可正因為如此,他對人的氣息卻辨認非常准,因此眼神差幾乎不能算是他的弱點。

    頓了一頓之後,他就淡淡地問道:「怎麼,不歡迎我進去?」

    越小四只希望和越千秋好好坐下來分析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可此時此刻蕭敬先竟是非得要硬摻和一腳進來,他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可能把人往外推,只能沒好氣地躍下馬背。

    「你不是來見我的,是來見那小子的。」

    「沒錯。」蕭敬先的回答利落而又干脆,「你這郡王府好手不少,守衛也還行,但現在你這裡守衛的人太少了。我借給你侍衛一百,全都放在外院,應該差不多能頂幾天。」

    越小四頓時面色一僵。別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和越千秋的秘密太多,幾乎都是完全不能讓人知道的,怎麼能容忍蕭敬先派人過來協助王府防戍?

    當下他想都不想就回絕道:「這倒是不用。皇上剛剛許了我再添衛隊百人,說實話,我有人,之前只是不能明目張膽放進王府而已。現在有了皇上這句話,我今日就能把人手調過來!話說回來,你不會也真的相信了外間那傳言吧?」

    「皇上幾乎相當於公然宣稱越千秋就是我姐姐那個兒子,我怎麼能不信?」蕭敬先仿佛沒注意對方那瞬間僵硬的表情,撂下這話就大步進了王府。

    越小四簡直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皇帝瘋就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可如果發瘋的人再加上一個蕭敬先,那麼,他怎麼擋得住?想到那場金蟬脫殼很可能是他家裡那位老爺子策劃出來的,可眼下這般局面,他實在是不相信老爺子也能未蔔先知,心情自然絕對談不上美妙。

    要是讓他知道嚴詡也是同謀,那下回見到人時,他一定把那小子打得連他老娘也不認識!

    翻牆這種事,越千秋做得駕輕就熟,然而,一路上看到蘭陵郡王府眾人發愣的發愣,驚訝的驚訝,還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沒一個上前阻攔的,他不禁心情越發大壞,直到衝進劃歸自己和嚴詡越大老爺的那個院子,他方才停下了腳步。

    之前因為要防止消息走漏,這裡距離使團中其他人的住處有一點距離,從前他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現在他卻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和冷清。

    當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正房門口時,本以為絕對沒人的屋子裡卻傳來了吱呀一聲,可當他用期望的眼神抬頭看去時,卻發現出來的並不是他期待中的那個人。

    那是甄容。

    甄容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巧遇到越千秋回來。四目對視之間,他突然一陣風似的上了前來,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了不足兩步。見越千秋只是最初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就立時松弛了下來,分明無心防著他,他心中一松,順勢再上前一步,旋即壓低了聲音。

    「你放心,大家都不信你是北燕小皇子。」

    「那不是應該的嗎?因為我自己都不信。」越千秋干澀地笑著聳了聳肩,隨即盯著甄容問道,「你剛剛跑我大伯父的房間裡,是想找尋什麼線索,結果怎麼樣?」

    「越大人房間裡的東西就是那幾樣,沒什麼出奇,嚴大人房間裡倒是有好幾張藥方,似乎是之前給咱們喝的那補湯的方子,但我看著不像是早有准備清理過的。」

    甄容微微一頓,臉上滿是苦澀:「而且我昨天出門,自始至終風平浪靜,誰都沒找過我,也沒發現有人在後頭盯梢,直到我回來之後,等到天黑,卻沒等到越大人和嚴大人,還有慶師兄和袁師弟回來,這才知道出事了。」

    「其他人呢?他們被丟下是什麼反應?」

    「大家都挺平靜的,至少看上去是如此。我想,應該是因為你還留在這裡,是因為你上次借著人頭功送了十六個人回去,是因為你之前把收獲的藥材慷慨分了大家那麼多。大家都願意相信你。」

    越千秋頓時呆了一呆,隨即耳朵微微動了動,當即扯動嘴角笑道:「敢情我人緣還挺好的……那好,我這就去見大家!蘇武都能在北海牧羊十九年呢,大不了咱們在北燕呆個幾年十幾年幾十年,誰怕誰!」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隔牆傳來了呵呵一聲:「北燕廟小,容不下你這尊菩薩!」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8 19:26
第三百五十六章 都瘋了!



    越千秋和甄容都算得上吳朝諸多門派之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尤其是甄容。哪怕突然接近的這兩個人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氣息也極其微弱,但既然是身處這蘭陵郡王府中,兩人誰也不會放松警惕。

    所以,此時此刻這個說話的人並不讓人意外,可說出來的話卻非常令人意外。

    看著蕭敬先在前,越小四在後,就這麼直接進了院子,越千秋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晉王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如果你不願意留在北燕,背個空頭太子的名聲,我可以幫你回去。」蕭敬先仿佛沒看到身旁聞聽此言後大吃一驚的某人,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但前提是,你想回去。」

    「我當然想回去!」盡管還摸不准蕭敬先的真實心意,但越千秋的回答卻給得干淨利落,「北燕皇帝留下我,不就是當個誘餌,當個靶子嗎?我憑什麼要遂了他心願?太子……呵,名義上好聽而已!這不到二十年,北燕好像已經死了兩個太子了吧?」

    蕭敬先並沒有在意越千秋這大逆不道的口氣,反而伸手攔住了身後那個「暴跳如雷」的家伙。他看了一眼越千秋身旁的甄容,用非常溫和的語氣說:「甄公子,你能不能幫個忙,把蘭陵郡王拖住片刻,我有話單獨對千秋說。」

    甄容微微一愣,眼見蕭敬先突然竄上了屋頂,越千秋遲疑片刻也立時追了上去,他根本來不及思量太多,竟是全憑本能,毫不遲疑地上前擋在了那個被撂下的人面前。

    果然,越小四動作慢了一拍,又看到甄容竟然真的因為蕭敬先的話出手阻攔自己,頓時差點沒氣瘋,指著人的鼻子就大罵道:「你小子到底是哪邊的?」

    甄容歉然苦笑道:「郡王,對不住了,既然越九公子選擇了跟上去,那麼我只能選擇聽晉王殿下的話,暫時攔你一會兒,得罪了。」

    盡管明知道不論蕭敬先說什麼,越千秋一會兒回來時,十有八九還是會找自己商量,畢竟如今就只剩下了他們爺倆,越千秋怎麼也不至於真的撇下自己,可此時在形式上被撇下了,越小四還是要多郁悶有多郁悶。

    因此,他在氣惱地大吼一聲之後,立時就衝著甄容撲了上去。

    先拿甄容這臭小子出口氣再說,回頭再找越千秋算賬!

    越小四知道蕭敬先和他本質上並非一路人。而越千秋亦是明白,作為吳朝在北燕潛伏最深,也是地位最高的家伙,越小四和蕭敬先這個瘋子那交情恐怕只是明面上的。

    所以,此時此刻一聲不響地追在蕭敬先身後,直到郡王府後院一座最高的三層小閣樓上,眼見所有僕婢幾乎避如蛇蠍,他一個縱身躍到蕭敬先身邊,就沉聲說道:「現在沒有外人了,有什麼話還請晉王殿下盡快說,甄容未必能把蘭陵郡王拖很久。」

    蕭敬先側頭看著越千秋,他就若無其事地說:「最近上京城要清洗掉一大批人,而負責這件事的不是秋狩司,而是我,我會盡可能把那些有心南下侵攻的家伙一個一個拔除掉。」

    越千秋沒想到蕭敬先一開始說可以讓自己回金陵,此時竟然還吐出了如此驚人的話,那心情就和過山車似的,起伏不定。可他這兩天實在是吃驚次數太多了,這會兒索性不動聲色地反問道:「可這麼做對晉王殿下有什麼好處?」

    「很簡單,因為我的外甥在南邊。」

    越千秋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晉王殿下,你不是把那種鬼話當真了吧?別忘了當初是你自己來找我冒充你外甥的!」

    「我當初對你說,讓你勉為其難冒充一下我外甥的時候,並不是真的認為他活在這個世上。只不過是想要借機做一些平常就算我再瘋,卻也不方便做的事。可沒想到,皇上只是見到你,居然就生出了和我同樣的念頭,而且他還做得比我更徹底。」

    蕭敬先似乎並不在意越千秋是否在聽,聽了又是個什麼感受,只是自顧自地站在這蘭陵郡王府中的最高點,俯瞰著下頭的建築和人。

    「本來我可以只當是他和我郎舅之間的默契,但不久之前,我收到了姐姐,也就是大燕先皇後留給我的信。這樣的信每年都會有一封,唯獨這一次的不相同。」

    他沒有說自己如何看到那封信的具體細節,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姐姐告訴我,她在死前把兒子送去了南邊。」

    越千秋終於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有些煩躁地捂著腦袋:「我就不信她會在信上說把孩子送去大吳,然後交給我爺爺養了!」

    蕭敬先哂然笑道:「我又沒說那孩子就是你。」

    越千秋被噎得一愣,緊跟著方才如釋重負道:「不是我就好!」

    「但我也沒說那孩子就一定不是你。」

    越千秋被這繞口令的說法給氣壞了,可還不等他反唇相譏,卻不想蕭敬先嘴角一翹,仿佛非常愉悅地說:「但如果是你,那當然最好不過。姐姐也好,我也好,都更喜歡聰明人,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外甥是蠢笨如豬的家伙!」

    告誡自己別被蕭敬先這來來回回的說法給繞進去了,越千秋索性不理會剛剛這些話。

    「晉王殿下,就算你現在殺了那些主戰的人,可北燕如此之大,只要皇帝矢志南侵,還會湧現出更多的主戰派。你總不能每次都找現在這樣的借口殺人吧?再說了,北燕皇帝剛剛還對我說,他會真的把我塞東宮去,如果那樣,就算你晉王殿下,又怎麼可能把我送回金陵?」

    「很簡單。」蕭敬先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親自送你回金陵。」

    這親自兩個字再次把越千秋給震懵了。他使勁深呼吸了兩次,隨即使勁一把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結果疼得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晉王殿下你確定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臥槽,這家伙要叛逃大吳嗎?確定不是瘋了?

    「我有那麼閑嗎?」蕭敬先見越千秋滿臉你就是那麼閑的表情,他就淡淡地說道,「我知道,南吳給不了我晉王這樣的爵位,也給不了我兵權,更給不了我天大的財富,可那又如何?當年姐姐和我生在一個很大的家族,但只不過是邊緣人,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死了。」

    「沒有比男人更強悍更暴烈的她,也沒有我的今天。我的武藝,謀略,秉性,行事……每一樣都是跟著她學的,有她在,我只需要安安靜靜地活著,不用想其他的。可是她不在,我就等同於再也沒了鎖鏈,盡可自由自在去做我想做的事。現在,我那外甥比任何人都重要!」

    越千秋聽著這平靜卻囂張的宣言,只覺得自己有些牙疼。

    如果能把晉王蕭敬先帶回金陵去,哪怕徐厚聰在北燕越來越滋潤,一時半會死不了,他們此次出使仍然達成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巨大成就。可這樣一個瘋子到了南邊會帶來怎樣的驚濤駭浪,那就真的說不好了!

    他心裡猜到嚴詡和越大老爺的突然消失,恐怕背後還有其他的隱情,他如果貿貿然和蕭敬先達成了什麼協議或者共識,說不定反而會引起什麼不可測的後果。可是,蕭敬先這種真正肆無忌憚的性子,是他說不答應,就會什麼都不做的人嗎?

    說不定他不答應,人給他搗點什麼亂,那就倒霉了!

    而且,被北燕皇帝這樣一宣傳,他就算真的離開這裡回到金陵,不是北燕小皇子也是小皇子,黃泥拉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不把蕭敬先這麼一個家伙拉回去,還真有可能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處!

    「那我就姑且信你的話。」越千秋面色很勉強,口氣更勉強,「你想我怎麼做?」

    「接下來這幾日,你隨我左右,看我殺人。」吐出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要求之後,見越千秋只是皺了皺眉,卻沒問為什麼,蕭敬先心想和這樣一個聰明小子說話就是省事。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越千秋點點頭的同時,卻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行,但我有一個要求,到時候帶上甄容一塊去。」

    蕭敬先微微一愣,隨即大笑道:「你倒是把故弄玄虛這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好,就這麼說定了!若是蕭長珙有異議,你可以直接搬去晉王府。」

    要是那樣,某人恐怕也要發瘋了!

    這上京城再多一個瘋子的後果,那就不是精彩而是驚悚了……

    越千秋心裡這麼想,臉上卻笑了笑說:「晉王殿下要帶我去做的事情,皇上肯定樂見其成。皇上樂見其成的事,蘭陵郡王就算不樂意恐怕也會捏著鼻子認下,再搬家反而顯得刻意。對了,你還得先容我歇兩天。任憑是誰,遇到這樣的巨變,都不是那麼容易想通的。」

    「可以。」蕭敬先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我會放慢一點速度,兩天後,我在這蘭陵郡王府的門口等你。」

    當越小四終於發狠似的把甄容給撂在地上之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立時去找蕭敬先算賬,卻只見一條人影突然從圍牆上縱身躍下。發現是越千秋,臉色發黑的他不禁惱火地質問道:「那家伙呢?」

    「談妥了條件,晉王殿下自然回去了。」

    越千秋大步上前,先把甄容從地上拉了起來,還給這位昔日仇人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浮灰,這才轉頭看向了恨得牙癢癢的越小四道:「接下來,蘭陵郡王願不願意也和我談一談條件?」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9 19:43
第三百五十七章 越謀影至
      



    雖說無緣無故和人對拼了一場,哪怕沒有特別嚴重的內外傷,但各種青紫紅腫卻少不了,可甄容並沒有試圖過問晉王蕭敬先究竟和越千秋商談了什麼。尤其是在越千秋竟然擺明車馬要和那位蘭陵郡王蕭長珙談條件時,他在微微遲疑過後,就悄悄轉身離開了。

    越小四也顧不得甄容,惡狠狠盯著越千秋,好一陣子方才冷哼道:「到我書房來!」

    然而,當越千秋跟著那個滿身透著我煩著別理我氣息的家伙,踏入了那間所謂的書房時,他就忍不住愣了一愣,瞅了一眼外頭那層層密布仿佛生怕自己逃跑的侍衛,他用腳後跟把門磕上,隨即就沒好氣地說:「書架子層層疊疊,書就稀稀拉拉那麼幾本,這也叫書房?」

    「哪來那麼多廢話,北燕的話容易說,可北燕文字我好容易才認全,這還幸虧我冒充的是平安那個在山野之地長大的未婚夫,否則早就露出破綻了,誰還樂意翻這些破書?反正就是些從南邊翻譯過來的四書五經之類的東西,我還用得著看這些鬼畫符?」

    抱怨過之後,越小四就沒好氣地一拍扶手:「你小子趕緊給我說,到底和蕭敬先商量了什麼?凡事就把你老子撇開,你眼裡太沒我這個爹了!」

    見越小四這會兒大剌剌以父親自居,越千秋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轉述蕭敬先那些駭人聽聞的言語,而是輕聲說道:「我想先見見平安公主。」

    「呃……」

    原本滿身火氣兼且滿身是刺的越小四,此時卻一下子怔住了。一貫不喜歡做事拖泥帶水的他此時此刻竟是破天荒猶疑了一下,就連說話也沒剛剛那麼衝了:「怎麼在這關頭想起要見她了?眼下不是時候吧?」

    「如果聽了北燕皇帝的,日後只怕時時刻刻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恐怕沒機會再去見她了。可如果聽了蕭敬先的,將來更是得九死一生,更不會有那閑工夫去見她。好歹也是爺爺最想見一見的兒媳婦,我好容易來了一次北燕,要是再不見一面,我怎麼對得起爺爺?」

    雖說越千秋不提這也是去見名義上的母親,可自己連一聲爹都還沒收獲到,越小四當然更不會去埋怨這便宜兒子一聲母親都不肯叫。他眉頭大皺,甚至連質問越千秋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他的心思都有些淡了。

    他沉著臉足足思量了好一會兒,最終方才問道:「你確定真的要這時候去?不會太扎眼?」

    越千秋想都不想就堅持道:「我對蕭敬先說,任憑是誰,遇到這樣的巨變,都不是那麼容易想通的。讓他容我歇兩天。至於皇上那兒,我想你應該能糊弄過去。明天就去,想來有你陪著,別人暫時沒空盯我。至少對爺爺也好,對我自己也好,這一趟北燕走得都有個交待!」

    「算是我這輩子欠了你小子的!」越小四氣咻咻地迸出了一句話,隨即霍然起身道,「明天去就明天去,我先得入宮去討句話,否則誰敢帶你這個假太子出城……好好在府裡等著,不許亂跑!」

    眼看越小四大步離去,越千秋輕輕舒了一口氣。他倒不是不願意和越小四說,可蕭敬先所謀實在是太大,他也得好好消化這麼一件事,趁著去見一見那位在他心目中實在傳奇的平安公主,把心態調整過來。而且,他得先安撫好那些和他一樣被「扔下」的人才行。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和甄容還有剩下那些人,和當初的慶豐年等人境遇真的挺相似!

    當越千秋去安撫使團之中剩下的小狗小貓兩三只,越小四氣衝衝再次進宮的時候,老參堂內院卻一片安靜。這兩日此地迎來了好幾次官兵搜查,可卻因為尚在整修,再加上在這兒栽倒了一位親王兩位郡王的關系,每次官兵都是草草看看就敷衍了過去。

    此時此刻,嚴詡終於耐不住這死一般的寂靜了,重重一捶扶手就叫道:「這算什麼!自己人都騙,你還居然打昏了我和慶豐年帶到這來!」

    「要瞞過敵人,就得先瞞過自己人。」

    說出這句話的男子從書架背後的陰影中走出來,竟是個子高瘦的越影。見嚴詡滿臉不服氣,他面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說出來的話卻頗為犀利。

    「如果沒有你們這三個身份非同一般的人一塊出面,充當障眼法,一次兩次鬧出那樣絕大的風波,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其他的事情做得不會那麼順利。和上次劉戴二位將軍南歸帶的那四家不同,那兩位北燕軍中大將並不打算叛出北燕,投我大吳,只是不甘因廢太子的緣故被廢置終身。這些年來,北燕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實在是讓太多人忍無可忍。」

    嚴詡只覺得心裡也好,喉嚨口也好,全都噎得難受:「可這種事為什麼出發之前不早說?還有你們什麼時候把雲霄子和彭明這些老頑固也說動的?」

    「老太爺早就親自出馬見了青城掌門雲中子。彭明和其他幾個,老太爺一一見了。他們之前圍繞甄容的那些謀算看似天衣無縫,實則破綻百出,老太爺細細點明之後,他們自然心悅誠服放棄了。畢竟,憑一塊紋身就說甄容是什麼前朝廢太子之子的說法,太牽強。更何況,秋狩司連蕭王孫的名頭都瞎編出來了,足可見早有准備。從這一點來說,千秋做得很明智。」

    越影沒有回答嚴詡為什麼不早說,卻非常爽快地解釋了如何說動的那些相關人士。

    「此次若不是動用那些武林人士的暗線,那兩位大將軍龐大的家屬是不可能南遷成功的。現在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們才能豁出去和那位皇帝做一場。」

    見越影越說越有理,嚴詡非但沒釋然,反而更火冒三丈:「那你和越老太爺算無遺策,可為什麼獨獨把千秋留下?還有甄容和剩下的人!」

    「一來是因為有四老爺在,他總會想辦法護著千秋他們。」

    盡管對越小四是亦師亦友,越大老爺此時又不在,越影此時的稱呼卻顯得非常正式,一如既往把自己當成是越家的家臣,見嚴詡一臉少和我來這套的表情,他這才若無其事地說,「二來,和遷移那兩位的家眷相比,老太爺更希望能夠爭取一個人。」

    嚴詡脫口而出道:「誰?」

    「晉王蕭敬先。」

    見嚴詡瞬間倒吸一口涼氣,越影這才淡淡地說:「當然,如果不行,就憑你我,把九公子搶出來,卻也不是辦不到的。北燕皇帝就算再瘋,難道真的會隨便封一個太子?」

    嚴詡這才終於緩和了一點表情。他臉色微妙地看著越影,滿臉沒好氣地說:「虧我們之前還以為是為了徐厚聰來的,敢情全都被你們蒙在鼓裡!越大人呢,他也被騙了?」

    「自然是一視同仁,大老爺不知道,就連四老爺也一無所知。」越影微微一笑,隨即才若無其事地說,「大老爺昨天拜訪過的那些傾向於和我朝和談的北燕官員,此番恐怕要受到不小的連累。如果能見風使舵也許還能保住,若是不肯轉彎,只怕皇帝會大開殺戒。」

    嚴詡到這時候哪裡還不明白越老太爺的謀算,登時氣呼呼地說:「沒了這些心思冷靜的主和派,主戰派的勢力就會空前抬頭。然而,在國內叛亂的情況下卻硬是大打,後果就說不好了。既然北燕要打,小敲小打,不如含恨大打!我沒說錯吧?」

    越影淡淡地點頭:「沒錯。」

    嚴詡想到昨天在這兒醒過來後,遇到剛被老參堂「挖」過來當伙計的二戒時,某人那滿臉傻樣,他終於忍不住拍了拍額頭,良久才無精打采地嘆了一口氣。

    「好嘛,怪不得你說,天豐行整個賣了給鹹寧郡王,正好給竺大將軍添軍費……當然,剛剛接手覺得賺了大便宜的那位一定會捶胸頓足。可你別告訴我,老太爺也來了北燕!」

    越影見嚴詡挫敗得無以復加,他那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極其寡淡的笑容:「老太爺一把年紀了,想過來也過不來。他在竺大將軍那兒,隨時等著迎接各位出使北燕建功而還的英雄!」

    「屁的英雄,什麼都沒干也叫英雄嗎?」嚴詡氣得咬牙切齒,「千秋好歹還跟著那個北燕皇帝橫衝直撞,幾乎就被人當成了北燕准太子,我簡直就是白跑!」

    「暗線上縱使獲得了再大功勛,卻也要歸功於明面上承擔了最大風險的使團。」

    越影沒有給嚴詡反唇相譏的機會,淡淡地說道:「再說,誰說你白來的?哪怕如今前頭那半截全都做得還算成功,但如何脫離,如何按照千秋之前循序漸進的布置繼續給徐厚聰挖坑,全都還需要你。」

    見嚴詡果然面色更加霽和,越影心想越老太爺對嚴詡的心思真是摸准到了極致,等到又安撫了人幾句,把人留在屋子裡,他悄然出門時,就只見二戒正在院子裡和慶豐年小猴子說話。那個昨天被拎過來時還暈乎乎的和尚,這會兒卻是口若懸河,把兩小忽悠得團團轉。

    自從潛入北燕之後一直繃緊神經的他,此時終於稍稍覺得輕松了一些,卻有些遺憾之前倉促之下,沒法給越小四和越千秋留任何消息。畢竟,沒人想到皇帝利用這次突如其來的祭陵放出那樣的消息,引誘得一堆人為之瘋狂。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可如果是那對父子,應該不至於一味自怨自艾……

    他定了定神,避過那一大一小,等到前頭見到謝筱筱時,他方才拱了拱手說:「這次的事情雖說是杜兄托付,但如果沒有謝姑娘你和其他人竭力相助,也不會這麼順利。接下來恐怕還會有很多層出不窮的事,還請謝姑娘多包涵。」

    「影爺您客氣了。」謝筱筱嘴角一挑,客客氣氣地回禮,暗中有些犯嘀咕。

    越千秋那家伙可恨歸可恨,但給老參堂帶來的好處卻是實打實的。越千秋再加上蕭敬先送來的賠償,足夠蓋四個老參堂都有得剩!可就在她分心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了越影的話。

    「但接下來上京風雨飄搖,區區一個徐厚聰未必就能明哲保身,老參堂最好能另找一個更加穩妥的靠山。比方說,如今暫時讓九公子他們寄居的蘭陵郡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9 19:43
第三百五十八章 千秋和平安

    上京城中無數人頭落地,人心惶惶風雨飄搖之際,越千秋卻在這天一大清早,跟著越小四一行人低調地出了城。其實以越小四之前那段時間在上京城的招搖程度,只要出門就必定引人注目,絕對談不上低調,奈何如今局勢不同,他既然不在城裡,旁人就顧不得他了。

    就連秋狩司正使汪靖南,聽到下頭稟報說越千秋跟著蘭陵郡王出城了,他在發怔了片刻之後,也只是回了一個不予理會的手勢。

    畢竟,現在要緊的是完全發瘋了的晉王蕭敬先,君心難測的皇帝,他沒工夫去管手中並沒有兵權的蘭陵郡王蕭長珙,還有純粹只是誘餌的越千秋!

    沒看南朝使團突然化整為零無影無蹤,只剩下這寥寥幾個人,皇帝也暫時顧不得理會!

    盡管取得了皇帝的許可,以生怕蘭陵郡王府被狂躁的越千秋破壞為由,把人帶出城去別莊住兩天,可越小四還是小心翼翼地布下重重疑陣,而後從別莊金蟬脫殼,最終方才親自喬裝打扮駕了馬車,帶著越千秋這唯一一個乘客悄悄繞到了上京城北面的一處村莊。

    放棄了一貫用熟的坐騎白雪公主,越千秋本來是打算換一匹坐騎,依舊騎馬的,可在越小四的堅持下,他只能選擇了氣悶卻更加隱蔽的馬車。奈何這一路坐車的時間實在是很長,他在車上還睡了一覺,當下車的時候,他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不算,渾身肌肉也都在發僵。

    既然跟著越小四,他也沒費神去記地圖,也沒心思看風景,此時昏昏沉沉地腳踏實地之後,他第一時間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腿腳,隨即才環目四顧。直到這時候,他方才發現迎面一座大屋門口,竟是站著一個纖弱蒼白的女子。

    即便是以他的警覺,剛剛都沒有察覺到她的氣息,顯然,是人在馬車到來前就在了。

    那女子約摸二十四五,一身荼白色衣裙,柳腰纖纖,一雙輕煙似的淡眉,就連唇色也顯得頗為蒼白,乍一看去嬌怯得有些弱不勝衣,可多看兩眼,那眉間眼角的笑容,卻有一種怡然自得的舒心感覺。

    越千秋心中一動,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幾眼,下一刻,他就只見越小四大步衝上前去,直截了當將人抱在了懷中,竟是猶如逗小孩子似的打了個旋兒。

    面對這樣的舉動,那女子笑得極其開懷,甚至還在越小四背上擂了兩拳,只是那粉拳嬌弱無力,對越小四來說和撓癢癢的力度也差不了多少。

    見越小四竟然當著自己的面和人秀恩愛,越千秋只覺得著實辣眼睛,竟是忘了去計較這到底是哪兒,為什麼四周沒有旁人,只有這位他一直很好奇的傳說女主角親自站在他的面前。

    「怎麼帶別人來了?還當著人家的面這樣亂來?不怕被人笑話!」

    聽到這個柔和中帶著嬌嗔的聲音,再對比諾諾那個小魔女,越千秋只能感慨女不肖母。還不等他上前說什麼,就只見放下人的越小四用鼻子朝著他哼了一聲。

    「誰敢笑話咱們?這小子是專程來看你的,他要是敢說三道四,我就把他扔這陪你,讓他今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懶得理會那個信口開河的家伙,越千秋低頭看了看自己因為坐車而顯得有些皺巴巴的衣衫,連忙稍稍整理了一下,這才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道:「千秋見過平安公主。」

    「啊!」平安公主低低驚呼了一聲,緊跟著就松開了越小四的手,竟是上前親自把越千秋給攙扶了起來。

    松開手之後,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越千秋,這才松開了手,笑吟吟地說:「四郎常常吹噓,他家裡有個養子如何如何有趣,整天把你的名字掛在嘴邊,所以諾諾當初剛學會說話沒多久就會叫千秋哥哥。我還以為這輩子也見不著,沒想到竟然能見到你。」

    越千秋有些羞怒地狠狠瞪了滿臉壞笑的越小四一眼,這才有些尷尬地說:「公主言重了,千秋也沒想到此來北燕能夠見著您。」

    平安公主並沒有計較越千秋的稱呼,臉上滿是好奇:「你是聽到了我的死訊嗎?」

    越千秋頓時有點囧。他完全沒想到,平安公主這個病西施居然會如此毫不諱言死訊兩個字。可是,看到越小四一臉事不關己看熱鬧的樣子,他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他干脆揭穿道:「外頭的消息也就算了,可誰讓咱們這位駙馬爺竟然教諾諾逢人就說母親走了?結果我一上來就被諾諾騙了不說,她見誰都這麼說,害家裡一大堆人,還有師娘都陪著掉了無數眼淚!」

    平安公主側頭瞧了丈夫一眼,見他頗有些狼狽地回避了自己的視線,她就輕笑道:「四郎,你是怕諾諾回家被人欺負,所以才教她那麼說的?」

    「我也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南邊……可絕對不是咒你!平安,你要相信我!」越千秋見妻子就那麼似笑非笑,氣定神閑地看著自己,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說,「我這不是怕千裡迢迢突然送了個孫女回去,老爺子暴跳如雷嗎?」

    「公公是那樣容易發怒的人嗎?」平安公主臉上露出了更加濃重的好奇之色,竟是沒理會越小四,而是輕輕牽住了越千秋的手,「從前我都只聽四郎說家裡人如何如何,現在終於有個真正的家裡人過來,來,跟我進來說話,省得四郎老是一本正經地信口開河,一次次都把我騙得團團轉。」

    盡管平安公主的力氣不大,可越千秋幾乎是無法抵抗地被她拽進了屋子。可才剛踏進門檻,他就只聽得平安公主頭也不回地開口說道:「四郎你在外頭守著,我要單獨和千秋說話!」

    越千秋想也知道這會兒越小四會何等郁悶,心情不由得大好,對這位第一次相見的平安公主也不禁觀感大佳。和驕橫跋扈的大公主和十二公主相比,平安公主的言行舉止就猶如山間潺潺流淌的清泉,讓人怎麼都不會覺得局促。

    因此,當平安公主把他拉到軟榻旁邊,讓他就挨著她坐時,他猶豫片刻就爽快地坐了下來。他已經聽越小四說過和平安公主相識相知的那點經過,此時猶豫片刻就開口說道:「公主什麼時候知道他不是蕭長珙的?」

    聽到這個問題,平安公主漸漸收起了笑容,臉上有些迷茫:「四郎見面沒兩次就告訴我,他並不是真正的蕭長珙,我從前沒有想過這輩子能嫁一個喜歡的人,因此知道他對我是真心的,我就沒有放在心上。可他一直到那次從南邊回來,我又有了諾諾,他這才告訴我,他來自南邊。」

    「國家大事,我不懂,可我終究是大燕公主,一想到我就這樣引狼入室,那時候真的恨不得殺了他……可我又沒有那能耐,最多咬他兩口。」見越千秋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竟是對她翹起了大拇指,平安公主這才笑得眉眼彎彎,緊跟著表情方才黯然了下來。

    「北燕南吳,兩國鼎立百年,始終相持不下。四郎說,他沒奢望顛覆大燕,遇到我之後,建功立業的心思也淡了,只希望少打仗,能有更多的人家能夠像我們這樣太太平平過日子,邊境軍民百姓都能平安喜樂。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

    「這些年,因為我只是個病得沒人放在眼裡的公主,他這個駙馬在朝中得不到太多消息,很多事別人根本不會告訴他。其實如果不是有他,也許我早就死了。所以那次我病得真的快要離他而去時,我終於松口答應他,丟開平安公主這個身份,平平淡淡出來隱居。」

    越千秋沒有傻呆呆地去問,如果有一天兩國對壘,越小四要帶兵上戰場的時候,平安公主何去何從他甚至不能確定,越小四有沒有告訴過平安公主,當初那個肆虐北燕南面多郡的大寇真實身份為何。因此,知道平安公主更偏向越小四,那就夠了。

    他正在發呆,卻突然只聽平安公主問道:「千秋,能不能對我說說越家的事情?」

    越小四既然讓平安公主假死遁出上京,而且連真正的姓氏都告訴了她,此刻在外頭也沒有阻止他的意思,越千秋躊躇片刻,最終開口說道:「爺爺是個慈祥和善的人,但發起火來家裡每個人都老老實實的,他也是最精明狡猾的老狐狸,在朝中敵人很多,卻始終屹立不倒,你肯定猜不到,他老人家竟然會裝病坑人……」

    對於越千秋來說,爺爺的趣事那完全是張口就來,說都說不完,言語之間不知不覺就帶出了無與倫比的自豪和孺慕。而一牆之隔,正絲毫不講儀態地坐在門前台階上的越小四豎起耳朵聽著這一字一句,漸漸覺得那個活生生的老父親好似就站在面前。

    他很想回去,很想帶著媳婦一塊跨越這遙遠的地域距離,然後一家團聚,可這世上的事情要真的那麼輕易就好了。他就猶如一根釘在北燕最深處的釘子,拔出來時固然會讓北燕血流不止,可拔出來的釘子還能有用嗎?

    更何況,平安縱使從前在上京飽受冷眼,微不足道,如今在別人眼中固然已經是死人了,可她就真的願意跟著他去南邊,徹底地背叛國家?

    「爹,對不起……」輕輕從嘴裡吐出一句話,越小四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至少會把千秋這個孫子好好送回去孝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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