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203
V123210 發表於 2017-7-31 11:00
公子千秋 第三百五十九章慈母之心

    既然越小四取得了皇帝的許可,說是帶越千秋出來兩天,越千秋就準備實打實地在外頭呆足這兩天,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顧。

    當初他從金陵出發之後到國境線那段路程還好,畢竟是在本國國土上,頂多是應付一下各地官衙的那點小事,自從進入北燕,幾乎就是各種各樣的事件層出不窮,就算是金剛鑽一般強硬的心都吃不消,更何況他根本就沒那麼強大的心。

    雖說臨走之前越老太爺曾經提醒過那件事,可誰知道從蕭敬先到北燕皇帝,一個比一個神經病,從小皇子到準太子,硬生生往他頭上扣了那麼一頂帽子!

    所以,難得能夠出來享受兩天不受外界紛雜打攪的生活,越千秋自然非常珍惜。

    和平安公主閒扯家常之後,這位嬌怯卻不失陽光的金枝玉葉竟是站起身來,笑稱要去廚房做點心,越千秋苦苦攔阻卻攔不住,只能把人送到門口。眼見她真的進了東邊那像是廚房的屋子,他方才看向依舊坐在台階上不動的越小四,滿臉疑惑地問:「她真的會做飯做點心?」

    越小四輕哼了一聲:「從前當然是不會的,可和我在一起卻學了點,做菜她還不大拿手,各種點心花樣卻很不少。怎麼,你擔心她做得不好吃?不好吃你也得給我說好吃!」

    面對這麼個不講理的傢伙,越千秋越發懷疑一會兒端上來的是不是會毒死人的五彩點心。可話到嘴邊,他最終還是改成了別的問題。

    「這房子怎麼沒有別人,難不成你就讓平安公主一個人留在這裡?」

    「看不出來了吧?嘿,要的就是你們看不出來!」越小四得意地揚了揚眉,這才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因為這一整座山村都是我從無到有建起來的,外人若是過來,從一進村開始,就會受到最嚴密的監視。至於平安,她在這裡得到的是最大的保護,平日大家會輪番照顧她。」

    越千秋頓時不由得咂舌:「一整座村莊都是你的人?」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越小四更加神氣活現了起來,「這村莊在上京遠郊,原本是沒有的。我前些年把一些願意留在北燕的心腹和家眷逐步內遷到了這裡,戶籍等等全都做得天衣無縫,這次平安金蟬脫殼,這裡就正好派上用場。」

    雖說越千秋不得不佩服越小四大手筆,可他一點都不想誇這傢伙,免得人更加翹尾巴,當下又問道:「平安公主知道這 裡的人原本是做什麼?」

    「自然不知道。」越小四的臉這才稍微拉長了一些,看向越千秋的眼神就不那麼高興了,「你小子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哪能把什麼事都說出來?那樣她不得捶死我?」

    「就剛剛那兩拳頭,你挨上百八十也捶不死!」

    越千秋壞笑著損了一句,隨即立時往旁邊一閃,躲開了越小四那沒好氣的拳頭。他想了一想,四下張望了一下,找了一條最方便的路線,三下五除二上了房頂。

    等到攀上最高處的屋脊,雖說並不能把這座小山村盡收眼底,可看到裊裊炊煙,聽到陣陣鳥鳴,他只覺得心情須臾就輕鬆了下來。也不知道默立了多久,發現越小四也上來了,他就輕聲說:「這地方真不錯,安定祥和,如果天下到處都這樣,那就好了!」

    「我也想,只可惜那是做夢。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不過,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此言倒是一點都不假。從前也好,這次也罷,大吳和北燕分據南北,就算打起來也是旗鼓相當,禍害的還只是邊境的百姓,可如果是滅國大戰,那就不一樣了。」

    越小四自然而然地伸手攬住了越千秋,見小傢伙這次沒抗拒,他不由涎著臉說道:「千秋,和你打個商量,等到回頭走的時候,你能不能叫平安一聲娘?叫母親也行。你看,諾諾不在她身邊,我也不能常來,雖說她在這裡有很多人陪著,可終究還是難免寂寞……」

    他頓了一頓,自己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強人所難。越千秋是老爺子收養的,不是他收養的,從小到大,他這個名義上的爹,平安公主這個名義上的娘,什麼都沒做過,越千秋這次出使北燕,願意親自來看看平安公主,哪怕聲稱是代老爺子看兒媳婦,那也已經很難得了。

    讓這脾氣和自己有得一拼的小子叫平安公主一聲娘或者母親,哪是那麼容易的?他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撈到一聲爹呢!

    儘管心裡覺得希望渺茫,可越小四還是用期冀的目光死死盯著越千秋。

    聽到越小四聲音越來越輕,其中分明帶著懇求的意味,又見人盯著自己,越千秋最初沉默不語,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當看到東面那廚房門口的門簾打起,緊跟著,那個纖弱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線中時,他突然一言不發地從屋脊跑下,到了屋簷邊上時方才縱身一躍。

    三兩步來到平安公主的面前,見她手中捧著一個黃楊木條盤,條盤上是五個攢珠似的四寸許白瓷碟子,裡頭赫然是五色點心,他連忙伸手幫忙接了過來。

    儘管每個白瓷碟子中都只有三塊點心,份量並不重,但平安公主剛剛端出來時,確實覺得有點沉。見越千秋直接從自己手裡接過了那沉甸甸的木條盤,她不禁笑道:「千秋,這一路過來那麼遠,你一定是餓了吧?一會兒村裡的鄰舍會過來幫忙做飯,你先吃點心墊墊飢。」

    越千秋瞅著那幾個白瓷碟子,端詳好一會兒方才問道:「這麼快就拿出這麼多點心,您難不成早就知道我們來,所以特意做好的?」

    此時聽到越千秋問點心的事,平安公主不禁笑道:「每天閒來無事,就做些東西分送給大家,我哪裡能未卜先知猜到四郎會帶你來!其實就連麵粉也都是別人幫我和的,我就是最後做一些事情,說是我做的,其實我也就只有最後幾道工序自己動手,也真沒用。」

    說到這裡,她輕輕把耳畔一絲亂發捋到了耳後,隨即低聲說道:「諾諾從前最愛吃這些,我卻三天兩頭生病,從來都沒有給她做過。如今會做了,別人吃了都說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我 興,可她終究是吃不著了。沒想到四郎帶了你來,我總算沒白學,你先嘗嘗……」

    她還沒把話說完,就只見越千秋那空著的左手隨手撈起一塊點心,直接塞進了嘴裡。見其鼓著腮幫子,三兩下就吞了下肚,她不由得有些期待地問道:「好吃嗎?」

    越小四這會兒也已經追了過來,正在旁邊虎視眈眈,越千秋原本打算不論再難吃也違心地說好吃,可此時此刻真的品嚐了那塊松子酥,他只覺得從舌尖到唇齒再到喉嚨到心底,每一處都是甜的。

    看著平安公主那期盼回答的眼睛,他就笑著點頭道:「娘,很好吃。」

    平安公主不由得怔住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稱呼,面對那張笑吟吟的臉,她忍不住想到了一直在面前養大,如今卻隔了萬水千山的女兒。她顫抖著伸出雙手摸了摸越千秋的臉,等意識到那不是小不點似的女兒,而是剛剛才第一次見面的養子,她方才自知失態地放下了手。

    可她臉上綻放的笑容卻沒有黯淡下去。她笑著拽著越千秋的胳膊,猶如兒子回歸時炫耀手藝的母親似的,眨了眨眼睛說:「你覺得好吃就好。我做的是松子酥,杏仁餅,鬆糕,仙桃糕,還有鮮花餅,你一會兒都嘗嘗。就怕你吃了,一會兒晚飯都吃不下。」

    「娘放心,我是大胃王,來多少吃多少,保準一口都不給別人剩下。 」

    越小四瞠目結舌地看著越千秋左一聲娘,右一聲娘,叫得平安公主心花怒放,神采飛揚,連自己都根本顧不得理會,只笑吟吟地拽著越千秋進了屋。等到門簾落下,他忍不住在自己額頭使勁拍了一巴掌,心中悔之不迭。

    他怎麼就忘了這小子最最狡猾,要是讓人真的把平安公主給哄得團團轉,以後他怎麼混?

    這小子……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塞了滿肚子點心,等到晚上吃飯時,越千秋一看到滿桌子山野時鮮就覺得飽了。眼見想要坐在自己和平安公主當中的越小四被攆去另一邊坐,而那位初次見面的金枝玉葉一次次挾菜恨不得挾得把他面前那碗堆出尖來,他在覺得壓力山大的同時,心情卻說不出的好。

    原來,諾諾那小魔女性格是遺傳自越小四……

    如果平安公主再生幾個性格和她這麼舒心愜意的孩子就好了!

    想到這裡,被越小四強灌了好幾杯的他忍不住對平安公主說道:「娘,等你把身體養好,不如努力給諾諾添個弟弟妹妹,諾諾現在是家裡平輩中最小的,她很想當一回真正的姐姐。不過可得記得一定要自己教,千萬別讓人越俎代庖,我可不想再碰到一個開口就說是我童養媳的妹妹。」

    平安公主沒想到竟然會被越千秋調侃,先是為之一愣,隨即雙頰緋紅,等看到越小四氣得拍案而起,不管不顧追打越千秋時,她才撲哧笑出聲來。沒等那父子倆有個較量的結果,她就笑吟吟地說:「四郎從前自然是戲言,可千秋你如果願意,我覺得這也很好。」

    眼見越千秋瞠目結舌,結果被越小四一把抓了個正著,她竟是飲了一大口熱酒,面上越發豔若桃李,那笑容更是明媚而燦爛:「千秋,謝謝你開口叫我一聲娘。等你日後回去見著諾諾,記得告訴她,娘吩咐她以後一定要聽千秋哥哥的話,不許再聽她爹胡說八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7-31 11:00
公子千秋 第三百六十章 夢醒之後見肅殺

    在那座沒有成群婢僕,沒有庭院深深的房子中住了兩夜,品嚐了各種田間地頭剛剛收上來的瓜果蔬菜,現場宰殺的雞鴨,河裡捕撈上來的鮮魚,甚至是泥鰍、黃鱔、田雞……每一頓飯都吃得肚子滾滾圓的越千秋,卻不得不再次踏上回上京的歸途。

    一大清早上馬車前,他見送行的平安公主面上雖笑著,可卻明顯有些依依不捨,他突然大步走上前去,竟是一把抱住了她,隨即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等著您以後跟他回金陵。」

    平安公主萬萬沒想到越千秋竟是會來這一下,一下子整個人都僵住了。等到她反應過來時,他卻已經鬆了手,隨即頭也不回走到馬車前鑽進了車廂。看到越小四先是瞠目結舌,隨即就怒氣衝衝的氣惱樣子,她終於笑出聲來,輕輕把手招了招。

    越小四氣不打一處來地上了馬車,一甩韁繩出發之後,他就頭也不回地抱怨道:「就不該帶你小子來!只花了兩天就把你娘給哄得昏頭轉向,你小子簡直天生地會討女人歡心!」

    車裡的越千秋把腦袋伸到車窗外頭,對著平安公主搖手告別,隨即方才沒好氣地打了個呵欠:「什麼女人緣,上次徐厚聰還教訓我說,就我那對女人的生硬態度,才不會有女人看上我。我哪裡比得上你,到哪都招蜂引蝶,有那樣好的媳婦了,居然還惹得大公主和十二公主投懷送抱!」

    越小四一氣之下,差點把車輪絆在石頭上了:「你小子別污衊我!什麼投懷送抱,我明明是每次看到她們都避之惟恐不及!」

    「可你避成功了嗎?沒有!而且你現在是人人眼中的黃金單身漢,以後要脫身到這裡和平安公主見面更是不容易,你難不成一直都把人放在這裡?」

    越千秋連珠炮似的反問了一連串問題,發現外頭的越小四啞口無言,他這才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說:「不管你回去還是不回去,有些事情都是得多想想的!」

    猝不及防之下被越千秋說得一愣一愣,越小四卻須臾就反應了過來,氣得反唇相譏道:「你小子能不能好好回去還說不準呢,居然拿我開涮?我敢把平安送回金陵去,你有本事護著她南下嗎?沒有就給我少囉嗦少逞能……」

    他罵著罵著,卻覺得有些不對,等再豎起耳朵傾聽時,卻發現身後的車廂裡竟然傳來了陣陣呼嚕聲。愕然的他趁著前頭都是直路,回轉頭撩起車簾探頭一看,卻發現越千秋赫然已經舒舒服服躺了下來,這會兒蜷縮成一團,還正在那打鼾。

    見這小子竟然撩撥完之後就假睡來敷衍自己,越小四氣得肺都快要炸了,可當發現越千秋耳朵眼裡好像塞了東西,再一看分明是堵了兩邊耳朵,意識到人是嫌棄自己聒噪,他更是恨得牙癢癢的。

    雖說他大可跳進車廂裡,好好揪住這小子的耳朵給點厲害瞧瞧,可想到這兩日平安公主那暢快的笑聲,紅潤的面色,他還是最終僵硬地扭回了頭,一把放下了車簾。

    「臭小子,看在你哄得你娘大笑開懷的份上,我不和你一般計較!」

    車裡堵了耳朵裝睡的越千秋聽到這話,忍不住撇了撇嘴,可想到那個沒有半點公主傲氣,和善好相處,第一次相見就讓人不自覺生出好感的平安公主,他最終沒有再去刺越小四。

    躺在這顛簸的馬車裡,想到暫時下落不明的嚴詡和越大老爺,慶豐年和小猴子等人,他漸漸生出了幾分睏意,不知不覺真的進入了夢鄉。

    「喂,你小子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快給我起來了,再不睜眼小心我把你拎下來!」

    當越千秋被這吵得不得了的聲音給驚醒時,他揉揉眼睛支撐著坐起身,映入眼簾的赫然是越小四那張臉,他頓時打了個呵欠,不大高興地問道:「天亮了?天亮了也不該勞煩你蘭陵郡王來叫我起床啊……」

    越小四額頭青筋爆出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把腦袋湊了過來,一字一句地叫道:「天亮個屁!已經回城了,晉王殿下來收債,你再不醒醒,我可以讓人舀一瓢井水來讓你醒醒腦子!」

    回城了……

    越千秋這才從半夢半醒中徹底甦醒了過來。他左右看了看,意識到自己還坐在馬車裡,便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往前頭鑽下了車。

    發現車廂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他就知道越小四定然是在那座掩人耳目的別莊重新換了馬車,至於他怎麼會睡得那麼死,說不定人家直接給他點了安神香之類的。既然他對越小四完全沒有任何防備之心,沒發現被人「暗算」了也不奇怪。

    此時此刻,已經看見蕭敬先的他徹底活動了一下腿腳,又來了兩次深呼吸,這才走到了蕭敬先跟前,仰著頭說道:「晉王殿下,現在就走嗎?」

    「想通了?養精蓄銳了?」

    「那當然!」越千秋回了個燦爛的笑容,眼神中沒有半點猶疑,「等回去拿上我的刀,隨時就可以走。」

    「很好。」蕭敬先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把人和刀帶上,然後跟我走!」

    越小四眼見之前被自己抱著兩輛車之間轉移時,都睡得和死豬似的一動不動,還呢喃叫過一聲爹的越千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他忍不住輕輕用指甲掐了掐掌心,第一次覺得這年紀不大的小傢伙著實很堅強。

    換成他是越千秋,會那麼堅定不移地相信老爺子嗎?

    約摸一刻鐘之後,甄容身背寶劍,跟著換了一身衣服的越千秋一塊出來。兩人一個清逸出塵,一個氣勢凜然,往蕭敬先面前一站,蕭敬先竟是難分主從,不由得哂然一笑。他卻並沒有任何評述,只是淡淡一點頭道:「走吧,我拖了兩天,現在正好去抄家殺人!」

    越小四眼睜睜看著那一大兩小離去,有心想要厚臉皮跟上去,可想想越千秋在那山居兩日間說的那些話,想想自己聽說蕭敬先竟然聲稱打算叛了北燕去大吳的驚悚,他最終使勁按捺了這一重心思。

    他不但不能跟去,而且還要想辦法和蕭敬先劃清界限,免得異日被其連累。而要做到這一點,他現在就不能如同木頭人似的呆在這裡,而是需要進宮去陳情,順便賣一個人情。

    抄家殺人這種事,越千秋沒吃過豬肉,可至少看過豬跑雖說只是看影視劇然而此時自己親自經歷,而且竟然是他曾經大鬧過的長樂郡王府,那種千般滋味在心頭的感覺別提多微妙了。眼見團團圍住王府的乃是禁軍,他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次秋狩司真的靠邊站?」

    「之前那麼多人圍攻競陵,禁衛在宮門前攔阻皇上,趁夜叛亂……發生了一樁樁一件件這麼多天大的事情,秋狩司卻事先未曾發覺,而且宮中禁軍竟然也有不少作亂,不管是為了還沒洗脫的嫌疑,還是為了別的,汪靖南都只能暫時靠邊站。」

    嘴裡說著這若無其事的話,蕭敬先卻往左右做了個手勢。隨著兩個手持大斧的健壯軍士上前,三兩下就將緊閉的王府大門劈開,他才沉聲喝道:「素服跪者免死,如有反抗者,殺無赦!」

    甄容勒馬跟在越千秋身側,此時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能夠清清楚楚地察覺到,四周圍有不少眼神悄悄關注著自己,想來絕不是因為別的,只會是因為他肩頭的那個紋身,只會是因為他是跟著越千秋和蕭敬先一同來的。

    就在他聽見內中慘叫不斷,刀劍交擊聲不絕於耳,於是微微色變,心中分神的時候,他卻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千秋,甄容,下馬,隨我一塊進去。在門外等著沒什麼趣味,還是進去看看的好!」

    看到越千秋毫不猶豫地躍下馬背,緊隨蕭敬先身側大步進入長樂郡王府,甄容哪敢猶豫,慌忙一躍追了上去。等到踏入王府大門,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裡儘是橫七豎八的王府護衛。

    儘管上一次他和慶豐年小猴子跟著越千秋,還有徐厚聰等禁軍一同來這裡「討債」,也曾經在這裡打得一大群王府護衛人仰馬翻,可那時候他們下手都相當有節制,敵人傷而不死,可眼下那大片大片的血泊卻無疑表明,這地上除卻死者就是重傷垂死者,就連能輾轉呻吟的輕傷者都少!

    相形之下,越千秋上次在老參堂門前那條大街上大開殺戒,初陣就砍人如切瓜砍菜似的殺了十六個人,此時此刻又不是自己親自下手,因此心理還算穩定。然而,越過屍橫遍野的前院,一路往裡走,發現一路竟是死傷不斷,他的臉色就漸漸變了。

    終於,在踏進第三道門時,他忍不住問道:「晉王殿下既然是奉皇命來這兒的,長樂郡王府的護衛為什麼還要負隅頑抗?這不是找死嗎?」

    「因為我從前名聲不好,這兩天的名聲就更不好。」

    蕭敬先挑了挑眉,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毫無溫度的笑容:「我從前就有殺掉束手就擒俘虜的先例,而且之前兩天,已經有一座公主府被我殺了個屍橫遍野,就連駙馬也是一劍穿心,所以小元子想不開,他這些狗腿子當然就更加想不開。」

    你這個瘋子!

    越千秋在心裡大罵了一句,緊跟著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些禁軍呢?本來不用殺進去的,現在卻要一路殺進去,總會有傷亡,晉王殿下不怕他們有怨言?」

    「你錯了,他們求之不得。」蕭敬先步伐緩慢,竟是彷彿閒庭信步一般,「因為我早已有言在先,只要平定了待查抄的府邸,許他們隨意抄檢一刻鐘,我才會清點家產,造冊登記。至於他們殺掉的人,回頭都算他們的功績,你說他們會不會賣力拚殺?」

    直到這時候,甄容方才終於忍不住質問道:「那難道不會誤傷無辜?」

    「我已經說了,素服跪者免死。如果有素服者被殺,那事後我查問起來,自然絕不容情。可如果不想服軟,想和我硬頂,那麼我也只能大開殺戒。」說這話的時候,蕭敬先竟是還輕輕拍了拍甄容的肩膀,發現少年整個人都僵硬了,他這才含笑說道,「有些事,習慣了就好。」

    越千秋看到甄容那分明流露出驚悸的眼神,他只能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

    事到如今,有那功夫同情別人,他還不如好好去琢磨一下蕭敬先準備如何離開北燕!
V123210 發表於 2017-7-31 11:00
第三百六十一章招搖

    當越千秋跟著蕭敬先,在斜照的夕陽之下來到了長樂郡王府最深處,也是他上次抄藥庫時完全沒踏足過的那塊王府最要緊區域時,他就只見那座外表富麗堂皇的屋宅門口,裡三層外三層圍著幾十名禁軍。然而,門前卻沒有半個守衛的人影,只是大門緊閉。

    當看到走在前頭的蕭敬先時,立時有一個禁軍匆匆迎上來,低頭行禮道:「晉王殿下,裡頭應該就只有長樂郡王一個人,他不肯出來!」

    蕭敬先擺擺手讓人退到一邊,不慌不忙上得前去。隨著他的腳步,四周圍漸漸鴉雀無聲,就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在這種一片寂靜的環境中,就只聽他淡淡地說道:「小元子,你打算硬挺到什麼時候?學人投環自盡?仰鴆酒自殺?舉火自焚?還是有什麼新花樣嗎? 」

    他的聲音分明不大,可這個院落中每一個人卻彷彿覺得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一時間不論是懾於這位晉王近來的殺戮無度也好,那喜怒無常也罷,大多數人都本能地低下了頭,生怕把蕭敬先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然而,就在蕭敬先身邊的越千秋卻不至於有這樣的擔憂。

    他和長樂郡王姬元元發生過不小的衝突,可那是他找人家茬,不是人家找他的茬。而且,因為從人手裡撈到了大筆賠償,在他眼裡這位就是送財童子。此時此刻,眼見當初被蕭敬先信手拾掇的皇子又黴星高照,他甚至有點可憐這傢伙。

    在蕭敬先說完話許久之後,屋子裡傳來了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晉王舅舅,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是想爭東宮,可我也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麼我就爭不得!父皇悄悄回城,阻攔的禁軍又不是我指使的,憑什麼要查抄我的王府,憑什麼要抓我!」

    「就憑你的野心和你的能力太不匹配!就憑潛入競陵的人裡頭有你一份!」

    蕭敬先甚至連聲線都沒有多大變化。發現屋子裡的人彷彿被噎著了,半晌也沒有隻言片語,他就冷冷說道:「破門進去,把人給我拖出來!」

    隨著他這吩咐,禁軍們再不猶疑,爭先恐後地往前突入。在之前的清查中,那些但凡對蕭敬先的命令存有質疑,又或者猶疑不前的人,全都被一擼到底,其中就有曾經一路護送了南朝使團到上京,據說和秋狩司關係密切的偏將吳鉤。

    所以,在殺雞儆猴的效果之下,就只見一個個禁軍如狼似虎地破開門窗衝了進去,那精緻的雕花窗格也好,那華美的門庭也罷,在刀劍斧鉞之下,全都化成了各式各樣的殘片,被人肆意踐踏。

    在屋子裡傳來了陣陣痛呼、呵斥以及刀劍交擊聲之後不多久,一個人就被架了出來。

    儘管上次越千秋還一擲匕首劃傷了長樂郡王的臉,後來蕭敬先又把人的臉拍得又紅又腫,可此時此刻,當越千秋看到這位鼻青臉腫的北燕皇子時,他還是有些意外。彷彿是被當頭甩過兩巴掌,又或者是被人用刀背砸過臉,這會兒人雙頰腫得老高,形象和豬頭已經差不離。

    「為……什……麼……」

    當長樂郡王被架到蕭敬先跟前時,兩個禁軍才一鬆手,他就完全癱軟在地,好半晌方才竭盡全力仰起頭來,卻只是吐出了含糊不清的三個字。

    還是他身邊的一個禁軍小心翼翼地說道:「晉王殿下,卑職等人並不是故意傷了長樂郡王的,是他一手拿著刀,一手拿著毒藥,一見我們進來又是抹脖子又是喝毒藥,我們阻攔不及,下手這才重了一些……」

    「我知道,不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嗎?」蕭敬先呵了一聲,竟是在長樂郡王面前蹲了下來,微微揚了揚下巴,「你若是真的想拿出點骨氣來,就學你姐姐陳國公主,當初汪靖南帶人去賜死她,她直接一把劍抹了脖子,臨死前那痛訴皇上偏心逼死兒女的聲音,甚至大得連左右鄰居都能聽見。你要真想尋死,會讓他們有機會攔下你?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長樂郡王臉色雪白,竟是無法抵擋蕭敬先的目光直視。他本能地避開那眼神,茫然四顧,當看到越千秋時,眼神猛地一凝,竟是發瘋似的跳了起來,揮舞雙手就朝越千秋抓了過去。

    別說如今長樂郡王才剛被制止他自殺的禁軍打了個半死,就算人還生龍活虎,越千秋也沒把人放在眼裡。可在越小四「金屋藏嬌」的那座山村中住了兩晚上,越千秋這會兒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心腸有點軟,因此明明可以一腳把人踹開,他卻選擇往後跳了一步。

    而就是越千秋這麼輕輕一躍,本來就心智狂躁精疲力竭的長樂郡王,便因為往前一個撲空,跌了個狗啃泥,看上去就彷彿對越千秋伏地叩拜一般。

    站穩之後的越千秋見長樂郡王這般狼狽,不禁沒好氣地說:「姬小八,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你去質問你爹,你找我幹嘛?」

    「你不來上京,萬事都好好的,我不找你找誰!」長樂郡王終於迸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隨即就彷彿咬到了舌頭一般痛呼一聲,繼而竟是又奮力吐出了一句話,「憑什麼你這個外來的狗雜種能佔盡便宜!」

    在北燕呆了這麼久,越千秋的北燕語自然已經能夠聽說毫無問題,此時聽明白雜種兩個字,他剛剛那僅有的一絲憐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個箭步竄上前去,一腳將長樂郡王踹翻在地後,竟是衝著對方的腮幫子惡狠狠就是一腳。

    在這毫不留情的一腳之後,長樂郡王慘嚎一聲,嘴裡也不知道斷了多少顆牙齒,頓時痛得直打滾。而旁邊那兩個原本想把人挾制住的禁軍,也不禁被越千秋這勢大力沉的一腳給震得一哆嗦,交換了一個眼色後乾脆後退了幾步。

    儘管他們剛剛對長樂郡王也下手挺重,可那是因為制止人自殺,也算是事急從權。可南朝使團失蹤了那麼多人,皇帝已經下旨各州府嚴格查緝的情況下,越千秋這個留下來的竟是跟著蕭敬先出現,作風還是這樣張揚跋扈,那麼外頭流傳的那消息恐怕真有幾分準。

    如果不是有恃無恐,越千秋敢這樣對待一位皇子嗎?

    「已經敗得像條狗了,你居然還敢用這樣的字眼激怒我!」越千秋一把撈住了長樂郡王的領子,反手又甩了兩個耳光過去,這才惡狠狠地罵道, 「憑什麼?呵,你就是個沒本事沒骨氣還沒口德的狗屁皇子而已,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你知道你父皇是怎麼評價廢太子的?」

    「你父皇說,當初立太子,不是因為他能力卓絕,也不是因為喜歡他,更不是因為忌憚他們背後的勢力有多大,只是想著東宮裡有個人就能省點聒噪。你呢,連讓你父皇省點聒噪的本事都沒有,連死的勇氣和骨氣都沒有,還有膽子罵我?滾去照照鏡子,看看你什麼德行!」

    聽到越千秋罵出狗屁皇子四個字,蕭敬先頓時哈哈大笑,上前就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笑容滿面地說:「罵得好,不愧是我外甥!」

    越千秋頓時身子一僵,不用看都知道左右那些人是何等目光。他沒好氣地想要拍開蕭敬先的手,可蕭敬先的武藝和越小四不分伯仲,他掙脫了兩下也沒能掙開。還沒等他開口否認那所謂的外甥之說,就只聽蕭敬先徐徐開口說道:「押上人走吧,然後給我查點他的家產。」

    儘管蕭敬先沒有說要堵住長樂郡王的嘴,可剛剛聽到外甥兩個字,兩個禁軍再次上來架起完全如同一灘爛泥似的長樂郡王時,卻還是妥帖地先往人嘴裡塞了一團破布。不但如此,四周圍那些禁軍在悄無聲息地魚貫退出時,也不知道多少人悄悄拿眼睛去偷瞥越千秋。

    晉王蕭敬先只有一個親姐姐,其他的堂姐妹根本不放在眼裡,他怎麼可能有外甥?

    等人一走,顧不得甄容還在,越千秋斜睨蕭敬先道:「你故意的?」

    「是又怎麼樣?」蕭敬先絲毫不在意,隨即竟是側頭看著甄容道,「前前任太子妃算是我的遠房堂姐,如果我願意,也可以把甄容當成我外甥。最近這段日子,我們越是招搖,皇上越是會覺得,你們已經深陷泥沼不可能跳出去,這不是很好?」

    甄容也是天資聰穎的人,儘管今天看似沒自己什麼事,可越千秋帶上他,蕭敬先也沒反對,他心裡當然少不得狐疑,而此時此刻聽到蕭敬先的話,他終於生出了一個驚駭的念頭。

    越千秋和蕭敬先莫非真的達成了同盟?在只剩下他們這寥寥幾個人,幾乎談不上握著任何籌碼的情況下,為什麼蕭敬先還肯站在他們一邊?

    一瞅甄容那表情,越千秋就知道那個聰明傢伙恐怕已經浮想聯翩了。因為事關重大,他至今也只和越小四通過氣,此時就衝著甄容喝道:「甄師兄,記得從今天開始改口,直接叫他舅舅。不是要招搖過市嗎?那就索性招搖個夠!」

    「沒錯,你們兩個都叫我舅舅最好。」蕭敬先眼睛完全瞇縫了起來,那雙鳳目幾乎成了一條線,當轉過身來的他走到越千秋身側時,突然微微側了側身子,用只有越千秋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呢喃道,「千秋,這世上不是只有你爺爺才會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說到這裡,他便直起腰道:「明天去查抄天豐號,記得早睡早起。」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31 19:31
第三百六十二章 父子滑頭鬼
   



    當唾沫星子亂飛的蘭陵郡王蕭長珙那番長篇大論的陳詞終於告一段落時,不論是皇帝身邊侍立的赫金童,還是今日也在長樂宮的徐厚聰,全都如釋重負。兩人全都切身體會到,這位寵信不下於晉王蕭敬先的新貴有多難纏。

    蕭長珙這竟然是來告狀的,還是告蕭敬先的狀!

    皇帝一直都支著右頰淡淡聽著,此時方才漫不經心地問道:「朕讓你去監秋狩司,你卻不放在心上,還借口替朕看著越千秋,省得他在這節骨眼上搗亂,拆了你的王府,於是提溜著人跑出上京兩三天。現在你又說蕭敬先行事欠妥,又打什麼鬼主意?」

    「晉王殿下殺人太多了,縱使皇上不想看到那些礙眼的人,讓他這樣一味殺下去也不是好事。」越小四說到這裡,就瞥了一眼徐厚聰,見其回避自己的視線,可垂落下來的雙手卻分明捏著拳頭,他就笑著說道,「讓徐將軍去給晉王殿下做個幫手,提醒他一下如何?」

    皇帝頓時心中一動,緊跟著就似笑非笑地說:「長珙,你好像很看重神箭將軍啊?」

    「能夠下決心幾乎把整個門派都搬來北燕的人,當然值得信任。」越小四說得大大方方,頗有一種光風霽月的豪氣,「畢竟,晉王殿下調動的是禁軍,神箭將軍也是帶的禁軍,如此兩批人也好彼此有個呼應。」

    「你倒是敢說!」皇帝隨口一喝,「之前禁軍也有通敵叛逆的,被你這麼胡亂一分派,這禁軍三將軍就只剩下汪楓一個,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子,能面面俱到嗎?」

    不能的話汪靖南干嘛內舉不避親推薦自己兒子?不能的話你為什麼用他?

    越小四在心裡吐槽連連,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禁軍的事務是不能輕忽,但小汪將軍也不是無能之輩,反正秋狩司事情不多,讓他老子給他拾遺補缺總是可以的。再說了,赫五爺閑著也是浪費了人才,讓他去禁軍之中好好整頓一下,那不是最好?」

    甚至連皇帝都一度認為,蘭陵郡王蕭長珙之所以硬是要把徐厚聰塞到蕭敬先那兒去,是想要搭一個跳板,趁機染指禁軍,可如今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他不由得大為意外。同樣始料不及的赫金童則是在愣了一愣之後啞然失笑道:「郡王倒是會支使人,那你呢?」

    「我當慣了閑人,王府裡又有越千秋那個難纏的小鬼,憋屈透了,所以打算出城散散心。」說到這裡,越小四就嬉皮笑臉地說,「還請皇上給臣放個十天半個月的假。」

    「駁回。」見下頭那個懶散家伙頓時一張臉拉得老長,皇帝卻皮笑肉不笑地說,「朕還怕你和那兩個面上老實,實則包藏禍心的家伙一樣,一離開上京就聯絡兵馬舉叛旗了!」

    饒是在北燕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越小四還是險些沒覺得一顆心蹦出了嗓子眼,幾乎認為自己身份敗露。好在他是非常有急智的人,只微微一愣就叫起了撞天屈。

    「皇上怎能懷疑臣一片赤膽丹心!那兩位大將軍是曾經帶過兵的,臣就是在邊境上見機行事平過叛,這個郡王都來得要多僥幸有多僥幸,又沒有半個兵馬,有那本事嗎?」

    見人竟然在那扮委屈,皇帝終於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朕隨便一說,你竟然還當真!關鍵時刻,這上京城少不了有能力的可靠人。你之前說的那幾條照准,至於你自己……蕭敬先既然在前頭殺人,你就在後頭好好安撫一下人心。不說別的,老大和小十二和你鬧翻這事有多少貓膩,你以為朕不知道?」

    越小四頓時啞口無言,隨即軟磨硬泡討價還價了一陣子,終究還是怏怏答應了。而等到垂頭喪氣的他和喜出望外的徐厚聰一塊退下,赫金童忍不住上前問道:「皇上,蘭陵郡王這好像是在籠絡神箭將軍?」

    「這麼明顯的事,朕還會看不出來?」

    皇帝不以為然地眉頭一挑:「他根本就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這就比很多人只會背後鬼鬼祟祟的強多了。再者,禁軍也好,秋狩司也好,此次這人頭滾滾落地的清查也好,他全都不肯沾手。你看錯人了,這小子不是相當權臣的料,他就是個大滑頭!」

    赫金童沒想到皇帝竟然給出了這樣一個評價,呆了一呆方才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他如果不是想要和晉王殿下爭權,何苦把徐厚聰推出來?」

    「你終究還是小看了他。也是,他在上京城這麼多年始終不顯山不露水,所以看走眼也不奇怪。好了,既然有他陳情,你正好順理成章去把禁軍給朕好好篩查一遍。」

    見皇帝只說他和別人小看了蕭長珙,卻不說為什麼這是小看了人,赫金童不敢亦不能多問,只能答應之後匆匆告退。畢竟,他從前固然臨時管帶過禁軍,可如今要立時把當初埋下去的那些人重新啟用出來,然後篩查清洗,那還要花費無數功夫。

    而且,他實在是不明白,那兩位叛將如今是魚入大海,皇帝為什麼只顧著清洗上京城中的權貴大臣,而沒有指定人去派兵平叛,仿佛有意坐視叛軍坐大似的。

    當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時,皇帝卻嘆了一口氣。

    之所以說蕭長珙是大滑頭,是因為他已經完全看出來了,那小子不是和蕭敬先爭權,而根本是和蕭敬先劃清界限!和發瘋起來不管不顧的晉王蕭敬先比起來,蘭陵郡王蕭長珙那張揚跋扈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的卻是世故圓滑,趨利避害的真正內在。

    對於他來說,這沒什麼不好接受的。因為,瘋子就意味著不可控,可聰明人就不一樣了!

    「樂樂,沒有你,朕真的很寂寞……」

    感覺人生寂寞如雪的,是孤家寡人似的皇帝,並不是越千秋。所以,夕陽西下時出門,滿天星鬥時回到蘭陵郡王府,好歹混了一頓還不錯的「工作餐」,他一面噴著酒氣一面扶著甄容的肩膀,嘴裡自顧自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話。

    「今天查抄長樂郡王府,那些禁軍就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明天去查抄天豐號,那些禁軍還不得翻天?這北邊和南邊真是都一樣,官匪一窩!」

    就算知道越千秋是借著酒勁指桑罵槐,甄容還是不禁苦笑。

    徐厚聰覺得南吳那些文官壓制武人,可一旦徐厚聰在北燕站穩了腳跟,如若還有別的武林門派打算叛逃北上,難道徐厚聰會覺得歡欣鼓舞嗎?還不是一樣會想方設法加以遏制,避免別人來奪權分權?這年頭最最黑的就是官場。

    所以,官匪一窩這四個字,確實在南在北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可他剛扶著越千秋進了王府大門,就只聽側裡傳來了一個聲音:「越九公子自己是南吳越相爺的孫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如今到了北燕,搖身一變又成了坊間流言中的嫡皇子,將來的東宮太子,卻還指摘別人官匪一窩?」

    聽到這個譏誚的女子聲音,越千秋不由得愣了一愣,緊跟著便心中一陣狂喜。

    終於來了!竟然是老參堂的那個謝……謝什麼來著……

    他使勁晃了晃腦袋,意識到自己雖說是為了迷惑蕭敬先,可終究喝了不少,此時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竭力讓頭腦冷靜下來。

    而在這時候,他旁邊的甄容已經看到了從門房閃出來的那個倩影,搶先叫道:「可是老參堂的謝姑娘?你怎會在這蘭陵郡王府的門房裡?」

    謝筱筱見越千秋醉眼迷離地瞥了自己一眼,隨即就垂下眼瞼,仿佛是完全醉了似的,不由得一陣著急。可當看見越千秋那垂落在袖子外頭的右手隱秘地對自己招了招,意識到這家伙是裝的,她不禁如釋重負,同時卻也好笑他的無時不刻不演戲。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大大方方地說:「我是來求見蘭陵郡王的,但聽說郡王進宮之後,還沒回來。」

    此話一出,越千秋頓時朝她看了過去,呵呵笑道:「來見蘭陵郡王?我在宮裡聽人說老參堂從來不攀附權貴,怎麼現在改作風了,打算投到王府門下?我倒勸你,別打錯了如意算盤,要知道,這兩天附庸在那些王府門下的商號和鋪子,被查抄了不知道多少……」

    盡管明知道越千秋說這話是故意的,謝筱筱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善意的提醒,提醒而已。」越千秋一面說一面咧嘴笑了笑,隨即開口衝著門房那邊探頭探腦的兩個門子叫道,「喂,讓美人獨坐門房等人,是不是太煞風景了?好歹把人請到裡頭奉茶也好啊!當然,我代表不了你們郡王,你們也可以當我沒說過這話……」

    他說著就直接把整個人壓在了甄容身上:「甄師兄,走,反正不關我們啥事……」

    眼見越千秋撩撥完人就要溜之大吉,甄容倒是有些過意不去,連忙對氣鼓鼓的謝筱筱說:「謝姑娘,越九公子若是說話得罪,我替他給你賠不是……」

    「他說的話,你賠什麼不是!」謝筱筱恨得牙癢癢的,「他這張嘴真是恨不得讓人撕了他!」

    甄容哪裡知道越千秋和老參堂那點貓膩,此時見越千秋竟是閉眼裝打鼾,他就更加無奈了,想了想干脆彎腰把越千秋給背了起來,歉意地對謝筱筱點點頭後匆匆往前走。

    可他還沒走幾步,卻只聽背上那家伙用說夢話似的口氣嘟囔道:「半夜三更跑來見那家伙一個單身男人,你家裡人也太放心了……」

    這一次,別說甄容,就連王府那兩個門房對視一眼,也全都覺得越千秋這是成心在氣人。謝筱筱更是一下子被越千秋撩撥得完全炸毛,一個箭步衝上前就往越千秋的肩膀抓去。

    「臭小子,我今天豁出去也要好好教訓你不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 19:44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好男也要和女鬥



    如果眼下是真醉,越千秋自然避不開這一抓,可他到底只是裝醉,此時此刻他根本不用其他的閃避方式,只是直接從甄容背上滑落了下來,謝筱筱這含恨一抓,頓時抓錯了人。

    看到甄容肩頭衣衫崩裂,緊跟著還留下了五指爪痕,謝大小姐頓時完全呆住了。哪怕那個被她誤傷的少年只是苦笑著用手捂著肩頭,甚至硬氣得連哼都沒哼一聲,她還是覺得雙頰如同火燒,又羞又怒,眼圈都有些氣紅了。

    「你……你……你太過分了……」

    越千秋自己同樣有些傻眼。謝筱筱會武藝,他是知道的,可甄容那是什麼功夫,就算是他猝不及防之下從人背上滑落下來,甄容居然會沒躲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抓?

    見謝筱筱轉身要走,他靈機一動,竄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沉聲喝道:「剛剛是我說話不好聽,我道歉!可你傷了甄師兄,就想一走了之嗎?」

    他一面說一面惡狠狠地瞪著四周圍那些看熱鬧的門子和下人,隨即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既然是來拜訪蘭陵郡王的客人,人我領進去了,等蘭陵郡王回來之後,讓他到我那兒去要人!哼,想看我的笑話,全都給我記著!」

    見越千秋一手推著甄容,一手拽著謝筱筱,竟是氣咻咻就橫衝直撞闖進了王府,兩個門子和聞訊趕過來的僕役面面相覷,最終誰都不敢攔。

    雖說南朝使團此次出使顯然是別有用心,如今皇帝已經下旨通緝攔截,可越千秋的身份簡直是個無與倫比的大坑,誰敢得罪這位身份莫測的南朝六品朝奉郎?

    一路長驅直入到了自己那個院子,越千秋就長長舒了一口氣,見甄容正好回過頭來,和個大秤砣似的沉甸甸推不動,他就沒好氣地叫道:「甄師兄,還杵在這兒干嘛?趕緊和我進屋去,我給你上點藥包扎一下,小心感染!」

    原本就盯著越千秋那只爪子的謝筱筱頓時咬緊了嘴唇,簡直氣急了。什麼叫感染……她一沒下毒,二沒用很大的力氣,只不過沒想到越千秋這麼刁滑而已,這才傷著了別人!

    甄容頓時苦笑道:「九公子,只是一點皮外小傷而已,我自己會處置,你不用小題大做……」

    越千秋沒想到甄容會說出小題大做四個字來,頓時有些尷尬。他撓了扭頭,最終干笑道:「那你自己趕緊回屋子去上藥包扎,這丫頭交給我,一定給你討回公道來!」

    甄容只覺得一陣頭疼,可他和越千秋打交道,那真是次次占下風,此時不得不用歉意的眼神瞅了謝筱筱一眼,最終匆匆離去。確定腳步聲漸漸遠去,人真的已經走遠了,越千秋這才如釋重負。緊跟著,他就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憤怒的聲音。

    「你還要抓著我到什麼時候?」

    越千秋這才醒悟過來。他不慌不忙松開手,隨即就理直氣壯地說:「之前是我醉得糊塗了,話說得不好聽,但我那話也沒有完全說錯。蘭陵郡王現如今是單身一個,你家裡就沒有長輩嗎?要你一個來見他!萬一羊入虎口豈不是糟糕透頂?」

    他的聲音很不小,謝筱筱一氣之下,卻也忘了自己此行的正經目的,忿然叫道:「用不著你教訓我,我不是第一天出來行走了!想當年我在林子裡挖人參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

    「往臉上貼金了吧?我怎麼聽說采參客從來都沒有女人的?」

    聽到越千秋這反唇相譏,謝筱筱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一拳砸向了越千秋面門,卻見其微微後仰避開要害,卻是左肩往後一拉,隨即直接向前一推,竟是用肩頭接下了這一拳。眼見自己竟然打中了,她不禁遽然色變,剛剛那滿心怒氣有一多半變成了驚疑。

    這家伙上次在老參堂門外殺人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軟腳蝦的!

    「你……你怎麼不躲……」

    「廢話,不讓你消消氣,你能聽我好好說話嗎?」越千秋先是說話極輕,隨即就大聲嚷嚷道,「好啊,你打了甄師兄,竟然還打我……雖說好男不和女鬥,可我今天要破例了……」

    越千秋一面嚷嚷一面衝著謝筱筱低聲叫道:「趕緊的,上房頂打一打,然後趁機說話!」

    剛剛滿腹的委屈和不忿,可面對越千秋這番言行,謝筱筱終於覺得,和這家伙慪氣實在是不值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就朝越千秋攻了過去,卻是招式半真半假,只想著萬一這家伙還是不把她放在眼裡,那就好好教訓一下他。

    頃刻之間,兩個人在院子裡交換了幾招,繼而就躍上了牆頭,而後又竄上了房頂,又從房頂打到了後頭一棵茂密的大樹上。有了這枝干遮蔽,越千秋就輕松多了,一面對謝筱筱打了個暫時停戰的收拾,他就一面隨手當起綠化破壞者,不時打斷根根枝條。

    「我師父和大伯父他們是不是躲在老參堂?」

    謝筱筱沒想到越千秋一張口就問到了最關鍵的點子上,不由得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謝天謝地!

    越千秋只覺得連日來壓在心底的那塊巨石倏然搬開,整個人都一下子輕松了下來。他沒有回答謝筱筱的反問,而是笑著問道:「師父讓你帶什麼話給我?」

    想到當時嚴詡見自己時,那心急如焚,顧慮重重的樣子,話裡話外全都是擔憂越千秋認為被拋下後會有什麼怨憤,就連越影也是不無囑咐,讓自己一定要把話說透,安撫好越千秋,可此時此刻見越千秋蹲在樹干上,那張臉上滿是欣喜,她突然覺得這家伙沒那麼可惡了。

    難怪那兩位都這麼寵這小子!

    「越大人已經不在上京了,只有嚴大人帶著兩個小的在我那兒,他讓你別擔心,他絕不會拋下你的,另外還有……」謝筱筱突然很想看看越千秋吃驚的樣子,故意拖了一個長音,有心想賣個關子。可下一刻,越千秋再次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剛剛還在她對面那根樹干上的越千秋突然竄了過來,敏捷地落在了她的身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是不是影叔也來了?」

    「你怎麼知道?」

    謝筱筱幾乎是下意識地迸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那句話,見越千秋咧嘴一笑,小白牙仿佛還會反光,她須臾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當下按捺了好奇和驚疑,低聲說道:「沒錯,就是影爺把嚴大人他們送到老參堂的。」

    「我就說嘛!」越千秋長舒一口氣,輕輕抓了抓下巴。嚴詡的秉性他是最清楚的,這麼大的事情萬萬瞞不住他這麼久,也只有越影拿著老爺子和東陽長公主的「金牌令箭」突然出現,強勢鎮壓,再加上絕對鎮得住場子的武力,嚴詡方才會不得不無奈聽命。

    「你剛剛說是來找蘭陵郡王的,難不成除卻捎話讓我放寬心之外,還有要事見他?」

    盡管嚴詡一提到越千秋就眉飛色舞,滿臉我徒弟天下第一的驕傲,謝筱筱也知道越千秋確實是武藝高強,膽大包天,可此時此刻發現一直都被他帶著節奏,她難免還是難免有些沮喪。可她也知道這樣的說話機會很難得,因此在越千秋一個眼神過後,少不得又假打了兩招。

    「影爺說,如今乃是上京多事之秋,老參堂區區一家商戶,很難做到不偏不倚,所以建議我們投靠蘭陵郡王。」盡管老參堂並不僅僅是自己的,可謝筱筱還是滿臉不情願,「這些權貴大多都是一丘之貉,貪得無厭,只怕這樣一來,沒兩年老參堂就要改姓蕭了!」

    放心,老參堂一直都會姓越……嗯,雖說一直都有杜白樓和謝十一爺的股份……

    越千秋知道越影並沒有透露那最深層次的隱情,當下安慰道:「放心,蕭長珙雖說不是什麼好鳥,但至少不是巧取豪奪的人,占便宜也不會占到底。至少,他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新貴,這次上京城風波再大也牽涉不到他……」

    擺事實講道理之後,他眼看兩人在這棵樹上糾纏的時間已經太長了,微微沉吟片刻,就開口說道:「還請謝姑娘回頭帶個口信給影叔和師父,就說……」

    因為事涉蕭敬先,而且太過重大,他本待含糊一點,可想到越影尚且毫不顧忌地住進了老參堂,他就直截了當地說:「就說晉王蕭敬先已經表露了意願,說是他想去南吳。」

    謝筱筱本待替越影帶話給越千秋,讓其設法爭取蕭敬先,可聽到這話,她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這就好比睡覺時卻有人給你遞枕頭,哪有這樣的好事?

    「不過,這也有可能是蕭敬先想要引蛇出洞,把影叔和師父他們釣出來,所以留一兩個人接應我就行了,蕭敬先這兒就全都交給我。我這些天會日日跟著他,盯死了他的一舉一動,所以你回去轉告影叔和師父,不要再隨便和我聯絡,以防露出馬腳。」

    謝筱筱終於姑且消化了這個極其不可思議的消息。可還不等她詢問蕭敬先叛逃南吳的理由,就只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大吼。

    「越千秋,誰給你的權力隨意帶走來拜訪本王的客人?快把謝姑娘給我交出來!」

    面對越小四這中氣十足的聲音,越千秋不由得生出了一種錯覺。

    被越小四這麼一叫嚷,他怎麼就好像變成了欺男霸女的紈绔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 19:45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得已


    這一夜,謝筱筱成功送了兩成老參堂干股給蘭陵郡王蕭長珙,回去之後,她先對越影和嚴詡原原本本說了越千秋那番話,隨即就忍不住大為感慨。

    「那位蘭陵郡王倒是上京城中難得明事理的北燕權貴,根本不像外間傳聞那樣難相處。」

    嚴詡正在震驚於蕭敬先那匪夷所思的打算,一時倒沒注意到自己當年的狐朋狗友在謝筱筱口中得到了明事理的稱贊。

    而越影卻仿佛任何時候都不會吃驚,此時反而開玩笑道:「蘭陵郡王在上京城是人人都知道的乖張性子,沒想到卻對謝姑娘另眼看待,這可真難得。」

    謝筱筱雖說才認識越影幾天,可卻還是第一次見人開玩笑,顯見心情非常不錯。她倒不會錯認為人家攛掇她攀龍附鳳,使勁咳嗽一聲就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因為越九公子實在是太……太有性格了,住在人家的王府裡,卻還和蘭陵郡王關系鬧得很僵,於是……」

    當她有些不大自在地說今天又和越千秋打了一場,而蘭陵郡王蕭長珙在得知此事後,立時對她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親切和厚待,一應條件照單全收,連討價還價都沒有,她看到嚴詡還在那攢眉沉思,越影反而臉色如常,她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頭。

    「蘭陵郡王還誇我巾幗英豪,不畏強權,我那時候都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琢磨著,他是不是因為我和越九公子起衝突,這才擺出那般姿態?說來越九公子那演戲的功底實在是爐火純青,起頭我險些被他說的那些話給氣死,可後來我才想通了……」

    嘴裡這麼說,謝筱筱心裡卻在想,能教出越千秋這種滑頭鬼的越老太爺,到底是何等樣狡猾的老狐狸?

    越影淡淡聽著謝筱筱講述此行的一應經過,贊賞之後又謝了她這一趟辛苦,把人送走,他回轉來,看到嚴詡還在那絞盡腦汁地思量著什麼,他便在人肩頭輕輕拍了一巴掌,隨即沉聲說道:「不用費心多想千秋的身世,他是老太爺的孫子,你的徒弟,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嚴詡頓時愕然抬頭,緊跟著就站起身來,用斬釘截鐵的口氣說:「影爺,有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只要不是說,你想留下來接應千秋,那什麼都好商量。」越影見嚴詡那張臉頓時僵成了苦瓜,他就輕聲說,「我之前沒想到蕭敬先竟然也有南下之意,可現在千秋既然讓人送來了這樣及時的消息,那麼,上京城中就不用再留太多人了……」

    「可你之前還說我留下有用的!」嚴詡雖說知道越影並不是一個容易說服的人,可還是忍不住大聲抗辯道,「影哥你不能過河拆橋,出爾反爾!」

    「除非你能保證,到時候一切都聽九公子的。」越影看到嚴詡瞬間瞠目結舌,他便似笑非笑地說,「畢竟,如今他是坊間熱議的小皇子,未來的東宮太子,被蕭敬先提溜著殺人抄家,四老爺也在他身邊,你們兩個消息不對等,他比你知道的多太多了,所以只能他指揮你。」

    嚴詡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雖說徒弟一直都很可靠,但當師父的要處處聽徒弟的,他實在是覺得師道尊嚴糊了一地,如今越影的這個理由還算勉強可以接受。

    他連忙點了點頭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什麼說定了,我還沒說完呢!」

    越影看到嚴詡聽到這話直接拉長了臉,他卻當成沒瞧見,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九公子同意,你到時候爭取和蕭敬先直接見一面,然後判斷一下他的南投之意到底是真是假。雖說這有一定的風險,但不論是對於九公子,還是對你,又或者是對老太爺和大吳,都很重要。」

    嚴詡這次立時露出了滿臉正色,毫不遲疑地說:「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越影很清楚,嚴詡表面上看起來衝動莽撞,實則卻並是很有腦子的人,只不過在沒有背負沉重任務的時候,人就懶散得很,如同算盤珠子撥一撥動一動,不肯動腦筋。此時最重要的事情已經說完了,他正想要安慰嚴詡兩句,卻不想嚴詡竟然搶了先。

    「影哥,我只想問一件事,老太爺此次如此大的謀劃,就沒有想到小四嗎?我看這安排,分明是想要小四繼續呆在北燕……」

    見越影的眼神明顯波動了一下,嚴詡猶猶豫豫地打了個頓,但還是低聲說道:「小四孤身在外十幾年了,才回過金陵一次,老太爺分明很想他,為什麼就不能想想辦法讓他回去!」

    沉默了一會兒,越影才嘆了口氣道:「官家重長子,百姓疼么兒,老太爺雖說有四個兒子,但就和千秋自小在鶴鳴軒長大一樣,四老爺也是在老太爺跟前長大的,如果可以,老太爺自然希望早些和他團聚。但現在時勢恐怕不允許,尤其是在蕭敬先有意南投的時候。」

    嚴詡一下子就明白了越影的弦外之音。跑了一個蕭敬先,對於北燕皇帝來說,恐怕就已經到了暴怒瘋狂的邊緣,如果再跑一個蘭陵郡王蕭長珙,只怕那位皇帝就會徹徹底底發瘋了。

    而且,如果越小四聰明一些早點和蕭敬先劃清界限,那麼只會在蕭敬先走後爬到更重要的地位。這對於吳朝來說,簡直是難以抵擋的巨大誘惑!

    可老太爺就真的甘心做出那樣的犧牲嗎?

    他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可越影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他沒辦法反駁。

    「更何況,四老爺的個性,你是最清楚的,異日回到金陵之後,縱使皇上賞他高官顯爵,酬他在北燕潛伏十數年之功,可他還能干什麼?那些文官武將,是能容得下他參政議政,還是能容得下他躍馬橫刀,領兵殺敵?」

    嚴詡登時啞口無言。尤其是想想自己在金陵城就是閑人一個,他更是耷拉了腦袋。

    「這世上,橫亙在親情和思念中間,那些不能忽略的障礙和不得已,實在是太多了。」

    這一夜,越千秋也是輾轉難眠。尤其是得知嚴詡如今正在老參堂,他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來覆去打了多少個滾。相信師父不會丟下他是一回事,知道人是被打昏了強行帶走,如今一心一意惦記著他,那又是另一回事。可想到越影也在,他忍不住趴在床上眯起了眼睛。

    他對謝筱筱說最好只留下一個人接應他,那回頭留下來的是師父,還是影叔呢?雖說師父一定會強硬地要求留下,可影叔會不會答應?如果師父留下影叔離開,影叔又會去什麼地方?大伯父先走一步,現在人到哪了……

    既然就是怎麼都睡不著,他干脆一骨碌爬起身,隨便披了件衣服就去打開了門。

    之前送走了十六個人回國,嚴詡和越大老爺又帶走了慶豐年和小猴子,偌大的一個使團如今剩下的沒幾個人了,再說他和越小四說話也不會在這院子裡,故而就把甄容等人全都挪了過來。此時此刻,他一開門就發現,這大晚上的,甄容居然正呆呆站在院子裡。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就只見甄容轉過身來,發現他時,對方好像頗為意外,隨即非常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九公子也沒睡?」

    雖說從前算是有仇,可如今同舟共濟,兼且還有點同病相憐,越千秋就趿拉了鞋子啪嗒啪嗒走上前去,好奇地問道:「睡不著,所以來吹吹風,你呢?」

    「嗯。」甄容點了點頭,隨即苦笑道,「明天真的要叫晉王一聲舅舅嗎?」

    「我就是說說而已。」越千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過。反正我連北燕皇帝阿爹都叫過了,也不在乎天上掉下來一個舅舅,反正也不是我吃虧。」

    甄容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就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頭也不抬地說:「我真的很佩服你,同樣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現在面對的還是這樣復雜的險境,竟然還能這樣不管不顧,不慌不忙……」

    「真不慌不忙我就不會睡不著了!」越千秋呵呵干笑了一聲,在甄容身邊坐了下來,「至於你說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因為我不感興趣!不管我真正的父母因為什麼原因把我丟了,可丟了就是丟了,再重要的原因也蓋不過結果,所以我只認為自己是爺爺的孫子。」

    見甄容不做聲,他就反問道:「你呢?你師父青城掌門雲中子對你不好嗎?你覺得如果是你的父母,能比他對你更好?」

    甄容被越千秋這連續三個反問,問得作聲不得。他心情異常復雜地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師父對我很好,可就是因為太好,從小到大就有師兄弟嫉妒我,私底下說我是師父的私生子,那時候我氣得都快發瘋了……」

    「我給你說個故事。」

    越千秋突然打斷了甄容的話,自顧自地說:「爺爺最初抱我回去的時候,別人都以為我是我爹的私生子。可我七歲的時候,爺爺無意中對人說漏嘴,說我是被他從路上撿來的。這下子,本來就看不慣我的人瞧不起我不說,後門口更是來了個自稱我舅舅的人……」

    談起當年往事,越千秋只覺得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見甄容聽得極其專注,他在說完之後,竟是直接躺了下來。

    「我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想,對我來說,生恩不如養恩。如果以後真的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要是他們當年不得已把我送走,也許我會去看看他們,但他們別想憑著父母的身份對我指手畫腳。可要是他們因為什麼狗屁倒灶的原因故意丟了我的,那休想我認他們。」

    甄容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把心一橫問出了一直壓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問題:「那如果你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那不是最好?」越千秋稍稍側了側身子,似笑非笑地說,「說實話,我完全不想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世,最好沒人來煩我!」

    因為從他睜開眼睛後,除卻那個丁姓婦人,就碰到了爺爺,那才是他新一段人生的開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2 19:47
第三百六十五章 灑脫



    「看,蘭陵妖王來了!」

    「什麼蘭陵妖王,那現在已經是晉王了!」

    「小聲點,知道這幾天人家已經殺了多少人嗎?聽說長樂郡王府的那條街,所有人全都被他殺干淨了,王府裡的血直到晚上還在往外流!」

    「可今天晉王殿下為什麼跑這裡來?這條街上沒有什麼達官顯貴吧?」

    盡管宵禁令尚未解除,但之前不許官民百姓出行的禁令卻已經解除了,此時此刻,因為看到那招搖的開路人馬而匆匆忙忙避到大路兩旁的人們議論紛紛,很快,就有人認出了蕭敬先身後策馬徐行的那兩個少年,議論的中心人物頓時變了。

    「那就是南朝的越九公子?沒想到啊,這麼多龍子鳳孫爭了半天,最後便宜了他。」

    「那不還是傳聞嗎?皇上又沒真的下旨承認那就是當年皇後生的小皇子!」

    「什麼傳聞,他都叫過皇上阿爹了,難不成你以為皇上堂堂大燕天子,隨便認兒子的?」

    「另一邊那個少年聽說肩頭有一個青狼紋身,據說也是咱們大燕皇族之後!」

    「你們說說,這都叫什麼事。明明是咱們大燕皇族,怎麼會一個個都跑到南朝去了?」

    身為練武之人,越千秋從前非常自豪自己的武藝身手,耳聰目明,可此時此刻,他卻恨不得拿什麼東西把耳朵堵住。他實在覺得很費解,就憑晉王蕭敬先昔日那蘭陵妖王的名聲,如今又在上京城裡再次殺了個血流成河,如此凶名在外,還有人敢在道旁看熱鬧外加議論?

    至於說他和甄容的……也同樣很煩人,這就如同蚊子在耳邊嗡嗡嗡,拍還拍不到似的!

    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北燕人,再加上我行我素慣了,干脆策馬又上前了兩步,直截了當地對蕭敬先問道:「抄家殺人這種事,在北燕百姓眼裡卻是看熱鬧的好機會?」

    「嗯?」蕭敬先挑了挑眉,往左右看了一眼,鳳目中便流露出了幾分笑意,卻是不緊不慢地說,「別人比如秋狩司抄家殺人我不知道,但我出來抄家殺人,從來是不禁尋常百姓窺視,而且也不會因為蒼蠅蚊子在耳邊嗡嗡叫就大開殺戒。殺人的刀要用在該用的地方。」

    越千秋一時難以確定蕭敬先的意思,是凡夫俗子不值得動刀?還是要愛惜尋常百姓?可蕭敬先都沒工夫和那些竊竊私語的路人計較,他再不耐煩也是白搭。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只能努力去想昨天越小四說,已經把徐厚聰推薦給皇帝用來制衡蕭敬先的事。

    如果皇帝答應了,徐厚聰人呢?怎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話說如果徐厚聰都能在此番大事中摻一腳,秋狩司卻靠邊站了,汪靖南和秋狩司的其他頭目心裡又會是什麼滋味?越小四雖說到現在還沒正兒八經地跑去秋狩司履行職責,可人今天說是奉旨安撫上京城中權貴,總會去秋狩司的。頭頂壓一座大山,汪靖南受得了?

    還有那位追隨某位杯具的三皇子前往金陵的秋狩司副使樓英長,不知道這會兒怎樣了。如果爺爺不在金陵,某些思想僵化的官員會不會讓這家伙有可趁之機?

    越千秋正在那浮想聯翩,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個聲音:「千秋,到了。」

    他立時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發現自己赫然已經停在了天豐號門前。而掌櫃帶著兩個小伙計匆匆迎出來,滿臉的惶恐和戰栗,他不禁若有所思打量了三人幾眼。

    昨天時間緊迫,外加擔心外人窺出端倪,謝筱筱沒來得及對他傳遞太多消息,他還不知道天豐號老早就已經出手轉賣,真正屬於南吳的人手撤得一個不剩。

    可是,在越影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上京城的情況下,他並不擔心那條隱秘戰線出問題。要是連這點料敵機先都做不到,那還是影叔嗎?

    所以,眼下他就仿佛完全不知道這兒有什麼貓膩似的,一派氣定神閑的架勢。

    「晉……晉王殿下……」迎上來的大掌櫃仿佛連牙齒都在打顫,話語中竟是帶出了幾分哭腔,「您光臨小號,可是……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吩咐。」蕭敬先眼皮子都沒眨一下,淡淡地說,「我是來查抄天豐號的。」

    盡管猜到過這個最壞的可能性,可那大掌櫃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但此時聽到這話,他終於再也站不住,跌跌撞撞後退了兩步,隨即就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說:「晉王殿下,小的只是這天豐號雇佣的掌櫃,鹹寧郡王做了些什麼,小的一概不知啊!」

    「誰說我今天來查抄天豐行,是為了鹹寧郡王來的?」蕭敬先的眼睛再次微微眯起,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刀子一般,「秋狩司查到,天豐行乃是南吳在我大燕上京的一處據點,不但傳遞情報,而且盈利的錢財又會流入南邊,這等資敵的行為,形同叛國!」

    此話一出,甄容首先嚇了一跳。他本能地去看越千秋,卻見今天又換了那匹白雪公主作為坐騎的越九公子滿臉的若無其事,沒骨頭似的靠在小母馬的脊背上,一臉看熱鬧的戲謔。

    面對鎮定的越千秋,他立時覺得剛剛乍然生出的擔憂煙消雲散,就連四周圍的目光都不那麼刺人了。

    和甄容與越千秋相比,那個大掌櫃就沒辦法鎮定了。如果說鹹寧郡王謀逆,他這個給人做事的還能夠用完全不知情來搪塞,那麼,天豐行一旦被證明是南吳的據點,他這個大掌櫃還怎麼脫罪?他扶著此時此刻顫抖不已的膝蓋,恨不得立時暈過去,卻又不敢暈過去。

    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為了圖謀天豐號大掌櫃的位子,聽人攛掇走通了鹹寧郡王府的路子,把這家這些年蒸蒸日上的商號給吞了下來,現在看來,他也許是上了那位灑脫交權的前任大掌櫃的大當了!

    彷徨無計的大掌櫃徒勞地勉力抬起頭來,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反駁蕭敬先的救星,奈何人人都閉口不言。就在這時候,他終於看到了蕭敬先身側的越千秋和甄容,登時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把心一橫就開了口。

    「晉王殿下如果說我天豐號和吳朝有涉,那為何不問問您身邊那兩位公子?他們難道不是南朝使團的人嗎?」

    眼見又被人賴上了,越千秋不禁很想嘆氣。可聽到這句話,他此時已經完全確定了,下頭這個遇事就想要攀咬他人,謀求自己減罪甚至於脫罪的家伙,絕對不曾經手和吳朝那邊的聯系。既然沒有這樣的顧慮,他就直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端詳著這家伙。

    蕭敬先仿佛沒有發現四周圍無數目光都集中在越千秋和甄容身上,側頭問道:「千秋,阿容,人家讓我問你們,你們怎麼說?」

    越千秋伸手示意甄容先不要說話,自己策馬緩緩上前,最終竟是越過了蕭敬先,直接到了那大掌櫃面前。見他雖說仍舊跪在地上,身子卻竭力挺得筆直,仿佛要顯出膽量和骨氣,他就再次身子往前傾了傾,笑吟吟地問道:「你說你不知道天豐行是什麼背景?」

    大掌櫃自知自己已經騎虎難下,咬咬牙說道:「沒錯!」

    「那真巧,我也不知道。」

    越千秋見對方完全懵了,他就頭也不回地說:「晉王殿下,一來是不知者不罪,二來是沒必要浪費時間在小嘍啰身上。既然要查抄天豐號,找到它和大吳有涉的證據,那就趕緊派人進去封存賬本吧。我也很好奇,秋狩司一口咬定是吳朝據點的天豐號到底有什麼秘密。」

    「那就如你所願。」蕭敬先大手一揮,立時就有兩列禁軍飛快地衝進了店鋪之中。這時候,他才輕描淡寫地說,「除卻這總號之外,上京城內的兩處分號,還有大燕其他各州府的分支,我已經傳下令去一並查抄了。當然,天豐號中要緊掌櫃和管事的家裡,也都派了人去。」

    話音剛落,一個突兀的聲音就接了上來:「晉王殿下如此周密,實在是讓人佩服!」

    隨著這話語,就只見禁軍分開一條道來,不多時有人帶著兩個隨從縱馬小跑過來的,竟然是徐厚聰。當快行到蕭敬先跟前時,他一躍下馬,快步到蕭敬先馬前躬身行禮,這才沉聲說道:「皇上說,晉王殿下近來辛苦,隨行禁軍也始終沒曾歇過,讓我帶人前來襄助一二。」

    「哦?徐將軍這個幫手倒是不錯。只不過,你出來了,那宮裡呢?就只剩汪楓一個人坐鎮?」

    見蕭敬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徐厚聰卻不敢有絲毫小覷,卻是謹慎地答道:「赫五爺正在奉旨整飭禁軍。」

    「那倒差不多!」蕭敬先哂然一笑,隨即看也不看地上那再次癱坐了下來的大掌櫃,直接一指天豐行的招牌,一字一句地說,「徐將軍既來了,那就交給你了。把這處地方從內到外好好搜一遍,不管這天豐行到底是不是和南朝有涉,好歹給提供消息的秋狩司一個交待。」

    說到這裡,他就對不聲不響策馬回到身邊的越千秋說:「既然有徐將軍這麼一個精細人來了,我正好偷個懶。千秋,阿容,找個幽靜的地方,咱們爺仨喝茶去!」

    徐厚聰還以為自己這疑似奪權分權的人一到,蕭敬先指不定怎麼暴怒發瘋,卻沒想到人輕輕巧巧就把事兒往他懷裡一推,他不禁陷入了尷尬的兩難境地。他為了避免刺激到蕭敬先,所以總共才挑了兩名禁軍當隨從,甚至沒有從神弓門中挑私人。

    可現在,蕭敬先這一撂挑子,他怎麼節制對方麾下那些兵馬?就蕭敬先剛剛那話一出口,四周圍那些將卒看他的眼神就已經流露出赤裸裸的敵意了!

    據說之前蕭敬先縱容這些家伙一個個中飽私囊,如今他這一來,到底是繼續縱容還是制止這種行為?

    而就在徐厚聰猶疑不決的時候,他聽到了越千秋的聲音:「舅舅,這上京城我不熟,你帶路,你說去哪,我和甄師兄就跟你去哪!」

    繼那一天聽到越千秋叫皇帝阿爹之後,此時聽到這一聲舅舅,原本只信那傳言六分的徐厚聰頓時心裡咯噔一下。

    別說君無戲言,晉王蕭敬先這種人,怎麼會隨便認外甥?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2 19:47
第三百六十六章 舅舅,交鋒


    「舅舅,想不到這家燒雞做得確實還挺地道。」

    「唔,那個拌菜好吃,爽口,伙計,再來一份!」

    「再來一壺春茶!什麼,喝酒不宜喝茶?我不管,我覺得春茶和烈酒挺配的,只要別過量就行!」

    如果說剛剛蕭敬先帶著越千秋和甄容踏進酒肆,竟是被人認出來之後,整個酒肆赫然一片寂靜,那麼在此刻越千秋那旁若無人的聲音裡,四周圍就漸漸回復了一點點活絡的氣息。

    對於甄容來說,上次越千秋叫皇帝阿爹那僅僅是傳聞,可此次親耳聽到越千秋對蕭敬先的稱呼,親眼看到人如何與蕭敬先相處,他覺得自己和越千秋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越千秋怎麼就這麼能放得開?阿爹舅舅隨口就來,他就算才被越千秋好好開導過,可還是做不到……

    然而,心裡這麼想,當又一壺春茶送上來,蕭敬先竟是執壺給他倒了一杯,還笑吟吟地給他介紹,這是出自南朝杭州某個他從來沒聽說過小山頭的茶葉,通過茶馬貿易,販到北燕後非常受歡迎,又把一碟佐茶小菜推到他面前,甄容忙不迭道謝的同時,竟是鬼使神差一般說道:「謝謝舅舅。」

    這一聲舅舅出口,甄容自己都是呆若木雞。尤其是當聽到咣當一聲,扭頭看見送涼菜過來的伙計失手砸了盤子,隨即就臉色煞白地跪下磕頭,他幾乎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越千秋一下子拂落了筷子,借口鑽到桌子底下去撿,可人卻蹲在桌子底下,發出了陣陣分明是極力克制的笑聲。當發現甄容兩條腿狠狠地朝自己蹬了過來時,他敏捷地往後一個兔子跳避開了去,這才若無其事地起身坐了回去。

    「丁點大的事,磕什麼頭,趕緊收拾了,重新上!」說這話時的蕭敬先,哪裡有半分殺人如麻的妖王風範,平易近人得仿佛常常做好事的大善人。

    那小伙計當然分不清楚蕭敬先這話是真情還是假意,可看到越千秋笑吟吟地對他點了點頭,他趕緊低下頭去,手忙腳亂收拾著滿地狼藉。等轉身匆匆離開時,他那腳步還有些跌跌撞撞,仿佛隨時都會摔一跤。

    甄容臉色如同火燒,見越千秋戲謔地衝他挑了挑眉,旋即復又一本正經,他不由得狠狠瞪過去一眼。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口口聲聲叫舅舅,否則我怎麼會被繞進去!

    越千秋擠了擠眼睛。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又沒逼你開口!叫就叫了,又不會少塊肉!

    見越千秋和甄容「眉來眼去」進行著無聲的交流,蕭敬先倒是笑了起來:「你們兩個烏雞眼似的互瞪,很有趣嗎?有什麼話不能說出來?」

    「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樣彼此瞪來瞪去,互相猜對方究竟想說啥,當然有趣。」越千秋笑著隨手撈了幾粒醬黃豆扔進嘴裡,隨即懶洋洋地說,「舅舅,你說徐將軍帶人能在天豐號裡查抄出什麼違禁的東西嗎?」

    「怎麼,你還不信天豐號是南朝在上京的據點?」

    越千秋沒好氣地冷哼道,「真要是這麼輕輕巧巧就被秋狩司給抓到小辮子,引來堵門查抄,大吳諜探在上京主事的還不如抹脖子上吊得了!秋狩司要這麼能干,干嘛不早點把人一網打盡,還拖到現在?莫非是想在我們和人聯絡的時候抓個現行?那可真是對不住了,反正我是沒聽大伯父和師父說過,那是吳朝的據點。如果查到最後是笑話,那可有趣了!」

    此時此刻,在酒肆門口下馬的汪靖南恰恰好好聽到這番話,哪怕越千秋背對著自己,他仍舊認為對方是故意出言譏諷。就算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此時額頭上還是出現了深深的三根豎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情緒,這才大步走進店去。

    因為蕭敬先的到來,以及越千秋那連聲舅舅,再加上甄容的一聲舅舅,小小的酒肆裡這會兒雖說還有十來個客人,此時卻是鴉雀無聲,所以,汪靖南那沉重的腳步聲異常刺耳。

    可越千秋卻像根本沒有察覺似的,等到仰頭喝下一杯茶後,他才嘟囔道:「累死了,我睡會兒!」

    眼見越千秋說完這話就直接僕倒在桌子上,一時鼾聲大起,甄容忍不住想到昨晚上越千秋也用過類似的裝醉招數,不禁嘆為觀止。然而,正對著門口的他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汪靖南正朝這邊走來,所以像越千秋這樣肆無忌憚地裝醉就毫無意義,因此他干脆站起身來。

    「舅舅,對不住,內急,我去一下後頭。」

    一次舅舅叫出口,如今再叫那就是毫無滯澀,甄容自己也覺得這適應能力果然是練出來的。搶在汪靖南來到之前,他快步往店內走去,絲毫沒理會四周圍那些偷窺自己的目光。

    越千秋裝睡,甄容借故閃人,汪靖南大步上前時,便索性往左右看了一眼,眼神陰鶩。盡管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他是誰,可從他這做派就能體悟到那是非同小可的權貴。然而,剛剛蕭敬先進酒肆,尚且開口讓酒客自便,沒有趕人,此時起身結賬走路的終究只有少數幾個。

    汪靖南沒想到自己一個能讓秋狩司下屬人人敬畏的眼神,用在這些尋常人身上竟然毫無效用,不由得沉下了臉。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秋狩司辦事,閑雜人等悉數退避!」

    秋狩司在北燕就如同當年南吳的刑部總捕司一樣,幾乎可以止住小兒夜啼。

    頃刻之間,剛剛還在觀望的酒客們全都變了臉色,有的慌忙掏錢,有的急忙起身,倉促之下,甚至還有人踢翻了凳子,碰翻了碗碟,可誰曾想就在動作最快的人快要一只腳跨出門檻時,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這是酒肆,不是官衙,更不是朝堂,大家都是客人,講的是客隨主便。我剛剛帶千秋和阿容過來都沒攆人,汪大人你這個秋狩司正使一過來卻這麼大官威,這算不算喧賓奪主?」

    蕭敬先一面說一面抬起頭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諸位繼續坐,今日這頓酒我請!」

    朝堂上無數官員談之色變的晉王居然請一群微不足道的酒客喝酒,這簡直是開天辟地以來的稀罕事。一時間,剛剛被秋狩司名頭嚇倒的酒客們立時紛紛回座。

    然而,誰也不會打算趁著這難得的機會狠狠宰上蕭敬先一頓,反而更怕的是此時不聽話,回頭被蕭敬先給宰了。

    至於惹秋狩司那位大頭頭生氣,這樣的顧慮反而要往後靠。

    汪靖南沒想到蕭敬先竟然會這樣和自己針鋒相對,一時心頭大怒。然而,他深知如今秋狩司的地位相當尷尬,皇帝竟是寧可用蕭敬先這把鋒利的刀,用徐厚聰這個剛剛投附的外人,卻把秋狩司扔在了一邊,這無疑是一種危險的預兆。

    當年那三位曾經權傾一時,序位都在他之上的頭頭是怎麼死的?被皇帝親手殺的!

    他只能姑且無視了那些不知好歹的酒客,直接在蕭敬先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沉聲說道:「天豐號是南朝在上京城中最重要的一個據點,晉王殿下明明領著皇命,卻不親自去查,而是突然交給徐厚聰,這是不是有些太輕忽了?」

    「徐厚聰不是你們秋狩司千辛萬苦,這才從南邊挖過來的嗎?為此樓英長還得了皇上好一番贊賞,怎麼現在汪大人卻好像不相信他?」

    蕭敬先隨口接了一句,繼而眉梢一挑,不等汪靖南辯解,他就意味深長地說:「再說了,徐厚聰也是奉皇命來的,既然他能干,我減輕一點擔子,這不是理所當然的?」

    意識到自己剛剛被蕭敬先的挑釁激得有些心緒失常,汪靖南不得不使勁壓了壓那熾烈的心火,一字一句地說:「徐厚聰就算再可信,這畢竟是涉及到南朝諜報的大事……」

    「正因為事涉南朝,初來乍到正有心建功立業的他,才會全力以赴,才會是一條比誰都更稱職的獵犬!這點淺顯的道理,汪大人身為秋狩司之首,不會不知道吧?」

    接二連三被蕭敬先擠兌,汪靖南終於再也壓不住心頭那不斷勃發的怒火。一貫城府深沉的他竟是按捺不住情緒,斜睨了一眼越千秋道:「晉王莫非是真的相信了外間流傳的那鬼話?」

    此話一出,剛剛就已然一片寂靜的小酒肆中,此時更是靜悄悄到連人的呼吸聲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面對汪靖南那冷冽的視線,蕭敬先把玩著手中那小酒杯,突然開口說道:「千秋,別裝了。剛剛你怎麼叫我的,眼下再叫一聲讓汪大人好好聽聽!」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越千秋慢吞吞地爬起身來。

    然而,剛剛他能把舅舅叫得毫無滯澀,此時卻完全沒有在汪靖南面前做戲的性子,側過頭來端詳了汪靖南一會,他就嘿然冷笑道:「我知道你們秋狩司千辛萬苦把徐將軍把南邊弄過來,千金買馬骨,更多過招攬人才,所以現在看著徐將軍飛黃騰達,不樂意了是不是?」

    沒等勃然大怒的汪靖南反駁,他就重重冷笑了一聲。

    「汪大人,上次有人冒充什麼前前任廢太子的人來接觸甄容,打著蕭王孫的名義招搖撞騙,說什麼會在上京城中鬧事,恐嚇甄容如果不從就會寸步難行,你以為那個家伙最後進了秋狩司,我們不知道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很可惜,我在競陵的時候,就把這事對皇上說了。所以,你別覺得秋狩司這次被踢到了一邊很委屈,那都是你自找的!」

    「有道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 19:51
公子千秋 第三百六十七章細思恐極,暖男妖王

    好小子,這簡直是相當於正對著汪靖南鼻子的一記重擊!

    蕭敬先心中著實驚喜。相較於讓越千秋在大庭廣眾之下再來一聲舅舅,這番話實在是太具衝擊力了!他不管不顧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也不管汪靖南那張臉有多黑,眼神中又蘊藏著多大的風暴。當笑聲停下之後,他才使勁一拍桌子。

    「不愧是我外甥,能把秋狩司汪大人說得這樣啞口無言!」

    「晉王殿下!」汪靖南已經被越千秋那番話說得心頭巨震,一時又後悔,又惶恐,可見蕭敬先如此明目張膽地偏袒越千秋,他還是怒不可遏,「皇上不過是用這小子做釣餌,所謂當年小皇子之說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身為國之重臣,怎能跟著人云亦云,把國事當兒戲!」

    「你有本事去對皇上說這話!」

    蕭敬先毫不客氣地回敬道:「再說,本王愛認誰當外甥,就認誰當外甥,你是什麼人,敢來管我?有這功夫在這兒吼人,你還不如好好去清理清理你的秋狩司,要知道,蘭陵郡王人固然懶散,可皇上已經有旨意,你看他會不會一直拖著不去秋狩司!」

    汪靖南終於遽然色變。想到蘭陵郡王蕭長珙監秋狩司這離譜的人事任命,本來就是蕭敬先向皇帝建議的,如今指望這位雪中送炭而不是落井下石,那根本就不現實。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心頭的驚懼全都表現成了忿然。

    「晉王殿下既然如此執迷不悟,那我也無話可說,告辭!」

    當汪靖南跨出那小酒肆的剎那,他就聽到背後傳來了蕭敬先對越千秋說話的聲音:「千秋,好樣的,舅舅沒白疼你。」

    那一瞬間,汪靖南心裡不由得同時怨恨起了皇帝和蕭敬先。

    當年皇后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恐怕這天下已經沒人知道了,可是,秋狩司那三位已經付出了死的代價,還要如何?可皇帝居然發瘋到隨隨便便就抓著個越千秋認兒子,蕭敬先則是一直揪著秋狩司死纏爛打當仇人不說,如今也跟著皇帝發瘋,亂認外甥。

    他們郎舅如此把國事當成兒戲,把大燕當成什麼了?

    當汪靖南沉著臉躍上馬背,正要揮下馬鞭打馬離去時,他身旁一個剛剛留在酒肆門外的隨從卻忍不住低聲說道:「大人,皇上放任那樣的傳言,晉王殿下竟然也公開把人當外甥,如果那越千秋真的是昔日……」

    「住口!」汪靖南惡狠狠地咆哮了一聲,見那隨從立時噤若寒蟬,可四周圍的其他幾個人雖則低下了頭,但臉上分明也有這樣的顧慮,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這絕無可能,全都是鬼話!」

    然而,嘴裡大聲咆哮,他的心底卻油然而生一股寒氣。

    如果越千秋真的是先皇后之子,如果皇帝並不僅僅是虛晃一槍,如果蕭敬先也是認真的,甚至還掌握了某種程度上的證據……那麼他一直以來對越千秋那般態度,豈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一手葬送了?

    不行,他一定要去天豐號,如果在那兒打不開任何突破口,證明這一切都是南吳搞的鬼,那這次秋狩司就真的糟糕了!

    汪靖南一走,小酒肆中的氣氛卻並未活躍起來。作為大多數時候服務於底層百姓的地方,這裡的酒客對於朝中那些明爭暗鬥素來就是典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可一旦這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意識到自己就要捲入那危險的漩渦中,白吃白喝這種小便宜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不是蕭敬先剛剛甚至硬頂了汪靖南留下所有人,還撂話說請喝酒,此時此刻如坐針氈的酒客們早就跑光了。饒是如此,十幾個人還是不安地挪動著屁股,有人甚至認真思考著奪路而逃時,蕭敬先會追上來的可能性。

    剛剛蕭敬先和汪靖南的對話,越千秋譏諷汪靖南的那一番話,實在是透露出太多他們這層次的人不該知道的訊息了!

    就在這時候,越千秋看到甄容已經回來了,他就趁勢站起身來,往自己面前的碗裡滿滿倒了一碗茶,他就笑吟吟地說:「多謝各位剛剛沒有走,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儘管越千秋如今還是「妾身未明」,可酒客們還是慌慌張張地先後站起身來,有的說著客套話,有的直接一飲而盡。

    而越千秋笑瞇瞇地咕嘟咕嘟痛喝了一氣茶,隨即還痛痛快快亮了碗底,這才一抹嘴道:「雖說還想留著大家繼續暢飲,可為了避免大家被秋狩司盯上,我還是不得不送大家先離開這多事之地。甄師兄,上房瞅著點,我送一送大夥兒。」

    沒等眾人答應或拒絕,他就笑瞇瞇地說:「當然,大家的酒帳,都歸舅舅付了!」

    十幾個酒客紛紛偷看蕭敬先,見人並沒有異議,他們頓時喜出望外,一個個道謝不迭。等到越千秋真的送出了門,而甄容上屋頂望風去了,顯然是生怕秋狩司找他們麻煩,這些從來就身份低微的人更是感慨萬千,甚至有人不由心生妄想。

    如果異日東宮真的讓如今這位越九公子給坐了,他們豈不是可以吹噓和太子殿下喝過酒?

    等送走了這一群心思各異的酒客,又上了屋頂和甄容一塊吹了會風,看著這些人有的歸家,有的沒入大街上的人流當中,越千秋就突然笑了一聲。

    一旁的甄容之前雖說避到了後頭,可越千秋和汪靖南的那番交鋒,他全都聽在耳中,此時忍不住問道:「天豐號那兒,如果真的查出什麼來,只要他們肆意傳揚,金陵那邊越老太爺說不定也會遭人攻譖,而北燕這兒,別人更會把你當成眾矢之的。你真有把握嗎?」

    「當然。」越千秋氣定神閒地吐出兩個字,歪過頭來看到甄容仍是難以放下心的樣子,他就笑瞇瞇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淡定,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南吳的諜探怎麼會那樣沒用?要是他們那麼沒用,我大伯父和師父他們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消失?」

    「可萬一……」

    「沒有萬一。」

    越千秋再次打斷了甄容的話,隨即腳下往前一滑,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落了地。等到回到那小酒肆,他卻就發現除卻蕭敬先一個人坐在裡頭喝酒,掌櫃和夥計全都不見蹤影,他就若有所思地問道:「這酒肆改姓蕭了?」

    匆匆跟來的甄容聽到這話,足足慢了一拍,這才醒悟到越千秋所言是什麼意思。

    「沒錯,我把這小酒肆買下了,省得回頭這裡的人被秋狩司的人騷擾,生意做不下去。」蕭敬先彷彿並不介意這隨手做好事的舉動會不會影響他這妖王的形象,仰頭一飲而盡後,就笑吟吟地輕輕敲著桌子,「千秋,你剛剛把汪靖南氣走,是故意的吧?」

    「這怎麼能說氣走呢?」越千秋狡黠地一笑,直接跪坐在了凳子上,兩手撐著面前的桌子,坐沒坐相地輕輕翹著身下的凳子,「腳長在汪靖南自己身上,他愛去哪我怎麼管得著?」

    蕭敬先哂然一笑,這才看著甄容道:「阿容你覺得呢?」

    甄容本能地感覺,蕭敬先並不是想聽自己的意見,考校的成分反而居多。因此沉吟了一會兒,他就漸漸理順了思路。

    「徐厚聰是野心勃勃的人,既然晉王殿下把主導權讓了給他,他就算硬著頭皮也會做到底。可如果汪靖南硬是要去插一腳,他拼著和人鬧翻,也一定不會讓汪靖南如願的。他好容易才等到飛黃騰達的一天,別說擋路的是汪靖南,就是樓英長也沒用。」

    「說得好!」越千秋撫掌大笑道,「汪靖南如果要去和徐厚聰翻臉,讓樓英長一番苦心付諸流水,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這叫坐山觀虎鬥!」

    「刁滑小子!」蕭敬先笑罵了一句,隨即就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兩個可想去天豐號湊個熱鬧?」

    「不想。」越千秋幾乎沒有多做任何考慮就搖了搖頭,「我們不去,那是他們自己的矛盾,我們去了,誰能擔保人家不會一致對外?」

    見甄容亦是搖頭,蕭敬先一時滿臉輕鬆:「很好。那就趁著人家盯著天豐號,我們去越國公主府。」

    越千秋稍微回憶了 下,這才想起越國公主是何等人也,此時不禁大吃一驚道:「十二公主雖說刁蠻跋扈,可一個小蘿……小不點而已,不至於連她也捲進了此次謀逆吧? 」

    「那當然還不至於。」蕭敬先意味深長瞅了一眼越千秋,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小十二的母親惠妃好歹也算是皇上的寵妃,只可惜一直沒有兒子。我之前對她說過,宮裡敬妃懷孕了,如果生的是男孩,到時候我們幾個就聯合起來,扶那個娃娃上去。」

    越千秋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麼兒戲的謀劃也就算了,可蕭敬先竟然還對他和盤托出?而甄容的反應則比他更加直接,直接低呼道:「晉王殿下之前是騙她的?」

    「也不能說騙她,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蕭敬先就彷彿在說著一件吃飯喝水一般尋常的事情,等從空蕩蕩的酒肆走出去之後,他才頭也不回地撂下了兩句話。

    「對我來說,一個看不出資質,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孩子,比現在那些蠢貨順眼多了。可本來那也只是個備用的計畫,現在已經用不著了。但終究是她為此忙活了好一陣子,現在必定火冒三丈,我這個便宜舅舅也得去安撫他兩句。」

    「當然,安撫只是次要的。小十二那種只會張牙舞爪,自以為厲害的丫頭,如果一直這麼下去,日後也就是第二個老大而已。所以,麻煩千秋你當頭棒喝,讓那個蠢丫頭醒一醒。」

    越千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小蘿莉年紀不大心腸狠毒,關我什麼事?

    就連甄容,也忍不住想到當日十二公主用呼救把自己引過去,而後又楚楚可憐誘惑自己,可等到最終進了南苑獵宮時卻大變臉的一幕。

    這樣明顯從小就長歪了的丫頭,棒喝有用嗎?

    走在前頭的蕭敬先彷彿猜到了越千秋和甄容的不以為然,淡淡地說:「我欠過惠妃一個人情,趁著這機會還了,也算是兩清。你們兩個無論誰能把那丫頭喝醒,就算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越千秋不禁心裡犯嘀咕。今天的蕭敬先簡直是非同一般的體貼,與其說是妖王,還不如說是暖男。這是性情大變的前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8-3 19:51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看刀!

    砰

    咣當

    咚咚

    還沒成婚的十二公主卻有自己的封號和府邸,這在公主中間算是一等一的殊遇,再加上惠妃相當受寵,年紀又輕,從前十二公主搬出宮的時候,太子已經東宮之位不穩,當初宮裡不知道多少人覺得惠妃說不定還能再生個兒子,所以削尖了腦袋想要擠到這座公主府來。

    可從前那些下人對十二公主有多熱衷,如今就有多遠想要躲多遠,尤其是當眼下這各式各樣的聲響日日在十二公主的居處連續不斷地響起,足以讓每一個人恨不得能調回宮又或者躲到別的安全去處。至於稟報什麼事情又或者送飯,更是成了一樁常常要抽籤的任務。

    此時此刻,當屋子裡砸東西的動靜告一段落,外頭院子裡侍立的幾個侍女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慶幸暫且又捱過了一次發作時,一個眼尖的突然瞥見院門口正有一個侍女張頭探腦。還不等她們分出一個人去問緣由,卻不想一直緊閉的屋門竟然在這時候突然開啟了!

    臉色蒼白而憔悴的十二公主瞅見那個慌忙縮回腦袋去的侍女,立時厲聲喝道:「躲什麼躲?我是厲鬼嗎?一個個都鬼鬼祟祟的,看了就叫人心煩,有什麼事快說!」

    院門口的侍女頓時嚇得打了個哆嗦,躡手躡腳進來之後,她屈膝跪下磕頭行禮,這才低聲說道:「公主,晉王殿下來了……」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覺得頭皮一陣劇痛,卻是十二公主直接揪著她的頭髮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緊跟著,耳畔就傳來了十二公主的怒吼。

    「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人圍了我這公主府?」

    魂飛魄散的她不敢再吞吞吐吐,慌忙大聲說道:「不不不,晉王殿下就帶了兩個少年……」

    兩個少年……

    十二公主一下子反應過來,她一把將那侍女丟在一邊,快步往外衝去,可才剛到院門,她就險些和人撞了個滿懷。

    認出那是晉王蕭敬先,而身後的兩個人正是越千秋和甄容,這幾天一直都在屋子裡砸東西洩憤的她頓時怒火中燒,,可接觸到蕭敬先那目光時,她卻打了個激靈。

    「晉王舅舅,你來幹什麼?」她色厲內荏地叫嚷道,「難不成我這小小的越國公主也有謀逆的嫌疑嗎?」

    幾個侍女被十二公主這太不成熟的發難給驚得臉色煞白,有心提醒,可當著蕭敬先的面,誰都不敢多說半個字。而在她們冷汗涔涔時,卻聽到了一個懶洋洋的呵欠聲。

    「如果真是來查問謀逆的,這會兒你這公主府早就雞飛狗跳了,還能這麼安定太平?」

    十二公主見蕭敬先還沒開口,越千秋就搶在了前頭,頓時更如同徹底炸毛的母貓似的張牙舞爪了起來:「本公主讓你開口了嗎?晉王舅舅是奉了父皇之命,你算什麼,憑什麼跟著他招搖過市,還到我這兒耀武揚威?」

    「第一,是他要帶著我招搖過市,不是我硬是要跟著他招搖過市。」越千秋先是豎起了一根手指頭,說完又豎起了第二根,「第二,要是按照我的意願,才懶得來這兒看一個恩將仇報的小丫頭亂發脾氣,可誰讓堂堂晉王的人情很值錢?」

    十二公主沒注意越千秋說晉王的人情,而只注意了其中一個詞,頓時尖叫了起來:「越千秋,你說誰恩將仇報?」

    「難道不是嗎?當初是誰在南苑的獵場叫嚷呼救,把甄師兄引過去之後,卻還在那裝崴腳騙人?是誰在甄師兄沒上當之後,對身邊侍衛大發雷霆,還說打算潛入獵宮給我一點厲害看看?又是誰自詡聰明,結果在半道上被一條蛇就嚇昏了?」

    越千秋說到這裡,見十二公主面色巨變,知道她已經意識到那條蛇的玄虛,自己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他就哂然一笑道:「沒胸沒屁股,性格不好,武藝湊合,腦子不行,還想和大公主爭男人?蘭陵郡王蕭長珙那種從頭黑到腳的男人,也是你能夠駕馭得了的?」

    這刻薄的評價聽得那些侍女人人暗自咂舌,可這時候跳出來幫十二公主說話,會不會惹怒那位晉王?可如果連維護主子的勇氣都沒有,回頭會不會被十二公主遷怒?

    正當她們左右為難之際,就只聽蕭敬先冷冷喝道:「閒雜人等先滾出去!」

    聞聽此言,如蒙大赦的侍女們也不顧十二公主是否答應,一個個爭先恐後逃也似地出了院子。而她們這一走,十二公主就更加氣急敗壞了起來。

    「這是我家!你憑什麼頤指氣使的!」

    「就憑我是蕭敬先。」

    蕭敬先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說出了這句話後,他足尖點地一躍上了圍牆,居高臨下地俯瞰了片刻,他就發現,四周圍的人紛紛逃遠,不消一會兒,方圓五十步之內竟是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看看,你這公主府裡的人,一個個全都怕我殺人發瘋,有多遠躲多遠。你堂堂一個公主,竟然連一個敢違背我的話跑來護著你的忠僕也沒有,你這十幾年全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十二公主剛剛還臉色漲得通紅,先被越千秋諷刺,然後又被蕭敬先這一罵,瞬間又變得慘白一片,竟是無力地滑坐在地。

    見此情景,甄容雖說心腸軟,可要勸這麼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小丫頭,他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好,見越千秋竟是絲毫不理會十二公主,竄上牆頭到了蕭敬先身邊坐著偷懶看熱鬧去了,他只覺得有些頭大,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公主……晉王殿下只是想提醒你,如今上京局勢巨變,你應該收斂些……」

    「你是誰,要你管我!」十二公主抬起頭來譏誚地瞪了甄容一眼,「你一個肩頭紋著青狼身世不明的野小子,自己也被南朝使團給扔下了,別以為跟在晉王屁股後頭就能招搖過市!」

    「甄師兄,對這種渾身是刺的丫頭,客客氣氣說話是沒用的!」越千秋見甄容一張臉頓時僵硬得無以復加,他就冷笑了一聲,「對自以為是的人,就要揍得她服氣!」

    說到這裡,越千秋就衝著十二公主勾了勾手指,似笑非笑地說:「怎麼,堂堂十二公主難道只會嘴上嚷嚷嗎?要是不滿我剛剛說的那些話,那就拿出你在獵場時鞭笞那幾頭狼的勁頭來,和我打一場!」

    十二公主頓時愣住了,緊跟著,她就一骨碌爬起身來,快步衝回了屋子,等到再出來時,手中已經提著一把劍,卻是殺氣騰騰地叫道:「越千秋,下來受死!」

    見十二公主的表現一如預料,越千秋頓時哈哈大笑,隨即對底下的甄容說:「甄師兄,借你的劍一用,否則要是把我那匹坐騎上的陌刀給拿來,回頭她打輸了,還要四處逢人就說我欺負她!」

    被這話一揶揄,十二公主登時更加暴跳如雷:「越千秋,你少瞧不起人,就拿你的陌刀來,我若是劈不了你,我就不姓姬!」

    「不姓姬姓什麼?跟我姓越?」反諷了一句之後,也不看十二公主那隨時就要爆的怒臉,越千秋一彈膝蓋,徑直從圍牆上跳了下來,繼而拍了拍手說,「既然你要見識我的陌刀,那就洗乾淨脖子等我拿刀來!」

    見越千秋輕輕巧巧就把十二公主撩撥得完全昏了頭,蕭敬先不禁暗嘆。同樣是差不多的年紀,越千秋那牙尖嘴利之後藏著的是狡黠多智,而十二公主那張牙舞爪之下,卻是衝動無知。如今還禁不住越千秋的擠兌,要和人比武不說,更放豪言說讓越千秋去拿陌刀……

    如果今天不能讓這小丫頭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挫敗,等他離開北燕之後,只怕不多時就會聽到她的死訊!

    在北燕上京城這種地方,蠢人是活不長的……只可惜他不能用同樣的辦法去點醒大公主!

    人人都知道那是姐姐的女兒,和他的關係實在是太深了。

    當越千秋取了那個沉重的革囊過來,當著十二公主的面,慢條斯理地將那把狹長而沉重的人間凶器組裝完畢,他就只見對面那個滿臉盛氣的小丫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疑。

    他單手提著陌刀揮舞了兩下,這才呵呵笑道:「你應該慶幸,這把刀沒開鋒,想當初在老參堂門前那條街上,我奪了一把陌刀之後,可是活劈了整整十六個人!」

    「胡吹大氣!」

    十二公主不敢再聽越千秋多說,生怕聽到最後,自己會喪失這一戰的勇氣。嚷嚷了這四個字之後,她便立時提著寶劍撲了上來,虛晃一招彷彿直刺,等越千秋一閃避,她卻是極其陰險地一振手腕就是一招撩陰劍。

    「哎喲,女人用這一招,不怕日後自己斷子絕孫?」

    越千秋哂然一笑,刀柄下撞,重重地擊在了十二公主的劍身上。見她輕呼一聲,幾乎抓不住劍柄,他就稍微放了點水,任由她抽劍回防。

    接下來,面對十二公主發瘋似的攻勢,他卻把最擅長進攻的陌刀用在了防守上,或架或撥或格擋,閒庭信步間,他看到小丫頭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了徬徨和猶疑,起初猶如水銀瀉地一般的狂攻也漸漸露出了難支之態,他方才猛然暴喝一聲,驟然間重重一劈。

    「看刀!」

    十二公主倉促招架,可之前每次刀劍碰撞時並不怎麼難接的陌刀,此時此刻卻傳來了一股難以抗拒的大力。她只覺得虎口巨震,下一刻便再也握不住手中寶劍。當寶劍落地,陌刀臨頭的剎那,她早就忘了越千秋說過那是沒開鋒的刀,生出了一股發自內心的驚悸。

    難道這次她就要死了嗎……

    就在她腦際一片空白時,那把刀卻是停在了她的眉心之前一寸遠處,穩穩當當,連一絲晃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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