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217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5 17:42
第三百六十九章 千秋哥哥……



    「雖說沒開鋒,但如果我沒收住手劈上來,你就已經死了!」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越千秋手腕輕輕一振,那把沉重狹長的刀微微顫抖,竟是靈巧地撥動了十二公主額前的一縷頭發。

    十二公主甚至能夠感覺到那冰冷的刀鋒似觸及卻又沒有觸及到肌膚的感覺。哪怕越千秋說過,這把刀並未開鋒,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而在剛剛被打得落花流水,現在又被隨手放過之後,她的心裡卻生出了一種非常奇特的戰栗感,仿佛在大海裡渾渾噩噩漂泊許久的溺水者突然抓到了一根新鮮的救命稻草。盡管那根救命稻草只是別人漫不經心拋下來的,可對於她來說卻已經彌足珍貴。

    「人生和練刀一樣,有放有收,一味招搖過市肆無忌憚,那就是找死。而且,下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要都像你這樣動輒凌虐,哪天在睡夢當中怎麼死都不知道!十二公主,看看這次上京城裡那些死了的人你就該明白了,哪怕皇親國戚,死了也就是一堆黃土而已!」

    越千秋嘴裡說著恐嚇的話,心裡想到的卻是那位險些被宮女們給勒死的嘉靖皇帝。

    可那念頭一閃即逝,更多的是品味剛剛那完全是欺負小孩子的一戰,心裡倒沒有什麼得勝的快感,只想著完成任務之後可以趕緊撤。此時此刻,他一寸一寸地往回收著陌刀,最終拄刀而立,頭也不回地問道:「我說舅舅,這算任務完成了?」

    蕭敬先剛剛好整以暇地看著越千秋把十二公主玩弄於手心,對於小家伙打完之後還要再占嘴上便宜,他更是覺得有趣,此時就輕輕點頭說:「算你完成任務了。教訓過這丫頭就行了,走吧,回天豐號看看,那邊可有什麼結果!」

    越千秋如釋重負,雙手一翻,再次將那陌刀拆成三節塞進革囊,可他剛系好帶子,還沒來得及背在身上,眼角余光突然就發現十二公主竄了過來。他眉頭大皺,一手提起革囊往後一竄,旋即出聲喝道:「怎麼,還沒打夠?真的要我把你打到躺三天爬不起來?」

    在他看來已經極其不耐煩,極其不客氣的喝問,迎來的卻是讓他瞠目結舌的回答。

    「千秋哥哥……謝謝你!」

    這什麼鬼?

    越千秋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尾椎骨油然而生,這會兒後背汗毛根都已經豎了起來。諾諾那樣的四五歲孩子來上這麼一聲嬌軟的千秋哥哥,那是挺可愛,再加上那身世,確實能夠讓人生出幾分憐惜和容忍之心,可即便如此,當小丫頭嚷嚷童養媳時,他還是想打她的屁股。

    可這會兒十二公主這一聲千秋哥哥,卻叫得他頭皮發麻,恨不得把人的嘴封住!

    他比她大嗎?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他繃著臉,**地說:「十二公主可別這麼叫,我當不起。至於謝謝也不必了,只要你能收斂點兒別闖禍,那就阿彌陀佛了,告辭!」

    見越千秋把革囊往身上一背,頭也不回走得飛快,甄容不禁愣了一愣。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十二公主沒來得及截下越千秋,竟是干脆攔下了他!

    「甄哥哥……」

    這一次,聽到如此稱呼,甄容也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毛骨悚然。他身手比越千秋還要再出色些許,此時不假思索就往後連退了兩步,繼而往右邊虛晃一槍,可緊跟著就折往左邊,速度飛快地擺脫了十二公主的阻攔,甚至都顧不上和人說話就立時落荒而逃。

    越千秋跑了,甄容竟然也跑了,十二公主登時惱羞成怒,見蕭敬先站在圍牆上一臉看熱鬧的架勢,她忍不住一跺腳大發嬌嗔道:「晉王舅舅,你就這麼看著,也不幫我?」

    盡管十二公主並不是自己的嫡親外甥女,但蕭敬先對人的脾氣卻能摸到**分,此時便哂然一笑道:「怎麼,移情別戀了?你可別忘了,不管是千秋還是阿容,全都叫我一聲舅舅。你說我該幫你們哪邊?」

    「他們肯定只是假的叫叫而已,那是父皇和你聯手一塊演戲,對不對?」

    十二公主滿臉期待地看著蕭敬先,見其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她就咬咬牙道:「晉王舅舅,我成天憋在家都快憋出毛病了,無處發泄,這才把火氣都發在東西和下人身上。既然晉王舅舅你疼我才讓千秋哥哥來教訓我,那接下來幾日你去辦事,能不能也帶上我?」

    「帶你?」

    聽出蕭敬先這反問中隱有譏誚之意,十二公主頓時挺起了胸膛:「就算父皇對外那樣宣稱,晉王舅舅你也帶著他們招搖過市,可難免有人心存懷疑,可如果我也跟著,別人就會對千秋哥哥的身份深信不疑……」

    當十二公主笑顏如花地跟著蕭敬先出來,越千秋頓時生出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蕭敬先開口說道:「小十二這性子,閑著發慌就要生事,這兩天就跟著我當個跟班,跑跑腿傳傳話。」

    越千秋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尤其是面對十二公主那隱隱流露出熱切的目光,他聯想到當初大公主在南苑獵宮鬧事時挨的蕭敬先那一巴掌,以及不顧越小四的冷眼拼命倒貼,突然有一種詭異的錯覺。

    姬家除了出瘋子,流著姬家血脈的女人當中,好像還有受虐狂和偏執狂的體質啊!

    他極其哀怨地瞅了蕭敬先一眼,見人反而對他露出了鼓勵的笑容,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偏偏就在這時候,一個侍女匆匆過來,甚至來不及行禮就氣急敗壞地說道:「公主,蘭陵郡王來了,說是……說是奉旨來安撫公主。」

    怎麼都擠在一塊了!

    別說越千秋呆若木雞,就連十二公主也有些措手不及。她才剛剛在越千秋身上體會到了從前在蘭陵郡王蕭長珙那兒才感受過的霸道,可現在那個正牌的家伙卻突然來了,她到底該如何?放棄和長姊爭男人,直接改弦易轍,還是看看蕭長珙的態度再做決定?

    越千秋卻不想在這兒和越小四上演一場狗血電視劇,他想都不想就立刻對蕭敬先道:「我就住在那家伙的家裡,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不想在這兒再見他那張臭臉。舅舅你要是不走,我就直接走了!阿容,快走,翻牆!」

    能把翻牆兩個字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甄容想不到還能有第二個人,當他看到越千秋背著二三十斤重的陌刀革囊仿佛輕若無物一般竄上牆頭,連忙追上去的同時,心裡卻不由生出了一個無法抑制的念頭。

    成天跟著越千秋,他也似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學壞了。否則,他的翻牆也不會這麼熟練,今天那聲舅舅也不會叫得出來!

    當越小四隨著一個公主府的管事一路入內的時候,他突然仿佛感應到什麼似的抬起頭來,結果下一刻就看到牆頭如同一道輕煙似的竄過去的越千秋,以及後頭緊跟著的甄容。

    他不禁為之愕然,心想人不是跟著蕭敬先去查抄天豐號了嗎?怎麼跑到越國公主府來了?話說回來,剛剛門上人可沒和他說蕭敬先也來了!

    他無心在這種場合截下越千秋問話要問回去之後可以好好問個夠然而,當瞧見那領路的管事滿臉惶恐,仿佛生怕他跳上去大打出手,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當即沉下臉道:「怎麼,原來越國公主已經有客了?」

    「是晉王殿下帶著他們來的,那是不請自來的惡客。」

    管事慌忙連聲解釋,生怕惹惱了這位炙手可熱,如今又是奉旨來安撫十二公主的上京新貴。生怕人家不相信,他一面斜著身子在前頭帶路,一面:「剛剛那位越九公子還匆匆出來拿了陌刀進去。要不是晉王殿下在,咱們都快嚇死了。」

    越千秋拿著陌刀進去?他想干嘛?咦,莫非是要和十二公主打一場?要真是那樣他就來遲了,錯過一場好戲!話說回來,十二公主那種惡劣的性格,一旦用完全壓倒性的優勢蓋過她,那小丫頭的態度恐怕會立時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當越小四最終見到十二公主時,就只見人侍立在蕭敬先身邊,渾然一副心虛小媳婦似的架勢。他只覺得心中原本那猜測驗證了一半,臉上雖說端著一副嚴肅面孔,實則卻笑得幾乎肚子疼。可當蕭敬先開口說話時,他那點戲謔越千秋的心思立刻丟到了一邊去。

    「長珙,我忙得累死累活,你倒是清閑。不過多虧你舉薦了徐厚聰,我這才能帶著千秋和阿容偷得浮生半日閑。」蕭敬先說著就走上前來,到越小四身邊時方才不動聲色地說,「上京城武雖多,但我能看得入眼的卻少。我以為已經看透了你,沒想到還是小看了你。」

    這最後兩句話很有些拗口,可越小四卻絕不會聽差了。他打了個哈哈道:「我就是個富貴閑王,你實在是高看我了。」

    「閑王嗎?你應該閑不了太久的。」蕭敬先撂下這句話後,立時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而看著他的背影,十二公主臉色掙扎了好一陣子,最終跑上前來對越:「長珙哥哥,你稍等一會兒,我和晉王舅舅再說幾句話就回來!」

    越小四扭頭看著十二公主追上蕭敬先,拉著人的袖子低聲說了幾句話,自以為隱秘,可在他那非常不錯的耳力之下,她這點遮掩功夫根本就等於白搭。當他聽到十二公主死乞白賴地說接下來幾天跟著蕭敬先,隱隱約約還聽到一聲千秋哥哥,他終於嘴角翹了起來。

    那個臭小子敢笑他招蜂引蝶?嘿,這下被他抓到把柄了不是!

    你不但招蜂引蝶,還是一場兄妹不倫之戀的主角!

    話說回來,越千秋生日哪天來著?真的比十二公主大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5 17:42
第三百七十章 離間


    盡管跑得快,避免了和越小四打照面,但當早一步出門,此時已經上馬的越千秋看到蕭敬先步履悠閑地出來,臉上還掛著某種讓他不那麼舒服的笑容時,他還是覺得心裡發毛。然而,剛剛蕭敬先答應十二公主就明顯沒安好心,他索性就當成沒看見那不懷好意的笑。

    然而,他不想提十二公主的事,卻禁不住甄容那個沒經歷的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晉王殿下,十二公主她……」

    「蕭長珙人都來了,她卻沒倒貼上去,反而過來和我敲定這幾天的日程,這麼反常的行為,自然而然只有一個緣由。」沒等甄容把話說完,蕭敬先就接了上去。等到翻身上馬之後,他就看著越千秋,直截了當地說,「千秋,她看上你了。」

    「我就發現了,北燕這些公主好似都沒見過男人似的。大公主成天和人搶駙馬,十二公主更是見一個愛一個,說得好聽點叫年紀小不懂事,說得不好聽那就是犯花痴!」越千秋毫不客氣地當著蕭敬先的面吐槽。見人半點不生氣,他不禁斜睨了甄容一眼。

    「甄師兄,要說你還是十二公主的救命恩人,我把她讓給你了!」

    甄容一驚之下,騎術很精的他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他幾乎想都不想就氣急敗壞地喝道:「什麼讓不讓的,你別想禍水東引!」

    「你既然不願意,那就還是送給蘭陵郡王蕭長珙好了。反正他現在是香餑餑,多一個公主不多,少一個公主不少。」越千秋一面說一面示威似的瞪著蕭敬先,「再說都已經認過舅舅了,再和十二公主纏夾不清,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惹麻煩?」

    蕭敬先眉頭一揚,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們兩個沒聽說過嗎?北燕這百多年來,姐弟也好,兄妹也好,彼此之間有染的例子很不少。」

    越千秋簡直想罵娘。盡管看出蕭敬先只不過是想把已經很渾的水進一步攪成雞蛋糊,可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潛意識中,他甚至在惡狠狠地想,蕭敬先對其姐,那位死去的皇後,是不是也有一種超越禁忌的愛慕!

    甄容已經連打了好幾個哆嗦。哪怕從前學武的時候,那些教導過他的前輩確實提起過北燕權貴那些葷素不忌的往事,可他大多聽過了就算,也沒放在心上,哪知這次親身經歷了一趟,一個個人,一樁樁事,全都輪番教導了他,什麼叫做「北燕風情」!

    十二公主的事就像是一段不和諧的小插曲,越千秋過了就忘,當三個人大大咧咧地回到天豐號時,眼尖的越千秋遠遠就看到了仿佛有兩撥人正在對峙。

    他想都不想就策馬靠近旁邊的屋宅,隨即雙腳踩在馬鐙上微微一借力,等躍起的他伸手夠著一旁的屋檐時,他手上一使勁,雙腳一蹬一翻,輕輕巧巧上了屋頂。

    而目睹了他這一系列動作的蕭敬先則是嘿然笑道:「果然是熟能生巧!」

    甄容簡直不知道蕭敬先這話到底是贊賞還是揶揄,他到底沒學越千秋的肆無忌憚,而是相對規矩地隨侍在蕭敬先身邊。

    眼看著屋檐上的越千秋上竄下跳,比他們更快地接近現場。他又瞥了一眼一旁的白雪公主,見越千秋這匹傲嬌的坐騎悠然自得地前行,對主人的離開仿佛司空見慣,當發現他在看它時了,這匹馬兒那眼神中仿佛還有些不屑。

    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該說有其人必有其馬嗎?

    越千秋卻不知道甄容已經連他的馬都腹誹上了。一路疾掠的他來到了天豐號的屋頂上,居高臨下看著此時此刻對峙的雙方。就和他預想中的一樣,一邊是徐厚聰以及眾多禁軍,另一邊則是汪靖南和一群身穿黑色披風的秋狩司密諜。

    因為他這一路過來,並沒有任何掩藏身形的舉動,此時此刻兩邊全都看到了他。相較於抬頭瞅了他一眼後,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的徐厚聰,汪靖南在瞥見他的第一眼就沉下了臉,嘴角亦是微微下垂。

    他惡意地猜度,如果不是秋狩司前三號boss被皇帝親手斬殺的先例在,只怕汪靖南這時候看到他這個成天惹是生非給人添堵的小子,就會忍不住下令讓下屬圍殺上來。

    話說回來,北燕皇帝真的不是因為他上次一口咬定在金陵更好,北燕給不了他在上京橫行無忌的優厚條件,所以這才放縱蕭敬先帶他摻和這種殺人抄家的事,讓他體會肆無忌憚恣意妄為的快感?如果是這樣,北燕皇帝確實真夠大方的。

    這種有天字第一號大boss撐腰,於是可以胡作非為的感覺真是不錯!

    看到越千秋,徐厚聰就知道蕭敬先已經來了,頓時底氣大足。

    「汪大人,今日我是奉了皇命,晉王殿下又全權交托給我查問,你想要調看天豐號中的那些賬本和往來書信,我也說過了,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得去見皇上請旨。你用秋狩司素來有權調看所有和南朝有涉的卷宗為由,讓我把東西移交給你,恕我不能從命!」

    汪靖南還沒說話,他旁邊的一個校尉卻終於忍不住了,竟開口大聲質問。

    「徐將軍,剛剛我們來時,你就以種種理由不讓我們入內,現在汪大人要調看卷宗,你又如此推搪。這天豐號和南朝有涉還是我秋狩司查到的消息,你如今卻把秋狩司排擠在外,莫非是故意想要替南朝據點隱瞞內情?」

    下屬竟是這般愚蠢到直接質疑徐厚聰的忠誠,汪靖南登時又驚又怒。然而還不等他想要把這一茬給扭轉過來,就只聽屋頂上傳來了響亮的撫掌聲。不用看他都知道,定然是越千秋幸災樂禍地煽風點火。

    「徐將軍可是秋狩司副使樓英長千辛萬苦從南邊挖來的人才,為此徐將軍在大吳還背上了叛賊的名聲。現如今汪大人的下屬竟然還信不過他?嘖嘖,秋狩司第一號人物和第二號人物要鬧內訌?還是說,汪大人不忿徐將軍初來乍到就搶去了你和秋狩司的風頭?」

    汪靖南終於咆哮道:「越千秋!」

    沒等人說出接下來的話,越千秋就站直了身子,冷笑一聲道:「北燕皇帝派了徐將軍來,晉王殿下身為總攬此事的人,尚且退避三舍,讓徐將軍經手,汪大人你一沒有奉旨,二沒有專辦之權,卻跑來橫加阻撓,硬是要插手進去,誰知道不是你秋狩司隨便找個名義栽贓天豐號是我大吳在上京的據點,順帶構陷鹹寧郡王這位皇子?」

    這帽子扣得太狠了……

    此時此刻,就連被越千秋順手幫了一把的徐厚聰亦是心情微妙,就不要說剛剛好趕到的蕭敬先和甄容了。至於汪靖南,此時此刻更是氣得直發抖,深深後悔沒有早點鏟除這個禍害,以至於人竟是背靠大樹成了氣候。

    然而,就算他一向覺得和越千秋這麼個小毛孩子鬥嘴失了身份,可剛剛酒肆中他已經在蕭敬先面前碰了個硬釘子,隱隱忌憚越千秋那莫測的身世,此時萬萬不敢沾染越千秋扣上來的這麼個罪名。他張口就是一聲暴喝:「黃口小兒,你想離間我北燕臣子,做夢!」

    「要是你們關系那麼好,用得著我挑撥離間嗎?」越千秋見蕭敬先已經來了,就在屋頂上衝著人招了招手,這才含笑說道,「舅舅,既然秋狩司的汪大人非要查個清楚明白,你和徐將軍就帶他一塊玩唄?也省得回頭你們結案的時候,他又跳出來質疑!」

    汪靖南沒想到越千秋在狠狠戳了自己兩刀之後,突然又改換態度幫自己說話。面對這麼一個千變萬化的小子,他只覺得此次答應讓樓英長跟著三皇子去出使南吳是最大的錯誤。

    如果有足智多謀,擅長布局的樓英長在,怎會讓這小子上竄下跳,竟是莫名其妙蠱惑了皇帝!

    蕭敬先卻不忙著答應,而是笑容可掬地看著徐厚聰道:「徐將軍怎麼說?」

    面對剛剛汪靖南以及那些秋狩司校尉的言行舉止,徐厚聰已經知道這些北燕人對自己的真實態度,早已徹底絕了交好對方的打算。更何況,從這些天的經歷,他已經真真切切地認識到,沒有秋狩司的支持,他這個孤臣照舊可以得到皇帝的信賴,照舊可以立足。

    他自然可以一口咬定皇帝的旨意,把秋狩司排除在外,可是,想到之前因為越千秋在皇帝面前一句攛掇而被塞到秋狩司去的那幾個得意弟子,他最終還是決定按下這口氣。

    雖說那時候皇帝那般分派的時候,他心裡很不情願,可如今看來,那幾個弟子扔在禁軍只能給他打打下手,可丟在秋狩司,不但像釘子一樣讓汪靖南難受,而且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傳遞消息。而如若秋狩司有人忍不住給他這些弟子小鞋穿,那他就更有話說了!

    所以,即便已經恨汪靖南入骨,他卻把話說得極其漂亮:「我自然聽晉王殿下的。」

    「聽我的?呵呵。」

    蕭敬先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隨即沉下臉道:「汪靖南,我算是給千秋一個面子,給神箭將軍一個面子,容你帶兩個人留下來翻檢案卷。可你給我記住,秋狩司在大燕自然是不可或缺,可你卻不是不可或缺!秋狩司沒了你照樣玩得轉,你沒了秋狩司正使這個頭銜,我看你還拿什麼去神氣!秋狩司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別忘了蕭長珙已經奉旨監秋狩司!」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5 17:42
第三百七十一章 繼續釣魚

    天豐號門前,蕭敬先帶來的禁軍,徐厚聰今天帶的兩個隨從,再加上秋狩司的一干人等,將這個昔日人來人往的商行圍得水泄不通。然而,他們誰都不覺得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衝擊這個防守森嚴的地方,目光反而時不時瞟向對面的屋檐。

    因為此時此刻這午後時分,閑得沒事干的越千秋就枕著雙手躺在那兒閉目養神曬太陽。

    而實在沒地方可去,也知道眼下不適合進入裡頭設法打探消息的甄容,這會兒也百無聊賴地坐在越千秋身邊。底下那些目光在看厭了越千秋之後,常常會在他身上停留許久,從前在他看來會覺得針扎似的目光,如今他卻可以輕輕松松無視。

    可無視並不代表他的心裡就真的不擔憂。哪怕他之前詢問越千秋的時候,越千秋信心滿滿對他說沒有萬一,也就是承諾說不會有任何真正的吳朝諜探落網,也不會有任何機密資料被查出來,然而,他畢竟無法確定,越千秋緣何會有這樣的底氣。

    而且,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當蘭陵郡王府只剩下他和越千秋還有使團中的寥寥數人時,越千秋也曾經又意外又彷徨。既然全不知情,現在越千秋哪來的自信?還是說,越千秋之前就知道這天豐號並不是吳朝的據點,又或者說,越千秋已經聯系上了真正的暗線?

    這些念頭在甄容的腦海中轉了一遍又一遍,但他卻沒法把任何一個疑問宣之於口。因為他知道,自己之前能進使團,是師父和嚴詡的交換條件,他自己說動了越千秋只不過是附帶的。而且,他之前在金陵還坑了越千秋一次,欠人的多了,人家沒有義務來告訴他什麼。

    就在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時,他突然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聲音:「甄師兄,你這是第二十六次嘆氣了……嘆氣多了容易老,你難道不知道嗎?」

    甄容頓時大窘,好半晌才用極端尷尬的口氣說:「我還以為你睡著了……真有二十六次那麼多嗎?」

    「甄師兄,你太好騙了,我哪有那麼閑去數你嘆氣的次數,只知道你嘆了很多次氣而已。再說了,這麼多雙眼睛在我身上瞟來瞟去,恨不得扎幾個小洞出來,我哪裡睡得著?」

    嘴裡說著這話,越千秋卻依舊舒舒服服躺在那兒:「可不躺著還能干嘛?眼下就算回去,那也是在別人家裡。要是我在上京城內四處亂逛,說不定就會碰到什麼不管不顧的刺客死士,那還不如安分一點。至少我要是在這兒出什麼問題,底下這些人全都要倒霉。」

    甄容知道越千秋這看上去沒個正經的話,其實卻蘊藏著深深的無奈,他忍不住又陪著嘆了一口氣,可隨之就意識到又要被打趣了。

    然而,這一次,他卻看到越千秋若有所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隨即鬼鬼祟祟地對他勾了勾手。他雖說不明所以,可還是猶豫片刻就挨著人躺了下來。緊跟著,他就只見越千秋突然側過身子,挨著他耳邊低聲說起了話。

    「甄師兄,成天這樣被人帶進帶出招搖過市,你肯定覺得沒意思對吧?你要是嫌守在這兒太無聊,那就先回蘭陵郡王府。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上次你單獨出去沒人兜搭,可能是因為皇上不在,上京城風聲鶴唳,別人都顧不上你。但現在局勢不同,如果你再單獨出沒,會不會有人再來接觸你?不過這樣做有點冒風險,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系……」

    「這點風險不算什麼!」甄容這幾日看似冷靜,可心頭的煩躁不安與日俱增,此時越千秋雖說明言是拿他當釣餌,可想到越千秋一樣是被北燕皇帝和蕭敬先當釣餌,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心理不平衡,當即就行要坐起身。

    可還沒等他付諸行動,越千秋就一抬右腿直接把他給壓住了。

    「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越千秋見甄容如此心急,也沒管這動作有多大剌剌,當即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總得先想到最壞的狀況。你記住,往人多的地方走,如果有人真的出來接觸你,你把態度擺得高冷一點,就和上次一樣,千萬別跟人去太僻靜的地方……」

    用猶如蚊子似的聲音叮囑了一大堆,就連越千秋自己也覺得有些婆媽。可不說什麼同舟共濟之類的話,純功利來說,現在使團中剩下的只有小狗小貓兩三只,如果這引蛇出洞最終把甄容給賠進去,他就沒人可用了,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一點。臨到最後,他又額外加了一句。

    「萬一遇到喪心病狂的家伙想要圍殺你,這時候你就拿出殺手锏,直接喊我是蕭王孫!」

    看到甄容明顯那瞠目結舌的表情,越千秋就輕輕咳嗽了一聲:「又或者叫,大燕皇族在此,誰敢殺我!」

    這極其羞恥的話他自己是絕對不會叫嚷的,可此時一本正經提點甄容時,他卻顯得振振有詞,語重心長。

    「當然,也可以說些晉王殿下不會放過你們之類的話,這叫惑亂人心。只要人一亂,以你的功夫,找到脫身的機會易如反掌。獨在異鄉為異客,除了借勢,咱們沒別的辦法。」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齜了齜牙:「如果真的能讓秋狩司冒險再和你接觸一次,那這一回我們就可以讓他們吃個大虧!秋狩司從前害過你,也害過我,我們這次到了北燕,更是沒少吃暗虧,此仇不報非君子,你說對不?」

    「好吧,好吧,你不用說了。」甄容只覺得自己徹底被越千秋帶歪了,心想真的遇到必死場合,也就顧不上羞恥了。當越千秋終於挪開那條沉甸甸的腿時,他總算得以坐起身來,卻是沒好氣地說道,「不過下次麻煩你想一點正經的詞!」

    甄容撂下這樣的話,緊跟著便爬起身來,往下走到屋檐邊上縱身一躍下地,一聲不響牽馬過來上了馬背,竟是揚長而去。

    見此情景,那些原本在門前彼此虎視眈眈的禁軍和秋狩司校尉登時大吃一驚,眼看想去阻攔卻來不及,有幾個人慌忙牽馬去追,但更多人都圍到了屋檐底下。

    而對於這些聚集在下頭的一堆人,越千秋卻仿佛沒看見似的,繼續躺自己的。直到有人爬上屋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才睜開眼睛道:「怎麼,我躺在這兒犯法?」

    「九公子,甄公子去哪了?」

    「這天豐號到底是不是我大吳的據點,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有結果,我打發他回蘭陵郡王府了。」說到這裡,越千秋頓了一頓,這才似笑非笑地說,「你們如果擔心他跑了,又或者和人聯絡,愛追就去追,也可以去蘭陵郡王府守株待兔。」

    那個率先爬上屋檐的是蕭敬先新上任後提拔上來的偏將,見越千秋說得坦蕩蕩,他一低頭看見秋狩司的人已經追上去了,他忍不住低聲提醒道:「九公子,大伙都看得出來,晉王殿下對你們可謂是關心備至,你可不要讓外人有機可趁,到時候反而連累了他!」

    越千秋沒想到人家居然怕他這兒出問題連累了蕭敬先,頓時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他才懶洋洋地說:「如果晉王殿下在這兒,他肯定不會有這樣的顧慮。我坑誰也不會坑他,你就等著瞧好戲吧。讓秋狩司那些人去追,你省點力氣,回頭會有好消息的!」

    天豐號帳房裡,蕭敬先正看著幾個從別處抽調……又或者干脆是被抓來的帳房先生滿頭大汗地查閱厚厚賬本,當有人進來報說甄容突然離開,越千秋聲稱人是回蘭陵郡王府去了,他便無所謂地說:「阿容想是無聊了,隨他去。」

    徐厚聰心中一動,可卻沒有多說什麼。可是,汪靖南卻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沉聲說道:「甄容身世不明,兼且南朝使團沒剩下幾個人了,若是讓他再金蟬脫殼,晉王殿下在皇上面前難道能輕易交待?來人,傳令下去給我多多派人,務必盯死了他的行蹤!」

    見汪靖南一面大聲傳話,一面竟是走出了屋子,分明是要去親自分派這麼小小一樁任務,蕭敬先不禁眉頭微皺,隨即卻只聽得背後傳來了腳步聲。扭頭看到是徐厚聰,他就抬手示意對方什麼都不必說。

    「放心,阿容雖說和千秋脾氣不一樣,卻也是聰明孩子,不會隨隨便便亂跑的。」

    蕭敬先說著微微眯起了眼睛,又流露出往日審視人時那種似陰鶩,似偏執的神氣。

    「更何況,和阿容的行蹤相比,還不如把這賬本快點清完。就目前這些留存下來的東西,看不出天豐號和南朝有半點關系。要是全都清完了還是如此,那麼汪大人恐怕要想一想,如何對皇上交待。要知道,鹹寧郡王才剛買下這兒沒幾天,就鬧出了南朝據點風波,讓他這個皇子臉往哪兒擱?就算說他謀逆叛亂,也比說他裡通南朝有說服力!」

    剛剛緊急吩咐了下頭人,此時回轉來的汪靖南正好走到屋子門外,聽到蕭敬先的這聲音,他頓時緊緊捏住了拳頭,心中氣恨交加。

    天豐號這邊,秋狩司何止盯了一天兩天,本待在此次南朝使團來臨之際將其一網打盡,誰知道竟然出現了種種變故,甚至連他早先想好的一招都根本沒有用上。

    現如今此地分明已經成了空殼子,秋狩司之前派在這兒的哨探就仿佛聾子瞎子一般,根本不知道這裡突然賣給了鹹寧郡王,這不可能是因為對甄容泄漏消息所致,因為甄容的行蹤全都在他們監視之中。哪怕那一日其單獨在上京城中活動也是如此。

    除非在上京城中,還有人配合南朝使團,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天豐號中要緊的賬本和人全都轉移走,同時還把這一整個偌大的商號轉給鹹寧郡王,套取了一大筆錢。

    一定是蕭敬先為了給秋狩司下套,於是不惜叛國,這才讓天豐號早有准備!

    如今天豐號這邊已經很可能不會有進展,只能賭一賭在甄容身上打開突破口!只要能說動這個在南朝使團形同棄子的家伙,把蕭敬先和南朝勾結的把柄宣揚得人盡皆知,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靠著權勢再強壓。

    至少,之前被蕭敬先清洗過卻敢怒不敢言的北燕權貴都會跳出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5 19:16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好大的餅,好大的胃口


    到了北燕這麼多天,上京城對於甄容來說,已經不再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然而,他還是不喜歡這裡,哪怕他很早就能說一口流利的北燕語。

    他一路行來兜了幾個圈子,又將馬寄放在一處車馬行,如今一路緩慢步行,哪怕置身繁華街市,四周圍有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各種各樣拉家常又或者爭執等等喧嘩,可他只覺得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有的只有寂寞和煩躁。

    然而,甄容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中卻知道,他答應越千秋單獨走這一程,不但是為了引蛇出洞,還是想試一試,師父又或者師門的其他長輩,教導過他武藝的那些長輩會不會留下些什麼訊息,又或者親自出面和他聯絡。

    哪怕這很危險,可他就是沒法放下那種期待和僥幸。

    當他漫無目的一般在好幾條大街晃了一圈後,結果卻又一次讓他失望了。

    就和上次出來時一樣,仿佛他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似的,沒有人理會他,甚至連那些盯梢尾隨的探子,也似乎被他完全甩掉了似的,他幾次運用高超的身手突然急速變向繞到後頭,卻沒有發現半個可疑人。足足半個時辰之後,他終於徹底丟下了那點奢望。

    如果今天換成他繼續守在天豐號門前,越千秋出來,保准行走間就會釣出無數人來!

    師父親自去找嚴詡,應該答應了不少條件,付出了不少代價,最終把他送進了使團,可這有什麼用?他什麼忙都幫不上,什麼事都做不了,而肩頭這一個他曾經感到恐慌的紋身,北燕皇帝親眼看到卻根本無所謂,後來又遇到一個故弄玄虛的家伙,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如今看來,他從前因為這個印記而生出的驚懼不安完全只是笑話!

    想到這裡,甄容環顧左右,突然挑了一家看上去生意不好的二層酒樓,直接闖了進去。

    盡管他那身衣衫因為在屋檐上躺過,後背顯得皺巴巴髒兮兮的,但看到他那氣度和容貌,上來迎客的伙計卻也不敢怠慢,等聽說人是來喝酒的,立刻更是滿臉堆笑把人送上了二樓。

    四下裡一看,挑了一處周圍幾桌並沒有其他酒客的臨窗位子上坐下,甄容就直截了當地說:「上最好最烈的酒。」

    「那客官要什麼下酒菜?咱們這兒有……」

    「不要下酒菜!」

    那伙計聞言一愣,瞅了瞅甄容的神態立時恍然大悟,連忙賠笑道:「好好,公子請稍等。」

    當一個小酒甕連著一個小碗一塊送來,那伙計還沒來得及給酒甕開封,就只見甄容一把將酒甕搶了過去,三兩下捏碎泥封打開蓋子,竟是也不用酒碗,直接咕嘟咕嘟往喉嚨裡倒去。饒是伙計見多了酒鬼,這樣急吼吼的喝法卻還是少見,當下不由得在心裡暗嘆一聲。

    果然就和剛剛他猜到的一樣,是個借酒消愁的傻小子……

    這種人一般是不缺錢的,可伙計本著做生意的原則,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打算小心翼翼試探一下酒錢的問題。誰曾想,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只見甄容放下了酒甕,隨手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徑直拍在了桌子上。

    瞧見那是一枚銀燦燦的銀錢,他登時一喜,可等伸手去拿時卻變了臉色。

    那豎著的銀錢竟一半深深嵌入了桌子!這個看似借酒消愁未經世事的小子原來是個高手!

    伙計有些不安地吞了一口唾沫,終究沒敢再說什麼,等他躡手躡腳退下,再上來時,卻是又抱了個小酒甕。果然,等他把酒甕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就只見甄容突然伸手一拍,酒甕紋絲不動,可剛剛深深嵌入桌子的那枚銀錢卻是跳了起來,向他飛了過去。

    「不用找了。」

    聽到這句異常豪闊的話,伙計慌忙一把接了那銀錢在手,卻是再也不肯留在這桌子旁邊多呆,點頭哈腰地說了一聲謝公子賞,一溜煙跑了下去。

    直到這時候,甄容方才深深舒了一口氣,剛剛那喝酒如喝水的狂態暫斂,可還是一碗一碗往肚子裡灌酒,不消一會兒,之前那第一個小酒甕裡的酒就被他喝得干干淨淨。他也不忙著開第二甕酒,只是坐在那兒直發呆,直到一個人突然坐在他的面前。

    當那人抬起頭時,他就冷冷問道:「我好像沒有邀請人來和我同座吧?滾!」

    盡管面對如此冷硬的態度,那人卻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而是笑吟吟地說:「公子聽我說完話,再趕我走也不遲。」

    「不用了,我不想聽鬼話。」甄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一拍桌子道,「我數到十,你再不走,別怪我把你直接扔下樓去!一……」

    「公子既然在這兒借酒消愁,為什麼不肯聽我把話說完?你在南朝不過是一介身世不明的武人,在使團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隨員,何必跟著別人一條道走到黑?我知道,公子對之前那什麼蕭王孫的說法恐怕並不認同,可你要知道,北燕這邊絕後的皇族多了!」

    盡管甄容一聲一聲已經數到了六,但不速之客卻一點都不慌張,反而更加懇切地說:「公子今天叫過晉王殿下舅舅,就算你日後平安回到金陵,南朝那些文官群起攻譖,你還有立足之地嗎?越九公子背後還有位高權重的越相爺,可你呢?區區青城掌門,扛得住那些高官?」

    發現已經念到九的甄容終於停了下來,那人偷瞥他那張變幻不定的臉,覺得火候已經足夠了,少不得又加重了語氣。

    「而且,此番南朝使團的正使和副使說走就走,把你丟下如同棄子,這就已經夠明白了。不說別的,那位越九公子可有對你說過今後的安排?沒有吧?他就信不過你!」

    確定甄容已經陷入了猶疑和動搖,不速之客就趁熱打鐵地說:「甄公子,是回歸南朝仰人鼻息,一輩子受人節制,還是在這北朝開府封王,承繼一家早就斷絕的王號,這還用得著選嗎?你不喜歡蕭王孫這個名義,我家大人盡可以給你挑別的,畢竟,你肩頭的青狼紋身是真的,民間絕對仿不出來!他有足夠的誠意,可以拿出全套材料,證明你是大燕皇族……」

    「不要說了……」甄容聲音粗啞地吐出了四個字,隨即冷冷說道,「你看錯人了,滾!」

    對面那人微微色變,顯然沒料到甄容到最後竟然還是一口拒絕。他臉上凶光畢露,可想到接受的死命令,臉上掙扎了片刻,最終拿出了最後的底線:「甄公子,我家大人並不需要你出賣南朝使團的其他人,更不需要你說出什麼機密,他需要的只是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甄容仿若自言自語一般,隨即哂然笑道,「呵,難道我還有別的用處嗎?」

    「自然有,我家大人為了獲得甄公子你這個人才,願意拿出最優厚的條件!」那人干脆把話說明白了一些,隨即方才沉聲說道,「作為取信你的一個條件,我願意告訴你秋狩司早已完全查證清楚的另一個南朝據點,西城銀仙客棧。」

    見這一次甄容終於沉默了下來,不再一味攆他走,那人暗自如釋重負,接下來便語重心長地說:「大人願意放過銀仙客棧中的那些人,而且願意把這個莫大的人情送給你。你可以親自去通知這些暴露的吳人離開大燕,大人也承諾絕不在半路攔截他們。你拯救了南朝這樣一個據點,作為他們對你養育之恩的回報,這完全已經足夠了!」

    甄容沉吟了片刻,最終拍開了另一個酒甕的泥封,隨即才如夢初醒地環顧四周,見空蕩蕩的二樓上,原本那零星幾個酒客全都不見蹤影,掌櫃和伙計也不在,他不禁皺了皺眉,隨即仰脖子又痛喝了一氣。

    等他放下酒甕,坐在他對面的那人立時解釋道:「我用了點小手段,把閑雜人等屏退了,如此才好對公子說話。」

    「你倒是周到……」甄容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旋即問道,「那交換條件呢?你家大人拿出一樣樣那麼優厚的條件,總不成只要我肯留在北燕,你家大人就滿意了。」

    眼見談到了最關鍵的戲肉問題,那人終於壓低了聲音:「我家大人拜托你做的,不是別的,是從銀仙客棧裡起出一份南朝次相越太昌給晉王的密約。兩人相約竊國竊權,如此國蠹,只要能挖出來,那對於吳燕兩國全都有利無害!事成之後,你不論是在南朝還是大燕,都是英雄!」

    甄容只覺得一顆心猛然巨跳,一下子想到了越千秋和蕭敬先那詭異的默契。他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直到那人起身離去,他才拎起酒甕,痛痛快快喝了一大口後,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心想剛剛那人背後的家伙也夠異想天開的。

    一口氣想要栽贓南吳次相和北燕晉王,這胃口簡直是大得沒邊了!

    沒有理會酒甕中還剩下一大半的酒,甄容搖搖晃晃下樓,一聲不吭地上了馬。然而,當他一路漫無目的地四處亂晃,最後仿佛酒醉似的策馬拐進了一條小路,見一條黑影突然從一處門洞竄出來的時候,他卻不但沒有出聲,甚至連抵抗的意思都沒有,只看著對方急速接近。

    當黑影幾乎近在咫尺的時候,他終於認清楚了那張臉。那撲上來的人抽出的不是利刃,而是右手捏緊了拳頭。緊跟著,他腦袋上遭了一記沉重的暴栗。

    「你小子太沒警惕性了!」

    甄容嘆了一口氣,苦笑著叫道:「嚴掌門,你和九公子打招呼的時候,也都這麼暴力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8-6 09:21
第三百七十三章靈機一動出妙計

    從理論上來說,作為使團的一員,甄容應該稱呼嚴詡這位副使一聲嚴大人,這才更符合常理。然而,他此時此刻這一聲嚴掌門,卻無疑搔到了嚴詡的癢處。嚴大掌門一直都更自豪自己玄刀堂掌門的身份,而不是因為東陽長公主之子落在他頭上的那個官職。

    所以,聽到甄容這一聲稱呼,原本還想跳起來再敲兩下人家腦袋的嚴詡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下,等到看甄容慌忙跳下了馬,他就換了一種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

    「我和千秋當然不會這麼打招呼,誰讓你這麼亂晃?這是在敵國,舉目皆敵,而且你又是一個人在外頭走,小心翼翼都來不及,哪能像你這樣,滿身酒氣不說,還亂走偏僻小路?不要命了?」

    「我……」甄容很想說,自己根本沒醉,只想看看是否還會有不明人士跳出來,誰知道這次竟然釣上了嚴詡。

    「我什麼我?甄容,你從前雖說做過錯事,可看起來一直都是挺穩重的人,可你現在什麼樣子?不是我誇自己的徒弟,千秋比你處境還要難,可他同樣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被突然丟下,卻還能不氣餒,不放棄,努力想著如何繼續完成此行的任務,你怎麼能這麼沒出息?」

    彷彿是因為徒弟平時雖說古靈精怪,但可靠的時候比他這個師父更可靠,嚴詡根本找不到對徒弟說教的機會,所以此時逮著個他認為犯了大錯的甄容,頓時把隱藏的說教天賦給完全拿了出來。見甄容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還覺得自己的說教很有效果。

    「再說了,你現在這樣子,要是讓你師叔雲霄子,鐵騎會彭會主,還有那幾個長輩……嗯,二戒和尚姑且也算個長輩吧……總之讓他們看到了,他們會多失望?」

    聽到這幾個名詞,原本就在儘量行功緩解醉意的甄容只覺暈乎乎的頭腦更清醒了幾分,而隨之生出的則是一種抑制不住的狂喜。在這種情緒衝擊之下,他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嚴掌門,師叔他們……都在上京?」

    「當然不在上京,他們被老爺子說動,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去了。」

    嚴詡端詳著甄容,想了一想就決定選擇性地透露一些:「別看北燕皇帝和晉王蕭敬先在上京城殺了個血流成河,但現在北燕正在鬧內患。當初支持廢太子的兩位大將軍把家眷轉移了走,然後自己出去聯絡兵馬造反了。你師叔他們,就是秘密護送那些家眷離開的主力。」

    得知那些長輩的下落,甄容頓時大吃一驚,心頭如釋重負的同時,隱隱也有些失落。可嚴詡接下來的話,他卻完全沒有料到。

    「我還沒法子去見千秋,所以這事你記得轉告他。還有,讓他給我想想辦法,我要見蕭敬先。」

    甄容先是想到越千秋都不知道這些事,自己卻先知道了,等聽到最後,他不禁下意識地輕呼道:「嚴掌門你要見蕭敬先?難不成九公子真的是……」

    「是什麼?」嚴詡面色一怔,隨即就沉著臉道, 「那小子當初就隨隨便便叫過北燕皇帝阿爹了,難不成現在他也叫過蕭敬先舅舅了?」

    不但越千秋叫過舅舅了,連他也叫過了……

    甄容心中苦笑連連,想到這消息回頭遲早會傳遍上京城,他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嚴詡竟是沒好氣地罵道:「這臭小子,恐怕都沒叫過越小四一聲爹,現在倒好,北燕皇帝當阿爹,北燕晉王當舅舅,他真把自己當成北燕皇后生的那位小皇子了!」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甄容唯有沉默。當嚴詡伸手過來按他的肩膀時,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躲閃,旋即就只聽嚴詡說道:「你小子的情況和千秋差不多,不過得學學那小子,心大,膽大,別鑽牛角尖。你雲霄子師叔有句話帶給你,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青城就是你的家。」

    說到這裡,嚴詡很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這種廢話還要特地說?就和千秋一樣,他要是敢丟下老爺子這個爺爺,敢丟下我這個師父,看我不揍他!你要敢不當自己是青城弟子,我也揍你!」

    師叔苦心的囑咐卻被嚴詡評價為廢話,甄容簡直不知該說啥是好,這動輒宣稱要揍自己的話,他反而無所謂了。

    可再想想,他的師父和師叔與他一樣,都是細膩多思的人,相形之下,嚴詡和越千秋都是疏朗豪闊之人,所以面對困境和錯綜複雜,全都能看得開想得開,所以嚴詡自然覺得師叔這意味深長的囑咐就顯得累贅,他唯有苦笑。

    他把這些遐思都拋在了腦後,拱了拱手說:「多謝嚴掌門替我師叔傳話,還請您有機會轉告他,甄容從來不會忘記自己是青城弟子。」

    「這還差不多。」嚴詡微微一笑,有了這笑容,那張本來就挺帥氣的臉自然更顯得清俊。

    他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口說道:「我讓小猴子望風,這才冒險來見你,時間不能太長。對了,千秋可有對你提過接下來有什麼計畫?你和我說說,我也好心裡有個數。那小子賊大膽,我就怕被他鬧出個猝不及防。」

    他是有個挺大的計畫,而且把我這個釣餌一放出來就立刻成功了… …

    甄容想歸這麼想,終究還是不無猶豫。越千秋的那點心思說出來無所謂,可今天那人接觸遊說自己的那番話如果和盤托出,他不確定嚴詡在暴怒的同時,會不會對他生出不信任。可想到嚴詡剛剛一上來就責備他不注意安全,那種做派猶如他的師父,他終究還是下了決心。

    「其實,九公子這幾天做了不少事……」

    甄容言簡意賅地將越千秋挑撥徐厚聰和汪靖南的事說了,又大略提了提天豐號那邊的僵局,見嚴詡滿臉冷笑,他確定那兒確實不會出問題,頓時暗自舒了一口氣。等他說到自己聽了越千秋的話獨自出來,卻在獨自喝酒時遇到那個人,他就看到嚴詡一張臉漸漸變了。

    「這些蠅營狗苟的傢伙,竟然想陷害老爺子,簡直是找死!」

    聽完甄容的講述,嚴詡氣得一拳打在牆壁上,等發現堅實的牆壁被自己打出了一個坑,他在最初的愕然過後,這才覺得有些棘手。

    可他並不是沒腦子的人,只不過大多數時候懶得費那個神,此時沉吟了一會,耳聽得小猴子發出了非常清脆的鳥鳴聲,提醒他時間耗費太長,他突然有了主意。

    「你在這條小巷裡耽誤時間不少,如果有人監視你的行蹤,肯定會懷疑你。乾脆這樣,你一會兒大搖大擺出去,十有八九又會有人和你見面,你就直截了當說見著我,我讓你安排和晉王蕭敬先的直接會面。然後你把消息直接賣給他們,讓人來抓現行!」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一計非常不錯,嚴詡的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這樣把人引來抓我和蕭敬先會面,只要安排得好,讓人撲一個空,蕭敬先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讓他去咬秋狩司!」

    「嚴掌門您之前不是還說想讓九公子安排您去見蕭敬先嗎?如此一來豈不是見不著?」

    嚴詡一想到蕭敬先竟然成了越千秋的舅舅,他就滿心不高興,此時本能地出了這麼個主意,可越影特意吩咐過的事,他攪和了之後還是得去見,當下他就打哈哈道:「等過了這風頭,能讓秋狩司的人吃個大虧,我再去見蕭敬先!反正有你 和千秋在他身邊,不著急!嗯,那就這樣,回頭我會設法聯絡你或是千秋,先走了!」

    起頭來時還說讓越千秋盡快安排和蕭敬先見一面,此時卻把正事撂在了一邊,給他出了這麼個異想天開的主意,甄容看到嚴詡準備翻牆離開,頓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師,凡事風風火火,想到就去做,這讓別人很為難啊!

    可嚴詡剛翻上牆頭,突然又回轉了來,看著甄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給千秋和其他人帶一句話,之前突然失蹤雖說情非得已,可終究是我和越大人對不住大家,你們辛苦了。等日後回到金陵,我大開酒席,親自給各位功臣賠罪!」

    當嚴詡再次離去時,甄容這才回過神來,心想果然不愧是越千秋的師父。他重新上馬緩緩前行,當走出巷子拐了個彎,沿著那條人不算多的小街走出一箭之地後,他又被人攔住了。

    「甄公子,能否移步說話?」

    認出攔路的正是之前和自己見過的那人,甄容微微皺眉後,終究點了點頭。等到策馬跟著對方來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他沒等人開口就沉聲說道:「你不用多問了,我剛剛見著的人是大吳使團副使,越千秋的師父嚴詡……」

    小半個時辰後,因為門外下屬發出特殊聲音召喚而找藉口出了帳房的汪靖南,就得到了嚴詡和甄容接觸,謀求和蕭敬先見面的消息。相對於他讓人給甄容帶去的豐厚條件,這個新消息讓他頗感振奮。

    一想到若能抓到如今在追緝中的南朝副使嚴詡和蕭敬先會面,那些之前畏懼蕭敬先手段的權貴必定會和自己聯手瘋狂反撲,他就只覺得今天這賭注下得異常值得。

    「那越千秋呢?」

    「他還在門口的屋簷上躺著。」

    聽到越千秋還沒挪窩,汪靖南頓時冷哼了一聲。

    既然那小子還在,顯然這天豐號中就不可能把所有蛛絲馬跡都消滅乾淨。如果能在這兒贏下一城,接下來再贏一城,那麼秋狩司這場危機也就迎刃而解了!

    幾乎就在他如此想的一瞬間,身後屋子裡就傳來了一個叫聲:「書信和帳面大致清完了!」

    汪靖南想都不想就轉身衝了進去,可才一進門,他就聽到了蕭敬先那冷冽的聲音。

    「沒有任何與南朝有關的信件,各大商號往來的粗帳,各種採買的粗帳,暫時沒有發現和南吳有涉的痕跡?很好,我回頭去奏請皇上再調三十個帳房來,從明天開始,狠狠地一條條查細帳,查到秋狩司汪大人滿意為止!」

    剛剛還信心十足的汪靖南頓時心裡咯噔一下。蕭敬先如此把握滿滿,信心十足,事到如今,天豐號這兒他顯然栽定了!甄容傳達的那個消息,恐怕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但在行動之前,他還得再去確證一下,然後動用蕭敬先身邊最後的暗線!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7 19:31
第三百七十四章 黑幫老大收小弟?



    去向皇帝復命稟報天豐號的事,蕭敬先直接推給了徐厚聰和汪靖南,自己借口連日操勞躲了。盡管他今天只露了個頭,剩下的就都丟給了別人,但他地位最高,汪靖南自顧不暇沒工夫和他爭論,徐厚聰更不會拒絕對方送來的順水人情,因此兩人當即先行回宮。

    而蕭敬先把禁軍兵馬交給了那位之前提醒越千秋的偏將,令其帶人回營,自己親自到屋頂上,把這次真的睡著了的越千秋給拎了下來。

    和之前他帶著越千秋和甄容完全不顧忌刺客,爺仨就三人直接坐進了小酒館相比,回去的這一程,他卻是親自把越千秋送到了蘭陵郡王府大門口。

    臨別之際,見越千秋下馬入內,他還盯著人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方才對左右侍衛說道:「走吧,回去!」

    今天這一趟卻是只有查抄沒有殺人,而和十二公主這種渣對手練了一場也完全不吃力,再加上吃飽喝足睡得香,此時此刻的越千秋自然非常有精神。當有人過來牽他的坐騎時,他吩咐了一聲牽去馬廄好好洗刷喂豆子之後,才剛伸了一個懶腰,就有人匆匆跑了過來。

    「九公子,郡王請你過去。」仿佛是生怕越千秋推搪,那人又補充了一句,「甄公子已經被郡王叫過去了。」

    越千秋印像中,自從他們住進這蘭陵郡王府,越小四和甄容的照面和說話都少之又少。如今越小四竟是把甄容都給叫過去了,他不禁大為意外,皺了皺眉後就立時趕了過去。

    走在路上,他還在腦海中想著某些無稽的念頭。

    從前他就琢磨過,越小四好歹是曾經拳打三山腳踢五岳的,那麼青城有沒有去過?青城的長輩有沒有被人打過?雖說甄容那時候肯定還小,絕對不曾見過越小四,可越小四不會是因為那份中二時期的尷尬揮之不去,所以才一直都避免和甄容照面吧?

    當越千秋來到越小四那根本不像是書房的書房時,他就發現院子裡和圍牆上赫然侍衛林立,守備森嚴。他暗想難不成越小四打算開誠布公對甄容透露真實身份,心中一面犯嘀咕,一面加快步子走到門前,像征性地一敲門就直接闖了進去。

    然而,進門看到越小四大馬金刀地坐在正中主位上,甄容正兒八經地陪坐下方客位,他又覺得不太像自己剛剛猜測的情形。可接下來越小四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卻讓他差點氣炸了肚皮。

    「喲,准十二駙馬回來了!」

    「你再說一次試試?」越千秋怒不可遏地捏緊了拳頭,「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誰讓你霸道九公子壓住了刁蠻十二公主?」越小四根本不怕越千秋的怒臉,皮笑肉不笑地說,「男未婚女未嫁,說不定就連南朝絕大多數君臣,都會希望你委屈一下自己。」

    「呸呸呸,你當誰都是你?」越千秋脫口而出了一句,隨即意識到再深入下去容易露餡,他就**地岔開話題道,「少廢話,你把我和甄師兄叫來,到底想說什麼?」

    越小四咧了咧嘴,隨即這才輕描淡寫地問道:「甄容,今天我的人瞅見秋狩司的人鬼鬼祟祟地接觸你,你能說說是怎麼一回事嗎?」

    剛剛才回來的越千秋還來不及問甄容收獲如何,沒想到就被越小四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頓時霍然站起身來:「蘭陵郡王,你派人盯著甄師兄干什麼?」

    「你們住在我這兒,責任我負,風險我擔,我不看著你們怎麼行?」越小四說得振振有詞,眼神卻非常不滿意地瞪著越千秋。

    老子還不是為了你好,否則萬一你被人騙了呢?

    甄容見越千秋瞪著蘭陵郡王蕭長珙滿臉惱火,那拳頭捏得哢哢作響,仿佛隨時會撲上去和人打起來。盡管知道兩人已經打過好幾次,可此番確實是他引來的麻煩,他終究還是不願意讓越千秋來幫他承擔這個責任

    他爽快地承認道:「沒錯,秋狩司的人來接觸我,提出大吳在上京西城銀仙客棧這個暴露據點的人可以統統放回去,用這個交換條件,讓我設法找出藏匿在其中,南朝次相越相爺送給晉王殿下的密信。」

    此話一出,越小四和越千秋幾乎同時迸出了三個字:「他娘的!」

    發現和越小四竟然神同步,越千秋忍不住朝人看了過去,卻見人也同時看了過來,他幾乎一瞬間就理解了越小四的憤怒何在。

    老爺子這些年在朝中鞠躬盡瘁,殫精竭慮,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實事,提拔了多少名不見經傳的循吏,現如今在南邊老是被某些官員針對也就罷了,北燕這邊也有人要算計他?

    越小四氣歸氣,還不能把對自家老爹的心疼表露出來,只能罵罵咧咧地說:「早知道汪靖南不是個好東西,沒想到他竟然卑鄙無恥到假造書信污蔑人……幸好他沒敢在我頭上動土,否則我騎馬踩死他!」

    越千秋在驚怒過後,卻發現甄容臉上還掠過了一絲有些奇怪的表情,頓時猜到其中可能還有別的關節。要是平時,他定然會立時把甄容拖回房間說話,可眼下汪靖南這布局涉及到的越老太爺和蕭敬先,卻都是在這節骨眼上不能出問題的,所以他直接就把甄容拖到了屋角。

    「這事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甄容有些顧忌地看了一眼越小四,卻只見對方咬牙切齒地大步走出門去,不多時外間就傳來了他嗓門很大的吩咐聲,他就立時用最快的速度把疑似秋狩司的人在酒樓和他接觸的經過說了,唯獨略過了對方誘惑他,可以任意挑選北燕皇族入嗣,繼承王位。

    正當他想要說後來和嚴詡的見面,越千秋卻突然問出了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問題。

    「你之前喝了那麼多酒,居然還思路那麼明晰?甄師兄,你這是外交頂級天賦啊!」

    甄容沒想到都這時候了越千秋還和他開玩笑,頓時哭笑不得。

    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他還是不得不解釋道:「我小時候有師兄故意拿酒給我喝,結果我喝了滿身酒氣卻神志清醒,他卻撒酒瘋,師父一氣之下把他狠狠教訓了一頓,又關了我三天,後來我就知道,我是天生海量,怎麼喝都不會醉。」

    越千秋頓時覺得甄容挺慘的。雖說不會醉確實是頂級天賦沒差,可對於甄容這樣認真的人來說,不會醉就意味著連一醉解千愁這種麻醉自己的機會都不會有,遇事也就難免會背著這樣沉重的包袱。他體諒地勾住了對方的肩膀,滿臉笑吟吟的。

    「這下我知道了,以後喝酒帶上你,保管大殺四方!」

    甄容知道時間緊迫,沒有繼續和越千秋瞎扯,卻是壓低了聲音:「在那個家伙接觸我之後,我在通過一條小巷時,遇到嚴大人了。」

    嚴詡!

    越千秋登時眼睛一亮,立時急匆匆地問道:「師父就一個人?他說什麼?」

    「應該還有人在望風,不是小猴子就是慶師兄。」甄容頓了一頓,看看四周,有些猶豫,沒有回答越千秋的第二個問題。

    知道甄容的顧慮,越千秋立刻說道:「放心,這是那家伙的書房,除非他吃飽了撐著,才會在自己最私密的書房裡設地聽,讓別人有機會偷聽他和人密談。那家伙還在外頭說話呢,沒那麼快進來!」

    既然越千秋解除了自己最大的顧慮,甄容生怕越小四下一刻回轉來,立時一五一十地將嚴詡先是要求和蕭敬先見一面,隨即又靈機一動,決定把這次見面當陷阱來布局的打算說了。

    聽到這裡,越千秋不禁托著腮幫子細細思量了起來。可突然之間,他抬頭看著甄容問道:「甄師兄,單單給南吳送人情這種交換條件,交換你做那樣有風險的事,實在是有些寒磣,秋狩司應該還承諾了你別的吧?比方說,富貴榮華,高官厚祿?」

    面對如此敏銳的越千秋,甄容頓時沉默了下來。

    足足許久,他才用平靜的語氣說:「他承諾我說,只要有這青狼紋身,再建下這次的大功,他背後的人可以保證我開府封王,還說北燕斷絕繼承的皇族很多,隨隨便便就能把我安在哪家親王郡王名下。如此我還了大吳那邊的養育之恩,在北燕也有功,自然就很容易立足。」

    「簡直是笑話。」

    隨著這個突兀的聲音,大門再次被人推開,卻是越小四再次進來。

    他也不關門,站在那兒滿臉不屑地說:「大燕封王雖說和南邊不一樣,不至於非得是姬姓,只要有功就行。可如果是繼承上一代的王號,卻不是誰能一手遮天的。你們以為那麼多王號為什麼斷絕?不是因為找不出兒子,而是因為那些王府沒有後輩能夠繼承父輩的勇武謀略和膽色,當然就只能靠邊站!」

    說到這裡,他就看著越千秋道:「我讓人去請蕭敬先了,同時傳令下去讓王府內外加倍防戍。雖說我和他因為有些事剛剛鬧得有些不愉快,可也看不下去有人這麼害他!」

    見越千秋聳了聳肩,沒太大異議,越小四就大步走上前去,突然伸出拳頭在甄容的右肩不輕不重捶了一下,隨即似笑非笑地擠了擠眼睛。

    「你小子不錯,人家拿出這麼好條件,你還能在這樣的誘惑之下沉住氣,沒被衝昏頭腦,有潛質!跟著秋狩司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有什麼前途?你要真不想回南吳,以後跟我混,我這個郡王可以給你繼承,反正我又沒兒子!」

    這種簡直是黑幫老大收小弟的語氣,越千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不是不可以考慮。

    要知道,他在南邊至少還有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這樣兩尊靠山,可甄容雖說有如同父親的青城掌門雲中子,可面對官面上的壓力,承受度就差多了。

    甄容也以為這是在開玩笑,正要隨口搪塞過去,卻沒想到兩只肩膀這下全都被壓住了。

    「只要這次能夠讓秋狩司栽大跟頭,我保證你以後能在北燕封個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7 19:31
第三百七十五章 千秋激士氣

    越小四派去晉王府請蕭敬先的信使獨自返回,給書房裡關系詭異的三個人帶來了一個極其微妙的消息。

    得知晉王蕭敬先並不在王府,據說才剛到家就匆匆出了門。既然找不到人,越小四也沒有法子,索性就由得越千秋帶著甄容離開,等只剩下他自己坐在書房中,他登時甚是得意。

    嗯,如果甄容到時候能夠順利留在北燕,這蘭陵郡王後繼有人,他也就沒白在上京奮鬥這麼多年,順帶還能培養個繼承人。回頭他找個機會,在平叛或是其他的場合英勇「戰死」,然後金蟬脫殼回金陵,帶上媳婦拜見老爺子,一大家子就能團聚了……想想也覺得美!

    誰會懷疑北燕那位英勇戰死的蘭陵郡王,和帶著媳婦浪子回頭的越四老爺是一個人?

    越小四覺得美,甄容卻滿心都是懵的。當來到自己這些人借住的院子門前時,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拽住了越千秋,聲音艱澀地問道:「剛剛蘭陵郡王不是在開玩笑?」

    「他這個人想法天馬行空,想著一出是一出。」越千秋又不能這麼快對甄容揭露越小四的真實身份,唯有口不對心地安慰著甄容,見人還在那暈乎乎的,他就打了個哈哈。

    「昨天殺人抓人,今天抄家,明天晉王殿下要是再來,我就不去了,你也別去,正好躲開十二公主那死纏爛打的丫頭。你就干脆別想那麼多,剩下的事情讓蕭長珙和蕭敬先他們去忙活,咱們呢,好好放松一下。對了,一會兒先把大家召集起來。」

    此時還沒到晚飯時分,當越千秋把此次吳朝使團中剩下的八個人召集起來之後,見大多數人都沒什麼精神,他就拍了拍扶手,提高了聲音。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今天甄師兄在回來的時候,遇到了我師父嚴大人。他還在上京,並沒有離開。他讓甄師兄捎話說,之前突然失蹤雖說情非得已,可終究是他和越大人對不住大家,大家辛苦了。等日後回到金陵,他會大開酒席,親自給各位功臣賠罪!」

    這寥寥幾句話,卻在室內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暴。得知嚴詡還留在上京並未離開,得知嚴詡托甄容給眾人賠罪道辛苦,饒是之前還有怨言的人,此時那心氣也終究漸漸平了。此時此刻,眾人你眼看我眼,有人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個與此不相干的問題。

    「九公子,你之前叫過北燕皇帝阿爹,這兩天又跟著晉王殿下出去……難道北燕真的認定你就是當年那位皇後生下的嫡皇子?」

    終於有人問出了這麼個問題,越千秋頓時掃了一眼其他人,知道他們雖說不能和自己一樣常常往外跑,可身在王府,總會聽到各種各樣的閑言碎語。因此,他就聳了聳肩,似笑非笑地說:「別說北燕皇帝,我今天還叫過晉王蕭敬先舅舅。」

    看著下頭那一張張瞠目結舌的臉,他這才一本正經地咳嗽了一聲。

    「可叫歸叫,只不過是他們要演戲,我配合一下,這又不是真正的事實。各位看看這幾天上京城中一片亂糟糟的景像就應該知道,和咱們大吳金陵不同,上京這地方根本就沒規矩。什麼皇親國戚,遇到這樣的動蕩,就是一個死字!」

    此話一出,甄容不禁輕輕點頭附和道:「北燕皇帝即位這十幾年,確實是手腕強硬,殺人如麻,這一次晉王蕭敬先更是大開殺戒,聽說連根拔起的皇親國戚已經有七八家。」

    「就是!」見甄容附和自己,越千秋就提高了聲音說,「太子在咱們大吳那自然是金貴的,可大家應該知道,北燕皇帝之前的兄長,那位廢太子就死於非命,這次北燕皇帝那個被廢的太子和他的母親前貴妃也死得蹊蹺,這種動輒有性命之憂的國家,當太子就相當於在玩命!」

    說到這裡,他環視一眼眾人,氣定神閑地說:「別說我是白門越氏九公子,不是什麼北燕嫡皇子,就算我真的是北燕嫡皇子,我也有多遠逃多遠!在上京城這種破地方,什麼都是假的,只有一句話是真的,那就是,珍惜生命,遠離東宮!」

    這最後八個字頓時引來了哄堂大笑。

    此次使團和從前的使團不同,因為是越老太爺一力促成,東陽長公主暗中相助,再加上別人大多不看好,自然不會安插心腹進來送死,所以越老太爺選的無一不是心志堅強,扛得住壓力的人。可面對之前那一連串突發事件,再堅強的人也總難免惴惴,難免憂懼。

    然而,在越千秋此刻肆無忌憚調侃北燕皇室和東宮之後,每一個人都覺得輕松了不少。

    越千秋早就知道自己這話有效果,可聽到這陣陣笑聲,他還是心中一松,繼而繼續鼓勁。

    「之前大家拈鬮,已經有十六位兄弟帶著沿途以及到上京之後收集到的那些情報回國了,越大人和嚴大人則是因為金陵暗中來人,需要他們去完成別的任務,這才突然失蹤,絕不是拋下大家不管。現在呢,我師父帶信,我們這些留下的人,同樣有兩個很重要的任務。」

    他伸出一根食指,一字一句地說:「第一,北燕能夠從我大吳策反了神弓門,神弓門掌門徐厚聰如今飛黃騰達。我原先以為我們此次來北燕,就是和上次劉靜玄戴靜蘭將軍帶著四大家南歸,北燕派使團抗議一樣,或是走個過場,或是干脆設法殺了徐厚聰,但我沒想到,皇上還有我爺爺越老大人他們定下了更大的目標。那就是我們也策反一位北燕要員!」

    見下頭那一張張之前還略有沮喪的臉,眼下立時全都變了有的瞠目結舌,有的眉飛色舞,有的興致勃勃……總而言之,再沒有之前那麼多負面情緒,而是充滿著昂揚鬥志,越千秋就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頭。

    「第二,當初策反神弓門掌門徐厚聰的是秋狩司副使樓英長。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帳多數要記在秋狩司頭上!正好此次上京城中發生這麼多事,秋狩司卻因為把注意力都放在我們身上,以至於後知後覺,犯下了很多錯誤,所以正岌岌可危,我們剛好可以痛打落水狗!」

    如果說南邊的吳朝最討厭最痛恨的北燕人也可以分等級的話,那麼,秋狩司的人絕對名列最前茅。尤其是此次秋狩司副使樓英長竟是策反了神弓門,使得徐厚聰帶著一大批弟子叛逃,事情震動朝野,秋狩司三個字更是在大吳成了千夫所指。

    所以,此時此刻眾人聽到越千秋竟然把目標對准了秋狩司,剛剛已經充滿鬥志的他們幾乎就要嗷嗷直叫了。唯一有點理智的問話,也只不過是質疑越千秋為何有這等把握。

    而等到越千秋詳詳細細解說了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如今面臨的窘境之後,眾人無不額手稱慶。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越千秋方才笑吟吟地說:「所以,接下來兩件事要齊頭並進。不瞞大家說,這第一件事我也已經找好了最佳目標,那就是北燕晉王,蕭敬先!」

    甄容簡直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嚴詡說要和蕭敬先見面,他就在琢磨目的,可嚴詡轉眼間就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坑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去了,他也就暫且按下了那狐疑。可此時此刻,越千秋直接給大家指出了一個宏偉的目標……

    策反晉王蕭敬先……很好很強大!

    問題是這種話能當眾抖露出去嗎?萬一這些人當中,有個把口風不緊,又或者還有別的問題,那是會引起一場驚天大風暴的!而且這是在蘭陵郡王府,此時他們又不是呆在越千秋明言應該不會有銅管地聽裝置的蕭長珙書房,越千秋怎會如此不謹慎?

    越千秋用眼角余光瞥見了甄容那仿若見鬼的表情,卻是依舊滿臉淡定。他伸出雙手示意騷動的大家安靜下來。

    「大家稍安勿躁,不要那麼激動。我知道有些人覺得我異想天開,但事在人為,而師父也是這麼想的。之前不是我不在就是甄師兄不在,或者兩個人都不在,可接下來幾天,我們要配合行動。我需要大家盡力協助我,促成師父……咳,嚴大人和晉王殿下的會面!」

    當越千秋成功把一群以為被丟下的棄子撩撥得重新信心滿滿,最終三三兩兩一面議論一面離去之後,他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側頭看見甄容默立在一旁,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他就揚了揚眉道:「甄師兄,上屋頂坐會兒?」

    甄容雖說知道和越千秋說理純屬自討苦吃,可此時心裡實在是憋得不輕,微微點了點頭就算是答應了。等到眼見嫻熟飛檐走壁的越千秋輕輕巧巧上了屋頂,還有心思在最高處的屋脊上玩單腳雜耍,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越千秋歪過頭來,見甄容一臉你明知故問的惱火表情,他就嘿嘿一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一來,士氣重要,我得想辦法給大家鼓鼓勁。二來,有些消息放出去沒壞處的。你如果擔心坑了蕭敬先,那就大可不必,北燕人都死絕了,他也不會死。」

    甄容聽到越千秋用這樣誇張的話形容蕭敬先,簡直哭笑不得。隱隱明白了越千秋的弦外之音,他就忍不住問道:「你真覺得會成功嗎?」

    知道甄容不會相信自己真的要策反蕭敬先,越千秋自是腹中竊笑,旋即就一本正經地說:「不成功也不要緊,可說實話,蕭敬先對上汪靖南,我不覺得蕭敬先會輸。一個是手握大把籌碼的莊家,一個是輸紅了眼的賭徒,又有你這內應,你說誰會贏?」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7 19:31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交換和傳話


    當深夜時分蕭敬先匆匆回到王府時,這才知道蘭陵郡王蕭長珙派人來過。

    得知人沒有留下任何口信,只說是蕭長珙有事找他,他略一沉吟就決定拖到明日,隨即對迎候的心腹略微囑咐了幾句。

    他在晉王府素來是唯一的主人,盡管之前離開沒有留下半句話提及去的地方,此時卻也沒有任何人敢詢問他去了何處。而哪怕他接下來吩咐的話簡直是匪夷所思,可從前他也有過這種奇奇怪怪的舉動,因此也同樣無人違逆又或質疑。

    等到蕭敬先回了房,兩個侍女把夜宵和熱茶送入房中之後,就垂手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而面對幾樣精美的點心和那個熱氣騰騰的火鍋,他卻一點沒胃口,隨便取用了幾筷子就扔在了那兒,隨即卻發起了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耳朵隱約捕捉到了夜行人衣袂破空的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隨即淡淡地說道:「既然來了,就進來說話。」

    隨著他這個不高的聲音,本來虛掩的房門被人一把推開,緊跟著進來的是一個身材瘦長的黑衣人。在進屋的同時,來人非常爽快地解下了包頭的黑巾,露出了滿頭秀發,竟赫然是長樂宮尚宮,皇帝身邊深居簡出,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康樂。

    「康尚宮半夜三更如此打扮造訪晉王府,實在是稀客。」

    「你這兒又不是皇上故意吩咐放松防衛的長纓宮,若非你故意放縱,我就算再好的本事也進不來!」康樂臉色冷凝,若不是顧忌那是先皇後的嫡親弟弟,她恨不得立時撲上去拽住人的領子。

    她好容易才壓下怒火,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費盡苦心找到我侄兒,到底想干什麼?」

    「你不是一直在四處找他嗎?我只不過是比你領先一步而已。」

    蕭敬先不動聲色,見康樂露出了森然怒色,他方才不慌不忙地說:「我知道,你從前的主人是姐姐,現在的主人是皇上,我這個外人自然不會自恃姐姐的關系,對你有什麼非分的要求。至於幫你找到侄兒,只不過是一個交換條件。」

    從前的蘭陵妖王,現在的晉王是何等冷酷無情的人,康樂自然不會不知道。她曾經為了找尋皇後和小皇子,踏足整個北燕,同時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長線索,可即便如此,侄兒的下落她卻一無所知,她並不相信蕭敬先的能耐就能大過口含天憲的他。

    可如今僅次於最大夙願的願望竟然被對方搶先完成,又接到輾轉送到的自己面前的那信物,她終究不敢不信。然而,她半點都不奢望蕭敬先真的會那麼輕輕巧巧把人送到她面前。於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你想要怎樣?」

    「很簡單,既不是要你暗害皇上,也不是要你幫我在皇上面前說誰的好話升誰的官。」

    蕭敬先微微笑了笑,眯起眼睛朝康樂勾了勾手,直到人終於板著臉上了前來,他方才蠕動嘴唇,用極低的聲音又急又快地說出了幾句話。見康樂面色變幻不定,顯然在猶豫掙扎,他卻後靠在了椅背上。

    「你看,這是一個很優厚的交換條件。我沒有讓你違背自己的良心,也沒有讓你幫我做太犯忌的事情,我需要的只是在最必要的時候,你幫我輕輕推一把,再加上在某個適當的時機,幫我送一封信給皇上,僅此而已。」

    康樂緊抿嘴唇,足足好一會兒才再次問道:「你究竟想干什麼?」

    「一切都是為了照著姐姐留給我的那些痕跡追尋下去。」見康樂面色大變,蕭敬先就不緊不慢地說,「但這是我的事,和你毫不相關。你可以幫著皇上繼續追尋,但不要來妨礙我。對我來說,什麼富貴榮華都可以丟掉,但皇上不可能,所以你不要說什麼不顧一切的話。」

    康樂終於放棄了從蕭敬先口中套出其真實目的的打算。

    她沉著臉僵硬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這才是姐姐曾經視之為左膀右臂的康尚宮。」蕭敬先笑吟吟地伸出了手,「那麼,我們擊掌定約!」

    非常不情願地和蕭敬先擊掌做了約定,眼見人再次施施然坐下,康樂想到蕭敬先這麼多年身邊從無姬妾,雖說在青樓楚館頗有幾個相好,可卻畢竟沒有一個子嗣,她只覺得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如果皇後還在,看著嫡親弟弟就這麼孑然一身,她會怎麼想?

    然而,她知道對蕭敬先說那些話全然無用,沉默片刻就轉身離去。眼看快到房門口,她突然不回地問道:「晉王殿下,南朝使團的那個越千秋絕不可能和皇後有任何關系,皇上不過是借他做個釣餌,你不要會錯了意。」

    「呵呵。」蕭敬先意義不明地笑了笑,見康樂雖說沒回頭,可從那背影中,他就能依稀察覺到,她對自己的答復顯然很不滿,他不禁哂然一笑。直到對方就這樣消失在了蒼茫夜色中,他方才撐著桌面低下了頭,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癲狂。

    皇帝借越千秋做釣餌?

    如果不是他因為蘭陵郡王蕭長珙一句戲言,於是特地拐去攔下了使團,見到了越千秋,於是把這個原本是戲言的局做實了,把人帶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怎麼會生出那樣的念頭來?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別人又怎麼知道那其中的內情?連他自己也都尚未完全知情!

    等到他踏上南朝的國土之後,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蕭敬先並沒有繼續去渲染他那殺神的名聲,而是堂而皇之地來到了蘭陵郡王府。在大門口,他卻和正要出門的越小四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在上京城中都是特立獨行的性子,上京城人人都覺得他們一直維持著類似朋友的關系,可如今這一打照面,他們全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對彼此的提防。

    越小四率先反應過來,見蕭敬先眼神有異,他就輕輕咳嗽了一聲:「昨晚上我想找你,你不知所蹤,現在我正要去秋狩司點卯,你卻找上門來,你這不是故意和我做對嗎?我找你的事情本來挺急,現在不急了。你找我的事急嗎?不急就等我回來再去找你。」

    「也可以說急,也可以說不急。」蕭敬先微微笑道,「但都是很簡單的事,就在這兒說也無妨。」

    越小四非常信不過這個表面看上去如同濁世貴公子,實則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家伙。雖說他調來了不少心腹放在這座王府以及自己身邊,可有些話他還是不希望被人聽到。所以,他皺了皺眉就追問道:「是不怕被人聽見的話?」

    蕭敬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截了當地說:「我打算把包括千秋和阿容在內的人挪到我那兒去。」

    越小四頓時一顆心猛地劇烈跳動了一下。盡管他已經趁著有皇帝的聖命擴大了自己的衛隊,可他一直都做出和越千秋針尖對麥芒的態度,而蕭敬先卻和越千秋越走越近,之前刻意把越千秋丟在他這兒,隔開蕭敬先和越千秋的皇帝,說不定也會改變主意。

    因此,哪怕實際上再不情願,他也只能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要是能做到那是最好,那小子我瞅著火氣就大!」

    「只要你沒意見就好。」蕭敬先剛剛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隨即就似笑非笑地說,「小十二自告奮勇,要跟著我奔前走後,那丫頭……」

    「別和我提那丫頭!」越小四那張臉板得如同黑鍋底,一口打斷了蕭敬先的話,「她能移情別戀我求之不得!我得趕緊走了,否則皇上又要罵我不務正業,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見人如同躲避什麼似的招呼了侍衛立時離去,蕭敬先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蘭陵郡王府大門,卻沒有徑直進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站了一站。可他才立了一小會功夫,就只見一個僕役探頭探腦,隨即躡手躡腳閃了出來。

    「晉王殿下,越九公子托小的捎話,說是他前兩天累壞了,這兩天要歇著,甭管是殺人放火,他都不摻和了。」雖說給赫赫有名的晉王傳這種話很有風險,可那僕役在王府只是個小角色,越千秋抓了他傳話時賞了他一枚金錢,所以他盡管心中忐忑,還是繼續往下說。

    「九公子還說……您這些天殺人殺得讓他心驚肉跳,有時間最好去拜拜佛。比方說……比方說上京城極其有名的那座蘭若寺就很靈驗,後頭塔林更是埋了不知道多少高僧,您最好去求求他們保佑平安。」

    蕭敬先自覺對越千秋了解頗多,這大庭廣眾之下傳給他的話,他卻聽出了某種弦外之音。因此,他略一沉吟就似笑非笑地問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他還說了什麼?」

    見蕭敬先竟是沒有大發雷霆,那僕役終於有了幾分膽氣,當即賠笑道:「九公子還說,十二公主他應付不來,麻煩您能者多勞!」

    知道越千秋當然不至於應付不了一個刁蠻的十二公主,十有八九只不過是嫌麻煩,蕭敬先不禁哂然。盡管這王府的主人不在,他盡可進去,可越千秋做出如此姿態,捎了那樣的話,昨晚蕭長珙又突然找他,剛剛見面時卻不肯把話說明白,他本能地品味出了某些意味。

    就在這時候,那僕役又補充了一句:「九公子說,為了彌補他和甄公子的缺席,他忍痛割愛,借您兩個人使喚。」

    當看到兩個健壯漢子大步從王府中出來,依稀認得是南朝使團的人,蕭敬先頓時莞爾笑道:「好吧,看在這兩個幫手的份上,你告訴千秋,我姑且放他一馬。但僅限這兩日,要是之後他再敢躲懶,別怪我親自來拎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8-8 10:14
第三百七十七章 師徒再聚

    越小四去了秋狩司,蕭敬先帶著他硬塞過去的兩個人,也已然離開,十二公主沒有過來堵門,越千秋只覺得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

    他請甄容把使團剩下的六個人都召集在了一塊,這才笑吟吟地說:「萬事開頭難,只要那兩位兄弟抽空把師父約見的消息告知蕭敬先,那我們就開了個好頭。而接下來就是第二步,混淆視線。說來咱們好歹在這蘭陵郡王府住了這麼多天,各位應該認識了不少人吧?」

    在場眾人無一不精通北燕語,之前雖說被軟禁得有些頹廢,可既然身在王府,大多都認識了幾個人,此時自是點頭。

    越千秋就笑眯眯地說:「大家如同籠中雀那樣被關了這麼久,也該放風出去走走了。當然,為免人懷疑你們藉機跑路,大家不妨去約一約王府中那些和你們相熟的人。」

    能夠出門,這對於眾人來說自然喜出望外。自從到了上京之後,從南苑獵宮再到皇宮中的長纓宮,而後又挪到這座蘭陵郡王府,越千秋倒是能成天往外跑,可他們卻著實憋壞了。

    可就算再想出門,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九公子,王府裡的人會允許我們出去?」

    「放心,我和蘭陵郡王都說好了。」越千秋拍著胸脯打包票道,「大家不妨多叫上一些人做伴,想去哪去哪,只要不出城就行,晚點回來也沒事。只記住,不要離開你們叫的那些蘭陵郡王府同伴的視線,不要單獨行動,否則萬一被秋狩司或是別的居心叵測之人打了悶棍,我可不負責!」

    越千秋這話說得輕鬆,見眾人不禁再次哄堂大笑,他看著這些漸漸恢復了活力的同伴們,隨即就大大方方地從一旁的高幾上拿起了一個錢袋子。

    「大家今天拿出去儘管花,我可有言在先,要是回頭花不完,回來之後可得受罰的!」

    此話一出,頓時有人嚷嚷道:「九公子豪氣,居然還怕我們用不完錢?」

    可當他上前把那看上去小小的錢袋子接過來之後,頓時為之咂舌。而其他圍上來的人看清楚這沉甸甸錢袋中的東西,更是面面相覷。他們怎麼就忘了,越千秋和嚴詡之前才贏了秋狩司一大筆賭金?想當初汪靖南派人送來時,那黃金可是裝了兩匹馱馬!

    拿著錢袋的那人很不確定地問道:「真的要花完?」

    「當然,這是從前打秋狩司那兒訛來的,今天你們就出去好好體會一下,一擲千金的豪客是什麼滋味。」說到這裡,越千秋又笑嘻嘻地說,「讓越多的人時時刻刻盯著你們越好。這些天都是我給人當誘餌釣魚,今天換成你們體會一下,我這些天痛並快樂著的滋味!」

    越千秋這有趣的說法引得眾人再次開懷大笑。等到散去時,這些昨天才被撩撥起了意氣,卻還心存疑慮的人們,已經徹徹底底從多日軟禁積壓的負面情緒中解脫了出來。而自始至終沒怎麼說過話的甄容直到目送著這些人出去呼朋喚友,他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真厲害。」

    「那是。」雖說甄容說得沒頭沒腦,但越千秋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滿臉無所謂地說,「青城雖說有不少嫉妒你的師兄,可生存環境相對單純,不像我,從小就是在那些敵視的眼神中長大的,自然難免就在這方面特別敏銳一些。可太聰明的人也有一個缺點……」

    越千秋拖了一個長音,見甄容顯然有些奇怪,他就哈哈笑道,「太聰明的人容易老!」

    甄容差點被越千秋這冷笑話嗆得咳嗽。眼見人舒舒服服坐了下來,他就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打算幹什麼?不會是真的就窩在王府裡頭吧?」

    「為什麼不?」越千秋反瞪了甄容一眼,「這些天勞心勞力還不夠嗎?」

    「可你前幾天不是才跟著蘭陵郡王出去散過心?那兩天就連王府裡頭的人都在傳,說你能把素來跋扈的蘭陵郡王逼成那焦頭爛額的模樣,還對外說怕你拆了王府,實在是本事。」

    越千秋沒想到越小四還真敢對外這麼宣稱,不禁下意識地罵道:「呸!那傢伙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難怪教不出……」他剛想說教不出好女兒,可話到嘴邊總算是硬生生截住。

    「難怪他生不出兒子來,太缺德了!」

    話雖如此,想到在平安公主那兒呆的兩天悠閒自在,越千秋就更不想動彈了。他彷彿非常疲憊似的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地說:「反正我接下來哪都不想去,就想好好睡個三天三夜。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轉轉,不想出去就愛幹啥幹啥,總之別理我。」

    見越千秋一面說一面徑直走向屋角的屏風,轉過後頭之後,不消一會兒就傳來了砰的一聲以及床榻彷彿不堪重負似的嘎吱聲,不知是真是假的打鼾聲,甄容幾乎立刻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人直接臉朝下撲倒在床上的模樣。

    他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呆著也是不受歡迎的人,那就是豬腦子了。無可奈何的他搖了搖頭,等離開屋子之後,隨手就掩上了房門。

    越千秋一開始還真的是假睡,可外頭很安靜,沒有人打擾,再加上回來這一天半,精神驟然從那小村莊中的疏懶調整為時時緊繃,他確實有點小疲憊他本來就是挺懶的人,往日上竄下跳活躍過後,就會犯一陣子懶,他自己美其名曰把這稱作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而此時此刻,他就安安靜靜趴在那兒,舒舒服服當著自己的睡美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他陡然覺得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本能地朝床裡頭一個翻滾。當他使勁克服睡意睜開眼睛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視!他下意識地狠狠揉了揉眼睛,隨即方才失聲輕呼道:「師父!」

    嚴詡見越千秋一臉不可思議卻又歡天喜地的樣子,有心擺一擺師父那威嚴的姿態,可最終還是禁不住笑著把越千秋從床上拽了起來,隨即用大手狠狠揉了揉徒弟的腦袋。

    「這雖說才幾天,可你不在,我還真不習慣!要不是黑面影哥走了,我別說出來,就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說得你好像被壓榨的小媳婦似的!」越小四看到嚴詡那比自己還要像爹的樣子就心裡不痛快,可還不能表現出自己很計較這個,只能從別的地方冷嘲熱諷,「要不是我跑去老參堂,藉口瞧一瞧自己入股的產業,你恐怕連跑來看徒弟的機會都找不著吧?」

    見嚴詡頓時拉長了臉,他就神氣活現地說:「還有那個死和尚,可憐巴巴窩在那兒當夥計,嘖嘖,要是讓少林寺那些禿驢們看到他那老實的模樣,恐怕一個個都會把眼珠子瞪出來。」

    「你小子要是繼續指著和尚罵禿驢,回頭我不介意和嚴掌門聯手給你點厲害瞧瞧。」

    聽了門外傳來的這個聲音,等見到人推門進來,越千秋頓時眼睛大亮,隨即就笑嘻嘻地說:「二戒……大師也來了?你可是為了接應某人,這才拋下安穩日子不過,千里迢迢過來的,還要招人埋怨,真是沒天理!」

    雖說二戒和尚從前就說過省掉大師兩個字,可這種場合,越千秋還是改了口。

    而和尚雖說從前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客氣,此時心裡卻很受用。這不講理的爹,配上特別衝動的師父,也不知道怎麼教出來越千秋這樣慧黠多智,卻總算還通情達理的小子。

    因此,面對越小四瞬間發黑的臉,他就順勢輕哼一聲道:「就是,天下竟然有如此不領情的人!我如今真是想想就同情越老太爺,怎麼生出了這麼個不孝子。」

    越小四氣得要死,可看到嚴詡也不懷好意地輕輕捏著拳頭,他不禁惱火地叫道:「得,我不是請了兩個護衛回來,是請了兩個大爺回來!知道我這冒了多大的風險嗎?哼,兩個全都只會動拳腳的混蛋,還有一個恩將仇報的小混蛋!」

    越千秋才不理會越小四這罵聲。他扶著嚴詡的手跳下床,用手指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後,覺得不大順,他就習慣成自然地說:「師父,頭髮睡亂了,你趕緊幫我重新綁一綁!」

    眼見得嚴詡連個回票都不打,立時就幫越千秋解下髮帶,用手指通了通,繼而就非常嫻熟地重新綁起了頭髮,越小四很想吐槽你是梳頭丫鬟嗎?可眼見得這師徒倆一個是理所當然地提要求,一個是理所當然地出手去做,他竟是冷不丁想到了自己那相隔萬水千山的女兒。

    因此,素來毒舌的他竟是等到越千秋頭髮梳理整齊,這才再次開腔。

    「好了,廢話少說,現在開始開會!」

    「也不知道剛剛是誰先說廢話來著……」

    越小四怎麼會錯過越千秋這嘀咕,只能狠狠白了這個老和自己做對的便宜兒子一眼。他按捺住和人鬥嘴的衝動,定了定神就沉聲說道:「今天,秋狩司的汪靖南已經去查抄了大哥在失蹤前去拜訪過的那幾位官員。雖說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大開殺戒,但這些人都被罷官了。」

    這是之前越影和嚴詡分析時,就曾經預料到的結果,可嚴詡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官場中人,聞言不禁有些不忍。畢竟,這些都是主和派,日後兩國若要和平共處,不能缺少這樣意識清醒的人。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越小四接下來的一句話。

    「再有就是,皇上已經決定親自出馬平叛。」

    屋子裡足足寂靜了好一會兒,越千秋才率先迸出了一個字:「靠!」

    見其他三個都顯得不太理解地看著他,他也懶得解釋這個字的豐富含義,沒好氣地問道:「北燕文臣武將都死絕了嗎?要他親自上?」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8 19:29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三個臭皮匠和一個諸葛亮
     



    北燕文臣武將都死絕了,這自然是一句戲言。

    越千秋到上京之後,雖說參加過一次大朝會這等文武薈萃的場合,接觸到的人也是北燕最上層的不少皇親國戚,但真正的國之棟梁,他卻只在大殿中遠遠瞥過幾眼,只記得北燕的兩位宰相都是年富力強的中年人,不到五十,幾個站在武將序列中的大將也精氣神十足。

    而這些人卻並不顯得突出,更多的時候保持沉默。可即便如此,從他行前惡補的各種北燕情報中,他仍然可以斷定,這些都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所以,他此時問出這話,自然只有一個意思。北燕皇帝發瘋也就算了,別人也不管嗎?

    越小四一直捱到回了自己的地盤方才說起此事,之前一直沒對嚴詡和二戒吐露風聲,正是因為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而且一大早他出門之前把越千秋提溜到書房,越千秋說過今天把人統統派出去的打算。這會兒南朝使團一個人都不在,他也不虞有人發現嚴詡和二戒和尚人在這裡。

    他聳了聳肩,搬了張椅子過來反坐在上面,兩只手搭在椅背上,屁股一翹一翹,哪有半點人前蘭陵郡王的威嚴。

    輕輕嘖了一聲,他皮笑肉不笑地說:「皇上要親征,這不只是為了平叛,也是為了南下這一戰造勢。蕭敬先這次清洗掉的人裡,不少是只想著撈功勞撈錢財搶美女的皇親國戚,今天又拿下了一批主張和大吳和平共處的,你們想想,剩下的是什麼人?」

    嚴詡和越千秋交換了一個眼色,二戒和尚卻脫口而出道:「和稀泥的!」

    「我呸,臭和尚你就知道和稀泥!」越小四以手扶額,隨即正色說道,「北燕皇帝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架勢,你們應該都看到了。我從前是個徒有虛名的駙馬,徐厚聰只是個南邊剛剛叛逃過來的武人,可現在我是蘭陵郡王,他已經是禁軍左將軍!」

    「而除了我們之外,這些年被北燕皇帝一一提拔上來的中層將領,不下三五十。所以,如今這一趟一趟大清洗之後,剩下的人裡,一多半都是北燕皇帝這些年提拔上來,品級尚低,之前沒位置安排的人。」

    「我至少還沾了個姓氏的光,沾了個駙馬的光,可依舊沒地方安排,更何況這三五十號人?如今這些死了的皇親國戚,都是北燕皇帝即位之初出過一些力,而後就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的,這些年皇帝一直都想搬開這些絆腳石,卻沒借口,之前廢太子就是他出的第一招。」

    「只不過他沒想到,咱家老爺子那麼狠,一招釜底抽薪,兩個曾經手掌重兵又再沒後顧之憂的跑了出去。可北燕皇帝卻也反應很快,先不管不顧讓其坐大,讓蕭敬先這把血淋淋的刀把上京城給清理干淨之後,他方才提出要親征。可扯皮歸扯皮,他已經把幾個官職低微的偏將派出去了。」

    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才輕輕吸了一口氣,覺得牙齒有點疼:「要這麼說,北燕皇帝明裡是親征,實際上是利用此番平叛的機會,一面收地方兵權,另一方面就是給自己提拔上來的人立功,然後把人提拔到高位的機會?」

    「沒錯,就是這意思!」

    說到這裡,越小四知道在場的眾人顯然全都懂了,他這才敲著椅背道:「所以,皇帝的心意昭然若揭,現在我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雖說我和蕭敬先劃清界限,別人以為我是因為他殺人太多所以心生懼意,可你們知道的,那是因為他要叛逃。可他為什麼說打算叛逃?他是真想要把阿詡重新釣出來,還是真要叛逃?沒確定之前,我不希望阿詡你去冒險見他!」

    他一面說,一面沒好氣地斜睨了一眼板臉盯著他看的嚴詡:「你別瞪我,那是為你好!北燕你熟還是我熟?」

    嚴詡頓時啞然。可想到越影說的是讓他聽越千秋的,不是聽越小四的,他那目光頓時改換了一個方向,可瞧見的卻是越千秋若有所思地正在撓下巴,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眼神。

    這下子,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雖說蕭敬先想要去金陵,此事確實是非同小可,可他更想知道的是,蕭敬先個性奇怪卻又囂張,卻偏偏對越千秋另眼看待,到底有什麼企圖?

    行前越老太爺雖說對他囑咐過不少關於越千秋的話,他也依樣畫葫蘆用來安慰過越千秋,可現在這亂七八糟的線頭實在是太多,越來越亂了!他之前給甄容出那餿主意時,可沒想著真就不見蕭敬先了,只想推遲一下而已。

    畢竟,那可是越影交待的任務……天知道是不是越老太爺的主意!

    二戒倒不大在乎之前發言被越小四噴了,唯恐天下不亂地突然插話說:「要不,我代你們去會會那位昔日的蘭陵妖王?」

    「你算了吧?」越小四毫不留情地諷刺道,「你去干嘛?你這個練功狂魔一上去就自報家門說你好,我是少林長老,只戒貪戒色不戒酒的二戒,今天想找你切磋切磋?」

    二戒被越小四說得光頭都發癢了,怒喝一聲道:「難不成在你眼裡我就只會打架嗎?你皮癢找打是不是?」

    「你看看?動不動都說找打,還不是只會打架?」

    越千秋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沒等二戒再開口,他就一捶床板喝止道:「夠了沒有?」

    當屋子裡再次安靜了下來,他突然覺得,自己這捶床怒喝的架勢,挺像是越老太爺。這念頭在他腦海中徘徊了片刻,緊跟著,他才一錘定音地說:「師父和蕭敬先的見面,確實要安排,但先等秋狩司這一茬過去之後再說。倒是皇帝親征,老爹你可知道哪天出發,誰隨行?」

    這一聲老爹,原本就安靜的屋子裡,每一個人的呼吸都仿佛瞬間停止了一般。緊跟著,二戒和尚方才石破天驚地叫了一聲:「怎麼這麼安靜?千秋,你小子不會是第一次叫爹吧?」

    「要你管!」越小四終於反應了過來,不等越千秋改口就大聲咳嗽岔開,隨即才一本正經地說,「隨行的人還沒定呢,但有一件事很確定,蕭敬先不去!我去不去恐怕由不得我,至於出發日子,估摸著就在這幾天。所以,要廢掉秋狩司的汪靖南,得趁著這幾天。」

    在場其余三個人同時點了點頭。就連剛剛無意中把老爹兩個字叫出口的越千秋,也沒功夫再去尋思自己怎麼和那天叫平安公主那樣突然腦子一熱,而是若有所思地說:「我讓人傳達給蕭敬先的日子,是明日子時,蘭若寺……」

    越千秋一說起蘭若寺這個名字,就有一種非常不和諧的微妙感,暗想蕭敬先跑到蘭若寺去密會嚴詡,汪靖南帶人過去抓現行,怎麼有一種黑山老妖被人圍剿的微妙感?

    「那甄容之前不在,他是出去給汪靖南傳話了?」

    問了一句之後,越小四見越千秋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他不禁有些氣惱地捏拳去敲那小腦袋,可旁邊立時伸出一只手來架住了他。見那是嚴詡,他實在是懶得諷刺這個二十四孝師父,只是氣惱地衝越千秋道,「好歹你也上點心,萬一他真被秋狩司蠱惑過去呢?」

    此話一出,嚴詡和二戒和尚就同時沉下了臉。

    「甄容雖說之前被人蒙蔽做過錯事,可本性還是挺不錯的!他師父雲中子求我帶他來北燕的時候就說,這是讓他斷去心魔的最好辦法!」這是好師父嚴詡說的話。

    而二戒的發言更是簡單粗暴:「那小子是武痴,武痴和那些熱心功名利祿的人不一樣,眼裡除了武藝精進,沒有其他目標!」

    越千秋可不想讓三人繼續吵一架,趕緊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您三位別爭了!老爹並不是真的信不過甄容,昨晚上他才和我還有甄容談過,他正打算把甄容認過來當繼承人呢!」

    這下子,原本還想認真和越小四理論一下的嚴詡頓時吃了一驚,二戒和尚更是忍不住繞著越小四轉了一圈。在兩個人四只眼睛的瞪視下,越小四實在是煩躁極了,沒好氣地喝道:「都吃飽了沒事干是不是?繼續說正事!」

    為了避免老是這樣接連被這亂七八糟的事情一打岔,越千秋干脆用最快的速度把近來發生的一連串事件對嚴詡和二戒做了個簡短的介紹,而那兩個也把老參堂這個南朝最隱秘據點那邊發生過的事對他做了個言簡意賅的說明。

    得知越影又不知道上哪去了,越千秋頓時一陣頭疼。看到越小四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他就當機立斷地說:「既然之前師父通過甄容布設陷阱,和我之前想到一塊去了,那就定在明天晚上發動。勞煩二戒大師你看著點我師父……」

    可他這話還沒說完,嚴詡就沒好氣地說道:「我就算不去,那也總得有個像那麼回事的神秘人去和蕭敬先見面,至少身材得和我相似,否則怎麼讓秋狩司信以為真?」

    「說到這個,我有個挺不錯的人選。」越小四一面說一面瞅了一眼三人,滿臉壞笑地說,「只不過需要有人先犧牲一下色相……你們別給我那副死樣子,大事當前,看看我都犧牲不知道多少回了,你們就犧牲一回,總不會再推三阻四吧?」

    見嚴詡滿臉猶豫,二戒則是一本正經雙手合十,意思是自己要戒色,越小四這才轉向了越千秋:「千秋,這種長輩為難的時候,當然應該你上!」

    越千秋直接翻了個白眼。

    你分明早就瞄准了我,拿著師父和二戒只不過當個幌子,現在還來胡說八道裝什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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