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21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4 19:41
第三百八十九章 相逢動口又動手
     



    都是這對該死的父子……他的形像全都給敗壞了!

    第一次演戲,竟然就這樣毫無准備地直接撞見了可以說是半個徒弟的甄容!

    二戒和尚不由自主松開了揪著越千秋領子的手,等到越千秋飄然落下,他這才有些僵硬地從牆頭跳下了地。看到越千秋快步衝到甄容身邊轉身而立,滿臉壞笑地瞅著自己,他不禁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便上前,把手裡那張紙揉成一團重重往越千秋丟了過去。

    「你做的好事!」

    哪怕對方有喬裝打扮,甄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二戒和尚,再加上剛剛聽到對方口中嚷嚷的蘭陵郡王吩咐,他哪裡還不知道,人竟然是混在蕭長珙隨員之中來到了自己面前。

    他已經是莫名驚詫了,可此時眼見人朝著越千秋扔東西這舉動,他心中一動,不由得搶在越千秋之前伸手接住了那紙團,隨即迅速展開瞅了一眼。

    可是,他本以為寫著什麼機密信息的紙團上,卻只有一首看上去格調雄奇,卻又有些怪怪的詩。這下子,怎麼說都是武林諸派年輕一代中少有飽讀詩書的他,禁不住愣住了。

    他滿臉疑惑地問道:「這是……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反詩!越千秋,你這小子真是多才多藝,連反詩都會寫!可你寫這種東西留在蘭陵郡王府干什麼?要不是郡王仔細,豈不是要被你狠狠坑一回?」

    二戒嘴裡嚷嚷,臉上亦是貨真價實的憤憤。頭一回演戲的他雖說剛剛差點出戲,可重新入戲卻也很快。他一邊咒罵,一邊想到了自己今天跟來的目的,又見越千秋故意來引自己見甄容,他不得不暗自感慨這父子倆做事竟然異常合拍,不用商量也能如此心有靈犀。

    當下他往四下一掃,確定不遠不近的地方少說也有好幾個人窺伺,他當即又提高嗓門說,「甄容,蘭陵郡王挺欣賞你的忠義,有幾句話要我帶給你!」

    越千秋對反詩的事沒有只言片語,可當二戒的注意力轉向時,他就嘿嘿一笑,狀似好奇地問道:「什麼話,也說給我聽聽?」

    「耳朵和腿都長在你小子自己身上,你想留就留,想聽就聽。」嘴裡這麼說,二戒和尚倒也贊同越小四的主意。在晉王府這種地方,很可能處處耳目,沒有一處安全地方,與其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還不如攤開來說。

    因此,他稍稍留了一點余地給甄容整理心情,這才開口說道:「甄容,你是青城掌門弟子,南吳武林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看似風光,可南朝武林被朝堂那些官兒壓制成什麼樣子,你應該心裡有數!你這次出使要是沒跟著越千秋也就算了,跟著這麼個惹是生非的小子,還叫了蕭敬先舅舅,又露出了肩膀上那個青狼紋身,你回到南吳還有容身之處嗎?」

    竟然和越千秋之前對自己說的話一模一樣!

    甄容之前堅持想見見嚴詡,就是因為嚴詡提及他師叔雲霄子已經不在上京,如果身為玄刀堂掌門的嚴詡也是和越千秋一樣的看法,那麼,他不得不認真考慮。可如今來的不是嚴詡,卻是當年對他有過授藝之恩的二戒,說出這番話的衝擊力,對他來說更是有增無減。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終於忍不住怒聲諷刺道:「蘭陵郡王讓你對我說這些干什麼?他沒見汪靖南拿著繼承王號這種事來蠱惑我,結果卻是什麼下場?」

    「汪靖南是汪靖南,蘭陵郡王是蘭陵郡王。」二戒覺得自己很像是拿著布偶騙小孩子的拍花黨惡棍,尤其是越千秋抱手站在一旁看熱鬧,他那種微妙的感受就更強了。

    可面對顯然心情激蕩,受到極大打擊的甄容,他不由得放緩和了臉色,但語氣卻依舊一如剛剛。

    「汪靖南不過是誆騙你,他哪有那個權力讓你繼承哪家王號?可我家郡王就不一樣了。他是當初的平安公主駙馬,現在的蘭陵郡王,又沒有嫡親兒子,你只要肯點頭,他可以立刻上報皇上,以你為世子。就憑你文武全才,肩頭有我大燕皇族的刺青,皇上十有八九會允准。」

    甄容恍惚間有一種錯覺,面前站著的不是那個練武時手把手教導自己,為人異常嚴苛,可沒事時又嬉笑怒罵毫無顧忌的少林長老,而是北燕那位蘭陵郡王身邊貨真價實的心腹。就在他滿腦子一團亂,完全失卻了平常心的時候,他終於聽到了越千秋的聲音。

    「蕭長珙倒是好魄力,竟然用這種話來騙甄師兄。可你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說這種話,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找打!」

    「打就打,蘭陵郡王早就想好好教訓你了!」

    甄容呆呆地看著面前兩人竟是倏忽間打成一團,身邊勁氣充盈,拳**擊聲不絕於耳,他剛剛那憤憤然的情緒不知不覺漸漸平息了下來。他雖則有些不合時宜的固執和堅持,卻絕不愚笨,從二戒和越千秋那明顯做給外人看的態度中,他終於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那位蘭陵郡王為什麼要招攬他?要招攬他又為什麼是二戒過來?越千秋為什麼瞧著像是和人唱雙簧?難不成……那位在北燕炙手可熱的蘭陵郡王竟然是大吳的內線嗎?

    一時間,蕭長珙說的話,越千秋說的話,二戒說的話,此時奇異地糅合在了一起,甄容越想越覺得自己這猜測很可能是真的,一顆心也是越跳越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一步衝入了鏖戰正酣的兩人中間,一拳架住了越千秋的手,一掌格開了二戒的掄臂。

    而就在這交手的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兩個人下手根本不像動靜那麼大,剛剛這看似乒乒乓乓打得熱鬧的一幕,分明是兩人故意放了水的!

    越千秋從甄容那變幻不定的臉色就知道人應該猜到了某些玄虛,嘴裡卻不肯容情,輕蔑地衝著二戒叫道:「汪靖南那般利誘,甄師兄尚且能不為所動,現在你這空口說白話,就想讓他信你,做夢!」

    二戒才剛剛和越千秋半真半假打了一架,此時懶得再和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假鬥嘴,當即也不理會越千秋,直接看著甄容道:「我家郡王真心實意,若不是見你之前重情重義,不曾因為汪靖南蠱惑就出賣故舊,他也不會提這樣的邀約。」

    「最重要的是,我家郡王招攬你這樣一個在南朝既未出仕,也非門派高層的小子,他不圖你相告什麼南朝隱秘,因為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家郡王完完全全只是憐惜人才,不忍你一個能徒手搏熊的勇士,回到南朝之後卻命喪那些無能庸碌之輩的算計!」

    二戒說著騰出另一只手重重壓了壓甄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留下來,我家郡王可以承諾,你可以繼續光明正大地承認自己是青城弟子,而且你不是以叛國的名義,而是以北燕皇族重新歸於大燕的名義!」

    「甄師兄……」越千秋見甄容面色越發掙扎,他就嘆了口氣道,「你之前都能受得起汪靖南的誘惑,我相信你能做出決斷。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直接去找那個異想天開的家伙!」

    越千秋扭頭就走,須臾躍上牆頭,緊跟著,就傳來了他呵斥窺視者的聲音,有人辯解的聲音,倉皇離開的聲音……在這外界的小小騷動漸漸遠離之際,甄容用意味難明的表情盯著二戒,突然把心一橫,直截了當地問道:「為什麼?」

    二戒那蒲扇似的雙耳高高豎起,多年苦修童子功的他幾乎把五十步方圓之內每一點每一滴的動靜全都盡收耳底。直到確定再無耳目,他方才極低地嘆了一口氣。

    「因為他需要幫手。」

    盡管沒有明指,這短短幾個字也非常含糊,可甄容卻悚然而驚。哪怕他已經這麼猜測過,可自己也覺得這設想太過瘋狂,可如今他這半個師父卻告訴他猜想得沒有錯!

    「我……可青城怎麼辦,師父和師叔他們怎麼辦……朝中某些人一定會借題發揮……」

    「皇上是知情者。」二戒見甄容頓時沉默了下來,臉上分明並不僅僅是信服,而是明擺著滿滿當當都是不信任,他忍不住在心裡為大吳皇帝默哀。

    就連甄容這種民間武人,都知道皇帝素來弱勢,常為大臣左右,拿皇帝當保證著實沒啥用。

    於是,他只能低聲說道:「越老太爺身邊最得力的越影如今就在北燕,他會想辦法的。老爺子在武林諸派中頗有威望,再說,還有長公主在,當朝首相趙青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甄容才突然開口說道:「你知道,越九公子想要挾持蕭敬先回金陵嗎?」

    面對二戒那張瞠目結舌的臉,甄容終於覺得自己的郁結憂慮總算是有了紓解的地方。他報復似的笑了一聲,隨即一字一句地說:「他說,這件事已經得到嚴大人他們的認可了。」

    二戒頓時暗自咒罵。他只知道蕭敬先有意南投而已,什麼時候變成越千秋要挾持人跑路了?該死的嚴詡,該死的越小四,這兩個家伙竟敢瞞著他……等等,這是越千秋對其他人放出的一個幌子?和之前一樣,調動使團之中其他人積極性,使他們不至於被動的一個幌子?

    又或者是利用這風聲繼續釣魚?

    二戒只覺得頭痛欲裂,忍不住異常懷念只需要打打殺殺,不需要動腦子的美好生活。

    和動腦子比起來,動手真的是容易太多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6 19:29
第三百九十章 雙贏的交易


    說是奉旨來安撫蕭敬先,可此時此刻和蕭敬先面對面而坐,再也沒有半個外人,越小四卻半點都沒有出言安撫的意思。相反,他懶洋洋地托著下巴,仿佛沒事人似的講述著自己新官上任第一天,在秋狩司裡作威作福的那點事。

    當說起把那兩個司官拖下去打了四十大板的時候,他甚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而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只覺一道勁風撲面而來,立時一側腦袋,輕輕巧巧躲過了蕭敬先屈指彈來的那顆蜜餞。

    「干什麼?讓我在這兒混半個時辰回去交差不行嗎?非得要我苦口婆心給你講皇上這些年包容甚至是縱容你的一片苦心?然後讓你多多收斂,做個安分守己的臣子?」

    「我知道你想干什麼。」

    蕭敬先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越小四聽得心頭猛然一跳。然而,他又不是嚇大的,轉眼間就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我也知道你想干什麼!」

    兩個心懷鬼胎的聰明人彼此對視著對方,最終,還是蕭敬先淡淡地說道:「從前你因為有平安,所以哪怕那麼多人辱你笑你瞧不起你,你都安之若素,但現在沒有她了,你終於能徹底放開。我這個瘋子不在,正是你趁機崛起的機會,所以,你不用裝清高裝懶惰,執掌秋狩司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如果你肯答應我一件事,我可以幫你拖住甚至殺了樓英長。」

    饒是越小四從來沒有奢望秋狩司真的落入自己手中,可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他還是忍不住怦然心動。那是秋狩司真正的智囊,曾經差點逼得自己露餡的人物,比汪靖南難對付得多。最重要的是,樓英長同樣是沒有家室負累,肆無忌憚,和他和蕭敬先都是同一類人!

    他很想來一句滿不在乎的狠話,可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吞了回去。他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什麼事?只要不是讓我謀叛謀逆亂殺人,其他的我都不是不可以考慮。」

    「等皇上離京之後,過幾天,上京城會出點事。」見越小四那張臉頓時變得無比凝重,蕭敬先就若無其事地說,「那幾天你的秋狩司勞煩去多盯著點左右相和武陵王還有那兩位大將軍,免得他們被狗急跳牆的人害了。只要能保住他們,相信秋狩司正使能落到你頭上。」

    「就這麼簡單?」越小四根本不相信蕭敬先的要求會如此輕松,微微一眯眼睛,他就狀若試探似的問道,「你是想聲東擊西,還是金蟬脫殼?」

    「趁著這個亂子,我會讓南朝使團的人離開上京。這是我答應千秋的。」

    蕭敬先絲毫沒提自己也會同行,沒等越小四答應或拒絕,他就不慌不忙地說:「我既然說了,就不怕你泄漏消息。你騙得了天下人,騙不了我,平安還在這個世上,她沒有死。你唯恐她繼續存在,被虛榮卻又愚蠢的大公主又或者其他人針對,再加上你已經受夠了遭人冷眼的日子,這才把她藏起來,我沒說錯吧?」

    聽到蕭敬先揭開平安公主沒死這一茬時,越小四嚇了一跳,險些按捺不住殺人滅口的衝動,等對方說完了下半截話,他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但對蕭敬先的警惕程度卻已經翻倍。

    他在平安公主假死之前,分明和蕭敬先並不熟悉,而後等在外兜了一個圈子再回到上京之後,方才偶爾小心翼翼地去探望妻子,每次都做足准備,甚至還帶過一次越千秋,自忖肯定不會被人尋到蹤跡,蕭敬先如果真的只是靠猜,那就太恐怖了!

    他布置的那個村子萬無一失,每一個陌生人都會受到嚴密監視,從來就沒有陌生人能見到平安公主!

    「平安沒有死……呵,我也希望她沒有死。那些只看到我如今風光,看到我聖眷正好,就立刻貼上來的膚淺女人,怎麼比得上平安一個手指頭?但你說得對,我這些日子每每回想,都恨不得讓她遠離這個混亂的漩渦。所以,看在你說中了我平生最大夙願的份上,我可以幫你,但秋狩司不是我能說了算的,萬一有事,我頂多只能為你爭取到三天。」

    越小四一副我不和你計較的語氣:「這三天,你想干嘛干嘛!」

    「很好,成交。我不會讓樓英長那麼順利回來。」

    點頭答應了這次交易,見蕭長珙咧嘴一笑,顯得很滿意,竟根本無意完成皇帝交待的安撫任務,施施然拿起旁邊的茶盞,非常愜意地喝起了茶,蕭敬先審視剛剛做成的交易,同樣覺得異常滿意。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只聽到外間傳來了越千秋那熟悉的叫嚷聲。

    「蕭長珙,你好的不學,偏偏去學汪靖南!你為什麼要蠱惑甄容留下?」

    咦?一身青袍的蕭敬先有些意外地瞟了人一眼,當看到越千秋一腳踹門進來,直奔那個悠閑喝茶的家伙,他在一瞬間的猶豫過後,最終一言不發地選擇了作壁上觀。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蕭長珙隨手放下茶盞,竟是直接站起身來。

    「晉王殿下,我突然反悔了。」越小四說著就微微一頓,非常靈活地閃避了越千秋迎面而來的一拳,嘴裡卻說道,「我要另加一個條件。把甄容留給我,那小子的膽色武勇和誠實守信我很中意,尤其是他竟然回絕了汪靖南。我想收個義子,將來繼承蘭陵郡王這個王位。」

    蕭敬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是當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說話間,越小四再次閃避開了越千秋的迎面一抓,隨即就笑容可掬地說,「我相信我的人能說服甄容,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好!」蕭敬先沒有再多猶豫,見越千秋面色一變,漸漸停下了攻勢,扭頭看著自己,他就微微笑道,「千秋,你是聰明人,應該不用我教你,甄容他心如堅鐵,念著故國,這樣一個人異日當上蘭陵王,對你有多少好處,對南吳有多少好處,對你爺爺又有多少好處?」

    蕭長珙的身上似乎還有很多秘密,這個條件開得更是突然,他隱約覺得人和南朝使團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水火不容。可那又怎麼樣?

    他就要離開北燕了,而如果某些猜測能夠證實,當他再次回上京時,恐怕這天下大勢已經翻天覆地,既如此,蕭長珙有沒有問題,與他何干?

    而蕭長珙如果有問題,那是更好!

    因為他需要的是這樣一個執掌秋狩司的人網開一面,那三天的時間至關重要!

    一個有問題,甚至和南朝可能也做過某些交易的蕭長珙,方才不至於壞了他的大計!

    越千秋本能地察覺到,蕭敬先的態度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知道再演下去難免過頭露餡,他就虎著臉掃了兩人一眼,隨即扭頭就走。

    他這一走,蕭敬先便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放心,阿容的景況和千秋不同,你如果真心想要招攬他,這點忙我還是會幫的。實在不行,我綁了他送到你那兒去,權當是附加的條件。」

    越千秋都能察覺蕭敬先態度有異,更何況越小四?他聳了聳肩,似笑非笑地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可不想日後被人從背後捅一刀。你只需要告訴他,與其回南朝去看人臉色,何妨對人聲稱是留在我身邊當個暗諜呢?身在曹營心在漢,說不定還能為南朝做點貢獻!」

    「你一個大燕郡王,如此口無遮攔,也不怕人告你一狀?」

    兩人言詞交鋒一番之後,對皇帝親征的事,卻是絕口不提。又不多時,蕭敬先聽到外間通報,知道是蕭長珙剛剛派出去將那所謂的反詩丟給越千秋的侍衛回來了,他不由得若有所思輕輕敲擊著扶手,可還沒等其進屋,蕭長珙已經站起身來。

    「好了,我也算是任務完成,該回去向皇上復命了。甄容的事你多幫點忙,回頭你要求的那件事,我必定會給你料理妥當!」

    見蕭長珙大步出門,隨口和門外的那個侍衛交談兩句後就匆匆離去,蕭敬先這才徐徐起身。當他來到門邊時,只來得及看到兩個一前一後的背影。

    那個蕭長珙身後的侍衛虎背熊腰,雖說他看不見五官容貌,但顯然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勇士。直到這時候他方才覺得,之前因為只注意到那首越千秋栽贓給蕭長珙的反詩,而沒有細細打量這個從前沒見過的侍衛,是一個失誤。

    「自古北地多豪雄……從前蕭長珙深藏不露,倒是連我在內的所有人都小看了他!他竟然能招攬到這般人才。」

    當蕭敬先問了下人,最終找到越千秋和甄容時,這兩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少年正在後院一個亭子裡。越千秋坐在臨著池塘的欄杆上,雙腳輕輕蕩著,正背對著甄容。而甄容則是如同泥雕木塑一般靠在一根柱子上,整個人竟也像是一根柱子。

    他徐徐走上前去,正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見兩人仿佛同時覺察,四道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卻恍若未見,自顧自地到了一邊座位上坐下翹起二郎腿,隨即才悠然笑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時候,就不要從感情出發,而是從理智出發,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

    甄容頓時眼神轉厲,忍不住厲聲問道:「晉王殿下也想我留下?」

    「當然!我要跟千秋去金陵,你留在上京,我們倆一個換一個,這不是正好?」

    這一刻,甄容終於倒吸一口涼氣。他死死瞪著蕭敬先,終於明白,越千秋為何會對眾人說,有把握挾持蕭敬先。帶走一個完全配合的被挾持者,這哪裡有什麼難度?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6 19:29
第三百九十一章 山中無老虎


    皇帝親征這種大事,如果放在金陵,光是各種各樣的禮制程序走完,那就得讓從上到下的人還沒打仗就先累個半死,可放在北燕,那卻是一應禮儀悉數從簡,只有送行的規模堪稱龐大。

    可是,越千秋想像中的三跪九叩,山呼萬歲之類的東西全都沒有,有的只有北燕皇帝親自挽弓射出,代表啟程的那支響箭。

    今日一大早,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和同屬禁足期的蕭敬先潛入南面長樂門城樓,此時此刻,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支遠行的兵馬,滿足了看熱鬧願望之後,忍不住就發起呆來。

    「想什麼呢?盼望皇上一命嗚呼,南吳可以撿個大便宜?」

    「我才不是做白日夢的人。」回過神來的越千秋沒好氣地嗤笑一聲,隨即側頭對蕭敬先問道,「咱們能這麼順利跑到這來,說明你的黑手早就伸到了城門,那你干嘛還要和蘭陵郡王蕭長珙談條件?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卻還要放出風聲,你也太自負了!」

    「從前皇上在的時候可以,不代表皇上不在的時候可以。」

    蕭敬先說著如同繞口令似的話,雙手支撐在了欄杆上,毫不在意被人看見似的,把大半身子探在外頭,隨即淡淡地說:「再說了,蕭長珙不是那些性格板正的肱股棟梁,他這個人藏得太深,我當然得試一試他。若不是他主動提出了阿容這樣一個交換條件,說不定我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只能選擇殺了他。」

    越千秋頓時嚇了一跳,可他這段日子心髒已經鍛煉得無比強大了,因此他一面替越小四慶幸不用和眼看就要滾蛋的蕭敬先來一回兩虎相爭,一面卻火上澆油似的撩撥道:「咦,原來你還動過那心思?那趕緊殺吧,這家伙既可恨又可惡,他死了,甄師兄也不用為難了!」

    「哦,你真的這麼想?」

    見蕭敬先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越千秋頓時拉長了臉,隨即扒拉著欄杆,再也不吭聲了。足足好一會兒,他才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家伙死了,秋狩司就真的是那個瞧我不順眼,為人又較真的康尚宮做主了,那時候想干什麼都有人盯著!」

    「就算他活著有千般好處,如果你想殺他,那麼我還是可以動手的,也有十足的把握。」

    越千秋之前就已經覺察到蕭敬先隱隱動了疑心,剛剛這撩撥只不過是為了確證。他知道自己若是順著蕭敬先的口氣,說不定蕭敬先真的會讓某些危險的事情發生,因此他就輕哼道:「甄師兄昨天已經說了,他想清楚了,回南邊不過是一介尋常武人,留在北邊卻更有用處。」

    「等到以後他真的成了蘭陵王世子,站穩了腳跟,再把蕭長珙那家伙干掉,甄師兄當了蘭陵王,那才是最理想的局面!」

    從蕭敬先站的位置,他看不到越千秋的表情,可卻能想像小家伙那嘴角彎彎的得意樣子。他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過身道:「走了,禁足總得有禁足的樣子,出來時間太長,到時候被人挑刺,那就沒意思了。回去之後叫上阿容,再挑個人,正好湊一桌麻將!」

    越千秋正覺得蕭敬先前面這話異常沒有說服力,果然下一刻就聽到了後半截,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他漫不經心地歪了歪腦袋,再次遠望了一眼那浩浩蕩蕩一行軍馬中漸漸看不太清的北燕皇帝,隨即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卻沒注意到,當他離開剛剛那位置時,也不知道巧合還是其他,最前方的皇帝竟是回頭朝這座城樓的方向望了一眼。

    當汪靖南終於艱難地睜開眼睛時,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頭頂那昏黃的帳子上。他用了一點時間方才找回了最近的那點記憶,緊跟著方才察覺,自己別說轉動不了腦袋,看不清楚身處何地,而且竟是連小手指都動彈不了。

    他心裡咯噔一下,竭力張了張口,好不容易方才發出了極度微弱的聲音。

    「來人……」

    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個又驚又喜的聲音:「爹,你醒了?」

    床角一個人影一骨碌爬了起來,衝到床前時卻踢翻了一個錦墩。可他卻根本沒理會這麼多,直接單腿跪在了踏板上。確定汪靖南果然醒了,他方才喜極而泣。

    「現在是什麼時候?」

    「爹,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四天!」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試圖運轉內息控制手腳活動的汪靖南登時面色大變。他顧不得每說一句話,都要耗費巨大力氣,掙扎著問道:「皇上已經親征了?秋狩司呢?你一直都守著我?」

    汪楓頓時面色一變。明知道不應該用壞消息來刺激父親,可汪靖南的性子是最執拗要強的,他猶豫再三,最終在那刺人的目光逼視下,還是老老實實地說:「皇上已經出發了兩天,秋狩司如今暫時是蘭陵郡王代領,長樂宮康尚宮協理。這幾天我都在家……」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汪靖南的目光倏然轉厲。他怎會不知道父親緣何這般表情,因此不得不無可奈何地解釋道:「爹,我知道你是怪我不該拋開禁軍那邊,可爹你被蕭敬先重傷,我如果還只顧著自己的職司,這不是忠孝兩難全,而是純粹的不孝了!」

    見汪靖南依舊不為所動,眼睛裡滿是森然怒火,汪楓只能硬著頭皮道:「而且,爹您要知道,皇上的偏心已經是很明顯了。這麼大的事情,蕭敬先和越千秋卻只是禁足在家,爹卻竟然罷了官,之前太醫院的人也只是虛應故事地敷衍了一下,我若不奔前走後延請名醫,怎能把您救回來?」

    聽到蕭敬先和越千秋禁足,聽到自己罷官,汪靖南的瞳孔猛地擴大了幾分,剛剛那勉強提起的精氣神瞬間流逝,整個人顯得憔悴而無力。可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最終艱難地說道:「去拿紙筆,我口授,你寫!」

    知道這時候讓父親多休息這種話說了也是白說,汪靖南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答應了一聲,立刻命人去安排,等到他在床前擺了小幾,鋪開信箋,提筆蘸墨之後,聽到汪靖南說出第一句話,他就忍不住呆了一呆,待一字不差地謄寫了父親說的幾句話,他不禁汗流浹背。

    為了報復蕭敬先……不,為了除去蕭敬先,父親這是打算把一切都賭上去!

    當一封信最終寫完,他終於忍不住說道:「爹,這是不是風險太大了?」

    「如果你覺得沒了我,你和幾個弟弟還能夠穩如泰山,那麼你就扣下這封信。」

    這短短二三十個字,汪靖南說得異常吃力,而看到汪楓還在猶豫,他就一字一句地繼續說:「你別忘了皇上登基這十幾年來,多少親王郡王的王爵承襲都斷了,更何況汪家根本算不上是一等一的門庭?」

    額頭滲出滾滾汗珠,當了十余年秋狩司正使,外人眼中一直都是天子信臣的汪靖南,此時卻是臉色猙獰:「皇上即位十幾年,朝堂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只要他一句話,人頭滾滾落地,就和這次一樣。任憑你天大的功勛,只要觸怒了他,丟官去職都是輕的。而蕭敬先就是他手中最利,也是最瘋狂的一把刀。」

    「這把刀現在只是雪藏一時而已,若是不想重蹈此番那幾家被連根拔起的覆轍,不趁著皇上不在上京鏟除蕭敬先,然後奉一位皇子登基,這上京永遠都是皇上一句話就能生殺予奪!」

    見父親拼盡全力說完這話,隨即竟是腦袋一歪,汪楓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等到試過鼻息,確定人只是耗力太過昏死了過去,他這才如釋重負。思量再三,他終究不敢不聽父親的話,將那信箋裝入信封之後封口,隨即就慌忙喬裝打扮出了家門。

    當他悄然出門又悄然回到家門之後不多久,他自以為非常隱秘的行蹤,就最終傳到了蕭敬先耳中。而蕭敬先當著越千秋和甄容的面聽了稟報,就讓那人退了下去。

    「我這一刀刺下去,重傷了汪靖南卻又沒殺他,他這後半生卻只能躺在床上度過。汪楓雖說比起上京其他年輕一代來還算成器,可終究比起他這個老狐狸差遠了,其他那幾個兒子更不像話。所以,哪怕是為了兒子著想,面對這麼好的機會,汪靖南再不拼一拼賭一賭,難不成看著汪家敗落?」

    他絲毫不介懷當著兩個南朝少年的面算計同為大燕的同僚,見越千秋一臉的無所謂,反倒是甄容全神貫注地聽著自己的話,他就笑吟吟地說道:「千秋,你之前用你師父的名義騙了我一場,如今到了這份上,該讓我見他一面了吧?」

    越千秋非常警惕地反問道:「你先說要干嘛?」

    「當然是商量接下來怎麼溜之大吉的問題。」蕭敬先再次微微眯起眼睛,卻是掃了甄容一眼,「阿容,就算有蕭長珙要招攬你,你不做出一點功績,他也護不住你,所以接下來你也得做點事情。臨走之前,我們好好配合,大鬧一場!」

    哪怕之前艱難做出了抉擇,甄容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越千秋。見越千秋同樣朝自己看了過來,還咧嘴笑了笑,卻沒有響應蕭敬先,他不得不沉聲問道:「晉王殿下打算怎麼做?」

    「任由他們把事情鬧大,我們則趁機金蟬脫殼。」

    直到聽了這句話,越千秋才懶洋洋地說:「我不知道師父在哪,所以也沒辦法通知他。但是,師父應該是會來見我的,你要見他,那就只能耐心等一等,這兩天總會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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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嚴神功vs蕭妖王


    雖說這也不是和蕭敬先第一次見面,可嚴詡卻從出門開始,就完完全全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態。蕭敬先和大公主會面的那天晚上,事情到底鬧得多大,他費了點功夫,再加上有二戒在旁邊掠陣,終究是從越小四口中完完全全逼問了出來一應細節,為此他簡直後怕極了。

    寶貝徒弟是多會惹是生非的人,他早有體會,因為他自己也同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可他到底知道這次是出門在外,好歹還有點節制,但禁不住越千秋到了上京卻變本加厲,再加上一個瘋狂的蕭敬先,一個火上澆油的越小四,於是事情動不動就翻天!

    還有那個比蕭敬先更瘋的北燕皇帝!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去見蕭敬先實在是不放心,就怕人折騰出什麼么蛾子。可去見蕭敬先,他也同樣擔心事先被人探知,於是會有什麼不可測的後果!

    晉王府每日有什麼人進出,進出時間有什麼樣的規律,嚴詡都通過越小四在事先打聽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越小四帶著二戒和尚進去過一次,越千秋和甄容的住處都打探了分明,他就更多了幾分把握。

    所以此時此刻,當收起一身凜然貴氣,把那渾身是刺的做派都拋到九霄雲外,拿出昔日混跡市井的落魄潦倒一面,推著大車混在幾個給晉王府送柴米菜蔬的人當中,嚴詡沒費太大功夫就混進了晉王府。

    可越是順利,他就越是覺得心裡沒底。

    因為進門這一趟實在是太簡單,根本沒有人檢查每輛大車上是否真的只是那些米面菜蔬,是否夾帶了東西,更不要說搜身!而當卸貨的時候,院子裡甚至沒有晉王府的人監視!

    如果換成別人,面對這種詭異的局面,那麼一定會認為是陷阱,於是哪裡來的回哪去,立時撤銷這樣一次很可能已經泄密的行動,可嚴詡的性格中卻素來充斥著一種名為衝動的冒險因子,盡管他從來不肯承認。

    此時此刻,哪怕已經覺察到不對勁,他仍是趁著卸貨的空檔,閃入了庫房的角落,脫下了自己的外衣,隨即竄上了房梁。不多時,他就等到了一個東張西望慢慢靠近的人。

    他隨手丟了一枚錢幣下地,那人聞聽動靜,立時往這個方向趕來。等看到那套放在角落中的衣服時,此人微微一愣後,就不假思索地脫下了自己的衣裳,換上了嚴詡這一套。

    當人出去之後,嚴詡方才立時跳下了地,三下五除二換上了這套王府低級雜役的衣衫。他沒工夫去想在之前的晉王府中「大掃除」之際,越小四怎麼讓此人沒暴露,這次暴露了此人又要冒著怎樣的風險。當打扮好之後,他飛快地在臉上做了某些手腳,這才出了這個院子。

    改頭換面,又是另一身行頭的他沒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成功進入了外院東北的一個雜役小院。直到足足呆了好一會兒,確信之前和自己來的那些送貨人應該已經全部離開,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先是攀上牆角小心翼翼觀察了一下四周圍的各處制高點,緊跟著就再不遲疑,直接翻進了相鄰的院子。

    而從這裡開始,他知道之前那些預備就已經都用完了。剩下的一程純粹需要靠武力、頭腦、運氣去闖過。果然,和外院的松懈相比,接下來這一路上,他翻牆穿院時,幾次險之又險地撞上了巡行的侍衛。

    最驚險的一次,他剛剛察覺到動靜竄上樹,就有人從牆頭躍下。他原本還以為是和自己一樣冒險刺探晉王府的同行,可他隨即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他很快就聽到此人和別人打招呼的聲音。

    「這是轉完一圈回來了?」

    「可不是?殿下吩咐了,最近幾天外松內緊,可咱們自己人在內院也飛檐走壁,這是不是有點詭異?」

    「誰知道殿下是怎麼想的?也許是想著如此一來能發現萬一混進來的人?反正他怎麼吩咐,咱們怎麼做。說實話,我更怕的是殿下自行其是。之前皇上親征啟程的那天也是,他明明在禁足期,卻還帶著那位越九公子大搖大擺出府。」

    「總算這兩天消停多了。殿下留著越九公子在暢游閣,甄公子這會兒是在風波樓吧?」

    隨著說話聲漸漸遠去,嚴詡忍不住嘴角直抽抽。饒是他再認為自己這一路潛入已經夠小心了,理應不至於這麼快驚動內院守備,可他還是不覺得自己運氣會有這麼好,隨便躲在樹上也能聽到非常重要的信息。他甚至不得不認真考慮,蕭敬先有未蔔先知能力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蕭敬先故意放水,他怎麼會一路順風順水到這個程度?

    可蕭敬先就不怕把其他別有用心之輩放進來?

    想歸這麼想,嚴詡還是橫下一條心繼續深入。

    據越小四那張晉王府地形圖,他知道暢游閣是蕭敬先的居處,而甄容此時所在的風波樓,似乎在相對非中心位置,他少不得調整行進路線,一路往那邊摸了過去。好在他是非常有方向感的人,一路順風順水,沿途躲開了三四撥人,只花了一刻鐘就最終找到了地方。

    可當他故技重施,算好時間翻牆時,才一登上牆頭,他就感覺有異,當下立時一抬頭,卻是和居高臨下的一道視線撞了個正著。發現那赫然是滿臉驚異的甄容,他就隨手一抹臉,直接以本來面目朝著那座小樓快步趕了過去。

    就當他快到樓下時,便只見甄容一按欄杆從上頭跳落了下來。這是他們時隔六天的再一次見面,此時四目對視之間,嚴詡便嘆了口氣道:「甄容,說實話那見鬼的主意我是不大贊同的,可我耳根子太軟,禁不住人游說,沒有堅持住,是我對不起你。」

    從之前那麼長日子的相處中,甄容早就大略了解嚴詡是怎樣的人,此時當然知道對方不是在虛言矯飾,而是說的心裡話。他竭力想要避免流露出那些軟弱的情緒,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垂下了頭,因此,當嚴詡雙手使勁壓了壓他的肩膀時,他不由自主地低聲呢喃了兩個字。

    「師父……」

    「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和你師父一定風風光光接你回去!」

    聽到這話,甄容須臾就從那片刻的惘然中回過神。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沉重到可以稱得上艱難的承諾,擠出一絲笑容道:「嚴掌門是來見晉王殿下的?」

    「嗯,這一路太輕松簡單,雖說我懷疑有詐,可還是不得不來。」嚴詡聳了聳肩,隨即咧嘴露出了一個他自以為獰惡的笑容,「為此我特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備。要是蕭敬先是故意布下天羅地網誘我前來,那麼,他也別想活!」

    嗯,有一個出身回春觀的媳婦真好,他可以隨便吹噓身上揣著玉石俱焚的毒藥……

    想到這裡,他就沒好氣地低喝道:「蕭敬先,我知道你在,不用躲了,給我出來!」

    甄容聽到嚴詡這話,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剛剛居高望遠都尚且沒看到蕭敬先的蹤跡,下樓之後一面和嚴詡說話,一面凝神靜氣留意四周圍的動靜,也同樣沒有任何發現。現在聽嚴詡的口氣,蕭敬先竟然隱伏在側,那位深淺難測的北燕晉王真的有這麼厲害?

    嚴詡的耳力和洞察力就比他強那麼多?

    可就在他整個人都繃緊的時候,卻聽到嚴詡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微微一愣,正想嚴詡難不成只是隨口一說詐一詐,哪知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輕笑。

    「不愧是嚴大人,如此神功簡直讓我嘆為觀止,難不成這是傳聞中道門的天聽地視,還是佛門中的他心通?」

    隨著那這笑聲,一個人竟是出現在了甄容剛剛跳下樓前的位置。

    嚴詡臉色紋絲不動,可看到甄容那貨真價實的瞠目結舌表情,他心裡卻是罵開了。屁的天聽地視,屁的他心通……我就是隨口詐一句而已,你要不要臉,真的就一直躲在旁邊偷窺?

    他就不信蕭敬先能未蔔先知,這絕對有問題!

    果然,輕輕一躍,比剛剛甄容下樓時動作更瀟灑,飄然落地的蕭敬先,一開口就說出了一句嚴詡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話。

    「蕭長珙初掌秋狩司,卻竟然比汪靖南厲害。他告訴我,已經有了嚴大人藏身之處的線索,而且篤定你這兩天肯定會來見我,而且肯定會先來見甄容。」

    他娘的果然是越小四!老子回去非打他個滿臉花不可,竟然出賣我!

    這要是蕭敬先心懷叵測,大吳使團除了越大老爺,連我帶千秋他們不是被一鍋端了?

    嚴詡簡直氣得七竅生煙,隨即怒氣衝衝地冷笑道:「原來是陰魂不散的秋狩司!晉王殿下既然守株待兔,等我自投羅網,那麼有什麼招就劃下道來,我都接著!」

    蕭敬先卻仿佛對嚴詡那猶如吃了爆炭似的口氣毫不在意,反而笑吟吟地說:「嚴大人誤會了,我和蕭長珙正好做了幾筆交易。故而他探知你的行蹤就告訴了我,而不是選擇調動秋狩司的人對你喊打喊殺。所以,你大可不用擔心。否則,在這等你的就不是我,而是伏兵。」

    甄容有些擔心嚴詡會認為是自己和蕭敬先串通一氣,剛剛呆在風波樓上就是為了等其現身,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嚴詡沒理會蕭敬先的解釋,一把將他拉到了身後,那種和師父如出一轍護犢子的架勢,不由得讓他心中一暖。

    「晉王殿下你說什麼都好,我只想問你一句,既然你有心見我好好談一談,為什麼不帶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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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家世非凡,成就不凡


    面對嚴詡這個單刀直入的問題,蕭敬先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隨即斜睨了甄容一眼。

    「咱們大人之間說話,要孩子們在場干什麼?就連阿容,我也只不過借他釣了你過來,說話的時候他也得回避。阿容,你去暢游閣,替我拖住千秋,這簡簡單單的事能做到吧?」

    甄容沒想到蕭敬先竟然這麼理所當然地支使自己,換個人聽這口氣,說不定還以為他已經變節了。他心裡有些猶豫,暗想越千秋和嚴詡師徒情深,之前一別就是這麼多天沒見,他一會兒過去時干脆對越千秋透個氣,也好讓他們見一面。

    可他這念頭才剛生出,就被蕭敬先一句話打了回去。

    「阿容,你要是對千秋口風不緊,被他找了過來,可別怪我給嚴大人找點麻煩。」

    聽到蕭敬先竟是說出這話,甄容不由得看了嚴詡一眼。盡管對方沒有回頭,他看不見對方到底什麼臉色,可他想也知道,嚴詡根本不會在意這種程度的威脅。然而,他卻不能不在乎,因此在心裡一權衡,他就把心一橫道:「嚴掌門,您和晉王殿下說話,我去一去就回來。」

    「去吧。」嚴詡依舊沒有轉身,沒有回頭,硬梆梆地說道,「別理這家伙的恐嚇,晚些時候把千秋帶來見我。」

    是晚些時候,而不是立刻,甄容頓時心中一動。嚴詡的意思是,留一定時間給他們單獨說話,到時候他再帶越千秋過來,蕭敬先就不會翻臉?

    他瞥了一眼蕭敬先,果然就只見這位北燕晉王對他微微點頭。知道這種程度的讓步,蕭敬先也已經覺得足夠,他這才如釋重負,立時迅速離去。他自己甚至絲毫沒發現,明明有大路他卻不走,而是徑直沿著嚴詡過來時的路,直接翻了牆。

    看到這一幕,蕭敬先不禁微微一笑。

    「說起來,這幾天我這兒的王府侍衛巡查時都包括了圍牆,這也是千秋的主意。想當初我和長珙帶著嚴大人你們進宮時,因為事急從權,不走大路卻翻牆,換成以往那些使團的人,不是憤憤然拒絕,就是直接出言呵斥,倒是你們卻很習以為常,難不成這是南朝的習俗?」

    嚴詡沒想到甄容都給支走了,蕭敬先還顧左右而言他,頓時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急事的時候,當然是怎麼方便怎麼走。再說了,從前我在金陵時去越府找千秋,又或者千秋來我家找我,大多數時候都是直接翻牆,沿途一路和守衛打過去,這不是挺好的訓練?」

    饒是蕭敬先素來離經叛道,聽到這個回答,也不禁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不錯,果然不愧是千秋的師父,總算是為我答疑解惑了!接下來嚴大人是想在這裡說話,還是進了風波樓之後,坐下來慢慢說?」

    「我這人急性子,不耐煩等,就在這裡說吧。」嚴詡開門見山,直視著蕭敬先的眼睛,目光仿佛想要扎入其心底深處,「你直說吧,為什麼想拋下這北燕的富貴榮華去金陵?你不要說什麼尋找你姐姐和外甥之類的空話,我只想知道,你憑什麼相信人在南邊?」

    「哦,看來你果真已經見過千秋了,竟然連我要去金陵的這件事也已經知道了。」蕭敬先哂然一笑,見嚴詡面上並沒有絲毫被自己拆穿師徒業已恢復聯絡的不安,他就收起笑容,神情淡然地說:「自然是因為我有確鑿的證據,那是姐姐留下的親筆信。」

    嚴詡頓時皺了皺眉。他沒有提出要看信之類的過分要求,沉吟片刻就又問道:「你也好,北燕皇帝也好,對千秋的態度都莫名其妙。他不可能是當年那位小皇子,你們卻一個硬是讓他叫阿爹,一個硬是讓他叫舅舅,這是嫌他麻煩不夠多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不可能是我外甥?」

    哪怕自己這個問題讓嚴詡顯然有暴怒的趨勢,蕭敬先卻沒有半點讓步的意思:「我姐姐留下的信上,只明確表示,她把她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外甥送去了金陵,而那個孩子成長在家世非凡的人家,異日必定成就不凡,等我到了金陵就自會知曉。」

    他稍稍頓了一頓,眼睛習慣性地眯了起來:「你倒是說一說,和收養千秋的越家比起來,金陵還有幾家人能稱得上家世非凡?和千秋比起來,金陵還有幾個同齡人能稱得上成就不凡?而你問為什麼我和皇上都對他的態度莫名其妙,很簡單,因為他確實很像我的姐姐。」

    嚴詡聽了前半截話,只覺得無法反駁。雖說白門越氏一貫被自詡名門世家的家伙排擠,但在他心目中確實是金陵最非凡的門庭之一,至於他的寶貝徒弟越千秋,他更是認為無人能及,就連他自己的那對雙胞胎兒子都不行,更不要說英小胖和嘉王世子這樣的皇族貴胄了。

    而對於後半截話,他卻並不買賬:「相由心生,你們認為像就像了?千秋又不是長眉入鬢,目有重瞳,耳垂肥大,雙手過膝……再說,他要真像北燕先皇後,其他人瞎眼了看不出來,要你們郎舅倆如此惺惺作態?」

    蕭敬先沒在意嚴詡的挑刺,滿不在乎地笑道:「我的姐姐並不是世間少有的絕色,更沒有你說的那些福氣無雙的特征,她乍一看只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女人,只有一身好武藝,只有百折不回,英武果決的性情。可就因為喜歡多想,所以她常常不自覺皺眉……」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而她皺眉頭的時候,額頭不是一個川字,而是一條天柱紋,曾經有相士說,這是大貴之相,只不過女子有此紋,主太過強勢,於是婚姻不順。我曾經差點因為這番斷言痛毆了那相士一頓,姐姐卻置之一笑。」

    「那時候她就說,這輩子不想嫁人,無所謂婚姻。可後來的經歷證明,那相士總算是有點真才實學,真的沒有斷錯。而且,她這天柱紋稍稍有些偏左,而相士一口咬定,這條天柱紋會遺傳給她的兒子。」

    嚴詡有點發懵。他實在是沒想到,蕭敬先這種一眼看上去就不會相信什麼玄理命數的人,此時竟然會侃侃而談這種玄虛的東西。他仔仔細細回憶了一下越千秋是否有這勞什子天柱紋,可想到頭都痛了卻依舊沒太深的印像。

    畢竟,越千秋這年紀,除非皺眉的時候,否則哪有皺紋?他吃飽了撐著盯著徒弟眉心看?

    蕭敬先仿佛沒看到嚴詡的糾結,微微一笑道:「而且,姐姐的那條天柱紋與左眉的夾角,和千秋皺眉時看起來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個,我想皇上也不會有那般莫名的態度。」

    「就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所謂特質,你們舅甥倆便讓千秋陷入眼下的尷尬境地,簡直是不知所謂!」嚴詡終於懶得聽下去了,直接岔開話題道,「如果你真心想去金陵,那麼你最好和千秋兵分兩路,你在北燕簡直是千夫所指,仇恨你的人太多,我不想讓你害了千秋!」

    「我倒也這麼想過,可惜,嚴大人你錯估了你徒弟,他的膽子非同一般地大。」見嚴詡頓時面色一僵,蕭敬先就愉快地笑道,「他對使團裡其他人說,打算挾持我回金陵。」

    這個簡直膽子大到要翻天的小子!

    嚴詡這才覺得異常棘手,可隨即就有些惱火地喝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打算依著他!如果他真的挾持你出現在人前,這上京城中那些文武官員絕對會選擇把你們兩個一塊鏟除,絕不會投鼠忌器做出讓步!」

    「那是。千秋又不蠢,他也知道,可你不覺得,這個幌子挺好的?」

    蕭敬先正要說話,卻發現嚴詡突然側過頭,似乎在凝神傾聽什麼,他幾乎同時覺察到了動靜。等到衣袂飄飛聲漸近,眼看甄容剛剛消失的牆頭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露了出來,他不禁嘆息一聲道:「阿容在同齡人當中已經算武藝出眾,心思細膩了,還是治不住他。」

    越千秋一字不漏地聽清楚了蕭敬先這評價。他索性也不急著下來,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圍牆上,沒好氣地呵呵了一聲:「甄師兄突然跑來找我東拉西扯,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我要還不知道有問題,那我也太遲鈍了!」

    說話間,他察覺到後他一步的甄容動作遲疑,就雙手一抱道:「你們背著我要說的話應該都說完了吧?接下來商量的事兒,可以讓我聽了吧?」

    「我和你師父的話已經說完了,接下來,你把之前我們商量過的一應計劃和安排對他說說。」蕭敬先仿佛真的沒有再多的話對嚴詡說,徑直轉身往圍牆走去。他仰著頭瞅了一眼越千秋,隨即袖手輕輕一躍上了牆頭,當低頭看到甄容還在另一邊的圍牆底下,他就笑了笑。

    「阿容也跟我走吧,我們留著礙事。」

    眼見蕭敬先一躍而下,隨即分明是強行把甄容拉走了,越千秋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他小腿往後一屈,隨即用力彈向前方,整個人也隨之往前騰躍,當下了地時,他已經距離嚴詡只沒剩下兩步。

    等到了嚴詡面前,他見師父用某種非常微妙的表情端詳著他,他立刻意識到,蕭敬先肯定又對嚴詡胡說八道誤導人了!

    於是,他不假思索地決定直接提正事,免得人胡思亂想:「師父,蕭敬先接下來的計劃很瘋狂,你聽我說……」

    他這後頭的話還來不及說,就被嚴詡深深的嘆息給打斷了。

    「千秋,等到了金陵之後,我一定要和你爺爺說,離蕭敬先這家伙遠一點,免得他的瘋病傳染了你!北燕皇帝皇後外加他這一家子,全都是腦子有問題的瘋子!」

    越千秋頓時在心裡哀嚎了一聲。師父你這麼說,感覺已經把我當成那瘋子一家人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7 19:54
第三百九十四章 擄人和遇刺



    晉王殿下近來真老實,居然安安靜靜呆在晉王府裡不曾生事!

    這是徐厚聰一連數日在禁軍中聽到的最普遍的聲音。雖說同為禁軍三將軍之一,他倒不曾狂妄到認為自己能和蕭敬先相提並論,可如今汪楓在家照顧重傷的父親汪靖南,蕭敬先又禁足,他便理所當然地日日當值,可卻一直都聰明地把自己放在赫金童的輔佐者這一地位。

    而這樣的謙遜也讓他收獲了赫金童的善意。兩個出身經歷全都迥異的人,如今卻也不時交談幾句,初步建立起了一定的聯系。這一天,趁著談論蕭敬先這少有的安分,徐厚聰就試探性地問道:「赫五爺,皇上此番親征,不帶禁軍,連您和康尚宮也不曾隨行,就不怕危險?」

    「危險?呵,這世上能威脅到皇上的叛將,還沒出生呢!」

    赫金童對徐厚聰的試探倒也不反感,見其一副洗耳恭聽願聞其詳的樣子,他就滿臉從容地說:「想當初十幾年前的那位廢太子,為什麼忌憚皇上?不就是因為皇上赫赫軍功,威脅了他?皇上在軍中威望素來極高,此番帶去的又都是一手提拔上來的軍官,最是可靠。」

    他頓了一頓,這才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徐厚聰:「最重要的是,皇上這些年不但沒放下武藝,反而因為日日思念,武藝更加精進。徐將軍,不是我貶低你,論箭術也許你略勝一籌,可要真的比拼武藝,無論是平時切磋,還是戰陣拼殺,皇上都勝過你!」

    徐厚聰沒想到赫金童竟然會拿自己和北燕皇帝比武藝,不禁有些錯愕。這要是放在南邊,別說皇帝,就連那些牧守一方的縣令或是太守,都恥於談武,更不要說和一個臣子較量武藝高低了。所以,他再一次確認北燕確實是武者的天堂,卻也少不得附和了兩句。

    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赫金童竟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唏噓不已地說:「只可惜現在能陪皇上練幾招的,也就是身邊這幾個人。從前晉王殿下倒是願意做個對手,可這些年他越來越瘋,皇上再召他入宮比武,他卻是死都不肯了。皇上連個對手都沒有,高處不勝寒啊!」

    別說蕭敬先,如果皇帝找他去比武,他也一定會誠惶誠恐推辭。打贏當然絕對不行,可要怎麼輸也同樣太考驗人了。最重要的是,萬一失手,那可怎麼辦?

    就在徐厚聰暗自發愁這話題實在是太危險,絞盡腦汁想要換個別的話題時,他就只見自己在探過赫金童口氣後,調進禁軍當隨身親衛的心腹弟子趙青匆匆過來,一貫沉穩謹慎的人竟是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他意識到一定是出事了,連忙快步迎了上去。

    「師父……」趙青甚至忘了徐厚聰反復囑咐,在宮裡這種地方一定不能把私底下的稱呼拿出來,衝到徐厚聰面前就低聲說道,「家裡出事了!慶豐年悍然出手,擄走了小師弟!」

    縱使平日裡再能喜怒不形於色,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徐厚聰還是遽然色變。他妻子亡故,只有一雙兒女,其中長女嫁的便是一個他很看好的心腹弟子,而唯一的幼子因為只有十二歲,他雖悉心栽培,可因為資質的關系,比幾個統領的師兄弟還要差些。

    可那終究是他這個鰥夫的獨子!

    「混賬……該死……家裡留了這麼多人,怎會讓慶豐年得手的?」

    雖說自己如今隨侍師父,並不負責那座新賜下的將軍府防務,可趙青還是慚愧地低下了頭。他和幾個徐厚聰最看重的師兄弟無一例外,都是徐厚聰收養的孤兒,故而什麼家國大義都比不上師父的養育之恩。所以這會兒,他忍不住替幾個師兄感到內疚。

    他只能訥訥說:「二師兄說,慶豐年有人接應,而且追上去的時候,被幾輛糧車堵住了,那幾個苦力被抓之後,只說收了錢,卻什麼都不知道……」

    意識到那是蓄意針對自己的行動,徐厚聰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赫金童,權衡再三,最終朝人走了過去。他之前早就已經認識到,赫金童是個武藝精熟的高手,哪怕趙青壓低聲音,剛剛的話恐怕也瞞不過對方,此時大步上前後索性就深深一躬身。

    「赫五爺,我恐怕要出宮一趟。」

    「你家裡這件事實在是蹊蹺。」赫金童眉頭擰成了一個結,有些狐疑地說,「就算是皇上走了,那些化整為零溜走的南朝使團的人有心搗亂,可費盡心思在大庭廣眾之下擄走你的兒子,他們是希望換取什麼條件?你是禁軍左將軍,又不管城防營!」

    唯一的兒子如今在人手裡,徐厚聰當然也想過此節,甚至還猜測對方是否要借此圍逼他做一些不利於北燕的事。

    此時此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我既然已經離開南吳,又受陛下大恩,自當效忠大燕。若是有人用兒子要挾我,我日後便是殺人盈野,也會為他報仇!」

    「嗯,徐將軍你這份心我知道,不過你也不必太悲觀。」

    赫金童伸手把徐厚聰攙扶了起來,細細思量片刻,他就生出了一個主意:「這樣吧,你去晉王府見一見晉王。南朝使團的第三號人物越千秋還在他那兒。皇上好吃好喝養著他,還凡事由著他慣著他,他從前不是對你不錯嗎?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也得給你一個交待!」

    徐厚聰就是想從赫金童口中掏出這樣一句話,此時不禁大喜過望。他也顧不得什麼面子,竟是納頭便拜道:「若是能救回犬子,五爺就是我的恩人!」

    赫金童自然少不得伸手去拽人,可徐厚聰運足了勁力,竟是真的磕了一個頭,他不由得為之動容。畢竟,平日裡那些皇親國戚對他客氣歸客氣,不過是看在他背後的皇帝面子上。徐厚聰卻是為了救子心切,感激他出的這個主意而如此禮待,意義自是截然不同。

    「這樣,我派個人跟你去。晉王蕭敬先最近這幾天雖說安分,可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發瘋。如果他從中作梗,你不要和他力爭,趕緊回來,我親自調兵同你去!」

    這樣的承諾只不過是一次輕飄飄的叩頭就換了來,徐厚聰只覺得劃算極了,當下又是千恩萬謝。

    等到他帶著赫金童派的那個內侍以及趙青匆匆出宮,一路疾馳到了晉王府,眼見那個內侍先到門上去交涉了,他聽到身側傳來了一聲欲言又止的師父,當即嘆了一口氣。

    「男兒膝下是有黃金,可也沒必要拘泥太過!赫五爺這種人,多少人想給他磕頭也沒有門路,更何況我這些時日從他那兒學了不少東西,這次他更是給我幫了這樣大的忙!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那是因為我對皇上忠誠,所以他才對我如此關照,你明白嗎?」

    趙青雖說心下還沒轉過彎來,可師父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回嘴,只能唯唯應是。

    然而,不多時,那個赫金童指派來的內侍卻是回轉了來,眉頭緊皺地對徐厚聰說:「徐將軍,剛剛得到消息,晉王殿下和越九公子出門去了。」

    徐厚聰頓時心裡咯噔一下。兒子遭擄,蕭敬先偏偏在這時候和越千秋出了府,這怎麼可能是偶然?即便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蕭敬先地位相差巨大,此時仍不禁脫口而出道:「他們不是還在閉門禁足期嗎?」

    那內侍因著赫金童的吩咐,再加上徐厚聰一路對他頗為禮遇,他不知不覺偏向其幾分。而蕭敬先素來目中無人,他對這位晉王從來談不上好感,當下就沒好氣地說:「晉王殿下大概是我行我素慣了,連皇上的處分都敢不遵。門上說他們是去見探望大公主了,可誰知道真假?」

    沒錯,大公主因為之前那件事受驚過度在家靜養,這也不是第一天,怎麼蕭敬先這就突然想起去探望人了?再說,就因為蕭敬先之前那番言行,大公主不把蕭敬先恨之入骨才怪!

    徐厚聰心念數轉,隨即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敢問公公,他們走了多久?」

    「說是大概一個時辰前出的門。」

    徐厚聰不由得看了趙青一眼,見其臉色微變,顯然也想到了蕭敬先和越千秋等人出去的時間和徐府遭襲對得上,他不禁更是心煩意亂。可就在他越想越懷疑,越懷疑則越煩躁的時候,他只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他就看到了一騎人風馳電掣一般往這邊奔來。

    隨著那一騎人越來越近,徐厚聰就看清楚了伏在馬背上的騎手身上赫然是斑斑血跡,登時吃驚不小。而等到對方大聲嚷嚷出一句話,他就顧不得其他,立時飛身迎了上去。

    「快去救晉王殿下……殿下遇刺了!」

    隨著徐厚聰一把勒停了馬,他就只見馬背上那騎手幾乎滑落了下來。肩膀上腿上胳膊上好幾道傷口,可最要命的還是背上竟是深深扎著一支箭!當他把人從馬背上攙扶了下來時,晉王府終於大門敞開,一大堆侍衛從裡頭湧了出來。

    而那個重傷的騎士靠在徐厚聰身上,艱難地開口說道:「殿下在寧安街……快!」

    面對這樣的突發狀況,徐厚聰心念一轉,厲聲說道:「不要亂,寧安街距離此地不過兩條街,不要去牽馬了,你們隨我立時過去截擊刺客!」

    趙青還來不及反對,就只見師父把懷中傷者推給了自己,繼而連著發下一條條命令,竟是越俎代庖指揮起了晉王府侍衛。當徐厚聰真的帶著數十名侍衛風風火火地離開時,他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把那重傷的騎士轉交給了那個呆若木雞的內侍。

    「還請公公代為照顧一下他,我跟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7 19:54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刺殺


    寧安街上,此時赫然一片混亂。這條在上京城中原本頗為出名的商業街,兩邊那些鱗次櫛比的商鋪裡,此時此刻伙計們正在手忙腳亂下門板,有幾個膽小的都快被外頭的廝殺給嚇壞急哭了,可為了小命著想,還是只能顫抖著加快動作。

    原本擺在路上的,那些從賣飲食到賣雜貨等等的特色小攤,已經是被四處衝殺的刺客和應戰的侍衛踩踏得一塌糊塗。

    那些攤主們卻顧不得心疼自己的損失,更沒人敢去搶救那些財產,有的躲在牆根蜷縮一團,有的直接抱頭躲在某些障礙物底下,還有的屁滾尿流地逃進那些商鋪中躲藏。

    而最中央的一輛馬車則是成了爭奪的重心。從一開始到現在,居高臨下的利箭也不知道有多少朝著車廂傾瀉了下去,拉車的駿馬早已經倒斃在地,身上如同刺蝟一般扎滿了箭矢。可往前傾斜的木制車廂卻依舊毫無破損的痕跡。

    「那絕對不是木頭的,車廂裡肯定襯了鋼板,弩箭也射不穿!」

    「還等什麼,上火箭,燒死這個妖王!」

    「放屁,引火的火油都沒帶,哪裡來的火箭……啊!」

    一個厲聲喝罵同伴的弓弩手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呼,緊跟著就一頭從屋頂上栽倒了下來。而他的落地仿佛是一個信號,緊跟著兩側屋頂上一個個弓弩手紛紛如同下餃子一般掉落,這些人往往在摔下來又或者中箭的一剎那,方才看見了兩個讓他們不敢置信的身影。

    本該在車廂中的蕭敬先,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大街上,手中赫然是一把小巧的勁弩。裝箭射箭一氣呵成,動作雖算不上最快,但在識貨的人看來卻非比尋常。畢竟,旁人無法像他那樣拉開緊繃的弩弦。此時就只見他一箭一個,准頭卻是極准。

    而在他身旁不遠處,同樣是一個正在拿著弩弓射人玩的少年,不是越千秋還有誰?

    然而,既然發現了目標,剩下的人立時彼此呼哨響應。殘余的幾個弓弩手將目標從車廂換成了這兩人,而正在和晉王府侍衛們殊死拼殺的刺客,則是竭力分出了人手往兩人殺去。

    面對這種局面,越千秋隨手一扔手中那具才射了四五個人,造價不菲的弩弓,一把抄起了那把靠在牆根處的陌刀。

    可在迎敵之前,他猶有余裕對身後的蕭敬先嗤笑道:「你有多招人恨啊,想殺你的人居然這麼多!」

    「少貧嘴,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你問問這裡頭多少人想順手宰了你?」

    聽到蕭敬先如此反唇相譏,越千秋聳了聳肩,深深吸了一口氣。盡管他知道這是蕭敬先特意引來的刺客,嚴詡和二戒和尚也隱伏在旁邊,關鍵時刻會出手支援,可要是真的讓那兩位動了手,別人必定會認定蕭敬先和大吳使團勾結,那接下來的戲就不好唱了。

    話說到了北燕,不算競陵那一回,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以寡敵眾了!

    可是和那次韓王陰差陽錯找茬找到了皇帝頭上的圍殺相比,這一次明顯凶險得多!

    武藝真是沒白學啊……

    越千秋瞬間把腦海中的雜念全都排空,暴喝一聲,整個人如同利箭一般猛地竄了出去,速度快得竟是讓兩個弓弩手依稀覺得眼前出現了殘影,兩支箭竟慢了不止一拍,最終徒勞地和疾衝的越千秋擦肩而過,扎入了他空空如也的地上。

    第一次殺人便是在上京街頭,如今人隨刀至,一刀劈了一個刺客,越千秋只覺得胸口壓了多日的那種憋屈不爽竟是隨著這一擊發散出去不少。

    他嫻熟地轉動手腕,揮舞著那比他個頭還要高的陌刀,頭腦如同冰雪一般冷靜計算著各種出力角度,並沒有放縱那股殺戮的本能。

    他巧妙地控制著同一時間接敵的數量,同時防備著可能有的突襲,當發現身邊的敵人發出了一陣不小的騷動,隨即一個側面攻來的敵人突然毫無征兆地倒地,他終於忍不住在百忙之中往後看了一眼,卻只見蕭敬先竟隨手一丟那造型精巧的弩弓,仗劍往這邊行來。

    顯然,剛剛是蕭敬先一箭幫他解決了敵人。而蕭敬先竟然丟了弩弓提劍過來幫忙,分明是屋頂上的弓弩手已經被掃清了!

    和越千秋剛剛的高速相比,蕭敬先的速度卻仿佛老牛拉破車,一步一步走得極慢。

    然而,那些拼盡全力想要先解決越千秋,再去殺蕭敬先的刺客卻只不過是一眨眼睛,便發現人頃刻之間已經到了面前,那閃著寒光的劍尖正從其中一名同伴的背後緩緩拔出,上頭還沾了一滴血。

    面對這似緩實疾,著實違背了規則的詭異一幕,刺客們終於不禁為之失神。

    隨著有人用很難聽懂的,不知道出自北燕哪兒的方言嚷嚷著什麼,越千秋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面前的敵人氣勢大為減退,兵器交擊時,一開始還能抵擋自己幾招的人一觸即潰,漸漸更是出現了一個逃跑者。

    盡管這個逃跑的人第一時間被截下殺了,而後又有人大聲嚷嚷著鼓勁督戰,可剛剛這些刺客不依不饒勇猛截擊的氣勢終究已經不再。直到這時候,一直都打得頗為小心謹慎的越千秋這才終於完全放開了來,一時間手腕一翻,用出了玄刀堂的壓箱底秘技。

    名字很一般,威力卻讓人咂舌的回旋二十四式!

    眼見越千秋開始肆無忌憚地揮舞著陌刀,那鋒利的刀刃割裂人體,帶來殺戮的陰風和慘呼,蕭敬先微微一笑,再次一劍解決了一個敵人,隨即便忍不住笑吟吟地站在那兒看起了熱鬧。就在他漸漸松弛下來的一剎那,腰後卻是一點寒光猶如毒蛇一般竄了過來。

    就在這極其危險的一剎那,蕭敬先陡然反手一刺,就猶如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劍尖正正好好地擋住了那一柄細長到猶如尖銳釘子似的劍。

    可那個剛剛假死躲在死人堆中,此時暴起出手的刺客,卻趁機脫手丟下那柄細劍,雙手猶如變戲法似的多出了兩件兵器,竟是手持一對短匕撲了上來。

    「咦,居然有這種打法,我好像在哪見過……呵,原來是廢太子的余孽!」

    蕭敬先輕咦了一聲,眼神卻是比剛剛犀利了許多,竟是拋下越千秋那邊的戰團不顧,專心致志地應付起了此人的攻勢。和剛剛用細劍時的陰毒相比,此時這身材矮小的刺客將一對雙匕使得出神入化,毫不吝惜兩敗俱傷的招式,竟是一時間和蕭敬先堪堪拼了個平手。

    「有點意思!」

    越千秋酣暢淋漓地把這最耗費體力的二十四式一口氣耍到底,眼見蕭敬先的那幾個侍衛終於抽身趕了過來支援,刺客們也已經潰不成軍,自己身邊只剩下了帶傷支撐的小狗小貓兩三只,而蕭敬先已經是閑到在那逗弄著那個使雙匕的家伙,他在輕輕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禁有些小小的糾結。

    雖說剛剛他和蕭敬先回程時沒有坐馬車,而是混在侍衛當中,由此反而殺了刺客們一個措手不及,可如此一來,今天這特意出來招搖過市,竟是最終還是沒找到那什麼合適機會……好歹讓蕭敬先弄點破皮傷口的小傷也好啊!

    總不成完全把北燕皇帝的禁足令不當一回事,下一次他和蕭敬先還找借口出來晃讓人行刺吧?

    今天大公主對蕭敬先和他的態度與其說深惡痛絕,還不如說是心灰若死,他可不想再去看她第二次了!

    正當越千秋微微為之分神之際,他猛地直覺尾椎骨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整個人便如同察覺危險時炸毛的小貓似的,下意識地想要逃離此刻站立的地方。關鍵時刻,他選擇了相信本能。他猛地提氣輕身,緊跟著卻沒有高高躍起,而是直接就地一個非常不好看的懶驢打滾。

    可骨碌碌直接滾出去的同時,他嘴裡卻大聲叫道:「蕭敬先!」

    蕭敬先何等樣人,幾乎是在越千秋察覺到危險來臨之前,他就有了毛骨悚然的預感。然而,他卻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似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瘋狂的笑容。

    剛剛還在和那雙匕刺客消磨時間的他陡然之間長劍連點,幾朵燦爛的劍花頓時在對方身上綻放了開來,帶來了一陣抑制不住的痛呼。

    「說,今日是誰派你來的……」

    幾乎就在這句話和越千秋那叫聲同時響起的一瞬間,那雙匕刺客陡然凌厲反撲,竟是招招拼死,又只聽空中陡然傳來了幾聲極其響亮的尖嘯。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地上越千秋就只見凌空數道黑影飛速而來,其中一道直接貫穿了他剛剛站立的位置,直接深深扎入了地裡,而另外三道黑影則是直撲蕭敬先。

    千鈞一發之際,蕭敬先以一個幾乎是折斷似的下腰動作避開了那三支幾乎封死了自己上三路的弩槍,然而,那刺客的雙匕卻趁機深深扎入了他的肩膀。

    可就在那刺客得手之後暴退的一刻,人卻發出了一身撕心裂肺的慘呼。正趕過來的越千秋清清楚楚地看到,蕭敬先竟在受傷之後,毫不容情地出了一記撩陰腿。

    這下子,他剛剛眼見人受傷後的擔心和緊張竟是被衝淡了一多半。可那些個侍衛就不像他這樣沒心沒肺了,甚至來不及查看蕭敬先的情況,就有人怒吼一聲道:「光天化日之下,在上京城中動用弩槍行刺晉王,這是謀逆造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8 19:34
第三百九十六章 誘導和善後



    弩槍……

    當徐厚聰一馬當先帶著人疾馳到了寧安街時,他就聽到了這樣一聲大喝,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他之所以那樣積極地帶著晉王府侍衛過來救人,最大的目的不是為了蕭敬先又或者越千秋的安危,而是想弄清楚,這兩人是否在安排苦肉計洗脫嫌疑。

    可此時此刻,弩槍這兩個字完完全全打消了他的那點疑心。那種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來城防攻守的巨大凶器,如今卻用來行刺,蕭敬先就算是瘋子,也不會自己來這麼一次苦肉計,那是要驚動整個上京城乃至於親征在外的皇帝,全城上下都會狠狠排查的!

    而不用徐厚聰吩咐,就已經有聽到剛剛那嚷嚷的侍衛們竄上了屋頂,隨著有人大叫一聲看到了發射弩槍的台座,立時就有好幾個人趕了過去,至於剩下的則是急匆匆地往剛剛嚷嚷蕭敬先遇刺的地方跑。

    兩條腿到底跑不過四條腿,反應過來的徐厚聰一夾馬腹立刻追了上去,很快就看到了前方幾個侍衛正圍成一團。認出其中那個較矮的少年分明是越千秋,他毫不遲疑地立刻騰空一躍下馬,一下子越過七八步的距離,落在了眾人身後。

    「到底怎麼回事?」

    越千秋一看到是徐厚聰來了,他立刻推開侍衛出來,憤憤說道:「徐將軍你來得正好,有人行刺晉王,而且動用了弩槍!晉王殿下雖說及時閃避,可卻被刺客趁虛而入。那匕首上淬了毒,現在他情況很不妙!」

    徐厚聰不敢遲疑,立時撥開幾個侍衛上前。他一把扣住蕭敬先腕脈,隨即方才查看其傷情,見兩把匕首還扎在蕭敬先的肩膀上,沒有貿貿然拔出來,他不由得眉頭緊皺。而讓他心中一抽的是,蕭敬先雖說額頭上盡是滾滾汗珠,卻是意識清醒,嘴角還掛著笑容。

    「呵,真是報應,我捅了汪靖南一刀,現在自己卻被人捅了兩刀……」蕭敬先說話間依舊笑著,看向徐厚聰的目光中絲毫不見痛楚,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倒是徐將軍怎麼會來得這麼巧?這是剛好路過嗎?」

    見周圍那幾個晉王府的侍衛滿面警惕,又發現越千秋看自己的目光有異,徐厚聰思前想後,最終決定把事情直接捅破。

    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說:「晉王殿下,我今日並不是因緣巧合適逢其會,而是到晉王府求見殿下和九公子,聽到有人趕回來說有刺客,這才立時帶著晉王府的侍衛趕到這裡。」

    「哦……見我……做什麼?」蕭敬先的聲音明顯低了幾分,等周圍幾個侍衛滿頭大汗地提醒他少說話,他這才淡淡地說,「我已經服過一些解毒藥,哪怕不對症,也死不了。徐將軍,你盡管說,不用顧慮我會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這麼死了。」

    徐厚聰哪裡聽不出蕭敬先這滿不在乎的口氣中,分明流露出深重的殺機。他猶豫了片刻,最終沉聲說道:「今日犬子在家中後門被人擄走,據說是慶豐年親自……」

    他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越千秋就跳了起來:「不可能!慶師兄那種古板方正的人,怎麼會做這種缺德的事!」

    徐厚聰沒想到越千秋直接否認,而且否認的理由卻是從慶豐年的品行出發。見蕭敬先仿佛傷口抽動,嘴角勾了勾,卻沒說話,他雖說隱隱已經有些懷疑,但還是忍不住對越千秋問道:「九公子,你就真的沒有慶豐年的消息嗎?」

    「如果我說沒有,你肯定不信。」越千秋抱著雙手,滿臉的桀驁不馴,「如果你願意相信,那麼我不妨說實話,南朝使團別的人也許會擄走徐將軍你的兒子,作為對你叛逃的報復,可慶師兄那種性子的人,他直接打上你家裡去可能性還大些!」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隨即嘆了口氣說:「就在前些天,我不是還在你面前承諾他,至少讓他見一見神弓門的其他人,沒想到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

    這下子,徐厚聰不禁沉默了下來。他終究沒辦法放得下兒子,此時只能無視越千秋的感慨,沉聲追問道:「九公子說不是慶豐年,可我家中人卻認定是他,難不成是那麼多人都眼睛花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如若他真的因此有什麼三長兩短,那我……」

    沒等徐厚聰把話說完,晚一步趕到的趙青突然忍不住使勁拽了拽徐厚聰的袖子。等到師父回頭看自己,他慌忙使勁打眼色。直到徐厚聰沉著臉跟著他離開幾步遠,他這才壓低了聲音說:「師父,家裡兩位師兄送信的時候,我也問過他們為何認定是慶豐年。」

    見徐厚聰面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趙青便硬著頭皮說:「第一是因為那個蒙面人展露了一手非常精准的箭術,第二是因為他和慶師兄身材相似,第三是小師弟問了一聲是慶師兄嗎,對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一次,徐厚聰終於火冒三丈:「夠了!你們簡直是糊塗,竟然就憑這麼一點說不上證據的證據,就認定是慶豐年!倘若不是我來見晉王殿下和九公子,豈不是追錯了方向!」

    他這話聲音極大,顯然也是想說給蕭敬先和越千秋聽。而蕭敬先此時卻已經沒了再說話的力氣,當幾個侍衛終於架著一個大夫匆匆趕來,他就對越千秋打了個手勢。

    這時候,越千秋就暫時把蕭敬先身邊的位置留給了那個大夫和那些侍衛,來到了徐厚聰的身後。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壓低聲音道:「徐將軍,不是我在背後說人壞話,你家兒子被擄走,我和晉王就在這兒遇刺,太巧了一點,說不定你還懷疑過是不是苦肉計,對不對?」

    見徐厚聰的臉上明顯流露出了不自然,他就繼續不慌不忙地說:「北燕皇帝不在,晉王殿下又被禁足,再加上手裡也談不上握著什麼大權,要鏟除他,順帶也連我一塊殺了,這是最好的機會。至於你麼?跑過來興師問罪的時候恰逢晉王遇刺送回府,不管他是死是傷,還是僥幸逃脫一劫,到時候你和我們再火拼一場,兩敗俱傷,這多好,人家真是省大事了!」

    徐厚聰雖不是輕信之人,可此時大街上這一片狼藉,再加上那四支或沒入牆體,或扎入地上的弩槍,他想到近段時日上京城發生的一連串事件,不得不承認越千秋說得確有道理。

    如果吳朝使團真的把他當成目標,之前有太多機會可以給他使絆子了,為什麼要使出擄人兒子這種一看就是不死不休的伎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拱了拱手道:「此地應該暫時用不著我,我要回宮去見赫公公稟報晉王遇刺的事。多謝九公子為我答疑解惑,如果……」

    「我會讓人放出風聲找慶師兄。」越千秋用非常誠懇的眼神看著徐厚聰,一字一句地說,「以慶師兄的脾氣,他只要還在上京城,如果知道令郎被擄,說不定會親自去見徐將軍你解釋清楚。對他來說,師門、名聲和義氣,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趙青從前和慶豐年畢竟是十幾年的同門師兄弟,可因為慶豐年是曲長老他們一系的,彼此交往並不算多,可怎麼說起來也比越千秋這個認識不到一年的強。此時見越千秋信誓旦旦地斷言,他再仔細想想慶豐年的性子,不由得為之前那冒冒失失的稟報而後悔不迭。

    如果不是他聽了師兄弟的話,就一口咬定是慶豐年下手,怎會連累師父要對赫金童一個閹奴卑躬屈膝?

    徐厚聰不由得輕輕吸了一口氣。意識到慶豐年如果真的沒做此事,恐怕真的會來見自己,那時候他雖說也許能借此鏟除這個神弓門流落在南邊唯一最有資質的弟子,可在這節骨眼上,如此見面露在別人眼前,卻反而會生事,他便搖了搖頭。

    「九公子的誠意我明白了,但如果不是慶豐年做的,那他就不必來了。神弓門是神弓門,他是他,從此兩不相干!我相信你的話。總之我先回宮,告辭!」

    眼見徐厚聰帶著趙青匆匆離去,越千秋這才回到了蕭敬先身邊。

    此時,那一對短匕已經取出來了,一個侍衛正在摳著喉嚨嘔吐,地上的血跡竟是發黑,分明是此人剛剛已經為蕭敬先吸過傷口的毒血,而大夫正跪坐在那兒清洗傷口,雪白的絹布一塊接一塊被染得通紅,一盆盆換水的速度竟是有些跟不上。

    饒是越千秋早知道蕭敬先事先有所准備,可這傷勢明顯超出了預計,當他繞到蕭敬先身後時,忍不住蹲下來低聲問道:「能撐到回去嗎?」

    「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死不了!」蕭敬先的聲音已經相當微弱,可嘴角笑容依舊,「這下子,牛鬼蛇神都應該跳出來了,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漏網之魚!」

    「少說兩句,別死撐!」越千秋終於忍不住了,直接報復似的伸手點在蕭敬先額頭上,「那時候三支弩槍全都對著你,你卻不躲開,萬一真的被扎到怎麼辦?那玩意就算不扎到要害,也會去掉大半條命,你以為你真的是不死之身啊!」

    「呵,小千秋,你這是在關心我麼?」

    越千秋被蕭敬先這語氣說得為之一愣,隨即方才惱羞成怒地說:「我只是怕你死了!你死了,我肯定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到時候難不成讓我單槍匹馬殺出上京去?」

    「是單刀匹馬,你又不會用槍……」蕭敬先低低反駁了一句,隨即就閉上了眼睛,「放心,沒事,一會兒我們一道回家……」

    眼見蕭敬先半夢半醒似的,越千秋把心一橫,立刻對那些或惶急或心焦或暴躁的侍衛喝道:「這寧安街上不安全,難保還有別的刺客來撿便宜,趕緊用門板把晉王殿下抬回去,等回到王府,至不濟還能據府而守,十天半個月別人也打不進來!」

    就在侍衛們立時開口答應的時候,地上卻又傳來了蕭敬先的聲音。

    「留個人下來,各家店鋪以及小販路人如有死傷以及其他損傷,晉王府先賠出來。今日之事,我給了一個交待,留守的那幾個人自己看看怎麼給上京城官民百姓一個交待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8 19:34
第三百九十七章 牽制,死撐


    「出大事了,晉王殿下遇刺了!」

    「聽說還動用了弩槍!寧安街上那石板路上,被扎了這麼深的幾個坑,牆也快塌了!」

    「晉王府直接用重金把兩個大夫請回了府裡,如今緊閉大門一派嚴防死守的架勢!」

    「皇上才走了沒幾天,這上京城竟然又要亂了?」

    「不過晉王殿下倒出了一大筆錢,令人撫恤了寧安街上那些店鋪和被牽連的小販路人。」

    「晉王殿下從前就是如此,從沒聽說過他欺壓尋常百姓,反而一直都挺好說話的……」

    晉王蕭敬先遇刺重傷這個消息,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傳遍了上京城中大街小巷,也不知道多少人議論紛紛。他昔日名聲太盛,不久之前又在上京城中殺了個人頭滾滾而落,因此這件事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波瀾巨大。

    而與此同時,禁軍左將軍徐厚聰的獨子被人擄走,疑似是有人故意栽贓南朝使團,這個消息也不脛而走。被皇帝指派留下來的赫金童在徐厚聰回來稟報後,親自發話上京道法司,要求十日之內給出一個交待。

    在這種情勢之下,留守的左右相商量之後,右相就去見了蘭陵郡王蕭長珙,兩人聯袂前往探望蕭敬先。當著大夫的面檢視了蕭敬先的傷勢,兩人在回程之後,一個立時去見武陵王和兩位大將軍,一個立時去了秋狩司,一見康樂就細細說了探視經過,隨即直接拍了桌子。

    「與其把大多數力量全都投在追查刺客上,不如亡羊補牢,立刻在兩位相爺,還有武陵王和兩位大將軍身上投入最大的力量,以防有人聲東擊西,趁虛而入。我懷疑,行刺蕭敬先,不過是某些亂黨想要轉移注意力的手段!康尚宮,你跟著皇上和先皇後這麼多年,你覺得我這輕重緩急的判斷如何?」

    越小四一動不動地和康樂對視,直到對方攢眉沉思,他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心想蕭敬先雖說托他爭取個三天時間,可今天這場行刺實在是太嚇人了,想來越千秋和嚴詡等人,也算不到人家會出動弩槍吧?幸好越千秋那小子福大命大沒事,幸好蕭敬先逃過一劫。

    可就算沒死,以蕭敬先的傷勢來看,區區三天,人恐怕根本動不了!

    只要他能爭取到康樂的支持,多了一個人背責任,那麼說不定能拖延十天半個月!而且,行刺蕭敬先這件事,據他這邊得到的線索,恐怕並不僅僅是亂黨所為……

    「你說得有些道理。」康樂想到蕭敬先之前揭破大公主身世,和自己做交易時的詭異,她本能地認為,此次遇刺恐怕也是蕭敬先用於釣魚的手段之一。可能夠在上京城中動用弩槍這種絕世凶器的人,確實一定要深挖出來,否則日後同樣的手段興許會用在皇帝身上!

    微微頓了頓,她就問道:「你可對右相大人提及了這一猜測?」

    「當然說了,可說實話蕭敬先的名聲太不好,我不敢擔保右相大人聽進去了我的話。」越小四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還有徐厚聰竟然兒子丟了,這也一樣是不可輕忽的事……」

    康樂對徐厚聰一個降臣遠沒有像皇帝對徐厚聰那樣重視,因此不假思索地打斷道:「徐家的事暫且先放在稍後,橫豎他那兒有赫金童盯著,出不了大事。晉王府既是守備森嚴,做好了被人圍攻的准備,那麼接下來,秋狩司就把重心都放在兩位相爺和武陵王他們身上。」

    「話雖如此,可康尚宮想過一件事沒有?」越小四逼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說道,「這秋狩司可是汪靖南和樓英長經營了多年的,我們未必就能如臂使指。而且,汪靖南此番重傷,蕭敬先可是‘居功至偉’,焉知此次蕭敬先遇刺的背後,銜恨報復的沒有他一個?」

    他仿佛語不驚人死不休,又問出了更露骨的問題:「那麼,我們完全動用秋狩司的人去保護那幾位,會不會反而落入算計?」

    康樂頓時柳眉倒豎:「你懷疑汪靖南?」

    「沒錯。不止我懷疑,如果皇上真的相信他,當初為什麼罷免他這個秋狩司正使?」

    康樂終究沒辦法忽視對方所言的這個可能性。哪怕知道這位蘭陵郡王野心勃勃,這番話無疑是往汪靖南身上扣了一盆髒水,她最終還是有所保留地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讓徐厚聰秘密從神弓門調人,追查他兒子被綁和晉王遇刺的案子,還有當初皇上吩咐調到秋狩司做事的那幾個神弓門弟子,全都暫時調還給他聽用。當然,這是明裡。至於暗中,請赫五爺從整飭過的禁軍調人,去保護我剛剛說的那幾位!這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至於我,我和康尚宮你趁這個機會,把秋狩司好好過一遍篩子!」

    面對這樣的分派,康樂沉吟再三,最終微微點了點頭:「好,就如此辦!」

    眼見自己的巧舌如簧終於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越小四頓時毫不掩飾地喜笑顏開。

    蕭敬先你這禍害可千萬別死啊!

    老子好容易殫精竭慮替你牽扯住各方力量,你要是不能把千秋好好送回金陵,把樓英長給干掉,老子豈不是白做工了?

    「你遇刺這麼大的事,總共就兩個人跑過來看你,你看看你的人緣多差!」

    暢游閣一層寢室中,越千秋騰出那只原本在削梨的手,伸到蕭敬先面前比劃出兩根手指,隨即利索地一削到底,將那整整一條連續不斷的果皮啪的一下扔出老遠,繼而三下五除二將梨切成了好幾塊。正當他拿著牙簽戳了一塊准備給蕭敬先送過去時,他就看到人對他笑了笑。

    「笑什麼笑?我這輩子還沒伺候過人呢!有的吃不錯了!」

    見越千秋一面說,一面自顧自地撈了一塊先塞進自己嘴裡,隨即才把那牙簽扎著的梨湊到他嘴邊,蕭敬先那笑意就更深了,卻是輕聲說:「你爺爺沒教過你,梨不能分著吃嗎?分梨通分離,眼下這節骨眼上,不是好兆頭。」

    越千秋頓時一愣,隨即有些尷尬:「你也有這迷信的時候……得,這個我吃過了,我自己吃,你這有氣無力的樣子也不適合吃這麼硬的,一會兒我拿出去讓人榨汁!」

    可他還沒走,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沒伺候過人就不要勉強。」

    扭頭看見拽著自己手腕的竟然是蕭敬先,勁兒甚至還挺大,想到之前自己看過的那兩處傷勢,越千秋不禁頭皮發麻:「你屬小強的嗎?大夫才讓你別亂動別使勁,你快松手!」

    可他話音剛落,就只見蕭敬先竟是閃電一般伸出手,從他左手那盤子裡拿了一塊削好的梨扔進嘴裡,那津津有味怡然自得的樣子,哪有剛剛說什麼分梨等於分離的傷感,甚至連重傷垂死的感覺都不見了。一愣之下,他頓時氣歪了鼻子。

    「好啊,你居然連我都騙!」

    蕭敬先苦笑一聲,艱難避開了越千秋的那一撲:「你可別亂撲!不是騙你,只是用了點虎狼之藥,讓自己能動而已。我不能在床上躺著,要盡快在外頭晃一圈,把該做的事情布置下去,遲恐不及。」

    越千秋剛剛氣急敗壞之下,原本准備使出終極秘技,可如今聽蕭敬先一說,自己要真的用那招,蕭敬先恐怕真的要一抱就死了,他就立時沉默了下來。見人竟是掙扎著要下床,他就皺眉阻攔道:「真要這麼拼嗎?讓人都知道你重傷在床,不是更方便我們暗中行事?」

    「這話只說對了一半。」蕭敬先扶著越千秋的手,竟是強自支撐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了一絲極其不正常的嫣紅,「如果別人全都覺得我傷得快死了,那麼晉王府裡這點人手絕對攔不住那些恨我入骨的人。而這王府裡隱藏更深的暗線,肯定會興風作浪。」

    「所以你才非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去見人?」越千秋忍不住反問了一句,見蕭敬先嘴角一勾,算是默認了,他不禁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煩躁,「可你當時在寧安街傷成什麼樣子,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你要混淆視線,別人能相信嗎?」

    「既然我是不死妖王,多少次必死的境地都好好活回來了,所以只要我出現在人前,那麼從這晉王府到外頭,別有用心的人就不得不對晉王府謹慎一點,就得思量思量我這傷是真是假。」

    蕭敬先微微眯起眼睛,隨即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再說,你總不至於覺得,我能把那麼多侍衛全都帶走吧?」

    此話一出,越千秋頓時遽然色變。他自己曾經被扔下過一次,盡管知道那是局勢變幻迫不得已,可畢竟不是好受的滋味。如今,蕭敬先要將跟隨多年的侍衛全都拋在這上京城晉王府頂缸,哪怕他知道是梟雄就應該如此當斷則斷,心裡仍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眉頭大皺道:「真的要丟下大部分人?」

    「要丟下的何止是他們……」蕭敬先湊在越千秋耳邊低低言語了幾句,見人僵立片刻,隨即深深嘆了一口氣,算是無奈認可了,他才微微笑道,「你小子殺起人來倒是不手軟,沒想到這時候卻會心軟。」

    「廢話,我一不想當皇帝,二不想當權臣,要那麼硬的心腸干嘛?我要是硬心腸這會兒就不管你了!」

    越千秋沒好氣地頂了一句,見蕭敬先扶著自己的肩膀,一步一步挪到衣架邊上,他連忙一把扯了衣服下來,沒好氣地說道:「好好站著,別逞強,我幫你穿!我可警告你,我沒給別人穿過衣服,你要是亂動系錯了帶子可不怪我!」

    知道越千秋不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蕭敬先不禁莞爾,便勉力抬著胳膊,任由越千秋給自己套上了一件件衣服,將那原本的傷口層層遮掩了起來。

    當他發現越千秋盯著自己那蒼白的臉色直打量時,他便微微笑道:「不要緊,用不著傅粉,否則遮掩太過,反而容易招人懷疑。走吧,就這樣出去轉一圈,不用特意見人!」

    眼看蕭敬先甩開自己,大步往外走去,光從背影看半點沒有重傷的痕跡,越千秋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隨即快步追上。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聽這家伙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8-19 19:27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分歧



    當這天晚上,拖著猶如灌了鉛的腿回到徐府時,陰著臉的徐厚聰還沒來得及說話,幾個留守的心腹弟子就圍了上來。隨著趙青急忙關門,其中一個就低聲說道:「師父,傍晚的時候有人射箭進來,是慶豐年的親筆。他說,一定會把小師弟找回來,給師父一個交待。」

    「確定是他?」

    「是慶豐年常用的箭支,手法也是我們神弓門特有的。」

    聽到這裡,徐厚聰頓時垂下了眼瞼,也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失望。

    如果是慶豐年把兒子擄走的,那個性格方正的小子一定不會傷害一個無辜孩子,只要他在越千秋又或者其他地方使使勁,那麼兒子很可能平安送回來。可現在看情形不是慶豐年干的,而那小子卯足了勁去追查,說不定會觸動某些人的敏感神經,到了那時候若殺人滅口……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打了個手勢,吩咐眾人隨他回到正堂。他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環視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十幾個人,他不禁打足了精神。

    神弓門跟著他來到上京的整整有百多號人,可他最信得過的,卻是這十幾個精銳中的精銳,心腹中的心腹!每一個都敬他愛他猶如父親,是他最靠得住的班底!

    他先是看向了左邊之前因為在競陵那一夜殺敵建功,被皇帝金口玉言調入秋狩司的幾個弟子,微微頷首道:「暫時署理秋狩司的蘭陵郡王把你們重新調了給我,如此一來,我能夠借用秋狩司的名義去查你們小師弟的下落,還有晉王遇刺一案。雖說你們在秋狩司不久,但此次要想盡快查出個子醜寅卯,你們幾個得把重擔扛起來。」

    「是,師父!」

    「至於你們幾個……」徐厚聰看向右邊幾個之前留守徐府的弟子,「之前擄走人的情形,你們再仔細回憶一下,和大家再好好商討,琢磨琢磨可能做此事的人。」

    就在他分派了左右兩邊,目光落在了中間的趙青身上時,這個唯一作為親衛跟著師父進禁軍的年輕人便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師父,我剛聽說一個消息,汪靖南的兒子,禁軍右將軍汪楓,一改前幾天在家守著汪靖南足不出戶的習慣,連著出入過好幾家皇親國戚府邸。」

    見徐厚聰眉頭打了一個結,他突然輕聲說道:「師父,我們是秋狩司副使樓英長游說了北上的,如今卻和秋狩司正使汪靖南水火不容,上京城那些達官顯貴對我們也談不上善意,此次擄走小師弟,很可能是煽風點火,希望我們和蕭敬先以及南朝使團拼個兩敗俱傷。您之前說赫公公和默許您調動禁軍裡的好手查這件私事,再加上秋狩司蘭陵郡王那邊的態度……」

    趙青這話還沒說完,徐厚聰就意識到,按照這個徒弟的說法,自己這個毫無背景的,也許是被最鐵杆的皇黨赫金童和康樂,以及蘭陵郡王蕭長珙這個滑不留手的,丟出來當了刀子。

    這一刻,他甚至不由得想,趙青的猜測也許是對的,可是,有沒有另一種可能,自己的兒子根本就不是被南朝使團,又或者對他不滿的人擄走,而是被這些皇黨扣在手裡,逼著他去做一把如同從前蕭敬先那樣,清洗上京城中那些對皇帝不滿之人的尖刀?

    「師父,師父?」

    被這連聲呼喚叫醒,徐厚聰想到昔日蕭長珙曾經對他說過,皇帝用人不拘一格,他日他若有功績,不但能尚公主,有朝一日說不定也能封王,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貫殺伐果斷的他竟是徹底發了狠。

    大不了他豁出去,這個兒子就當是死了,先把上京城中那些試圖興風作浪的狐狸尾巴抓出來!他還不到五十,日後若是榮華富貴,三妻四妾,不可能生不出兒子來!

    「看來沒時間再讓我們把時間浪費在商量上了。你們給我分頭行事,盯死三公主府,鹹寧郡王府,安王府……」

    正當徐厚聰對這些心腹弟子面授機宜時,外間突然傳來了大呼小叫,眉頭大皺的他讓趙青出去看看,可人剛剛開門就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隨即轉過身慌慌張張地對徐厚聰說:「師父,是大師姐……她把幾位長老都請來了!」

    這位武藝平平,但年紀卻比他們大多數人都要大,從小一直照顧他們的大師姐,是他們除了師父之外最怕的人!

    而站在這些弟子當中,既是徐厚聰親傳弟子,又是徐厚聰女婿的紀雲嘉,則是更加手足無措。妻子平日溫柔能干,可關鍵時刻卻很執拗,如今幼弟被人擄走,一時情急使性子,他就算出去也恐怕壓不下來!

    徐厚聰妻子早逝,又有偌大的門派要打理,從前更要絞盡腦汁地一次次和朝廷派來的巡武使打交道,所以對於資質並不出眾的兒子,他花的時間自然有限。大多數時候,長姊如母,都是他的長女在一手照顧幼弟。而相比他來,幾個長老反而對他那個嘴甜的兒子非常好。

    所以,看到趙青那慌張的樣子,他也意識到女兒是把他那些平輩的師兄弟請來對他施壓,頓時更加心煩意亂。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門前,一把撥開趙青就拉開了門,聽到女兒悲泣著叫了一聲爹,他就怒喝道:「小光還沒死,用得著這麼垂頭喪氣的?我這不是正在和人商量嗎?」

    如果平時,徐雯打死也不敢和父親相爭,可如今事涉幼弟死活,她卻豁了出去,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就梗著脖子道:「小弟才十二歲,被人擄走整整一天,下落全無,甚至別人連條件都不屑於提,這已經是擺明了要害他!爹說正在和師兄師弟們商量找他,上京城這麼大,怎麼找?」

    被女兒質問得下不來台,徐厚聰不由得面紅脖子粗,一時重重一拳捶在門框上:「好,那你說,該怎麼找?你倒是拿一個主意出來?」

    「要我拿主意……」徐雯深深吸了一口氣,瞪著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今天慶豐年已經射箭捎了信來,說是一定會追查到底,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只要說了就一定會去做,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會把弟弟帶回來!爹,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是你在上京那樣矚目顯眼,怎會有人擄走弟弟?您不該一門心思趟進這渾水的,我們背井離鄉北上本來就錯了……」

    這錯了兩個字才剛出口,她就只覺得面前勁風一閃,緊跟著,臉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她一下子控制不住身子,整個人隨著那股大力重重摔在了地上,可她捂著臉掙扎扭頭看向臉色鐵青的徐厚聰時,還是帶著哭腔嚷嚷。

    「爹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說,這時候別人都只會拿你當刀,只有慶師兄這樣的君子,才會把弟弟的事真心放在心上!」

    「夠了!」徐厚聰再次怒喝一聲,隨即用冰冷的目光看向了女兒帶來的幾個長老,不容置疑地說,「你們把雯兒帶下去,好好教導教導她!我們在南朝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卻是坐擁豪宅,門下弟子前程似錦。如果就因為小光被人擄走便因噎廢食,我神弓門只會衰敗消亡,怎麼對得起開創基業的祖宗?」

    說到這裡,他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進了正堂,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徐雯只覺得那兩扇門仿佛重重摔在自己的臉上,想到自己的丈夫也在這廳堂之中,剛剛卻不敢幫她說一句話,她不禁伏地痛哭。直到肩膀上按了一只手,耳畔傳來了師叔低低的勸解聲,又有人攙扶她起來,她這才渾渾噩噩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當離開那廳堂老遠,她才低聲說道:「各位師伯師叔,爹眼下看似風光,可他真正的班底,就只有我們神弓門這些人。今天是小弟,以後也許是其他師兄師弟,也許是你們,也許是他自己!北燕人有多少會真心把我們當成自己人,神弓門雖說有百多人,可真的夠填進那個無底洞去嗎?爹現在哪裡是想找弟弟,他是一心給人當刀,搏一個榮華富貴!」

    幾個和徐厚聰同輩的師兄弟彼此對視一眼,同時深深嘆了一口氣。

    因為從前南吳朝廷對武林的鉗制太過,於是徐厚聰一力主張,甚至早早安排好了一切,他們不得已答應了北上。可如今徐厚聰固然扶搖直上,弟子們也仿佛能有錦繡前程,可那是徐厚聰和他自己的徒弟,他們和他們的徒弟卻還暫時輪不到。

    更何況,北燕那詭譎多變的局勢以及動輒滅門的慘狀,讓他們無不心悸。

    「雯兒,想開些。」

    面對這樣蒼白無力的安慰,徐雯心如刀絞,搖搖頭後就甩開眾人,獨自蹣跚回房。

    一夜輾轉難眠的她沒有等到丈夫的歸來,大清早匆匆起床梳洗過後,也顧不上臉上那根本沒有褪去的鮮紅巴掌印,直接找去了昨夜徐厚聰見人議事的正堂時,卻得到了一個讓她心中一沉的消息。

    「左相大人清晨出門遇刺,爹已經帶人趕過去了?」

    徐雯見說話的那個師弟根本不敢抬頭看她,她不禁用比哭還難聽的聲音說:「小弟都還沒找回來,爹還有心思去顧著別人?」

    「大師姐,你別擔心……」

    沒有理會這安慰話,徐雯轉身就走。她不顧幾個弟子的阻攔,執意走出了大門,心裡竟是抱著一絲奢望,希望窺伺徐府的人把她也一塊擄去。然而,呆呆站在大門之外足足好一陣子,她卻沒等到半個可疑人,最終不得不放下這僅有的奢望,高一腳低一腳地往街口走去。

    兩個年輕弟子不放心,想要把她追回來,卻禁不住徐雯亦是學武之人,走出街口後就猶如回了魂一般,三兩下就混入人群中,把他們徹底甩開。在附近遍尋無果後,兩人只能怏怏回府,卻是不知道是否該找人去向徐厚聰稟報此事。

    而甩掉了所有尾巴的徐雯,卻是在橫穿了大半個上京城之後,最終出現在晉王府門前。

    看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上前使勁叩響了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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