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240
V123210 發表於 2017-6-6 18:13
第160章 純屬巧合

    任怨抹了抹眼淚,依舊唏噓不已,也不理會李家兄弟對他的調侃。

    武士彟、柳下揮等人的彈劾終究還是發揮了作用,武大都督要過完年才起程前往荊州上任,結果他還沒走呢,一紙調令傳到利州,刺史任怨先被調走了。

    要說起來,任太守也算是平調,這是他在京中吏部任職的大舅哥使了吃奶的勁兒,才給他保下的結果。只不過這遷調的地方,荒涼了點兒。

    任刺史被貶為慶州刺史了。慶州在哪兒呢,距蕭關很近,西涼地界,很是荒涼。而且,他在利州,上邊有一個大都督管著,到了夏州呢?同樣有一位大都督坐在他的頭頂上。

    而且慶州與利州不同,慶州有蕭關吶!東函谷,南崤武,西散關,北蕭關,是為關中四大要隘。四關之一的北蕭關,就在慶州境內,秦長城與蕭關故道交匯之處,是關中的北大門。

    所以自戰國、秦漢以來,蕭關故道一直是關中與北方的軍事、經濟、文化交往的主要通道。襟帶四方。實為銀夏之門戶,彬寧之鎖鑰。戰略位置極為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

    這種地方的武將,話語權比武大都督還要大,他這個刺史到了那兒,就跟在利州混日子的閒散管兒柳下揮柳下司馬一樣,只是個擺設。

    說到這裡,倒是得提一提柳下司馬,這位仁兄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已經原地提拔,就任刺史一職,取任怨而代之了。

    在任怨那位大舅哥看來,只要級別不掉,換個荒涼地方也無所謂。過個三年兩載,再想辦法把妹夫調回中原也就是了。但在任怨看來,他寧願貶上兩級,到富庶之地為官,也不願意去慶州熬資歷。

    任怨要去慶州,而武都督要去荊州。李氏兄弟家在隴西,本就不能陪同武士彟去中原,便要告辭返鄉。任怨聞訊,便厚顏登門,向武士彟請求,能否讓這兩位壯士護送他前往慶州,反正順道嘛。

    任怨告訴武士彟的理由是西北不靖,而且他從未去過,人地兩生。想請這兩位俠少護送,以策安全。武士彟心知肚明,他這是在借勢。一借自己的勢,二借隴西李家的勢。

    隴西李家在西北傳承數百年,樹大根深,那兒的武將文臣與李家或多或少都有關係,如果有李家的兩位公子親自護送前往就任的官員,那麼當地的文武官員們看了會怎麼想?必然以為此人與隴西李家有極親密的關係。

    而這兩位又是受武士彟所托親身護送,武士彟與太上皇和當今皇上關係都極為密切,各地數得上名號的武將跟他多少也都有些交情,這一來任太守的日子也就更好過了。

    武士彟雖然明白任太守的目的,不過……明擺著是他跟柳下揮聯手,把任怨轟下了台。這廝居然還能腆顏登門向他借勢,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實在令武大都督欽佩不已。

    再者,目的已達,他也不想趕盡殺絕,此時施些恩惠,兩人的仇怨就輕些,來日再有機會相逢時,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因此武士彟就把李家二寶給派了出來。

    李家這對活寶哪把任怨放在眼裡,再加上任怨有求於他們,所以這一路上,雖說是吃著任家的、花著任家的,行止安排卻都是李家兩兄弟做主。

    任怨唏噓一陣,環顧四周道:「此間比起我那利州宅邸,實在簡陋多了。咱們來時,不是見到一處比這裡還要繁華許多的客棧嗎?任某又不差些許銀錢,為何選在此處?一路苦寒,實在住不慣吶!」

    李伯皓陰陽怪氣地道:「這兒又能差到哪兒去?任太守你錦衣玉食慣了,受不了啊?告訴你,到了慶州,條件還不如這兒呢。」

    任太守一聽,摸了摸那「一隻耳」,愁容更勝。

    李仲軒笑嘻嘻地道:「反正花你的錢,我們哥倆兒才不心疼呢。你以為我們不想住更好的地方?可惜……」

    李仲軒嘆了口氣:「我去那店裡時,恰巧看到我三叔在店裡,得虧他沒看見我,嚇得我趕緊溜了。」

    李伯皓一聽,也是心有餘悸,道:「是啊!三叔最反對你我舞槍弄棒,總說讀書才是正途,如果被他看到,少不得揪住你我耳朵,又得聒噪半天。」

    兩兄弟說到這裡,不覺也唏噓起來,李仲軒一臉遺憾道:「本想著今晚出去快活快活,又怕遇見三叔,還是早早歇了吧。」

    二人長吁短嘆一番,便回房睡了。

    任太守一個人捧著茶,又是怨天怨地一番,可惜這回連個聽眾也沒有,只得怏怏回到臥室。他的妻妾全都隨行而來,不過任太守因為遷調,最近一直心情鬱鬱,無心做樂,所以乃是獨宿。

    花廳的燈熄滅了不一會兒,羅霸道、紇干承基、新入夥的楊千葉還有庚四爺便帶著人悄悄摸到了院牆外。

    四個人探頭從牆頭望黑漆漆的院子裡看了看,羅霸道低聲道:「你確定就是這裡?」

    羅霸道腳底下,小六子仰頭兒答道:「沒錯!大當家的您儘管放心,小的辦事,靠譜!」

    四個人,其他三個都是單手吊著牆頭,腳尖噔著牆體,只有武功最高的羅大當家,因為腦袋還很疼痛,不便施展武功,所以叫人用肩膀載著他爬上了牆。

    照理說這副樣子他就不該來,但羅大當家的說了,報仇就要親眼看著仇人跪在他的腳下,那才爽快。

    羅霸道點點頭,腳下的小六子又道:「不過,上房好幾間吶,那李大把式住哪間,小的可沒敢細打聽。」

    羅霸道獰笑一聲,道:「有什麼好打聽的,一間間闖進去,不信找不到他。」

    楊千葉提醒道:「大哥,你不是說,跟他約好了,只尋他的晦氣,不找龍家的麻煩。」

    羅霸道怔了一怔,道:「啊!我倒忘了這碴兒,大丈夫言出必鑑,不可食言。一會兒動手時都謹慎些,莫要亂傷人命!」

    紇干承基聽的不耐煩了,道:「大哥,莫如這樣,你現在不宜動手,候在院子裡。叫其他兄弟守住那些普通住房,不許人出來。由我和三妹、四弟動手,以我們三人的身手,不等人反抗就打暈了。」

    羅霸道欣然道:「如此甚好!」

    羅霸道雙手往牆頭上一扶,騎跨其上,向外邊擺了擺手:「小六兒,進去!」

    小六子答應一聲:「明白!」趕緊爬過牆頭,雙往牆下一站,摸著羅霸道的一雙靴子,讓他在自己肩膀上踩實了,小心地放下他來。而此時紇干承基已經帶著楊千葉和庚四爺悄然向幾間上房掩去。

    龍作作刀子嘴豆腐心,說是要整治李魚,真把吊起來了,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坐在榻邊奚落他一陣,最後連詞兒都沒了。

    李魚一點都不喜歡這種玩笑,自打被她吊起,便有些惱火,板起臉兒來不理她,龍作作說了一陣沒了詞兒,乜著眼看看李魚,見他依舊唬著一張臉。只是整個人反縛手腳地吊著,血流逆沖,臉都紅了。

    龍作作又覺得有趣起來,不禁笑著湊近:「生氣啦?」

    李魚把臉兒扭過去,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龍作作愈發覺得有趣,踢了鞋子,爬到床上,好笑地對著李魚的臉兒,李魚往左扭,她便往前探,李魚往右扭,她便往右探,笑嘻嘻地道:「嗨!你是男人誒,真生氣啦。」

    李魚一字一句地道:「我現在很不想理你!」

    李魚說罷,便閉上了眼睛。

    龍作作跪趴在榻上,看著他。

    他的眉,他的鼻樑,他的嘴巴,唔……一個大男人,唇形這麼明朗,還挺好看。

    李魚抿著嘴,本來是有些生氣的,忽然想到被她這麼一綁,今晚很難再走,不禁又有些沮喪起來。

    忽然,他覺得唇上微微一軟,溫溫的、軟軟的,只是輕輕一觸,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直透心脾。

    李魚心頭一驚,詫異地睜開眼睛,就見龍作作跪趴在榻上,正看著他,眉梢眼角都透出淡淡的紅,彷彿一隻嫵媚的貓兒。

    「我好不好看?」

    龍作作的聲音微微有些暗啞的性感,凝視著李魚的眼睛,輕輕地說。她的襟口微微地敞著,因為跪趴的動作,李魚的視線只微微一垂,就能看到朦朧光暈中兩顆玉球,乃至一道夾峙而出的玉色深溝。

    李魚有剎那的恍惚,但還是有些惱怒於她把自己綁成這副樣子的舉動,所以,他再次閉上了眼。

    這個舉動,把本已有些動情的龍作作激怒了,剛才忘情地一吻,已令她羞意難抑,可李魚卻在此時把眼睛閉了起來,而且……臉上看不到絲毫波動,這種無視,更加叫她難以接受。

    龍作作一下子跪坐起來,捧住李魚的臉兒,李魚睜開眼,愕然地看著她,龍作作惱怒地瞪著他,燈光下,平時看來的一雙黑眸,隱隱流動著琥珀色的光澤:「看著我!」

    李魚又想扭頭,龍大小姐憤怒了,捧緊了他的臉,就狠狠地……親了下去。

    「轟!」

    一堵牆倒下了,李伯皓與紇干承基互相絞著對方的手臂,重重地倒在倒塌的牆壁上,李仲軒和楊千葉,一個叼著對方手腕,一個指尖抵著對方喉嚨,庚四當家的舉著大刀正要從李仲軒和楊千葉中間劈過去,乍見隔壁風光,所有的人都像中了定身法兒,呆在那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6-7 18:06
第161章 亂象難言

    「李魚?」

    「小神仙?」

    「無恥!」

    「是你?」

    「臥槽!」

    「不是這樣的……」

    「快放我下來!」

    現場一片混亂,很多年後,李魚依舊沒搞清楚,當時究竟是誰說的啥,只記得那一聲「無恥!」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耶?這種玩法……很新奇吖!」

    羅一刀在院中耐不得寂寞,聽到裡邊牆都倒了的聲音,忍不住叫小六子等幾個手下撞開了大門,恰將裡邊這一幕看在眼裡,不禁摸著鬍子,若有所思。

    李魚叫了一聲「快放我下來!」龍作作終於反應過來,她的劍就在床頭,立即拔劍一揮,李魚應聲而落,一頭摔在榻上。

    龍作作赤了一雙腳,面紅耳赤地下地,手裡握著劍,恨不得切西瓜一般,把在場所有人全殺了以保全清白,只是她也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很難。

    龍作作握著劍,恨恨地望著眾人,心中十分懊惱。這些混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一個她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的時候闖進來,辯解說是在施刑?有他麼捧著人家的臉兒,嘴對嘴地施刑的嗎?她又不吃人。

    一時間,龍作作滿腦子轉悠的都是懊惱的情緒,倒是忽略了這些人為何而來。身後的李魚沒有動靜,龍作作回頭一看,李魚還趴在床上,保持著雙腿雙手倒綁的動作,一動不動。

    龍作作氣不打一處來,劍一橫,在李魚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記:「你倒是動啊!趴那兒裝死麼?」

    李魚苦著臉:「別別別,別碰我!麻……」

    龍作作的一句話提醒了現場眾人,李魚現在動不得,他們能動啊!

    互相絞著手臂倒在倒塌的牆壁上的李伯皓和紇干承基同時出腳,各自在對方的小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腳,同時倒飛出去。

    李仲軒正叼著楊千葉的手腕,立即反向一擰,楊千葉正用指尖抵著李仲軒的喉嚨,立即寸勁兒一戳,兩個人同時悶哼一聲,各自跳開來,一個按著肩膀,一個捂著喉嚨,惡狠狠對視一眼,湧身再上。

    可是就在二人乍然一分的剎那,庚四當家已經舉著刀衝過去。他本來是想幫著楊千葉對付李仲軒的,可是既然看到了李魚這個罪魁禍首,當然要趁你病,要你命,庚四當家的手舉大砍刀,邁開一雙小短腿,風車一般捲到床前,大吼一聲,一刀劈下。

    龍作作正在防範站在門口的羅一刀和小六子等人,萬沒料到庚四居然衝過來,倉促伸劍一架,劍本輕靈,不適合與刀硬碰,何況力道不足,「鏗」地一聲只將那刀阻了一阻,鋒利的刀鋒依舊迅猛地切下去,誓要將李魚一刀兩斷。

    「嗖!」

    龍作作情急之下,伸腿一勾,腳尖勾住李魚的後腦,猛地往自己身邊一帶,李魚「哧溜」一下,就從床上滑了出去,庚新一刀劈在軟綿綿的被縟上,「噗」地一聲,都沒有放屁聲響。

    「哎呀呀,麻麻麻……」

    李魚叫苦不迭,手腳血脈不暢,真是一動也動不得,明明生死關頭,可那酥麻勁兒,弄得他也是哭笑不得。

    龍作作一手拎住李魚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李魚苦著臉兒叫:「麻麻麻……」

    龍作作沒好氣地一攬他的腰桿兒,喝道:「別叫了,想要命就忍著。」

    此時,庚老四一刀劈空,再度揮刀劈來,龍作作單手持劍,左手挽著李魚的腰,帶著他趨進趨退十分不方便,何況房間內空間有限,無論是閃躲還是招架,都力有不逮。

    關鍵時刻,李仲軒大喝一聲,一劍向庚四兒的後心刺來,站在門口的羅霸道忙叫一聲:「老四,小心!」

    庚新急忙側身一閃,回刀招架,此時楊千葉似乎力盡,踉蹌退了兩步,才讓與之交手的李仲軒有機會去救援李魚。

    佯作氣力不濟的楊千葉以劍拄地,呼呼地喘著氣,似乎在迅速恢復元氣,心中只想:「雖然此人卑鄙無恥、沒羞沒臊、齷齪骯髒、下流變態,終究於我有救命之恩,還他一報,從此兩訖了!」

    紇干承基同李伯皓再度交手數合,猛地縱身一跳,閃到楊千葉身邊,關切地道:「你沒事吧?」

    楊千葉搖搖頭,趁人不備,迅速向他遞了個眼色。楊千葉志在天下,紇干承基的志向也不小,兩人對於羅霸道的報仇之舉毫不熱衷,也不以為然,這時一瞧楊千葉眼色,曉得她不想在此糾纏下去,忙扶她站定,戰意漸消。

    紇干承基這一退,李伯皓就閃到了弟弟李仲軒身邊,笑嘻嘻先一拍李魚的肩膀:「哈哈!好久不見!

    李魚「哎喲」道:「別碰我,麻……」

    李仲軒大叫道:「敵眾我寡,咋辦,大哥?」

    李伯皓道:「亮絕招!

    李仲軒道:「好!

    二人忽然齊齊往肩頭一撕,嗤啦一聲,就把上衣扯了下來,上衣一扯,露出裡邊一件軟甲似的東西,上邊綴了無數的寶石,在燈光下交相耀映,一時五光十色。

    這種亮和明光鎧的那種亮不同,雖說明光鎧的護心鏡也是亮的耀眼,可它的反光畢竟只是陽光的一個方向的折射,在月光或燈光下就弱了。而李家兩兄弟這身行頭綴的卻全是名匠精心打造、棱角極為講究的寶石。

    但有一點微光,它就能折射,並且有增幅作用。而且這麼多的寶石就沒有一顆是完全相同的,所以折射的角度也是無處不在,不管你左閃右避、躥高伏低,除非你閉上眼睛,否則向他一望,就是從不同角度無數道刺眼的光芒,這他娘的還怎麼打。

    庚老四舉著刀正往前撲,李伯皓和李仲軒衣衫一扯,登時晃得他眼花繚亂,眼前還能看得到是兩個人,可人家的劍現在是舉著還是橫著,是劈出來還是刺下來,卻是全然看不見了。

    庚新大叫一聲,向後便退,饒是他反應敏捷,李伯皓一劍反撩,還是從他腹下撩了上來,險險把他開膛破肚,驚得庚新一身冷汗。

    羅霸道驚奇地道:「這他娘的算是什麼?」

    李伯皓洋洋得意:「這是土豪速成神功,你這等土鱉,是永遠也練不成的。」

    李魚看到他們這一身行頭,不禁驚咦道:「你們的腰帶呢?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李仲軒笑嘻嘻地道:「原本就那些寶石,逢年過節過生日,長輩們賞的。因為太少,只好縫在腰帶上。現如今有足夠的寶石,當然要縫在衣服上才威風……啊不,才更適合戰鬥!」

    李魚看看他們身上綴的大大小小的寶石,隨便揪下一顆最小的,都夠自己吃半輩子,不禁吃驚道:「哪來這麼多寶石?你們發現寶石礦了?」

    李伯皓道:「是啊!我們發現了一座姓任的寶石礦!我們護送他去慶州,他就送了我們這些寶石。」

    李伯皓說到這裡,忽地一拍額頭:「哎呀!說到姓任的,這裡打得這麼熱鬧,一隻耳呢,他去哪兒了?」

    原來,剛才紇干承基和楊千葉、庚新摸入的正是他們的房間,這兩兄弟習武之人,警醒一些,再加上當時正在榻上聊天,還未熟睡,所以及時警覺,動起手來。

    雙方摸黑過了幾招,紇干承基和李伯皓就絞纏著撞到了牆上,把那土牆硬生生撞倒,一路交手,打得火熱,把他們的主顧都忘了,這時才想起來。李家兩兄弟只擔心對手先是摸進了任怨房間,先把他宰了,那自己未免失職。

    李魚奇道:「什麼姓任的,一隻耳?」

    李伯皓道:「任怨任太守啊,他被貶去慶州為官了。二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趕緊找人。」

    李仲軒道:「大哥說的是!」馬上提高嗓門吼道:「一隻耳,若還活著,吱一聲啊!」

    任怨光著腳,披著被子,披頭散髮地貼著牆根小心翼翼地往遠處挪動著,聽到李仲軒一聲喊,不禁暗暗冷笑:「老子的寶石是白拿的?拚命你去,老子才不露面呢。」

    他痴肥的一個身子,這時竟也行動敏捷的很,蹲伏著向前挪動到房山頭上,瞧見一個豬圈,裡邊幾頭大肥豬正擠在一塊兒哼哼唧唧地睡覺,任太守靈機一動,趕緊爬進豬圈,裹著被子擠到了肥豬中間。

    李仲皓喊了一嗓子,不見任怨回答,登時大怒,把劍向紇干承基和羅霸道他們指了一指,喝道:「你們殺了一隻耳,老子要你們抵命!」

    羅霸道聽他偌大的口氣,怒極反笑:「想殺我?你知道老子是誰?」

    羅霸道現在雖然還是不便輾轉騰挪,卻並不影響他裝B,他緩緩抽出背後那口拙而不工的寶刀,沉聲道:「此刀,長三尺二寸,重四斤七兩,以大食鑌鐵打造,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羅某持之,迄今與人交手一百二十七次,未逢一……」

    「嗚~~~」

    一聲可怖的風聲,羅霸道久經沙場,一聽這怪聲就知道不妙:「快趴下!」

    大當家的一聲吼,急忙向下一伏,小六子和另外幾個馬匪動作也極敏捷,呼啦啦趴了一地。只聽「轟」地一聲,一條鵝卵粗的鐵鏈狠狠地掃在廊下木柱子上。

    那木柱約有成人一拳粗細,卻被這精鐵重鏈一掃而斷,整個滴水簷轟隆一聲塌了下來,正扣在羅大當家的身上。滴水簷也是木頭的,要不了命,可羅大當家的後腦卻被滴水簷給碰到了,痛得他一聲大吼。

    漆漆夜色中一聲焦灼的大吼:「休傷吾主!鐵某來也!」

    房簷一塌,門框也搖搖欲墜了,一條黑鐵塔般大漢,隨著這一聲大吼,衝將過來,在那坍下的滴水簷上借力踩了一腳,被扣在其中的羅大當家後腦傷處再度被撞了一下,雙腿一蹬,果斷地昏了過去。

    魁偉大漢連門帶門框,硬生生撞進了房去,一時木屑橫飛,塵土飛揚。手腳麻痺剛剛緩解過來的李魚和龍作作、李伯皓、李仲軒同時往後一跳,李伯皓驚嘆道:「臥槽,拆房子的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8 17:48
第162章 如何善後?

    鐵無環真是急壞了,他洗浴回來,不見自家主人,旋即聽到這邊打鬥,匆匆趕來,聞聽主人遇襲,對方又人多勢眾,登時就發了狂一般。

    鐵無一類一鏈子抽塌了滴水簷,用力往裡一沖,把門框都撞了下來,挾著漫天塵土衝進房去,威勢猶如天神。

    塵土飛揚間一點燈火,恰好照見自家主人站在那裡,而他身前卻有兩個男子,手中持劍,身上五光十色,也不曉得穿了什麼甲冑。

    鐵無環不認識李伯皓兩兄弟,一見之下,想當然地就認為他們也是門口那幾個馬匪的同夥,大喝一聲,兩條沉重的鐵鏈便蛟龍般出手,向他們劈面砸去。

    李伯皓和李仲軒沒想到他動手如此之快,唬了一跳,急忙向後就跳,大叫:「自己人,別動手!」

    此時塵土飛揚,二人那用以惑人目光的「法寶」便大打折扣,而且鐵無環這兩條鏈子太也凶狠,根本無需看你兵器來路,只需瞧見一個隱隱綽綽的影子,粗如鵝卵的鐵鏈只管砸去,不由你不招架。正所謂一力降十會,這就是了。

    李伯皓和李仲軒急急一退,虧得鐵無環先看到了李魚所在,也怕誤傷了他,所以出手雖然威猛,卻極有分寸,鐵鏈只放出一半,擊到李氏兄弟原來的站位處,便立即收了回來,在身側「嗚」地一聲怪嘯,向左右襲擊。

    他擊向右側的鐵鏈取的是庚四爺的站位,至於左手則是虛招。如果鐵鏈直接收回來,缺了先前一振而出攀升起來的氣勢,再重新出手,力道的運用就會弱了。但他將鐵鏈蕩向一邊,再借勢反抽,鐵鏈雖沉,一旦神龍般夭矯開來,他只需以四兩撥千斤的技巧控制它的角度和方位,反而比先徹底收回,再重新出手更具威勢。

    只是一幢客舍的房子能有多麼寬大?他甩向左側的鐵鏈帶著已經被砸扁、彷彿一個小型鐵錘的「鐵環」轟地一聲擊在了房山牆上。

    這土坯的山牆,又不是夯土夯結實了的建築,禁不起這等重力,轟隆一聲就被撞出個窟窿。而右手的鐵鏈則直取庚新。

    庚新「啊」地一聲怪叫,雙手握刀,奮力向上一迎,「鏗」地一聲,刀刃劈在鐵鏈上登時折斷,翻滾著化作一團光輪,貼著鐵無環的顏面呼嘯而出。

    遠遠的,豬圈裡面,任太守裹著被子,正擠在幾頭肥豬之間暗自慶幸自己機警,忽地悶哼一聲,就覺屁股一陣巨痛,那折斷的刀尖刺穿了厚厚的被子,正紮在他的屁股上。

    「嗯……」

    任太守一把抓住被角,猛地塞進口中,緊緊地咬住,怒目圓睜,雖然痛澈入骨,居然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庚四爺刀子斷了,駭得大叫一聲,縱身便退。鐵無環手中鐵鏈擊斷了庚四的刀,速度居然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嘩愣愣」地狂擊過去。

    庚四倒身一縱,從楊千葉和紇干承基中間穿了過去,首當其衝者就變成了這兩個人。紇干承基這口刀可不是路攤貨,捨不得與這等粗重兵器硬撞,急忙折身躲避,躲避之際,總算還夠義氣,沖楊千葉大叫了一聲:「小心!」

    楊千葉腳下一個千斤墜,上身一個鐵板橋,鐵鏈子黑龍一般貼著她的鼻樑飛了過去,勁風颳得肌膚一痛。楊千葉手中劍尖順勢往鐵鏈上一搭一推,借力使力,將那鐵鏈推了出去。

    此時那鐵鏈已經抻直,一頭握在鐵無環掌中,另一頭的鐵疙瘩被楊千葉劍葉一推,便劃著一個半圓飛了出去,只聽「喀喇喇」一陣響,窗櫺、窗框、窗紙,連著一側的土窗檯,都在爆裂聲中被擊得粉碎。

    「這二人是自己人!」

    李伯皓和李仲軒退到李魚旁邊,李魚也急急向鐵無環喊了一嗓子。

    鐵無環把鐵鏈子在手上纏了三匝,等於是戴上了一副鐵手套,不管是直接拳擊,還是以空手迎戰別人的刀劍,都不虞受傷。此時他借勢前衝,一雙真正的「鐵拳」正要再度擊向李氏兄弟,一聽李魚這話,鐵無環硬生生止住了拳頭。

    「主人可無恙?」

    李魚急忙道:「我沒事,不必擔心!」

    「嗚~~嗚嗚~~嗚~~~」

    客舍院子裡這麼大打出手,掌櫃的除非是個死人,否則又怎可能聽不到?剛剛聽到這邊的動靜,掌櫃的就往小衣上直接套了件老羊皮襖,光腳踩進了一雙內襯獸毛的靴子,扛起梯子衝出房門,迅速往房頂上爬。

    掌櫃的爬到房頂,一腳踩著梯子,一腳踩著稻草和泥的房頂,左手叉腰,右手舉起號角,一陣蒼涼而嘹喨的號角聲登時傳遍全鎮。

    雙龍鎮是大震關的衛城,北周啊,隋朝啊、唐朝啊,兵啊、匪啊……,大仗小仗的,反正就沒一年消停過,西北民風又彪悍善戰,別看這鎮子商業氣氛甚濃,但鎮上居民卻頗具軍事素質。

    號角一響,客棧的小二們就像聽到了集合號,紛紛跳起來穿戴,順手摸過些長矛鐵叉,就吶喊著衝了出來。

    鎮上民壯一聽號角聲,也是迅速湧出,在幾條主要街道的路口集結,人只到了六七成,便向這裡快速撲了過來。

    一聽號角聲,庚新就知道不妙,紇干承基入夥晚,還沒見識過這場面,仍在茫然的當口,庚新已經叫道:「不好!驚動鎮上民壯了,快走!」

    「啊?」紇干承基依舊一臉茫然。

    庚新跺腳大叫:「大哥現在主不得事,二哥,你做主吧!」

    楊千葉喝道:「速速撤離!」

    紇干承基從善如流,立即喝道:「撤!」

    幾個人從破爛的窗口逃出房去,鐵無環護在李魚身前,只把自家主人安危當作第一要務,倒是沒有去追。

    紇干承基等人七手八腳掀開滴水簷,把羅霸道從裡邊刨出來,扛在肩上就走,風風火火,倏忽來去,倒無愧於馬匪之名。

    鐵無環轉向李魚剛要說話,就聽房梁吱吱嗄嗄作響,這房子先是被砸掉了滴水簷,再被毀了兩面牆,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不好!快走!」

    李魚大叫一聲,扯起龍作作就走。龍作作這段時間異常的安靜,只恨不得所有人都忽視了她才好,偏生被李魚扯住,可房子眼看就要塌了,卻也拒絕不得。

    眾人剛剛逃出房間,那房子就搖晃了幾下,轟隆一聲整個兒坍陷下去。

    掌櫃的領著一班店小二,持著各色兵器吶喊著衝來,一見房子塌了,不禁愕然。

    李魚見狀,連忙上前解說:「掌櫃的莫要擔心,那馬匪已然逃走了!」

    掌櫃的指指趴在地上的房蓋兒,急哧白臉地道:「客官!你看這,你住個店,怎麼還把房子拆了?」

    鐵無環挺身上前,道:「是某拆的,不關我家主人的事!」

    掌櫃的一把揪住鐵無環:「你家主人?哈!你的事,自然就是你家主人的事,這房錢……這房子拆了,你們可不能不管。」

    李魚有心出面,奈何囊中羞澀,只得把李伯皓往前一推,道:「先是這兩位豪傑撞破了牆,跌進我的房間,要賠也是他賠。」

    李伯皓很仗義地道:「對!掌櫃的,你不用擔心,我賠!」李伯皓說完就四處打量,很擔心地道:「一隻耳呢,不會真的被人宰了吧,快找找!還指著他賠錢呢!」

    一行人急急忙忙趕到任怨房間,房中空空,哪裡有人,這時候任怨的家眷也戰戰兢兢地從躲藏處出來,一聽自家老爺不見了,登時號啕大哭。

    那掌櫃的只道是姓任的被人綁了票,一面故作努力地吩咐小二四下查找,一面盤算如何推卸店主責任。

    夥計們兩人一組,端著梭槍鐵叉,打起燈籠火把四處尋找,藏在豬圈裡的任太守也不知道外邊情況,夜色下也看不清來的是誰,一瞧有人尋來,駭得低了頭,與那幾頭肥豬擠在一塊,大氣都不敢喘。

    兩個夥計持著火把經過豬圈,往裡外隨意掃了一眼,本來並不在意,可火把一照,那半截斷刃反光,寒光一閃,登時引起兩個夥計的注意。其中一看仔細一看,不禁駭然跳了起來:「這兒還有賊寇!」

    另一個夥計二話不說,端起梭鏢,「噗」地一槍,就狠狠地捅了進去。

    把腦袋也藏進了被子裡的任太守一把抓起被角,狠狠塞進嘴裡,可菊花被刺,實在忍無可忍,終於「嗷」地一聲,仰天慘叫起來。

    客房這邊,掌櫃的心下核計半晌,也沒想好如何釐清責任,多要賠償,心思一轉,忽然省起一樁不對勁兒的事來,不禁詫異地對李魚道:「這位客官,不對吧,我記得你的房間在那邊,這間客房住的是位姑娘啊?」

    「昂……,對啊!嗯……,對啊……,那我為什麼會睡在這屋呢?」

    李魚的腦袋跟撥浪鼓似的,左右尋找,希望龍作作能幫他解釋解釋,可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發現,龍大小姐不見了!這種關鍵時刻,她居然不見了!更要命的是,李家兩兄弟和鐵無環,還有眾多的店小仁,都很一種很曖昧的目光看著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7-6-9 17:45
第163章 睜眼說瞎話

    饒是李魚一向急智,此情此景下,也不知道該怎麼編才好了。說他深夜到人家姑娘房裡去研究明日行程路線?這他麼有人信麼?

    李魚哼哼啊啊的正找不著個藉口,幾個店小二拖著一個死胖子的頭髮,興沖沖地過來,老遠就大叫道:「掌櫃的,抓到個馬匪!」

    任怨死死地抱著被子,不抱不行,屁股上還戳著半把刀呢,被人拖到掌櫃的身邊,往地上一丟。

    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一見,同時驚呼:「任太守?」

    掌櫃的有點蒙:「任……什麼?」

    任怨是刺史,太守是古官職,時人當面稱呼刺史時,以古官職相稱,顯得雅一些。不過此時尚是唐初,太守這個官職本來消失的也沒多久遠,掌櫃的又是開客棧的,當然明白其中意思。只是他還抱著一絲僥倖,希望這只是個與某官職諧音的人名。

    李伯皓道:「太守啊!這位是刺史老爺,赴慶州上任的。」

    掌櫃的大吃一驚,居然真是個官,雖說不管著他這一片兒,可一個做官的,和他這等開客棧的實在不是一個重量級,要整治他還是容易的很的。

    掌櫃的趕緊獻慇勤,搶上前去,一把抱住任怨,幾乎聲淚俱下:「哎呀!小民有眼無球!居然是一位大老爺當面!小民衛護不周,讓大老爺您受苦了!」

    掌櫃的抹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忽然看到任怨屁股上戳著的刀子,不禁吃驚道:「賊人好歹毒,居然把大老爺傷得如此嚴重!來人吶,快!快去請鎮上最好的郎中!」

    任怨顫巍巍伸出一隻手:「傷……傷不只這一處,本官……後……後竅亦中了一槍,叫……叫郎中早做些準備。」

    「後竅?」

    掌櫃的腦子轉了三圈兒才反應過來,不愧是大老爺,看人家說話,就是斯文,趕緊迎合著,義憤填膺道:「歹人惡毒無比,竟連……,來人啊!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請郎中!」

    任怨哆哆嗦嗦地想指向方才拖他的那個夥計,想要說明一下,那一槍不是馬匪戳的,可是手指所向,就看見李伯皓兩兄弟站在那裡,方才那伙計已經不知去向了。

    那伙計也不傻,一聽說這是位官老爺,馬上往旁邊一轉,混到人堆裡去了。這黑燈瞎火的,任怨自始至終也沒看清對方的臉,還上哪兒找人去。這時任怨的家眷已經一窩蜂地撲上來,與任大老爺抱頭痛哭。

    李魚帶著鐵無環,也早溜到一邊兒去了,遠遠地躲在暗處探頭探腦:「任怨這傢伙,真是陰魂不散,居然跑到隴右來了。」

    鐵無環沉聲道:「這姓任的可是與主人有仇?我去結果了他!」

    「別別別……」

    李魚趕緊拉住鐵無環,道:「我在利州那邊犯了點事兒,這姓任的是官,被他看見,殊為不美,趕緊避之為吉,不讓他看見就行了。」

    鐵無環微微蹙眉道:「可……店家不會說破此事麼?」

    李魚微微一笑:「那李氏昆仲看著不著調兒,其實是蠻精明的兩兄弟。我的事兒,他們知道,會幫我遮掩的。」

    果不其然,任怨只穿著小衣,裹了張被子,屁股上杵著一把刀,被窩裡淌出的血都涼了,難受的很,被幾個夥計和任府親信家丁抱起來,趕緊的回房清潔去了。

    李伯皓趁機拉住掌櫃的,密密耳語一番。

    掌櫃的一聽登時狂喜,馬上道:「公子您放心,小的開店的,來的全是客,哪有不知照拂的道理。只是你看我這伙計眼瞎,誤把刺史老爺當成了馬匪,這一槍給捅得……,這可如何是好?」

    李伯皓馬上拍了拍胸膊兒,道:「這有什麼啊!回頭我就對他講,此地匪患橫行,來去自如,那馬匪保不齊明兒就又來了,哄他趕緊走!」

    李仲軒道:「對!他要是執意尋你夥計的晦氣。你就說,那伙計畏罪,逃出鎮子,做馬匪去了!」

    掌櫃的眉開眼笑,連連點頭作揖:「有勞兩位公子,有勞兩位公子!」

    李魚此時才走過來,本來他鄉遇故知,是極開心的事兒,但此情此景下,雙方卻是不便多談了,遂簡單說了說別後情形,李家兩兄弟笑道:「成!那我們先進房去了,等我們護送了一隻耳去慶州回來,再去馬邑州找你。」

    李魚心道:「等你們回來,恐怕我早到了長安了,咱們有緣江湖再見吧!」嘴上自然滿口答應。

    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進了客廳,就見夥計、家丁已經都退了出去,兩個侍候女眷的丫環捧著陶盆兒手巾板兒,夫人握著任怨的手輕聲安慰,兩方小妾正趴在任怨磨盤般大、米粉般白的大屁股上,望著兩個血哧呼啦的創口發呆。

    她們清潔清理的活兒還能幹,可這裹傷敷藥,就得等人家郎中趕來了。

    任怨眼含熱淚,泣聲吟道:「何山石之嶄岩兮,靈魂屈而偃蹇。含素水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遠。哀形體之離解兮,神罔兩而無舍。惟椒蘭之不反兮,魂迷惑而不知路……」

    李伯皓低聲對李仲軒道:「看樣子沒事!」

    李仲軒頷首道:「嗯!還知道拽文呢!」

    李魚帶著鐵無環回到自己住處,他是大把式,客房是上房,有會客間的,用屏風隔開。

    李魚剛剛轉過屏風,就嗖地一下蹦了出來,道:「無環,你先去看看大傢伙兒,可還有受傷的,未歸的,明日恐怕得盡快返回了。」

    鐵無環道:「是!」

    平時他話也不多,得了吩咐,轉身就走。

    鐵無環被支走,李魚馬上衝進內室,就見龍作作正大模大樣地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李魚氣不打一處來,衝過去舉起手來,剛要拍桌子,龍作作俏臉一板,「啪」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姓李的,你說,現在怎麼辦?」

    李魚呆住了,期期艾艾地道:「什……什麼怎麼辦?」

    龍作作眼兒一紅,好不委屈地道:「我……我的一世英名啊……」

    李魚道:「是清譽!」

    龍作作痛心疾首地道:「對!我的一世清譽啊!我一個姑娘家,現在弄得風風雨雨的,我以後還怎麼見人?」

    李魚忙安慰道:「不用擔心,那一幕,只有馬匪們和李家兩兄弟看到了,龍家寨這邊又沒人知道,有什麼打緊。」

    龍作作道:「我不管!我想想都臊死了,你讓我以後可怎麼辦才好!」

    李魚低聲下氣地道:「我也不想啊!誰知道那些該死的馬匪……」

    李魚說到這兒,聲音忽地戛然而止,瞪著龍作作,一言不發。

    龍作作道:「你幹嘛?」

    李魚「啪」地一拍桌子,喝道:「你說我幹嗎?你向我訴哭喊冤?啊?是誰讓我進她房的?是誰把我吊起來的?我的一世英名啊……」

    龍作作嘴一撇,不屑地道:「你有個屁的一世英名!」

    李魚道:「那就是清譽!男人也有名譽的好嗎?你把我綁成那副樣子,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我有怪癖,我……你……」

    李魚說到這裡,一件被他和龍作作都忽略了的極要緊的事突然被他想了起來。龍作作可不僅僅是把他吊了起來,她……捧著他的臉兒,曾經……

    看到李魚的目光,龍作作突        在也想起了被她選擇性遺忘的那件事情。

    「真是……要命啊!」

    龍作作俏臉飛紅,跟一塊大紅布似的,她跳起來就想往外逃,李魚一把拉住她:「你不要走!咱們說個清楚!」

    龍作作羞不可抑,道:「你要說什麼,你又沒吃虧!」

    李魚道:「嘿!我還就不信了!怎麼叫我沒吃虧?我跟你講,我的思想可一點也不封建,我認為,男女平等……」

    「你有病吧!」龍作作越聽越生氣,本姑娘當時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的,把自己的初吻獻給了你,你居然還得了便宜賣乖。

    「放開我!」

    「不放!」

    「噗!」

    龍作作腿一抬,膝蓋就頂在李魚的兩腿.之間。

    李魚臉色一白,抓著龍作作削肩的手緩緩送開,塌腰、收腹、屈膝、慢慢地……往地上一倒。

    龍作作嚇壞了,慌忙撲上去抱住他:「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一慌,想也不想就動手了,我沒想踢你,你要不要緊,要不要找郎中?」

    龍作作下意識地想摸他傷處,忽然省到那裡是萬萬摸不得的,馬上縮回又嫌明顯了些,便就勢按在了他的腿上。

    李魚此時哪時說得出話來,蛋蛋被擠壓了一下,此時正是喘不上氣兒來的時候,他得緩過這口氣來才能開口啊。李魚痛得只能緊緊地抓著龍作作的手,搖搖頭,示意她自己說不了話。

    就在這時,房門忽啦一下開了,慕子顏、李寶文、馮明周、魏岳等一大票人呼啦啦全闖了進來,大大咧咧就往屏風後面走。魏岳道:「大把式,咱們沒人受傷。不過明兒就回,倒是……」

    魏岳就像被人一刀切開了喉嚨,聲音卡在那裡,身子頓在那裡,只有一雙大眼珠子慢慢地從眼眶裡突出來。走在他旁邊的李寶文、慕子顏等人也是張口結舌。

    李大把式躺在龍大小姐懷裡,頭枕著膝蓋,嘴巴那位置,正對著人家姑娘胸前賁起的一道優美曲線,好像……在吃奶。而龍大小姐一手攬著李大把式的頭,另一隻手按在……他下面……

    魏岳機靈靈打了個冷戰,偌大一個身子,變得無比靈活,幾乎未見他雙腳有所動作,身子便鬼魅般地轉了過去,直挺挺地往外就走:「大把式,李大把,人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6:56
第164章 人生如戲

    慕子顏、李寶文等人呼啦啦地來了。

    又呼啦啦地走了。

    鐵無環以為李魚是要等大家都回來了,召集大家討論一下明日的行止,所以找齊了人後,就把大家都喚了來。此時他自然也知道闖了大禍,所以……忠心耿耿鐵骨錚錚的他,也溜了。

    只是大家溜得太匆忙,門忘了關。

    寒風嗖嗖兒的溜進來,李魚和龍作作的心也是冷嗖嗖的難過。

    這一次又一次的,如果真的有點什麼也認了,可他們明明清清白白啊!

    龍作作抱著李魚的頭,身子都在發抖:「你……說,怎麼辦,現在!」

    「別理他們!」

    李魚的語氣就像一位垂死的戰士在交待最終的遺言,聲音雖然虛弱,卻無比的堅定:「身正不怕影子斜!」

    龍作作心中稍感寬慰,心慌意亂無所適從的時候,有人寬慰就會平靜一些,至於是否有道理,這時哪顧得上那麼多。

    李魚繼續道:「腳正不怕鞋子歪!咱……行得端,做得正,真金不怕火煉,根深不怕風搖,明人不做暗事……」

    龍作作:「哦……」

    李魚深深地喘了口氣,感覺下體那種令人窒息的「酸爽感」已經輕多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

    「路遙知馬力,路久見人心。」

    「日久!」

    「喔,疼糊塗了。」

    這一說,龍作作才省起,這小子吃自己那一撞……

    龍作作擔心地道:「你沒事吧,真不用叫郎中?」

    李魚苦笑道:「還好,幸虧天冷,穿得厚。你……你的腿,是真有力氣……」

    龍作作撇撇嘴:「我扎馬步,可以穩穩地扎一個時辰。」

    兩個人東拉西扯地半天,龍作作羞窘難堪的心情總算是平靜下來,忍不住問道:「那……咱們就愣是裝著什麼都沒發生?」

    李魚把眼一瞪:「什麼叫裝著什麼都沒發生?啊!你告訴我,咱們之間發生什麼了,這黑鍋背的,我冤不冤?」

    龍作作也瞪起眼睛:「不然呢?你還想發生點什麼?」

    這句話出口,龍作作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忽然想起方才在自己房間,那因被他無視而憤怒地一吻,心弦兒竟是輕輕地一蕩,有些懷念回味起來:「那滋味……啥感覺來著?」

    一時之間,心中惘然,竟是全然沒了印象。

    ************

    魏岳、馮明周等人住的大通鋪房裡,眾人濟濟一堂。

    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大家或坐或站,或圍在火爐子旁烤著火兒,靜默了許久,慕子顏一拍大腿,道:「嗨!多大點兒事!有啥了不起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堂堂正正嘛!」

    李寶文立即響應道:「說的對啊!咱西北兒女,沒啥子好忸怩嘛,睡就睡了,男人女人混作堆兒,不困覺,做啥?」

    魏岳馮明周等人連連點頭:「對啊對啊,沒啥大不了的嘛,大家不用介意。大把式和大小姐,這不天造地設的一對嘛,沒啥打緊,不會為難咱們的。」

    眾人正七嘴八舌地互相安慰著,房門一開,龍作作提著馬鞭大步走了進來,一對長靴踏得咔咔作響,房間裡的眾人立即齊刷刷地消了音。

    龍作作大步走到通鋪中間,向左右一掃,走到坐在火爐旁的魏岳身邊,用馬鞭向他戳了戳,魏岳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彈簧,嗖地一下就彈了起來,往旁邊一閃。

    龍作作轉過身,在魏岳的位置上坐下,神色平靜從容,好像……好像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

    緊接著,門口一聲輕咳,李魚負著雙手,慢悠悠地踱了進來。

    眾人連忙起身,一臉假笑地打招呼:「大把式!」「李大把!」「大把式好!」

    「坐!大家坐!自家人,別拘束!」

    李魚抬起一隻手,很有領導風範地向大家按了按,滿面春風。

    「啊~~這個,嗯……是吧?」

    李魚在房間裡來回地踱了幾步,打個哈哈:「今兒晚上,羅一刀又殺上門來了,我看吶,他是吃了咱們一個悶虧,不甘心。如此看來,只怕咱們回程中,他也不會放棄。」

    魏岳別看粗大一個漢子,心思卻細的很,馬上配合地道:「大把式說的對!不出意外的話,他一定會在道上兒截咱們!」

    李魚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不過,他們今兒晚上剛來過,又連夜逃出鎮去,明兒總得休息一天吧,我就不信,他會連夜候在路上!」

    李魚沉吟了一下,問道:「咱們往鎮上送貨,以前都是幾天後離開啊?」

    魏岳搶著說道:「咱們往常,最快三天,因為一路辛苦,總得讓大家歇息一下嘛。不過有時候,也會多歇幾天,呵呵呵,這鎮上跟咱們寨子不同嘛,大把式,你懂得!」

    慕子顏笑道:「我說老魏,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含蓄了,不就是想說鎮上美人兒多嘛!那些二轉子姑娘,胸大臀肥,臉蛋兒……」

    龍作作輕輕咳嗽了一聲,慕子顏立即夾了腚溝,訕訕地避到了牆角去。

    李魚點點頭,道:「好!那咱們就出其不意,明早返回!咱們的接貨人呢,還沒回來?」

    馮明周道:「大把式,我問過了,掌櫃的說,接貨人自打到了咱們鎮子,每晚都去窯子裡快活,很少晚上回來!倒是白天,常回來困覺。」

    李魚一窘,道:「大家辛苦一下,立刻撒出去,各家青樓妓坊,一家家地給我找!把他連夜找回來,連夜點貨交接!」

    李魚道:「貨交了,快馬加鞭,返回龍家寨,沒有大車拖累,只要羅一刀他們遲上半天,便再也休想追上,必定安全往返。只不過,要勞累大家了。」

    李寶文忙道:「大把式別客氣了,這也是為了大家性命著想嘛!再說了,家裡人還等著咱們過年呢。」

    其他人紛紛附和:「就是!就是!」

    李魚把手一拍,道:「好!那就這麼定了!大小姐……」

    李魚把眼睛轉向龍作作,目光湛湛,清澈有神。

    龍作作馬上站起來,神情莊重:「大把式,你說!」

    眾戰士瞧瞧兩位這作態,真是人生如戲啊!

    李魚道:「明兒一早,交接完畢,你就帶兄弟們快馬返回龍家寨。」

    龍作作一怔,這可不在剛才他們倆商量的範圍之內。

    龍作作道:「那你呢?」

    李魚淡淡一笑,臉上浮現出聖母一般的光輝,照得眾人自慚形穢:「羅一刀志在於我,我留在鎮上,吸引他的注意,等他發現上當,你們早就回到龍家寨了!」

    眾人一聽,齊齊反對。

    「不行!」

    「那怎麼成!」

    「我們不會拋下大把式的!」

    「大家不要擔心!不要擔心!」

    李魚趕緊伸手安撫:「我又不傻,我會伸著脖子等著挨刀?」

    李魚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道:「這鎮上今晚進了馬匪,必然加強戒備。羅一刀只能是等在鎮外,不敢再冒險進來。可是……」

    李魚得意地一笑:「等接貨人在官兵護送下前往大震關的時候,我也跟他同去。只要進了大震關,除非羅一刀攻得下那座雄關,否則他奈我何啊?哈哈哈哈……」

    李魚大笑一聲,摸了摸下巴,還沒鬍子呢,氣勢未免不足。

    李魚又咳嗽一聲,道:「羅霸道能帶著幾百上千的馬匪,天天等在路上?再說了,我一個人,哦,再加上無環,行動也方便。我在雙龍鎮上混幾日,大震關裡混幾日,悄無聲息地就走了!他上哪兒找我去!」

    李魚在心底裡又悄悄地跟了一句:「悄無聲息地我就去了長安啦!無環這兄弟仗義,正好帶他一起走人,你們上哪兒找我去?哈哈哈……」

    「不行!」

    龍作作杏眼圓睜,留在鎮上?跟那個每天夜裡都不回客棧,挨家青樓妓坊風流放浪的山西常家的接貨人一起鬼混去不成?

    龍作作道:「我們龍家寨,從來就沒有過捨了大把式,自己逃命的好漢!要走一起走!」

    李魚忙解釋道:「不是,你聽我說……」

    「我不聽!」

    龍作作用馬鞭向魏岳、馮明周、慕子顏、李寶文等人一指:「你們,看緊了大把式,斷然不許大把式獨自留下冒險!」

    這是表忠心的時候啊,就像給領導提意見,拍著桌子罵領導廢寢忘食勤奮工作,熬壞了身子一樣,領導是不會對你懷恨在心的。被點到名的幾個人立即衝到李魚身邊,把他牢牢困在中間,虎視耽耽。

    李魚好不容易想出的「出長安計」眼看又要毀了,不禁氣極敗壞地道:「你們這是干什麼,我是大把式!」

    龍作作道:「貨已經運到了!你的差使已經交了,接下來,本姑娘說了算!」

    龍作作提著馬鞭往外就走,到了門口回眸一望:「今晚,你就宿在這裡,魏岳,你們幾個,睡覺也得睜一隻眼,咱們這位大把式,心眼兒多,可別叫他給溜了!」

    魏岳等人齊齊應道:「是!」

    睡在這裡?等著呼嚕聲此起彼伏?

    李魚想想都怕,趕緊叫道:「一定要睡在這裡嗎?我回房行不行?」

    龍作作橫了他一眼:「我的住處已經毀了,你回房,我睡哪?」

    李魚一呆:「啊?」

    龍作作霸氣地一揚手:「你的住處,本姑娘徵用了……」

    龍作作揚長而去,李魚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魏岳搓搓手,慇勤地笑道:「大把式,您睡炕裡頭吧,那邊兒熱乎!」

    李魚看看盡忠職守地把他圍在中間的幾個人,再看看沒事兒似的站在一邊,毫無作為的鐵無環,只能勉強擠出一副笑臉兒,默默點頭。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長安,長安,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2 17:53
逍遙游 第165章 過大年

    山西常家安排在雙龍鎮的接貨人半夜被人找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兩條腿軟得跟煮熟了的麵條兒似的,消耗實在不輕。

    瞧他那酒色過度的樣兒,李魚還真擔心他是個酒囊飯袋。不料常家派出的這人雖然好色無度,可是關於生意上的打理安排倒真是一個行家裡手,聽人說明情況後,不但迅速做了驗貨交接,還連夜支付了銀兩。

    這鎮上有民壯的管理衙門,首領大多由里正一類的鄉鎮級別官員兼任,所在建有可以防馬匪攻打的堅固圍牆、箭樓,內有銀庫、武庫等,既是配合大震關的地方軍事機構所在地,同時也兼替過往商賈保存貴重貨物和銀錢,從中抽些利水。

    一切安排完畢,那人又把皮貨全搬進去,並使錢請民壯派人前往大震關,聯絡他早就疏通好了關係的大震關將領前來接應。

    至此就不用龍家寨的人再操心了,李魚做主,龍作作也同意,直接把七掛大車也都扔在了雙龍鎮。常家的接貨人想用就用,不想用就先寄放在這裡,免得拖累大家返程的速度。

    早上,大家吃了一頓早飯,晨霧還沒散盡,便快馬加鞭,離開了雙龍鎮。

    李魚不想去,真的不想去啊,可是被四五個很好心地把他圍在中央的漢子裹挾著,李魚還能怎麼樣?

    他只能跟著大家快馬加鞭,馳上回程。奔出一陣,馬速慢了,回頭再望,晨霧中雙龍鎮只有偶爾幾座樓房隱約露出一角,影影綽綽,彷彿仙境。

    李魚戀戀不捨,淚都快下來了。

    這長安路,真是不易行啊!

    羅霸道是在第二天才知道龍家寨的人離開的。

    他當日連夜逃離,為防鎮上民壯圍剿,撤出足有百里,這時天也亮了,只好覓一安全之地,大家先行飲食、休息。

    當晚,羅霸道才派了一個生面孔回雙龍鎮打聽消息,等他再得到回信的時候,可不就是第二天早晨了麼。

    羅霸道聽說李魚等人連夜回了雙龍鎮,氣得暴跳如雷。

    楊千葉聽在耳中,倒是暗暗鬆了口氣,只是一想到李魚被倒吊在空中的異常怪癖,仍是暗覺恚怒,忍不住悄悄啐了一口。

    龍家寨這邊,已經快到元宵節了。

    但對龍家寨的人來說,卻還連年都沒過。

    雖然時間早就過了,可是沒有放爆竹、沒有踩高蹺,沒有舞龍,沒有吃餃子,沒有穿上新衣互相拜年,沒有這些過年應有的儀式,在他們心中,真的就似還沒過年一般。

    算算日子,李魚他們也該回來了。

    實際上,他們並不知道李魚他們所走的路線,李魚頭幾天晝伏夜行,夜行必然影響速度。後幾天又改走難行的小道,這一來還是影響速度,最後一段,乾脆跟著冬季轉場的牧民一塊兒行動,那速度快得起來麼?

    所以,按照龍家寨人對往日往返雙龍鎮的時間掐算,三天前就該回來了。

    三天前,陸續就有一些家裡有子弟是此行飛龍戰士的人家,或者是老娘,或者是媳婦兒,默默地站在寨子外邊眺望,懷裡抱著娃兒,手裡牽著孩子,從早等到晚。

    那些頑皮的孩子似乎也能感覺到大人心中的擔心與恐懼,所以都很乖巧,完全沒有人嬉戲玩鬧。

    第二天,一些沒有親人參與此次行程的百姓也加入了等候的行列。這次車隊能否安全歸來,對龍家寨的未來影響太大。

    皮貨行的競爭,對皮貨產地的這些人來說是非常激烈的。百舸爭游,不進則退,這次生意能否準時交貨,將決定著龍家寨今後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還是滑下來,被早就虎視耽耽地盯著他們的競爭對手徹底打壓下去。

    第三天,今天,

    老東家也來了。

    百姓們默默地讓開一條路,讓他站到了最前面。

    不知道是因為龍大當家的這回沒有掩飾,還是大家的心理作用,大家都覺得,大當家那似乎永遠偉岸的背影,這一次有些駝。

    似乎,大當家的那寬厚的肩膀,也快馱不住全寨幾千號人山一般重的生活擔子。

    他老了,就算是一頭猛虎,也有牙齒掉落、利爪遲鈍的一天。

    今天,全寨百姓幾乎都來了,他們站在田埂上,站在寨牆上,站在雪坡上……

    他們看一眼遠方,看一眼默默地站在最前面的大當家。

    那支始終不見人影的車隊,寄託著全寨人的希望,寄託著大當家的希望,而且,大當家唯一的後人,唯一的女兒,也在這支車隊裡。如果車隊有個什麼意外,那就意味著,斷了大當家的所有念想。

    如果大當家的倒下了,龍家寨在這苦寒之地,在這「群狼環伺」的惡劣環境中,該如何生存下去?他們還能享有現在的幸福時光麼?忽然之間,好多人都想哭,只是那感覺沉甸甸地壓在心尖兒上,無法哭出來,

    太陽西斜,天光黯淡了。

    人們沒有動!

    大地昏暗,該是炊煙飄起的時候了,

    人們沒有動。

    往常這個時候,很多等候親人歸來的人雖然失望,但已經會回家,等著明天再來。而今天,似乎所有的人耐性都已到了極限,似乎那支載著希望的車隊今兒再不回來,就永遠沒了機會,所以,所有人的都不肯走!

    月亮爬起來了,

    天空飄起了雪花,

    有年老的人走過去,輕聲勸說大當家的回去,因為他們發現,大當家的腿在哆嗦,生怕他撐不下去。

    沒有人知道,大當家的一雙腿老寒腿的毛病極重,在雪地裡站了這麼久,他的腿已經痠痛入骨,實際上,此時不讓人攙扶的話,他想邁步都難了。

    風,起了,

    風挾著雪,吹得人都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的婦人懷裡的娃兒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天冷,風寒,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奶,他連話都還不會說,只能用哭聲來訴說他的委屈。

    而這哭聲,勾得那些早就壓抑了很久的人們,也都眼淚汪汪起來,只是他們沒有人敢哭出聲兒來,因為……

    大當家的還站在前面,雖然在別人的攙扶下,他的身子似乎也軟的快要站不住,但是……他還沒有倒下。

    風更大了,每一個人的心都更冷。

    忽然,隱約有聲息響起。

    人們不敢置信,因為類似的幻聽,他們已經經歷過幾次。

    直到那聲息隨著風,更清晰的鑽進他們的耳朵,才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按捺不住地跑上前,伏在雪地上,用耳朵貼著,傾聽。

    全寨的人都注視著跪伏在地上的那幾道人影,眼巴巴的。

    終於,幾個人陸續挺直了腰桿,似乎他們也不放心,所以彼此問詢、確認了一下,然後猛地跳起來,狂吼起來:「馬蹄聲!是馬蹄聲!好多的馬蹄聲!」

    「是咱們的人!一定是咱們的人!咱們的人回來啦!」

    無數的人歡呼起來,只有大當家的一動不動,只是不經意間,他已塌下去的的腰桿兒也挺了起來。

    雖說在這個時間,大隊人馬趕向這裡,除了是那支歸來的車隊外,幾乎不太可能還有其他人,但是沒有親眼看到他們,大當家那顆忐忑的心還是不敢落下來。

    很快,極度喜悅的歡呼聲停止了,所有人也跟大當家一樣,摒住了呼吸,張大眼睛,望著遠方,許多人不知不覺地往前走,再往前走,恨不得馬上迎上去,看個究竟。

    一行人馬從遠處急馳而來,他們挾著風雪,舉著火把……

    那火光,遠遠的就照亮了每一個龍家寨人的心。

    有那眼尖的,率先吼起來:「是咱們的人!」

    「是他們回來了!」

    家裡有兒子、丈夫參與此次遠行的婦人,「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往前跑,摔倒了,再爬起來。

    她們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自己的男人是否在活著回來的人中,還是一具凍僵的屍體,但不管如何,總算是知道消息了。

    龍大當家的嘴唇顫抖,許多人已經跑到他前面去了,但他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一些騎士停了下來,並且迅速地躍下馬,持著火把,與撲上來的人抱在一起,很顯然,那是親人相見了。

    這一舉動,引得更多的寨中百姓瘋狂地向前跑去。

    遠歸隊伍中持著的火把,一支支地半路停了下來,只有兩匹馬,兩支火把,從迎過去的百姓們中間雖然放慢了速度,卻依舊地穩穩地前進,直到龍大當家的面前。

    李魚,

    龍作作,

    兩個人都是皮靴、皮護腿、皮襖、皮帽子,帽沿兒上眉毛上全都是雪霜。

    兩個人幾乎同時地跳下馬,風塵僕僕,頂天立地。

    他們喘息著,顯然這最後一段回程路,他們是以最快的速度衝過來的。

    龍大當家顫抖地上前兩步,看看女兒,又看看李魚。

    李魚摘了帽子,額頭熱氣騰騰,他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帽子拍打了幾下積存在身上的雪花,把帽子往雪地上一扔,上前兩步:「東家,勞你久等了,我們,回來了!」

    李魚一扯胸前繫著的包袱扣兒,一個大包裹,沉甸甸地砸到了龍大當家的腳下,鋥亮的銀子從裡邊滾出兩錠。

    又一個戰士,在家人的簇擁下走過來,把他背著的包裹也往龍大當家的眼前一放。為了回程迅速,李魚命人拆了銀箱,所有的貨銀,一人負責一包,全都背在了身上。

    龍作作激動地道:「爹!貨,交了!我們,回來了!」

    龍大當家的 龍傲天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句話,眼裡閃著淚花兒。

    他拾起袖子,用力抹了一把淚,揮手大喊:「燙酒,老子要過大年!」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2 17:54
第166章 論功行賞

    「燙酒!老子要過大年!」

    龍大當家的說完這句話,掙開兩個扶著他的寨中長者,邁開雙步走開了。

    其實雙腿還是有些痠軟,但竟然奇蹟般地有了力量。

    自始至終,他沒跟李魚說一句話,沒跟自己的女兒點一下頭,摞在地上的銀子,他更是看都沒看一眼。

    大當家的,就得有大當家的氣派,該端著的時候得端著。

    房東大爺滿面通紅,唾沫橫飛地衝李魚喊:「小魚兒,一會兒跟大爺一塊過年!你那炕啊,這三天就沒斷過煙火,燒得暖和著呢!」

    一個老婆子顫巍巍地迎上來,笑容可掬地把房東大爺推到了一邊:「今兒晚上,李大把跟你個糟老頭子過年?少臭美啦你,那一定得是龍家大院的座上賓吶!」

    老婆子說著,把兩隻手摸向李魚,兩隻蒼老的手裡,一隻手裡握著一個滾燙的紅皮兒雞蛋:「小夥子啊,先墊吧一口,辛苦了你,多虧了你啊……」

    兩位臉上還帶著淚花兒的小嫂子也撲上來:「剛聽我們當家的說了,這一路上,多虧了你李大把式,出去的人,全都囫圇個兒回來了,真是謝謝你啦,謝謝你啦!」

    李魚手忙腳亂,忙不迭對老大娘和小嫂子們答對幾句,忙裡偷閒又向房東大爺點點頭,不想冷落了人家,蠻有長袖善舞的味道。

    緊接著,七八位年輕俊俏的大姑娘興沖沖地向李魚圍過來。

    這個他喜歡,李魚馬上腰標竿兒一挺,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的、富有魅力的笑。

    然後,好幾條胳膊就從旁邊伸過來,把那些大姑娘給扯走了。

    這些人都是那些姑娘的父兄、鄰居,其中大部分都是此次隨同李魚剛剛回來的戰士。

    雙龍鎮上那一幕,他們可都看到了,明擺著人家李大把式名草有主了,哪能再讓姑娘們上前騷擾,沒看人家龍大小姐還在那兒站著麼。

    於是,李魚臉上就帶著一副親切的笑容,腰桿兒挺拔,左手扶腰,右手前伸,一副要跟人家親切握手的姿態,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大姑娘被半道兒給劫走了。

    龍大小姐冷笑一聲,高高地昂起頭,像一隻驕傲的公雞,從李魚身邊耀武揚威地走了過去。

    貌似因為下巴抬得太高,看不到腳下,還把李魚的皮帽子一腳踢出去好遠。

    不過,馬上就有一個人趕過去,彎腰把那帽子撿了起來,走到李魚身邊,笑得一臉褶子跟菊花兒似的:「大把式,老爺子置了美酒,請你赴宴,一起過年!」

    這人,是龍家大院兒的大管事。

    ************

    李魚都不知道頭一天晚上自己喝了多少酒,什麼時候睡下的。反正他醒來之後,發現不是在房家大爺家裡,而是在龍家大院的客房裡頭。

    李魚的頭還有點沉,咕咚咚地灌了一大壺涼茶,這才推門出去。

    睡了一夜,門外的空氣清涼中透著沁人心脾的甜意,李魚長長地吸了口氣,剛想做兩個擴胸動作,兩個穿了小羊羔皮襖,粉嘟嘟俏麗麗的小丫環就笑盈盈地帶著兩頰酒渦兒小黃雀似的撲騰到了他的面前。

    「大把式,老爺子正要叫我們來瞧您醒了沒呢。」

    「啊!大當家的叫我?」

    「嗯!老爺子請大當家的去吃酒吶!」

    「啊?」

    李魚一聽,肝膽俱裂。這才剛醒啊,又要喝?

    其實不只他喝得昏天黑地,龍家寨的每一個男人,幾乎都喝得昏天黑地。

    龍寨主宰了三頭牛、三頭驢,十隻羊,八頭豬,在龍家大院兒裡排開了流水席,前院、中院、後院,到處是人,什麼時候來了,都有熱騰騰香噴噴的大塊的熟肉端上來,廚下還體貼地給你配了蒜泥醬。

    至於酒,龍大當家的開了酒窖,所有的窖藏美酒一罈壇抱出來,全都貼著牆角角摞著,想喝,提過一壇來你就喝。如今也就這處客房,因為是偏院兒,還算安靜一些。

    李魚頭昏沉沉地跟著兩個俏麗可愛的小丫環踱出院子,馬上就嗅到了撲鼻的酒氣,喧嘩的笑鬧聲。

    一見李魚出來,這些正在二進院落裡吃酒的人登時圍了上來。

    在二進院落裡吃酒的,都是寨中長者和飛龍戰士,兩個小丫環馬上張開雙臂,像玩老鷹捉小雞兒似的把李魚護在身後,好說歹說,反覆重申老爺請大把式去後宅,這才勸退了熱情的眾人,護著李魚趕到後院。

    陽光正好,高高的院牆又擋風,後院院子裡,此時竟也支起了幾十張桌子,桌子都是那種矮小的小方桌,一張張拼起來,排成長排,桌子兩邊兒有釘了厚羊皮的木蒲團,跪坐其上,飲酒吃菜。

    反正院子寬敞,大鍋就架在每兩排的桌子中間,每隔四張桌子中間支一口大鍋,鍋下方挖了灶坑,吊起的大鐵鍋中肉塊兒翻滾,肉香撲鼻。

    李魚剛一露面,有那眼尖的立即大喊一聲:「大把式來了!」

    全場喧笑立即停下,緊接著,呼啦啦站起一片,哪怕是從上午就在這喝,已經喝得站不穩當的漢子,也是一臉努力在站直、站穩的表情。

    這些人,全是此番隨同李魚前往雙龍鎮的戰士,還有因為傷殘,早已從飛龍隊退下來的站士,龍家寨對活著的飛龍戰士待遇優渥,對死去的飛龍戰士的家人、對傷殘的飛龍戰士本人,同樣照顧的無微不至。

    這也是高傷亡率的飛龍隊,始終有符合條件的勇士願意加入的原因之一。

    如此隆重的禮遇,頓時讓李魚呆在那裡。雖說他一直想著要盡快離開,但是眼見眾人親近、友善的目光,那是真對他掏了心窩子啊,李魚還是忍不住一陣激動。

    李魚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下意識地抬起手,向所有肅立的、搖晃著想要肅立的一張張通紅的面孔拱了拱手。

    不料他只一拱手,這些人就不約而同地,彷彿有人司儀喝喊著一般,齊刷刷地端起了酒碗,遙遙向他一敬,一飲而盡。

    就只這一敬,李魚只覺得血氣向上一湧,直衝雙瞳。

    就只這一敬,他覺得,自己無論為他們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率領他們出生入死,是這世上最快意的一件事。

    「哈哈哈哈,快!快請咱們的大功臣進來!」

    龍大當家的站在屋簷下,拋鬚大笑。

    客廳裡還擺了一桌,門兒全開著,門外門裡的人彼此都看得見。

    李魚一眼望去,就看到了穩穩站在那裡,雄獅般魁偉的龍大當家,緊接著就看到客廳裡邊有幾個人,其中有的李魚認識,包括寨子裡負責收購皮子的大管事,負責聯繫售貨的大管事,負責採買的大管事,還有山西大商人常書欣。

    其他幾人他不認識,不過看穿著,應該是與龍家寨關係密切的馬邑州的幾位大商賈。更叫人意外的是,龍作作也在座,李魚先是一奇,但旋即就明白了。

    龍作作雖然是女兒身,但她可是龍寨主唯一的後人,就算將來招婿入贅,真正的主事人也是她。做為龍家未來的當家人,拋頭露面、待人接物也就理所當然了,何況此番送貨,她也在其中。

    李魚向院中眾飛龍兄弟點點頭,微笑示意了一下,便向客廳中走去。

    龍大當家站在廳門口,等他到了,與他把臂而入,笑道:「來來來!坐這裡,坐老夫身邊!」

    廳內,左右各有兩排長案,正中間正上方,有一張橫幾,龍大當家的位置毫無疑問,就在上首正中位置,他的左手邊正坐著他的女兒龍作作,而右手邊那張位置卻空著,不用問,就是給李魚留的。

    李魚隨著龍大當家走過去,禮貌地向在座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頭面人物們含笑點頭示意。

    忽然,他覺得旁邊有人,目光一看,臉上的笑容頓時冷下來。

    鐵無環正站在那裡,站在門邊一根廳柱與門戶之間。

    他此時沒有赤著雙腳,也沒有光著脊樑,足踝上也沒有拴著鐵鏈,但他畢竟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此番前往雙龍鎮,他出力甚巨,他和每一個飛龍戰士一樣,一樣地出生入死,一樣地去不知歸時,可是,在所有人慶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時,他卻只能站在那裡,彷彿一根無知無識的木頭。

    他沒有看向李魚,他只是一個奴隸,從回歸的那一刻起,他就又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奴隸,遺忘掉一些事,心裡就會少些波瀾,少一些痛苦,所以,他站在那裡,彷彿真的無知無識。

    李魚沒有說什麼,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被龍大當家握著手,轉到正位,請他在一旁坐下。

    龍大當家跪坐下去,豁然大笑:「各位,這位就是我龍家寨的大把式!從今兒個起,他就是我們龍家寨飛龍隊的大主事了!哈哈……」

    龍大當家捋著鬍子,大聲道:「這一回前往雙龍鎮的經過,源源本本,我都已經知道了!李大主事,有勇、有智、有謀,智勇雙全,忠肝義膽!我龍傲天,喜歡!這孩子,很有老夫當年的風範吶!」

    龍大當家的轉向李魚,沉聲道:「有功,就得賞!今兒,當著各位好朋友的面,李大主事,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老夫拿得出來,就會給你,絕不失言!」

    這句話,滿院子的飛龍戰士自然聽見了,所有人都往客廳裡看來,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在李魚身上,又齊刷刷地移到龍作作身上。

    龍大小姐一雙好看的眉頓時豎了起來:「這些混蛋,什麼意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3 17:48
第167章 釋

    其實龍作作幾乎是馬上就明白了眾人的目光為何會看向她,而且帶著絲絲的怪異。

    這些喜歡嚼舌根的混蛋,怎麼可能不把他們在雙龍鎮所見的那一幕說給別人知道。就算現在,二進院子、頭進院子裡吃酒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一邊吃著龍家的肉、一邊喝著龍家的酒,一邊嚼她龍大姑娘的舌根子呢。

    可背後說是一碼事,這當面看著……

    龍大姑娘當然本能地就惱了。

    惱歸惱,她的心卻是不爭氣地跳了起來。

    要是……

    李魚真的提出要她,那該怎麼辦?

    不成!本姑娘可是龍家大小姐,你說要就要,當我什麼人了?沒有三媒六證,堂而皇之,三請五請,諸方說合,本姑娘才不點這個頭呢。對!我得矜持!女兒不自矜,男人怎麼懂得珍惜。

    龍作作舉杯吃酒,提筷挾肉,旁若無人,彷彿根本不在意李魚要說什麼,只是那耳朵根兒都豎了起來,來自右邊的任何一點聲息,她想漏過,可耳朵卻偏偏都聽得清楚。

    李魚聽了龍大當家豪邁的話,微微怔了一怔,旋即便露出了微笑:「大當家說的,可是當真?」

    龍傲天道:「當著這麼多人,龍某人說出來的話,難道還能坐回去不成?說,你要什麼?」

    眾客人也都湊趣,笑吟吟地看著李魚,山西老常自然還是微微側頭,斜著眼角兒,笑眯眯的睨他。

    李魚微笑拱手道:「那,在下斗膽,請大當家的賞我六十弔錢,我,要把鐵無環贖買下來!」

    龍傲天一怔,滿堂賓客也是一怔,就連一直側臉兒睨他的常書欣,都扭回臉兒來正眼看他了。

    目不斜視地站在門口內側的鐵無環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他霍地扭頭向李魚看來,目芒突然無比明亮,銳利的彷彿刀光一樣。

    龍傲天怔了一怔,剛想點頭答應,常書欣已經嘻嘻地笑了起來,捻個蘭花指,軟綿綿地向李魚一指:「這小夥子,我欣賞你。」

    常書欣笑眯眯地看向龍傲天:「才三五十吊的事兒,你開得了口,我也丟不起那人,別提錢。嘻嘻……」

    常書欣直起腰來,往懷裡探了一把,抓出一大把票子,也不曉得都是什麼東西,應該是契約、票據、文書一類的東西都有了,他在桌上翻揀了一陣兒,從中抽出一張按了紅戳戳的紙,又把其他的文書小心疊好收起。

    常書欣笑道:「這張,就是鐵無環的賣身文書!」

    常書欣又對龍傲天道:「老龍啊,麻煩你著人拿枝筆來,就由你做中人,這就過到小李名下吧!」

    李魚道:「不!既然常老爺不肯收錢,那麼,就請常老爺寫一份開釋書,釋了鐵無環的奴隸身份吧!不必再過到小可名下,多經一道手續。」

    常書欣微微訝異地看了李魚一眼,他不肯收錢,李魚便不肯把釋放鐵無環奴隸身份的功勞攬到自己名下,而是由他來開釋,如此一來,不管他是出於何種原因做出這個舉動,這一輩子,鐵無環都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這個李魚呀……,不賴!

    常書欣捻起蘭花指,微微側了頭,用眼角睨著他,優雅地一連點了三下:「小夥子,做事講究!我很欣賞你!」

    文房四寶捧到面前,常書欣當場寫就一份釋書,擱下筆,把釋書也放在托盤上,叫那丫環捧起,對李魚笑道:「往官府註銷奴籍的事兒,我就不跑動了,你們自去辦理吧!」

    「多謝常老爺!」李魚離案而起,向常書欣深深抱拳一揖,又從丫環所托的托盤中取出那一張文書,走到鐵無環面前,將文書遞到他的面前。

    鐵無環睜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李魚的模樣,偏偏淚水不爭氣地湧出來,模糊了他的視線。

    男兒有淚不輕彈。族人生活了幾百上千年的領地被人攻破,叔伯的頭顱被人挑在槍頭的時候,他沒哭,那一刻,他只有恨。

    族人為了保住酋長的血脈,隱瞞了他的身份,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用他自己頂替了少族長,當那兄弟以身赴難的時候,他沒哭,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復仇!

    當他肩頭被烙上奴隸的印記,發賣到異地為奴,受盡屈辱的時候,他沒哭。淚流下來,他保存在心底深處的那份自尊,也將蕩然無存。他忍耐,苦苦地忍耐……

    這一刻,他成為了一個自由人,淚,卻止不住了。

    鐵無環雙膝一屈,「嗵」地一聲跪在了李魚的面前。

    恩,重如山,他鐵一般的身軀,也承受不住!

    「這是幹什麼,你快起來!」

    李魚急忙伸手去拉,但是鐵無環此時的身子山一般重,根本拉不動。

    鐵無環鄭而重之地向李魚三叩首,一雙鐵鑄的臂膀這才顫抖著舉起,接過那薄薄的一頁紙。

    眼看著這一幕,在座的人都不免些唏噓感嘆,只有一個人例外。

    廳裡的人,看的是這樣一條昂藏大漢真情流露的感慨。

    廳外那些漢子,則未免要有些意外地用目光逡巡著她。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龍大小姐嫩臉上很掛不住。

    龍作作推案而起,龍傲天微微詫異地看向女兒,龍作作抵聲道:「女兒喝多了!」

    說完這句話,龍大小姐邁開一雙悠長的大腿,舉步就向後走。龍大當家的疑惑地看看女兒緊繃的面部曲線,再看看正扶起鐵無環,溫聲勸慰的李魚,微微露出一絲恍然的神情。

    龍大當家的頓時老懷大慰,在西北地區,像他女兒這麼大,可都算是老姑娘了,可女兒整天風風火火、舞槍弄棒的,也沒個姑娘樣兒。大當家的總擔心在他有生之年,連外孫子都抱不上。

    現在看來,春節剛過,丫頭就動了春心呢……

    ************

    「小郎君……」

    「小郎君也不對,叫得生份。還是叫我兄弟吧!」

    鐵無環無奈地笑笑:「你是我的恩人!這……未免不敬!」

    李魚道:「你總是這麼敬,我才不舒坦,得了,你叫我小魚兒,親切,如何?」

    鐵無環勉強地道:「好吧!小……小魚兒。」

    李魚道:「這就對了,來,你嘗嘗,這羊腰子,肥著呢!」

    此時,已是鐵無環被釋為自由人的第三天,馬邑州的衙門正好是正月十五後才開衙,兩人已經趕去衙門,註銷了鐵無環的奴籍。

    這個時候,兩人正在房東大爺家裡,圍爐燒烤。

    燒烤這種吃法,是最古老、最原始的一種肉食食用方法。文字記載是遠遠落後於它出現的年代的,但即便文字記載中,就已有了「紂宮九市,車行肉,馬行炙」的記載,這是商朝時期的事了。

    而且那時的燒烤,品種就已琳瑯滿目,牛、羊、豬、魚、蝦、獾、腩、貊、獐、駝峰、蛤蜊、雞鴨等,吃法也與現代相同,要麼先用原料醃漬後再上火烤,要麼一邊烤一邊涂調料,區別只是有些現代的調味品那時還沒有罷了。

    膾炙人口,膾炙人口,膾(刺身)、炙(燒烤),果然自古至今,一直是人類所喜歡的重要美食。燒烤,尤其適合吃酒,所以兩個人現在都已有了五六分酒意。

    「無環兄,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歷。依我看,你可不像生來就是奴隸啊!」

    生來就是奴隸的當然也有,奴生子兒就是生而為奴,但李魚看鐵無環的神情氣質,卻知道他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出身。

    鐵無環聽到這裡,因為輕鬆的聊天語境而顯得柔和下來的面部線條一下子繃緊了,沉默片刻,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遼東,以靺鞨族為主,分為諸多部落,思慕 、窟說、莫曳、渤海、鐵驪等。我,本是鐵驪部落的少酋長!」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5 17:50
逍遙游 第168章 軍師支招

    一個部落的少酋長,卻成為奴隸,那麼……

    李魚不禁問道:「你族,已亡於他人之手?」

    鐵無環沉默片刻,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沉聲道:「嗯!渤海部漸漸勢大,侵吞我們部落的牧場和狩獵的山林。一場大戰後,我族完敗……」

    鐵無環停頓了一下,似乎要壓下悲傷的情緒,隨後才緩緩地道:「本來,作為少酋長,我是沒可能活命的。是我一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冒我之名,被他們殺了!」

    說到這裡,鐵無環的眼睛紅了,但聲音裡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我族尚餘六千餘人,其中大半是婦孺兒童,可是……沒有一個對渤海部落的人說出我的身份。」

    他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李魚:「戰敗,族亡,他們就要淪為奴隸,但他們仍舊想方設法,要保全我的性命,因為,他們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我的身上,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帶領他們,重振鐵驪部落!」

    說到這裡,鐵無環的虎目中漾起了閃閃的淚光。

    李魚沉默片刻,也飲了一杯酒,只覺那酒,透著一股苦澀的味道。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炭火一明一暗,映著二人有些沉重的臉色。

    過了許久,李魚才道:「你被賣為奴,加了手銬腳鐐,任你逃到哪裡,人人都知道你是逃亡的奴隸,確也寸步難行。但是,我帶你去雙龍鎮時……」

    李魚看向鐵無環,目中已露出針一般鋒銳的光芒:「你手腳已獲自由,為何不逃?」

    鐵無環的嘴唇嚅囁了一下,沒有說話。

    李魚冷笑:「就為了那可笑的信義?就因為你答應過我絕對不逃,所以,你寧可任由你的族人在渤海部落的人手中為奴,任由那些信任你、保全你性命的老弱婦孺受人欺凌,你卻在這裡全你的忠義?」

    「不,我不是……」

    鐵無環的聲音顫抖起來:「我們亡族了,亡族了啊……」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嘶啞的絕望:「僅僅剩下六千餘老弱婦孺,被分散分配給渤國人為奴,我回到遼東又能怎樣?我能敵得過整個渤海部落麼?我不出現,我的族人再苦,心中總算還能保有一絲希望,活的也就不那麼苦。如果我回去……」

    鐵無環閉上眼睛,可淚水卻從緊閉的眼睛裡溢出來,落在那通紅的炭火上,化作嗤嗤的一道道白氣。

    李魚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在他的時代,即便通過書籍、通過影視,也瞭解了太多太多合縱連橫的權謀之術,雖然只是紙上談兵,但是比起遼東仍舊處於部落制的一個個原始部落來說,卻已當得起一位優秀的軍師了。

    當然,不是龍作作龍大小姐家的那種軍師。

    這個時代的遼東部落,其實也沒有那麼的落後,隋煬帝三征遼東就大敗而歸。但具體事件要具體分析,不能因為隋煬帝三征遼東失敗,就認為遼東的軍事、政治、文化高明於中原。

    隋煬帝首征遼東,人家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冷兵器時代,越是野蠻落後的民族,戰鬥力反而越強大,驕狂自矜的大隋敗了。

    而第二年,大隋就召集了足夠的兵馬,再征遼東。大敗之後,僅僅一年功夫就能重新動員足夠的軍隊再度主動進攻,誰的底蘊更厚,可想而知。

    可惜,天不佑楊廣,仗才打到一半,楊玄感在他老窩造反了。背後挨了一刀子,楊廣只得從遼東倉皇撤兵,回家平叛,這次失敗實際上是內部原因。

    而第三次征遼東,高句麗已遣使投降了。可是國內積累了大量的內部矛盾,包括頻繁用兵給百姓帶來的困苦,尤其是楊廣大力推行科舉制度,使得寒門學子打破了豪門世家對官宦之途的把持,整個社會的上層建築也與他離心離德。

    以致三征遼東成為誘因,把這一系列的矛盾激發出來,大隋完了。

    然而,遼東各部落若論權謀,卻是遠不及中原帝國的,尤其是像鐵驪、渤海、女真、窟說等部落,比起當時已然立國的高句麗更加的原始、落後,這方面的經驗和常識更少,鐵無環雖然是少族長,從小耳濡目染,學習管理部落,這方面也遠不及李魚。

    鐵驪部落無力復族麼?

    李魚馬上跳出困局想到了外面。

    李魚想了想,道:「渤海部落只侵佔你鐵驪部落領土,從而引發戰爭麼?其他部落沒有受到殃及?」

    鐵無環搖了搖頭:「我鐵驪部落與之接壤,所以紛爭最多,其他部落與渤海部落隔著鐵驪,並沒有什麼衝突。而且,很多部落還與渤海部落有生意往來,關係很好。」

    「呵呵……」

    李魚淡淡一笑:「遠交近攻麼?春秋戰國時候的手段,我們中原人,早玩膩了!」

    鐵無環茫然地看向李魚:「我……不明白。」

    李魚道:「你被捕為奴,離開遼東,已經多久了?」

    鐵無環的牙關忽地繃緊了一下,沉聲道:「三年、七個月、零六天!」

    李魚有些意外,沒想到鐵無環這樣一個粗獷的大漢,居然把這個時間記得這麼清楚。

    他真是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麼?那麼就不會把時間記得這麼清楚,或許……他只是絕望於懸殊的實力,確如他所言,寧肯忍受著內心的煎熬,也不願斷送了族人最後的希望。

    常老爺以及常老爺之前買其為奴的主人,對鐵無環都不怎麼好。實際上,這時代任何一個人買了奴隸,都不會對他太好。

    李魚的意識觀念是以一個現代人的思想觀念為主,所以才不能接受那樣的不平等罷了。那麼,在這些人的虐待下,鐵無環從無反抗之意,是甘心為奴,還是因為他內心充滿了對自己的譴責,所以寧願遭受這許多罪,來贖他內心的罪孽?

    這些念頭,只在李魚心中迅速地轉過,並未深思。他只是望著鐵無環,道:「三年七個月零六天,很好!經過這麼久,相信現在的遼東,已經絕不是你離開時候的模樣了。」

    鐵無環隱約明白了李魚的意思:「你是說……」

    李魚道:「渤海部落已經嘗到了甜頭,就像一頭狼嘗過了人血,它是不會止步的。鐵驪亡了,其他部落接下來就會步你們的後塵。」

    鐵無環想了想,搖頭道:「沒用的。吞併我鐵驪部落後,渤海部落便與思慕部落和喜失牽部落接壤了。可這兩個部落都很小,就算聯手也不是渤海部落的對手。如果渤海部落再聰明一些,先打其中一個,那就更是……」

    鐵無環搖搖頭,唇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李魚直視著鐵無環,道:「為什麼不把你的目光放得更遠一些?」

    鐵無環疑惑地道:「更遠一些?」

    李魚道:「思慕和喜失牽之外,是什麼部落?」

    鐵無環道:「是窟說、莫曳和烏惹三個部落。再往外,是女真等五個部落,再之外是……」

    李魚打斷了他的話:「渤海部落侵吞你們的部落時,他們可以袖手旁觀,因為他們認為這是你們兩個部落之爭。可是當渤海部落磨刀霍霍地砍向思慕部落和喜失牽部落的時候,其他那些部落還會認為他們袖手旁觀,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

    鐵無環聽到這裡,兩眼不禁亮了起來。對於重建部落,他已不抱任何希望,這時希望卻意外地到來,令得鐵無環不禁患得患失起來:「你是說,讓我遊說那些部落,聯手對付渤海,借兵復我鐵驪?」

    李魚微笑點頭:「還不算太笨,終於明白啦。」

    鐵無環忐忑地道:「可是,那些部落如果仍舊心存幻想,不肯幫助我呢?」

    李魚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到他凝重的神色,鐵無環下意識地也跟著站起來。

    李魚頭一次有意識地扮起了抄襲黨,模仿著德國新教牧師馬丁.尼莫拉那首著名的短詩,神棍一般吟哦道:「起初,他們吞併鐵驪部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不是鐵驪人。接著他們吞併思慕部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不是思慕人。後來,他們吞併喜失牽部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不是喜失牽人。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已經沒有人能對我伸出援手了。」

    鐵無環激動的臉龐通紅:「好!太好了!只要我說出這番話,那些部落,一定會挺身而出的!我……我……」

    鐵無環卟嗵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李魚面前:「若我鐵驪能夠復族,您的恩德,整個鐵驪部落,將人人銘記在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5 17:50
第169章 救星

    一匹雄駿的馬,鞍韉齊備。

    一口鋒利的刀,吞口鋥亮。

    一張三石的弓,兩壺雕翎。

    一個魁偉的人,淵停嶽峙。

    鐵無環站在馬前,滿腔感激無以言表,唯且再拜,卻被李魚一把拉了起來:「好啦,總是這麼拜來拜去的做什麼!咱們不是拜過了麼已經,大哥,你既然身負重任,就快些去吧。」

    鐵無環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是飯點兒,炊煙卻已飄起。

    一個年方十八,颯落、俊俏的大姑娘正在廚下燒火、蒸饃,旁邊灶沿兒上,還摞著一摞鍋盔,那是給鐵無環路上準備的食物。

    姑娘俊俏,腰肢卻細,一條藍面小白花的圍裙繫在腰間,柳腰欲折,襯得臀部尤其豐盈。

    堂屋桌上,擺著個包袱,另有一個年方十六,含苞待放的大姑娘進進出出,忙得跟一隻勤勞的小蜜蜂兒似的,衣服、鞋子,一件件疊得整整齊齊。

    還有兩位姑娘,哎喲……

    偶爾瞟一眼,李魚都有些牙疼的感覺。

    一個十二,一個十三,就這還是她們自己說的,李魚估計如果不是瞞報,那報的也是虛歲。

    兩個還是嫩芽兒的小姑娘,來得晚了些,已經有人在做飯了,顯不了她們的廚藝。也有人在整理衣服了,還順道做些針線,也沒機會展示女紅。所以,兩人就幫李魚打掃起了家庭衛生,裡裡外外這一通灑掃。

    她倆確實是一起來的,聽那話音兒,也知道自己是還未抽條的柳枝兒,論胸論屁屁,都沒辦法跟人家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比,所以一來打的就是數量優勢的主意。

    這是親姐倆兒,話裡話外那意思,大有你李大主事只要點頭,倆姐妹就願意一起從了他的味道。

    四個姑娘暗暗地較著勁兒,另外還有三個姑娘,一個在給李魚洗衣服,那叫一個賣力,大冬天的,水激的一雙小手和手腕紅通通跟胡蘿蔔似的,可衣服洗的刷刷直響,李魚很擔心鐵無環再不走,她會把衣服給洗爛了。

    另外兩位姑娘……

    李魚也沒注意到她們在幹什麼,畢竟眼前還有一個明明鐵錚錚一條漢子,此時卻比姑娘還要墨嘰的鐵無環等著他答對。

    這幾天,龍家寨流傳著一個傳說。

    傳說,李大把式……哦不,李大主事,已經拒絕了龍作作姑娘。

    這真是一個喜聞樂見的好消息。

    本來嘛,西北地界,男少女多。而且這種苦寒之地,想生存,尤其需要孔武有力的男人當家,所以男人的地位較之女人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在家裡頭,那男人真是跟爺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要需要你撐起這個門戶的時候,你有勇氣、有血性、有力量就行。

    如此一來,有本事的大男人,誰願意低聲下氣去侍候一個女人。

    就龍大小姐那男孩子脾氣,嘁!龍家寨八歲以上,八十歲以下,但凡是個女人,提起來都不以為然的。

    所以,人家李大把式有勇、有謀,有大本事,不稀罕入贅龍家,那再正常不過。

    於是,姑娘們又來了。

    恰好這時又傳出李魚與被他贖買出來的鐵無環結拜為異性兄弟,並且將要送他離開的消息,姑娘們頓時紛至沓來,既顯示了自己會操持家務的本領,還顯得自己為人處事有一手不是?

    「這些姑娘……其實挺好的。真要有本事,西北地界,一樣過得逍遙快活。你為什麼……執意要離開這裡?」

    這是鐵無環問李魚的話。旁人不知道,但他卻是知道,李魚也正思量離開,往長安去。

    兩個人已經結拜為兄弟,這當然是李魚硬拉著他做的,不然的話,鐵無環視李魚如主,是斷然不敢提出結拜兄弟的。也正因為二人已經結拜,所以他才忍不住出言相勸。

    「長安啊,我必須去!」李魚望向遠方的天空,微微地笑了一下。是的,吉祥,他沒放下。那個既是生母也不是生母的女人,已經被他當成了真正的親人,他拋不下。

    但……這是他連冬天都不等過去,就想跟著常老爺的車隊前往長安的道理麼?

    可……,想到鐵無環的千金一諾,信義如山,難道李魚能告訴他:其實兄弟我是死囚,李世民腦子抽了,居然把我給放了,讓我了結未了之事,今年九月九,自行返回長安受死。我怎麼可能履行被釋時的諾言,我打算去長安接了老娘和小美人兒跑路。

    對一個高尚的人,這事兒說出來丟人吶!

    可是完全的隱瞞,顯然會讓鐵無環覺得生份。

    所以李魚嘆了口氣,低聲道:「大哥,不瞞你說,你呢,之前是個奴隸,而我,也比你強不了幾分,我……是囚犯,而且是死囚!」

    鐵無環一呆,訝然看向李魚。

    李魚道:「當今聖上賢明,特意寬赦今年當斬的近四百名死犯,讓我們……」

    「原來如此!二弟你……,你就是今年被大唐皇帝所釋還的死囚之一?」

    李魚點了點頭:「不錯!你知道?」

    鐵無環激動地點了點頭:「之前,我跟著常老爺,在長安!」

    李魚恍然:「原來如此!」

    鐵無環道:「那麼,大哥你執意要去長安,是因為……」

    李魚一臉正氣,凜然說道:「當然!我得回去!皇帝開恩,緩了我一年壽命,讓我可以了卻許多未了的心願,我豈能豬狗不如,言而無信?也正因此,這些姑娘,我只能辜負了她們的美意,不能害了人家的終身啊!」

    鐵無環翹起了大拇指,激動地道:「我沒看錯你,你果然是頂天立地的一條漢子。」

    李魚入戲了,繼續照搬船老大劉雲濤那套說辭:「誒,談不上,我只是要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人無信不立!我都死過一回的人了,難道還不明白做人的道理?信義如山,豈能為偷生而置之不顧!不當人子的事,不能幹!」

    鐵無環用力點頭:「正當如此!」

    說到這裡,他才露出不捨之色,道:「可……這豈不是說,今日一別,你我……就相見無期了?」

    李魚心道:「總算有了點我看著正常的反應了。」

    心裡想著,臉上卻是豁達地一笑,伸手想拍鐵無環肩膀,可這廝比他高一頭,搭人家的肩膀,就顯得古怪了些,所以改為在他臂膀上拍了一下,從容地道:「大哥,你此番回遼東,何嘗不是九死一生,好好幹!如果……」

    李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笑道:「你這裡惦記著,那我就沒死!」

    此時的李魚,忽然真的理解被鐵驪部落的人寄予厚望的鐵無環,為何明明不怕死,卻甘心為奴,也不願回遼東了。

    別人的厚望,也是一份沉重的負擔啊,一如他此刻,眼前這個結義兄弟如果是劉嘯嘯,他這麼說,肯定就得被指著鼻子罵蠢貨,若他把自己的真實打算說出來,才能贏得人家一個「點贊!」

    可是換成了鐵無環,他就得硬起頭皮充漢子,以符合這個時代男人心目中真正仁義無雙的英雄該有的形象。

    鐵無環深深地凝視了李魚一眼,沉聲道:「二弟說的是!活上百年,也是一死,人生在世,就得求一個心安理得!」

    嘴裡這麼說著,鐵無環的心裡卻在暗暗盤算:還有八個月,八個月,可以做很多事了,八個月後,九月九……

    鐵無環在心底裡悄悄下了一個決定。

    欠人家的恩情如山之重,他一直想不出該如何報答,現在終於有了報答的機會,鐵無環心中無比暢快!人也變得灑脫起來,他向李魚點點頭,道:「好!今年九月九,我一定前往長安,送你最後一程。咱們,長安見!」

    「長安見!」

    包袱打好了,熱氣騰騰的饃也裝好了,鐵無環向李魚抱了抱拳,牽起馬韁繩,出了院門兒,再向送到門口的李魚深深一望,翻身上馬,打馬一鞭,如飛般馳去,走得無比灑脫。

    李魚長長地吁了口氣:哎呀媽呀,可算走啦。在一個真英雄面前扮英雄,真比扮神棍都累。

    李魚放鬆下來,懶洋洋地往回走。

    那些姑娘們先前有鐵無環在,只好各自展示勤勞、能幹的一面,可最最重要的,還得是能討了李大主事的歡喜不是?

    所以,鐵無環一走,李魚剛一進門,七個姑娘就跟七仙女兒似的撲上來,異口同聲地喚道:「李大哥!」

    一瞧這架勢,李魚又頭痛了。

    比在一個真英雄面前扮英雄更累的,應該就是同時應付七位如狼似虎的大姑娘了吧!

    李魚剛想到這裡,身後又是嬌瀝瀝幾聲招呼:「李大哥!」

    李魚扭頭一看,頭皮都麻了,居然……居然又有五朵金花姍姍而來。

    房東大爺呢?他不能這樣啊!他得負責房客的安全啊!現在鐵無環走了,這麼多姑娘擠在他家裡,會出事的啊!

    李魚左顧右盼,可那平時遊魂似的逡巡在他周圍的房東大爺,此時偏偏不見了蹤影。

    面對熱情洋溢的十二金釵,李魚正沒奈何處,院門口兒忽然響起一聲冷笑,然後「啪」地一聲,響起一道令人心悸的鞭花兒,鞭花兒在空中炸響,炸得人心頭發毛。

    李魚扭頭一看,龍家大小姐龍作作握著長鞭,正冷俏俏地站在那裡。

    「救星啊!」

    自從那日在龍家提出了獎賞條件,帶走鐵無環後,龍大小姐就銷聲匿跡了,李魚再也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幹什麼去了,直到此刻,直到此時,龍作作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李魚感激涕零,一時間連撲倒在她腳下,抱住她那雙一米多長的筆直大腿喊「粑粑」的心思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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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