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257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6 17:54
第180章 老褚招人

    李魚挺胸走出房門,那兩名持槍的軍士便倒退了幾步,給他讓開位置,但目光還是警覺地飛快掃了眼室內,未曾發現什麼異狀。

    常書欣側著臉兒,乜著眼兒,笑吟吟地對李魚道:「小郎君,這位是右武侯大將軍,涇州道行軍大總管褚大將軍。還不上前見過。」

    李魚忙向褚龍驤拱手道:「久仰,久仰!」

    褚龍驤很是奇怪:「你認識我?」

    李魚心中一窒,暗道:「我認識你個鬼啊,誰曉得你是哪根蔥啊。不是古人聽別人向自己通名報姓,就要『久仰久仰』一下的麼?我們電視劇和小說裡都是這麼說的啊。」

    眼見褚龍驤一副求知慾很強的樣子,李魚只得乾笑一聲,胡亂敷衍道:「啊……,是的!小可在利州的時候,曾經聽武大都督提到過您褚大將軍的威名,武大都督曾讚譽說,您褚大將軍,可以排入我朝十大名將之列,就算是他,也自愧不如。」

    只是排入十大名將之列,聽著似乎是弱了點,但是唐初時候,名將實在是太多了,衛國公李靖、陳國公侯君集、英國公徐世績、鄂國公尉遲敬德、魯國公程咬金、河間王李孝恭、胡國公秦叔寶等等,群英薈萃。

    所以,在這個名將輩出的年代,能被人恭維可列入十大名將,絕對不是貶低,而是無上的榮耀。李魚想,武大都督和褚大將軍都是武將,彼此應該知道對方,所以便拿武大都督說事兒。

    褚龍驤一聽這話,兩隻眼睛登時瞪的銅鈴一般:「當真?果然?哇哈哈哈……」

    李魚被他堪比低音炮的猝然大笑又嚇了一跳:「難不成這位大將軍打算唱一段?」

    就見褚龍驤樂不可支,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武士彟那老東西,當面從不服我,原來心裡對我也是欽佩萬分的。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一賣木頭的夯貨,憑啥瞧不起我打鐵的。」

    李魚趕緊道:「英雄莫問出身,武大都督、褚大總管,那都是當世英傑,令人欽佩的。」

    不料這一記馬屁卻沒拍中地方,褚龍驤擺手道:「不一樣,不一樣,老子有今天,是百戰沙場,一刀一槍地拼出來的,老武不行,這個賣木頭的夯貨,巴結太上皇混出來的,不如我,不如我。」

    李魚聽得一窘,原先聽他話音兒,還以為武士彟真的一向不大瞧得起他,現在看來,只怕問題還是出在他的身上,這位褚大將軍,未免也太心高氣傲了些。他對武士彟這番評斷,可是涉及人身攻擊了。李魚只好不置一辭。

    褚龍驤道:「你是幹什麼的,緣何識得武大?」

    李魚聽了武大兩字,嘴角不禁抽了抽,道:「不瞞大將軍,武大都督乃小可之伯樂,大都督欣賞小可尚有幾分才學,所以聘入幕府,執筆文書,處些理雜務,因此得與大都督熟識。」

    褚龍驤「嗤」地一聲,不屑道:「武大算個屁的伯樂,他既不會相馬,也不會相人,只會看木頭的產地與貴賤,沒甚麼了不起。既然你是武大幕僚,為何又出現在這裡?」

    李魚道:「大都督調任荊州了,而小可家眷都在長安,不忍遠走,所以辭了幕府,欲往長安。待見了家人,另尋營生就是了。」

    「原來如此!」褚龍驤上下打量李魚幾眼,突地雙眼一亮:「我觀足下,氣宇~軒昂。嗯,顯然精通文墨。」

    李魚愕然,氣宇軒昂和精通文墨有什麼必然聯繫麼?

    褚龍驤自說自話,顯然也不需要他理解,大笑兩聲,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本官求賢若渴,嗯……很渴!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做我的幕僚!」

    李魚一臉茫然,常書欣和藏在房內繃緊了肌肉隨時準備一戰的五大高手也是滿心的茫然。只有權保正老神在在,一副理當如此、就是如此的模樣。因為他很清楚褚龍驤的目的。

    老褚是武將,而且和武大都督那種武將不同,武大都督在利州統兵,出兵打仗的機會並不多,主要是後勤、武備和訓練,駐軍以震攝地方,行政上的事兒多。

    而老褚在西域卻是時時在打仗,處處在打仗,他這個行軍大總管,其實只是掛了個銜兒。

    畢竟,這麼大的一個戰區,朝廷必然要集結一批戰將,其中自然有人擔任後勤輜重、日常行政、戰略參謀等各個環節的事情,那麼褚大將軍主要負責幹什麼呢?

    幹仗、幹仗、幹仗同,就是一個幹!

    本來,這種模式,他幹的也挺好。可現在問題來了,李世民要調他回京述職,而且已經傳出風聲,想讓他留守京中,擔任戍守京畿的精銳軍隊的將領。這當然是一種莫大的榮光,可是……這樣的軍隊能有幾次打仗的機會?

    老褚回京前,軍中袍澤就跟他說過:「老褚啊,你莫覺得輕鬆,回京裡當官兒,比咱們在這兒打仗還麻煩呢,非常的麻煩。你心眼兒直,又沒讀過書,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在那樣的地方,很容易出問題。你去長安後,千萬記得先請個有學問的先生,有這樣的人物在身邊指點著,你就不容易犯錯。」

    褚龍驤把老戰友的話牢牢記在了心裡,可走到半途,又發了慌。因為他很少去長安,也不知道該如何尋個讀書人來做自己幕僚。

    褚龍驤的一生非常單純,從小被父母送去鐵匠鋪當學徒,跟著師傅學打鐵。成年後從軍,然後一直到現在,從一個小卒幹到大將軍。

    軍中打打殺殺、戰友相處這些事他遊刃有餘,可是在其他方面,他真的是完全不瞭解,可以說是由於生活環境太單純,這個軍營中的名將,一旦到了地方上,離開了他所熟悉的生活環境,離開了軍中那套生存法則和相處規矩,他就成了低能兒。

    所以,褚龍驤半道就跑來找權保正了,不恥下問,想討教一下如何聘個書辦幕僚,回京之後給自己指點打理那些令人頭痛的文案之事,以及與其他官員相處之道。

    如今李魚說他是武士彟的幕僚,又辭了差使要往長安去,可不正合褚大將軍之意?褚龍驤想的簡單,我不知道咋個尋找人才,聘請幕僚,武大懂啊!他既然肯重用這小子,想必這小子真是極好的,老子拿來就用,豈不省了許多心思。」

    不過……,聘請幕僚和徵兵入伍究竟有沒有區別?老褚不懂,他覺得,既然兩者不是一個叫法,一定是有些不同的。可他又不明白,心裡便有些發虛,忙揮揮手道:「好啦,本將軍公務繁忙,就不跟你說那麼多了。本將軍先去料理公務,嗯……晚上,你到權保正家去見我!」

    褚龍驤說完,也不等李魚答應,轉身就往外走,權保正和那些官兵民壯一瞧這李魚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變成大將軍的幕僚師爺了,那還搜個屁呀!趕緊跟著大將軍往外走。

    權保正拖著一條瘸腿勉強追上褚大將軍,褚文盲四下看了看,除了自己的親衛沒有旁人,這才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我說,這幕僚,我這麼聘,沒問題吧?」

    權保正:「嗯……」

    褚龍驤:「它這個聘,跟討老婆那個聘,程序應該不一樣吧?」

    權保正:「唔……」

    褚龍驤:「我以前也常聽人說起過幕府,去一些老哥們府上時還見過那些耍筆桿子的,可恨老子當時沒把他們當回事兒,只顧尋酒喝了,完全不瞭解主翁該如何與他們打交道,對了,我聘那小子當幕僚了,我一個月該給他多少軍餉啊?」

    權保正:「呃……」

    褚龍驤:「啊!」

    權保正嚇了一跳:「又怎麼了?」

    褚龍驤:「我聘的那位先生,叫啥來著?」

    褚龍驤一臉茫然地看著權保正,權保正努力地回想。

    褚龍驤見他也不記得了,不禁罵了一句:「真是廢物!」然後努力地幫權保正「想」起來。

    褚龍驤一走,常書欣和店掌櫃的馬上上前拱手道喜,雖說幕僚不屬於朝廷有編制的官員,但實際上就是官僚集團的一員,而且你跟的主官權柄越大,地位越高,你所擁有的權柄和地位也就越高。

    一個宰相的幕僚師爺,在朝廷上沒有編制,縣令、府令是有編制的,你看誰聽誰的。幕僚,實際上是可以部分調用他所扶保的那個人的權利的。

    李魚成了褚大將軍幕僚,當然是一件大喜事,所以眾人紛紛上前道喜。李魚滿臉假笑,虛情假意地敷衍著,只想趕緊打發這些人離開,他的房間裡可還藏著五口人呢。

    房間裡,楊千葉藏在李魚榻上,身上掩著被子,眼前一片黑暗,原本用劍挑起了一道縫隙,此時卻已將劍放下。黑暗之中,只有一個念頭在楊千葉心中如洪鐘大呂,震懾失神:李魚,他真有神通!真的有!小神仙,是真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7 18:37
第181章 請人捉刀

    「我幫你們!你們的處境,我已經清楚了。我幫你們避過追捕,再幫你們逃出大震關,這樣,你們也不用費盡心機想著弄到過所。」

    這是李魚對楊千葉說過的一句話,當時楊千葉也就是隨口聽聽,可此時卻不免要想,李魚……憑什麼說這番話?他有什麼本事庇護他們,並且幫他們弄到「過所」?

    這一切難如登天的事情,對此刻的李魚來說,都已不成問題了,難不成李魚早就預知了將要發生的一切?

    一念及此,楊千葉不禁暗暗心驚,叫她恐慌的是,李魚一直在千方百計阻止她復國,難不成,她復國難成,也早在李魚預料當中?那她從小到大所做的一切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劍,放下了!

    被子掩住了她的臉,面前一片黑暗,有些窒息的感覺。

    她的心,也如此刻的她一般,於黑暗中窒息。

    「嘩!」

    被子掀開了,面前一片光明,李魚站在那裡,光從背後來。

    楊千葉眯著眼望去,彷彿看到了背後神輪閃耀的天尊站在那裡。

    「沒事了!」

    李魚微笑地說,事情居然會如此解決,李魚很意外,同時也很歡喜。

    楊千葉從榻上下來,向李魚笑了笑,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神情,隱隱帶著一絲敬畏。

    紇干承基、羅霸道、墨白焰、馮二止都從隱藏處出來了。

    由於李魚的掩護之舉,羅霸道和紇干承基對他的敵意大為減少,馮二止方才一見李魚,雖然想起死去的兩個同伴,怒火中燒,誓要殺之而後快,但躲藏期間也想得明白了,大小葉之死,與李魚實在沒什麼關係,遷怒於人,未免太不近情理。

    況且,如今看來,自家公主殿下顯然是對這個小子暗暗傾心的,萬一他真成了駙馬爺,那就成了自己的主子,總不好整天喊打喊殺的,所以也就偃旗息鼓了。

    紇干承基雖然沒了敵意,卻也不想向李魚服軟,他先板了板臉,又冷哼一聲,道:「今日你幫了我們,我紇干承基恩怨分明,往昔恩怨,也就不去計較了。不過,恩怨相抵也就是了,我可不欠你什麼。」

    羅霸道咳嗽一聲道:「誰欠誰的,日後再說。現在……」

    他扭過大胯,指著屁股上的雕翎箭:「先把這玩意兒給我拔下來啊!」

    ************

    傍晚,李魚去見了褚龍驤。在他想來,做人幕僚,自己的水準實在是差一點兒,不過……看褚大將軍這水平,想在他身邊濫竽充數,也是做得到的。不禁略略地動了點心思。

    如果褚大將軍身邊真的好混,倒也未必非得再往馬邑州去住。不過,龍大當家的把龍家寨當成了他的心血,未必捨得離開西北。但這都是後話了,眼下就有求於褚大將軍,所以這個幕僚,無論如何也得先答應下來,反正不是賣身,真要想走,到時遞一紙辭書也就是了。

    褚大將軍正在權保正府上等他。招募文士做幕僚這種事,對褚大將軍來說,實在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一聽下人回報,李魚到了,褚大將軍把牛眼一瞪,抬腿就往外走。走出兩步,突然一拍額頭,又停下來,開始脫靴子。

    權保正看得一臉驚奇:「大將軍,何故脫靴?」

    褚大將軍得意洋洋地道:「你小子懂個屁。這是一個典故!」

    權保正茫然道:「什麼典故?」

    褚大將軍道:「我聽李績將軍說,這叫倒鞋相迎。就是把鞋子倒過來穿,然後再去迎接,表示尊重!」

    權保正是褚龍驤的親兵,學問比他高明不到哪兒去,聞言大驚道:「竟有此等古怪習俗,卻不知出自何方?」

    「出自……」

    褚龍驤不耐煩了:「管它出自哪裡呢,用得上就好。」

    褚龍驤偶然聽李績說起過倒履相迎的故事,卻不知其詳,只以為這是對人才表示尊重的一種習俗。所以特意倒履了一下。

    只是這倒穿鞋子……走路的難度實在是太高了些,褚大將軍腳又大,非常艱難地倒穿著鞋子迎出門去,偏又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險險跌倒。

    褚龍驤勃然大怒,氣得跳腳。他赤著一雙腳板,指著門檻兒大怒道:「來人吶,給我剁了它!剁了它!奶奶的,害老子跌跤,還讓我的先生見笑,真真可惡之極,給我剁碎了它!」

    褚大將軍怒目如銅鈴,他是個火爆脾氣,說生氣真生氣,氣起來連自己都打,這句話對褚將軍來說,卻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真真確確的事。他身邊的親衛都一清二楚,立馬拔出刀來,砰砰鏗鏗地砍了起來,砍的木屑橫飛。

    李魚驚奇地看著這一幕,疑惑道:「大將軍,怎麼……光著腳就出來了?」

    褚大將軍笑道:「本將軍這是倒鞋相迎,以示尊重!」

    「倒履相迎麼?」

    李魚暗暗慶幸,幸虧這大老粗只聽說過倒履相迎,要是他聽說的是「推心置腹」,還不得當場表演個剖腹剜心?這也太嚇人了。

    李魚趕緊一臉感動的模樣,唏噓道:「大將軍如此禮賢下士,李魚真是感動莫名。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李魚願傾力輔佐,義助將軍!」

    褚大將軍聞言大喜,古人這法子原來真的好用,看來以後得多聽古人的話了。褚大將軍連忙拉後過李魚的胳膊,緊緊挽住,豪爽大笑道:「來來來,咱們廳中說話。」

    李魚看了看大門,這夯貨將軍的夯貨親兵還在那兒奮力揮刀砍門檻呢,三四口鋒利的腰刀此起彼伏,跟陌刀陣似的,這怎麼進?

    褚大將軍往門口一看,頓時大怒:「你們這群廢物,不動腦子的嗎?把門檻兒卸了,拉到院子裡砍!」

    眾親兵唯唯稱喏,奈何這個門檻不是活動的,只有大門處的門檻為了方便大車出入,才用活動門檻。

    可大將軍軍令如山,安敢不從,所以幾個親兵先閃開,讓光著腳丫子的褚大將軍把臂與李魚入內,然後弄來撬棍把那門框兒整個卸了,抬到院中施加軍法去了,看得此間主人權保正一陣肝兒疼。

    褚大將軍與李魚攀談一番,李魚東拉西扯,就後世混網絡掌握的那些雜七雜八零零碎碎的知識胡天黑地的侃,盡顯鍵盤俠風采,唬得褚文盲驚為天人,只覺吾得此君,真如魚得水也!

    褚大將軍馬上興沖沖地道:「李先生,本將軍這一輩子,除了打鐵,就是打仗,實不相瞞,除了打,其他的任嘛不懂,以後還望你多多指點呀!」

    褚大將軍客氣罷了,立馬就開始交待任務:「本將軍有了你,可以放心前往長安了。唔……你先幫我寫幾份請柬,我去了長安,要約幾個老朋友吃酒。李孝恭啊,尉遲敬德啊,李藥師啊,侯君集啊,程咬金啊,徐懋功啊,秦瓊啊。嗯,柴紹駙馬剛剛過世了,你看咱如何表達一下?」

    褚大將軍洋洋自得:「嘿嘿!以前,咱只顧打仗,這些事兒不懂,也不需要有人舞文弄墨,以後常在京裡待著了,卻不能叫人看輕了本事,你好好寫,叫人也知道知道,咱褚二愣子,身邊也是有能人的。」

    李魚聽得目瞪口呆,權保正見狀,忙解釋道:「二愣子,是我家大將軍的乳名兒。」

    李魚下意識地拱手道:「哦!久仰,久仰!」

    眼見褚大將軍又好奇地瞪起了眼睛,李魚趕緊對這個求知慾太強的娃兒解釋道:「啊!這只是一句客套話,意思是我早就知道您的大名或事蹟了,這樣禮貌一些,倒不一定非得真聽說過了。」

    「原來如此!」

    褚龍驤糾正道:「不是大名,我這大名,是長孫無忌幫我取的,龍驤,好聽吧?二愣子,那是我娘給我取的小名兒。」

    李魚哭笑不得,忙道:「多謝大將軍指點,學生知道了。」

    李魚頓了一頓,道:「不瞞大將軍,學生在西北,收了幾個部曲,在雙龍鎮上,還買了個女奴,這些人都還沒有過所,過不得大震關,您看……」

    褚龍驤馬上轉向權保正:「小權子,這事兒你給辦一下。」

    權保正馬上起身,屁顛屁顛地湊過來,從懷裡掏出一摞只蓋了章的空白過所:「呵呵,李先生,您帶了幾個部曲啊,這兒一共八張,要是不夠……」

    李魚趕緊謝道:「夠了,夠了,多謝權保正。」

    李魚在權保正府上吃了兩盞茶,哄得褚大將軍眉開眼笑,便即起身告辭。

    褚大將軍道:「李先生既然是我的幕僚,可以與我住在一起,不必搬回客棧那麼麻煩。」

    李魚陪笑道:「這不是還有幾個部曲女奴麼,等大將軍你啟程的時候,學生自會帶他們趕來匯合。」

    褚龍驤鬆了口氣,道:「那就好,既如此,你且回客棧吧,有什麼事,找小權!」

    李魚連聲道謝,褚龍驤努力想了想,實在想不出送人離開時該如何表達禮賢下士之意,「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套詞兒顯然是不合適的,只好懊惱地拍了拍腦門兒,道:「既如此,天色已晚,那你便早早回去歇息了吧。」

    「多謝大將軍關懷!」

    李魚一個長揖,退出房去,到了門口,恰見幾個士兵用簸箕盛了一堆木頭碎片,興沖沖地回繳軍命:「大將軍,門檻兒已經剁碎了!」

    李魚不禁在院中停了停身子,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這才舉步離開。

    李魚回到自己獨居的小院兒時,已然是華燈初上。

    李魚閃身進門,就見燈光未點,室內昏暗,冷冷清清,不見半點聲息。

    李魚不禁道:「人呢,可還在?」

    「不然我們去哪兒?」紇干承基冷哼一聲,從馬桶位置閃了出來,緊接著楊千葉、羅霸道等人幽靈似的一一閃了出來。

    李魚一瞧這麼多人,不禁眉頭一皺,道:「左右不是還有廂房嗎,我去要鑰匙,總不好大家都擠在此處。」

    那客棧掌櫃的已經知道這位李先生是褚大將軍的幕僚,巴結的很,雖然聽他討要鑰匙感覺奇怪,卻也不敢多問,連忙陪笑奉上。

    李魚拿了鑰匙回去,開了左右廂房,安排眾人住下,楊千葉正要鑽進自己房間,卻被李魚一把拉住:「不忙不忙,我有話跟你說。」

    李魚拉著楊千葉就往自己房裡走,紇干承基和羅霸道互相看看,不動聲色地進了房間,掩上了門兒。墨白焰和馮二止互相看看,也是心照不宣,回房掩門。

    楊千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拉進房間,心中頗不自在,忸怩地道:「什麼事,你快說。」

    李魚趕到門口,鬼鬼祟祟地往外一看,趕緊把門掩了起來,楊千葉見他如此舉動,心中更加忐忑。

    李魚趕回楊千葉身邊,先掌了燈,然後搓著手,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楊姑娘,你看,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我有點小事,也要請你幫忙,還望你莫要推辭。」

    楊千葉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去抓剛被她放在桌上的短劍,警惕地看著李魚:「你……你要幹什麼?」

    李魚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燈光自下而上,照得他的神情尤其詭秘,楊大小姐的芳心更加慌張起來。

    李魚嘿嘿地詭笑道:「勞駕姑娘,幫我寫幾分邀人吃酒的貼子,文辭炫麗一些。另外,有位公主殿下……哦,是大唐的公主,死了駙馬,咱們該如何致以哀思,也請指點一二。」

    楊千葉愕然地看著李魚,一雙杏眼越睜越大。

    李魚搓搓手,有些忸怩地道:「這不是褚大將軍聘我做幕僚嘛,可文案功夫,我也不擅長,所以想勞您做個『槍手』,還望千葉姑娘你莫要推辭。」

    楊千葉暗暗鬆了口氣:「原來小神仙也有不懂不會的事情,這就好,這就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7-6-28 18:00
第181章 忠奴苦心

    字是什麼樣的字?

    雲鵠游天,群鴻戲海,寬綽有餘,娟秀挺拔,正書之祖鐘繇真傳。

    文是什麼樣的文?

    駢四儷六,錦心秀口,典麗堂皇,對仗工整。皇堂朝廷奏章之風。

    人是什麼樣的人?

    氣若幽蘭,質若瘦菊,優雅端莊,靈秀內蘊。書卷之氣溢於顏表。

    楊千葉把一管狼山紫毫輕輕擱在筆山上,提起紙來,輕輕吹了吹,眼看那墨痕漸漸乾了,又把它輕輕放下,重新鋪好一張紙,將鎮紙壓在上面。

    這文房四寶,是褚龍驤送給幕僚師爺李魚先生的禮物。

    褚龍驤雖然不通文墨,但他秉持著只買貴的購物風格,在這假貨並不流行的年代,通常買到對的概率也是蠻大的。

    楊千葉又提起筆來,蹙眉想了一想,方才那份請柬是寫給尉遲敬德的,文風就得豪爽大氣些。現在這份是寫給李靖的,這是一位儒將,措辭用句就得更考究一些。

    楊千葉醞釀一番,正想下筆,忽地啞然失笑。

    她和李魚自相識至今,實在是古怪之極的關係。

    本來,最初她是對李魚深懷忌憚的,一直想把他從武大都督身邊趕走,孰料最後卻是一起成了逃犯。而自己,得以順利逃出利州城,還是借了李魚的便利。可李魚能順利逃上山,又是靠了她的幫助。

    之後隴右再相逢,兩個人的立場再度對立,結果到了現在,兩人又成了夥伴。而這一次,她又一次借助了李魚的力量,但隨後卻又要去幫李魚的忙,與前次如出一轍。

    楊千葉搖了搖頭,正要運筆書寫,門扉忽地開了。

    楊千葉脊背頓時一僵,不敲門而入,且如此鬼祟的,除了李魚,還能有誰?

    三更天了呀!

    楊千葉氣的牙根癢癢:你李大官人不在乎名聲,我還是在意的好不好?

    李魚躡手躡腳地靠近,小聲問道:「千葉姑娘,怎麼樣了?我在褚大將軍面前可是誇下了海口,明日一早就給他,讓他快馬送出的。」

    楊千葉淡淡地道:「正寫!」

    求人的囂張不起來,李魚屁也不敢放一個,乖乖地拉過一個錦墩,在一旁坐下,眼巴巴地看著楊千葉運筆。

    因為最後一封是寫給李靖的,所以楊千葉特意放在最後,本想多用些心思,可李魚往旁邊一坐,楊千葉特別的不自在,竟爾有些心浮氣躁的感覺。

    可李魚坐在那兒乖得跟第一天上私塾的小學生似的,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她又不好責怪人家,如此一來,越是想凝神摒氣,氣息反而更加紊亂,楊千葉為了放鬆心態,只好故做鎮定地與李魚說話。

    楊千葉道:「你在龍家寨混得蠻好的,怎麼又離開,要往長安去?」

    李魚道:「我母親和吉祥都在長安,我豈能不去?」

    「龍作作,是個尤物,我見猶憐。況且,我看你們相處融洽的很,捨得?」

    李魚苦笑道:「姑娘莫要誤會,那一日,我其實就是想越過大震關,去長安的,結果被龍大小姐發現,把我吊了起來,咳……,結果恰恰被你看到。我可沒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楊千葉乜了他一眼,眼珠微微一轉:「哦?原來是在用刑?」

    李魚:「是啊是啊!」

    楊千葉:「那麼……龍大小姐當時是想咬死你唄?」

    李魚抿了抿嘴唇,嘆息道:「龍大小姐瘋起來,很難預料她接下來要做什麼的。」

    楊千葉想了想,居然有些贊同:「這麼說來,是龍大小姐喜歡你了?西北雖是苦寒之地,卻是富有者的天堂勝境,你若真的討了她的歡心,一生無憂了,可你為了吉祥,居然捨得下,也算是性情中人了。」

    李魚陪笑道:「過獎,過獎。」

    李魚只管敷衍著,自然沒理由告訴她,自己已經把龍大小姐拿下,只要再擺平了吉祥,就可以左倚紅、右偎翠,盡享齊人之福。

    楊千葉一邊說,一邊寫,筆下居然流暢起來。這時將筆一提,往筆架上一掛,道:「好了!」

    「多謝!多謝!」

    李魚趕緊上前,將一摞文書拿過來,將還攤開的那份看了看,讚道:「好字!」再看一眼那工工整整、靈韻內斂的小楷,又讚道:「好文!」

    楊千葉皺了皺眉,道:「褚大將軍能引你為心腹,是你的造化。但你……居然文理不通,文字不順,如何為人幕僚。我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長此下去,總有一日,你會被褚龍驤識破的。」

    楊千葉自己也沒意識到,這番話居然帶上了一絲關切之意。

    李魚將最後一份文書吹了吹,見墨跡卻已乾了,便把它折合了,與其他的文書放在一起,拿在手中,笑道:「這一遭是為了幫你們辦下通關的文書,我才與褚大將軍虛與委蛇。自己不擅長的,我也不想去做。只俟到了京城,我便會伺機辭去的。」

    楊千葉呆住了,剛剛她還覺得自己幫了李魚的忙,心中小小有些得意的。這時才清醒過來,原來李魚攬下這差使,其實卻是為了他們,那麼,究竟是她在幫李魚,還是在幫自己?欠人家的這份情,終究是沒有還上。

    李魚把那摞文書小心揣在懷裡,明日好去向褚龍驤得瑟一番。他拍了拍胸脯兒,正要向楊千葉告辭,忽見楊千葉就坐在燈下,扭著臉兒,正怔怔地看著他。李魚一呆:「怎麼?」

    楊千葉搖搖頭,扭回臉兒去:「我倦了。」

    李魚忙道:「辛苦,辛苦,晚安!」

    李魚一溜煙兒出去,把門掩好,左看看,右看看,高抬腿、輕落腳地向自己房間走處。

    馮止二趴在門縫上,撅著屁股看著。

    墨白焰起夜,看到馮二止的舉動,不禁驚訝,低聲道:「二止,你在做什麼?」

    馮二止急忙回頭:「噓!」

    馮二止又往看了一眼,躡手躡腳地走到墨白焰身邊,一臉詭秘地稟報導:「墨師,小的剛剛起夜,聽到外邊稍有聲息,就從門縫裡窺探了一下。」

    墨白焰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皺,道:「發現了什麼?」

    馮二止的臉龐忽然奇怪地扭曲起來:「李魚剛從殿下房中出來,行蹤……頗顯詭秘。」

    馮二止那便秘般的表情,就像一個母親,晚上早早歇息去了。結果一早起來,給寶貝女兒做了早餐,過去喊她起床,赫然發現寶貝女兒昨晚領回家做客的男朋友居然沒走!他正抱著女兒,躺在床上。

    墨白焰聽了,心中也是無比的糾結,一張老臉揪得跟包子似的,半晌無言。

    馮二止打破沉默道:「墨師,這……小的於此,一竅不通,您看……咱們該怎麼辦吶?」

    墨白焰閉了閉眼睛,半晌,才幽幽地道:「二止啊,老墨我……也是自幼入宮呵……」

    馮二止先是一呆,低下頭去思量半晌,咬一咬牙,抬頭道:「那,咱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墨白焰很糾結地點了點頭。

    馮二止道:「殿下一旦有了身孕,那就是我大隋皇室血脈,我大隋也算是江山有繼了。」

    墨白焰花白的眉毛一軒,對啊!這個他事先倒是沒有想到,若是先有了一個繼承人,尤其是男性繼承人,這對招攬群雄,光復大隋,顯然是極有幫助的。

    要知道,改天換地,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果這當家人枝葉不繁,全指著他孤家寡人一個,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便是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將會使很多有心歸附的人望而卻步的。

    馮二止又道:「至於這李魚,殿下既然不肯公開他們之間的身份,顯然是為了帝國大業,有所考量。咱們也該理解殿下這番苦心,暫且視而不見吧,待來日,如果李魚肯追隨殿下,便承認他的駙馬身份。否則……」

    馮二止往前一湊,神色陰冷:「咱們也別叫殿下為難,悄悄把他結果了就是!」

    墨白焰想了一想,點頭讚道:「此計甚妙,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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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第183章 權宜之計

    「什麼鬼?女奴?」

    楊千葉瞪著李魚,眼睛溜圓。

    李魚乾笑:「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楊千葉咬了咬牙,暗想著越王勾踐臥薪嘗膽,韓信將軍胯下之辱,以先賢之精神鼓勵著自己,恨恨地拿起了衣裳。但片刻之後,她又羞怒地叫了起來。

    「就這幾片破布,也叫衣裳?比褻衣都薄!」

    李魚繼續乾笑:「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雪都未化淨呢,你想凍死我嗎?」

    「怎麼會,你又不是幹粗活的女奴,當然要跟我同車啊,之所以穿這麼薄,也是這個原因,凍不著的。」

    楊千葉瞪著李魚:「那我是哪種女奴?」

    李魚摸摸鼻子,道:「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楊千葉憤憤地抖了抖手中那幾片布:「你讓我怎麼權宜啊,你看這,咦?要露腰的?」

    「這個……這地方的女奴都這打扮。」

    「要露腰的啊!」

    李魚好言安慰,拿起一塊團在手裡也就一塊窩頭那麼大的布片兒來:「你瞧,這不還有面紗呢麼。」

    楊千葉氣得發昏:「遮羞布嗎?」

    最終,為了復國大業,千葉姑娘在勾踐、韓信等先賢的精神鼓勵下,終於還是換上了那套女僕升級版──女奴裝。當然,李魚是無福現場圍觀的,先被趕了出去。

    因為李魚成了褚大將軍的師爺,所以常書欣已經帶著他的人馬先離開了,外面除了喬裝改扮的紇干承基一行人,就只有褚大將軍派來接李魚的一隊軍士。褚大將軍的隊伍已經候在客棧外了。

    閨房裡,荷葉色的襯腰,喇叭口兒的褲腿兒,那上衣小的,彷彿就在抹胸上邊掩了層紗,倒是那面紗……

    看著細薄柔軟,可往臉上一繫 ,只露出一雙明媚動人的大眼睛,鼻樑、嘴巴,都只隱約露出輪廊,絕對看不出她的模樣兒來。

    楊千葉對著鏡子「掙扎良久」,終於藉著那塊遮羞布醞釀出了足夠的勇氣,可這時她又發現……

    楊千葉咬牙切齒地張口,聲音脫口而出的剎那,迅速降低了聲調:「主人!」

    院子裡,李魚錦裘革靴,手裡提著馬鞭,正站在車轅上顧盼自雄,聽到這聲媚到骨子裡的叫聲,雙腿一軟,險些從車轅上一跤摔下去。

    可憐千葉公主……她壓根沒想這麼叫,只是本來衝口而出,欲做獅子吼的,突然省悟到院子裡不只是李魚以及她的人,為了掩飾身份,只得急急把聲調壓低,語氣放緩,結果倉促變聲,聽在外面人耳中,就成了媚貓兒似的叫聲。

    褚龍驤派來接師爺的幾個大頭兵用曖昧的眼神兒瞟向李魚,李魚咳嗽一聲,緩步下了步踏,慢悠悠地擺著架子,踱進楊千葉的房間。

    房門剛一關,李魚就被楊千葉揪著衣領抻了起來,氣極敗壞地道:「鞋呢?怎麼鞋子都沒有?」

    李魚陪笑道:「車裡有地毯吶,真正的波斯地毯,柔軟、舒適……」

    楊千葉亮晶晶的大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那我一旦離開車子怎麼辦?」

    李魚莫名其妙地道:「貼身女奴啊,離開車子幹什麼?」

    楊千葉閉了閉眼睛,強行壓下怒氣,才遏制住了把李魚腦袋擰掉的衝動。

    楊千葉深深地吸了口氣:「那我,怎麼出去呢?」

    李魚道:「這不還有襪子麼?」

    楊千葉道:「會踩髒的啊。」

    李魚道:「上了車,就脫掉啊。車裡有地毯誒,真正的波斯地毯,柔軟、舒適……」

    楊千葉差點兒沒哭出聲來:「和他同處一室,穿著這麼單薄,還要光著腳兒……,勾踐臥薪嘗膽,韓信胯下之辱,司馬遷慘受宮刑,伍子胥草間求活,劉玄德織席販履,秦叔寶街頭賣馬……」

    楊千葉努力做了番思想工作,這才道:「走吧!」

    楊千葉說著,氣鼓鼓地往外就走。

    石榴裙下醉安眠,醒時猶憶小蠻腰。真正美麗的小蠻腰,確實是賞心悅目的。纖細柔韌如風擺楊柳,香臍如漩,圓潤的小蠻腰猶如羊脂美玉般溫潤明皙,一道細細的小金鏈子拴在上面,愈增顏色。

    那抹胸似上的上衣,把一對玉峰擠得鼓鼓騰騰,得體柔軟的裙褲,襯得一個宛宛香.臀款款扭擺,彷彿……

    「等等……」

    李魚被楊千葉容光絕世的女奴裝給迷得失神了剎那,直到她觸及門把手,才陡然醒悟過來,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別忘了,現在我是主人,得我走前邊啊!」

    楊千葉咬著牙往旁邊一讓,李魚陪笑道:「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李魚走上前去,手剛觸及門把手,屁股上就挨了一腳。不過,楊大姑娘雖然氣不過,這一腳卻也只是洩憤,並未用力,而且她未著靴,還是用腳背踢的,李魚挨了一記,巋然不動。

    門開了,李魚昂昂然地走出去,後邊一個美人兒,娉娉婷婷地邁著小碎步跟出來,亦步亦趨,相隨登車,小蠻腰兒自然擺動,帶動臀.腿,搖曳生姿,把個明知道只是權宜之計的墨白焰和馮二止看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這兩個老太監從小照顧楊千葉,對楊千葉那感情,當真是亦父亦母亦奴,如今眼見楊千葉如此模樣,心中實是五味雜陳。

    楊千葉微微低著頭,垂眉斂目,這時才體會出面紗的好處。雖說想遮的地方遮不住吧,但那發燙的臉蛋兒沒人看見,心裡的羞澀感便輕了許多。

    車子啟動了,進了車子,車簾兒放下,楊千葉立即恨恨地脫下襪子。襪子沾了土,好潔的她實在受不了,雖然不想給李魚看到她一雙玉足,可是……可是給他看過甚而摸過的地方還少嗎?

    楊大姑娘都有點破罐子破摔了。

    李魚倒也識情知趣,人家可是堂堂公主殿下來著,前朝公主,那也是公主,別欺人太甚了。這得跟放風箏似的,鬆一鬆、緊一緊,才能……,錯了錯了,權宜之計,這只是權宜之計。

    所以,本來一上車就大馬金刀地往錦位上一座,攤開雙臂,神情傲然的李魚馬上從座位上出溜下去,對楊大小姐讒媚笑道:「你坐,你坐。」

    楊千葉老實不客氣地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座位上。

    李魚一抬頭,雙峰夾峙,傲然聳立眼前,嚇了他一跳。趕緊平視,渾圓結實、筆直修長的一雙大腿就在鼻端,耳聞的是淡淡幽香,眼見的是粉光緻緻,這尼瑪……

    李魚呼吸有點急促,趕緊低頭,呀!這一雙天足,大概有三十四碼?瞧不出她高挑聘婷的個子,腳兒竟這麼小,十趾如臥蠶寶寶,腳掌肌膚細膩,瘦不露骨,滑.潤纖柔,十點指甲,塗著嫣紅的蔻丹……

    這樣一雙美麗的足,陷在寸厚的柔軟的波斯絨的地毯上……

    李魚唯一能做的,就是轉過臉兒去,背靠座位,望著前面的布簾子發呆。

    楊千葉全未注意到李魚這番動作,待她把眼看去,見李魚坐在地毯上,規規矩矩地看著轎簾子,心中倒是有些不忍了。

    楊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明明是自己有求於人家,借人家之助脫離險關,可是……,是不是自己太欺負人了?

    楊千葉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過意不去,便往旁邊挪了挪,拍拍座位道:「行啦,你也坐上來吧。終究……終究是你幫我……」

    李魚大喜,這要一直窩在地上坐著,畢竟是不舒服的,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於是,李魚從善如流,也坐到了位子上。

    李魚剛坐定,楊千葉便哎喲一聲,軟綿綿、香馥馥一個身子,便向李魚懷中撲去,被李魚一把抱個正著。

    外面,傳來褚大將軍的咆哮聲:「掌櫃的,掌櫃的呢?沒眼力件兒的東西,門檻子都不曉得卸掉嗎?給我剁碎了它,剁碎了它。」

    「鏗鏗鏗鏗!」

    褚大將軍的親兵毫不猶豫地執行起了褚大將軍的將令,李魚連忙放開楊千葉的身子,訕答答地道:「被門檻兒硌了一下,不妨事、不妨事的。」

    「我知道,沒事的。」

    楊千葉微笑著回答了一句,便往車廂側壁上一靠,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翕動。

    車外,傳來褚大將軍粗獷的聲音:「李先生,你沒事吧?」

    李魚之前已經把那一摞文書交給了褚大將軍,褚大將軍找來權保正聘請的書辦來給他唸唸,那書辦打開文書,第一句話就是:「好字!好字!有書法大家之風範啊!」

    褚大將軍聽了頓覺顏面有光,再聽那書辦之乎者也地一念,彷彿都聽得懂,又彷彿都聽不懂,按照他的經驗,就曉得必定是寫得極好的,如今可是把李魚當成他的寶貝了。

    李魚忙探頭出去,笑臉迎人:「無妨,勞東翁擔心了。」

    褚大將軍騎在馬上,豪爽地大笑:「無妨就好!啟程,去長安!」

    李魚縮回頭來,把簾兒放好,耳邊隱隱聽到千葉姑娘似乎在念叼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車轆轆,馬嘯嘯,褚大將軍的車隊在楊大小姐的碎碎念中,踏上了前往長安的路。

    這一去,楊大小姐才發現,她的心性試煉之路才剛剛開始。

    同住一車,如同居一室,這一路同行,哪是那麼容易的。尤其是晚上休息,得以住店時還好。但西北地廣人稀,大部分時候,是要在野外住宿的,雖說李魚很君子風度地請她睡在榻上,自己睡在地毯上,可車室狹窄,而且有個男人近有咫尺,夜深人靜時那種感覺……

    李魚也不知道楊姑娘在想些什麼,但是總感覺她每晚都要很晚才睡得著,雖然她在竭力掩飾,但李魚從她的呼吸聲就能感覺出來。

    楊姑娘漸漸有了黑眼圈,李魚對此好不鄙視,他睜著一雙熊貓眼得意地想:「瞧咱這心志……」。

    行行復行行,漸漸的,他們熟悉了彼此,能夠安然入睡了,自然的……就像是一對小夫妻。

    這一天,長安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 17:24
逍遙游 第184章 分道揚鑣

    長安,終於到了。

    隊伍掐算著路程,在次日中午可至長安的時候,在一個鎮子上歇宿下來。

    次日一早,李魚起床,正要洗漱一番,忽然發現桌上多了一摞文書。

    褚龍驤是個武夫,不擅舞文弄墨,以前只在邊關打仗,也不耐煩聘個文案師爺隨從前後,所以一應繁文縟節能省則省,同僚袍澤、朝中百官都知道他的情況,所以褚大將軍有些禮數不到的地方,也就沒人在意。

    如今褚大將軍也有自己的師爺了,那感覺,就像是小孩子過大年,穿了新衣裳,哪有不得瑟一番給人瞧瞧的道理,所以興致勃勃地安排李魚寫些書信,這些書信都是給他駐守在各地的老戰友的。

    書信的大意就是告訴他們:老子從隴西調回長安任職啦,以後你們要是回京述職,記得打聲招呼,老子要請你們喝花……喝大酒,不醉不准走。還有,別忘了帶禮物!

    李先生自然把這些文案工作全部外包給千葉姑娘了。本來這些東西並不著急,大可安頓下來之後再廣而告之,所以李魚交待任務的時候,也沒讓楊千葉盡快完成。但,現在整整齊齊一摞書信就擱在桌子上。

    這顯然是昨兒夜裡,楊千葉悄悄潛入,放在桌上的。如果楊千葉不是進來放書信,而是要取李魚的人頭,只怕真就是悄然而來,悄然而去,無聲無息,無人知曉了。

    但是,楊千葉何必連夜寫完這些書信,又悄然潛入他房中?

    李魚心中登時湧起一陣不祥之感,他赤著腳兒搶到桌前,就見擺在書信最上面的是一張紙,用鎮紙壓了一角,上面赫然一行大字,字跡婉約秀麗,李魚雖不懂書法,卻也已經是看熟了的,那正是楊千葉的筆跡。

    「自與君識,恩怨難了。萬緒千頭,實難言表。蒙君援手,沒齒不忘!今日一別,各自逍遙!」

    她走了。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掉了。

    李魚拈起那頁紙,反覆讀了幾遍,怔怔出神半晌,才輕輕一嘆。

    李魚心中,隱隱然有種不捨之意,這一路上,並沒有什麼坎坷不平,也沒有發生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但點點滴滴,卻如涓涓細流,不知不覺,灌滿了他的心思,令他情愫暗生。

    連李魚都覺得,自己似乎是太濫情了些。西北,還有一個栗特尤物痴心等待,長安,還有一個純情佳人,翹首以盼,他實在不該再有拈花惹草之事,可感情上的事,又豈是全憑理智可以評斷的?

    只是,這淡淡一條紅線,剛剛隱現,便就此斷去了。

    也好,也好!畢竟,從理智上來說,李魚既明白自己不宜再沾孽緣,而且以楊千葉對復國的熱衷,他既不可能從此追隨,跟著她去光復什麼大隋,也就和她絕無什麼可能。

    只是,理智是理智,情緒是情緒,又豈是有了理智就能心平氣和下來的。此情只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如今咀嚼起這句話來,心中真是別有一番感悟滋味。

    褚大將軍穿著小衣,站在廊下,拿青鹽抹了牙齒,又用泡好的柳枝潔齒,正在刷牙。古語「晨嚼齒木」,說的就是他這種情形了。

    一路行來,此時已是早春三月,風輕氣朗,剛剛度過一冬,換了輕衣,一身輕爽。再加上今日就能趕到長安,褚大將軍情緒很好,刷個牙都刷得眉開眼笑的。

    他正刷著牙,就瞧李魚從房間裡出來 ,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樣。

    褚龍驤灌了口水,漱了漱嘴裡的青鹽吐掉,仍然帶著一嘴的鹽沫子,向李魚擠眉弄眼地笑道:「年輕人,來日方長,你可悠著點啊。」

    李魚呆了一呆:「啥?」

    褚龍驤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宿營於野時,你不方便做些什麼,這不,剛一住了店,有了較隱秘的住所,你就恣情放縱起來了。哈哈,先生昨夜可是太過操勞了啊?」

    李魚這才明白褚龍驤在打趣些什麼,不禁苦笑,操勞個鬼啊,人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李魚順勢道:「學生正要說與大將軍知道,我那女奴,還有幾個部曲……,昨兒晚上,全跑了!」

    褚龍驤剛剛又灌了口水,正仰著頭,在喉嚨裡「呵呵」地嗽口,一聽這話,頓時「噗」地一聲,仰天噴出一團水霧。褚龍驤趕緊抹了把臉,瞪大眼睛,愕然看著李魚道:「跑了?你什麼意思?他們做了逃奴?」

    李魚無奈地點了點頭,幾個大活人不見了,總得對褚龍驤說個理由,要不然這事兒也繞不過去。如今也只能借這個由頭來解釋了。褚龍驤怪叫道:「跑了?真真的豈有此理!來人、來人吶……」

    李魚趕緊阻止道:「大將軍,算啦!我在隴西,買這女奴,收這幾個部曲,本也沒花幾個錢,他們既然不願追隨於我,便由他們去吧,強扭的瓜兒不甜,抓回來,也沒甚意思。」

    褚龍驤翹起大指讚道:「先生性情當真灑脫,老褚佩服的緊!不過……,你不追究,著實可惜了些呀。我瞧你那小女奴,確實蠻可愛的,至於說強扭的瓜兒不甜,其實捂一捂,也就甜了。」

    李魚哭笑不得,只得道:「學生跟著褚大將軍,前途無量。他們沒眼光,居然棄我而去,寧願去做個逃奴,那是他們瞎了眼睛,我要他們何用,長安在即,這是大喜事,咱們不要叫這些蠅蚋之輩壞了興致。」

    褚龍驤笑道:「這話在理兒,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你放心,只要盡心給我老褚辦事,我是不會虧待了你的。長安市上,盡多妖女,那叫一個妖豔,哎呀呀,說不出來,反正是很妖,妖得人心肝兒卟嗵卟嗵的,到時候,你想要幾個,那就有幾個,男人大丈夫嘛,只要有本事,還怕沒女人?我只怕你到時會嫌多啊,哈哈……」

    逃奴是李魚的,李魚既然不追究,褚龍驤自然也就不想多事。畢竟,原本在道路上時還好,此刻長安已近在眼前,昨日也早派了快馬先到長安報了信兒的,這時他也不想為了抓逃奴而耽擱路程。

    於是,待這廂大隊人馬整束停當要上路的時候,李魚就剩下孤家寡人一個了。既然只剩了他一個人,也就沒必要坐車了,李魚換乘了戰馬,伴在褚龍驤身邊,向長安行去。

    秦中自古帝王州,十七王朝建都城。浩蕩八水繞長安,四關險塞固形勝。

    鎮外,就是涇河。

    涇河堤上,楊柳成行,新綠如煙。

    楊千葉牽著馬韁繩,靜靜地站在堤上,眺望著遠方。

    遠方,一隊人馬出了鎮子,往「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長安城行去。

    離得太遠,馬上的人兒遠遠的都只能看到一個輪廓,但是不知怎地,只掃了一眼,楊千葉的目光就準確地定在了李魚身上。

    楊千葉並不知道他已換乘了馬匹,那車也正在後邊跟著,但是遠遠的一道身影,只一瞧,她就知道,那一定是李魚。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直覺,無法言喻,但就是明白。

    其實真正說起來,此番離開,她心中之失落,要遠比李魚嚴重的多。

    李魚是男人,男人在感情上,終究比不得女人細膩。況且,李魚是曾經滄海的,而千葉殿下,從小到大被四個老太監養成了白紙一張,她是生平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了情愫,如今卻要為了大業果斷離開,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眼看著那一行人馬越去越遠,千葉的胸膛裡越來越空,空空蕩蕩,無著無落,於是那顆心也就沉甸甸的不斷下墜,墜得她好難受好難受,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七八丈外,一棵柳樹下,墨白焰和馮二止遙看著楊千葉孑然獨立的一道倩影,心裡真是比她還要難過。

    楊千葉只是淚光隱現,墨白焰卻已是老淚縱橫,哽咽地道:「殿下……深明大義,為了大隋江山,毅然拋卻兒女私情,老奴……老奴真是太感動了。」

    馮二止抹了把眼淚:「殿下肯如此犧牲,奴婢又何惜一死。扶保殿下,光復我大隋天下,粉身碎骨,二止在所不辭!」

    兩個太監大發感慨的時候,涇河邊兒上,紇干承基和羅霸道卻正坐在一塊大石上在用涇水濯足。

    紇干承基道:「大哥,羅克敵佔了咱們的地盤,吞併了咱們的人馬,隴右一時半晌的是回不去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羅霸道撓了撓頭,無奈地道:「老羅自打出生,就在隴右,就生了馬匪窩子裡,除了干馬匪這一行兒,其他的還真不明白,你說,咱們到了長安,如何營生?」

    紇干承基想了想道:「昔日我在軍中時,曾隨李孝常大將軍往長安住過一段時間,對長安略有瞭解。咱們在長安,重操舊業是萬萬不能的,不過倒是有個行當,相信你我若去做,定然駕輕就熟,而且定能闖出一番事業,出人頭地。」

    羅霸道喜道:「什麼行當,我幹得來麼?」

    紇干承基道:「我在長安賭坊裡廝混的時候,曾瞭解到,長安有諸多黑道梟雄,但主要分為三大派,一派控制西市,一派控制東市,還有一派,控制各地進出長安的商賈,勢力雄厚,手眼通天,直如夜中天子,厲害的很。」

    羅霸道不屑道:「咱們兄弟,什麼時候屈居人下過?投靠他們,不合適吧?」

    紇干承基得意地一笑,道:「憑咱們兄弟的本事,哪有寄人離下的道理。我的意思是,找個合適的目標,取而代之,再想辦法吞併其他兩大幫派,一統長安,做一個威風凜凜的夜天子。」

    羅霸道摸著大鬍子想了想,欣欣然道:「聽起來蠻有前途的樣子,那……就這麼定了!咱們兄弟,以後不混綠林了,就混黑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 17:25
逍遙游 第185章 大興

    雖然,李魚是從長安離開,前往利州的,可再次回來,再次見到這座當今世上第一雄城,仍然禁不住的震撼。

    巨大、宏偉、華麗,震懾人心的威嚴之城。

    尤其是這次是進城,不同於上次出城,他們一行人往長安越走越近,那座巨城的全貌在眼中也是越來越清晰。

    那種感覺……

    李魚模糊了的前世記憶,忽然在這座雄城的刺激下回憶起了一片。

    準確地說,那不是他前世生活中的記憶,而是他前世玩一個遊戲時在腦海中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天之痕,大興城!而且,自帶BGM的,這時他腦海中迴響起的就是那部遊戲中大興城出現時那首《大隋帝國》的音樂。

    感動,滿滿的感動,充溢心田。

    朱雀大街,城裡人管它叫天街,因為這是進入長安內城唯一的大道。各國的使者、富有的商賈、駝鈴聲聲……

    波斯胡姬永遠都是長安城中一道靚麗的風景,那風情萬種的異域美人兒,許多都被店家聘去充作門面,站在門口兒攬客,就算不入店去,光是一路行去,吃吃「冰淇淋」,也是賞心悅目。

    寬有五十丈的御道,兩側植著已有上百年樹齡的高大槐樹,槐樹之外,又是一道排水明溝,御道上的青石板每日被無數人來去踩踏,磨得鋥亮透出青玉一般的質感,有些車輛常年累月通行的地方,甚至在石上磨出了深深的車痕。

    褚大將軍住在群賢坊。群賢坊左側挨著長安城西面的金光門,右側挨著西市,其實雖然不是距皇城最遠的地方,但是一邊挨著城門,一邊挨著西市,肯定是人來人往,聲音嘈雜。

    不過,給褚大將軍選房子的人提前詢問了有大宅子售賣的幾個人家,很細心地畫了一副地圖,把它們的位置、地點、周邊環境都明確標註,報給褚大將軍後,褚大將軍伸出胡蘿蔔粗細的手指頭往地圖上一點,很乾脆地就選了這裡。

    大將軍嘛,久戰沙場,殺伐決斷,拿主意當然快!

    這是手下人的想法。

    至於褚大將軍自己,其實他選這處房子就為一點:名字好聽。

    集賢坊,集賢誒!

    褚大將軍認為自己是很「賢」的!

    饒是長安的大街小巷都帶著大氣格局,極其的寬闊,但是這座天下第一大城實在是太繁華了,進城的、出城的、逛街的、擺攤的,摩肩接踵,揮袖如雲。褚大將軍騎在馬上,帶著車隊,在堵車一般的「災難現場」磨蹭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擠進長壽坊。

    巧了,這幢宅子就挨著坊門,而且原主人是尉遲敬德,高官吶!所以同普通人家不同,他是有權在坊牆上開個門戶,直接出入的。也就是說,每晚宵禁,坊門鎖了,並不影響這戶人家出坊上街。

    「好!不錯!精緻!漂亮!哈哈……」

    褚大將軍一進宅子,就眉開眼笑。

    從西北軍營裡回來的人物,哪見過這麼精緻漂亮的宅子,褚大將軍一看就喜歡上了:「尉遲敬德這小子,夠朋友!這麼漂亮一幢宅子,多少錢來著?」

    那負責購宅子的家將急忙稟報:「抹零去整,共計一百萬貫!」

    褚龍驤連連點頭:「值得!值得!便宜,便宜!」

    那家將本來心虛的很,一聽褚大將軍一副佔了便宜的模樣,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尉遲恭這幢宅子究竟有多大呢?三十六畝,快半個坊了。唐時長安的房舍其實很寬敞,官府批建築用地,一般是良人三口之家給一畝,賤人五口之家給一畝,平均居住面積人均在200至2000平米之間。

    褚大將軍位高權重,這宅子比起普通人家的平均居住面積自然還要大得多。

    那家將見褚大將軍滿意,暗暗放下心來,便慇勤解說:「院中有榆楮樹木三百餘株,門館、賓館都在前院,主院正中是正堂,四周是廊屋,外廊是僕役居處和馬廊。南院和後花園共兩處花園,池塘三處,樓閣……」

    褚大將軍懶得聽他囉嗦,揮手道:「不用講了,嗯!我叫你派人去接老夫人和夫人,可已接到了?」

    褚龍驤在西北打仗,自然不便攜帶家眷,所以母親和夫人都在故鄉居住。如今調來長安,且很長時間內要在此定居,便想把母親接來長安,貽養天年。

    那家將急忙道:「得了大將軍吩咐,小的就派人去老家去了,現在應該在來京的路上了吧!」

    褚龍驤喜孜孜地點點頭,轉向李魚,道:「李先生,你是住客館,還是住後宅,你是讀書人,想必是喜歡安靜的。你自己挑一處地方吧。」

    李魚自打進了長安城,就恨不得插翅飛去,尋找母親和吉祥。只是如今身份是人家的幕賓,哪有剛一進城就撇下東家一走了之的道理,所以一直忍耐到此刻。

    此時聽褚將軍一問,李魚急忙道:「學生住在何處,但憑東翁安排。學生急著想找到母親,所以……」

    褚龍驤恍然,一拍額頭道:「啊!我怎麼把這事兒忘了,先生快去,快去!可要本將軍派人相隨?」

    李魚急忙道:「多謝東翁,學生自去尋人就好,不必勞動官兵!」

    褚龍驤笑道:「成,那你去吧,反正我也得先安頓下來,才好大宴賓朋,這三兩天的也不會操持這些事情。」

    李魚急忙向褚龍驤告辭,到了門口,從衛兵手中接過馬韁繩,翻身上馬,自行離去。

    李魚騎著馬,重新努力穿過「車禍現場」一般的街市路口,路況就好多了,李魚策馬輕馳,一路打聽著,直奔太史局。

    太史局就是司天監,袁天罡和他的師弟李淳風都在這裡任職。李魚又不知道袁天罡的具體住處,只好到司天監來打聽消息,此時還是大白天的,相信他們也該正在衙門裡邊。

    可是李魚忘了司天監是個清閒衙門,待他趕到司天監,居然撲了個空。

    司天監一個小吏迎了出來,問明李魚來意,向他解釋道:「袁少監和李秋官昨日就往終南山尋訪一位朋友去了,不在衙裡。」

    終南山?

    李魚一陣心虛,這倆人去終南山幹什麼?不會是去找自己冒認的那位終南隱士蘇有道去了吧?

    李魚趕緊問道:「卻不知袁少監和李秋官何時回來?」

    那小吏為難地搖搖頭道:「這個,卻非在下所能知曉得了。終南山並不小,要往山中尋訪隱居的朋友,又不知其住處,那……三天兩天也是它,十天半月也是他,實難預料。」

    李魚呆了半晌,心中暗罵一句:「可恨這年代沒有打卡機,罰光他們的績效!」

    無奈之下,李魚只得拱手告辭,他牽著馬兒在街上茫然地走了一陣,心中盤算已定:如今看來,只好先回褚將軍府上暫住,每日閒暇無事,就往司天監打卡……尋人,捱上幾日,總能等到他們回來,問出母親與吉祥的下落。」

    李魚一路思量,一路緩緩而行。

    前方路邊,有一個傘攤兒。

    地上撐開了七八把傘,有商賈行人雨雪天氣出門使用的厚油紙傘,也有婦人少女為了躲避陽光夏天使用的輕盈花傘。

    路邊一個傘攤兒,架子上還掛了十幾把傘,一個青袍人正坐在傘攤後邊,用竹刀細心地剝著竹篾,一旁還攤開了一副花,上邊滿是美麗的荷葉芙蓉,正在晾曬,看來是準備用來當作傘面的。

    那青傘人最多三十歲年紀,頜下一縷微鬚,五官有些清矍,瞧來甚是儒雅。

    李魚也未在意,只是瞧人家撐了一地的傘,擔心馬兒不慎踢了人家的傘,所以特意往旁邊側了一側,偏偏這時,遠遠一聲大吼:「十八深,除非你不混長安城了,否則,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李魚聞聲止步,扭頭向發聲處望去,就見側邊巷子裡,一個石榴裙,藕色小襖的姑娘正從巷子裡向外急急衝來。李魚一眼望去,只覺她身材窈窕,長腿細腰,至於容色如何,還不曾看見,便被她胸前那一對上下跌宕、彈跳活潑,跟一對頑皮的玉兔似的東西給攝住了目光。

    李魚腦海中登時又自帶BGM了,duang~~~duang~~~duang~~~,看得李魚眼暈!
V123210 發表於 2017-7-2 17:25
第186章 莫名其妙

    四個豪奴打扮的大漢氣勢洶洶地從巷子裡鑽出來,左看右看,就見對面街邊一個傘攤兒,正有一個青衫人坐在攤後,悠然自若地削著竹篾。

    傘攤旁有一個穿著圓領衫的年青人,馬韁繩拴在攤架子上,人則撥弄著掛在架子上的傘,似乎正在挑選雨具。除此之外,傘攤前再無他人。

    一個豪奴瞪起眼睛道:「喂!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往哪裡去了?」

    賣傘人和挑傘人一個抬頭、一個扭頭,訝然地看向他們,搖了搖頭。

    這時候,一個頭戴綠幞頭、身穿綠色圓領袍的長髯老者從巷子裡緩緩地跟出來。

    牽著馬兒的李魚一瞧此人,頓時露出訝然之色,原來此人竟是他的獄友--美髯公康班主。李魚趕緊扭過頭去,繼續佯裝挑選傘具。

    一個豪奴對康班主惡狠狠地道:「姓康的,那十八深住在哪裡?」

    康班主慢吞吞地道:「十八深旁無去處,平日裡就住在老夫的戲園子裡啊!」

    另一個豪奴道:「偌大一個長安城,何處去尋她,莫如咱們回戲園子等著,她總要回來的。」

    康班主撫了撫鬍鬚,笑眯眯地道:「這可未必!深深小娘子並非我們康家班教出來的藝人。」

    戲班子一般都是自己教徒弟,出了師免費為師門賣藝三年,之後就是拿薪酬了。這時也就恢復了自由身,如果雙方條件談不攏,也可以自行發展。那位深深姑娘顯然就屬於後者,是帶藝投入康家班的。這樣的話,如果她覺得這兒不安全,自然也可以另投別處。

    頭一個豪奴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康班主的衣領,怒吼道:「姓康的,我們常大爺看中的人,你要是不把她交出來,你死定了!」

    康班主微微一笑,屈指掐算起來。

    那豪奴愕然:「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康班主掐算一番,悠然道:「現在是三月二十六,距九月初九也就五個月零十四天,康某就得上法場。你覺得,康某在乎你的威脅?」

    那豪奴呆了一呆,洩氣地放手。對這樣的人,他還真沒辦法。而且,這種注定了要死的人是不怕死的,真把他逼急了,他把自己弄死,也受不到更嚴重的懲罰了,可謂無所顧忌,那豪奴也是有些忌憚的。

    另一個豪奴忙打圓場,道:「算了,不必難為康班主。咱們通知道上兄弟,出入城禁的門戶都看住了,免得被那女人逃了,再往城中各處戲班子去掃聽,不信揪不出她來!」

    幾個豪奴轉身要走,其中一人看到撐開了放在傘攤前的六七把大傘,忽地心中一動,道:「且慢!」

    那豪奴走過去,用腳踢了踢,將六七把大傘都踢得換了位置,這才洩氣地一揮手,道:「走!」

    康班主笑眯眯地看著四個豪奴遠去,捋了捋鬍子,轉身就要離開。

    李魚這時才轉過身去,揚聲道:「康班主!」

    康班主轉過頭,一見李魚,臉上惑然之色頓時消解,驚喜地衝上前道:「你是……李魚?哈哈哈哈……」

    康班主張開雙臂,給了李魚一個大大的擁抱,親熱地道:「好久不見,好久不見,這才三月,你便回來了呀!」

    李魚面不改色,微笑道:「道路難行,只怕耽擱了時辰,想必諸多老友,也都是這般打算,早日回京,也可與眾兄弟相聚幾日!」

    康班主翹起大拇指道:「小兄弟是條真漢子!值得相交!走走走,去我那裡,咱們小酌幾杯。」

    李魚忙謝辭道:「康老兄還是在道德坊勾欄院吧?改天小弟一定前去拜訪。實不相瞞,今日出來,是去尋訪一位故人的,現在借住一位貴人府上,事先不曾打過招呼,若是回去晚了,恐主人擔心。」

    康班主聽他這樣講,便道:「既如此,那我就在道德坊恭候大駕了,你可一定要來!」

    二人又談笑幾句,依依告別。康班主追著四個豪奴出來,也擔心班子裡不瞭解他此時狀況,會人心不安,所以便匆匆趕回戲園子了。

    那製傘人一邊慢條斯理地削著竹篾,一看時不時抬頭,笑看他們一眼,及至二人道別,那製傘人才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削起了竹篾,一柄小刀,在他手中靈活自如。

    李魚目送康班主消失在巷弄中,這才轉過身來,解開馬韁抖了抖,道:「好啦,可以下來啦!」

    就見那馬身裡側嗖地跳下一位姑娘,原來剛才她用「鐙裡藏身」的手法,藏在了馬側,若是有人走到攤位近前,只消一扭頭,就能看得到她。奈何那桌子底下並無遮攔,一眼看去,一目瞭然,藏不了人的,桌前又放了六七把撐開的傘,那些豪奴又何須走到近前。

    「鐙裡藏身」的就是那位深深姑娘,從馬上往地上一跳,胸懷裡彷彿藏了一對活蹦亂跳的兔子,duang~~duang~~dunag~~地走到李魚面前,向他依著江湖規矩,抱拳行了一禮:「多謝郎君仗義援手,小女子感激不盡!」

    李魚被她duang的眼花,正想紮緊了馬步穩住下盤,那姑娘已經又轉向做傘的青衫人,抱拳道:「多謝足下為小女子隱瞞行藏!」

    這女人逃到路上時,一瞧左右都是長街,追兵已近,難以脫身,焦急間本想用傘來遮身的,是李魚指了指馬側,示意她藏在那裡。

    不過,「鐙裡藏身」可不是誰都做得了的動作,最起碼的,腕力、腰力、腿力得合格,否則掛不住的。但是藏在傘下,實在太容易被發現。

    那姑娘二話不說,立即竄到馬旁,很輕鬆地就來了個「鐙裡藏身」,在此過程中,那製傘人始終神態悠然,不聞不問。如果那些豪奴追來時,他要撇清自己,只消指上一指,這姑娘就逃不掉了,是以姑娘自認為也欠了他一份情,向他道謝。

    那製傘人這才停了手中小刀的動作,抬頭向她啟齒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這人三十出頭了,但容顏清朗,自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這啟齒一笑,就連李魚都覺得如沐春風,那姑娘更是一呆,情不自禁地道:「你笑起來,真是好看!」

    那製傘人覺得有趣,不禁又是莞爾一笑。

    深深姑娘自覺失態,不禁俏臉一紅,又向他福了一禮,這才匆匆走開。

    製傘人瞟了李魚一眼,微笑頷首,李魚也向他微笑致意,解了馬韁繩,便翻身上馬,往褚將軍的集賢坊趕去。

    長安城實在是太大了,等李魚趕回集賢坊時,已然是黃昏時分。此時許多百姓都要出城,東西兩市的商戶和顧客也紛紛打烊的打烊,離開的離開,褚將軍的府邸又挨著城門和西市,以致府前大道擁塞不堪。

    李魚無奈,下了馬,牽著馬韁繩在人群裡擠來擠去,好不容易擠到褚府大門前,這才鬆了口氣。

    天幸褚家是在大街上開了門戶,否則李魚再擠進坊去,繞到褚府的另一道大門,只怕又得小半個時辰。

    門前有兩個軍校把門,按著刀,西北戰場上回來的兵,哪有個站相,鬆鬆垮垮,瞧著過往行人,挑那身段風流、姿容俏麗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擠眉弄眼,指點評論,口無遮攔。

    「嘿!妞兒,跟大爺笑一個!」

    「呸!」

    「小娘子,小心把你的小蠻腰扭折了呀!」

    「要你管!」

    「哎喲!快看快看,這婦人那屁股扭得,她男人准保給吸成藥渣了。」

    「老娘就是把人吸成藥渣,也輪不到你們這等粗胚軍漢!」

    兩個軍校搭訕調笑,唐時風氣開放,女子性情潑辣,有人聽了沾沾自喜,有人聽了便忍不住斥罵他們幾句,兩個軍校卻也不惱,抱著大戟嘻嘻哈哈,臉皮子那叫一個厚。

    李魚一到府前,兩個軍校便笑著向他打招呼:「喲!李先生,您這是尋親回來啦。」

    李魚是從隴右一路跟著褚大將軍過來的,褚大將軍手下兵將都認得他,知道這是自家大將軍甚為器重的師爺。

    李魚笑道:「回來啦!咱們這門前,忒也熱鬧了些,進出頗為不便啊!」

    兩個軍校一臉無奈,其中一人道:「誰說不是!大將軍為此發了脾氣呢,戚旅帥說,早朝的時候,這路會通暢的很,大將軍這才消了氣兒。」

    他們說的這個戚旅帥就是替褚將軍打前站,先來長安置地買房聘買家僕丫環的那個軍官。

    李魚牽著馬往裡走,道:「嗯,不耽誤上朝就好。你二位辛苦,我先進去了。」

    「先生慢走!您住前院兒,進門右拐,有幢院子,立雪堂,院中有假山石的那處!」

    李魚頭也不回,笑應道:「多謝指點!」

    「喲,小娘子您辛苦!」

    李魚聽他二人敷衍了自己一句,又去調笑路過的姑娘,不禁搖頭失笑。這些大頭兵,人常說,當兵三年,老母豬賽貂嬋。也難為了他們,正是荷爾蒙最為旺盛的青壯年紀,乍一來到這天下第一大都,美女如雲,豈能把持得住。

    此時褚府剛剛入住,府中各處大都還未安頓好,李魚進了院子,就見一些家僕丫環忙忙碌碌地來去,這些人都是在長安雇買的,李魚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李魚,倒也得了聒躁。

    李魚進了院子,負著雙手悠哉悠哉地往右走,不一時來到一處院落,院前月亮門兒,上書「立雪」二字。李魚正要邁步進去,這才省起手裡還拈著馬韁繩。李魚急忙止步,想尋個過路的家僕,讓他把馬牽去馬廊,可李魚一回身,登時嚇了一跳。

    那位duang~~~duang~~~duang~~~的深深姑娘,赫然正騎在他的馬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7-7-3 17:56
第187章 西市賤男

    李魚愕然瞪著端坐在馬上的深深姑娘。因為她穿的是裙裝,不好跨騎,是像坐驢子似的側身而坐的,真不曉得她是什麼時候竄上去的。

    此時李魚才明白,他進府時,兩個軍頭兒說的那句:「小娘子辛苦」,不是在搭訕過路的姑娘,而是在跟自己馬上坐著的深深姑娘打招呼。

    深深左顧右盼一番,滿意地點點頭:「這兒真不錯誒,你家?」

    李魚依舊瞪著深深,一言不發。

    奇葩女子他也見過,多變女郎吉祥、傲嬌公主千葉、烈起來似一團火柔起來也似一團火的作作,就是沒見過這樣兒的,她當自己是流浪貓、流浪狗嗎?幫了她一個小忙,居然就自己跟上門來。

    深深姑娘說完就一偏腿,從馬上跳了下來,動作還挺輕盈。

    「別……」

    李魚阻止不及,於是眼前又開始duang~daung~duang~地跳躍起來。

    「我實在是沒地方去了。」

    深深姑娘笑容可掬地對李魚說,絲毫沒覺得胸前那麼豐挺的一對東西是個大累贅。

    「你也看到了,康家班我是回不去啦,其他戲班子現在也不安全,他們人多勢眾,還封鎖了各道城門……」

    李魚聽著她的口音,道:「你是長安本地人吧?難不成就沒個親戚朋友可以投靠?」

    「我有一個剛結識的小妹子……」

    深深姑娘噙著小指,有點萌:「可也不好意思就去人家住呀,她跟婆婆住一起的。」

    李魚翻了個白眼兒:「所以呢?」

    深深姑娘討好地看著李魚:「你看,你都幫過我的忙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唄?我能幹活,吃的還少,借住你家的時候,你就把我當小丫環,使勁使喚,不用客氣。」

    李魚:「我……」

    深深:「真不用客氣!」

    李魚瞪了她半天,一個沒皮沒臉的女人,男人是很難對付的。一個沒皮沒臉的漂亮女人,就更難對付了。李魚能把她怎麼辦?

    這位深深姑娘顯然是通過李魚之前的行為,已經認定他是個好人,對自己是無害的,所以有恃無恐。

    這時,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恰從旁邊經過,李魚急忙喚住他:「你,停一下,把這匹馬牽去馬廊。」

    那家丁瞧他裝束和語氣,就曉得是自家府上的貴人,外人可進不了這院子,連忙答應一聲,上前接過馬韁繩。

    李魚轉身就往「立雪堂」走,深深姑娘吐了吐舌頭,暗暗鬆了口氣。之前她不確定李魚是個什麼脾氣,還真怕他黑下臉來趕她離開,如今他這般模樣,顯然是接納了她。

    深深趕緊追上兩步:「小郎君,你跟康班主認識呀?」

    「小郎君,你大名就叫李魚嗎?好好記的名字。」

    「小郎君,聽你口音不是長安人吶,請問仙鄉何處呀?」

    「小郎君住的不是正房,卻不知與此間主人是何關係呀?」

    「小郎君,貴府幾時開飯,我……餓了……」

    一直懶得搭理她的李魚一個踉蹌,險險沒有跌倒。

    前方已到門前,深深趕緊搶前一步,將障子門拉開,規規矩矩鞠了一躬,雙膝一屈,就在門口的蒲團上跪下:「小郎君請脫靴!」

    李魚還沒被人這麼伺候過,猶豫著剛一抬腿,深深就伸出手來,慇勤地幫他脫了靴子,緊接著是另一隻,兩個靴子脫掉,李魚就邁步進了客廳。

    唐初時候,胡椅尚不盛行於中原,門是橫拉的障子門,桌子是跪坐使用的那種矮几,椅子是根本看不到的,家具也都不甚高大,地面鋪了漆得發亮的原木地板,大廳裡就有席居(榻榻米),窗明几淨,幽雅異常。

    李魚赤著腳兒站在廳中,瞧那牆上有琴有劍,幾上有插花淨瓶,環境疏朗優雅,對這環境倒也甚是滿意。

    李魚剛想在席居上坐下,就見深深姑娘顛著腳尖兒,邁著小碎步進來,顛兒顛兒地進了內室,不消片刻又顛兒顛兒地出來,進了另一間彷彿書房的房子,然後顛兒顛兒地再出來,似乎去了後陽台。

    李魚茫然地看著,就見深深姑娘顛兒顛兒地從後陽台門戶處回來,笑眯眯地對李魚道:「我都看過了,這地方還真不錯。郎君睡裡屋,書房我也不會去打擾,晚上我就睡這廳裡吧。」

    李魚真的敗給她了,如此自來熟的女人……

    李魚老實不客氣地走過去,一屁股在深深所指的席居上坐下,雙腿一盤,瞪著她道:「名字?」

    面對收容她的李魚,深深姑娘非常乖巧:「姓馮,名熠芝!」

    李魚一皺眉:「我怎麼聽追你的人叫你十八深?」

    深深陪笑:「那是藝名兒。」

    李魚道:「藝名兒?你在康班主院子裡表演什麼的?」

    深深傲然一笑,道:「吞劍!我最擅長表演吞劍!」

    李魚恍然,不以為然地一笑:「就那種彈簧劍?能伸縮的,呵呵,這種唬人的玩意兒……」

    深深登時紅了臉,搶白道:「誰說那是騙人了的?或許有人只會唬人,我可是真功夫!」

    職業技能不容侮蔑,深深真的有些惱了,她左右看看,向李魚指了指,看那手勢的意思,是叫他等一等。

    深深邁步到了牆邊,嗆啷一聲就拔出了那口儀劍。

    李魚嚇了一跳,趕緊四顧,尋找趁手的傢伙什兒。

    李魚剛把一張矮幾的桌腿兒撈住,就見深深提著劍走回來,往廳中一站,道:「看著!」

    深深挺胸仰頭,腰肢一拔,愈發襯得腰細臀圓,再與豐胸一配,一道完美的S曲形赫然呈現在李魚面前。

    然後……,然後她就大大地張開了嘴巴,雙手小心地捏著劍,一寸寸地把那劍插向喉嚨。

    一口儀劍,被深深一點點地吞入,慢慢的,幾乎只剩一個劍柄和吞口兒露在外面。

    深深此時只能仰著頭,無法對李魚使眼色,但她用手指了指劍,又翹了翹大拇指,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李魚只看得目瞪口呆,原來世間竟然真有這等神奇的功夫,李魚下意識地向她後背凹起的曲線處看了看,還好,劍尖兒並未從後背刺出來。

    深深定了片刻,又把劍一點點地拔了出來,等那劍尖兒從嘴巴裡拔出來的時候,李魚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竟似比她還要緊張。

    深深得意洋洋地看向李魚。

    李魚訝然看看那口長劍,喃喃地道:「十八深,十八寸,原來你的綽號,是這麼來的。」

    深深驕傲地道:「怎麼樣?厲害吧?」

    李魚情不自禁地點點頭:「厲害,這輩子我都休想學得會,也不想學。對了,你既是個賣藝女子,那些豪奴為何追趕於你?」

    深深唇角一撇,冷哼道:「他們是西市一霸常劍南的手下。那個賤男,說要領教領教我的功夫。」

    李魚奇道:「你就是靠這門技藝吃飯的,就給他見識見識又如何?何必鬧成這般模樣?」

    深深臉兒一紅,嗔道:「原來小郎君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李魚愕然道:「這話從何說起?我怎麼就不……啊!,我明白了!原來他是要……」

    「不許說出來,好噁心!」

    深深姑娘的臉更紅了。

    李魚有些忍俊不禁,瞟了眼她花瓣狀好看的唇,趕緊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既如此,你就在此小住吧。此間住的是褚龍驤褚大將軍,原本鎮守西域的,你在這裡,絕對安全。」

    深深喜出望外,趕緊對李魚喜孜孜地福禮道:「多謝小郎君,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剛剛還說我不是好人呢,這善變的女人!」李魚腹誹了一句,道:「不過,我來長安,是尋找親人的,待我尋到她們,是要搬出褚將軍府的,那時你也不必再留在這裡了。」

    深深道:「無妨!他們搜個三五日,尋不到我下落,也就死心了,到時我再溜走就是。」

    李魚聽到這裡,不覺倒有些同情起她來,忍不住問道:「屆時,你打算去哪裡,離開長安?」

    深深苦起臉來,嘆了口氣:「我從小到大,還從未離開過長安,想想要離開這裡,還真有些怕。可是,那常賤男勢力大得很,我不肯屈從於他,也只好逃亡他鄉了,除非……那個賤男遭了天譴,明兒就死掉!」

    「明兒我去西市單挑,把那個常劍南幹掉!」

    一處客棧裡,羅霸道、紇干承基、楊千葉圍桌而坐,長安黑道有三大梟雄:聶歡、常劍南、張二魚。三人簡單瞭解了一下這三霸的生平經歷,羅霸道便迅速選中了把持長安西市達十年之久的常劍南,決定取而代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20:46
第188章 女人的特權

  大夢誰先覺?

  內室之李魚。

  李魚一覺醒來,耳聽得窗外鳥鳴唧唧,陽光透窗而入,吸一口氣,心田中都是一片馨香,不禁心曠神怡。

  李魚一路跋涉,也是累了,這一夜好睡,迅速恢復了體力,當真是神清氣爽。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剛想挺身坐起,忽然想起外間廳裡還睡了個自告奮勇做小女僕的深深姑娘。

  不用白不用啊,難得當一回大老爺。

  李魚又躺下了,清咳一聲:「嗯~~咳!」

  外間屋沒動靜,待了片刻,李魚喚道:「深深!」

  「……」

  「十八深!」

  「……」

  「馮~~那什麼來著?」

  「……」

  李魚實在忍不住了,騰地一下爬起來,穿著小衣,赤著腳兒走出去,探頭往廳裡一看。陽光透過障子門,已經把客廳照得一片通明,席居上鋪了一床被子,枕上鋪了一片青絲,人……整個兒掩在被子裡面。

  「她也不怕悶死!」

  李魚惡狠狠地說了一句,無奈地嘆了口氣,徑去洗漱、挽髮、著裝……

  等李魚把這一切都做完了,席居上還是鋪了一枕的秀髮,壓根兒看不到她的模樣。

  「這丫頭……不是真的悶死了吧?這要在我屋裡死了個姑娘……」

  李魚有點忐忑,他洗漱的時候也沒特意壓著聲音,沒道理她聽不見啊。

  李魚小心翼翼地湊上去,抬起腳,往那拱起的明顯是屁股的位置踢了一下,沒反應。

  李魚又加了點力,蹬了兩下。

  被子裡傳出「唔」地一聲,深深懶洋洋地說話:「你……哈~~哈欠……你,我睡……」

  「沒死!」

  李魚鬆了口氣,又不禁有些好笑,再看看她的樣子,又不禁搖頭:真是一個另類的奇葩。

  李魚昨兒回來的晚,還沒顧上仔細瞧瞧自己所居的院落,這時便出了門,趿上鞋子,房前屋後的轉悠了兩圈,一畝有餘的面積,雅緻優美,李魚非常滿意。

  等李魚繞回屋前時,恰見兩個家僕提了食盒來送飯,褚大將軍對這位師爺還真是挺上心的。莫看他以武力見長,不大待見文人,那是因為文人也不待見他。如今這李魚可是負責為他出謀劃策、打理文案的師爺,自家大字不識幾個的褚大將軍,對這種讀書人,其實骨子裡是頗為敬畏的。

  「先生醒啦!」

  兩個家僕見到李魚,連忙行禮。

  李魚拉開障子門,讓他二人把飯盒拿進去。深深姑娘依舊撅著屁股睡在席居上,滿室陽光,猶自不醒。

  不過,兩個家僕也不見怪,豪門大戶人家的奴僕,見多識廣,就算此時房中是雲雨之後的一片狼籍,他們也會處變不驚的。

  兩個家僕放輕了聲音,搬過矮几,將食盒打開,各色食物一一上桌,又向李魚欠身一禮:「先生請慢用。」兩人便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李魚面朝庭院盤膝坐定,門外有石有水有花有樹有陽光,望之入眼,可以佐餐。李魚食慾大開,信手掀開一個菜碟的蓋子,不錯,小菜調得色香俱佳,雖說是早餐,以清淡為主,但也是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呼」地一下,被子掀開了。

  深深姑娘眼睛還沒睜開呢,披頭散髮,閉著雙眼,鼻子嗅啊嗅的就轉過身來,往那盤菜前湊了湊,忽地張開了眼睛:「哇!好香!」

  深深趕緊甩開被子,雙手撐著地,盤著腿,屁股一墩一墩地挪到桌前,抓起一雙筷子,迫不及待地又掀開一個菜盤的蓋子,李魚盤膝坐在上首,很清楚地看到,她悄悄嚥了口口水,喉頭咕咚一下。

  「貪吃貪睡不幹活,還是個吃貨……,我究竟撿回個什麼東西啊?」

  李魚扶額,不忍卒睹。

  深深熱情地招呼道:「小郎君,吃啊!」

  李魚聽了心中略感安慰:「還好,至少還懂點禮數。」

  卻聽深深又補充了一句:「你不動筷子,人家怎麼好意思開動。」

  李魚剛剛拈起的筷子一頓,悻悻地挾了口醋芹添進嘴裡,深深馬上就像打開了開關似的,捧起飯碗,一雙筷子跟打字機似的噠噠噠地運動起來。

  李魚捧起飯碗,瞧了瞧她披頭散髮的樣子,實在看不慣,道:「你一個姑娘家,這副樣子……,也好!女為悅己者容,至少可以證明你沒看上我,不用擔心被你粘上!」

  「呵呵,小郎君你想多啦!什麼女為悅己者容,那都是你們男人自以為是。其實我們女人呢,越是在其他女人面前,才越是注意自己的儀表,不想叫人比了下去呢。」

  深深姑娘一面說一面運箸如飛,絲毫沒有影響她進食的速度。

  李魚剜了口冒油的鴨蛋黃,道:「是麼?因為這裡沒有旁的女人,所以你才不在意打扮?」

  深深道:「也不是啦!我邋遢慣了嘛!反正現在又不用登台,捯飭那麼漂亮又賺不來錢花!」

  李魚用力點了點頭:「有道理!真是太有道理了!」

  李魚想了想,道:「一會兒,我就要出門去,恐怕得傍晚才能回來,你……」

  「我就不去了吧!」

  深深滿面堆笑:「小郎君身邊帶個女僕出門,未免不夠威風。再說了,我又不會打扮,帶出去丟了小郎君的臉面。」

  李魚搖了搖頭,對這個偷奸耍滑的小女人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李魚提起筷子想挾菜,這才發現,一共四碟小菜,幾乎已被深深風捲殘雲,李魚大吃一驚,立即加快了挾菜的速度。

  深深發現不妙,馬上挾挾挾挾挾,挾了菜不往嘴裡填,先挾到碗裡,片刻功夫,連菜帶飯堆得冒尖,這才放心大吃起來。李魚只能默默的端起一盤炒薺菜的湯汁拌到飯碗裡……

  李魚本以為這個吃貨又懶又饞全無一絲長處,不料吃罷飯,她倒一下子勤快起來,收拾碗碟,麻利無比。梳洗打扮的過程,雖然比起旁的女人縮減了不只三五倍的時間,捯飭出來,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小模樣兒倒也俊俏伶俐。

  接著進內室幫李魚疊整被縟,不知從哪兒搬來一架梯子爬上去掃塵,窗紙處有破損的地方,小心地貼補完整,畢竟原家搬走有一陣子了,家裡雇來的僕傭灑掃時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等這一切忙完了,她又拿了一塊大毛巾,翹著屁股蹬著雙腿一圈圈地擦起地來,那叫一個勤快。

  李魚終於弄明白了:吃和睡,就是這丫頭的充電過程,只要滿足了這兩點,她就能變成一個全能的家政機器人。

  這具家政機器人沒有胸衣,李魚這地方也不可能給她準備胸衣,所以她上身俯低,屁股抬高,一圈圈地擦地板的時候,由於地心引力的作用,那樣子可真夠瞧的。

  李魚雖然不是一個方正君子,但也不好一直盯著人瞧,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他正打算離開褚府再往司天監走一遭,可剛出屋,就見褚大將軍大步流星地趕進了立雪堂。

  「哈哈哈哈,李先生,昨晚休息的可好哇?」

  褚龍驤咧開大嘴向李魚打招呼,李魚趕緊拱手道:「學生休息的很好!大將軍,您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傳喚一聲,學生去見您就是了。」

  「哎,我老褚家不講那些臭規矩。等皇上散了朝,就要見我的。我怕道路不好走,這就趕去宮裡候著,反正也要經過前院兒,就來看看你。」

  李魚笑道:「原來如此,皇上召見,看來馬上就要有所安排了,恭喜大將軍!」

  褚大將軍道:「是啊,等差使安排下來,咱一個武將,也不用日日上朝陪綁,只是得常往軍營裡跑啦。嘿!咱老褚這一遭兒的奏章是你李先生幫著寫的,比以往的都好,今日見了皇上,皇上一定會誇咱大有長進的。」

  李魚謙遜道:「學生那點舞文弄墨的本領,哪能入得了聖上的法眼,大將軍太過看重了。啊,既然是皇上召見,大將軍還該早點兒去才是,若是延誤了,未免不美!」

  諸龍驤道:「誰說不是,這宅子什麼都好,就是出入太不方便,一百萬貫,著實貴了些。」

  「一百萬貫?」

  深深姑娘赤著一雙雪白的天足,提了一桶污水從屋裡出來,正要趿上高齒木屐,恰聽到這句話,前邊的話她沒聽見,也不曉得這武弁大漢是個什麼人物,只一聽一百萬貫,登時驚呼出聲。

  「一百萬貫?天啦,這也太黑啦!長安居,雖然昂貴,可是價值百萬貫的,也就是王爺公主那麼寥寥幾幢豪宅,就這幢宅子,看它的位置、大小,和院中林泉石洞、亭閣樓榭的用材用料,最多六十來萬貫啊,怎也值不上一百萬貫!」

  褚龍驤一聽這話,登時雙眼一瞪:「啊?哦?你、待、怎~~~講?」

  李魚心裡馬上默默地跟了一句:「哇呀呀呀呀呀……」

  褚龍驤倒沒這般怪叫,而是瞪起雙眼看向深深:「姑娘此言,可是當真?」

  深深奇怪地眨了眨眼:「真的呀!我打小兒就住在長安城,這些行情,我還能不知道?」

  「好!好!好!哈、哈、哈!」

  褚龍驤一張臉登時黑了,見皇上?皇上先等著,老子先去找尉遲恭那個黑炭頭理論理論!

  褚龍驤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深深一臉好奇地看著褚龍驤大步流星的背影:「小郎君,他誰呀!」

  李魚面無表情:「本宅主人,褚大將軍。」

  深深恍然:「哦!褚大將軍,他走那麼快,幹什麼去呀?」

  李魚依舊面無表情:「不出意料的話,找尉遲恭幹仗去了。」

  深深眼珠轉了轉:「這宅子,是尉遲大將軍賣給他的。」

  李魚嘆了口氣:「不然呢?」

  深深楚楚可憐地看向李魚,一臉無辜:「小郎君,這不關我的事吧?」

  李魚點點頭:「從道理上來說,是的!」

  李魚說完,轉身向外就走,片刻功夫,身後踢嗒踢嗒作響,深深趿著一雙高齒木屐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追到李魚身邊,陪著一副甜甜的笑臉兒:「小郎君要出門,身邊哪能沒個侍候的人呢,讓奴奴陪小郎君去吧?」

  李魚奇道:「你不是不想出門嗎?」

  深深讒媚地笑,跟個小奸臣似的:「沒有啦,那都是起床氣惹得禍。人家是女人嘛,改主意很快噠!」
V123210 發表於 2017-7-5 18:52
第189章 東籬下

  李魚帶著深深出了褚府,一上大街,就見人頭攢動,挑擔的、推車的、拉著駱駝的、牽著騾子的,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李魚有過昨天的教訓了,今兒壓根就沒騎馬,想著走過最擁塞的這段路,再雇個驢子騎乘,這些代步工具,在偌大的長安城還是蠻多的。

  兩個人在人群中摩摩擦擦地前行,深深忽然哎呀一聲,往李魚身上一靠,李魚正伸著手,撥開擁擠的行人,就覺肘彎觸到一處軟綿綿的所在,扭頭一看,就見深深姑娘俏臉緋紅,臉上微帶慍意。

  深深輕啐一口,道:「這些『擠神仙』的,忒也討厭!」

  李魚是從利州來的,不管是利州也好,隴西也罷,都沒有這等密集的人口,是以也不曾聽說過「擠神仙」這個詞兒,李魚不禁詫異道:「什麼『擠神仙』?」

  深深悻悻地道:「就是趁著人多,蹭來蹭去佔女人便宜的潑皮啊!」

  李魚向四下看去,果見有幾個漢子,貌似也在急急趕路,但神情舉止與一般急於趕路的人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他們有時不向前走,反而左右晃動,貌似不耐煩前邊的人擋了他的路,實則是這邊碰人一下屁股,那邊拐人一下胸脯兒,不用問,選的當然都是年紀輕、模樣俏的女子。

  李魚恍然,原來公車痴漢、地鐵狂魔古已有之。

  瞧深深姑娘一副不勝其擾的模樣,李魚忍不住好笑,便道:「來,靠近些!」

  李魚張開一條手臂,攏在空中,將深深的身子環於其內,倒也沒有藉機摟緊了她,只管隨著人群向前湧動。那些擠神仙的倒也識趣,見人家有男伴在,而且已經有所提防,便也不再上前揩她的油了。

  褚大將軍選了這幢既挨著西市,又挨著西門的房子,出入不便也就在所難免了。其實大唐甫建的時候,這裡的交通也沒這麼費勁,但這些年江山漸漸穩固,商貿日益發達,這個路口的交通也就成了大問題。

  長安有東市和西市兩市,對應著處於一張大棋盤似的長安城的東西兩城。東市主要是賣奢侈品的,服務於達官貴人上流階層,倒不是說升鬥小民不能去逛東市,問題是:你買不起。

  而西市倒也不能說是平民市場,而應該說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大雜貨場。來自東瀛、高麗、西域、大食、波斯、南洋等諸地諸國的國際客商、來自大唐各地的客商,全都匯聚於此。

  所以,內中固然有大量的低廉商品是面向普通民眾的,但也難說就會有來自異域他鄉的珍奇寶物,所以許多喜歡淘弄寶貝的權貴富有之士,也常往西市來逛。論熱鬧程度,西市是猶在東市之上的。

  僅一個西市,佔地就達一千六百多畝,二百多個行業置於其中,地攤和流動商販不算,僅固定商舖就有四萬多家,這樣一個市場,你想像一下它的規模吧,就算是現代,能有幾個地方,有這樣的規模。

  東市、西市,兩市貨物之全,包羅萬象,完全可以滿足你的一切需要。「買東西」、「買東西」,這句詞兒也就由此誕生了。試想,宅子置於這樣一個龐大商貿中心之旁,怎麼可能不擠。

  李魚饒是性情不算暴躁,懷裡還擁著一個秀色可餐的小姑娘,因為人群的擁擠,虛擁的手臂和身體時不時也能觸碰到那柔軟的身體,算是額外的福利,可是等他擠出人群時,也已心浮氣躁了。

  而這時,深深突然向前一指,吃驚地道:「小郎君,你快看,那個大塊頭!」

  李魚抬頭一看,不由一窘,前邊的竟然是褚龍驤褚大將軍。

  老褚領著十幾個部下,牽著馬兒,明明比李魚早走了半天,居然與他同時擠出路口。

  李魚此時都心浮氣躁了,更遑論褚大將軍了。

  尤其是,褚大將軍原本對宅子內的環境還挺滿意,如今知道尉遲恭坑了他,再從這麼擁塞的路段擠出來,那火氣之烈,簡直能把房子點著。

  一俟擠出人群,褚龍驤立即扳鞍上馬,咆哮一聲:「走也,隨某家,去尋那尉遲恭晦氣!」

  十幾個親兵轟然一喏,紛紛上馬,隨著褚龍驤殺氣騰騰地席捲而去。

  李魚抬了抬手,還未及打招呼,褚大將軍已然跑得不知去向了。

  ************

  東籬下,頗有詩意的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正懸掛在一幢高高的三層酒樓的頂端,鬥大的字,從西市第五大街南面走來,老遠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說是三層,那只是因為建築龐大,從外面看,恰是三層,已然鬥角飛簷,高若凌雲。而實際上,樓上還有第四層,只是它比下面三層範圍小了許多,所以站在地面上看不到。

  這第四層樓閣之中,清水一色的地板,兩排長長的幾案,最上首,一條大漢袒胸露腹,盤膝而坐,肌肉塊壘,十分壯碩。頜下的鬍鬚彷彿一根根鋼針,蓬張駭人。

  其下兩排長几,幾案後盤坐著十幾條大漢,不論高矮胖瘦,俱都是神情彪悍,目光炯然。

  坐在最上首的這個人,就是把持西市達十年之久的常劍南。

  常劍南拈起桌上一張貼子,向眾人揚了揚,貼子封面上赫然兩個大字:戰書!

  常劍南道:「這是一早兒收到的,有個姓羅的,要跟老子單挑!」

  十幾個大漢一待,旋即轟堂大笑。

  「不是吧?這人傻了吧?」

  「還有這麼不怕死的人?」

  「這姓羅的幹嘛的呀?挺有趣的。」

  常劍南威嚴地掃了眾人一笑,笑聲漸歇。

  常劍南道:「我常劍南能雄踞西市十年,靠的是什麼?能打?宋金剛比我能打,在這個位子上隻坐了一年半,就被喬四兒捅死在陰溝裡了。人脈廣?小潘安攀上的可是個公主,在這個位子上隻坐了兩年,就莫名其妙地沒了人影,迄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心眼多?劉三爺人稱小諸葛,心眼夠多吧?在灞水,被人在船上做了手腳,活活淹死了。」

  常劍南把戰書往幾案上一扔:「論勇,我不及宋金剛!論智,我不及劉三爺!論人脈,我不及小潘安!我能在這個位子上穩穩地坐了十年,就憑一個小心、謹慎。這個人敢來向我挑戰,除非他是個瘋子,否則,一定是來者不善!」

  十幾個大漢齊齊抱拳道:「大哥英明!」

  常劍南一揮手:「撒下網去,全力戒備。這個姓羅的,我要叫他來得,去不得!」

  十幾個大漢齊齊翻身,單膝跪地,向常劍南抱拳道:「是!」

  羅霸道頭戴一頂竹笠,踏著一雙高齒木屐,肋下挾了他那口異常沉重的長刀,「嗒、嗒、嗒」,走得極是穩健。

  一襲袍子輕輕搖擺著,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令迎面走來的路人下意識地就避開了去。

  紇幹承基抓著刀柄,刀架在肩上,懶洋洋地跟在羅霸道身邊,這兒掃了眼,那兒看一看,興致勃勃地道:「這西市,還當真繁華。這麼整齊寬闊的道路,咱們都能走迷了兩次路,可見其大!」

  紇幹承基看到路邊一個賣棗兒的,滿滿一袋子紅棗,打開了袋口,晾在陽光下,紅彤彤的彷彿一顆顆瑪瑙,順手便抓了一把,丟了一顆進嘴裡。

  「哎,你這人怎麼不付錢吶!」小販一看急了。

  紇幹承基把眼一瞪:「給錢?給什麼錢?從今天起,這西市,就是大爺我罩的!」

  那小販嚇了一跳,瞧瞧他模樣,再看看神秘大俠一般造型的羅霸道,也不曉得這兩個人是什麼來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紇幹承基扭頭一瞧,羅霸道「嗒嗒嗒」地穩步前行,已經走出好遠,急忙快步追上去,抬頭看看天,奇怪地道:「我說大哥,今兒太陽不烈啊,你戴竹笠做啥。」

  羅霸道挾著刀,「嗒嗒嗒」地向前穩步走著,目光劍一般貼著笠沿兒筆直地射向前方,沉聲道:「就你話多,這叫氣勢,懂嗎?咱們倆現在不是馬匪了,要控制西市,光靠打打殺殺不行,得立威。這叫先聲奪人,懂?」

  紇幹承基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兒,目光一轉,忽又瞧見路旁有個賣飲品的。小杯中羊酪純白如玉,上邊還放了一片薄荷,顏色喜人,便上前端起兩杯,把眼一瞪,道:「看什麼看,從今天起,這西市,就是大爺我罩的!」

  紇幹承基拿了羊酪回來,嘗了一口,眉開眼笑,忙把另一杯遞給羅霸道:「大哥,你嘗嘗,味道不錯!」

  羅霸道挾著刀,舔了一口羊酷,眉鋒頓時一軒:「嗯!真不錯!做得地道!」

  紇幹承基肩頭扛刀,晃著膀子,道:「酸酸的,甜甜的,奶香濃鬱,好手藝!」

  羅霸道和紇幹承基一手拿了一杯羊酷,一邊舔著,一向那「東籬下」走去,之前醞釀良久的所謂霸氣蕩然無存,而二人卻猶自不知。

  兩個人走得大搖大擺,全然沒有注意到那賣羊酪的瑟縮一退後,眸中露出的一絲詭譎之色。

  此去「東籬下」,是去採菊還是被暴菊,看起來殊難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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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