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312
V123210 發表於 2017-8-8 18:08
逍遙遊 第220章大人物

  西市之虎挾一身風雷,氣勢洶洶而來,李魚只對他說了幾句話,亮了幾份文書,又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一場大風波竟爾就煙消雲散了。

  康班主未曾看到文書上的名字,對李魚如此霸氣地趕走饒耿又驚又喜,上前對李魚道:「小魚兒,你這用了什麼手……」

  話猶未了,康班主就覺耳畔生風,「呼」地一聲,胳膊肘就被帶了一下。他正邁步前行,一腳懸空,身形不穩,吃這一撞,登時一個趔趄,閃出幾步,這才站住。

  康班主扭頭一看,就見靜靜站在李魚面前,臉色酡紅,兩眼發光,語無倫次地道:「小魚……啊!不是,小郎君,真是好生厲害。坊正那班人在這坊間那就是橫著走的。不是不是,這人比我們坊正還厲害的,在我們園子,惹不起……」

  問題是她不只說得語速急促、顛三倒四,兩隻手還微蜷於胸前,一副隨時要撲出去的模樣,事實上她腳後跟微微地踮著,身形微微向前聳動,還真是一副隨時撲出去的模樣,只是理智猶存,未敢造次。

  丟人吶!

  十八深和蛇骨靜是駐園藝人,外來的,不是康班主的兒徒,更不是他的女兒,但此時康班主卻有種呵護備至、精心侍弄大的小白菜,上趕著要去被豬拱的鬱悶。

  「咳!好啦好啦,你這丫頭,有點深沉行不行?」

  康班主拉開彷彿一頭髮情的小雌獸似的靜靜,對李魚笑道:「從小在園子裡生活,就會鑽來鑽去、彎來折去的小東西,沒見過世面,讓你見笑了。」

  李魚頭回享受明星待遇,有小迷妹崇拜,結果就被康班主給打斷了,心中頗感遺憾,面上還得很是淡然,微笑道:「靜姑娘率性活潑,很不錯的。」

  *********

  饒耿悻悻地走出勾欄院,怒氣衝衝地往外走,眾打手都灰溜溜地跟在後面。

  路上行人瞧他一行人神色不善,遠遠的就紛紛避開。只有一個不開眼的走到近處才發現不妥,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迎面就是一隻大腳飛來,砰地一聲正中小腹,疼得他哀嚎一聲,抱著肚子倒地亂滾。

  饒耿也不說話,收回腳,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兩個跟在身後的打手互相看看,急忙追了上去。

  這兩人一個叫麥晨,一個叫榮旭,都是饒耿的心腹。麥晨上前道:「大哥,咱們這就回了?」

  榮旭道:「這要傳開來,大哥您在道上還怎麼混吶。」

  饒耿咬著牙根兒冷笑:「你們懂個屁!那人上邊通著天呢,不管是長孫無忌,還是尉遲恭、程咬金,又或者是那個褚龍驤,哪個是好惹的?他們伸出一根小手指頭,就能把咱們輾死。 」

  麥晨悻悻然道:「那人別是裝腔作勢地唬弄咱們吧?我就不信了,那些大人物,有閒心理會咱們這坊間之事?」

  饒耿道:「你懂個屁!人家需要親自理會麼?那小子無疑是認得這等大人物的。只消進幾句話,那些大人物哼哈幾聲,你還怕六扇門、京兆府不上趕著出手巴結?」

  榮旭恨聲道:「大哥,話是這麼個理兒,可我就是不甘心!」

  饒耿其實也是一肚子火,被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不煩躁,忍不住停下腳步,咆哮道:「閉嘴!老子怎麼做事,需要你們教?常爺說過,謹慎駛得萬年船,常爺不及你們兩個夯貨高明?」

  榮旭和麥晨被饒耿噴了一臉唾沫星子,也不敢擦,只能乾笑應對。

  饒耿憤憤然一拂袖子,抬眼一望,路左一座青樓,只是未至黃昏,不是生意最火的時候,門口尚顯冷清。饒耿抬腿就走了進去,臉上帶著一座「五指山」,徑去找姑娘洩火去了。

  榮旭和麥晨帶著一班手下垂頭喪氣地往回走,步伐比起剛才已然慢了許多。

  路旁蘇有道手下的兩個人對視一眼,相互耳語幾句,就快趕幾步,藉其他行人為掩護,迅速繞到了他們的前面,然後放慢了腳步。

  「張兄,剛剛西市之虎饒大爺的事,你看到了麼?」

  榮旭和麥晨一聽二人說話,臉色一獰,登時放慢了腳步。只要這兩人稍有不遜之語,兩人的一腔羞怒,就得發洩在他們身上。

  那被稱為張兄的道:「也不曉得那人是什麼身份,居然讓饒大爺偃旗息鼓了,實在令人稱奇。」

  另一人道:「想必是官府就算中人吧,要不然,就憑饒大爺和他手下那些好漢,放眼長安城,那都是橫著走的英雄豪傑,誰敢招惹?」

  榮旭和麥晨聽了,臉色登時和緩了許多。當面恭維的不算什麼,這種背後言論還能對他們讚許有加,心裡熨貼許多。

  張兄笑道:「若論打,這些好漢我是服氣的,可惜,沒腦子!」

  麥晨臉色一厲,舉步就要上前,卻被榮旭一把拉住,向他搖一搖頭,噙著冷笑尾隨其後,倒想聽聽這人還要再說些什麼。

  張兄道:「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啊,可惜了這些豪傑,明明一身的本領,就憑人家一個官身,就壓得他們束手無策了?」

  那另一人道:「張兄,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既是官府就算中人,人家還能有什麼辦法?」

  張兄冷笑一聲道:「如果是我,就派幾個兄弟混進那院子,放上兩把火,引起混亂,就那屋捨之簡陋,必然倒塌,屋榻火起,滿園的百姓必然驚慌逃跑,發生踩踏。那姓康的連園子都沒了,我這口氣出不出得?」

  另一人翹起大拇指道:「妙啊!當真妙計!不過,這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些?」

  張兄道:「人活一口氣,今天被人這麼打臉,不找回這場子,以後還怎麼混?」

  另一人道:「只是,雙方剛剛發生糾葛,人家不會懷疑到是有人做手腳嗎?」

  張兄道:「他們管理不善,引起火災,傷了百姓,這是明擺著的。只要手腳麻利些,不落把柄,官府就算 官府就算就算有所懷疑,能耐我何?咱還就要叫大家知道,就是我幹的,可你沒證據,你咬我啊?官府就算?官府就算這把刀,到時就是幫我砍人的!」

  另一人讚道:「你夠狠!」

  張兄得意地道:「人不狠,站不穩吶!」

  麥晨和榮旭站住了,眼望那二人交頭接耳而去,麥晨望向榮旭,兩眼放光。

  麥晨道:「老榮,咱們這腦袋,真跟榆木疙瘩差不多啊!」

  榮旭微微沉吟,緩緩地道:「這法子,貌似還真可行。咱們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想個週…… 」

  麥晨道:「還想個屁啊,若是隔了兩天,他那園子才出事,誰還想得到是咱們的手段,又如何顯得出咱們的威風?你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榮旭眉頭一皺,道:「那咱們要不要回去找饒大哥商量一下?」

  麥晨道:「事事都得饒大哥操心,還要咱們幹什麼?再說了,咱們常爺諢號是啥?『神龜壽』啊,耐忍的很,饒大哥當年何等樣一條好漢,讓常爺調教的都快成佛了,你若問他,等他再拿定主意,嘿……」

  那年代,龜還是四靈之一,乃是神獸,以龍、鳳、麒麟和龜喻人,都是贊語,並非罵人,所以「神龜壽」這個綽號,常劍南這些手下才可以信口說來。

  榮旭猶自有些猶豫,道:「可是……」

  麥晨已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往回走,道:「別可是了,只要手腳乾淨,沒有把柄,官府就算拿咱們毫無辦法,咱們還能揚出威名,再打拚十年,說不定也是八柱中爺字號人物,哈哈……」

  麥晨一面說,一面拉著榮旭,領著那班打手折身走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8-8 18:08
第221章 最風雅的事

    李魚帶著康班主、劉老大和華林、靜靜來到褚龍驤府。

    此時的褚府已經過了喪期,家主守孝,所以大門都封閉了,門前一片冷清。

    李魚等人從角門進去,領著他們徑直奔向蘇有道的住處。

    李魚現在把自己的住處讓給了蘇有道,就是一進府門右轉,那幢優雅嫻靜的院落。

    剛到月亮門口,就見院中一道倩影,坐著個石凳,纖腰如折,體態窈窕,背對著月亮門兒,手臂優雅地擺動,不知在做些什麼。一瞧那背影,除了劉老大和華林,其他三人就已認出這人身份。

    靜靜歡呼一聲:「深深姐!」

    「靜靜?」

    深深還未回頭,只聽聲音就歡喜地跳了起來,兩姊妹雀躍地擁抱在一起,歡喜得直蹦。

    「你怎麼找到我的?啊!是小郎君!」

    「深深姐,我都擔心死你了,沒想到你居然在這裡享福,也不告訴我一聲,真沒良心。」

    李魚走過去,往深深身前瞄了一眼,石凳前是一張石桌,石桌上擺著五六本書,其中一本正翻開著。李魚詫異地問:「深深,你不是不識字嗎,居然看書?」

    李魚伸手去拿書:「這上面又有沒有畫。」

    「別亂動!」深深趕緊放開靜靜,緊張地按住書頁:「蘇先生讓我曬書呢,可別翻亂了。」

    康班主翻了個白眼兒,道:「曬書跟翻亂了有什麼關係?」

    深深認真地道:「蘇先生說,曬書,可是很風雅的事呢。要平心靜氣,神情專注,舉止優雅。翻一頁,捱個一盞茶的功夫,便再翻一頁,要讓陽光均勻地照在每一頁紙上,曬去潮氣,灑去蠹蟲……」

    康班主又是一個大大的白眼兒:「這是哪個白……」

    李魚一把拉住康班主:「來來來,讓她們小姐們聊著,咱們去見見蘇先生。」

    李魚拉了康班主就走,一邊走一邊小聲道:「深深那性子,你該比我清楚。蘇先生怎麼受得了她,定是想了這個法子,打發她出來,免得在身邊聒噪,擾得他不得清靜。看破,莫說破啊。」

    康班主撫了撫及胸的長鬍子,乜了李魚一眼,微笑起來:「呵呵,魚兒,你真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吶。」

    劉老大和華林已經跟了上來,聽到這句,劉老大忍不住嘆氣道:「有甚麼用呢?九月九就開刀問斬,一命嗚呼了。跟女人浪費什麼功夫!」

    康班主為之一窒,對李魚道:「煞風景者,莫有及此人者!」

    劉老大茫然地問華林:「我說錯話了嗎?」

    華林忍笑地道:「你說對過話麼?」

    這時節,屋中書室內,一個年輕人正向蘇有道匯報著他們誘引饒耿的人如何整治道德坊勾欄院。蘇有道聽了雙眼微微一眯,又想了一想,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

    他剛說到這裡,語氣忽然一頓,耳聽得外邊腳步聲響,緊跟著李魚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蘇先生,正在忙嗎?」

    蘇有道向那年輕人擺擺手,起身走了出去,那年輕人馬上尾隨其後。

    蘇有道漫步出了書室,見李魚帶了幾個人正站在廳中,便微笑拱手道:「小郎君回來啦?」

    李魚道:「有勞先生了。我為先生引介一下。」

    李魚將劉雲濤、康班主和華林引見給蘇有道,旁邊那年輕人窺個空隙,欠身道:「先生,那我這就告辭了。」

    蘇有道點點頭,那人便退了出去。

    李魚也未多想,只道這人是蘇有道請來的幫閒,心中愈發地過意不去,便道:「我們是陪深深的表妹來看她的,一會兒,要擇一酒家小酌幾杯,先生這些時日辛苦了,不妨一起?」

    蘇有道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卻又微笑起來:「好啊!我瞧諸位,都是意氣男兒,彼此一見投契,正想與諸位攀交一番。我知道有家酒樓,菜品味道極佳,今日我做東……」

    他還沒說完,李魚已打斷他的話道:「使不得,使不得。地方你找,帳嘛,一定得我來付。」

    蘇有道笑道:「那兒距此遠了些,但菜品酒品,風味絕佳。咱們不妨即刻出發。」

    蘇有道說著,與眾人便往外走。李魚道:「長安我不熟,只有康班主是本地人,只是整日裡忙於勾欄園中營生,怕也不知此等妙處。」

    蘇有道忽地想起一事,不禁佇足,道:「啊!對了,小郎君,你原說深深姑娘要在此小住幾日,卻不知何時會帶她離開啊?」

    李魚一怔,道:「怎麼,可是有甚不妥?」

    蘇有道苦笑道:「倒也無甚不妥。說起來,深深姑娘蠻可愛的,青春活潑,單純開朗,只是性情秉性與蘇某相去甚遠。雖說深深姑娘照顧蘇某起居甚為熱心,其實反倒諸多不便……」

    康班主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難為蘇先生了,居然說的這麼委婉。那丫頭,我最熟悉不過了,經常是越幫越忙,總幫倒忙。先生讓她出去曬書,怕也是實在煩不勝煩,再想出的主意吧?哈哈,旁人是一本本地擺開了曬,她是一頁一頁地曬,還以為這是風雅。這個缺心眼兒的傻丫頭……」

    大廳外面,隔了一道紙糊的障子門兒,十八深和蛇骨靜正貼著門兒站著,側耳傾聽廳中動靜。

    深深本來滿面笑容,聽到這番話,心中好不難過。

    她一直以為蘇先生是看重她,才把最重要的事情交給她去做。曬書,一頁頁地曬,原來……她只是一個傻瓜。

    深深的臉蛋兒火辣辣的,羞得恨不得找道地縫鑽進去。

    她那又難過、又羞窘的模樣兒,靜靜看在眼裡,平時和她打趣慣了的人,都沒敢多說話。房中談笑聲還在繼續,深深已經躡手躡腳地走開了,走到石桌旁,猛地抓起一本書,就要扔到旁邊的池水中。

    靜靜一臉緊張:「姐,書很貴的!」

    深深馬上洩氣地放下書,眼淚汪汪地看向靜靜:「我是不是真的很討人厭啊?」

    靜靜納罕地道:「不會吧,園子裡的人都說咱們姐兒倆很可愛,特討人喜歡,總能逗大家開心,只要有了咱們姐兒倆,就別擔心不熱鬧……」

    深深洩氣地道:「你是說咱們六歲時候的事嗎?」

    靜靜不服氣地道:「也不是啊,現在也有人這麼說。」

    深深摸挲著下巴,沉思地想:「所以,我開始懷疑,小時候這麼說咱們,是真誇,長大以後……」

    靜靜眨眨眼睛,道:「同樣一句話,長大以後再說,就不對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兩人都慢慢低下了頭,陷入沉思狀態。

    李魚和蘇有道等人從廳裡走了出來。

    正低頭反思的兩位姑娘馬上抬起了頭,臉上迅速漾滿了燦爛陽光的笑,甜美的很,一如她們不管受了多少羞辱、有著多少苦難,但是一登上戲台,卻都能迅速拿出無比甜美可愛的笑臉……

    出了坊門上了大街,蘇有道就叫人雇了兩輛大車來,加上李魚他們來時乘坐的那輛,一共三輛車,李魚與蘇有道共乘一輛,康班主和華林、劉雲濤共乘一輛,深深靜靜兩姐妹共乘一輛,向北而去。

    蘇有道選的這家店著實不近,居然在修真坊。整個長安城最西北角處,距長安城北門光化門很近,再往右拐,就到玄武門了。

    而道德坊卻在長安城的最南面,一南一北,相去八十里……
V123210 發表於 2017-8-9 19:12
第222章先下手為強

  褚龍驤正在守孝,依照古禮,他應該在墳前結廬守孝,當今時代,已經不需要如此拘泥,但是閉門不出,不會客、不娛樂、不做事,只在後宅家中守孝卻還是要遵守的。

  尤其是對他這種大人物來說,孝道必須得沒有瑕疵,否則隨時都能變成對手攻訐他的武器。因為這一樁,李魚也不好帶著這些人往後宅裡去見他,直接就出了褚府。

  車行轆轆,坐在最後一輛車上,俏若並蒂蓮花的深深靜靜兩位姑娘悄悄耳語起來。

  一個十六七,一個十七八,俱都是未過雙十年華的姑娘,哪裡耐得住寂寞冷清,一會兒話匣子就打開了。更何況這對小姐妹是天生的樂天派,她們也有喜怒哀樂,也有六慾七情,但是負面的東西總能以最快的時間調整過來。

  活在當下,快樂地活著,這是她們這些本就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自然而然地形成的一種能力。若非如此,不等成年,她們早就因為一重重的抑鬱而香消玉殞了,悲春傷秋,那是不愁吃穿閒得蛋疼且又自詡才女的大家閨秀的專利。

  「姐,你……喜歡那個賈道義吧?」

  「啐!人家叫蘇有道!名字都說錯!」

  「嗯嗯,反正是指他,你喜歡那個姓蘇的?」

  「咋?不行啊?」

  「行~,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唄。」

  「你……」

  深深眉梢一挑,忽又轉作黯然,幽幽一嘆:「說起來,是我痴心枉想了。似你我這等人,怎麼配得上好人家,將來咱們又能走向何方?」

  深深往車欄上倚了倚,痴痴想了一陣。她的問話觸動了靜靜的心事,一時間一對女孩兒家都沒了聲音。

  若換作兩年前,兩女對未來也沒有那麼多的擔憂,可是隨著年齡漸長,她們不能不考慮自己的終身了,而在這個時代,女孩兒家的終身,也就是她們的未來,她們豈能不有所擔憂。

  她們待過兩個勾欄園,從勾欄園的前輩們的經歷來看,大多數女子,最終的歸宿就是嫁給了朝夕相處的園中男子,漸漸從台前轉至幕後,生兒育女,含辛菇苦地生活下去。

  像園子裡賣冷淘麵條的龐婆婆,誰能想得到,五十年前,她是長安城裡最有名的繩技高手,一手繩技出神入化,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隨著年齡增長,技藝表演者的藝術生命尤其短暫,她輝煌了八年,然後退居幕後,在班主的安排下調教新人,再後來,就徹底離開了這個圈子,開始賣起了麵條,直到如今……

  這種生活,也許對龐婆婆來說,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雖然偶爾和晚輩說起她年輕時的風光,她的眼睛裡還是會放出閃閃的光來。但在正當青春年少的深深和靜靜看來,卻有著無比的恐慌。

  另一種比較幸運的一些女孩子,因為姿色出眾,得以跳出勾欄園,成為大商賈或者權貴之人的妾室小星。只要安份守己,大多倒也一生無憂,但那種機遇,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兩個姑娘都在幻想著自己的未來,可她們的未來都似籠在一團迷霧之中,永遠也看不清。思來想去,怎也跳不出前人已經走過的路。

  靜靜不禁輕輕嘆了口氣,道:「那蘇先生有文采,又懂得製傘,有一技傍身,養家不成問題,人嘛,卻也不難看,阿姐打他主意,也是理所當然。可惜,人家顯然不喜歡阿姐呢。」

  靜靜悄悄瞟了一眼被她說的黯然神傷的深深,道:「阿姐沒想過李魚麼?我看這小郎君年少多金,還交通著許多權貴,是個更有本事的男人,何嘗不是一個良配?」

  深深欲待否認,遲疑了一下,對自己的妹妹,還是說了實話,微微臉紅地道:「也……也不是未曾想過。不過,他那麼年輕,未來不知道還要經歷多少誘惑,心無定性,若真跟了他,天曉得他會不會憐愛兩載,便把我棄如敝履?蘇先生年長的多,應該……應該更懂得疼人吧。」

  靜靜嘆了口氣,道:「可是,蘇先生現在就不喜歡你呢,連兩載都談不上。你真不考慮李魚郎君麼?」

  深深歪著頭想想,也為自己的失策 暗暗懊惱。不過,像她這等身份,哪有可能不慮及現實,只管追求浪漫天真的愛情的道理?結果反而因此錯失了一段機緣,如今再想回頭,終究還有一分少女的矜持,如何拉得下臉子。

  深深便搖了搖頭:「好馬不吃回頭草,我不做此想了。」

  靜靜鬆了口氣,輕拍胸口道:「好擔心阿姐尚存此心。你是我的親姐姐,從小相依為命的,妹妹斷然不能與你相爭。既然你不想動他主意,那我就放心了。」

  深深一待,詫異地看著靜靜:「你……是想?」

  靜靜瞇了瞇眼睛,扮出一副狡詐模樣:「長安城裡,不乏多金少年,權貴子弟。但是我有機緣結識親近的,能有幾人?如今人家正是含苞的花兒,最是青春年少時刻,容易撩他情動,錯過這個機緣,恐怕賣冷淘麵條的龐婆婆,就是我的前程……」

  想到繫著一個圍裙、整天站在麵板前揉麵,拿個爪籬撈麵,蒸氣熏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時不時還得吼罵幾聲蹲在一旁拉粑粑的小孫兒的龐婆婆,靜靜不禁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

  她握著粉拳,呲著一口小白牙,給自己打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天予不取,天誅地滅!正所謂,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紙!我一定要厚著臉皮、極度無恥、不要自尊、死纏亂打,不把他追到手,誓不罷休!」

  深深瞪著靜靜,心裡極其的不舒服,忍不住潑冷水道:「人家有娘子的,你還見過一面,就是那回來咱們園子的吉祥。」

  靜靜一臉驚詫地看向深深:「那有什麼關係?我又沒想做他娘子。憑我身份,想做人家的正室,婆家哪裡容得下我?你說吉祥,啊!那位吉祥姐姐就是李魚郎君的妻子嗎?那太好了!」

  靜靜喜不自勝,眉開眼笑地道:「那位吉祥姐姐人很好的。李郎君也是個心軟的善人,若能進了這樣人家,定然不會被大婦欺負。就是他了,靜靜啊靜靜,不要臉的你,一定會成功的,哇哈哈哈……」

  說到得意處,靜靜忘形地大笑起來 來,深深看著她,大腿肌肉倏地彈跳了幾下,強自被她抑制住了一腳把靜靜踢下車去的衝動,只是卻不明白,這是因為阿妹的「不要臉」,還是因為懊悔於自己的有眼無珠……

  可惜深深和靜靜都不知道李魚也是九月九的那批待斃之囚,否則深深這一盆冷水,恐怕立刻就得當頭潑下了。

  靜靜那聲得意的大笑起來,是完全沒有掩飾的,坐在前面兩車上的人都聽到了。

  第二輛車上的華林、劉雲濤和康班主正在聊著各自被釋出大牢後的經歷,唏噓嘆息,不勝淒涼,忽然聽到靜靜姑娘猖狂地大笑起來,康班主不禁回頭看了看,納罕地道:「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又做什麼白日夢了?」

  最前面車上,李魚和蘇有道也正在聊天。

  李魚拐彎抹腳地,剛剛說起希望蘇有道能代替他,充作褚龍驤的幕僚。

  蘇有道一聽,其實頗為意動,但轉念一想,又頓時否決了這個念頭。

  他不是要造皇帝的反,而是要為他的主子造勢。這種情況下,軍方重要人物牽扯其中,作用只會適得其反,一旦被皇帝有所察覺,反而壞事。

  而如果真要造反,效仿玄武門之變,那就得有自己的心腹之人掌握兵權,只做人家一個幕僚並無作用。

  他是他所扶持的那個人手下第一謀士,隱匿於市井之間,才能不引人注目,也不至於為他的主公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如果留在褚將軍府,徒增許多纏身的俗務,對他並無什麼助益。至於褚府幕僚這一便利身份能給他的,他早就擁有了。

  想到這裡,蘇有道不禁莞爾道:「多謝小郎君抬愛。蘇某如今悠遊自在,生活也還安逸。替小郎君打理褚府事宜,隻圖賺個小利,同時也是因為未曾接觸過如此權貴,心存幾分好奇。若是為人幕僚,不得自由,卻非蘇某所願了。」

  蘇有道這話倒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那時的製傘業比不得後世,傘不是很普及、很便宜的一種商品,平常人家雨天出門的主要用具還是蓑衣呢,傘價錢不菲,能掌握製傘技藝的匠人也不多,收入確實頗豐,尤其是在長安這樣的大城市。

  人各有志,李魚聽他如此一說,卻也不好再勸,只是感覺有些對不住褚龍驤,只好惋惜地嘆一口氣,道:「既如此,我……」

  他剛說到這裡,靜靜「猖狂」的笑聲就傳了過來,李魚並未聽出是誰在笑,說到熟悉,他對深深,要比靜靜熟悉很多,頓時以為是她,不禁失笑道:「這丫頭,瘋瘋顛顛的又做什麼,女孩兒家要笑不露齒,行不搖裙嘛,她……」

  李魚剛說到這裡,忽然想到龍作作和吉祥,貌似他的女人就沒有一個這樣的小淑女啊,吉祥多少還沾點邊,作作那潑辣勁兒……

  這一想到龍作作,他就想到了作作和他約定的歸期。依照約定的歸期,他這時差不多也該上路了,可他在長安城裡還千頭萬緒,沒個著落呢,那丫頭在隴右等著,若久不見他歸去,只怕又要生出一番是非。

  蘇有道見他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對一位姑娘評頭論足,不禁撫鬚微笑:「深深姑娘不矯情、不做作,率直可愛,其實蠻不錯的。小郎君不考慮一下?」

  李魚心想,虧得我和吉祥定情在先,作作才捏著鼻子忍了。也虧得我在西北不得落腳之地,龍家寨是最好的去處,吉祥才不情不願地認了。就這兩頭,都不知費了多少氣力才擺平,再加一個情商欠費的吉祥,那可不得寧日了。

  李魚便打趣地笑道:「我欲為蘇先生謀一份營生,蘇先生卻為我的家室操起了心。你我二人,這都是天生喜歡為別人操心的命啊。」

  蘇有道大笑起來:「說起來,還是一見如故的原因,否則的話,以蘇某恬淡性情,還真懶得為他人操心。」

  李魚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倒要多謝蘇兄了。 」

  蘇有道目光一閃,微笑道:「既然你我如此投緣,何不結為異姓兄弟?」

  李魚心中微微一頓,他倒不介意有個結義兄弟,而且與這蘇有道相處融洽,與他交談如沐春風,真若結為異姓兄弟,也沒什麼顧忌。

  只是一想到自己還有幾個月就該一命嗚呼了,古人於結義是很看重的,若是被他知道此事,豈不令他誤會自己是為了託付家人,這才有意結拜?

  如果自己攜帶家人,成功逃脫,被他知道,難免也要心生鄙視,再來個割袍斷義什麼的,那也是自討沒趣。

  只是人家正殷殷望來,又不便說出這些理由,若是貿然拒絕,難免又要讓蘇有道覺得是自作多情,高攀他了。

  為難處,李魚忽地情急智生,笑著向前方一指,道:「緣份這東西,玄妙莫測,摸不著,看不見,卻實實地存在著。在下也想知道,是否與蘇兄有這個緣份。你看前方,行人已稀,道路偏僻,莫如你我打一個賭。」

  蘇有道好奇地問道:「打什麼賭?」

  李魚道:「你我經過前方那個路口時,若是忽有行人自旁路而來,與你我相遇,人數且不比你我這隊伍更少,那就是天意令你我結為兄弟,你看如何?」

  這裡是長安城的西北角,北面是宮城所在地,到了北面,行人本就極少了,而西北角人就更少。修真坊雖也被化作一坊,但是這裡住戶極少,方才經過的坊中就有許多空地闢成了菜地甚至種了莊稼,再往前去就更加荒涼了。

  他們一共三輛車,加上車伕一共十人,若想有人來,而且是一隊人馬,人數超過他們,在這偏僻地帶偶爾也是有的,但得恰在他們抵達路口時出現,這種概率實在是微乎其微,如果真的有,那只能說是天意了。

  蘇有道一聽,就知道他是在委婉地拒絕,是以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麼了。

  車隊繼續前行,車輪轆轆,眼看將至路口,前方還是一片安靜,蘇有道為了擺脫尷尬,便對李魚笑道:「哈!看來你我緣份未……」

  他剛說到這兒,就聽馬蹄急驟,馬嘶蕭蕭,一隊人馬,俱著騎裝,弓在背,劍在腰,從左側路口急急馳了出來,瞧那裝扮模樣,似乎是出門狩獵,剛剛歸來,不少騎士馬背上還搭著些飛禽走獸。

  不用數了,隻乍一看,就知道這些人至少二三十,遠超十人了。

  李魚和蘇有道都有些驚奇,李魚驚笑道:「哈,天意當真難測,這……」

  他剛說到這裡,忽地瞪大了眼睛,以致都忽略了一旁蘇有道的表情。

  前方那隊騎士中間,簇擁著一個少年、一個少女,就在他們身後,錯開大半個馬身,赫然有兩名馬股上搭的獵物最多的漢子,一個魁梧,一個俊俏,李魚都認得。

  羅一刀,

  紇幹承基!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0 20:42
第223章此禍水也

  那一行人也看到了李魚這些人人,雙方一個乘車,一個騎馬,卻是殊途同歸,都是往修真坊行去。

  李魚看到了羅霸道和紇幹承基,這兩人自然也看到了李魚,但是這兩個人一分一毫的吃驚都沒露出來,淡定地一瞟,就扭過了頭去,看得李魚忍俊不禁:「這兩個夯貨,長進了啊,往日裡飛揚跋扈喳喳呼呼的大盜面孔幾乎全然不見了。」

  不過,李魚可不相信兩人就能這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對於他們此時的身份,未免就有些好奇。尤其是那對少年男女明明就是受他們保護的,對這對少年少女也就多了幾分好奇。只是人家可沒有對他太過關注,此時已然撥馬,走在了他們的前面。

  進了修真坊,此處雖也算是一個「小區」,但已極是荒涼,屋捨極少,田園土地居多,若是擱在後世,反而這樣的地方才算是高檔小區,環境優雅,綠植豐富,在當今時代,富有人家要嘛去城中繁華街道,要嘛乾脆就去曲池等風景名勝,對於這田園風光就未必很在乎了。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田園式的坊中,卻有一家酒樓,極享盛譽。

  酒香不怕巷子深,在這裡得到了充分體現,所恃者無他,烹調美味而已。

  一進那田園式的院門兒,就是充滿田園風光的一片池塘園落,比起繁華市區的假山池水,此地的曲水園林,卻是極盡天然。波光粼粼,荷花半塘,還有幾名胡姬在園中玩耍。

  摘蓮拋水上,郎意在浮花。

  既有美女,怎麼可能沒有男人,男人可是酒樓業的最大消費者。

  所以這些被酒店高薪聘請來的美貌胡姬身旁,就有些小蜜蜂兒似的男人,或含笑觀其體態行止,或湊近了去耳鬢廝磨,郎情妾意,相映成趣。

  園林中足夠寬敞,所以也不必下車步行,就這樣一路行去,駛於柳林之下,又走了一里多地,才見一座紅樓,掩映翠林之中。

  門前寬敞處已經停了幾十匹馬,正有店中小廝搬來豆餅、馬草、提來飲水,飼弄這些馬匹,馬背上的獵物少了許多,看來是方才所遇的獵手趁著新鮮,就讓店家給烹成野味了。

  偌大一個酒店,有些漢代風韻,極寬大的一個廳,中間是舞台,其餘八方以八卦方位切割成八個大的包間,此時店中已有三四處大包間坐滿了人。此處店家隻走上層路線,可不是薄利多銷的大眾店,所以客人身份都不低,進入其中,自然也少有酒醉喧嘩者。

  李魚一看,就知道這酒店檔次不低,不禁心中一動,雖說做製傘匠收入不菲,可也不可能來此處消費,這蘇先生……

  李魚剛想到這裡,蘇有道已然回首笑道:「曾有一位大貴人,以珊瑚為柄,玳瑁為飾,上好鮫紗為布,製作過一柄價值連城的好傘。我足足耗時七個月,才把此傘完成,主人極是滿意,曾攜我來此飲酒,並廣邀好友,炫示其寶傘。今日還是第二日來,借了你的光啊,哈哈……」

  李魚一聽,這才解了心中疑惑。卻是故意苦笑道:「聽說我作東,先生倒是真不客氣,看來這次,我要大出血了。」

  蘇有道笑道:「還要一口一個蘇先生?可記得你我方才的賭約?」

  蛇骨靜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的好奇:「打賭,你們賭了什麼?」

  李魚瞟她一眼,道:「我們打賭,這一餐是否要費百金以上,若是貴了,就把你抵在店裡。」

  靜靜一聽就急了,脹.紅了臉道:「為什麼要把我抵在店裡,我又不是你的人?啊!康師傅……」

  靜靜馬上又轉向康班主:「康師傅,我跟園子裡簽的可不是賣身契,你也不能做主把我賣掉呀。」

  康班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對李魚道: 「我就說她傻吧,你看看……」

  靜靜氣憤地道:「我就算傻,你也不能把我賣掉啊!」

  劉雲濤實在忍不住了,道:「魚兒明明跟你開個玩笑,你這姑娘,怎麼這麼蠢。」

  靜靜瞪了他一眼,道:「你才蠢!我 配合小郎君一下嘛,要不然這麼冷的笑話,大家怎麼笑得起來。」

  此言一出,眾人果然失笑。

  靜靜趁機湊近了李魚,一副天真模樣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甜甜地道:「要把人家賣進酒坊,人家才不願意呢。不過小郎君要是肯買下人家,那人家就自賣自身,也心甘情願。」

  這番話半真半假的,也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但她臉兒紅紅,眉眼含俏,此時神情卻是說不出的可愛。

  深深咳嗽一聲,道:「好啦!你這丫頭,又戲弄人家。看店家都等候好久了。」說著便上前一步,略顯嗔怪地打落了表妹的手臂。

  此間店家居然是個鬍鬚彎曲如上弦月的胡人,眾人剛一進店,他就親自迎了上來,見眾人正在說笑,便在一旁站定,含笑等待,不曾露出半分不耐煩的神色。眾人說到有趣處,他還配合地笑了幾聲,甚是知趣。

  此時聽深深姑娘說到他,此人才撫胸含笑施禮:「歡迎各位貴人駕臨小店,小人是本店的店主,名叫宇文長安,諸位貴人叫我長安就好。」

  華林一聽嚇了一跳,道:「你叫宇文長安?隋時宇文成都是你什麼人?」

  那胡人摸了摸翹曲的鬍子,怡然笑道:「你看我面相就該知道,毫無關係。只是我來中原,聽說過這人名字,極是了得的一個人物。想取一個漢人名字的時候,便取了他的姓。至於名麼,他既然用了成都地名,我就用長安嘍。」

  眾人呆呆地看著高鼻深目、鬍鬚虯曲的宇文長安,頓時欽佩的五體投地。

  宇文長安彬彬有禮地把眾人延請進一個包間,吩咐人奉上美食。

  此間食物,居然不是由著客人去點,而是人家今天備了什麼食材,你就吃什麼,這倒又是一個別緻之處,引得眾人好奇心頓起。

  醍醐、麆吭、野駝蹄、鹿唇、駝乳糜、天鵝炙……

  一道道菜餚,食材原本罕見,烹調更見功夫,挾起一品,果然味道極佳。須知許多高檔菜餚追求色香,以致犧牲了它真正的味道,所以許多瞧來美侖美奐的食物,其實口味並不如何出色。

  而此間每一道佳餚,細細品來,都別具味道,顯然不是普通做法,眾人一嘗,自然讚不絕口,只是似劉老大這般人物,卻也品不出其中層次,未免有牛嚼牡丹之感。

  中間舞台上,正在表演歌舞。眾人進來時,台上正在表演綠腰舞。綠腰屬於軟。,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紵……

  舞動起來,翩若驚鴻,極是輕盈典雅。

  待眾人坐定,佳餚呈上,美酒篩滿,這舞便換了胡旋。

  娉娉婷婷幾個胡姬,高挑婀娜,妙目流盼,有股水一般的柔媚,兼之酥胸高聳,長腿豐臀,舞動起來極具魅惑之美。眾人看得心曠神怡,李魚雖不甚懂舞,卻也看得出她們舞姿之優美,當然,著重之處,看的是那豐臀一翹,長腿一抬,蠻腰一扭,眉眼一轉的女兒之美。

  李魚等人一邊飲酒,一邊笑談品評,深深靜靜兩位姑娘就被冷落在一邊了。

  美女最恨的就是被人無視,何況正打算「厚著臉皮、不要自尊、死纏爛打」,誓要把李魚變成她的長期飯票的靜靜姑娘。

  坐在席上看了一陣,瞧李魚等人目光幾乎都落在台上,靜靜姑娘心中著實地不忿,眼珠轉了轉,忽地站了起來,一雙白襪兒的秀氣腳丫踩著蒲草的軟榻,從李魚等人背後挪了出去,趿上鞋子,就閃到一邊去了。

  李魚等人只道她去方便,也未放在心上。

  胡旋舞畢,李魚等人想著先是綠腰舞,後是胡旋舞,說不定下一個舞蹈會更加的驚豔,不免摒氣凝神以待,卻不料接下來卻是一個半老徐娘,抱著架箜篌登上台來,後邊還跟著小廝,替她拿著錦墩。

  這樂姬已然不年輕了,卻仍能在這等上檔次的地方做為單獨表演的一員,自然是有真本事的。那歌喉圓潤婉轉,一唱出來,彷彿珠落玉盤,中性女音,富有磁性……

  然而,眾人中依舊聽得專注,甚而更加專注,輕拍膝蓋,頗為享受的卻只剩下蘇有道一人了。其他幾個男人不太欣賞這種藝術,轉而把精力投向了炙駝峰,啃得滿口流油。

  等那半老徐娘唱罷下台,也隻迎來了蘇先生一個人寥落的掌聲,其他人則正對著一大盤黃河魚膾筷起筷落,這其中還包括吃貨深深,以致無人察覺靜靜姑娘已經消失半天了。

  忽然,一陣怪異的樂曲聲響起,有點靡靡之音的味道,聽來極是婉轉柔媚。

  劉雲濤、華林猶自蘸著芥茉吃個不停,倒是李魚率先停下了筷子。

  這個時代的音樂,以他前世的記憶,聽過的著實不多。而他今世的記憶裡,幾乎沒有什麼音樂的記憶。但這種曲調,他卻很有熟悉的感覺。李魚不禁向台上望去。

  然後,李魚眼睛一亮,馬上抓過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漬。

  肚皮舞、肚皮舞誒!

  一個臉蒙鵝黃色輕紗,體態妖嬈裊裊的女孩兒正款款地走上台來,就那幾步路,都走得風情萬種,說不盡的風流。

  肚皮舞當然得露出肚皮部分,這小舞孃看來年紀不大,還不到肚腹豐潤性感的歲數,看起來平坦緊致了一些,但她在小蠻腰尤其是肚臍周圍,撲打了許多金銀粉,閃閃發光,卻是彌補了不足。

  尤其是她那小蠻腰上掛了一副鈴掛,走起路來胯部曼妙誘人地擺動,引得那鈴掛叮噹悅耳,簡直是……這才是此間色香味俱佳的一道大餐啊。

  劉雲濤和華林不約不同地咕咚了一聲,吞了口口水,而李大官人……當然依舊是一臉地淡定,悄悄地蠕動著咽喉,慢慢地潤著喉嚨,兩者相比,高下立判。

  那柔媚的樂曲聲中,波斯打扮的小美人扭動起來,隨著變化萬千的動人節奏,她的臀部、腹部、腰部,甚而雙手和雙腿,都有蛇一樣的扭動與變化,嫵媚、嫵媚、無盡的嫵媚……

  李魚看得眉飛色舞,目光緊緊盯著那台上波斯小美人兒,只在胸、腹、臀處做微妙調整,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Sex! 」

  旁人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瞧他模樣,顯然是在讚美。

  台上的波斯小美人兒舞動著,明顯以李魚這邊為中心,幾乎沒有正面轉向其他方向。

  對面坐的就是方才一身獵裝的那些人,中間上首坐的就是那一雙少年男女。瞧見這台上美人兒舞的如此挑逗、如此誘人,可是從他們的方向卻只能看得到搖曳如花的臀姿,就是看不到臉兒,那少年公子忍不住叫道:「轉過來!轉過來!」

  那公子一叫,旁邊的人登時鼓譟起來,可那台上美人兒充耳不聞,不只身體蛇一般性感動人的舞動著,隻向李魚這邊展示她的美麗,那眉眼盈盈的,媚眼兒卻也只是飛向這方。

  劉雲濤忍不住鼓掌大笑起來:「魚兒好本事,這番國美人兒看上你了呢。」

  深深氣鼓鼓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俏臉飛紅,眼中冒出了小火苗兒。

  華林不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深深道:「看什麼看,芥茉太辣了!」

  那美人兒舞動不離李魚這邊方向,對面的少年公子臉上可掛不住了。他是何等樣人?當今太子啊,雖說今日微服出門,這酒樓中無人識得他的真面目,可他說慣了上句的人,豈能受得瞭如此冷落。

  李承乾的一張小白臉登時沉了下來,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啊,不然養你何用?太子這臉兒一掛不住,一眾東宮門下登時惱了,不禁紛紛望向羅一刀和紇幹承基。

  瞧這自然而然的舉動,不用問,眾東宮門下是以這二人為首的。顯然這對難兄難弟自投入太子門下,憑著一身超卓的武功,已然成為東宮門客中武士類的領袖人物。

  只是,令人納罕的是,不但紇幹承基這個俊美的胡兒沒有動彈,就連一向脾氣火爆的羅一刀居然也沒有動。這時候,高陽公主笑吟吟地說話了:「這番邦女娃兒惹我太子哥哥不高興呢,你們還坐著幹什麼?」

  眾門客一聽,頓時轟然而起,就向台上衝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1 21:21
第224章三方會

    太子眾門客一上台,李廂眉頭一皺,忙也縱身一躍,跳上台去。他在座位上就坐時,已然脫了靴,此時只著一雙布襪,雙腳往台上穩穩一落,無聲無息。

    衝在最前面的兩個打手到了,李魚把那花容失色的波斯小美人兒往身後一拉,一個野馬分鬃,就向兩個打手迎去。

    「啪!」

    小臂相接,雙方上身都是一震,只一接觸就都感覺到對方肌若精鋼,力道十足。純以蠻力,難佔上風,立即各自換招。

    李魚所習,雖是民間雜學技擊,卻也是極為實用的武學。經過一路逃亡,輾轉隴西,在生與死之間打磨錘煉中愈發的融會貫通起來,諸般風格迥異的雜學融匯,令他的技擊風格變得極其詭異莫測。

    其實所謂的技擊本就是散手,套路只是自己練習乃至他人陪練時用處,真要實戰必須將之拆零,依據對手攻擊防守的動作分散使用或重新組合,以散手方式對戰,所以李魚等於是越過了套路這一環節,直接從街頭王八拳向散手進化了。

    這時兩個打手換招,李魚也即時換招,但他卻是不退反進,雙臂化堅為柔,蛇一般纏向兩個打手手臂,使了個巧勁兒撥開他們的手臂,令他們中堂大開。雖然這只是一剎那的空隙,對方便迅速收招抵擋過來,但……已經足夠了。

    李魚雙手似鶴喙,往二人咽喉處一點,這是極脆弱處,常人一擊也難承受,何況李魚是個練家子,二人登時喉頭一痛,呼吸窒住,踉蹌退了幾步,失去了戰鬥能力,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

    緊接著李魚再進一步,一個攬雀尾的動作,盪開下一個太子門客的黑虎掏心,一掌削在了他的頸大動脈上,砍得他眼前一黑,緊接著就被李魚一膝撞中下陰,登時陀螺一般矮了身形轉了出去。

    攬雀尾是太極拳中的一個有名招式,但類似的技法動作畢竟不是那時候才出現的。這是戰場實戰中漸漸演化出來的一個攻防一體的技擊動作,其源出於刀盾兵。

    刀盾兵一手舉盾,一手揮刀,盾一迎一引,卸開對方兵器,刀則順勢補上,轉守為攻,便是這一招的精髓所在。

    李魚這廂一動手,劉雲濤馬上虎吼一聲,撲上台去。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會兩手,不過劉老大是走船的人,並不精於技擊,只似模似樣地打出兩拳,就因來犯之敵太眾,七手八腳之下,改以王八拳應對。

    康班主和華林站了起來,卻是有些失措。因為這兩人完全不會武,也未與人交過手,有心上前幫忙,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交手。所以遲鈍了一刻。

    蘇有道站起身來,眉頭一蹙,剛想開口說話,身旁人影一閃,蘇有道乜了一眼,正是深深。深深這一跑,duang~duang~duang~,蘇有道站在側面,看得尤其清楚,登時有些眼暈。

    「小郎君,我來幫你!」

    深深姑娘很義氣地大吼一聲,雙臂一舉,十指尖尖,以小狗刨沙的英勇之姿撲向正與李魚交手的兩人之一。

    李魚交手數合,好不容易與二人拉開些距離,立即以左腿為軸,抽出一記凌厲的鞭腿,這一招卻是在隴右時與龍作作學的。

    卻不想深深姑娘恰在此時衝了過來,李魚一腿掃中第一個對手上臂,那人頓時骨痛欲折,哎呀一聲就被掃飛出去。李魚這一腿餘勢未盡,眼見深深撲到面前,只怕這一腿還未掃到敵人,先已掃到她的身上去。

    李魚和對方動手,當然留了力,不想打死人或造成重傷,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對方也是練家子,抗擊打能力強,所以這一腿抽出,力量還是不小的,就深深這嬌嬌怯怯、柳條兒似的身子,只怕一旦掃中,就得被這一腿掃個對折,腰都斷了。

    李魚吃了一驚,硬生生拗住勁勢,重心向前下方一沉,足尖「砰」地一聲重重踏在台上,右胯、右肩胛處一陣劇痛鑽心。他沒傷在對方手上,卻是被這一招急急收勁給扭傷了自己的身子,這時痛得氣都喘不上來了。

    對面那第二個對手同時迎上了李魚的鞭腿還有深深的喵喵撓,哪個對他危脅更大,那還用判斷麼?所以,他立即側身架肘,試圖抗住這一記鞭腿。卻不想李魚及時收招,跺了一下舞台,他這防禦的姿勢也迎了個空。

    李魚這邊撲空了,深深姑娘那邊卻變成了不設防。深深姑娘「呀呀呀呀」一通鬼叫,纖纖十指刷刷刷地一陣撓,待那人反應過來,臉上已是血跡淋漓,那一道道兒的,變成了大花臉。

    那打手呆呆地看著深深,目光漸漸變得猙獰起來。深深呆了一呆,「啊」地一聲尖叫,縱身一跳,就跳到了李魚身後,緊張地用手指掐著他的衣袂道:「小郎君快保護我。」

    此時,李魚還在那兒拗著造型,一動不動呢。

    只是他這造型一擺,巋然不動,氣壯山河,眼見他之前打飛了幾個人,眾太子門客也不曉得他要放什麼大招,一時無人敢近前。

    所以李魚足足拗了五秒鐘的造型,敵人未曾攻上來,李魚也未曾動一下,直到深深跳到他的身後,李魚才剛剛緩過一口氣兒來。

    眼見因為深深這一叫,環伺四周的眾打手躍躍欲試起來,李魚立即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兩位豪傑,欲坐視乎?」

    李魚這一句質問,語氣悲憤、淒涼之極,因為他一聲出口,餘音中竟帶著縷縷顫抖之意,顯然是悲憤壓抑到了極至。

    雖然這只是因為他才緩過來,底氣不足,聲音提不起來,那顫音兒也是因為腰部和肩胛部受到牽動痛楚之下才造成的,但羅霸道和紇幹承基卻不知道,二人頓時滿面羞慚,生起無地自容之感。

    李魚可是不只一次為他們解圍消災了,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三番五次的救命之恩,此時他們穩若泰山地坐在那裡,坐視李魚被人圍攻,而且人還是他們一邊的人,真真的不當人子了。

    李魚這一聲質問,二人視倒還能視,坐是根本坐不住了。

    羅一刀率先站了起來,大喝一聲:「統統住手!」

    紇幹承基幾乎同時站起,被羅一刀搶先喝止了眾門客,他便向李承乾和高陽公主拱手道:「那人與羅兄和我大有淵源,還請小郎君寬宥其冒犯之罪。」

    李承乾呆了一呆,這才知道雙方不但認識,而且大有淵源。只是他平時雖然溫潤如玉,恰似翩翩君子,可一旦發飆,卻是理性全失的性子。此時被李魚削了臉面,哪肯就此罷休。

    聽二人一說,李承乾冷笑一聲道:「你們相識?既然如此,叫他來,向本……我叩頭請罪,便饒了他!」

    李承乾是太子,當今儲君,未來的天子,叫一個小民向他下跪,當然也不算委屈了那人。只是,他現在是微服在外,誰認得他是誰?那時節跪禮並不常用,百官上朝都不行跪禮的,他如此要求,已經算是十分的折辱。

    羅一刀和紇幹承基大感頭痛,紇幹承基滿臉苦笑,放低聲音道:「殿下,那人不知您的身份,叫他下跪,未免強人所難了。若是把殿下的身份張揚出去,卻又於殿下不利……」

    紇幹承基還未說完,高陽公主已經挺起了小胸脯兒,道:「不能報太子哥哥的名兒,那就叫他來跪我,我不怕! 」

    蘇有道一瞧局勢似乎僵住,便清咳一聲,硬著頭皮上前,打算打個圓場。那波斯裝的小美人兒這時也知機已躲到了李魚身後,目露怯意,動作也與深深相似,只用指尖,輕輕掐住了李魚的衣衫,彷彿在玩老鷹捉小雞。

    就在這時,店門口又出現了一行人,頭前一人邁步進來,目光飛快地一掃殿中情形,便用一副揶揄的語氣道:「本想此間可尋清靜,看起來,卻是熟鬧的很吶!」

    眾人循聲往門口望去,其他座位上的客人尚沒什麼反應,劍拔弩張的這兩夥人中,卻都有人微微一呆。

    李魚依舊端著架勢,穩若石雕一般地站在台上,瞧見門口這人,一驚之下,骨節咔吧一聲,腰背處的扭傷都差點兒迅速痊癒了。

    門口那人……

    荊王?

    李元則!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2 21:25
第225章得道之人

    荊王李元則說著,便大剌剌地走了進來,恰似一顆拋進了靜寂湖中的石頭,登時濺起了一片浪花。

    李魚一眼看到李元則,登時就是一驚。但他旋即就想到,當夜是冒充了反賊紇幹承基的手下,這才對李元則及其家將動手的,而當夜,紇幹承基確實出現在了武都督府。

    幸甚!

    幸甚啊!

    黑鍋有人背了。

    李魚鬆了口氣,瞟向紇幹承基。

    紇幹承基那一面,太子李承乾也是一驚。他萬萬沒想到,十二叔居然會出現在這裡。不管他是頑劣也好,乖巧也罷,以儲君身份微服出宮,還跑到這兒來飲酒作樂,看到長輩,總是感覺彆扭的。

    尤其是,他剛剛的作為,使得他絕對的不想把身份暴露給眼前這些客人,否則用不了多少功夫,就得傳遍全城。所以李承乾馬上離席而起,趨前拜見,想提前打聲招呼,免得十二叔說破他的身份。

    李元則對李魚的印象非常淡薄,目高於頂的他,當初在利州,又怎麼可能對李魚這樣不相干的且沒打過幾次交道的小人物有所注意,除非他未卜先知,那時就知道自己的子孫根會毀在這個人手上。

    所以李元則看清了李魚相貌,只是微覺眼熟,一時還想不到在哪裡見過,可他旋即就看到了李承乾,頓時驚奇地張大了眼睛,心中納罕:太子怎也在此?

    且不提這三人一變再變的神情,另有兩人卻也是一臉的錯愕,因為他們看到了李魚。這兩個人和此時的李元則一樣打扮,都是一襲月白色道服(一種寬鬆舒適的便服,款式類似道袍,但不是出家人服裝),頭髮梳一個懶人髻。

    三人年歲都不太大,二三十歲,身材頎長,容貌俊朗,神色都是一樣的出塵。不同之處在於,李元則恬淡優雅,和光同塵,似乎道行最為精深。站在他身後的兩人,年約三十者飄逸瀟灑,年約二十者一頭白髮,白髮少顏,目光湛湛。

    這兩個人自然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風了。

    袁天罡認出李魚,自然驚訝,而李淳風給李魚批過面相,記憶猶深,此時一見,也登時認了出來,難免驚奇。

    就在這時,太子李承乾已經搶步上前,向李元則一個長揖,一臉的驚喜:「哎呀呀,荊王爺,您老怎麼也大駕光臨了。晚輩有失遠迎,恕輩,恕罪!」

    李元則也不傻,聽他這麼說話,如何還不明白他是不想暴露身份,呆了一呆,方才配合地道:「啊!原來你是……原來是你!哈哈,大郎,你也在此?」

    李承乾乾笑:「是!晚輩與幾個朋友去效外狩獵,剛剛回城。因腹中飢餓,所以在此進食。啊!晚輩獵了不少野味,已經吩咐廚下烹調了,王爺若不見外的話,不妨入席,品嚐品嚐。」

    這時候,高陽公主也走過來,聽太子哥哥如此稱呼十二叔,也只得小有尷尬地向李元則福了一禮:「小女子見過荊王爺。」

    李元則瞟了她一眼,淡淡點頭,伸手往李魚那邊一指,正從李魚左右肩後探出頭來,彷彿李魚肩上生了兩顆美人頭的深深、靜靜急忙又縮回頭去

    李元則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承乾一陣尷尬,高陽公主腦筋急轉,忙道:「啊!那女子舞技新穎別緻,我……大哥素喜文娛之事,一見之下,甚為喜歡,想請她過來吃杯酒,討教一二。」

    李承乾忙不迭點頭道:「正是,正是!啊!荊王爺,你有所不知,那女子舞技極其罕見,妖嬈之態,由內而外,周身上下,無一寸不風流,似乎每一絲扭動、每一寸顛篩,都能撓到人的癢處,極妙、極妙啊!」

    蛇骨靜一聽,眉飛色舞:「原來我的舞技已經如此出神入化了麼?」

    李承乾這句話裡其實滿滿的都是淫邪味道,是個男人就聽得出來,奈何從小生在勾欄院中的靜靜姑娘卻不曾聽過這樣含蓄的表達,還以為人家真在誇她呢。

    李承乾說這番話,是為了自己能迅速擺脫。他十二叔的好色風流之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只消如此這般地一說,只怕他十二叔馬上就會變成一頭見到了骨頭的小狗,流著口水撲上去,他那就能迅速脫離目前的窘境了。

    可是李元則聽了他的話,卻是神情一肅,看著李承乾,沉聲道:「這叫什麼話?看看你,二目無神,萎靡不振!年輕輕兒的,該當如此嗎?氣不耗歸於肝為血,血不耗歸於腎為精,精不耗歸於骨為髓。如此方能神完氣足,精神飽滿。」

    李承乾聽了李元則這番「屁話」,只驚得目瞪口呆:「這真是我十二叔?別是有相貌酷肖者冒充吧?他會說這樣的話?豬都能上樹啦!」

    李元則的教誨還沒完,又道:「陰陽之道,乃天地至道。然,過猶不及。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

    李承乾整個人都傻掉了,下巴都差點脫了臼,口中啊啊輕應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元則微微一笑,目光悠遠地道:「我教你一個法子,多多親近自然,你聽,清泉從石上流過;你看,樹葉從枝頭飄零;你嗅,風從樹梢拂過;你感,赤足踏在長滿青苔的石上……」

    「十二叔……瘋了!」李承乾和高陽公主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答案。

    李元則說到這裡,陶醉地一笑,對李承乾和高陽公主道:「你們看我,可有何不同?」

    李承乾和高陽公主瞪大了眼睛,使勁看著他們十二叔,唔……似乎皮膚細膩白皙了許多,卻不知十二叔又找到了什麼保養的好妝粉,回頭得向他打聽打聽。

    李元則瞧他們一副不得要領的樣子,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一眼,嗔怪道:「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嗎?人有三花,人花煉精化氣,地花煉氣化神,天花煉神還虛。你們看我,有沒有到達三花聚頂之境界?」

    不只李承乾,就連李魚等人都一起向他頭頂望去,他娘的哪有花啊!頭上就一個懶人髻!

    李元則得意地笑道:「當然還沒有!」

    眾人:「……」

    李元則又殷殷教誨道:「人本由精化而生,故精為種子,修道者心必空於下焦,戒去淫.欲,精不妄瀉,則精滿不思淫,鉛花生矣;本王,現在就已煉成了人花,待我修至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便可脫殼還虛,歸入虛空境界矣!」

    眾人都呆呆地看著李元則,竟無言以對。

    李元則又瞟一眼深深和靜靜,也不知道侄子李承乾說的是哪一位姑娘挑逗舞跳的好,只是一臉鄙夷不屑,對李承乾道:「紅粉窟窿,皆是虛妄,你該清醒清醒啦!」

    李承乾說著,就向李承乾等人所在的一席走過去,舉止飄逸,一副得道高人形象。待他落座,摸一摸稀疏的鬍鬚,微笑道:「你們獵了什麼野味回來,可有鹿麼?本王近來於口腹之慾頗有興趣,還覓到一個不錯的吃法。將鹿頭入鍋煮熟,出鍋洗淨,切丁,再將豬肉兩斤熬成濃湯,放鹿肉丁,蔥一把,薑末、橘皮各半合、花椒少許,再佑以椒鹽、豆豉,味極佳矣!」

    眾人呆呆地看著已經修至「人花大成」的這位吃貨高人,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爺叔父對太子侄兒大講修身養道經中的時候,袁天罡和李淳風也在後邊竊竊私語。

    李淳風道:「那人真是終南隱士蘇有道之徒?我看他面相,還是短命之相啊。如今已是五月,再有四個月,必死無疑。」

    袁天罡道:「天機難測,如果他當初選擇南去,早就死了。他選擇了北行,這才延了一年壽命。今年九月九,有何機緣,可以逆天改命,又或順了天道,得以大延其壽,也未可知。更何況……」

    袁天罡瞇起了眼睛:「我觀雲氣,那件奇物又到長安來了!」

    李淳風怵然一驚,看向袁天罡,袁天罡卻微微抬起臉,似乎已穿過那屋頂承塵望向遙遠的天空,向那不知名的所在,投去疑惑的一眼。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5 10:31
逍遙遊 第226章若隱之情

  李元則既已入席,太子李承乾和高陽公主忙跟了過去。

  袁天罡向李魚微微一頷首,也和李淳風一道,跟著李承乾過去。

  他知道李魚必然有話問他,只是君臣之禮在先,須得先陪太子,兩人只能抽暇一唔了。

  胡人宇文長安其實老早就站在一邊了,他答應讓蛇骨靜扮作胡姬上台,是為了討客人歡喜,卻沒想到會惹出這番風波來,心中緊張無比,直到荊王李元則出現,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李元則教訓太子那番話,宇文長安自然也是不會當真的。李元則在京的時候,其實是此間常客,所以宇文長安便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地以為李元則這是念及一份交情,在幫他解圍,心中感激涕零。

  眼見生事的那一方都隨著荊王回去了,這個架已經打不起來,宇文長安放了心,便也乖巧地沒再露面,而是轉身去給荊王李元則準備謝禮了。

  那一方既不生事,十八深和蛇骨靜也就放下了心事,這時她們才發現李魚神情動作有些不對。因為李魚收招的時候,動作緩慢,眉頭輕蹙,還在悠長地調整著呼吸。

  她們兩個是勾欄園裡賣藝的姑娘,傷筋動骨的事兒在早期學藝時,那是常遇到的事,二人急忙迎上前來,扮成波斯舞孃的靜靜率先道: 「小郎君,可是受傷了?」

  說著,她已一把扯下蒙面紗,李魚這才發現,她是蛇骨靜。

  李魚低聲道:「嗯!剛剛收那一腿,力道急了,腰背扭傷了。」

  深深愧疚地道:「都是奴奴不好,不會武功,強要上前幫忙,反而害了小郎君。奴家扶你。」

  深深說著,趕緊上前,架起李魚一條胳膊。靜靜一見,豈甘人後,忙也上前,架起李魚的另一條胳膊,扶他下台。

  這左邊一個十八深,右邊一個蛇骨靜,都是十六七八,青春年少,李魚鼻端嗅的是女兒香,手臂觸及是溫香玉,頓時就連腰背的痛楚都減輕了幾分。

  深深和靜靜扶著老太爺似的李魚往台下走,蛇骨靜水蛇小腰兒扭呀扭的,胯髖部位時不時地就隨著那曼妙的扭動,貼合到李魚身上去,那軟彈、那盈潤,那是青春的感覺啊。

  深深明明在李魚另一側,可她偏偏就感應到了靜靜的小動作,頓時氣鼓鼓地嗔怪了一句:「喂!是你扶他呀,還是他扶你呀!」

  靜靜向她翻了個氣人的白眼兒,振振有辭地道:「人家剛舞了一曲,腿軟嘛。」

  李魚被十八深搭著手臂架在肩上,指尖略一垂,就能觸及那瀆ang瀆ang瀆ang的綿軟邊緣,窘的只好攤平了五指,懸在深深肩外,跟護肩似的,右邊蛇骨靜美女蛇似的不斷靠近,當著康班主、劉老大等人,他也不敢有所表現,是以甚是尷尬。

  等到入席,攙著他手臂坐下,深深和靜靜順勢就一左一右在他旁邊坐下了。

  眾人問了問李魚的傷勢,知道只是扭傷,便都放了心。這傷雖然讓人行動不便,好在只需時日療養,自然也就痊癒了,過度的關切,反而矯情。席上氣氛便重又輕鬆活絡起來。

  蘇有道捋了捋鬍鬚,微笑道:「靜姑娘,你方才跳的,是何方舞蹈,別具異域情調,長安城中,似也並不多見呀。」

  深深見靜靜一舞,贏得這麼多男人的目光,難免有點兒吃味,尤其不想在李魚面前被靜靜比下去,便道:「也沒甚麼了不起的,我也會跳呢。」

  蘇有道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會?」

  深深得意道:「當然!我們之前待過的園子,曾經有過一個胡姬,不過她平時跳的,也都是風靡長安的胡旋、拓枝、綠腰一類的舞蹈。這個舞,可未見她公開表演過。那時我與靜靜尚還年幼,常去她住處玩耍,偶然見她跳過,一時好奇,便向她學來。」

  劉雲濤忍不住道: 「這舞很好看啊,為何不公開表演呢?」

  深深道:「我聽那位胡姬說,這舞是他們那裡祭祀神明時跳的一種舞蹈,所以輕易並不表演。」

  華林吃驚地道:「在神明面前跳這種舞嗎?還…… 要袒露肚腹。」

  深深笑道:「西域的神明,大概不像咱們這麼的神明架子那麼大吧。」她歪著頭想了想,又道:「好像是一種掌管孕育的神明,就跟咱們這兒的送子觀音似的。」

  康班主和劉雲濤等人恍然大悟。

  深深姑娘的情商顯然比她表妹靜靜姑娘真的遜色許多,既然也對李魚有意,你只管引起李魚對你的興趣就好,你在旁人面前顯擺賣弄,有個屁用啊。你看人家靜靜,管你鯽魚鱸魚多寶魚,老娘就隻盯著盤子裡這盤紅燒大鯉魚。

  靜靜軟軟地靠在李魚身上咬耳朵,吐氣如蘭,弄得李魚的耳朵癢癢的:「小郎君,人家有句話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魚正襟危坐,手拈酒杯,面向對面的船老大劉雲濤,彷彿迦葉尊者聽佛陀講經已到會心處,下巴微微點了點,劉老大左右看看,忙也報之「會心」的一笑。

  靜靜見李魚點頭,便含羞帶怯地細聲道:「小郎君會不會覺得……人家舉止放浪,水性楊花呀?其實人家從來沒有……」

  李魚輕咳一聲,微微側了頭:「姑娘言重了,在園中時,我賞你金子,你拒而不受,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自愛的好姑娘了。你只是……率真勇敢,若有所悅之人,便放膽追求罷了,何談浮浪?」

  靜靜心花怒放,歪了螓首,極嫵媚地向李魚眨了眨右眼,又驚又喜地道:「原來小郎君明白人家的心意。那……那你喜歡我嗎?」說著眼睛又向他嫵媚地眨了幾下。

  這動作其實太刻意了一些,問得也直接,而且還有搔首弄姿的嫌疑,李魚都有些吃不消了,遂乾笑道:「年輕女子,就該清純爛漫,沒到那個年紀,沒有那個積累,故作嫵媚,不合適的!」

  靜靜似懂非懂,隱約覺察出,李魚是在笑她學那成熟婦人賣弄的風情不夠真實自然,不免就羞澀起來,兩腮羞紅,好似初綻的兩瓣桃花,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可潑辣大膽的她,並未因此迴避李魚的目光,就那麼含情脈脈地凝睇著他,點頭似小雞啄米地道:「小郎君放心,我會努力的!」

  這……這是自己想努力就能做到的事麼?

  李魚聽得啼笑皆非,不過縱觀他所遇到的所有女子,數這靜靜姑娘最是單純,心思簡單的如同一注泉眼,是急是緩,是清是渾,哪怕裡邊有個針尖兒大的小魚兒,都能看得清楚透澈,這樣的女孩兒,誰不喜歡?

  另一邊,洋洋得意地向康班主等人普及了一番這肚皮舞來歷的深深姑娘終於醒過味兒來,那一顆心,就像一壇壞掉的米酒,酸酸的;那一張臉,就像一壇壞掉的米酒,臭臭的。那張貪吃的嘴巴,就像……

  深深姑娘把酒杯一頓,酡著兩頰衝酒博士喝道:「喂!你們這酒什麼味道。都壞掉啦……」

  ****** ******

  宇文長安此時已經躡手躡腳地走到對面荊王李元則、太子李承乾一桌,點頭哈腰地道:「荊王爺,各位貴人,大駕光臨,蓬蓽增輝。小人店裡近來新進了幾位年輕貌美的姑娘,喚來侍奉諸位飲宴如何?」

  宇文長安說著,輕輕招了招手,七八位身材高挑、體態婀娜的姑娘便姍姍地走過來,鶯聲燕語,嬌聲瀝瀝地向李元則等人打招呼。

  這七八位姑娘沒有一個中原人,基本上都是「二轉子」,是些混血美女。混血本就易出美女,又是經過精心挑選過的,這些姑娘的姿色自然更屬上乘,穿得又比較輕軟暴露,往那兒一站,粉彎玉股,若隱若現,太子李承乾麾下許多家將貪婪的目光已經在這些女人身上逡巡起來。

  太子李承乾卻是猶自不甘,其實以其東宮身份,什麼美女不曾見過,就算靜靜姿色不俗,卻也不至於讓他痴迷,他所不服者,是那一口氣。以他的尊貴地位,居然不能予取予求,心中這念頭就不通達了。

  這時不免臉色一沉,道:「方才舞蹈如蛇的那個女子,怎麼不叫過來?」

  宇文長安放低了聲音,陪笑道:「這位小郎君,實不相瞞,那女子,不是我這店中舞孃,那是對面那位郎君自己攜來的女伴。」

  李承乾輕啊一聲,怨氣登時平息了幾分。他雖跋扈,倒不至於蠻不講理,畢竟從小是按儲君標準,受名師調教,既然那是人家攜來的女伴,自然沒有取悅他的道理。

  羅霸道和紇幹承基一見李承乾怒氣有所消減,紇幹承基趁機湊近了去,低聲道:「在下與那李魚有些淵源,在此相逢,不可不見。殿下你看……」

  李承乾悶悶不樂地揮了揮手,紇幹承基和羅霸道急忙起身,舉杯向對面李魚席上走去。

  袁天罡和李淳風是識得太子的,只是見他微服出行,不方便趨著拜見。因為身在官場,也不方便離開,去與李魚搭訕。

  這時見羅霸道和紇幹承基先開了口,袁天罡忙也對李承乾含笑道:「那人與我師兄弟同樣有舊,恕罪,恕罪。」

  二人說著,便也舉杯跟了過去。

  高陽一瞧這兩文兩武,居然在明知那人與太子有隙的前提下,還要前去敬酒,心中對李魚頓時起了好奇心,忙不迭爬起來道:「我去瞧個熱鬧! 」說著就興衝衝地跟了上去。

  太子大為不悅,他們去也就算了,你堂堂公主,跟去看個什麼熱鬧。李承乾剛想喚住高陽,卻被荊王李元則在肩頭拍了一記,正色道:「淫欲如毒蛇,尤其以你身份,更該時時刻刻反省自問,切切不可沉溺其中,否則悔之晚矣。為叔近來悟道,頗有所得,我來教你一個心法。你跟我學,來,你們都跟我學。」

  好為人師的李元則雙手一疊,往腹前一搭,盤膝大坐,道:「此經吟來,清心寧神,頗具奇效,我誦一句,你們跟一句。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

  李承乾也不知道他十二叔哪根筋搭錯了線,只能以手撫額,無力地把臂肘沉在了案上。

  其他人都是東宮門客家將,比不得太子,李元則一眼望來,誰敢不照做?

  於是乎,就在宇文長安和七八個二轉子美女中間,一班大漢,有那嘴角油漬閃閃的,有那喝得兩頰酡紅的,還有嘴裡嚼著半口菜的,哭喪著臉兒,跟著李元則吟誦道:「老君曰: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5 10:31
第227章此蘇非彼蘇

  羅霸道舉著酒杯,和紇幹承基來到李魚這一桌前,劉雲濤、華林和康班主登時暗暗戒備起來,他們不知道對方與李魚有過一段交情,只道對方是來尋晦氣的,自然暗暗緊張。

  羅霸道捧著酒杯,到了李魚席前,打個哈哈,道:「李家小郎君,可還記得羅霸道麼?好久不見,不想今日竟重逢於長安,實在是有緣,羅某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他這樣說話,明顯是把李魚置於一個比他更高的地位了,而非平等相處的朋友,眾人聽了自然驚訝。尾隨而來的高陽公主更是暗暗納罕,一向目高於頂的羅師傅對這個李魚居然這麼客氣,他很厲害嗎?

  高陽公主可是見識過羅霸道的傲氣的,當日太子哥哥想招攬此人為其所用,引見眾門客高手時,羅霸道可是連正眼兒都沒看他們一眼的。

  眾門客中有人不服羅霸道,存心挑戰時,羅霸道更是以一柄木刀,連勝十六人,十六人中,只有一個捱到了第二刀,那還是因為羅霸道的木刀連劈十五刀,已經有了裂痕,在第十六刀時斷掉了,所以羅霸道才出了第二刀,以斷刀制住了對手。

  在高陽公主心中,太子哥哥手下那些大高手已經非常非常厲害了,這羅師傅居然對付他們如切菜劈瓜,顯然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可這樣的倨傲大高手居然放得下身架,對李魚如此禮遇,這人該有多厲害?

  高陽小公主對李魚登時起了興趣。

  李魚聽他自稱羅霸道,心下卻是一驚,這人還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隴右四大寇在當地固然名噪一時,可他們畢竟是馬匪路盜,不成氣候,名聲怎也不至於上達天聽,讓京師權貴耳熟能詳。況且,羅霸道的本名,其實就算在隴右也不算十分普及,大家一說起他,就稱之為羅一刀。

  如此一來,李魚對紇幹承基卻有些好奇了,別看紇幹承基名聲勢力不及羅霸道,可他從一開始在身上的烙印就是「反賊」,這樣的人性質不同,早早就受朝廷通緝,也受朝廷關注,他的名字又特別,不改名姓的話,很容易就被人看穿真身了。

  果然,紇幹承基上前一步,自報家門:「李家小郎君,久違了。與兄隴右一別,本以為今生再會無期,卻不想居然在這裡重逢,也是有緣。徐樂敬你一杯!」

  果然改了名字……

  李魚心中暗笑,卻故意拿翹,不肯站起,隻瞟一眼他們手中小小酒盞,大剌剌地坐著,道:「你們這杯,未免小了些吧?」

  羅霸道明知他在拿翹,奈何確實受過人家的恩惠,如之奈何?只得哈哈一笑,道:「店家,取大碗來!」

  宇文長安趕緊揮手轟開眾舞姬,叫小二端來幾個大碗,將三隻大碗依次擺開,篩滿了酒。

  李魚這才起身,捧起一碗,與二人當地一碰,互相舉碗一示意,將酒一飲而盡。這三人這一碗喝得當真爽快,話沒幾句,一碗酒便喝得乾淨俐落。羅霸道向李魚亮了亮碗底,這才把碗放回桌上。

  紇幹承基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我二人已然金盆洗手,如今在東宮做事,來日若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紇幹承基說罷,和羅霸道同時退了一步,向他拱一拱手,微笑道:「彼此都有朋友在,就不多叨擾了,既然你我都在長安,改日我二人再設宴相邀,你我縱飲歡聚!」

  羅霸道拱手道:「告辭!」

  說完,二人向蘇有道等人拱一拱手,便即離去。

  袁天罡和李淳風笑吟吟地站在後邊,等他二人離開,便微笑著上前來。

  對這兩個人,李魚可不敢裝腔作勢,別的且不提,就憑人家那身真本事,他就忌憚三分。

  李魚連忙向二人拱手,搶先道:「袁先生,還有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先生了。」

  李淳風比他隻年長兩歲,笑嘻嘻地道:「哎,你也姓李,我也姓李,誰曉得你說的李先生是哪個李先生。我九歲時就拜在南坨山靜雲觀至元道長門下,算是半個修道人,自取一號曰:黃冠子,你叫我黃冠子道長就好。」

  袁天罡絲毫不給他留面子,對李魚道:「這是我師弟李淳風,你叫他李秋官就是了。」

  袁天罡上下一掃李魚,道:「你已見過吉祥了?」

  李魚忙致謝道:「還要多謝先生代為照料家母與吉祥,在下到京後,曾多次前往司天監拜訪,可惜先生進了山,一時無緣得見。不過……也是巧了,竟爾另得機緣,已然尋到母親和吉祥。」

  袁天罡點點頭,微笑道:「袁某與師弟去了趟終南山,這才剛剛回來。路上恰遇荊王殿下,得以同行。你與令堂既已重逢就好 ,袁某終於可以交卸責任了。」

  李魚抱拳欠身道:「先生恩情,李魚銘記於心,沒齒不忘。」

  袁天罡撫了撫鬍鬚,微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李淳風雖然天文地理、陰陽術學無不精通,但修心定性的功夫卻遠不及年長他十歲的師兄袁天罡,聽二人客套來去,實在不耐煩,直接打斷道:「李兄,我聽師兄講,令師乃蘇有道?卻不知他隱居於終南何處,我和師兄,很想拜訪拜訪他。」

  蘇有道?

  劉雲濤、康班主、華林等人微微動容,不覺瞟向蘇有道,深深一雙妙目驚訝地看向蘇有道,心想:「蘇先生造傘,已經造出如此聲名啦,居然還有人專門想拜訪他。」

  李魚被李淳風一問,不禁遲疑了一下,當初他隨便攀附了這麼個聽來的高人為師,本來是想包裝自己的小神仙身份,哪想得到今時今日還得解這個謊兒,只好硬著頭皮道:「家師仙雲野鶴一般人物,常常遊歷天下,在下此番至京,也未見到他老人家,想必又往名山大川遊歷去了。」

  眾人看向蘇有道的異樣神情已經落在袁天罡眼中,袁天罡隨著眾人目光,向蘇有道身上一看,目光頓時微微一凝,緩緩地道:「這位是……」

  李魚大感尷尬,遲疑地道:「他……他是……」

  蘇有道苦笑道:「在下姓蘇,名有道。」

  袁天罡和李淳風目光同時一亮,蘇有道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道: 「終南隱士蘇先生的大名,在下也聽說過,可是,此蘇非彼蘇,在下只是個製傘匠,名字是爹娘取的,我也沒有辦法啊。」

  康班主、劉雲濤等人都笑起來,袁天罡和李淳風卻沒有笑,二人對視了一眼,目中皆有一絲疑惑。因為,他們看不透這個人!

  其實,相人術並沒有神奇到那麼具體的地步,即便是袁天罡和李淳風這樣造詣深厚的高人,他們看得出李魚的壽元,甚而能看出他往哪個方向走,或生、或死。

  但,他們看不出李魚若東去的話如何死,若李魚南下的話會有何機緣,也就是說,他們只能看出籠統的趨勢,看不出清晰準確的人生。

  另外,相人之術同樣是洩天機,只不過同《推背圖》那種推演天下大勢所洩的天機體量相比,給一個人看相所付出的代價極微極微罷了。

  但積少成多,所以看相也不是隨時隨便給人相的,所以他們不會輕易去替人看相,除非是有人付出極大代價相邀,又或者偶見一人面相清奇生出好奇之心。

  所以,他們此番過來,除了對曾經見過的李魚又相了相,對其他人則一掃而過,並未動用絲毫所學,直到蘇有道自稱名叫「蘇有道」,兩個人才動用了他們的相術,替他相了相面。

  然而……

  沒結果!

  他們什麼都沒看出來。

  壽元,看不出。

  吉凶,看不來。

  過去未來,看不出!

  這個傘匠蘇有道的一切,彷彿籠在一團迷霧中,根本就看不清。

  這樣的人,真的只是一個傘匠?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6 19:51
逍遙遊 第228章假大仙兒

    蘇有道淡定地微笑著,明知眼前是兩位高人,卻不見一絲侷促。

    他知道,這兩個人看不出什麼,但也清楚,恰因看不出,其實也就等於看出來了,因為那證明他不是個普通人,但……那又如何?既然已經遇上了,小心便是。

    況且,真正身負大本領者,其實都相當的自負,蘇有道也不例外。世人都知袁天罡、李淳風有極大本領,可在他看來,不過是小術而已。他之所學,才是真正可以改天換地、經緯八極之絕學。

    蘇有道所學,乃鬼谷之術。

    鬼谷子傳世之學,極是博大精深,首推兵謀政略之術,孫臏龐涓所學,即為這一系學問;其次是縱橫捭闔之術,蘇秦張儀所學,即為這一派。其次如星相、風水、推命、養生之法,在鬼谷子一派學術中,都不過是小術而已。

    蘇有道所學卻不似蘇秦張儀、孫臏龐涓之專精,而是諸術皆有涉獵,所以論專精或不及這幾位古人,但若說到博雜,卻尤有勝之。

    觀心術,他懂!

    說服術,他懂!

    兵法謀略,他懂!

    養生推命,他懂!

    星像風水,他也懂!

    蘇有道自認為其中前三者才是經世之學,至於後兩者,不過是個人修行之小術,不登大雅之堂,而袁天罡、李淳風之所學,自然也就難入他的法眼了。

    居然看不透蘇有道的命格,袁天罡和李淳風幾乎是剎那間就認定此人實際上就是終南隱士蘇有道了。

    李淳風心道:「我雖自號黃冠子,卻未出家,而是在朝為官。你雖號為終南隱士,其實卻潛藏於長安市井之間,又何足為奇?」

    只是,人家既然矢口否認,以他二人身份,自然也不便揪住了人家,硬逼著人家承認。反正他既然是李魚的師傅,而李魚卻欠了二人人情,今後有得是機會打交道。所以師兄弟二人只是向蘇有道微微一笑,便又轉向了李魚。

    袁天罡道:「我等先去荊王那邊,改日再與你相聚!」

    李魚對袁天罡是真心的仰慕加感激,忙拱手道:「靜候垂調!」

    高陽對李魚是愈發地好奇了,她本來故意躲在店主宇文長安身側,等到袁天罡和李淳風告辭回轉自己那邊酒席,終於忍耐不住,湊上前來。

    「餵!你是乾什麼的呀?」高陽公主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李魚。

    人生就像一眼泉水,每一個人,不管是將來成為死水、成為小溪、成為大江大河,還是成為污浪濁濤,最初,都只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潺潺淨淨,涓涓流淌。此時的高陽不過荳蔻妙齡,天真之態,溢於言表。

    她穿的其實是一身男裝,頭上一雙錦繡渾脫帽,身穿一襲翻領窄袖袍,腳下蹬一雙黑色鹿皮小靴,緊腰修背,風度翩翩,但她並未刻意打扮成男子,所以依舊能一眼看出她的真身。

    李魚笑道:「小姑娘,你問我是做什麼的做什麼?」

    李魚見她裝扮,又見她來自對面那一席,就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了。

    方才紇幹承基可是說過了,他們如今已經金盆洗手,跟著東宮太子混了,不問可知,方才那個想要蛇骨靜過去為他舞蹈的少年就是當今太子,而這少女在太子和荊王面前,都是平起平坐的身份,那她還能是什麼人?

    公主!

    是不是每一個穿越者都得遇上個公主才顯得他牛叉啊?這爛大街的梗兒……,照理說光是認識公主還不行,這公主還必須得死心踏地、哭著喊著抱穿越者的大腿,非得給他當五六七八房才行。

    李魚暗暗吐槽著,仔細瞟了眼這不知道是誰的哪位小公主,身材嬌小,明眸皓齒,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兒,因為身著男裝,反而顯得更加俊俏,倒真是耐看。只是一想到人家還未長成呢,居然想像他們兩個能有什麼不可告人之關係,不免暗道一聲罪過。

    高陽公主皺了皺鼻子,道:「問你是做什麼的做什麼?好繞口。我是想呢,羅師傅和徐師傅都是大高手,武功很厲害的,居然對你低聲下氣,你的武功一定不賴。」

    李魚微微一笑,不予置評。

    高陽公主眼珠一轉,又道:「袁少監和李秋官那就更加了不起了,民間常說,他們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呢,所以才知道那麼多的天上事。可他們跟你,也蠻熟稔的,似乎還有求於你的樣子,你的本領,一定很厲害。」

    若不是蘇有道、康班主等人都在,而且都在看著他,李魚一定會「舊疾復發」,嚇唬嚇唬這位小公主了,但問題是他們在,露怯啊!

    這都是些什麼人吶?

    幾個獄友,他最狼狽、最沒用的樣子,都被他們看過了。

    一個是槍手,而且是文采比他還高明的槍手,雖說他有意遮掩,可是人家只怕早就看穿了。

    在這些人面前,再裝模作樣就說過不去了。

    可是,謙虛實在不是李魚的美德,再說了,深深和靜靜也都仰望著他呢,這兩位俏姑娘可不知道他就是個耍嘴皮子的,誰還沒有點虛榮心吶,於是李魚就打起了虛虛實實的把戲。

    「登梯到碧空,對坐問天公。無馬常騎虎,觀魚每釣龍。補衣針貫月,劈竹篾穿風。為截犀牛角,推平五老峰……」

    李魚一首詩吟出,高陽頓時滿眼的小星星亂冒,小臉興奮的都有些紅了:「小郎君果然是修神仙術的高人?」

    李魚向她嘿嘿一笑,道:「你知道這首詩叫什麼名字嗎?」

    高陽公主已經被李魚忽悠暈了,估計李魚再加把勁兒,說是雙修能幫她開光,這丫頭都能信,畢竟以她的身份,還真沒被人忽悠過,缺少免疫力。高陽公主馬上畢恭畢敬地道:「小女子孤陋寡聞,正要請教小郎君。」

    李魚悠然道:「這首詩名曰『吹牛』」

    高陽公主仔細想了想,忍不住噗哧一笑,但馬上就換了一副央求的模樣,上前拉著李魚的衣袖搖動,道:「哎呀,你快說嘛,你究竟會不會神仙術啊。」

    雖說高陽生得俏皮可愛,但畢竟年紀還小,撒嬌的殺傷力不大,李魚不為所動,只管莫測高深地道:「我已經告訴你了呀,你猜!」

    「我猜?」

    高陽公主氣極,也不管自始至終她都沒報過家門,雙方並不熟悉,頓足就發起了小脾氣:「你就說嘛!你們這些修神仙術的,就喜歡搞些玄虛的東西,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叫人家猜,猜猜猜。人家猜得到人家也是活神仙了!」

    李魚笑道:「不然怎麼辦呢?你看這天晴氣朗,風和日麗的,要不我施法讓它頃刻間彤雲密佈,急雨如箭?再不然你看這屋頂似 蒼穹一般,本大神信手一揮,就讓它一畫開天,撥雲見日?」

    高陽公主眉開眼笑:「好啊!好啊!那你演來看看!」

    高陽公主話音剛落,那漢代穹頂風格的大屋屋頂就轟隆一聲裂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束陽光倏然照落,和著草灰泥土,罩向太子李承乾的頭頂。緊接著,弩箭密集,雨打芭蕉一般猛烈地掃進了大廳。

    驟見如此一幕,李大仙的臉兒都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6 19:52
第229章搏浪一槌

  屋瓦、土頂、承塵,一舉碎裂,泥土碎屑轟然落下。

  緊隨著,隨著那束陽光,彷彿一位神祇從天而降,手持一柄大鐵鎚。

  那真的是一柄大鐵鎚,棒棰狀的一根長柄,長柄之上,則是一柄大鎚,榴蓮狀的橢圓形大鎚,鎚上還有許多尺長的尖銳突起。當年力士於搏浪沙使一柄巨鎚怒砸「天子六駕」,險些讓祖龍始皇帝駕崩,用的也不過就是這樣一口大鎚。

  這一鎚,志在必得。

  李承乾,正在其下。

  很顯然,這一鎚砸下,是不可能誤中副車的。

  但是,幸好人群中還有一個羅霸道,羅霸道之外還有一個紇幹承基。

  如今乍變,如天雷轟下,只有他們兩個人來得及反應。

  羅霸道雙手一抬,怒喝一聲,一張酒席就騰空而起,迎下挾著漫天風沙席捲而下的那柄鎚。

  與此同時,與之配合已然默契的紇幹承基,則提起李承乾的領口,將他向外用力一甩,李承乾倒摔出去,落在舞台上,那舞台是要赤足起舞的,撲了蒲草墊子,他卻是身著絲綢衣服,登時貼著舞台滑出去,衝向李魚等人這邊。

  羅霸道大吼連連,緊接著又把兩張席面拋上半空,旋即縱身倒躍,肩頭撞中身後的屏風,將屏風撞倒,飛了出去。

  此時,那大鎚已然挾著風雷,以不可匹敵之勢砸下。

  「啪!啪!啪!」

  三口硬木的矮几,如果這是一口劍,或者一口刀,都能抹去它的殺傷之力了,可那是鎚,百二十斤,堪稱天下第一重的大鐵鎚。

  三口硬木矮几在那巨鎚之下,彷彿一張瓷碟子,碎得不能再碎了,對那巨鎚卻隻起到了不到一息的阻礙作用。

  而紇幹承基就是搶到了這一息的時間,救出了太子,若是他的反應慢上一點,又或者與羅霸道沒有默契,這一鎚重擊之下,太子必成糜粉。

  「砰!」

  大鐵鎚落地了,帶著一股可怖的氣浪,激得鐵鎚四周的物件兒像是遭遇了爆炸似的向四下裡拋出。而那巨鎚之下,有兩個來不及躲閃的太子家將,整個兒被砸進了深坑裡,只露出一條腿,折向空中,還在無意識地抽搐著。

  而紇幹承基,也趁這功夫,立即倒縱而飛,他倒縱出去時,廳外已是箭攢如雨,所以他是貼著地面飛出去的,正好也是滑向舞台。

  紇幹承基不要說手中沒拿兵器,就算拿了,也根本無法與那大槌相交,若想搏鬥,除非縱身躍開,利用身法輕靈,與之周旋搏鬥,在對方力竭之前,是不可能逼近的。

  所以紇幹承基當機立斷,馬上「溜」了。

  其餘那些太子門客可倒了大黴,因為那人一鎚砸下來,馬上掄起大鎚……

  什麼叫破壞之神?

  在這橫掃的一鎚之下,不管是人是物,任何東西,都被砸得四下飛濺出去,濺出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一樣完整的東西。

  只是這一鎚,就收割了那些據席而坐的客人中七八成的性命。

  「接著!」

  羅霸道一聲大吼,就彎腰抓住了一扇木屏風,奮力一擲,轟地一聲飛上了舞台。

  此時紇幹承基剛剛滑到太子李承乾旁邊,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猛地探出雙手,一把抓住了那屏風,往前一頓,「鏗」地一聲,穩穩在立在了台上,喝道:「太子,快來!」

  李承乾手忙腳亂地抓到他身邊,只聽那木屏風上「篤篤篤」密如驟雨,頃刻間也不知射下了多少枝箭。

  袁天罡和李淳風這對師兄弟施施然地剛從李魚那邊回來,正走過舞台,利箭一來,二人就趴下了,利箭從二人頭頂飛掠而過,把正對面最裡邊那一席上不少客人射成了刺蝟,他二人倒安然無恙。

  這時紇幹承基立住了屏風,二人也趕緊湊過來,四個人蹲伏其下,彼此一看,包括紇幹承基在內,全都駭成了「小白臉!」

  羅霸道擲出屏風,一腳踹中廳旁一根圍欄,將它踹得鬆動起來。

  緊接著,羅霸道又連出兩腳,將那欄幹踹斷,將長長一根欄杆抱在懷中,衝向那提鎚的力士。

  說起來,那力士倒並不是特別的高大,看起來還有些高瘦,可他力氣著實不小,一口大鐵鎚運轉如飛,幾個僥倖逃過第二鎚的太子門客到底沒有逃過這一波追殺,當真是挨著死,碰著亡,想做殘疾都成了奢望。

  那蒙面力士切菜劈瓜一般結果了幾個門客,拎著大鎚就要撲向台上的太子,這時羅霸道抱著長長的欄杆衝了過來。那蒙面力士看到羅霸道,似乎怔了一怔,就這一怔,羅霸道手中的大欄杆已經當胸搠來。

  你的兵器勝在勢大力沉,他的兵器卻勝在既長且粗,而且羅霸道只消稍稍一動桿尾,桿頭就能移動數尺,因為有他把持卸力,那蒙面力士大鎚砸出不太受力,所以又很難把欄杆砸毀。

  此時利箭猶在二人身畔颯颯飛掠,二人既要躲避利箭,又要與對手搏鬥,倒也是手忙腳亂。紇幹承基沒去幫忙,因為太子就在身邊,他不可能撇下太子去跟人乾仗,更何況那利箭射在木屏風上,力道帶得屏風幾乎要跌倒,他必須得跟其他三人一起頂著。

  這時候,亂箭紛射,整個大廳都亂了套。

  深深和靜靜尖叫連連,比著賽的飆高音,他們環坐的這蓆子,中間是一個下凹的坑,上邊置桌,腿可以置於其下,雖然大家都跪坐慣了,但是在這樣場合,如果飲酒作樂都要跪坐,未免太放不開。而且盤坐或跌腿而坐,對大腹便便者也不方便。

  店家才想出這個法子,此時正好用上。李魚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禮貌了,將桌子向前一掀,正落在蘇有道和華林身後,豎在那裡,暫時起到盾牌作用,隨即雙臂一張,左手掐住了深深的脖子,右手握住了靜靜的秀項,左邊一塞,右邊一搪,就把她們兩個摁到了桌子底下。

  李魚旋即就虎跳而起,要去扳自己身後的木屏風,因為他們是大廳右手邊進來第一間,再往外沒有其他雅間,所以這一面是沒有屏風隔斷的,這樣一來光線更好,還可以看到廳外風光,這時反而成了致命的缺點,無法遮擋箭雨。

  李魚這一跳,站在他旁邊的高陽公主登時就慌了,尖叫道:「還有我,救命啊!」

  李魚剛剛衝到屏風旁,那木屏風也挺沉重的,他一個人可抬不動,急忙便招呼劉雲濤道:「來幫忙!」

  這時高陽站那兒尖叫,李魚手正扳著屏風,想也不想,飛起一腳就踹在了高陽公主的屁股上,高陽「哎」地一聲叫,被李魚一腳踹進了環榻中間的凹陷處,正跌在靜靜和深深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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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