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343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7 20:10
第230章氣數未盡

  「颯颯颯……」

  箭是弩箭,平射而入,如驟雨激打浮萍,廳中死傷無數,真正得以保全的只有李魚這一桌和舞台上那四個人。

  因為只有這兩桌的食客中有人擁有高明的身手,不過太子那一邊因為是刺殺目標,所以被大鐵鎚猝襲之下幹掉了十之七八,傷亡反而最為慘重。

  硬木的屏風被擋在了李魚等人身前,蘇有道倒是鎮定,為了防止箭矢射穿屏風傷了手,還抓起兩個蒲團墊在手上,抵著屏風。

  這弩箭如此密集,甚至中間毫無停歇,當然不是普通的硬弩,否則上弦必然影響速度,實際上這批人用的是諸葛連弩,在一匣弩箭射空之前,他們手中的箭雨就始終如瓢潑一般。

  隨著箭雨攢射,一排黑衣勁裝人平端著諸葛連弩走進了大廳。有人被嚇瘋了,倉惶爬起,大叫著:「與我無關,不要殺……」

  「我」字還沒出口,他就被射成了刺蝟,倒下去時,居然因為身上插滿了弩箭,身子無法著地。

  宇文長安匍匐在地,四肢儘量地貼緊地面,以手肘和膝肘運動,在求生慾望極劇暴發的當口,居然完成了一套難度超高的後世戰術躲避動作,貼著那圓形的舞台躥到了舞台背面,憑著那僅高一尺的舞台,暫時覓得一片棲息之地。

  持弩匣穩穩地邁步進了大廳的一共有十二人,最中間的一個人一進來就把弩箭對準了右側李魚這一席位方向,因為已經有了木屏風為盾,那張矮几已經被推到一邊,李魚此時已經把那矮几當成小盾,橫在了自己面前,隻把頭部露在外面,觀察行色。

  那位居中間的蒙面殺人一眼看見李魚模樣,登時一怔,旋即厲聲吩咐道:「盯準目標,莫理會閒雜人等!」

  本來已有四個殺手隨著他的動作將弩箭朝向李魚等人,一聽這話,他們手中的弩馬上調轉過來,攢射向舞台正中那面充作遮擋物的木屏風。

  「啊!」

  木屏風上有雕刻鏤刻處,太子李承乾耳聽得篤篤聲響,俱都是弩箭射在木屏風上,不免手驚肉跳,手無意間挪到了一處木板薄弱處,恰好外面一箭射來,射穿了那木板,又透出四五寸,方才止住衝勢。

  這一箭已經射穿了李承乾的手掌,疼得他哎呀,一聲,急忙收回手,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眼淚都流了下來。

  「啪」在一聲,那居中蒙面人的箭匣一空,他馬上把箭匣往旁邊一扔,從背後拔出了狹鋒單刀,縱身一躍撲上舞台,一記「力劈華山」,向那木屏風當空劈下。

  「咔」地一聲,那木屏風裂開一道大口子,便這一刀並未將其劈斷,那蒙面人冷笑一聲,猛地一個旋風踢,踹中半扇屏風,再加了這一腳之力,那屏風終於折斷,呼嘯著飛了出去,轟隆一聲,砸在舞台邊緣,正好將店主宇文長安蓋在了下面。

  宇文長安趴在地上,雙手一翻,掌心向上,由衷地讚美道:「光明主神在上,您忠誠的信徒宇文長安,虔誠感謝您的庇護!」

  半扇屏風一去,躲在後邊的四個人也就無從遮掩了,眾黑衣蒙面人立即撲了過去。

  羅霸道急於過來救人,奈何卻被那鐵鎚力士所阻,根本無法赴援。李魚一看,卻是不能坐視了。

  旁人他可以不管,但袁天罡卻是對他有恩的。男兒大丈夫,豈能坐視恩人陷入絕境而不理?就不論這一世為人所繼承的道德觀念對他的影響,單以前世的道德觀念,也不容許他這麼做。

  好在已經知道對方目的所在,不用擔心他們拋下正主兒不理,跑來洩憤殺他的朋友。所以李魚只是匆匆吩咐了劉老大一句:「護著大家,我去救人!」說罷返身就往台上衝去。

  ************

  與此同時,道德坊勾欄院中也是一片混亂。

  坦率地說,這勾欄園中建築,確實比較混亂,再加上經常因為表演項目的調整,拆拆卸卸,一些建築垃圾無暇清理,就堆放在一些廳帳後面,弄得又亂又髒。而這些建築垃圾,卻是以木料為主。

  所以,當火起來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從哪兒傳來的火源,似乎是一剎那間,就有五六堆建築垃圾同時火起了。

  火勢一起,馬上燒得極是旺盛,這煙火滾滾,首先使得在園中遊逛解悶的百姓們慌亂起來,而這大白天的沒事幹,跑到勾欄院中消閒解悶的,又以老人、婦人和孩子居多,行動遲緩,不免就哭爹喊娘,混亂不堪。

  這些人從有限的兩個出口離開時,還造成了踩踏,以致於許多不曾被火焰所傷的百姓,卻在他人的踩踏之下弄得遍體鱗傷。

  勾欄院的伎人們是要靠這園子謀生的,所以一開始沒人捨得離開,紛紛努力撲救,可是火勢一起,燃燒太快,根本救之不及,況且他們院子裡隻象徵性地堆了幾堆撲火用的沙子,水源也只有一口井,根本沒有得力的工具撲火。

  以至於大火熊熊,揚向天空時,他們被迫放棄救援,轉而向外逃命時,只能從火海中穿過,許多人因此葬身火海,或者受到了嚴重的燒傷。

  官方設消防隊,並且注意進行防火檢查和佈置是從宋朝中期開始的,這時節還沒有專業的消防,曹坊正眼見火起,匆匆集合了些坊丁趕來撲火救人,所用的手段也極是有限,除了撲打、拆斷,最多就是準備了幾套蓑衣,潑濕了披在身上,以便衝進火中救人。

  他正忙活著,潛在人堆裡冷笑著看熱鬧的麥晨便悄悄湊了過去,窺個空隙,低聲急道:「曹坊正,莫多事!」

  曹坊正扭頭一看是他,登時心頭一驚,馬上明白,這大火驟起的緣由了。曹坊正氣極敗壞地道:「是你們幹的?」

  麥晨冷哼道:「聰明點兒,饒大爺的事,你也要過問?」

  曹坊正眼見已然變成一片火海的勾欄園中衝出一個渾身是火的孩子,被坊丁和義助援手的百姓衝上去,迅速幫他撲打起了火焰,便對麥辰為難道:「我是此間坊正,如何坐視?」

  這時榮旭也湊了過來,陰冷地道:「隔斷火勢,避免擴大,就是你的功勞。至於這勾欄院……」

  榮旭望向熊熊烈火,嘴角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任他燒個乾淨吧,火莫撲,人莫救,事後,饒大爺必有謝禮奉上。」

  曹坊正看了看那大火,良知與慾望在心中一權衡,貪慾立時佔了上風,馬上頓足大呼道: 「火勢太大,已救不得了。眾人聽我號令,莫再無謂撲救了,馬上清理勾欄院四周雜物,避免火勢擴大燒了全坊!」

  這時候,火勢還未全部蔓延開來,可坊正既然這麼說了,眾坊丁 然照辦,他們馬上分散開來,按曹坊正吩咐,開始沿勾欄院外圍開始建立「隔離帶」。

  勾欄院與周圍民居本就隔開一段距離的,但是這些巷道裡卻被百姓堆了許多雜物,這些東西一旦清理掉,造成火勢隔離,就不至於造成火勢漫延了。

  麥晨和榮旭見曹坊正如此上道,不禁相視一笑,拍了拍曹坊正的肩膀,便各自悠然走開了去。

  只是,他們三個都未料到,他們方才耳語、拍肩的動作,卻被那個剛從火中救出,皮膚都燒焦了大片的孩子看了個清清楚楚。

  ************

  李魚躍上舞台,一把拉住袁天罡和李淳風這兩個大仙兒,喝道:「跟我走!」

  這兩位仁兄學究天人,一肚子的學問,唯獨沒學過武,平時比劃幾下五禽戲,也只是用來強身健體罷了,打架是不行的,研究學問的人嘛!這時李魚到了,正不知所措的兩位高人如見救星,馬上跟著李魚跳起來。

  前方一口刀呼嘯而至,李魚躲在一邊,他們也不會去理會,但李魚既然插手,這些殺手也不客氣了。

  李魚剛剛衝上兩步,一見刀至,立即拉著袁天罡和李淳風疾退一步,那刀力道將盡,正欲掣回,李魚已然鬆開袁李二人,撲上一步,一個側身靠山崩,只消避過了刀尖,他就已無所畏懼,這貼身一靠,震力一發,將那人震脫出去,手中刀也被李魚劈手奪過。

  「鏗鏗鏗鏗……」

  李魚一刀在手,立即大展神威。他跟人屠郭怒學的砍頭刀法,再加上和其他師傅學來的一些技擊技巧融匯貫通,瞧來既不威風,也不霸道,但刀刀犀利,總不離別人脖頸要害,威力卻是極大。

  李魚使刀護著袁天罡和李淳風且戰且走,避向自己的席位,紇幹承基則拉著太子李承乾且戰且退,試圖與羅一刀匯合。

  李承乾一條腿不便利,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上竄下跳,形象全無,心中惱恨無比,卻也發作不得。

  這時候,外面又有一隊人馬殺了進來,一進來就和眾黑衣殺手戰在一起。

  那使大槌的殺手消耗最大,此時已然氣喘吁吁,見此情形,不禁喟然長嘆:「嘿!莫非李唐氣數,當真未盡麼!」

  說到這裡,他把手中大槌奮起餘力,向羅一刀猛然一擲,不等大槌落地,便怒喝一聲:「走!」

  太子的人可不全在廳中用餐,荊王李元則的人也是。那些級別不高的侍衛隨從,奉迎了主人入廳後先去安頓了車馬,隨後就在旁邊木屋用餐了,待見此處生了變故,忙不迭就趕了來。

  這些人比在大廳中陪太子和荊王用餐的還多了兩倍,他們一來,廳中形勢頃刻逆轉。看到他們其中的那些荊王侍衛,李魚和太子李承乾百忙之中同時生出一個問題:「這裡打得這麼熱鬧……荊王哪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8 19:32
第231章神蹟

  外邊這些侍衛一加入,那些刺客頓萌退意。

  不能不退啊,人家消耗得起,他們可消耗不起。他們這些人,都是苦心栽培多年的心血,不但學武藝,還學兵法,都是為來日起兵反唐準備的精銳,死一個就少一個。

  「撤!」

  使大槌的人拋出鐵鎚,立即大喝。他手下那些蒙面刺客沒有江湖人,俱都是從小按軍法培養的孤兒,不但忠心、勇猛,而且絕對聽從號令。這使大槌的一聲令下,他們立即向外退卻。

  衝進來那些侍衛虛張聲勢地吶喊著,卻也未見幾人衝上去追殺阻攔,此時守護在主人旁邊才是大功一件。狗急了跳牆,明擺著這裡有唾手可得的功勞,誰去與那些死士決戰拚命。

  李魚見敵人退卻,也是鬆了口氣,急忙放開袁天罡和李淳風,回到自己席位位一看,蘇有道等幾人俱未受傷,三個女孩兒還擠在那小小的空間裡。李魚向她們遞出手,道:「出來吧,安全了!」

  三隻手同時伸了過來,李魚一待。

  高陽公主向前一探,握住李魚的手,從裡邊爬出來,氣憤憤地抬起腿子,照著李魚的屁股就是一腳,只是她還沒長開,腿沒那麼長,隻踢到了大腿上:「大膽,你竟敢……竟敢……」

  高陽公主撫著臀部,一時害羞,竟爾說不出來。

  李魚只當是她替自己撓癢癢了,也不理她,隻把深深和靜靜從裡邊拉起來,復又向蘇有道、劉雲濤等人看了一眼。這幾人都還保持著躲避的姿勢,尤其是康班主,彎著腰,翹著屁股,雙手撐著木屏風。

  李魚忍不住笑道:「康伯,殺手已退,不必驚慌。」

  康班主頭也不回,只道:「誰怕死也輪不到我怕死啊,你等快快起身,我鬍子被墊子夾住了,好痛……」

  蘇有道、李魚等人聽了不禁失笑,一個個急忙離開原位,又將坐墊掀起,一直很辛苦地保持著同一姿勢的康班主終於吁了口氣,直起腰來。

  此間大亂,店中小二立即敲響了警鐘,那本來是坊中傳訊火警的,鐘聲傳出,坊中急三火四地從自家出來,提起一隻水桶,喊上一幫坊丁就奔店裡來了。

  店裡頭,李承乾張著一隻手,手中血跡斑斑,怒吼道:「速報長安縣,速報京兆府,速報金吾衛,給本宮抓人!抓人!本宮要把他們千刀萬剮,叫他們死不超生!」

  紇幹承基淡定地從衣襟上撕下一塊布,一邊給他往手上纏,一邊道:「太子息怒,兇手是要抓的,太子且裹好傷勢再說。」

  宇文長安剛從舞台下邊的縫隙裡探出頭來,一聽這兒有人自稱本宮,有人稱其太子,嚇得哧溜一下又鑽了回去。

  高陽眼見她踢了一腳,李魚卻不理她,這種無視尤其令她憤怒,本來還要對李魚不依不饒,忽見哥哥受了傷,急忙上前關心詢問,眼見紇幹承基粗手粗腳的,乾脆接手過來,替太子裹傷。

  李魚見自己一行人沒有受傷,忙與蘇有道等人一起,幫那些受了無妄之災的食客包裹傷口,眼見眾人中不少死者,不禁暗暗扼腕。這時候,坊正領著一班人急吼吼地衝了進來,一進門就大叫:「哪裡失火?」

  眾人都向門口望去,見那坊正提著一隻水桶,後邊跟了一幫青壯,有拿鍬的,有扛鎬的,還有端著水盆的,一個個呆呆地看著他們。

  袁天罡向李淳風遞了個眼色,李淳風拂了拂一頭銀白的長髮,飄飄然走上去,道:「本官司天監李淳風,台上這位是當今太子,旁邊那位是高陽公主,還有… …」

  李淳風說一個名字,那坊正臉色就變一分,等他說完高陽公主的身份,那坊正的臉色已經駭得紙一樣白。這時李淳風的手指忽然也定在空中,呆滯片刻,突然叫道:「荊王爺呢?荊王?荊王!」

  李淳風急急看向那已被砸得稀爛的座席處,那裡塌了一片,瓦當、泥土、破爛的桌椅,支楞巴翹的一堆破爛,還有血水從那堆垃圾裡滲出來。

  眾人大駭,立即撲向那堆土木,袁天罡,李淳風,羅一刀,紇幹承基扒拉半天,羅霸道一聲歡呼,道:「在這裡!」

  羅霸道抱起一片大瓦當,就見一尊兵馬俑筆直地坐在那裡,只露出滿是青色灰土的腦袋和半個上身。

  不提袁天罡等人,就連趕過去的太子和高陽公主都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那具兵馬俑。

  那兵馬俑忽然張開了眼睛,眼神緩慢地移動了兩圈,身子微微一動,身上臉上頭上的青灰色泥土登時簌簌落下。

  那兵馬俑嘴角忽然勾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一下子跳了起來:「我沒事!我沒事!哈!我居然沒事!」

  他亂蹦亂跳的,弄得塵土飛揚,太子和高陽公主忙捂著鼻子退後幾步,等那人又跳一陣,五官輪廓明顯起來,赫然就是荊王李元則。

  李元則樂不可支地道:「你們看,我毫髮無傷!我毫髮無傷,奇蹟,奇蹟啊!」

  李元則說著,雙膝一屈,卟嗵一聲跪倒在地,雙手合什,喃喃自語:「無上太乙度厄天尊,無上太乙救苦天尊,福生無量天尊!弟子李元則,虔誠禮敬……」

  太子李承乾按捺不住,上前道:「十二叔,咱們……」

  李元則急忙豎指於唇,向他「噓」了一聲,然後繼續神神叼叼地唸起來。

  李元則真有那麼虔誠向道麼?其實在今天之前,也還沒有。他只是故意做出一副虔誠向道的模樣來,不然怎麼辦呢?原來無女不歡、夜夜宣.淫的大色棍,突然不近女色了,只怕人家馬上就會猜到他不行了。

  人都是要臉的,王爺也是好面子的,他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點點,再啐他兩口,說聲報應什麼的,這日子還怎麼過?

  於是,他做出一副虔誠信道的樣子來,只是為了鋪墊自己回京後的「性情大變,不近女色。」

  可是今天這一幕,真的把他驚著了。

  說來也真是寸,不但從屋頂上墜落那麼些東西不曾砸傷了他,奮力砸下的一鎚不曾傷了他,就連那使槌的力士橫掃那一鎚,都堪堪從他頭頂掃過,不曾傷到他分毫,若那槌再下沉一寸,上邊的鐵釘就能把他的頭蓋骨掀了去。

  李元則被嚇待了,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此時終於醒過神來,如此神蹟,若說不是因為他近日常常誦經,禮敬天尊,連他自己都不信這是個偶然,這一刻,李元則真的是虔誠向道了。

  那坊正領著人站在門口,也沒人理會他們,這時節他們也看清了廳中模樣,便小心翼翼地靠近,偷偷瞟一眼太子,也不敢抬頭,就那麼含著胸、彎著腰,一臉謙卑地道:「太……太子爺,有什麼吩咐,還請示下!」

  李元則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兒,道:「刺客行兇,欲殺本宮。這等事,你們不良人辦得了嗎?」

  那不良人尷尬不已,旁邊高陽公主眼珠一轉,卻向李魚等人猛然一指:「太子哥哥,此人剛剛說過要讓天穹開裂,急雨如箭,剛剛說完,歹人就行兇了,他和歹人,一定有關係!」

  李元則立即瞪向李魚,那坊正和不良人,也立時把鍋碗瓢盆、鋤頭木鎬都舉了起來,將李魚團團圍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7-8-19 19:50
第232章千葉殿下的心理陰影

    太子凶狠地瞪著李魚等人,突然向後一退,閃到紇幹承基和羅一刀中間,這才戟指大喝:「把他們抓起來!」

    太子和荊王手下的侍衛家將立刻一擁而上,將李魚等人圍在中間,眾不良人忙也沖上去作勢將其圍住,坊正卻抖了個小機靈,向太子身前一攔,水桶舉在手中,一副忠心護主的形象。

    只可惜他那水桶還沒舉起,來一個「手提紅燈四下看……等車就在下一班」的英雄造型,就被太子爺很嫌棄地推到一邊去了。

    袁天罡和李淳風很驚訝,紇幹承基和羅霸道也有些愕然,四人都將目光投向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得意洋洋地看向李魚,眉兒一挑,眼兒一瞟,一副「你踢老娘一腳,老娘要你好看」的架勢。

    李承乾怒喝道:「還不抓起來?」

    荊王李元則忙諄諄教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君五戒》,第一戒就是戒殺生,太子千萬謹慎,莫要錯殺好人! 」

    李承乾啼笑皆非,只好道:「十二叔放心,我將他抓起,自然投放牢獄,盤查餘黨,不會貿然殺掉的。」

    李元則連連點頭:「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福生無量天尊,不可思議功德!」

    袁天罡等人聽說不是即時就殺了,心中稍寬,此時不是為李魚求情的時候,回頭打聽打聽他究竟說了什麼,惹得高陽公主指證,再想辦法撈人就是了。

    羅一刀和紇幹承基也是同樣的想法,四人便未說話,太子幾個侍從上前摁人,李魚等人也未反抗,就被一個個捆了起來。

    長安縣令何善光剛剛得到太子遇刺的消息,忙不迭正要親自帶人趕去護駕,才出府門,就見一群提桶端盆的不良人呼啦啦湧上門來,中間還有幾個侍衛模樣的人,捆著四五個男女。

    何縣令見此一幕不禁愕然:「這是……救火呢?怎麼還捆了人來,莫非不是走水,而是有人縱火?」

    何縣令咳嗽一聲,端起架子,挺起胸膛,踏前兩步,威嚴地道:「爾等……」

    侍衛中一人迎上兩步,右手一舉,掌中一塊腰牌,沉聲道:「東宮門下辦事,可是長安縣令當面?」

    何縣令的胸脯立即塌了下去,點頭哈腰地道:「正是本縣。東宮……,卻不知太子有何訓示?」

    那侍衛道:「這幾人都是朝廷重犯,暫時羈押你縣,另闢牢房,專人看管。無需你縣審問,不是東宮的人,誰也不許傳喚他們!」

    何縣令連連稱是,忙叫捕快將李魚等人押了過來。

    李魚和華林、劉雲濤、康班主認識何縣令,何縣令卻已不記得他們,而且何縣令聽了東宮的傳話,也根本不想沾惹麻煩,只是命人迅速清理出一排牢房,把他們安排進去,著人重重把守了事。

    「哐啷」,牢門一關,李魚就苦笑著坐下了。

    舊地重遊,倒是別有一番風趣。

    他的罪名全因高陽公主指證,可李魚倒不認為高陽公主會害他,大抵是小丫頭被人踢了屁股,心中難堪,所以想折騰折騰他。再說袁天罡這位大高人也向他遞過了眼色,定然不會坐視的。

    只是,李魚卻未想到,因為這一番羈押,他卻將錯過一個極重要的時間,無法回頭!

    ************

    那些行兇的黑衣人顯然是早有準備,他們逃離修真坊後,迅速換上普通人的衣服,分別散入四面八方的街巷。臨近黃昏時刻,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東南面的昇道坊。

    這從西北到東南,等於是劃了一條斜線,穿過了整個長安城。這個時間和地點也是特意估算的,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在這個時間內趕到這裡,就證明你期間沒有被人抓捕過。

    因為一旦被人抓捕,再拷問招供,對方再按供詞來抓人,或者再派出派變者充當內姦,時間一定會比這晚,所以那位使槌的「帶頭大哥」就定了這麼個苛刻的時間,介時不管是誰未到,所有人立即撤走。晚到者須得經過嚴格的考察,才有可能重新納入麾下了。

    灞橋,草北村,毗鄰沁水。

    這個村子許多人都是靠水行船營生的水手船伕,外來人多,本地流動人口也多,龍蛇混雜,不比尋常村落。

    村東頭有一座龍王廟,此地靠水吃飯的人既然極多,這龍王廟的香火自然也極是旺盛。

    廟祝叫祝長生,上邊還有個老道長叫一瓢。一瓢道長據說有九十多歲了,平時不大現身出來,除非重大祭禮場合,才偶爾露上一面,主持一下祭拜儀式,平時內外操持打理的都是祝長生。

    長生廟祝是個大善人,但凡遇到災荒戰亂,流民失所,就開設粥場,賑濟災民,有些孤兒無依無靠,又無求生技能,明擺著早晚要餓死,他都會收留下來,將他們撫育長大。

    孤兒有男有女,女孩子是不少養在廟裡跟男人混雜在一起的,所以毗鄰這龍王廟,旁邊還有一個大院兒,專門用來安置那些女孩子。祝廟祝請了些針娘、廚娘、舞孃時常來此教授她們技藝。

    姿色出眾、長得漂亮的,學些舞藝、歌藝,姿色平庸的便學些女紅針線、烹飪廚藝,總之要叫她們長大成人後,得以有一技之長,能夠養活自己,所以這龍王廟在此地名聲極好,許多鄉親都說以祝廟祝的功德,百年之後是要成神的。

    那使大槌的力士匯合了手下,悄然出東門,離開長安城,便再度分散開來,前往草北村。在草北村前面的一個鎮子匯合後,這才一起出發,此時他們的衣袍已經又是一換,變成了普通的村民了。

    路過一條小河時,河邊用木棰浣衣的婦人中便有人謹慎地查點了他們的人數和行色,然後便有幾個光著脊樑在河邊玩耍的孩子向村裡跑去。

    再往前去,還未到村口,村口老槐樹下做針線的幾個小娘子中便有人先行看到了他們,村口樹下和泥巴的孩子中也有人不著痕跡地離開,消息無聲無息地傳進了村中龍王廟。

    等那一行人進入村中,警戒已然完全解除,看不到一絲緊張戒備的異狀。

    一行人進了村,便四散離去,其中只剩下三個人繼續前行,穿過村子,到了村東頭的龍王廟。

    三人進了龍王廟,先向龍王上了香,便閃進了廟後。

    廟後是一瓢老道長清修的所在,十分的冷清,幾無外人可以到達這裡了。

    院中一棵大棗樹下,一個白衣勁裝少女坐在那裡,正在喝茶。

    在她旁邊的石桌上,除了一個茶盤,上置茶壺茶盞,就是一口劍,看來是剛剛練了套劍法,額頭微見汗跡。

    進來的三個人到了她的面前便站住了,姑娘抬頭,秋水湛湛,往三人面上一掃,問道:「可有人手折損當場?」

    她沒有問三人刺殺是否成功,只看三人神情,她就知道必然失敗了,莫如問一問自己的人手有無折損更實際些。

    這姑娘,自然就是楊千葉。而對面那三人,卻是祝廟祝、馮二止,當然也少不了墨白焰墨總管,使大槌的那個人,就是他。

    祝廟祝道:「殿下放心,我們計畫周密,並無折損!」

    楊千葉鬆了口氣,這才問道:「為何失敗?太子的行蹤你們應該早就探聽明白了,他身邊有多少侍衛,實力如何,也該很清楚才對。」

    墨白焰嘆了口氣,道:「是!只是,我們萬萬沒想到,太子身邊突然多了兩個高手,殿下一定想不到,他們是誰。」

    楊千葉挑了挑眉,馮二止苦笑道:「一個是紇幹承基,一個是羅霸道!」

    楊千葉呆了一呆,失聲道:「他們……怎麼會……」

    馮二止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攀上了當朝太子。羅霸道不用說了,原本只是一方大盜,能有這樣的機會,對他而言,正是求之不得。就算紇幹承基,當初想跟著李孝常起事,也不過圖個從龍之功,現在能歸附國之儲君,不用豁出命去衝鋒陷陣,便有一樣的功勞,也難怪他肯為了保護太子,竭死與我等一戰。」

    祝廟祝嘆 :「其實即便如此,我們計畫周詳,也有成功可能的。誰料到,其他食客當中,亦有一個年輕人插手,身手不凡,阻礙了我們的行動……」

    墨白焰幽幽地道:「那個人,是李魚!」

    此言一出,楊千葉登時呆住。

    墨白焰和馮二止也不再言語,三人靜在那裡,只有風拂過棗樹葉子的聲音簌簌作響。

    祝廟祝先前聽他們說話,才知道他們和護衛太子最賣力的那兩個高手相識,此時再看他們臉色,忍不住問道:「這個人,你們也認識?」

    墨白焰心道: 「何止認識,若非我家殿下心懷家國天下,這人早就做了她的乘龍快婿,我們須得侍候的新主子了。」

    楊千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原來他也在那,有此人在,行動失敗,便不足為奇了。」

    一向心高氣傲的千葉公主殿下這句話說的好不沮喪,看來一次次因李魚而造成的失敗,早在她心裡烙下了深深的陰影。

    其實這次刺殺太子李承乾失敗,李魚所起的作用真的不大,但一聽他也在場,楊千葉卻是馬上覺得失敗才是正常的了。

    通常,一個人認了命,認定某個人就是她命裡的剋星時,才會是這個德性。

    墨白焰有心反駁,可精心策劃的刺殺失敗了,他心中沮喪的很,卻是沒有興致反駁了。

    上次刺殺太上皇李淵雖然失敗了,但卻因此啟發了楊千葉和墨白焰、馮二止。如果太上皇被刺殺,刺激的是那些不滿忠於李淵的舊部,李淵是「禪讓」,父子交班,就算他們不滿,也就忍了,可若太上皇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們卻不會善罷甘休。但刺殺失敗後,再想故技重施卻難了。

    然而,循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若能刺殺太子,卻也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既然不能從上一輩上挑起亂子,從下一輩上挑起亂子,一樣行得通。

    太子是國之正統,但人人都知道當今皇帝獨寵李泰。如果太子被刺,受惠的人唯有李泰,嫌疑人最大的也是李泰。介時群情洶洶,李泰必然完蛋,最起碼他不能再賴在京裡不走,必然會被皇帝趕去封地。

    如此一來,其他皇子必生爭嫡之心,這天下想不亂都不成。而他們所需要的契機,也就是一個「亂」字。只要天下亂了,他們就有機可趁。

    墨白焰把這個計畫分析給楊千葉聽,楊千葉深以為然。為此,她不惜動用了墨白焰這些年來為她苦心培養的心腹力量。

    草北村龍王廟這些被收養的孤兒男女,俱都是墨白焰為少主復國積蓄的力量,類似的力量一共十三支,分別安排在全國各地,除非萬不得已,楊千葉本不想動用他們。

    楊千葉與李世民同輩,太子李承乾算是她的外甥,雖然兩人也才差著幾歲年紀,但她是貨真價實的長輩。而且李承乾不比李淵,李承乾生得晚,大唐立國時還是幼兒,並沒做過對不起大隋先帝的地方。基於這兩點,楊千葉才沒有親自出手,而是在此等候消息。

    誰料,計畫周詳的行動,終究還是失敗了。更糟糕的是,墨白焰語焉不詳的一番話,更加重了楊千葉的心理心影:李魚就是她命裡的剋星,在他在,諸事無成!

    楊千葉蹙起了秀氣的眉,苦惱地道:「怎麼又是他,陰魂不散!我要如何,才能避開這個……人!」

    楊千葉險些脫口說出「這個冤家」,但話到嘴邊忽然覺得這麼說有些暖昧,硬生生地又嚥了回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1 19:32
逍遙遊 第233章咱有後台

  太子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且不提長安城中因此又掀起的一番滔天巨浪,皇帝李世民也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此事。

  太子剛剛回宮,皇帝派來問詢情況的太監就到了。太子急忙更換衣裝進宮面君,荊王李元則也是剛剛回京,本就要去見二哥的,便在太子宮簡單梳洗一番,叔侄倆就匆匆進宮了。

  袁天罡等人是陪著太子和荊王回來的,太子和荊王一走,袁天罡便走到高陽公主面前,拱手道:「殿下,據臣所知,那李魚有些未卜先知的本領,若說他與歹人有所勾結,卻也未必……」

  高陽公主原本身上那套男裝又是灰又是土,早就換下了。這時穿的卻是一套宮娥的服裝,雖然不及公主服飾華麗,卻是特別的俏皮,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尤其是剛剛洗過的臉龐,少女雪膚,無需任何胭脂水粉,青春就是最好的妝粉,膚白如美玉,白裡透紅,潤透晶瑩。她盤坐在一張矮几旁,正捧著一盤子井水冰過的紅櫻桃,吃得津津有味。

  聽了袁天罡的話,高陽公主伸出小雀舌,舔了舔櫻紅唇瓣上的櫻桃汁,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他若是歹人,又豈會出手救我,而且還衝上台去救你們,若不是他插手,光靠徐樂一人,手忙腳亂的,只怕太子哥哥就不是傷了手那麼簡單了。」

  袁天罡喜道:「殿下明鑑!呃……既然如此,那殿下何以指證李魚… …」

  袁天罡把探詢的目光向高陽公主一瞟,高陽公主把盛櫻桃的盤子往矮几上一頓,憤憤然道:「他要救,也該先救本公主才是!為何要先救那兩個民女?」

  李淳風忍不住道:「殿下,李魚當時,未必曉得殿下你是當朝公主吧?」

  高陽公主倒也講理,歪著頭仔細一想,點點頭:「也對!但是……」

  高陽公主瞪圓了一雙杏眼,又道:「他救那兩個民女,是把她們推到避箭處,為何對本公主,卻是……卻是……」

  袁天罡和李淳風都瞪大了眼睛,茫茫然地看著高陽。

  高陽俏臉兒一紅,咬咬嘴唇,才道:「他踢我屁股!」

  高陽說著,情不自禁地往臀後摸了一把,似乎麻酥酥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

  袁天罡和李淳風有些想笑,忙又忍住,只是唇形已然微微翹起。袁天罡道:「想必當時情況緊急,李魚也是迫不得已,事急從權……」

  高陽公主盤膝而坐,一粒櫻桃核無聊地在嘴巴裡轉來轉去,嘴巴便也左扭右扭上撅下抿的,聽他們說到這裡,頭兒一歪,「啪」地一聲,將櫻桃核兒吐進一隻裝桃核的玉色小罈子裡,站了起來。

  高陽公主道:「好啦!本公主又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就是氣不過嘛,所以小小地教訓他一番,我這就去見他!」

  李淳風怔道:「殿下何必移動玉趾,只消傳下命令,叫人走一趟就行了。」

  高陽公主向他頑皮地一笑,道:「少來了,我又沒說馬上放了他。」

  高陽公主看看袁天罡,又看看李淳風,微微瞇起了眼睛,狡黠地道:「兩位都是司天監的官員,這麼緊張他,看來關係匪淺。你們儘管放心,我說不會太過難為他,就一定不會太過難為他!」

  高陽公主說著就往外走,可剛到廳門口就被太子宮的侍衛給攔住了:「殿下,現在外邊太亂,為了您的安全,現在不宜出行。」

  高陽公主瞪起眼睛道:「我要出去,誰管得了我?我一個女子,誰要殺我作甚?」

  「我陪殿下出去!」羅霸道從一旁閃了出來,傲然道:「有我陪著,我倒要看看,誰敢傷害殿下!若再 碰到他們,羅某定教他有來無回!」

  羅霸道如今是太子宮的侍衛統領,那些侍衛自然不敢違拗,馬上閃到了一旁。

  羅霸道輕輕一捋鬍鬚,對高陽公主道:「殿下,請吧!」

  高陽公主上下看他兩眼,一指旁邊的紇幹承基道:「叫他陪我去就行了!」

  高陽公主說罷就邁步出了客廳,走出幾步,回頭見紇幹承基還沒反應過來,頓足道:「徐樂,你倒是快點呀!」

  「啊?喔!」紇幹承基連忙舉步跟上。羅霸道捋鬚的動作僵在那裡,半晌,才悻悻地道:「小白臉,就這麼吃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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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千葉蹙起了秀氣的眉,苦惱地道:「怎麼又是他,陰魂不散!我要如何,才能避開這個……人!」

  墨白焰連忙道:「殿下,復國大業,向來坎坷,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小小挫折,何必放在心上。天定者勝人,人定亦能勝天,制心一處,無事不成!」

  墨白焰生怕楊千葉對於復國又生沮喪之心,所以想給楊千葉打氣,奈何楊千葉現在慨嘆的卻是李魚為何每每總能意外出現在她的計畫之中,而且產生破爛作用,墨白焰這句話一答,倒像是說李魚就是楊千葉需要去勝的那個「天」了。

  楊千葉自從受到嚴瑾的教育,墨白焰不知延請過多少名師,讓楊千葉改換身份,投師門下,學習各種文化,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婦道的教育。男為乾,女為坤,妻以夫為天,類似的教育也是深烙心中,此時聽墨白焰一說,楊千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這上面去。

  少年慕艾,少女思春,一起經歷過種種,情竇已開,又豈能雪落無痕?苦忍,苦忍,就只怕,就只怕這是蓄水於淵,一旦破堤,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當此時也,高陽公主已經在紇幹承基的陪同下趕到了長安縣。

  紇幹承基可不像羅霸道那麼倨傲,隨行出來,前呼後擁的,至少四十名侍衛。高陽公主身段還未長成,是個稚氣未脫的萌妹子,往這些昂藏大漢們中間一站,跟一顆蹦豆兒似的,不站高些你都看不見。

  高陽公主出了轎子進入長安縣衙後,就是這樣的一副陣仗,彷彿一個少女魔法師,隨身帶著一個360度全方位防護的護盾,趨進趨退,形影不離。一直到她進了關押李魚等人的大牢,這警戒的陣仗才停下來。

  「你,待在外邊,不用進來!」高陽吩咐一聲,就興衝衝地跑了進去,好像那陰沉沉的牢獄是一座剛剛落成的花園似的。

  何善光何縣令站在門左,紇幹承基站在門右,二人對視一眼,一臉的無奈。

  何縣令道:「殿下是來盤問兇手的?」

  紇幹承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道:「你看像嗎?」

  何縣令不恥下問,道:「那麼……」

  紇幹承基往門裡看了看,點點頭道:「閒的唄!」

  東宮的人送嫌犯來時,並未說過他們誰主誰次,誰最重要,而且還特別聲明了,無須長安縣過問。何縣令樂得省事,單獨清理出一排牢房後,就按照歲數大小來排牢間了。

  進門第一間就是康班主,誰叫他鬍子最長呢。第二間是蘇有道,第三間是劉雲濤,第四間是李魚,緊接著對面排下來,第一間是華林,第二間是十八深,第三間是蛇骨靜。蛇骨靜所在牢房的斜對面就是李魚魚所在的牢房。

  牢門一關,蛇骨靜就身形一側,一個身子登時柔若無骨,三扭兩扭的,對面的李魚和華林吃驚地看著她,眼看著靜靜跟一個變形人似的,從那極窄的柵欄間穿出來,踮著腳尖兒跑到對面,又蛇一般蠕動著身子鑽了進去。

  如果真是一條軟綿綿的長蟲,還有斑斕色彩的鱗片,看著恐怕就叫人毛骨怵然了。可問題是這是一個身姿窈窕的小姑娘,該凹的凹,該翹的翹,該圓的圓,該挺的挺,被那柵欄擠壓著、變形著、蛇一般扭動著,又迅速地恢復原狀……

  李魚可恥地發現自己的小腹有些發熱,雙腿很想變成被蛇骨靜鑽進的那兩條柵欄,硬梆梆的柵欄。

  蛇骨靜鑽進了李魚的牢房,怯生生地道:「小郎君,怎麼辦啊,咱們被太子爺抓啦,要殺頭的。」

  李魚忍俊不禁,道:「你別怕,哪有那麼簡單。」

  蛇骨靜瞪大了眼睛:「是太子抓咱們誒,要殺頭的!」

  李魚哂然道:「你當唱大戲呢?別說太子,就是皇帝,也不能隨便砍人頭的。況且,指證咱們的,只有那個小公主,我看她也不是壞了心眼,只怕是捉弄咱們的可能大些!」

  靜靜欣喜地道:「真的沒事?」

  李魚道:「真的沒事,況且,我與袁少監、李秋官都相識,太子那邊的兩大高手侍衛也是熟人,他們豈會坐視?呵呵,咱有後台~~~」

  靜靜聽了,拍拍胸口,慶幸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一路上,人家可真擔心死了。」

  蘇有道隔著劉雲濤的牢間,朗聲笑道:「小郎君真非常人也,尋常人入得牢獄,先就慌了,哪裡還能思慮週詳,更不要說此番抓你入獄的乃當今太子。小郎君鎮定自若,可見養氣功夫之深!」

  康班主和劉雲濤、華林同時撇了撇嘴,心道:「養個屁的氣,他再過倆月就得死的人,還怕早死倆月麼?」

  李魚聽了也是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腕上的宙輪,心道:「大不了我就倒檔跑人,要說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也就本人做得到了。」

  靜靜聽了卻是無比仰慕,仰著臉兒,很崇拜地對李魚道:「我自第一眼看見小郎君,就知道小郎君非比常人!」

  靜靜姑娘如此說著,一副恨不得馬上以身相許的模樣,早把李魚掏金葉子給她,卻被她誤作心懷邪念的登徒子的事情忘個精光。

  深深姑娘可沒本事鑽出空隙只有那麼細的柵欄,眼見表妹這個當口兒鑽出牢籠,第一時間卻不是來找她,而是巴巴兒地傍上了那個男人,心裡不禁酸溜溜的不是味道:「這個花痴女,真是丟盡了本姑娘的臉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1 19:32
第234章 重操舊業

  靜靜聽李魚一通分析,這才放下心來,兩人又聊一陣,靜靜這才鑽出李魚的牢間,又鑽進了深深的牢間。深深仰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死丫頭,這時才想起人家。」

  靜靜不知就裡,道:「什麼這時才想起你來?你不也是剛剛鬆了口大氣嘛,這一番是吉是凶,我來問你,你又不知道。」

  深深語塞,惱羞成怒下,便想去掐靜靜,想到牢裡還有其他人,這才忍住。

  兩姐妹咬了一陣耳朵,靜靜又離開深深的牢房,鑽進了康班主的牢間。

  這處牢房,每人一個單間,其他人都只能待在自己的牢房裡,哪裡也去不得,唯一靜靜一人,如入無人之境,瀟灑如游龍一般,簡直趕上串門子了。

  靜靜正跟康班主說著話,就聽「嘩愣」一聲,牢門開了,靜靜這一驚,駭得整個人都待在那裡。她從沒坐過牢,也不知道被人發現她「串門兒」,會有什麼懲罰,一時間整個人都駭得一動不動。

  高陽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個臭屁的大李魚如今情形,左右一掃,不見李魚,馬上就往前走去。大鬍子的康班主還有小臉煞白的靜靜姑娘直接就從她的眼睛裡過濾出去了。

  眼見她大模大樣地向前走去,康班主趕緊推了靜靜一把,靜靜醒過神兒來,急忙鑽出牢房,斜刺裡就奔向自己的牢房。康班主看在眼裡,差點兒喊出聲來:「蠢貨!別跟著人家走啊!穿對面牢房!」

  幸虧他警醒的早,急忙摀住了嘴巴。

  高陽小公主左看右看,左邊關的是盤膝而坐,神情淡定的蘇有道,右邊關的是深深姑娘,高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正躡著腳尖想跟過來的靜靜嚇得往旁邊一撲,貼著華林牢房的柵欄就鑽了進去。

  李魚此時正站在柵欄邊,見此情形急忙高呼一聲:「殿下,我在這裡!」

  高陽聞聲回頭,一眼看見李魚,登時笑逐顏開,便快步向他趕去,剛剛鑽進華林牢間的靜靜呼了口大氣,只覺一顆心嗵嗵嗵地跳得厲害,急忙從華林的牢間又往深深的牢間穿去。

  高陽走到李魚牢間前,雙手負在身後,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李魚,道:「喂!這裡住的怎麼樣啊?哈,蠻陰涼的嘛!」

  李魚的視線越過高陽的肩膀,看了眼正從深深的牢房鑽回自己牢房的靜靜一眼,隨口敷衍道:「殿下,何以恩將仇報,指認在下與凶手有瓜葛?」

  高陽公主瞪了他一眼,聲音放低了幾分:「誰要你那樣對我,不辦你個大不敬之罪,當場殺你的頭,本公主已經算是對得起你了。」

  李魚見靜靜已經回到牢間內坐下,暗暗鬆了口氣,道:「當時情形,利箭如雨,哪顧得及許多,屁股挨上一腳,總好過被利箭刺幾個窟窿吧?」

  高陽公主道:「一碼是一碼,所以我沒殺你,不是嗎?咦?你叫我殿下,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李魚苦笑:「這還能不知道嗎?不過,草民只知道你是殿下,不過是哪位公主殿下,草民卻不知道!」

  高陽公主揚起了下巴,洋洋得意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那你記住了,本殿下是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

  李世民一生中二十一個女兒,比較有名的實在不多,但高陽恰恰就是其中之一。高陽雖是庶出,在公主裡地位也不是特別高,但她少女時代特別受父親的寵愛,後來跟丈夫「你玩你的,我玩我的」,那超現代派的豪放行為更是史上有名,李魚雖不精於歷史,卻也是聽說過的。

  李魚目光的變化被高陽小公主看在眼裡,不禁竊喜,還以為李魚是聽說過她的大名的,忍不住道:「你果然聽說過本公主。」

  李魚點點頭,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

  高陽左右看看,把小腦袋往前探了探,向李魚招招手,那小手嫩嫩白白,掌心色如杏脯,極是可愛。

  李魚下意識地湊過頭去,高陽道:「你倒人脈廣泛,袁少監和李秋官都肯維護你,來時路上,徐樂也向我進言,說你無辜,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李魚馬上動起了腦筋,飛快地思索著,道:「呃,我……」

  高陽公主又道:「你當時說讓蒼穹破開,急雨如箭,這就是玄之又玄吧?你不想直接道破天機,其實你已算到有人要破開屋頂,還以利箭射殺我太子哥哥?」

  李魚心道,難不成我這神棍之名還得重新撿起來?他遲疑地道:「其實……此事……」

  高陽公主又道:「我父皇說過,袁少監乃天上星宿下凡,能知過去未來。難不成,你也和他一樣,擁有大神通?」

  李魚道:「唔……其實……」

  高陽公主眼睛一亮:「哈!莫非你是袁少監的徒弟?」

  李魚:「我……」

  高陽搖頭:「不像,不像,如果你是他徒弟,他沒道理來向你敬酒!嗯……你也是道行極高的人,你的師門,想必是袁少監也極佩服的人了?」

  李魚一驚,這小丫頭也太聰明了吧?李魚剛想就坡下驢,高陽又道:「又或者,你的本領比袁少監還要高明?」

  李魚趕緊擺手:「不不不,其實我……」

  高陽蹙眉道:「也不像,你連鬍子都沒有啊!」

  李魚啞然,難怪人家找老中醫就喜歡找白髮白鬚白眉毛的,敢情這看人本領高低也是要看年紀大小的。

  高陽公主上看看,下看看,嫩臉兒忽然一紅,微微露出些忸怩之色。

  李魚嚇了一跳,知道這年代的姑娘早熟,可也不至於這麼熟吧?難不成,這丫頭看上自己了?

  就見高陽公主左看看,右看看,跟作賊似的又湊近了些,若不是隔著一道柵欄,那嫩紅櫻桃似的檀口就要貼著李魚頰上了:「那,你踢本宮一腳,本公主不與計較啦!」

  李魚眉毛一挑,剛想道謝,高陽公主又道:「今日讓你坐一日牢房,明日我與太子哥哥說,放你出去就是了。不過,你得幫我做一件事……」

  李魚趕緊也扮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公主殿下請講!」

  高陽公主顯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輕輕咬著下唇,微微低了頭,忸怩了一下,才道:「我想……我想算一算自己的未來終身,可……可實在不好向袁少監啟齒。你既然也是個通曉過去未來的,給我算算,可好?」

  李魚一待,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會算命了?一直就是你在自說自話好不好?

  李魚這廂剛一猶豫,高陽公主已然道:「切記,這是你我之間的小秘密,不可以說出去。若是叫人知道,我……我找你算過自己的終身,我可不饒你!」

  高陽公主此時尚未到出嫁年齡,不過按照這年代的適婚年齡,卻也快了。之前進宮拜見父皇母妃時,父親和母親曾經打趣過她,說及再過兩年,幫她選一門夫婿的事,小丫頭可就上了心。

  未來這丈夫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醜是俊?越是想不到,她就越好奇。但是一個姑娘家家的,如果巴巴兒的跑去找人算姻緣,那也太丟臉了,所以這個疑問一直藏在心裡。

  如今她一廂情願地認定了李魚跟袁天罡是「一路貨色」,就不免起了求教之意。在她想來,這是一個交換,李魚幫她算算終身,她向太子哥哥說明誤會赦他出獄,李魚便也不好張揚其事,這就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

  女孩兒家臉嫩,這已是她靈機一動,想到的最好辦法。

  李魚隔著柵欄,看著面前那張俏美的小臉,眉若遠山,鼻若懸膽,一張花瓣似的小嘴巴微顯緊張地張開一隙,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那雙黑瞳清澈得彷彿兩泓泉眼。

  想起這位公主殿下成年之後的境遇,李魚不由心中一動。沒有人是天生放浪的,也沒有人是天生淫邪的。這位公主殿下成年後風評固然不好,真說起來,似乎也只有辯機一個情人。

  而她和原本的丈夫本就是父親指婚,怕也是沒什麼感情所致,可以公主之身,她婚前既沒有自主選擇的餘地,婚後也沒有自由離婚的權利,她的一生,未嘗不是一個悲劇,而這悲劇,卻也未必是她自己作的。

  「如果……我今日對她有所指點,能不能改變她的命運呢?」

  想到這裡,李魚怦然心動,眼前這個小高陽,不是史書中那個高陽,也不是被後世文學作品不斷渲染、不斷加工後的那個高陽,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荳蔻韶齡、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誰無憐花意,願作護花人。

  李魚想了想,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他想做一個嘗試,如果能因為一番點撥,改變眼前這個小姑娘的一生,無疑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而且,如果他真能因此而改變高陽公主的一生,那麼毫無疑問,他將因他的「未卜先知」,能做更多的事。

  李魚越想越是激動,臉色也越加的凝重。

  高陽公主看在眼裡,一張小臉緊張地揪緊起來,怯生生地問道:「你……你有什麼話,儘管話!本宮赦你無罪!」

  李魚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地道:「你這一生,須得小心一人!你的生死、貧賤、榮辱,都將因他而改變!」

  牢裡陰暗潮濕,李魚再這樣小聲說話,聽得高陽公主害怕地攥起了一雙小拳頭,汗毛都豎了起來:「誰?他在哪裡?」

  重拾神棍舊業的李魚一字一頓地道:「他是……一、個、和、尚!」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2 18:45
第235章忽忽悠悠

    「和尚?」

    小高陽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兩圈,仍然不得要領:「我是堂堂公主,天皇貴冑,跟光頭和尚能有什麼瓜葛?他是要殺我還是要害我?」

    李魚大感苦惱,這要如何說個清楚?

    眼前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呢,清純若水,天真伶俐,雖說出生在帝王家,難免有些嬌縱之氣,卻也不失可愛單純。難道能赤裸裸地告訴她,你以後會夫妻不和、不守清白,與一僧人私通,結果害人害己?

    猶豫半晌,李魚也只能學著神棍們慣用的手法,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含含糊糊地說道:「你所嫁者,大屋,此一劫之始。所遇者,一僧,自西天而來。結果就是……」

    「就是怎樣?」

    李魚攤了攤手:「當然是接引西去嘍。」

    高陽公主很認真地思考起來,不要說她身處那個時代,就算換在千餘年後,許多人對此算命尚且崇信不疑呢,高陽若不是本來就迷信這一套,也不會鄭重其事地請李魚算命了。

    所以,她是在全盤接受的基礎上去分析的。所嫁者大屋,一時揣摩不透,所遇者一僧倒是懂了,以後但凡光頭,統統避之三舍也就是了,但自西天而來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個西方來的番僧?

    那接引西去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也要出家?出家要剪頭髮誒,醜死了,我才不要……

    深深和靜靜姐兒倆隔著一道柵欄牆站著,看著李魚和小蘿莉體態的高陽嘀嘀咕咕,深深姑娘趁機打擊靜靜道:「李小郎君真是不簡單呢,褚將軍府來去自如,又與咱們班主是老相識,太子宮中兩大侍衛彷彿欠了他錢似的,便連那司天監裡的活神仙都對他敬重有加,真是人脈滿天下呀,你瞧,現如今那位小公主……」

    靜靜瞧了瞧,見高陽立在牢欄外,一雙小手緊張地握著拳頭放在胸前,眼巴巴地看著李魚,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不禁道:「怎麼了?」

    深深道:「你瞧她,對李小郎君也是畢恭畢敬,彷彿你我當初剛受班主調教技藝的時候,這小郎君,不簡單呢。」

    靜靜頓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小郎君實實在在的了不起。」

    深深看她表情,心中好不鬱悶,忍不住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靜靜茫然地看向深深:「啊?」

    深深道:「似你我這等出身低賤的女子,根本高攀不上的,你快醒醒吧!」

    靜靜鄙視地看了深深一眼,道:「姐,你的腦子是不是都長到胸裡去了,怎麼總是搞不清楚狀況啊。」

    深深氣極敗壞地道:「我怎麼搞不清楚狀況了?」

    靜靜道:「娶妾娶色啊!我是算不上門當戶對,可我也沒高攀要當人家的正室啊!這做人吶,要面對現實。做妾,只要我俊俏可愛,會討男人喜歡就行了啊,難道還得出身高門大姓?試問哪個高門大姓人家的女子,肯給人做小的?」

    靜靜柳眉嫵媚地一挑,向深深飛了個媚眼兒:「人家夠俏吧?」

    她那細細的水蛇腰兒輕輕扭動了兩下,雖未故意作態,卻也份外妖嬈:「人家在台上表演的時候,底下常有些登徒子說人家柔若無骨,體態妖嬈,乃是天賜男人的恩物,騷起來就沒sei了!」

    這些話靜靜姑娘可沒覺得是好話,當初在台上聽到時心裡屈辱無比,只好佯作不曾聽見,含羞忍辱正常表演,偏偏這時說出來卻是無比自豪,把深深氣得直翻白眼兒。

    「靜靜!」

    「啊?」

    「你還要不要臉啊!」

    「孔夫子說,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我跟自己男人,要臉幹嗎?」

    「那是孔子說的嗎?那是孟子說的!再說了,那是你男人嗎?」

    「管它誰說的,反正有道理!現在他不是我男人,早晚會是的。嘿、嘿嘿……」

    靜靜望向李魚,就像一隻貓兒看著自己爪下的老鼠,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嫩紅的櫻唇。

    深深為之氣結,同時……又有些心慌慌的感覺。哎,明明近水樓台,為什麼不先下手為強呢。現如今……若是別的女人還好,自家妹子,她不放手,做姐姐的怎好下手去搶,失算,太失算了!

    且不提這倆文盲在那裡張冠李戴,會不會把孔孟兩位先賢氣得從墳裡跳出來否認此乃他們原創,那廂高陽殿下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再三向李魚請教,李魚卻不肯明說了,只說臨到事頭她就會明白,叫她小心戒備就是。

    高陽公主如今才多大的年紀,你叫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上哪養那麼深的城府去,不免心浮氣躁起來,忍不住道:「好!那你說,我若不避過這劫數,究竟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李魚遲疑了一下,高陽公主雙手合什,乞求地道:「你行行好,可別打啞謎了,人家都快急瘋了。」

    李魚咬了咬牙,心道:「她若翻臉,大不了倒檔!」便把心一橫,道:「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中年身故,家破人亡!」

    只這一句話,駭得對他的話崇信不疑的高陽公主一張小臉登時慘白。

    李魚見把人家小姑娘嚇成這個樣子,心下也是不忍,但想到不說重話,她不放在心裡,將來難免仍要走上悲劇一途,自己話說重些,叫她牢記於心,說不定能避過這個劫數,登時又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好事,心安理得起來。

    只是,李魚自以為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卻沒有對他深信不疑的事情,產生過一絲的疑問:他所知道的高陽的歷史,真是真的嗎?

    李魚所知多來自他讀過的文學作品,而若細究高陽與辯機之事,則疑點重重。

    其一,唐朝的《舊唐書》裡並沒有這樣一段記載,那裡面對皇室醜聞,可並未避諱過,為何獨獨沒有這一段?到了宋朝,宋太宗時期的《太平禦覽》中也沒有這樣一段記載,偏偏到了宋仁宗時期編撰的《新唐書》,這段故事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而且之後的《資治通鑑》還更豐富了一番細節。

    其二,《新唐書》的編撰人歐陽修與《資治通鑑》的編撰人司馬光,均有強烈的排佛立場,尤其是歐陽修,在《舊唐書》中將有關佛教學者的內容大量閹割。其撰史之公正性令人生疑。故而兩人通過虛構佛學家醜聞來達到打擊佛學的目的,可能性非常大。

    其三,按照歐陽修和司馬光的說話,高陽公主因辯機一事失寵於太宗,可實際上直到唐太宗過世前,高陽公主也未失寵,起居郎明明白白地記錄了太宗晚年與高陽公主父女倆依舊密切往來的事蹟,並且有了「如此重大醜聞」的高陽公主還順利晉封了長公主。

    其四,在他們編撰的故事裡說高陽公主和辨機相遇相戀的地點是浮屠廬主之封地,並具帳其廬,與之淫.亂。但唐代高僧的管理極其嚴格,進出寺廟都有登記,無緣無故離寺不歸還能不被立刻發現不合常理。尤其是辨機乃玄奘高徒,更是矚目焦點,是沒辦法想走就走的,這就是名人的煩惱。

    其五,且莫以為高陽身為公主就能為所欲為,那也得看她的婆家是什麼樣的人家。高陽的婆家乃清河房氏,山東高門。婆婆是范陽盧氏,都是位列五宗七姓的高門。

    而且高陽的這位婆婆性格極其剛烈,列女傳中所說剜目明志的典故,還有「吃醋」的典故,全都指的是她。房家還有一個女兒嫁給韓王成了王妃,就這麼一家子橫人,容得了一個媳婦胡作非為?早就告到御前去了。

    其六,辯機若真的犯下淫戒,那就是佛門之恥。可許敬宗為《瑜伽師地論》寫後序,裡邊還詳細提到了辯機的功德,並呈給唐太宗看,可能嗎?而佛門律宗創始人道宣大師,作為最看重戒律的創派祖師,卻時常追懷往事,對辯機崇敬思念不已,這像是對待一位佛門敗類嗎?

    甚而後來所謂的爭遺產也是很經不起推敲。按照《新唐書》的說法,當時高陽公主與房遺愛的夫妻關係早就有名無實,她會去幫房遺愛去爭一個散官之職和一幢房產?

    況且那時房遺愛已經官至太府卿,掌管金帛財帑,肥的流油,至於覬覦分給長房長兄的一幢房產,為此還不知輕重,竟爾鬧到家破人亡?

    高陽諸般變故,乃至房家滅門大禍,實則另有緣由,此處且不細表。問題是李魚不是唐史研究專家啊,這貨就是「一本小說走大唐,半瓶老醋直晃蕩」,所以說的連他自己都信了。人家高陽小姑娘就更是崇信不疑了。

    雖說李魚所說的話對她而言,貌似還是很遙遠的事情,可仔細掐算起來,卻也不算太久。因為高陽的一個姐姐,就是十二歲出嫁的,而今年高陽已經十一了,眼麼前的事了,真是想想都怕。

    而且恰因不知其詳,高陽越是腦補就越害怕。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中年身故,家破人亡!這一字一句,如刀似劍,戳得高陽的心尖尖,彷彿剛剛脫殼的蟬那淺綠色的雙翼,又似雨後掛著露水的殘破蛛網……,顫顫巍巍。

    李魚眼看著高陽公主鼻翅翕動,一雙大眼睛裡慢慢蓄滿了淚水,忽地雙膝一屈,眾目睽睽之下,「卟嗵」一聲就給他跪下了,泣聲哀求道: 「先生救我,先生千萬救我!」

    對面牢間的華林、深深、靜靜,還有隔壁牢間的劉雲濤,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對李魚,他們此刻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能讓天子之女向他下跪,這廝……小母牛拿大頂,牛B衝天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3 21:03
第236章大牢一日遊

  李魚一見自己把個公主嚇得下跪,不免也是心驚肉跳,急忙探手拉她起來,抓著小姑娘的胳膊道:「你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高陽一扭身子:「先生不答應,高陽便不起來!」

  李魚汗都快下來了,連忙道:「答應!答應!你快起來。」

  高陽這才欣然道:「多謝先生!」

  高陽盈盈站起,眼巴巴地看著李魚,李魚定了定神,道:「天機本不應洩露太多,但公主殿下身份貴重,肯屈膝就教,在下誠惶誠恐,拼卻一死,也定要幫你了!」

  高陽公主一聽,心中感激,實在無以言表。

  李魚又道:「你無需擔心,這些都是未來之事,你若太早有了應對之法,難免因天命有定,天道自行糾偏,再給你生出些什麼意外來,所以,預已有知,再隨機應變就是。」

  不得個實信兒,高陽哪裡放心,秀眉一蹙,還要再說,李魚道:「況且,我就在長安城中居住,你隨時有所疑問,隨時來問我便是!」

  得了這句話,高陽公主的心總算落了底,欣欣然道:「多謝先生,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卻不知,李魚不是不想洩露太多天機,而是想洩他也無從洩起,因為他記得的也就這麼多,而且如何應對,一時之間他也沒有主意,只好使個拖字訣。

  高陽小蘿莉已經把他當了活神仙,對他的話信之不疑,喜孜孜地道了謝,就見李魚換了一副眼巴巴的表情望著她。高陽不禁一待:「怎麼?」

  李魚道:「放我出去啊!」

  高陽公主這才恍然,露出些赧然神情道:「原本就是高陽頑皮,戲弄先生,本就沒想過要將先生長拘於此的。啊!你等我回宮,稟明太子哥哥,叫他放你出來。」

  高陽現在把李魚當成了人生的指路明燈,未來幸福的航標燈塔,哪敢怠慢,急忙一提裙袂,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她雖貴為公主,也乾涉不了朝廷政務。想放李魚等人出去,也得經過官方程序,若是刺殺太子的「重要嫌犯」,因她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一句言語就能放出去,豈非成了兒戲。

  眼見小公主急匆匆奔出牢房,眾人都把目光向李魚望來,就連一直很淡定的蘇有道都是一臉饒有興致的表情,因為他們實在想不通,李魚究竟說了一番什麼話,竟能讓一位公主向他頂禮膜拜。

  李魚老神在在的,彷彿沒事人兒一樣,走到牢房貼牆的一堆稻草旁,往上一倒,枕著雙臂,翹著二郎腿。知道小公主殿下會不遺餘力地撈他出去,那心裡登時踏實了許多。

  「你瞧瞧人家!」

  李魚不知不覺就想起了楊千葉:「同樣是公主,差距咋就那麼大呢?我踹了她一腳,她還屁顛屁顛地為我奔走。再瞧瞧你,我為你做了多少事兒啊,一次次的你就會坑我,哎……」

  「耶?楊千葉是前朝公主,前朝皇帝與本朝皇帝好像是親戚,那楊千葉和高陽應該也是親戚了,卻不知她們倆這輩份兒誰大誰小。對了,高陽是封號,那她本名叫什麼?」

  李魚這廂胡思亂想著,頭兒一側,忽然對上一張面孔,嚇得李魚一聲尖叫,迅速爬起來,貼牆坐定。

  他只記得這是牢房,而且是單人牢間兒,渾然忘了這牢裡還有一個能自由地串來串去的主兒,陡然一扭頭,看見一張臉,這一嚇還真是非同小可。

  李魚這一聲驚叫,把靜靜也嚇了一跳,急忙倒爬兩步,害怕地道:「小郎君,出什麼事啦?」

  李魚看清是她,這才鬆了口氣,白了她一眼道:「你怎麼一點聲兒都沒有啊,真嚇死人了。」

  靜靜這才知道是因為她無聲無息的鑽進來,湊到李魚面前所致,乾笑道:「我這不是看你出神,怕打擾你麼。」

  靜靜眼珠轉了轉,好奇地問道:「小郎君,你剛剛說了什麼,讓那位公主殿下向你下跪的呀?」

  李魚道:「山人自有妙計,卻是不便與人言說。」

  瞄一眼靜靜,依舊是犬兒似的跪趴姿勢,雖不及深深跪趴時雙峰之碩挺巨大,但她腰更細、臀更翹,肢體柔韌性更好,這標準的牝犬雌伏之姿,實在是令人浮想連翩。

  李魚忍不住道:「姑娘家家的,也不注意個形象,站沒站相,坐……跪沒跪相!」

  「哦!」

  靜靜趕緊按照標準的跪坐之姿坐定,那種不經意間露出的誘惑姿忍瞬時不見,李魚心中竟爾生起些許遺憾。

  ************

  高陽回到太子宮,袁天罡和李淳風還等在那裡,等高陽說會請太子哥哥下旨放人,二人才鬆了口氣。太子進宮,一直未歸,兩人也不便在太子府一直等下去,便告辭回了司天監銷假。

  高陽在太子府苦捱到黃昏時分,李承乾終於從宮裡回來了。高陽此時等不及,正要進宮去尋呢,瞧他回來,喜不自勝,連忙蹦到他的面前,道:「太子哥哥,放人放人,快放人!」

  李承乾待了一待,道:「放什麼人?」

  高陽道:「被你關進長安縣的人吶,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們與刺客全無關係,快把他們放了。」

  李承乾臉色一板,道:「簡直胡鬧!朝廷重犯,你一個小姑娘家,審什麼審。放不放,又豈能由你一言而決?」

  高陽一聽著急了,跟在李承乾的屁股後面磨嘰:「他們根本與兇手全無關係啊,是我不忿那個李魚救我時不太禮敬,所以有心消遣於他,但是說到底,他們不但無辜,而且有功,怎麼能關在牢裡呢,太子哥哥… …」

  李承乾拖著微瘸的腿往書房裡走,擺手道:「審出了結果,自會放人,你莫聒噪。」

  高陽不死心,道:「等你審出結果,還不知要到哪一天,我豈不是成了恩將仇報?再說,袁少 和李秋官也與之相熟的,這兩位可是父皇身邊的紅人,如果他們出面求懇,父皇一樣會放人,這個好人,何如你來做。」

  李承乾聽的好不耐煩,還要出言拒絕,忽然有一個侍衛迎面走來,看到李承乾,立即站住了腳步,似乎有話要說。李承乾看到那人,忙向高陽揚了揚手,自己加快腳下迎了上去。

  高陽公主畢竟是生在帝王家的女兒,知道這樣情形不宜上前,便停在了原地。李承乾走到那侍衛前面,侍衛忙趨前兩步,貼著李承乾的耳朵,小聲道:「蘇先生傳出話來……」

  那侍衛對他竊竊私語一番,李承乾一怔,微微側首思索了一下,點點頭。那侍衛便抱拳退下了。高陽見那侍衛走了,忙又湊到李承乾面前,撅著小嘴兒,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與你甘休的模樣。

  李承乾瞟了她一眼,笑笑道:「好!那就放了他們!」

  高陽一聽雀躍不已,李承乾看看天色,道:「此時遣人去已然來不及了,宵禁在即。明日我再派人去吧!」

  高陽公主一聽苦起臉兒來:「啊?還要明天呀?」

  李承乾攤手道:「若是此時派人出去,碰上宵禁,把事情捅到父皇面前,放不放,可由不得你我啦。」

  高陽公主一聽,連忙擺手道:「那還是明天再放人吧!」

  高陽公主說著,心中暗暗懊惱,一不小心把人家送了進去,看來明天還得去長安縣接人,以示賠禮。不過轉念一想,若非如此,怎會知道自己未來竟如此淒慘,並得了明師指點,可以趨吉避凶?

  這樣一想,又心安理得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5 17:59
逍遙游 第237章 世道變啦

  皇帝和皇太子其實都是苦差事,遠比諸王勞累的多。

  皇太子儲君,雖然尚未執政,但是作為未來的執政者,也根本不可能散養。每天的日程安排的很滿。

  一大早,皇太子起來,洗漱停當,先跟著侍衛健身習武,操練一陣,用過早膳,就得進入書房學習,老師早已等在那裡了。

  甭擔心老師有沒有空,作為儲君,有很多師傅。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也就是簡稱的三師三少,六個師傅輪流執教,保證風雨不誤。

  課程安排包括儒家經典、歷史典籍,講述禮法知識,講述歷史事件,此外還有帝王的治國理政經驗。

  皇帝會以口頭或者書面的方式將自己總結出來的帝王之道傳給太子,令其閱讀和學習。

  一些不屬於保密範疇的奏章及批覆,在歸檔的時候,也會由內侍謄錄一份轉至東宮,由太子逐篇閱讀,看看大臣所奏何事,天子如何處斷。

  另外就是實習了,三少三師中的某一位,會不定期地帶著皇太子去各個衙門轉悠。熟悉各衙門的情況,瞭解各衙門每天都在做哪些事,包括實地觀摩,從早到晚,十分辛苦。

  時不時的,皇帝還會指派一些具體事務,讓皇太子去做,當然,這時候會選擇一些不那麼敏感的事務,主要以文教類事務為主,鍛練皇太子的組織、指揮能力。

  上次李承乾能帶著高陽去城外狩獵,那是因為正值他休沐。皇太子跟文武大臣一樣,每天「上班」,每月有幾天休沐之期,那是他唯一能放鬆自己的時候,但是大多數儲君也不敢隨意地放飛自我,做事顧慮重重。

  比如李承乾,出城踏青打獵而已,也儘量的輕裝簡行,以免引人注目。畢竟,作為國之儲君,卻又尚未登臨九五的時候,他就像是全天下最大的那個靶子,一不小心,就有人拿他試箭。

  當然,你要是就願意做個昏天子、嬉太子,厭政厭學,吃喝玩樂,也不是不可以。皇帝還好,被免職的雖然也有,但極少極少,而太子這麼幹,那就有八成可能要被拉下馬了。

  今日也不例外,一大早苦逼的皇太子殿下就洗漱停當,開始習武。他先天腿有殘疾,但並不影響一些普通的訓練,太子習武,本也沒指望他去衝鋒陷陣,強身健體而已。

  接著用過早膳,就被引去書房了。三師三少中的某一位,此時早就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捧著一大摞早就備好的功課,等著「填鴨」了。

  高陽小公主起得倒是挺早,小姑娘正是嗜睡的年紀,但她事先囑咐了下人,一早就把她叫了起來。不過再加上洗漱梳妝的時間,那時間就不叫時間了。

  等高陽殿下打扮的粉妝玉琢、人見人愛的時候,李承乾已經在書房裡背書背得昏天黑地了。

  高陽到了太子府,卻也不敢去打擾皇太子的課程,便徑往花園裡去,叫人取了釣竿來,釣魚消磨時光。

  李承乾府中水池裡養的那些昂貴的觀賞魚,被高陽殿下糟蹋了大概有一簍的時候,上午的授課終於結束了。李承乾正想休息一下,繼續下午的「持久戰」,聽說高陽來了,這才省起還有一件事情未辦。

  李承乾便寫了一張手條,加蓋了太子的私印,便去找高陽。

  高陽此時已經玩得「樂不思蜀」,把來太子府的目的都給忘了。袖子挽了起來,褲腿也挽了起來,鞋和襪子都脫了,赤著一雙粉嫩可愛的天足,正在廊下追著她釣上來的大魚。

  那魚尾一拍一拍的在廊下直蹦,高陽生怕它再蹦回水中,撲上去一把摁住,魚身粘身,猛地掙脫了她的小手,「啪」地在她臉上拍了一記,幾片魚鱗都粘到了臉上,一早費了好大功夫弄出的精緻的跟畫中人似的妝扮全毀了。

  「高陽!」

  李承乾看了看被妹子釣上來的心愛的錦魚,好不肉疼。

  「啊!太子哥哥!」

  看到李承乾,高陽總算想起此行的目的了,連忙上前相見。

  李承乾翻個白眼兒,把寫好的手諭遞給她,道:「你去吧,一應善後,讓長安縣與我東宮交接。」

  「好!」

  高陽公主小孩兒心性,方才玩得忘乎所以,什麼李魚都忘光了,這時想起來卻恨不得插翅飛去,光著一對小腳丫,一手捏著太子哥哥的手諭,一手提著裙袂就往宮外跑去。

  高陽的侍婢小丫環連忙提起公主殿下的鞋子襪子,一溜煙兒地追上去。

  竹簍就系在池邊柳樹下,李承乾趕緊蹲下,往外掏魚。

  「啊!我的田田!我的翼飛、我的蝶衣……」

  李承乾好不心疼,把他那些奄奄一息的寵物魚一條條地拋回水裡,拋一條念叼一句。

  「我的霓虹、我的暗箭……,鹹魚?我的鹹魚死了!」

  李承乾托著一條滿是銀白色斑點的死魚,好不痛惜,他把「鹹魚」放在地上,又把手探進簍裡,忽然「啊」地一聲慘叫,迅速縮回手來,一隻王八死死咬住他的手指,被他提了出來。

  「高陽,你這個死丫頭……」

  李承乾悲憤的咆哮聲響徹了東宮。

  正端著小點心在書房裡看書的太子少傅側過了頭,隱隱約約聽到了太子的咆哮,不禁搖了搖頭:「該加重太子的行止禮儀課程教育了。」

  ************

  「嗯……,臣曉得了,臣馬上照辦!」 長安縣令何善光端詳著太子手諭,隱約嗅到一股魚腥味兒。

  高陽公主此時已經穿上了襪子、鞋子,也被侍衛摘去了臉上的魚鱗,不過那魚腥味兒可是還沒洗去。

  「快去,快去,有勞何明府了!本宮在這裡等他們!」

  高陽公主對這位朝廷命官倒挺禮敬,不直稱縣令,還用了句雅稱。何善光微微一笑,心中大感熨貼:「殿下稍待,臣這就去!」

  本來釋放嫌犯不需要這位京縣五品縣太爺親自前往的,不過明擺著人家跟公主殿下關係匪淺,何大老爺便屈尊去了牢房,命人打開牢房,將李魚等人放了出來。

  此時已然丑時五刻,也就是下午兩點多了。何善光親自把他們送出府門,高陽一見馬上迎了上去,笑眯眯地道:「本宮言而有信吧?」

  她雖然迎上的是李魚一行人,但所看所說的也只是對李魚一人而已。

  深深和靜靜得出牢籠,那種喜悅,簡直有種要飛起來的感覺,曾經已在牢裡關過幾個月,也已被釋放過一次的李魚卻沒有這種感受了,淡定的很。當下向高陽長長一揖:「多謝殿下援手。」

  高陽順手一扯李魚,將他扯到一邊,神秘兮兮地道:「轉過年人家就十二歲了。我七姐就是十二歲嫁的人,萬一父皇到時給人家指了婆家,你可務必得幫人家參祥參祥,若是不妥,一定想個破解的法子出來。」

  李魚微微一笑,明年?明年「老夫」早已遠走高飛鳥,不過我知道的,也都告訴你了,算是仁至義盡,至於如何破解,我如何知道?

  反正,皇帝原本把你嫁去房家那種高門大姓,就是因為對你特別的寵愛,你若哭哭唧唧的就是不想嫁,他也不會逼你,哪還需要我想法子破解。

  李魚滿口承諾道:「殿下放心,在下就住在這長安城中……」

  李魚把自己所住的地址對高陽說了一遍,拱手道:「請殿下牢記心中,有所疑惑時,使人前來召喚一聲,在下必定前往拜會。」

  高陽公主喜不自勝,欣欣然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魚道:「李某告辭!」

  堂堂公主,親自在此迎他出來已經夠了,斷然沒有再親自把他送回家的道理。高陽便默默記下他的住址,頷首答應。李魚向高陽公主拱拱手,蘇有道等人也向高陽公主拱拱手,一行人便往長街行去。

  深深似出了籠的小鳥,重獲自由的喜悅充溢心田,身輕如燕地前行一陣,到了路口,習慣性地就扭頭道:「小郎君,路途遙遠,咱們是不是租輛車子代……」

  她一邊說一邊回頭,話未說完,就發現原本走在她旁邊,跟她一路嘰嘰喳喳的靜靜不知何時已經貼到了李魚身邊去,正跟他小聲地說著話,笑靨如花,說不出的可愛,只是那甜美都是為李魚而綻放,登時一陣氣悶。

  李魚抬起頭道:「不錯,得租三輛車子,你且左右尋手一下。」便又扭頭跟靜靜交談起來。

  深深咬了咬牙,心中好不是滋味,氣鼓鼓地衝出去找車,心中發狠:「老娘也不侃價,偏租幾輛貴的,花光你的錢,叫你有倆臭錢就拈花惹草!男人真沒好東西!」

  靜靜哪知道表姐咬牙切齒而去,依舊一臉討好地對李魚發嗲:「小郎君,我們昨兒出來,就是因為西市之虎又去尋我阿姊呢,此番若是回去,只怕他又來騷擾,小郎君心地純善,再收留我阿姊幾日可好?」

  李魚道:「嗯……深深姑娘已帶離褚府一天一夜了,總不好再送回去。況且原打得照顧蘇先生的幌子,蘇先生也要搬出褚府了,倒不便再留她,那就……且讓她去我家住幾日,還可與吉祥為伴。」

  靜靜大喜:「小郎君功德無量,必有無窮福報!咳,人家與阿姊自幼相依為命,姐妹情深,不忍分離。再說,西市之虎若是尋不到阿姊,難免要打人家主意,畢竟人家長得也不賴……」

  靜靜說著,悄悄提臀收腹,把個胸脯兒高高地挺了起來。

  現在的好白菜都會拱獵了,世道變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5 17:59
第238章明日花黃

  深深姑娘租車還是很麻利的,不一會兒就帶了三輛車回來,對李魚表功道:「這附近一共就兩輛車了,都被我租來了。」

  李魚訝然道:「兩輛?那這……」

  深深得意道:「另一輛,本來被人給租下了,我勸他說不划算,給他算了一筆帳,那人就去租驢子了。」

  李魚失笑道:「你還會算帳?」

  靜靜抿嘴笑道:「阿姐會算糊塗帳,只要自己不糊塗,那糊塗的就是別人了。」

  蘇有道一笑上前,拱手道:「小郎君,蘇某就不與你們去南城了。我先去褚府,收拾了行囊就回自己住處。褚將軍正在守孝,一時也沒多少事做。」

  李魚忙道:「連累蘇先生陪著坐了一天牢,李某實在過意不去。」

  蘇有道忙擺手道:「哪裡哪裡,如果這麼算,若非蘇某貪吃,邀你們跑到修真坊那麼遠的所在,咱們也不會碰上這檔子事了,扯平扯平,兩下裡扯平,哈哈……」

  兩人說笑一 ,李魚便叫一輛車子上前,道:「先生乘這輛車子去吧。」

  蘇有道忙推辭道:「不必了,我只一人,租頭驢子代步就行。」

  李魚道:「先生去了褚府,還有行裝要拿,不必客氣,快請上車。」

  李魚不由分說,把蘇有道請上車去,吩咐那車伕先送他去褚將軍府,並預付了車錢。

  蘇有道本想離開後就去見太子,如今盛情難卻,他又是一向謹慎的性子,不願露出馬腳,便由那車子去了西市褚將軍府,先取了行李再說。

  蘇有道一走,這邊就只剩下了兩輛車子,華林、劉雲濤、康班主往上面一坐,擠得滿滿噹噹。李魚撩袍就上:「三位,再擠擠,留個地方。」

  劉雲濤晃了晃大屁股,不曾擠出一絲縫隙來,倒把坐在中間的康班主擠得倒向華林一邊,道:「慢些慢些,我的老腰啊……」

  深深和靜靜站在另一輛車前招手:「小郎君,這廂來。」

  康班主揮手道:「你去,你去!」

  華林側坐著,苦著臉道:「這兒擠不下了。」

  李魚一見,也不好顯得太過忸怩,便往那輛車子走去,深深和靜靜一左一右,攙著李魚登車,搞得他跟行動不便的老太爺似的。

  李魚一上車,就坐到了最左邊,跟華林似的側坐了身子,儘量讓出空間來給兩位姑娘。誰料兩位姑娘上了車,卻把李魚拉起,深深道:「小郎君,你坐中間。」

  靜靜道:「我和姐姐左右擠著就是了。」

  李魚忙道: 「哎,你倆挨著就好,我坐邊上就行。」

  深深心道:「你坐邊上,靜靜那不要面皮的小蹄子,定會挨著你坐,我又不好跟她搶,豈不枉費我一番心機,才找來這三輛窄些的車子。」

  靜靜說的可就直接多了:「錢是小郎君您出的,您不坐中間,誰坐中間。」

  於是,李魚就被推也似的摁在中間,兩位姑娘則往左右一坐。

  這車廂真的有點擠,兩個身輕體柔的小姑娘雖然窈窕,可也沒法坐得開。前面車上,三位仁兄擠成了一砣,擠得那叫一個結實,車子有所顛簸時三個人坐在那兒紋絲不動。

  但李魚這邊就不然了,三人坐在那兒,少女豐盈柔軟的臀與大腿固然與李魚貼得緊緊的,但上半身還是小有縫隙的,但有些縫隙其實莫如沒有縫隙,因為這一來,車子顛簸時,他們上身微微晃動,便有摩擦效果。

  這樣若即若離,輕盈觸感時時撩動,就像有人拿了一管鵝毛在李魚的心上刷啊刷的,刷的李魚心旌搖動,情不自禁就想:「作作和吉祥二虎相爭,太有針對了,若是加兩個侍妾中和一下,混水好摸魚不是?」

  不過,這念頭也就是心裡想想,真要叫他實施,卻是毫無勇氣的。

  他們自牢裡出來時,已經是下午,等他們沿朱雀大街一路下去,趕到道德坊時,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一進了坊,許多飯後站在門前樹下閒談的百姓,還有出出入入搶在關坊門前離開或返回的百姓就就看到了他們。

  李魚和華林、劉雲濤沒幾個人認識,康班主在這坊裡可是沒幾個不認識的。就連深深和靜靜這對姊妹花,坊裡很多人也是認識的,但他們投來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很快,不要說康班主,就連粗枝大葉的深深和靜靜也發覺不妥了。見到了他們,坊民們沒有平素見到時熱情打招呼的模樣,有些本來正笑著的,反而斂了笑容,看著他們的神情非常凝重。

  康班主向一些熟人打招呼時,那些熟人勉強擠出一副笑容回應,顯得極不自在。深深和靜靜偶爾離開勾欄院,到坊中閒逛時,總有些貧嘴的小夥子調笑她們幾句,佔些口頭便宜,被人家姑娘啐罵幾句,倒像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可今天,他們見到兩位姑娘,卻是目光逡巡,躲躲閃閃,似乎生怕被她們看到似的。康班主莫名地感到一陣恐懼,心裡頭慌慌的,連忙催促車伕:「快些,再快些!」

  不一會兒,車子拐過幾條坊內的街巷,已經可以看到那座勾欄院。但康班主抬眼望去,那一片熟悉的建築卻已全然不見,周圍屋捨滿是燻黑的痕跡,中間……似乎是一片空地,只有寥寥幾根燒焦的桿子孤零零地杵在那裡。

  「停車!」

  康班主一聲大吼,喝住了車子,奮力拔起了身子,站在車上,驚恐地向他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家園望去。

  什麼都沒有!

  康班主眼前一黑,險些昏倒,幸被劉雲濤和華林扶住。

  康班主定了定神,一把推開他們,跳下車子,驚恐地大叫:「園子,我的園子!」

  康班主提著袍裾,踉蹌地向前跑去,劉雲濤待了一待,突然也反應過來:「娘子!閨女啊!」劉雲濤也跳下車子,幾個健步就追過了康班主,瘋也似的向勾欄院跑去。

  李魚變了臉色,慢慢站起來,深深和靜靜一左一右緩緩站起,凝望著夕陽下那一片灰燼的所在,臉色慘白。

  劉雲濤奔跑到那勾欄院的所在,就見原來一座座篷帳亭台的位置,已是一片斷壁殘壎,許多勾欄院的伎人或站或坐,圍在那片灰燼周圍,神情呆滯,滿面悲慼,彷彿掉了魂兒似的,就連劉雲濤跑過來,都沒人回頭看上一眼。

  「娘子!我的孩子!」

  劉雲濤慘叫一聲,衝進那一片灰燼茫然四顧幾下,突然又衝回來,抓住一個伎人奮力搖晃:「我娘子呢?我孩子呢?你說,你快說啊!」

  那人被劉雲濤搖晃著,卻似一具失了魂的行屍走肉,兩眼呆滯,一言不發。

  這時候,康班主也到了,見此情景,悲呼一聲,一個踉蹌,一頭僕倒在地,當場暈了過去。眼見如此一幕,他如何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一生的希望與寄託全然不見了,他根本承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

  李魚帶著深深、靜靜和華林也到了,眼見如此一幕,李魚和華林不由站住,一臉驚愕:昨天離開時,這兒還好好的,怎麼此刻竟……

  深深一把摀住了嘴巴,熱淚奪眶而出,靜靜一把抱住了深深,泣聲一聲:「姐……」

  兩姐妹抱在一起,再也控制不住,嚶嚶地哭泣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7 12:19
逍遙遊 第239章一肩擔起

  眾人失魂落魄間,康二叔淒淒惶惶地迎上來。康二叔本來有一部和康班主一模一樣的大鬍子,此刻卻已成了短鬚,草草修剪過的,顯然那部大鬍子是在大火中燎沒了。

  一見康班主,康二叔就號啕大哭,跪拜於地道:「大哥,我對不起你呀!園子沒了,我沒看好,我該死啊……」

  康二叔哭得涕泗橫流,一旁一個伎人憤憤然道:「二叔,這事與你有何干係。依我看,就是那姓饒的下的黑手!咱們園子幾十年平安無事,怎麼就昨兒出事了。」

  另一個伎人立即道:「就是!而且是好幾處地方同時失火,這怎麼可能?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火!」

  康班主一抹眼淚,盯著那伎人道:「你說什麼?哪個姓饒的?」

  一個伎人道:「就是昨兒來咱們園子索要深深的那夥人!」

  有人高叫道:「就是西市之虎,饒耿!」

  深深握緊雙拳,恨聲道:「饒耿!是他?」

  「深深?」這時,淒惶無助的伎人才發現深深,登時紛紛跳了起來。眼見一個個熏得小鬼兒似的伎人逼近過來,深深有些惶惑,靜靜則迅速地站到了她的身前:「你們幹什麼?」

  「都是她!都是這個害人精!是她害得我們無家可歸的!」

  「你個賤女人!要死你自己去死,幹嘛要拖上我們大家!」

  「你根本不是我們園子裡的人,你這個災星,都是你害了我們的!」

  「你還我兒子命來!」

  一個老婆子十指箕張,炭一般的十指,像枯瘦的鷹爪,嚎叫著向深深抓撓下來。深深嚇待了,躲都沒躲,靜靜奮力把那老婆子推開:「你幹什麼!我阿姐是無辜的!」

  「無辜?還有你,你們這對天殺的災星!我們園子的大禍,就是你們這些掃把星引來的!殺了她們!燒死她們!」

  「對!燒死她們!西市王常大爺想睡你,那是你的福氣!你個臭婊子,矯情什麼,就是你害了我們園子這麼多人!」

  一群熏得小鬼兒似的人瘋狂地撲了上來,還有些站在外圍搶不上槽兒的,便隨手抓些木炭石塊劈頭蓋臉地砸來。

  深深和靜靜被平素這些最親密的「家人」瘋狂的舉動嚇待了,茫茫然地被打了幾處,兩姐妹只能驚恐地發著抖,擁抱在一起。

  「住手!別打了!」

  康班主大吼,可是憤怒的人群已經不聽他們的了,園子沒了,班主也就失去了他的權力,這些人現在只想發洩,他們明知道是誰燒了他們賴以維生的家園,害死了他們的骨肉親人,卻根本沒有勇氣走上西市去送死,只能把一腔憤怒發洩在兩個弱女子身上。

  「你們兩個臭婊子,你們還敢回來!殺死她們!燒死她們!」

  一群瘋狂的男女連踢帶打,深深和靜靜被打得髮髻亂了,披頭散髮,顫抖地抱在一起,承受著雨點般落下來的拳頭。

  「砰!」

  「砰!」

  「砰!」

  一拳砸在一個咆哮踢打正歡的男人頰上,將他整個人打飛出去。

  接著一臂掃中兩個正去揪深深和靜靜頭髮的男人,把他們摔了個四仰八岔。

  「一群懦夫,滾你娘的!」一隻大手探出,抓住叫的最歡的那個瘋婆子的頭髮,把她狠狠甩開,李魚怒罵一聲,站到了深深和靜靜面前。

  深深和靜靜簌簌發抖地抬起頭,頭髮凌亂披散,臉上已有幾道淤青,深深的額頭被一枚石子打出了紫紅淤腫的一塊,靜靜的嘴唇被打出了血,血絲掛在唇邊,彷彿兩隻受了驚的小鵪鶉,眼睛裡滿是驚恐。

  「你是……」一個怒不可遏的大漢衝上前,指著李魚剛要理論,李魚「啪」地一記耳光,扇得他的腦袋撥浪鼓似的一陣晃蕩,那人站立不穩,踉蹌著退了兩步。

  「我們園子裡的事,關你一個外人……」另一個伎人尖著嗓子嚎叫著衝上來,明明是個大男人,大概是在台上常扮女角,聲音尖尖的,十指也跟女人似的屈撓著撲上來。李魚身子一旋,一個側踹,那伎人就跟牽線木偶似的,嚎叫著又倒飛了出去。

  「你算什麼東西,敢到……」一個老婆子仗著自己是女人,尖叫大叫,但話未說完,李魚又是一記耳光,只是因她是個女人,手勁兒收了七八分。

  這一通不講道理的出手,把那群瘋狂的人都唬住了,一個個怔怔地看著李魚,沒有一個敢再上前的。

  華林趕緊衝到李魚面前,抱住他一條手臂道:「李大哥,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李魚眼睛一翻,瞪著眾人道:「人話得跟人說,跟他們,有什麼好說的?」

  李魚是真的懶得跟這些人講大道理了,其實這做人的道理他們哪個不懂,說一番慷慨陳辭的話,讓他們羞愧地低頭?李魚旁觀者清,早看清了他們此舉的卑劣,因著他們人格的卑微,都懶得跟他們說教。

  「你們別怕……」李魚轉過身,看看深深和靜靜,伸手想要撫摸深深額頭的淤紫,但指尖將要觸及,卻怕觸痛了她,只是幫她拂開了額前的亂髮,又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

  李魚又看看靜靜,靜靜是真嚇壞了,尤其是她自小生活在勾欄院中,把勾欄院中討生活的人都當成了自己的家人,而這些人如此的變化,真的把她嚇著了,此時的她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站在漫天大雪之中一般無助、惶恐。

  李魚的手落在了她的唇邊,溫柔地幫她拭去了唇邊的血絲,靜靜怔怔地看著他,眼淚忽然簌簌而下,模糊了她的眼睛。

  「我娘子呢,我孩子呢?」

  劉雲濤這時衝進人群,抓著他們,一個個地追問起來。

  有些人茫然地搖搖頭,有些知情者,卻是將目光慢慢移向一邊。

  劉雲濤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飛快地撲了過去,片刻功夫,一聲悲天愴地的大哭,便將所有人的心弦都震顫了一下。

  步履蹣跚的龐婆婆慢慢走過去,幽幽地嘆了口氣,不忍地向灰燼中那難以辨識的一堆東西看了一眼,哽咽地道:「火起的太快,也太猛了,許多手腳健全的人都沒來得及跑出來。你娘子和孩子……,小夥子,節哀順變吧。」

  劉雲濤跪在地上,號啕大哭,彷彿根本沒有聽見龐婆婆的話。龐婆婆慢慢走開幾步,望著一片廢墟的家園,兩行濁淚緩緩流下,衝開了她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兩道泥痕。

  所有的人佇立在夕陽之下,身影拉得好長好長,靜靜的,只有劉雲濤悲泣的聲音。

  過了許久,劉雲濤止住哭聲,仰天問了一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雙鐵拳狠狠地攥起。

  「是……西市之虎,饒耿,是不是?冤有頭!債有主!」

  劉雲濤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掉頭就走。

  康二叔趕緊攔住他:「不行、不行啊!那是人家的地盤,你去了,只怕連人家的面都見不到,就完蛋了!」

  劉雲濤緊咬牙關,克制著心中的仇恨,冷冷地道:「有什麼不行,旁人不行,我行!」

  劉雲濤一把撥開康二叔,大步向外走去。

  「我也行!」

  「我也行!」

  康班主瘋了,華林怒了,眼看劉雲濤走到身前,二人也霍地站到了他們的身邊。劉雲濤有些意外,旋即滿眼的感動。

  李魚的目光從那些伎人的身上慢慢掠過,他們正因劉雲濤的一句「冤有頭、債有主」和他無畏的表現而羞愧地低下頭去。李魚雖然不屑於他們遷怒於人的無恥,但是心中卻也不無歉疚。

  他們的確沒有擔當,的確有些卑劣,但他們本就是疲於生計的螻蟻,你能指望他們有多少血性?

  無論如何,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不在了,而如果自己昨天不是用幾位豪門貴人相壓,迫使饒耿不敢犯難,恐怕他也不會暗中使出如此手段,害得這麼多人無家可歸。

  還有劉雲濤的家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

  李魚深深地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天色,緩緩地道:「天,晚了!」

  劉雲濤三人都愕然看向他,他們知道李魚不是膽小鬼,卻不明白他這句突兀的話。

  李魚的嘴角牽動了兩下,緩緩地道:「此時趕去,恐怕西市已經閉門了。有些事,我還得安排一下。要去,咱們明日一早,一起去,可好?」

  劉雲濤、康班主和華林並肩立著,沒有說話。

  李魚又望向那向惶然不知未來的伎人,一字一句地道:「你們的未來,我管!你們的仇,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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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