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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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平陽部曲

  「大隱於市,不亦樂乎,莫忘信諾,自取煩惱。聶歡這小子,究竟是什麼意思?莫名其妙地給我送來這十六個字,究竟想幹什麼?」

  常劍南看著手中一張撇捺似吳鉤,墨跡猶淋淋的信紙,輕輕地蹙起了眉頭。思緒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當年金戈鐵馬、烽煙衝宵的戰爭年代,耳畔似乎又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廝殺聲、鏗鏘的兵器碰撞聲。

  那時候,唐軍雖然舉起了義旗,但他們的隊伍依舊採用的是大隋軍制,他是鷹揚郎將,張二魚是他的副手鷹擊郎將,而聶歡,那時還只是一個青蔥少年,在他軍中任一個隊正。

  一晃兒就是十幾年過去了,如今的他鬢邊已經斑白,再不復當日驍勇軍將模樣,卻不知那個意氣飛揚的少年已然變成了何等模樣。

  自從安葬了他們一直追隨的、情願為其奉獻生命的那個了不起的女人,能把他們三個桀驁不馴的豪傑維繫在一起的唯一紐帶也就斷了,再不曾相見。

  想到那個女人,常劍南情不自禁地又推開了窗,望向終南。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

  他們的一段孽緣,緣起於彼,而最終,她選擇了長眠在那裡,常劍南知道,她是以此舉表明她的心跡,她的心中,終究還是愛著他的。

  想到這裡,常劍南已是淚光瑩然,眼中的一切,都模糊起來,依稀幻化成了她英姿颯爽的模樣。

  漸漸的,那緬懷追憶、無比感傷的神情,換成了有些不屑的冷笑。

  體面,皇家的體面啊,呵……

  大業十三年,她的父親在太原起兵。她與丈夫正住在長安,驚聞消息時,她的丈夫正在外面飲宴應酬,大駭之下,顧不得回府知會娘子一聲,就獨自一人逃之天天了。

  皇帝派來滅門的兵馬到了,是他和張二魚、聶歡幾個家將,護著尚不知情由的她殺出重圍,逃至戶縣,她就此女扮男裝,改稱李公子,招兵買馬,建立了李唐第一支出現在關中的隊伍。

  而這一切,在公開的消息裡是永遠見不到的。

  那個精心籌劃,準備造反的唐國公為了避免籌備造反的消息洩露,對起兵的消息嚴格保密,根本沒有通知遠在長安的這個女兒,到後來卻成了他曾派遣使者秘密去召她夫妻回來。

  真是笑話,她夫妻二人只要不告而別,以當時風聲鶴唳的大隋王朝,以當時疑心重重的隋帝楊廣,豈能不察覺到李淵的異動。

  然而,在官方的說法裡,卻是李淵早早就派使者去了長安,而柴紹則是斟酌再三,認為一起離開目標太過明顯,而她卻深明大義地表示,她是婦人,遇到危險容易躲藏,於是,柴紹去了太原,她則潛去了戶縣。

  柴紹是男人,她是女人,他二人中誰突然從長安官場中消失更引人注目?既然她留下的目的是為了施放煙霧,又豈有在柴紹離開後,她就馬上離開長安,躲到戶縣去招兵買馬,建立武裝的道理?

  她文武雙全,猶在柴紹之上,不是一個弱質女子,一同離開長安有何難處?如果是為了留下來迷惑朝廷,為何當家的男人離開了長安,卻留下她一個女人,這能迷惑得了誰?在大隋朝廷擁有官職的人是他,而不是她,誰離開更易被發現這不是一目瞭然嘛。況且,她也沒有留下,她隨即就偷偷潛去了戶縣。

  如果,留下建立武裝,接應李唐義軍就是他們的任務,為什麼當家的那個男人不留下?又或者不一起留下?只留下一個女人獨立應對危險,建立武裝,這時候,她就不是不宜跟著他逃走的弱質女流,而是獨擋一面的大英雄了?

  之後追隨她的那段時光,雖然每天都是戎馬倥傯,卻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時光。他追隨著他的女神,招納何潘仁,征服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大敗屈突通,接連佔領戶縣、周至、武功、始平等地,李娘子的娘子軍名震關中。

  而此時,她父親的唐軍還不曾踏足關中,大隋的根基之地上,一個孤立無援的奇女子,獨自面對隋軍的圍剿,不但率領義軍站穩了腳,而且愈加壯大,等李淵大軍渡過黃河進入關中的時候,她已經擁有了一大片地盤和七萬軍隊。

  之後,她和李世民會師於渭河北岸,共同攻打長安。那時候,那個棄妻獨自逃生的男人也跟了回來,但夫妻二人並沒有合兵一處,而是各領一軍,各置幕府(總參謀部),各行其是。

  而他和她,在長期同生共死、並肩做戰中滋生的情感,也就是在那時候,在長安城外開花結果的。

  那時候,正是終南初雪時節……

  常劍南想著,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來。

  她的死因,朝廷諱莫如深,但他知道。只不過他知道的遲了些,直到今年,他才知道。那時節,她的墳上已是野草青青,不過,他還是為她報了仇,也是今年。她的仇,他一天都不會拖延。

  常劍南凝視遠方的眼睛微微眨動了一下,又落回案上。

  自從她過世以後,他們這些舊部被收編的收編、被炮灰的砲灰,再就是他們這些急流勇退的倖存者了。

  長安黑道三大亨,西市常劍南,東市張二魚,東西兩市之外,皆屬聶歡。三個人自從瓜分了長安市井,一向相安無事,也一向不相來往,但今天聶歡卻突然派人送來莫名其妙的一封信,究竟是什麼意思?

  依照常劍南一向縝密謹慎的性格,他很想找聶歡問個明白,但他更明白,聶歡既然是派人送來一封信,而不是親自面見他,那麼既便他找到聶歡,也休想問出什麼。

  這時,門扉一響,良辰美景翩躚而入,彷彿一雙美麗的蝴蝶。

  看到這對可愛的女兒,常劍南心情大好,黯淡的思緒一掃而空。

  他微笑地問道:「回來了,你們所見所聞,如何?」

  良辰還沒說完,美景已捂著嘴巴咯咯笑道:「很有趣啊,那傢伙先是被人險險剁掉一隻腳變成跛子,又被人在頭上扣了一頂黑鍋,接著踩了一腳的豬糞狗屎,最後威風八面地踢昏了一個賣花人,然後就灰溜溜地回家了。」

  常劍南忍俊不禁地想笑,但還是板起臉,訓斥道:「你這丫頭,又開始語無倫次了。良辰,你說。」

  良辰把前後情形對常劍南說了一遍,道:「觀其舉止,是非輕重,還是明白的。不過,他一定會有所動作,他打算怎麼做,才是考量此人的關鍵,所以,還應該再觀察下去。」

  常劍南滿意地點點頭,瞪了一眼站在一旁,時不時傻笑兩聲的美景。不用問,這丫頭的小腦瓜裡還在回想著李魚的那些糗事,想到可笑處,便有些忍不住。

  常劍南道:「你這丫頭,瞧瞧良辰,一母同胞,孿生姊妹,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美景不以為然,這種「貶低」根本打擊不到她。她笑嘻嘻地道:「反正有姐姐想著,反正我想的跟姐姐差不多,我又何必浪費腦子。」

  「出去!」

  常劍南虎軀一震,瞪起了眼睛,奈何美景這丫頭早看穿了他的紙老虎面目,根本不害怕,只是吐了吐舌頭,就踮著腳尖兒,很快樂地一溜煙跑掉了。門還沒關上,就聽到她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知道李魚究竟有多糗,至於讓她如此歡樂。

  常劍南無奈地搖搖頭,對良辰道:「那隻山雞,你好好盤問一下。」

  良辰點頭退下,常劍南又拈起案頭那張紙,沉吟有頃,喃喃地道:「聶歡、聶歡……」

  他的一雙大手輕輕一合,再分開時,那張信紙已經變成了一抹不可辨的紙沫兒,紛紛揚揚地飄落到地上,就彷彿終南山上第一抹初雪……

  ************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這首詩講的是進士及第者的得意之情。不過,這句「一日看盡長安花」,看的是什麼花呢?如果你以為看的是牡丹或秋菊,那就要被人笑死了。這位仁兄所說的長安花,不是長在花莖上的花,而是長在平康坊的女人花。

  意思是說當初的尋花問柳之舉實在不足道,如今哥們進士及第,高官得做,駿馬得奇了,便也就心猿意馬,不克自封了。一俟查了黃榜,果真進士及第,趕緊騎上快馬,去平康坊裡找位漂亮妹妹,逍遙快活去也。

  這平康坊,位於長安城東區第三街(自北向南)第五坊,東鄰東市,北與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鄰,南鄰宣陽坊,都是「要鬧坊曲」 。

  尚書省官署位於皇城東,於是附近諸坊就成為舉子、選人和外省駐京官吏和各地進京人員的聚集地。當時地方各方鎮駐京辦事處叫做進奏院,崇仁坊內有進奏院二十五個,而平康坊內就有十五個。

  平康坊和崇仁坊夾道南北,考生和選人每年少則數千,多至數萬人,雲集京城赴選應舉,再加上各地駐地辦的官員,因此平康坊也就順理成章地發展成了青樓勝地。

  京都俠少,名妓風流,萃集於此,時人謂此坊為風流藪澤,乃天下第一銷魂窟是也。而這天下第一銷魂窟裡,如今排名第一的則是絳真樓,乃天下第一銷金窟也。

  這兒的第一名妓,叫戚小憐。小憐姑娘的身價,看她一眼,就得一百弔錢,也就是一百兩銀子,按當時物價折合成今時貨幣,大概相當於四萬塊錢左右,所以小憐姑娘的客人不多,因為沒有幾個人消費得起。

  而絳真樓上,除卻小憐姑娘,尚有絳真八豔,也是個個絕色,身價高昂,不過相比起小憐姑娘,在這長安城中,還是有諸多權貴富賈消費得起的。

  不過,像這樣的紅姑娘,當然不是簡單的侍奉枕席那麼簡單,那些權貴富賈們來找他們,也不是那等急色猴兒,就為圖那片刻溫存,而是因為人家這些姑娘談吐風趣,舉止優雅,一顰一笑,萬種風情,其享受,遠甚於肉欲滋味。

  不過,今兒個拉了絳真八豔之一的萊兒和蘇蘇姑娘對坐飲酒的卻不是大腹便便的豪紳富賈,也不是八風不動,舉止威嚴的權貴人物,而是兩位京都俠少。

  俠少也屬於遊俠兒,可這遊俠兒也分三六九流。就好比那紈褲,下等的紈褲就是紈褲,身家地位到了一定的級別,能在天子腳下稱得起一個少字的,那就非同一般了。

  此刻拉了萊兒和蘇蘇姑娘對坐飲酒,附庸風雅的兩位遊俠兒,就屬於上等上上等的俠少:兄曰李伯皓,弟曰李仲軒。

  李伯皓被萊兒姑娘的媚眼兒飛得輕飄飄的,忙做風雅狀,漫聲吟道:「春色照蘭宮,秦女坐窗中。柳葉來眉上,桃花落臉紅。拂塵開扇匣,卷帳卻熏籠。衫薄偏憎日,裙輕更畏風。」

  萊兒姑娘羞怯怯捧杯:「公子吟得一手好詩,且請滿飲此杯。」

  李伯皓大樂,接過杯來洋洋得意便飲。

  李仲軒嗤之以鼻:此詩所述流於形於,意境不足,詩句也過於直白,不好。還是江總這首《梅花落》更叫人品味無窮。」

  李仲軒摸了摸還沒長出來的鬍子,漫聲吟道:「縹色動風香,羅生枝已長。妖姬墜馬髻,未插江南璫。轉袖花紛落,春衣共有芳。羞作秋胡婦,獨採城南桑。」

  蘇蘇姑娘暗暗撇嘴:「兩個不學無術的東西,既不應時,也不應景,偏還學人家斯文人,何如歡少,不學無術就是不學無術,粗魯也粗魯的有趣。」

  心裡想著,嬌嬌軟軟一個身子,偏還是輕偎過去,同樣捧杯,嫣然道:「公子好詩,奴奴敬你一杯。」

  李仲軒攬著她不堪一握的小蠻腰,笑道:「如此敬酒可不成,且來一個皮杯兒先。」

  「哎呀,公子好壞……」

  「砰!」

  李伯皓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老二,你究竟懂不懂事,陳子良這首《新宮詞》何等生動形象,你那首《梅花落》怎麼比得。」

  李仲軒翻了個白眼兒道:「江總這首《梅花落》,意境明明遠在陳子良這首《新宮詞》之上,大哥你 學無術,自然品咂不透。」

  李伯皓被他當著美人兒評說自己不學無術,臉上登時掛不住了,藉著幾分酒意,將喝了一半的酒一把潑向李仲軒: 「我不學無術?來來來,你去考個進士給瞧瞧。」

  「哎呀,說中你的短處了是不是?居然惱羞成怒?」

  李仲軒大怒,抓起自己酒杯就潑向李伯皓,李伯皓大怒,抓起萊兒姑娘的酒杯潑向李仲軒,李仲軒抓起蘇蘇姑娘的酒杯潑向李伯皓,李伯皓抓起酒壺,李仲軒抓起酒罈……

  ……

  琵琶閣上,珠簾密垂,從那簾中看得到外面,而外面的人卻休想看得到那張一眼千金的容顏。

  此時,小憐姑娘正手持水晶杯,輕啜葡萄酒,笑吟吟地看著珠簾外樓閣下打做一團的李家兄弟。

  那張完美的面孔當真一笑,便有顛倒眾生的效果。她趴在欄杆上,袖子捲了起來,露出一雙嫩藕般的手臂,領口微蕩,隻露一絲雪痕,卻也是無比誘人。

  這時候,一個男人從她後邊走了過來。他長得不算英俊,面上還有一道疤,卻有種很特別的氣質,雖然懶洋洋的,也會叫人忍不住多看幾眼。他的年紀也不算很年輕了,也許該有三十上下,但那雙眼睛,卻充滿青春的活力,讓他一下子就有了年輕十歲的感覺。

  這個人就是拔劍欲高歌,有幾根俠骨,禁得揉搓的京都俠少們的偶像,除卻東西兩市,盡屬聶歡的聶歡。

  誰也不會想到,看她一眼就要白銀百兩,想要睡她或需一座雄城,而且迄今還未聽說有誰能成功地一親芳澤的小憐姑娘閨房中,居然出現了一個男人,而且既不是朝廷權貴,也不是豪紳巨賈的聶歡。

  他不但出現在小憐姑娘的閨房之中,而且看他赤著腳兒,穿著一身小衣的模樣,顯然是小憐姑娘的入幕之賓。

  「看什麼呢,這麼有趣?」

  聶歡聽到了下邊的叱喝乒乓聲,卻未向外邊看上一眼。

  「噓~,別插嘴。」

  小憐姑娘豎指於唇,連忙叫他噤聲。她雖琴棋書畫,堪稱當世才女,可是任誰也想不到,她喜歡的居然不是吟詩作賦,而是這種粗漢打架的場面。在她那溫柔若水的容顏下,該藏著一顆多麼狂野的心。

  聶歡沒好氣地在她翹起的圓臀上拍了一巴掌,小憐姑娘已經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翹起了她那迷人的屁股,一雙迷人的眼睛卻仍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外面。

  聶歡沒好氣地在那豐隆滾圓的臀上狠狠揉捏了一把,手指剛剛挑起她緋色褻裙的一角,準備引弓拉弦之際,小憐姑娘的貼身丫環小福就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自家小姐與聶歡香豔難述的一幕她彷彿視若未見,只是悄悄聲兒地稟報導:「歡少,那位千葉姑娘已經到了。」

  聶歡微微一愕:「千葉姑娘?」他輕輕一拍額頭,恍然道:「是了,約的今日,我居然忘記了。」

  聶歡在小憐姑娘的豐臀上又拍了一記,笑罵道:「回來再收拾你。」便赤著一雙腳兒,大模大樣地走開了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7 17:57
第271章群英薈

  絳真樓走的是高端路線,整幢樓秀雅精緻,一角一隙都別具匠心。

  推開一扇櫺窗鏤格的門,就是一處雅緻的庭院。

  白牆,黛瓦,一角有小鬆亭亭,虯枝曲折,對角是方形小几,四張木墩。

  仰頭一看,飛簷鬥角,天宇澄淨,偶有白雲,輕輕流過,使得此間彷彿獨成一片天地,另有一處乾坤。

  正值炎夏,蟬唱聲聲,不過此間設計既不影響採光,明媚依舊,又不至於陽光直射,過於刺眼。斜對角處各有一處角門兒,使得習習之風徐徐流動,既不顯急促,又能常保清涼,當真是一處洞天福地。

  楊千葉頭戴一頂渾脫帽,身著窄袖緊身翻領的長袍,小翻領兒,顯得秀項頎長,優雅似天鵝,還透著股子俏皮味道。因為坐著,袍岔兒微分,露出下邊一條白綾稠的長褲,看不分明太多,只是足蹬的高腰靴,束出了那修長小腿的優美曲線。

  墨白焰和馮二止負手站在楊千葉身後,看其裝束,就似一個老管家和一個貼身的長腿。

  「啊哈,楊姑娘,慢待了,慢待了。」

  聶歡穿門而入,朗聲笑著,很瀟灑地在對面鬆木墩子上坐了下來,都沒等楊千葉起身相見。

  楊千葉瞟了一眼聶歡那一身不甚講究的中衣,以及翹著的二郎腿上得得瑟瑟地勾掛著的高齒木履,嫣然道:「名震關中的歡少,果然是不拘小節。 」

  聶歡哈哈一笑,道:「乍聞姑娘之名,就覺清新脫俗,今日一見,果然不凡。聶某久居長安,見慣名花,無論妖嬈、嫵媚、嬌豔、秀雅,唯獨姑娘這般清麗高貴,獨一無二!」

  聶歡說著,放肆的目光便在楊千葉身上逡巡起來。她雖穿著一身方便在外行走的胡服,但那種獨特的氣質卻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女人之美有許多種,氣質也有許多種,但凡能浸淫到骨子裡,或者說是從骨子裡透出某種氣質的,那才稱得上絕世尤物。

  這樣的女人,在絕色美人兒當中,也是萬里挑一。佛陀說,紅粉骷髏,皮肉色相。聶歡自見過戚小憐姑娘之後,就認為佛陀這麼說,一定是沒有見到過嫵媚妖嬈自骨透發而出的真正美人兒。

  今日他又見到了一個,而且她的氣質與小憐又大不相同。她就那麼款款地坐著,腰桿兒沒有刻意去挺,卻似鬆柏般挺拔,秀項沒有刻意去定,卻似天鵝般優雅,那種發自骨子裡的空靈清麗,對浪跡花叢的他而言,也是頭一回見到。

  他甚至在想,如果把這位千葉姑娘還有小憐一起放在平康坊十大名花之中,湊成十二金釵擺在面前,是否能夠依舊突出於她們。

  聶歡惱中只一想,忽然就有點不甘心,因為他忽然覺得,如果真把這兩個美人兒與平康十大名花擺在一起,男人們一眼掃去,第一個注意到的一定是戚小憐,但回顧二三後,目光一定落在這位千葉姑娘的身上。

  小憐就像一團火,就像一輪太陽,無論與多少個美人兒擺在一起,一定是最吸引人的那一個。而眼前這位姑娘,卻似冰玉懸空的一輪明月,還是輕籠薄霧的時候,透著說不出的優雅神秘。你第一眼注意到的也許不是她,但最終反覆端詳、品味,欣賞不盡的,一定是她。

  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居然會被人比下去,聶歡有些不忿,尤其是這個被比下去還不是別人說的,而是反覆斟酌之後,他自己得出的結論,這就尤其地令他不忿了。

  楊千葉被他定定地看著,明明是一種審視的目光,居然不惱,就那麼淡定地坐著,微笑著被他看,被他定定地看了半晌,居然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感覺。

  倒是墨白焰和馮二止,有些怫然不悅:「此人太也放肆,居然盯著殿下看了這麼久,當我們殿下也是絳真樓裡的紅姑娘麼?」不過,一想到自家殿下現在扮的是自東都洛陽而來的珠寶商人,且有求於聶歡,二人就只好忍下了這口氣。

  楊千葉看著聶歡,看到了他目光中先時的欣賞,接下來的慍意,只覺此人喜怒無常,或者說喜怒外露無甚城府,不禁覺得頗為有趣,隻這一剎,她忽然記起了一個她絕對不想記起,但卻時時都會情不自禁記起的臭男人。

  那個傢伙與眼前這個聶歡頗有幾分相似,那雙賊眼,害怕時、驚喜時、心存齷齪時,其實眼神中都會多多少少有所展露,只不過,比起聶歡,那個傢伙其實更擅於隱藏,他雖有呈現的一面,但最秘密的東西一定藏得深深的。千葉不知道他想隱藏什麼,他有什麼好隱藏的,難道他還有比自己的身世更加了不得的隱秘?不可能嘛,但是……她感覺得出,他一定是在向這人世間隱藏著什麼。

  楊千葉秋水湛湛,毫不畏懼地迎視著聶歡的目光,令聶歡暗暗折服,必須得承認,這位姑娘內在的氣質,真的勝小憐多多,不過想到小憐的溫柔手段,以及歡好時的狂野熱情,聶歡覺得,還是他的小憐更可愛一些。

  轉念之間,聶歡又想到了一個女人,那位葬在終南山深處的女人。

  終南,忠南,常劍南麼?那個令他仰視的、敬若神明的女人,在他眼中一直是女戰神般的存在,而她歸去的那一刻,終究還是回歸了女人,選擇了她心靈的歸宿。

  聶歡從不覺得常劍南配得上他心中唯一的女神,不過女神雖青睞了常劍南那老匹夫,卻也絲毫不影響她在他心中神聖的地位。想到那位女神,聶歡不忿的心情終於愉快起來。

  在他心中,眼前這位楊姑娘,雖然氣質上尤勝小憐一籌,但終究比不了她,平陽昭公主,那永遠的、唯一的三娘子李秀寧。

  只可惜,當聶歡終於想到了一位能壓得住楊千葉氣質的女人時,楊千葉的眼神兒卻沒有迎著他的目光了,她的眼波朦朧,如水揚波,透著一絲先前所不曾見的溫柔笑意,但那絕不是衝著他的,他感覺得出來。

  聶歡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在想男人?」

  楊千葉、墨白焰、馮二止同時一怔,此人說話怎麼這般無禮?

  不過還未等三人露出怒色,聶歡已急忙擺手道:「啊!姑娘恕罪,聶某並無調笑之意。我是說,觀你神情,似乎正在想到你的情郎,呵呵,卻不知這位公子姓甚名誰,竟能得到千葉姑娘青睞,在下有些好奇罷了。」

  楊千葉輕輕吁了口氣,努力控制著微微發燙的臉頰,不教它泛起紅暈,口氣淡淡地道: 「京都第一俠少,也有長舌婦的癖好麼?」

  聶歡老臉一紅,訕訕地道:「哈!是聶某莽撞了。呃……咱們還是聊聊千葉姑娘此番找聶某的原因好了。」

  楊千葉向聶歡示意了一下,捧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道:「千葉在東都洛陽,開有三家珠寶行,盈利頗豐,然則以東都情況,再想擴展下去,已無餘地,思量再三,最好的發展地點,唯有長安,畢竟王侯公卿,天下巨賈,盡集於此。」

  「哦?」聶歡目光一閃,道:「若是如此,姑娘該往東西兩市,尋那常 劍南或張二魚,找上聶某,可是進錯了廟,上錯了香。」

  楊千葉嫣然一笑,道:「東西兩市,就像一個久建的王朝,一切都有定規,再也沒有閒置的位子,再想有人進入這個圈子,謀個王侯之位難如登天,或者就得按部就班,熬個資歷。

  千葉經營皆為珠玉,做的不是小本生意,不出人頭地,如何有利可牟?可若按部就班,那得到什麼年月。若要強出頭,只怕剛一冒頭,就得被人壓下去,須得尋個強大的靠山才成。」

  聶歡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東西兩市之外,不得有所經營。這是朝廷制度,也是常劍南和張二魚的規矩,姑娘是希望聶某與他們開戰麼?」

  楊千葉莞爾道:「就算歡少肯開戰,奴只是一個生意人,還唯恐避之不及呢。奴家是想在東市或西市謀得一席之地,但又苦於沒有門路。所以,想送歡少一些乾股,只求仰仗歡少臉面,少些麻煩糾紛便是了。」

  聶歡哈哈一笑,道:「聶某若想以此牟利,早不知有多少人送上門來。姑娘不必說了,聶某……」

  聶歡還沒說完,楊千葉已然道:「歡少先別忙著拒絕。奴知道歡少為人大方,千金瞬聚,一擲千金,手中從無餘財,卻也不思牟利。只是偶爾為之,卻也無傷大雅嘛。」

  楊千葉身子微微前傾,道:「這乾股,奴可以不寄於歡少名下,而是送給小憐姑娘。歡少也不必多做什麼,只是閒來無事,能到店裡坐坐,足矣!」

  「這……」

  楊千葉這樣一說,聶歡不禁遲疑起來。

  楊千葉這話,正中他的心病。

  在長安黑道上,三大梟雄之中,只有聶歡是沒有產業的。他的錢並不少,但他散去的卻更多,有時候甚至還要欠別人的賬,所以他的兄弟最多,資產卻最少。

  本來這樣的日子他過得倒也逍遙自在,可是自從與小憐姑娘訂情,他卻不免有了心病。

  他沒有錢,小憐也不圖他的錢,但是他不得不考慮,小憐姑娘既然把自己給了他,他該如何安置小憐的未來。沒道理那麼多兄弟他可以照料的很好,卻沒能力照顧自己的女人。

  況且,小憐名聲甚大,官宦權貴、豪紳巨賈但能謀見一面,與她品茗談笑,聽她撫琴長歌一曲,便足堪誇耀,倒也無人敢強迫她侍奉枕席,絳真樓也不想她侍寢陪客,降了身價,可小憐卻把自己給了他。

  這事兒,能瞞得一時,瞞不了一世,至少,眼前這位絡陽珠寶商人敢來以此為條件,說明已經知道了他的事情。一旦這事被外人所知,眾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女地位不再,絳真樓會不要她侍寢陪客麼?

  那時他該怎麼辦,以勢壓迫,豈是英雄所為。但是叫自己的女人人盡可夫,殺了他也辦不到,那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小憐贖身,而這可是一筆不菲的錢財。

  名震關中的京都第一俠少,沒有錢。

  楊千葉篤定地看著聶歡,英雄難過美人關,她知道他一定會屈服。

  楊千葉在洛陽確實有三家珠寶行,墨白焰既然矢志復國,豈會坐吃山空。他不但在各地培養死士,而且還營建各種生意,一則是為了賺取更多的錢,二則是籍此建立他的情報網路。

  所以,楊千葉的潛勢力,其實很是不低。

  唯獨在長安,天子腳下,墨白焰只在灞河邊上培養了一群死士,沒有在此開店。這種地方,終究是太危險了些,他不想冒險。

  然而,他們立足於外圍營建勢力,再轉而襲取關中的策略,卻隨著大唐的漸漸穩定失去了可能。本來李淵初得天下時是最好的機會,可那時千葉公主年幼,無法統領大局,等她長大成人,最好的機會已經失去。

  現在看來,只有讓大唐自己亂起來,他們才有機會。而要讓大唐自己亂起來,靠利州李孝常那樣的地方勢力作亂來達成,已經越來越不可能,所以他們的目光只能落在長安。

  這樣一來,她就需要一個縱然張揚,也不引人懷疑的身份來落腳,之後才能有所謀劃。而東西兩市第一等的大商賈早就與常劍南、張二魚建立了密切關係,她一個女人想在其中插上一腳,不劍走偏鋒是沒有機會的。除非她以美色,成為常劍南或張二魚的女人,但這又是她所不願意付出的。

  如此一來,她最好的選擇就只有聶歡了。

  聶歡思量許久,想到小憐對他的一往情深,終於英雄氣短,緩緩揚眸,看向楊千葉:「這裡可是長安,自西域而來,珍奇無數。你確定,縱然我給你機會,你便能在這裡站穩腳跟?」

  楊千葉心中一喜,聶歡這麼說,那就是答應了。

  楊千葉道:「奴自有海上渠道,可獲得不遜於西域珍奇,甚而更勝之的珠玉寶貝。」

  聶歡眉頭一皺,似乎不信。

  楊千葉一伸手,一隻鑲羊脂玉紅藍寶石金累絲簪已然出現在掌中。看那寶石質地,看那製作手中,確係極上品無疑。

  聶歡拿過去,端詳片刻,緩緩地道:「這似乎就是我中原風格,並非番夷品味。」

  楊千葉嫣然道:「歡少好眼力,奴只是自海上輸入珍奇寶物,至少匠師,卻是聘請的中原名家鏤刻雕琢。」

  聶歡沉吟片刻,輕輕點頭:「好!你去西市,擇地開業吧。開張之日,我會出現!」

  ********** **

  絳真樓上,因為樓中護院打手的干預,李氏雙雄的「手足相殘」終於結束,鼻青臉腫的一對活寶被轟出了樓去。他們雖然有錢,可絳真樓卻不歡迎這樣的客人。

  「大哥,咱們打得這麼辛苦,也沒引出小憐姑娘啊。你失算啦!」

  李仲軒頂著一對打得烏青的熊貓眼,垂頭喪氣地對李伯皓道。

  李伯皓憤憤然道:「那幫閒對我說,小憐姑娘其實不喜歡騷人墨客,隻喜歡江湖豪傑,我才想出這樣辦法引她出來,瞧瞧她到底是怎樣的顛倒眾生。現在看來,是上了人家的當啦。」

  李伯皓說著,揉著腫起一塊的臉頰,往二弟李仲軒臉上一看,忽然忍不住笑起來:「哈哈,也不虧,也不虧,頭一回把你打成這般模樣,也不傷兄弟和氣。瞧你這副模樣,跟一隻貔貅似的,太搞笑了。」

  李仲軒嗆啷一聲,拔出他那騷包無比的寶劍,照了照自己的臉龐,登時大怒:「好哇你,原來你假公濟私,佔我便宜!」

  李仲軒揮劍就砍,李伯皓早已一縱身,穩穩落在他拴在樓前的寶馬背上,揮劍砍斷韁繩,雙腿一緊,便狂笑著策馬而去。

  「賊子休走!」

  李仲軒怒不可遏,急忙也縱身躍上馬背,揮劍砍斷韁繩,追著李伯皓去了。

  二人這一追一逃,便信馬遊韁,胡亂而去,及至延康坊某條路上,忽見前方人頭攢動,近三四百人擁塞於前方,兄弟二人急忙勒住馬匹。

  一路追打嬉鬧的趕到此處,李仲軒早忘了本來追趕大哥的原因,此時一瞧前方人頭攢動,不禁伸長了脖子,自馬上望去,納罕道:「耶?這麼多人擁堵於街頭,有什麼熱鬧好瞧?」

  李伯皓自以為是地道:「想是有人家正在嫁娶辦喜事?」

  李仲軒抬槓道:「為什麼就不能是辦喪事?」

  李伯皓怒道:「辦喪事怎麼沒人撒紙錢,怎麼沒人吹奏喪曲?」

  李仲軒道:「你說是辦喜事,可也沒人吹奏喜樂,沒人披紅掛綵啊?」

  李伯皓惱怒道:「那你說,這麼多人站在街上,既不是辦喪事,又不是辦喜事,那他們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是閒極無聊,站在這兒賣待?」

  李仲軒道:「你這惱怒太沒道理,說辦喜事的是你,說辦喪事的是我,什麼叫我說既不是辦喜事也不是辦喪事?」

  李伯皓大怒道:「孝服呢?紙錢呢?」

  李仲軒也勃然大怒:「要是辦喜事,早就吹吹打打了,不是辦喜事,那肯定是辦喪事!」

  李伯皓冷笑:「孝服呢?紙錢呢?」

  李仲軒大怒道:「這都是親戚朋友在這兒等著他們家老太爺斷氣,只要才人家一斷氣,馬上就舉辦喪事,行不行?」

  李仲軒這句話剛說完,就見足足一兩百號人轟然一聲,跪倒塵埃,只剩下旁觀群眾一二百人袖人站在路邊。

  李仲軒大喜,用馬鞭向前一指,道:「你看你看,人已經死了,馬上大家就該哭起來了。」

  李仲軒話音剛落,號啕聲果然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李仲軒更加得意,鼻孔朝天地道:「如何?還是我說的對吧?」

  李伯皓不忿地道:「你說的對……對……對……」

  李伯皓「個屁」兩字一直沒說出口,李仲軒只當大哥果然服輸,當即仰天大笑起來三聲,低頭向前一看,忽然也跟他大哥一樣結巴起來:「他……他……他……」

  就見那跪地號啕的一二百人前面,就隻站著一人,不是李魚還是哪個。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8 18:06
第272章幫手來也

  「你們這是幹什麼,起來,快起來!」

  百多號人當街一跪,李魚大驚,趕緊伸手去扶。

  深深和靜靜跪在康班主左右,屁股上像紮了釘子似的,那個難受。

  她倆沒想跪,可一瞧大傢伙兒都跪下了,包括她們亦師亦父的康班主,下意識地就跟著跪了下來。這時一見李魚去扶康班主,二人才回過神兒來,忙一左一右幫著攙康班主起來。

  康班主老淚縱橫,哽咽道:「康某自己無能,還要誤會小郎君。如今,我等血海深仇,全賴小郎君洗雪。我等未來生計,還要賴小郎君安排,老康我……實在是羞愧至極,無顏相見啊。」

  「不要這樣,康班主,你我是什麼交情,再這樣說,我可要無地自容了。劉大哥,華林,你們起來,你們都起來。」

  李魚扯起這個再拉那個,好不容易叫眾人都站了起來,看看這兩百多號人的盛大聲勢。尤其是其中還有年邁的老蒼頭、老婆子、還有七八歲的孩子,正在吃奶的孩子,不禁為之頭大。

  「你們怎麼這人都來了?這府邸雖然寬綽,也容不下這麼多人,而且這也不是我的家……」

  李魚苦笑不已,康班主拾袖擦擦眼淚,破啼為笑:「我等從早上便候在這裡,只為向小郎君道一聲謝,哪裡敢再多有叨擾。謝過了小郎君,我等這心裡就安穩了許多,這就要回去了,小郎君忙碌一天,著實辛苦了。」

  剛剛眾人一跪,陳飛揚就嗖地一下竄到旁觀人群裡去了,這時呱唧著一雙滿是淤泥的腳丫子走過來,一邊走,腳上的泥巴一邊往下掉。

  人家跪的是李魚,明白事理的人都會趕緊避開,免得受了不當受的禮。不過陳飛揚如此知機,還有一個原因,他認為自己命賤,當不得這麼多人膜拜,沒有足夠深厚的福緣,受這麼多人跪拜,那是要折壽的

  這時候眾人都站起來了,陳飛揚才走回來,懷裡還抱著李魚的那隻靴子。靴子雖只一隻,卻也不能丟棄的,須知一雙靴子的價錢可不低,而且這時的靴子是不分左右腳的,到時拿著這隻靴子去找鞋匠照樣兒再做一隻,那就又是一雙。

  這時的鞋子都是一個鞋楦製出兩隻鞋子,這種不分左右的鞋子稱為「正腳鞋」或者「直腳鞋」,試鞋的時候,人們一般會先試左腳,因為左腳通常比右腳大,如果左腳能穿,右腳一定能穿。這也為做鞋的人省了事。

  不一樣的鞋子有身份的人是不穿的,不管是顏色不一樣還是款式不一樣,因為古人認為「鴛鴦鞋」不潔,只有賤民才穿。比如西晉時候,官府就算就強令市儈穿鴛鴦鞋,一隻白鞋,一隻黑鞋,不只顏色,花紋、形狀也不能一樣。

  而這些市儈通常都是些既沾匪又沾官的人物,所以後來就把跟官匪兩途都有關係的人稱之為「黑白兩道」了。

  陳飛揚捧著鞋子,跟捧著金元寶的財神爺似的,笑容可掬地過來,道:「小郎君今兒個可是真的辛苦了,巡察十三街區九條大路,還險些被爭執的商賈給誤傷了。」

  康班主、劉雲濤等人一驚,急忙看向李魚,李魚忙道:「這小子就喜歡誇張其事,你們不要擔心。」

  李魚頓了一頓,瞧瞧這人多勢眾的架勢,忙一拉康班主,又向劉雲濤和華林示意了一下,把他們三個拉到一邊,小聲道:「關於如何安置勾欄院諸人,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如今回來,就要盤算此事。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殊為不便,且回去等我,不出三天,我這裡就可以做出安排!」

  康班主連連點頭:「小郎君放心,我們來,就只為一跪、一謝!心意了了,這兒才舒坦。」

  康班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道:「我這就領他們回去,不在此處多做叨擾了。」

  李魚點點頭,又向劉雲濤和華林看了一眼。劉雲濤眼含熱淚,隻向他拱了拱手,什麼都沒說。劉雲濤本就不擅言辭,不過看他那激動的神情,只怕現在李魚往陰溝裡一指,他都能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淹死了事。

  而華林也向李魚拱了拱手,同樣沒有說話。只是一張白淨的臉龐脹得皮兒都要破了似的。他嘴唇嚅動了一下,才憋不住說出了很想與李魚分享的一句話:「小郎君,我爹已經原諒我了,我能重返家門了。一樣住在延康坊裡,你有任何吩咐,只管叫人到華府知會我一聲。」

  李魚一聽,也自替他高興,連連點頭道:「好!好!」

  這廂康班主張羅著,領著感恩戴德的勾欄園眾人,列著隊一邊道謝一邊離去。

  那些漢子、婦人也就罷了,還有那些顫顫巍巍的老頭老太太、小丫頭小小子,七嘴八舌,作揖的合什的,招手的叩頭的,把李魚弄得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把這些人都應付走了,李魚剛剛舒了口氣,才發現深深和靜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捧著鞋子的陳飛揚已被擠到了一邊。

  不過陳老兄甘之若飴,人家是女人,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聰明的陳老兄拎得清,他們之間,永遠不會存在什麼競爭關係。

  李魚向深深和靜靜一望,深深馬上道:「我們當然還是要住在這裡。」

  靜靜道:「大娘和吉祥姐姐很喜歡我們的,人多點兒,不煩悶。」

  李魚還未及接話,陳飛揚已湊上一步,道:「小郎君,常老大身邊就伴著一對兒孿生姊妹花的,小郎君現如今是西市之長,十六桁之首,身邊也當有兩位漂亮姑娘伴當隨從才是!」

  「對啊對啊!」

  深深靜靜異口同聲,再看向陳飛揚,頓覺此人順眼的很,就連他兩隻滿紫黑色泥巴的腳丫子看著都可愛的很了。

  李魚看看深深和靜靜,深深和靜靜眼巴巴地看著他。

  李魚問道:「你們……會武麼?」

  深深和靜靜一起搖頭,彷彿兩只可愛的小汪。

  李魚又問:「那麼……你們識字?」

  深深和靜靜自卑地低頭。

  李魚仰天長嘆:人家的女祕書就能文能武,我的女祕書就能吃能睡,這算什麼搭配,難不成我要扮演西市霸道總裁?

  陳飛揚陪著笑臉道:「小的是識字的,有些東西,小的可以來。兩位姑娘……嗯……我覺得總會有用處的。」

  靜靜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你看上次去東籬下,我們倆不就起了大作用嗎?」

  李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靜靜連忙掩口。

  李魚道:「成,你們跟著我吧。飛揚!」

  陳飛揚趕緊上前一步:「小的在!」

  李魚道:「找一位西席先生,每天教她們識字、讀書!」

  陳飛揚趕緊道: 「是!」

  李魚心中發狠:「奶奶的,不能允文允武,那我就我自己調教!不只她們,吉祥也不識幾個字的,我也給捎上,全領在身邊。嗯……我得設立激勵制度,讓她們更積極地學習!只可惜,無法速成,我在長安這剩下的兩個月裡,她們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李魚暗暗地嘆著氣,舉步往府門處一走,深深和靜靜趕緊跟上。對於讀書,她們還是很期待的,這個年代,有機會讀書可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她們當真是求之不得。

  這時候,李伯皓、李仲軒已經牽著馬兒走過來,李伯皓哈哈大笑起來:「小郎君,別來無恙啊!」

  李仲軒道:「山水有相逢,我們又見面了啊!」

  李魚一見二人,登時大喜過望,就像一個睏得眼皮打架的人,突然看到一只高矮軟硬最是適度的蕎麥枕,而且人家還奉送了一個大抱枕。誰說無人可用,這兩個免費勞工可是既允文又允武啊。

  李魚登時熱情無比,衝上去就給了李仲軒一個大大的擁抱:「哈哈,伯皓兄,別來無恙啊!」

  李仲軒道:「我是老二,我是仲軒吶。」

  李魚面不改色,道:「我知道,這我還認不出來嗎?我是沒有三頭六臂,只好與你相抱見禮,再與令兄打聲招呼!哈哈哈……」

  李魚說著,放開他,又與李伯皓親切地擁抱了一下,一見李魚如此親切,李氏兄弟心裡也暖洋洋的,殊不知腹黑的李魚已經開始琢磨要如何把他們留下替他打工了。

  李魚熱情地道:「哎呀,你們怎麼來了,任太守已經送上任了?能在這裡看到你們,我真是太高興了,走走走,府裡請,咱們今晚,不醉不休!」

  李伯皓笑道:「好啊!能在這裡看到你,我們也是開心的緊。嚯,這才多久,你在長安已經置下一幢宅子啦?不錯不錯,蠻不錯的一處所在。」

  旁人只能看看這宅子大小,裝修是否精美,李伯皓可是門閥高姓出身,一眼就看得出這宅子內在的許多講究。

  李仲軒則瞧了瞧深深、靜靜和怪異模樣的陳飛揚,讚道:「李兄好福氣,走到哪裡,都不乏美人兒吶。這兩位姑娘,秀外慧中,體態輕盈,甚是美麗!至於這位……」

  李仲軒看了看陳飛揚,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誇他,只好道:「這位仁兄,舉止奇異,獨立特行,想來也不是平凡人物。」

  李仲軒這一誇,三人俱都眉開眼笑。

  李魚眼珠一轉,故作淡然地道:「這兩位姑娘,是我的貼身侍女,文也習得,武也習得,堪稱我的左膀右臂。至於那位陳飛揚陳兄,乃是市井間一位奇人,運籌帷幄,胸藏甲兵,乃李某麾下第一幕僚,陳軍師!」

  深深、靜靜和陳飛揚一聽李魚如此給他們抬身價兒,登時就謹言慎行、舉止端莊起來,唯恐失卻了李魚所讚的高人身份。李伯皓和李仲軒卻不知道李魚是在給他們挖坑兒,聽他如此一說,對這三人倒不禁更是另眼相看了。

  只不過,他們剛一進院子,陳飛揚就漏怯了。

  陳飛揚光著腳丫子走進院子,一眼瞧見井口放著桶水,馬上歡喜地走過去,走過去時,還注意著要保持市井奇人的風範,步伐穩健,舉止端莊。

  可他從桶裡舀了幾瓢水濯足的時候,腳上乾掉的泥巴一化,奇滑無比,井沿兒上本來又有滑膩的青苔。陳飛揚抬起一隻腳隻拿瓢澆水,腳下重心一失,哎呀一聲就把雙臂呼呼地甩動了起來。

  他那雙臂揮得跟風車一般,手中的瓢脫手飛出,高高地飛出了院子。而他也終於止不住傾倒的身體,眾目睽睽之下,就見這位市井奇人慘叫一聲:「救命!」然後就「卟嗵」一聲,摔進了井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9 17:56
第273章上套

    晚餐的時候,楊府裡的人口更形壯大了。

    潘氏、李魚、吉祥、深深、靜靜、李伯皓、李仲軒、陳飛揚……,濟濟一堂。

    飯菜很豐盛,那是潘氏和吉祥兩人炮製的一桌豐盛的晚宴。當然,家裡的菜餚是沒有備那麼足的,不過在廚下插不上手的深深和靜靜自告奮勇,飛奔著去買了很多食材回來,這一下食物就十分豐富了。

    這兩個吃貨,不出所料地買的基本都是肉食,好在這年頭並不是誰家都能天天吃肉的,沒人膩味肥美的肉食。

    即便是李氏兄弟,雖然出身大族,不虞吃穿,不過他們正當壯年,因為習武,消耗又大,同樣是大胃王,所以一時間是皆大歡喜。

    李魚看得出,眾人之中吉祥此時是最為歡喜的,因為人多,熱鬧。

    自從李魚到了長安,她就辭了工,不再拋頭露面了,可因此一來,她也就無所事事了。她在家裡,除了幫著娘親灑掃一下屋舍,幾乎就沒有任何事情可做,這對精力正極旺盛的年輕人來說,只能是一種煎熬。

    李魚做為一個擁有後世思想的人,很能理解她心中的這種苦悶,心中暗暗拿定了對她有所安排的主意。不過眼下急於解決的卻不是吉祥的問題,而是正大快朵頤的李氏兄弟的問題。

    李魚向敬陪末座的陳飛揚遞了個眼色,被人從井裡撈出來,暫時穿了楊思齊舊袍的陳飛揚會意,馬上配合李魚演起了雙簧。陳飛揚抹了抹油嘴,驚嘆道:「原來這兩位小郎君竟然是隴西李家的人。」

    李伯皓矜持地向他笑了笑。

    陳飛揚道:「兩位小郎君此番進京,可是為了秋闈之試麼?」

    李仲軒眉開眼笑:「哈!你怎麼知道?」此言一出,李魚和陳飛揚雙雙一怔,真是進京趕考來的?他們不是好武而不習文麼?這答案跟預估不符啊,那接下來怎麼搭碴?

    陳飛揚剛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李魚,李仲軒已然道:「不過,這是我們哄瞞家裡的說法。我們說要來京城科考,家父開心的很,就趕緊給了我們一大筆錢,把我們打發來了。」

    李伯皓打個酒嗝兒道:「可是,我們兄弟一拿起書來就頭痛,平生志向就是做一個縱橫天下的俠客,怎麼可能參加科考。」

    李仲軒道:「就是!這要真考中了怎麼辦?一想想我們要穿上官袍,滿口之乎者也,每日處理案牘文章,就叫人膽顫心驚,那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眾人聽了李仲軒所言,不禁面面相覷,這種冷笑話……真的笑不出來啊。

    李伯皓瞧他們臉色,放下酒杯,自得地道:「你們可是不信?我兄弟二人不喜讀書,不喜拘束不假,卻不是不學無術之徒。我們二人,可都是以生徒名義赴京趕考的。」

    陳飛揚是讀過書的,一聽就明白了,所謂生徒,指的是由官學(國子學、太學、四門學等學府)薦送來的學子,由州縣薦送的叫鄉貢。他們是生徒,顯然是曾經就讀於長安的某一官立學府。

    唐時科考應試者的生員就來自這兩個方面,當時是沒有由下至上,生員、秀才、舉人、進士的科考方式的,當時也有秀才這個稱呼,不過這種身份也要赴京趕考才能獲得。

    而且當時的秀才的地位和聲望是高於進士和明經兩科的。因為秀才太難考,很多飽學之至也不敢考秀才,而是考進士,學問再弱一點的就考明經,誰要是能考出個秀才來,才真是小母牛坐飛機,牛B上天了。

    陳飛揚呵呵一笑,道:「那是,那是,兩位小郎君乃隴西李氏高門,要謀個生徒身份,那自然容易的很。只消令尊一句話,旁人苦讀一世也得不到的資格,兩位小郎君就唾手而得了。」

    陳飛揚雖然是一副羨慕的語氣,可這話誰愛聽?

    李伯皓和李仲軒臉上登時掛不住了,二人把臉色一沉,瞪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雖然厭學,卻不是不學無術,我們的生徒身份,可是實實在在考出來的,不是倚仗家世得來的。」

    陳飛揚乾笑道:「兩位小郎君誤會了,你們所說,我自然是信的,兩位小郎君一定是考出來的,考出來的。」

    他嘴裡雖這麼說,可那臉上的表情……,不只是他,吉祥、潘氏、深深、靜靜幾人的表情大抵相同,臉上全都寫著四個大字:「我不相信!」

    李氏兄弟好不鬱悶,卻又沒辦法硬拉著人解釋,登時食慾大減,連酒都不想喝了。

    吉祥一看,急忙打圓場道:"兩位小郎君著相了,便是生徒身份不是憑本事考來的,又有什麼關係.兩位志在遊俠天下,讀書本就不是你們的志向嘛. "

    這話倒是在幫他們圓場,只是聽著……怎麼叫人更不舒服了呢?

    兄弟倆正鬱悶著,深深姑娘一臉憧憬地道:"不錯!書呆子有什麼好的,我就喜歡快意恩仇的大英雄,兩位小郎君遊俠江湖,鏟姦除惡,一定做過很多大事吧?"

    「呃……」

    李氏雙雄訥訥起來,這時吉祥、深深、靜靜,三位漂亮姑娘不約而同,滿臉傾慕、崇拜的神情看著他們,被這麼三個姿容嫵媚、俏美可人的姑娘這麼盯著,李氏雙雄壓力山大。

    李伯皓結結巴巴地道:「呃……,是的,我們……我們在利州,曾經幫著武大都督挫敗過刺客的陰謀。」

    李仲軒鬆了口氣,忙也賣弄道:「在隴右大震關附近,我們還曾經擊敗過欲殺任太守的一股馬匪。」

    李氏兄弟說罷,揚起下巴,洋洋自得起來,一副「快誇我、快誇我」的表情。

    潘娘子連連點頭,道:「這個妾身是知道的,兩位小郎君曾經替武都督保家護院,原來你們後來又跟了任太守啊!」

    李氏兄弟笑容一僵,吉祥、深深、靜靜三個妹子馬上一臉的失望:「原來你們是給官宦人家保家護院啊,我們還真以為是遊俠江湖呢。」

    三個妹子舉起杯來互相敬酒,再不看向李氏兄弟一眼,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那張臉啊,登時臊得跟猴腚似的。

    李魚把臉色一板,訓斥道:「這叫什麼話,什麼保家護院,你們哪裡知道,兩位小郎君對付的,那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李氏兄弟哪知道所有人都是受了李魚教唆,聯起手來坑他們,登時把李魚當成了大大的好人,感激地看他一眼,恨不得以身相許了!

    李魚繼續道:「兩位小郎君只是因為出身高貴,一直不得機會接觸真正的江湖罷了。若是有這樣的機緣,我敢斷定,不出三年,兩位小郎君就得名震江湖,四海豪傑無人不知其名、無人不識其面!」

    「知己呀!」

    李氏兄弟快要感動的掉眼淚了,馬上斟酒,準備敬李魚一杯。

    可他們剛端起酒杯來,陳飛揚那廂已道:「呵呵,真正的江湖,和倚仗官府身份做事,那是截然不同的。兩位小郎君武藝高強,我是信的,可真要入了江湖,未必就不會灰頭土臉。聽說前些時日有兩位江湖高手闖進『東籬下』,結果丟盔卸甲,敗得一塌糊塗,便是佐證!」

    吉祥忽然驚喜道:「對啦!小郎君,你不是任了西市之長麼,何不引兩位小郎君上道,讓他們接觸接觸真正的江湖。」

    李魚臉色一沉,道:「胡鬧!我之所處,雖是江湖,卻只是一片小天地,哪裡容得下這樣兩位尊神,兩位小郎君那是叱吒風雲、嘯傲天下的大英雄,豈能屈尊於此?」

    「懂我!」

    李氏兄弟更加把李魚當成貼心人了,馬上舉杯:「李小郎君,我們敬……」

    二人還沒說完,深深搶白道:「呵呵,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

    說完這句話,深深馬上暗自得意起來:「小郎君教的這句話,我背得滾瓜爛熟,一字不差!哎呀,讀書是好,說出話來,跟我平時就是不一樣,直咬舌頭嘻嘻。」

    這時節,她全然忘了自己一直喜歡大叔的事情來了。

    靜靜撅了撅嘴兒,心道:「姐姐太可惡了,搶我的詞兒,我好不容易才背下來的。」

    無奈之下,她只好接過本該由靜靜繼續說的台詞,道:「就是!如果連一個小小的西市都鎮不住,還談什麼闖蕩天下。」

    李魚瞪她一眼道:「人家是何等樣人物?隴右第一高門,豈能屈尊到我麾下做事,你們兩個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這種話再也不要說……」

    李魚還沒說完,李伯皓把酒杯重重地一頓,大聲道:「這位姑娘所言有理!如果一個小小西市,我們都闖蕩不出來,還闖甚麼天下!」

    李仲軒把滿滿一杯酒一口乾了,豪氣幹雲地道:「對!我們就跟著你幹了!真正的江湖?呵呵,就憑我們兄弟的本事,我就不信,闖蕩不開。」

    李魚連連擺手,正色道:「萬萬不可,你們兩位乃隴右高門,我哪裡能指揮得動,折殺我了,折殺我了。」

    李伯皓怒道:「休要再提隴右高 這句話,我們兄弟闖蕩江湖,靠的可不是家門出身!我們就要跟著你幹,偏要跟著你幹,你不要都不行!不就是一個小小的長安西市嗎?我就不信,我們兩條過江龍,會折在這小陰溝裡!」

    李魚為難地道:「這個……不妥吧……」

    李仲軒大聲道:「妥!妥的很!就這麼定了!我們要是在西市闖不出一番名堂來,立即封劍回家讀書,從此安心順從家裡安排,科考從仕,永不言江湖之事!」

    陳飛揚擊掌讚道:「好!我相信,憑兩位小郎君的本事,只需一年半載,名頭就能蓋得過京都第一俠少聶歡!」

    兩條缺心眼的傻龍上當了,李魚歡喜之至,馬上又給他們套了一層枷鎖。李魚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李某真是受寵若驚了。實不相瞞,我們這西市雖屬江湖,可還是有點官府身份的,在下已被委任為西市市長,尚有市丞兩個職位虛懸,品秩雖然不高,好歹也是官身,兩位……」

    「我們不需要!」

    李伯皓一口回絕,被在座這些人明嘲暗諷一番,他們現在特別的忌諱有官府背景。李伯皓道:「我們就跟著你幹,不以官身,不以出身,但憑我二人本領,且看在這江湖之上,我們立不立得住腳跟!」

    李魚為難道:「江湖不易闖啊,二位不要官身,那便是自由之身。如果厭了,說走就走,李某這裡……」

    李仲軒瞪眼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安能言而無信?我兄弟二人在此立誓,此去西市,從此效命於你,甘從驅策,除非你開口,我二人絕對不離不棄!」

    李伯皓也是血氣上湧,當即與李仲軒扣三指於掌心,舉起右手高聲宣誓。二人誓言宣罷,並不放下手來,只是把挑釁的目光向陳飛揚、吉祥等人望去,眼見眾人已被震懾,心中得意不已。

    這時候,楊思齊趿著一雙骯髒的高齒木屐,穿著一襲邋遢的道服,挽著一個懶人髻,上邊還掛著些刨木花,眼睛似醒不醒,捧著只吃完的飯碗,從後堂走了出來。

    一眼瞧見堂上這麼多人,楊思齊嚇了一跳,茫茫然的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潘娘子急忙站起迎了上來,輕聲嗔怪道:「你看你,才剛做了幾天的袍子,怎麼又弄得這麼髒?」

    楊思齊靦腆地一笑:「這不……幹起活來,就忘了。刮蹭了些油膩,對不住、對不住!」

    潘娘子又好氣又好笑地從他手中接過碗,道:「沒吃飽啊?」

    楊思齊點點頭:「嗯!今兒幹的活兒頗費氣力,飯量就長了。」

    潘娘子嘆口氣道:「哎,你呀!算了,別盛飯了,坐下一起吃吧。」

    獨處慣了的楊思齊一聽很不自在,忙擺手道:「不不不,你們吃,你們吃,我再盛些,往後院裡去吃就好!」

    潘娘子無奈地搖頭,回身給他盛了飯,又從菜盤裡挾了些肥美.肉菜堆在上邊,回身遞給楊思齊。楊思齊從潘娘子手中接過飯碗,拘謹地向眾人笑笑,端著飯碗轉身走了。

    李伯皓和李仲軒面面相覷,李仲軒道:「大娘宅心仁厚,對你們家傭人真好。」

    這句話一出口,堂上眾人笑容皆是一僵,片刻之後,李魚訕訕然道:「呃……方才那人,不是府上僕傭。咳,我等其實也只是寄住於此,方才那人,才是這座府邸的主人,楊思齊楊先生。」

    剛剛立完誓,依舊舉著手的李伯皓和李仲軒兩兄弟互相看看,心裡忽然有點發毛:鳩佔鵲巢,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此間主人被欺負的都不敢上桌。他剛剛說什麼?今天干的活兒頗費力氣,這是拿主人當傭人使了啊。

    兩人齊刷刷看向李魚,惡奴欺主一至於斯,我們倆……不會被這麼欺負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18:01
逍遙遊 第274章罰罰罰

  西市有個李青天

  鐵面無私辨忠奸

  江湖豪傑來相助

  深深和靜靜在身邊

  李伯皓身輕如燕

  李仲軒是條好漢

  ……

  李魚身處大廳正中,躊躇滿志,意氣風發,那種感覺,與昨日大不相同。

  李伯皓、李仲軒、深深、靜靜、吉祥、陳飛揚、華林、劉雲濤、康班主……

  有了這些人在,李魚與昨日孤單形象截然不同。

  好在,年代不同,李魚一上任就招來大票親信,在所有人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這個年代,講的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家族的維繫力才那般的強勁,上位者任用親信再正常不過。

  不過,像李魚這般甫一上任,連個過渡和運作的過程都沒有,立馬就把自己的人全都拉出來,也有些冒險,至少那些大小頭目此時看著這些人已是滿臉的戒備,如果李魚想強勢換血,立馬來個一朝天子一朝臣,肯定要招至強烈反彈。

  李魚倒是淡定的很,他坐在正上首,一身男兒袍服的深深和靜靜肅立於身後左右,粉妝玉琢,明眸皓齒,瞧來就像兩個粉團團的兔兒相公,好男風的公子哥兒們若是見了,只怕當場就得留下一地口水。

  陳飛揚和吉祥則分列於左右上首,吉祥同樣是一身男兒袍服,和深深靜靜一樣,都是小翻領的胡服,頭戴渾脫小帽,俏皮、俊俏。再往下則是劉雲濤、康班主等人。

  不過李魚最大的倚仗,卻是李伯皓、李仲軒兩人。文有華林、陳飛揚,武有李伯皓、李仲軒,雜有最熟悉市井的康班主、劉雲濤,內務有三個貼身小美人兒,這種搭配,哈~哈~哈~哈!

  李魚在心裡奸笑三聲,迅速端正了顏色:「各位,昨日巡察十三街區,問題多多啊!」

  李魚一本正經,神態嚴肅:「長安兩市,以我西市規模最大。但就是這樣一個舉世聞名的龐大商貿之地,卻是骯髒、混亂、雜而無序!藏污納垢,混亂不堪,尤其令我擔心的是……」

  李魚看看眾人:「不是那浪跡其間的潑皮、不是隱匿形蹤的逃犯、不是欺行霸市的商賈,而是骯髒的環境和混亂的建築……」

  李魚憂心忡忡:「如今正值夏日,你們看那街市之間何等骯髒,何等氣味。當然……」

  李魚加重了語氣,制止了想要說話的大賬房:「這只是部分地區,尤其是肉食屠宰區和花鳥魚市區,有些地區是比較乾淨的,但是,就是這些骯髒混亂的地方,一旦造成瘟疫,那瘟疫蔓延開來,豈非一場莫大的災難?」

  李魚站起來,用手勢加強著語氣:「至於亂搭亂建,旗旛交 ,建築混亂的情況,就不分街區,比比皆是了,人不得顧,車不得旋,但有一處引起火災,那該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所以,本官決定……」

  李市長正了正顏色,道:「以我直接負責的十三街區為試點,進行改革。如果證明我的改革行之有效,我會請求上邊在整個西市推而廣之!」

  因為李市長明著的上級是太常寺,實際上的上級是「東籬下」,所以這裡李魚含糊了一下,沒點明是哪個上邊。

  一個肆長實在按捺不住了,開口問道:「不知老大意欲進行何種改變呢?」

  李魚道:「為了扭轉十三街區形象,還民眾一個井然有序、乾淨清潔的經貿環境,我決定,對十三街區做如下改革。第一,在整個十三街區所有街道入口,立樁阻止各種車輛、騾馬駱駝等牲畜進入,十三街區,劃為步行街。」

  眾頭目面面相覷,本來以為李魚是要打著他們管理不力的名頭要把他們踢下去,換自己人上台,大傢伙兒正憋著勁兒要跟李魚硬抗呢,可李魚這做法……貌似真是針對西市管理,並不是針對他們啊。

  步行街?

  這個說法倒新鮮,眾頭目比其他任何人都瞭解西市狀況,仔細一想,如果能阻止各種車輛、牲口進入,街道就不會那麼擁塞,牛馬就不會隨地方便,確實能清潔許多。

  誰不希望自己的地方乾淨一些?只不過自古一來,街市就是這副模樣,所以僅僅只是立樁子禁止車馬牛騾進入這麼簡單的一個辦法,以他們的思維見識,也是從未想到的。

  如今李魚一下子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原來,不只皇宮大內、王侯將相門前可以有諸多規則,我們管理街市也不只是收收稅賦,我們也有權給他們立這些規矩呀。

  眾頭目想了想,紛紛點頭,連連稱是。只有大賬房想了想,擔心地道:「大人,顧客行人不得驅車入內,不得騎騾馬入內倒也罷了,但其中有大量商戶,尤其是肉食區,他們不得驅車入內如何運載貨物,不得牲畜入內他們如何屠宰?」

  李魚成竹在胸地道:「街區內可以准許商戶擁有載運商物的板車,貨物運至街區門口,換搬至板車上,人口運至店舖。如果店內夥計不敷使用,你們在各自負責的地段,難道不會成立專門為商戶運載貨物的車行嗎,嗯?」

  那大賬房的聽了這話,眉毛挑了兩挑,兩道鼠鬚慢慢翹了起來。

  李魚這一句話,他馬上就想到了一條新的生財之道。

  誰沒有親朋故舊需要照料,李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也是一樣啊,可哪有那麼多的位置安排他的親故和他親故的親故,只能擇那關係最近的到身邊當個幫閒,其他人就愛莫能助了。

  如今李魚這一句話,無疑給他增加了幾十個工作崗位,要知道,這十三街區說是街區,其地卻極其龐大,轄下八千多家商戶,共分九條路,也就是每條路段近千戶商家,招幾十個車伕力夫都嫌不夠用呢。

  那大賬房笑容滿面,連聲道:「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這時候,那些反應慢的也都反應過來,紛紛應和,人人臉上帶笑,全都擁戴起來,堂上氣氛登時緩和了許多。

  李魚又道:「強買強賣、坑蒙拐騙現象,也會嚴重影響西市商譽,以後要嚴加管理。按照市令制度,但有這種現象,俱都是大杖伺候。我覺得,嚴格管理固然是對的,但只是大杖伺候,未免簡單粗暴了些。強買強賣,坑蒙拐騙,所圖者何?利!既然如此,就以利制利!」

  眾頭目面面相覷,半晌才有一個賈師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大,這以利制利何解?」

  李魚微微一笑,道:「很簡單!你們在各自負責的區域,但凡發現強買強賣、坑蒙拐騙者,首先要為受害人追回損失!並按受害人所受損害,向加害人判以同樣數量的一筆罰金,這筆罰金的五成繳給我,其餘一半做為獎金,由你們各區段負責人員進行內部分配。」

  眾頭目一聽大喜過望,這位老大……真是英明的老大啊,剛來就給大家找到了一條新的發財之路!

  以前作為市場管理,他們做任何事,就是一個手段:打!

  有些人被打皮實了,只要有得錢賺,寧願挨一頓打,如果用些小利小惠收買了這些執法人員,連打都省了。

  而且無利可獲,很多事他們這些管理者就睜一眼閉一眼,混過去就算了。除非是叫他們特別看不順眼的。畢竟打人他們也累。如此一來,各個商家只要施以小恩小惠,通常都能得到他們的縱容。

  現如今發現一個坑蒙拐騙、強買強買的,就能等額罰一筆錢,誰還容忍那些非法行為?只要他們瞪大眼睛,每天發現幾個不守規矩的客人商人,那就有一筆不菲的收入啊!

  所有頭目眉開眼笑,李魚乜了他們一眼,指了指吉祥和陳飛揚,道:「不過,我對你們,也會有所考核,我會在此成立稽核處,由吉祥姑娘和飛揚兄弟負責,你們有所罰沒,是要給對方開據由他們開出的收據的。

  如果你們縱容犯罪,或收受賄賂,不秉公處斷,一經收到舉報查證屬實,可休怪李某不給情面,立即罷黜職務,轟出西市!」

  眾頭目一聽,心中頓時一凜,有那自以為精明的,本來算計著每罰沒一筆要上交一半,大可以此少做處罰,比如隻罰七成,全部揣入自己腰包。但是現在一經發現,立即逐出西市,這可大大地得不償失了。

  眾人登時收了不軌的心思,悄悄瞟一眼吉祥和陳飛揚,暗自揣度,老大先提的是吉祥姑娘的名字,看來這個稽核處是以她為首了。平素得多巴結著些,萬一哪個不開眼的手下幹了糊塗事坑人的時候,也能得她一個公道的處理。

  再一瞧這位吉祥姑娘秀色可餐,十分的美麗,與她多打交道處好關係不但對自己有所好處,相處起來賞心悅目,那也心情愉快不是?

  李魚又道:「記住,設了步行街,要在你們各自負責的路口有人管理監督。那些巡察街市、管理買賣的人也要設立專人,各負其責,這樣誰管理的部分出了差錯,你們也能馬上找到相關責任人,避免鬍子眉毛一把抓,真要出了問題,又相互推諉扯皮。」

  眾頭目一聽,登時雙眼一亮。他們不懂得這種精細化管理,也想不到,可是聽李魚一說,卻馬上就明白了其中妙處,登時連連點頭,對這個精明的老大,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然,這種佩服,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李魚進行的這些改革,絲毫沒有觸動他們的利益,相反,是在幫他們創收,他們自然舉起雙手雙腳,全力擁戴配合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18:01
第275章腹黑的李老大

  李魚又道:「還有街市違建、擴建、胡亂擺放問題。你們要在自己各自負責區域清除一切違擴建的棚屋建築,把街道清理出來,在街道兩社畫線,豎牌立界,誰再敢違建、再敢越地擺攤,那就……」

  眾頭目異口同聲:「罰!罰死他個狗.娘養的!」

  李魚頷首微笑。

  李伯皓忍不住補充道:「這個也是一樣,要專人管理!」

  李仲軒道:「誰的問題,誰負責!」

  李魚道:「各位兄弟可能還不太明白我為何要強調這一點!你們要知道,所有人負責所有事,看到什麼管什麼,不僅僅是權限混亂,而且一旦有責任不清的問題,就會互相推諉,平素也就沒人肯於用心了。更重要的就是,人人有責,也就變成了人人無責,須得有所針對,專人負責。」

  「而且,這樣細分管理,各負其責,你們手下那麼多兄弟,不但職責明確,無法有人混吃混喝,只是捱著他人做事,還能讓他們相互牽制、相互監督、相互制衡!統而管之者,只需要你們這些各自負責一區的人就夠了,我,也只要你們向我負責,你們的人,你們管!」

  眾頭目聽了這話,心悅誠服,通體舒泰。

  李老大沒分他們的權,沒奪他們的利,不但幫他們增加了許多創收的手段,而且這等細化管理,確實能讓他們更省心、更有效率,這樣的好老大,上哪兒找去!

  眼見眾人一臉欽佩、感激的模樣,李魚輕咳一聲,道:「其他如維持治安的、抓捕賊盜的、店舖管理的,你們隻須依葫蘆畫瓢,如此這般就可以了,你們能有今日地位,個個都是精明之人,也無須李某多說。」

  眾頭目滿面堆笑,連連點頭。

  李魚臉色一沉,加重了語氣道:「我給了你們方法,也給了你們權力,你們就要盡心盡責地辦好事情。李伯皓、李仲軒兩位兄弟,就是負責稽查你們的,只要你們按章辦事,你們的區域之內,誰也不會插手,包括我本人,如果你們管理不力,或者循私枉法,那就莫怪李某無情了!」

  李魚喂了他們一大把糖豆兒,最後才祭出大棒來,眾頭目已全無反感,紛紛挺起胸膛,向李魚表忠心:

  「老大放心!老大這麼夠意思,誰敢不夠意思,那咱們就讓他沒意思!」

  「對!誰敢對不起老大,不用老大出手,咱們就活剝了他的皮!」

  「老大、伯皓兄弟,仲軒兄弟,你們儘管放心,我們絕不做對不起老大的事情!」

  眾人亂烘烘地表了番忠心,李魚等了片刻,咳嗽一聲,亂烘烘的大堂刷地一下就肅靜下來,異常安靜。

  李魚沉吟了一下,道:「還有三件事情,就不分街區,需要統一管理了。」

  剛剛還忠肝義膽、豪氣干雲的眾肆長、胥師、賈師等人馬上又是一臉的緊張,難不成老大給了我們這麼多好處,終究還是埋伏了陷坑,要撈我們一把?

  一雙雙眼睛緊張地盯著李魚,就見李魚伸出一根手指,道:「這第一件事,就是成立街道司,負責清除街道垃圾,風沙大的時候,灑水淨街。各商家店舖總會有些垃圾髒物需要處理的,也需有專人清理運輸。這個就得統一管理了。

  因為清掃、收集、運輸,如果各街道各行其事,工具、人工等未免過於浪費。尤其是經過初期治理之後,街道已經沒有那麼髒亂,事情沒有那麼多了,這時候各街道分別安排清潔人員、清潔工具、清潔車輛未免浪費。」

  眾人一聽原來只是灑掃清潔,這等事沒什麼利益,巴不得推出去不管,馬上紛紛表態,道:「老大說的事,這事兒還是統一管理的好。再說,兄弟們已經有太多事情要做,也實在管不過來,老大您多費心,統一安排人手便是!」

  李魚點點頭,又道:「這第二件事,就是我方才所說的,於瘟疫之外最擔心的事情,防火!」

  李魚看了康班主一眼,道:「這位,是道德坊勾欄院的康班主,想必諸位也聽說過勾欄院一把大火,夷為平地的事情。水火無情啊,咱們這西市,木屋居多,一旦起火,那還得了?

  所以,得有專人時不時地到各店舖去檢查防火情況,有無準備防火用水、防火用沙,有無規範用火等等。這件事很繁瑣,也很重要,一旦真的起火,還得由他們迅速趕去,協助救火,責任不可謂不重,這也是本人最在意、最關心的事情,所以,必須要由李某 自負責,我決定,由康班主組織人手,專司其事。」

  眾頭目一聽就是每日裡走街串巷,檢查火種,一旦起了火,還得赴湯蹈火,趕去救火,這麼辛苦、這麼危險……,馬上紛紛表態:「老大用心良苦,這件事太過重要,理應統一管理,我們沒有意見!」

  李魚待眾人紛紛拍著胸脯兒表態之後,欣然點頭,道:「各位深明大義,甚好!這最後一件事,就是管理街市衛生。我們拆除了違建擴建,禁止佔道擺攤,有專人清掃垃圾就行了麼?

  每日裡有多少人來來往往啊,如果每天每人隨便丟上一點垃圾,這一天下來,就是十幾車也運不走的骯髒物,怎麼得了?所以,還需要一些人,時時巡弋於街道之上,但凡發現哪個行人隨手拋擲垃圾,立即禁止!這件事雖然瑣碎微小,可必須得有專人去管,才能真正保證街市的清潔,這件事,我也會親自來抓!」

  眾頭目一聽,老大把髒苦累的伙兒全都攬到他自己身上去了,不免有些過意不去了。咱們老大……也太仗義了。以前統管統攬,他們權限是大,可饒老大權限更大,隨時可以過問插手他們的具體事務。

  可現在,李老大權力下放,給了他們充分的自由,把賺錢的門道兒全給了他們,自己只管了三件事:掃垃圾、防火、禁止亂扔垃圾。這……

  這些頭目都是市井中混出來的,江湖氣重,但唯因江湖氣重,固然有種種劣習,可也特別的講義氣。李魚這麼夠意思,他們實在是不好太佔便宜了。

  眾頭目交頭接耳一番,便有人出面,訕訕地道:「老大,您直管的事兒,就沒一件有油水的,挑的都是髒累差的差使,兄弟們可過意不去,這樣……不太好吧?」

  李魚呵呵一笑,搖頭道:「你們有這個心就夠了,經此管理,你們上繳的錢也會比以前要多的多,還會苦了我麼?」

  另一個頭目撓頭蹙額,道:「可是,這些事也得有人去做啊,有人去做,就得給人工錢,算一算的話,好像也不便宜。」

  李魚馬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誒!哪有這種事!我這西市司可是屬貔貅的,隻進不出,哪有往外拿錢的道理!」

  眾頭目目瞪口呆:「那……如此髒累的事情,誰肯去幹?」

  李魚屈指數道:「這第一樁,清掃垃圾,每家店舖依其店面大小,經營範圍,用人多寡計算,每個月要付一定的清掃費的。李某成立淨街司,不付一文錢,由淨街司向商舖收錢,僱苦 專司掃運垃圾即可。」

  李魚又屈起一根指頭:「至於沿街盯著客商行人,禁止亂拋垃圾的。我會命人在街市入口處立牌明示,再有違犯者,抓獲一次,就按其拋擲垃圾多少罰款一文至三文錢不等。這些監督人員,我西市司不付錢,他們收入多寡,全由其抓獲收入獲得,所以,找些本來就沒事做的老頭兒、老太太就行了,有得賺就賺,沒得賺當散步健身了。」

  眾頭目張口結舌,要說黑,誰比得了咱們老大黑。常言道,皇帝不差餓兵。咱們老大就不付一文錢,愣是還能用起幾撥人來。

  不過,這只是不用他付錢,畢竟不會給他本人增加收入,大家都有大把油水,反而虧待了老大,眾人心裡還是前些不安的。卻見李魚又屈起一指,道:「這第三麼,成立消防司,專司防火,李某從這裡邊獲取些收入給身邊人就行了。」

  眾頭目一臉茫然:「老大,這個……如何獲取收入?」

  李魚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一眼,這些人,怎麼就是不開竅呢?李魚循循善誘地道:「李某定下防火的規矩,再派人巡視店舖,不符合規矩的店舖怎麼辦?」

  眾頭目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道:「罰!」

  李魚笑道:「正是!不認罰,那麼為了西市安全,就關了他的店舖,誰敢不認罰?」

  李魚又道:「每家店舖還得配備一定的滅火之物,這些東西至關重要,不能自己隨便購買充數了事,得由我西市司統一購買,統一安放的合格消防之物。這些東西能白送給他們嗎?」

  眾頭目一齊搖頭:「不能!」

  李魚怡然自得地道:「得給錢啊,至於給多少,你們懂得!」

  李魚眉頭一點,眾頭目連連點頭,露出一副賤賤的微笑。

  李魚又道:「如果一旦真有失火,消防司前去救火,能白出工、白出人、白出物嗎?」

  眾頭目舉一反三,直接省略了「不能」的步驟,異口同聲地道:「得給錢啊!」

  李魚微笑道:「孺子可教也!」

  這也能賺錢?咱們老大,真是有想法,跟著這樣的老大,太有前途了。

  眾頭目對李魚佩服的五體投地,一起豎起大拇指,心悅誠服地:「老大,高!實在是高!」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 13:05
第276章西市新氣象

  齊掌櫃的搖著蒲扇,倚著門框,沒好氣地看著外邊那些淨街司的工人。

  昨日,西市署裡到他店裡來了一班人,這些人衣服上都畫了一個圓圈,裡邊寫了一個淨字,來了就收錢,說是以他家店舖的面積,再加所營行業每月應納50文錢。

  齊掌櫃的只當他們是又變著法兒來勒索,無奈之下花錢消災,後來才聽對門兒劉掌櫃的說,這錢是每月都要付的。

  齊掌櫃的騰地一下一股火兒就冒了出來,馬上串聯了同街的各家掌櫃,正打算去西市署討個公道,這不,那淨街司就呼啦啦來了一大票人。

  齊掌櫃的瞧他們又是鏟子又是鍬的,還推了十幾輛小車,居然真要打掃街道的樣子,不禁捺了性子,且先瞧瞧再說。

  看著這些人打掃,他才發現平時看著還乾淨的街道,也確實是夠髒的。平時怎麼就沒發現街上有這麼多的垃圾呢?牆角裡,旮旯裡,雜物後頭,街面上,清理出來的垃圾都運出去十幾車了,這不,又裝滿了。

  那淨街司的人一個個累的汗流滿面。

  緊接著,垃圾清掃光了,那些人又抬了一桶桶的水來,開始刷洗街道,污水沿著兩側的陰溝汩汩流去,多少年不曾見過天日的青石板又露出了本來的顏色,那淡青的石板、清晰的紋路,看在眼裡,叫人打心眼兒裡舒坦。

  齊掌櫃的臉上的慍怒之色漸漸地消失了。他是鞋店老闆,五十文錢,若是貴人做的鞋子,只一雙就能賺回來還有富餘,換個清潔透亮,貌似也不虧。

  齊掌櫃的看了眼對面帽子店的劉掌櫃,本來站在門口叉腰冷笑的劉掌櫃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

  齊掌櫃的往左右看了看,左面那半條街還沒清掃呢,右面半條街已經清掃好了,那乾淨的,就跟狗啃過的骨頭似的。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這一對比……他娘的,老子這麼多年,難道是活在豬圈裡嗎?

  齊掌櫃的看看那清理好的半條街,真是越看越喜歡。抿了抿嘴唇,他也回店裡去了,到了店裡一瞧,雖然這店每天都讓夥計把明面灑掃一番的,可是現在有了外面整潔清亮的大街對比著,怎麼就這麼混亂骯髒呢。

  齊掌櫃的咳嗽一聲,衝著兩個趴在櫃檯上假寐的夥計威嚴地吩咐道:「地面、窗櫺、櫃檯,都給我從頭到腳的好好灑掃灑掃,鞋面兒布料給我擺放整齊了!咱們這是齊家老號,還能不及街上乾淨?」

  淨街司的人賣力地幹著活兒。淨街司的司長就是劉雲濤。底下這些人則是原道德坊勾欄院的一些青壯。

  李魚對劉老大說過了,頭一回清掃起來必然困難,可只要打掃的徹底,以後的活兒就能輕鬆好多。

  李魚還告訴他,這街市一旦打掃乾淨了,大家習慣了乾淨,你再讓它髒亂,商家客人都受不了,所以這營生,能吃一輩子,因為,再也沒人離得了淨街司了。

  有了這兩句點撥,劉老大領著他的人,幹的真是又認真又賣力,汗水淌的雖多,可是對這些劫後餘生的人來說,能有機會流汗,那也是一樁幸運的事。尤其是其中一些在火災中毀了容或者致殘的人,更是格外珍惜這份營生。

  ……

  經過幾天的努力,十三街區已經清潔出了四條街道。

  原本掏了錢滿腹不高興的商賈們開始注意到清潔街道的好處了。

  街道通暢、乾淨,他們自己坐在店門口,心裡也敞亮。而且這街道乾淨了,來這裡的客人似乎也多了,非年非節的,客流量似乎比往常足足多了兩成,這從店裡經營的銷量就看的出來。

  掌櫃的們高興起來。一些掌櫃的福至心靈,不但主動配合著讓自己的店面更整潔,還特意把一些花花草草擺到了窗檯下,這一下整個氛圍就更加的美好了。

  一個青年婦人挎著籃子,想是逛街逛的餓了,順手買了兩個小棗江米的粽子。解開那絲線,剝開棕子葉,露出瑩白如玉的江米棕子,裡邊鑲嵌著紅瑪瑙似的棗兒,那棕子皮兒順手就被她扔在了路上。

  「不許動!」路上一個負著雙手,駝著背,步履蹣跚、老眼昏花,似乎一陣風兒就能吹倒的老太太突然目光如炬,厲聲大喝著,迅速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紅箍,往胳膊上一套,上邊就一個大字「淨!」

  這老太太就是道德坊勾欄院的龐婆婆,龐婆婆一個箭步衝上去,「砰!」地一把揪住那小婦人的手腕兒,猶如虎鉗一般,厲聲喝道:「街市入口明文宣告,不得隨意拋擲垃圾,你這小娘子,沒有看到麼?」

  小婦人手裡舉著半個棕子,嚇得花容失色:「我……我……」

  龐婆婆又向前方乾指一點,厲聲喝道:「每隔百步,就有一個雜物垃圾桶子,為何隨意拋擲垃圾?你看看,這街道如此乾淨,你好意思糟蹋了它麼?」

  「我……我……」眼見兩邊的店傢夥計都有憤怒的眼神瞪來,旁邊經過的路人向她投以不屑的目光,那家境看起來還頗優渥的小娘子隻臊的臉兒 通紅。

  龐婆婆一手抓著那小婦人,走到那棕子葉前,將那棕葉兒撿起來,怒對小婦人道:「依照市長規定,罰錢兩文!交錢!」

  那小婦人忙不迭從懷裡掏出兩文錢,匆匆塞到龐婆婆手裡,趕緊的逃掉了,生怕再多耽一刻,叫熟人看見,就更沒臉面見人。

  龐婆婆不高興地嘟囔著,舉著那棕子葉兒走到一個垃圾桶旁把它丟進去,袖箍兒擼下來往袖筒裡一藏,雙手一背,又變成了一副老眼昏花、弱不禁風的模樣。

  只是走著走著,迎面看到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龐婆婆眼中頓時露出一絲敏銳的警惕。逛過來的這老頭子,是勾欄院裡原來負責敲鑼鼓的一個樂手:這老東西,怎麼逛到這兒來了,想搶我的生意?

  龐婆婆下意識地向遠處看去,還有五條街道沒清理出來呢,到時候「戰場」更大了,就轟這死老頭子到別處去,想佔我的地盤兒,沒門!且容他這幾天,哼!

  西市不比其他地方小地方的街市,比如利州,若是如此罰個一年半載,你再休想找得到一個隨手拋灑垃圾的人。可這兒不同,這是當今世上最繁華的國際性大都市,西市就是這座國際大都市中最熱鬧的集市。

  永遠會有川流不息的外來人口,這些發揮餘熱的老人家,也會一直忙碌下去……

  ……

  又是一條剛清理出來的街道。

  街口第一家,店面最大,看其門面,有平常店舖的四家合併了那麼大,還有二樓。實際上,它本來就是有人重金盤下了四個店舖,重新翻修擴建的。偌大的門面,依舊在整修階段。

  門口兒一位肆長帶著一哨人馬呼嘯而過:「嚴格按照我們劃下的線兒擴建哈,不得越界。旗旛要符合規矩!」

  因為這樣大的店面,明顯是財大氣粗,人脈廣泛的主兒,那肆長機警,只是吆喝了一聲,並未停下來裝腔作勢,反正現在人家翻修擴建的本就沒有踰矩,提醒了就好。

  緊接著淨街司的人就來了:「這條街已經清掃過了,你家翻修,這垃圾磚石太多,要嘛自己清走,要嘛交錢,我們清走。你們掌櫃的人呢,叫他趕緊決定,不能在這路上堆著,有礙……有礙那啥來著?」

  旁邊一個淨街司的人忙提醒道:「有礙觀瞻,影響市容!」

  「對對對!」

  一個大管事模樣的人從還未裝修完的店舖裡出去,不耐煩地揮手:「嚷嚷什麼,你們清走,該多少錢,我們付就是了,少囉嗦!」

  那淨街司的人得了準信,也不與他爭吵,馬上一揮手,一幫淨街司的人就推著小車,扛著鍬鏟衝了上來。

  那大管事馬上轉身,又鑽進了空蕩蕩的店舖。可惜李魚不在這裡,否則他一定可以認得出,這位大管事樣的人,就是千葉公主駕前的馮二止馮公公。

  店舖裡面,康班主一臉的苦大仇深,這兒仰臉瞧瞧,那兒探頭看看,不住地噓嘆:「太危險了,太危險了啊,這樓都是木頭的,現在正在修整,又有許多漆料,工人們既在裡邊住,又在裡邊生火做飯,那怎麼行?開工的時候就交待過你們的嗎,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康班主拉過一個人來,駭得面前的楊千葉花容失色,急忙一退。眼前那人面容太過可怕,彷彿鬼怪一般,身上面上不少地方還纏著白色的繃帶,露出血肉的地方都是輕傷,已經結痂,可那紫紅斑駁的肌膚,實在是叫人不敢看。

  康班主語重心長地道:「這位小娘子,不是老夫嚇你。你看看,他就是被火燒傷的,水火無情啊,你這等花容月貌,要是萬一有個好歹,這多可惜呀。」

  一旁墨白焰墨大總管眉毛直跳:「好了好了,康防長,你就不用說了,這錢,我們認罰!這店裡也不開火了,施工期間,我給他們到外面叫飯吃。晚上也不許他們住在這兒了。」

  康班主展顏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管家甚是明白事理呀?」

  康班主一伸手,旁邊他二弟馬上遞過一卷畫冊,康班主將那畫冊徐徐展開,給楊千葉看:「小娘子,你看,這是西市署規定各家店舖需要裝備的防火用具。你這鋪面頗大,得用些大型器具。

  你看,這太平缸,堆沙、水袋,都是大型的防火用具,你選哪一種?老夫建議,你可以選擇太平缸和水袋,四口太平缸,再加四個水袋,就可以應付一般火情了。

  因你店面 大,店後還可以打一眼井,打井的話,我們也可以負責,我們還可以直接在井口上安裝一架竹製的汲水槍,利用吸力,吸出水來,及時噴灑,有了這些東西… …」

  墨白焰趕緊道:「成!那就選太平缸吧和水袋吧,水井也打。康防長,這些事我們生意人不懂,你儘管安排吧,一應費用,我們會準時奉上。」

  康班主搖頭嘆道:「小娘子真是財大氣粗。你放心吧,我康某人是不會賺昧心錢的,我們是消防司的人,每一筆錢,都會有明明白白的打收據給你。本司主要負責……」

  墨白焰忍無可忍,道:「康防長,你儘管去安排就是,有什麼事,跟二止說就好。二止,二止,康防長這兒有些安排,你快好好接待一下!」

  墨白焰把康班主推給了馮二止,順帶著讓康班主領走了那個負責「現身說法」的失火受害者,長長地吁了口氣,苦笑道:「以前長安市上開店,沒有這許多規矩呀,現如今這西市署也不知是何人負責,偏搞出這許多門道兒來。」

  楊千葉莞爾一笑:「防火不是壞事,也花不了幾個錢,由著他們折騰去吧!」

  人轉身,向旁邊走去,一邊走,楊千葉一邊道:「以前唯棄長安不做經營,是錯誤的。從今後,我們先在長安紮穩腳跟,有了聶歡這條線,若再能搭上『東籬下』,對我們的大計甚有幫助……」

  ……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西市署三進院落裡,已經奉李魚之命,拆掉了原本饒耿模仿「樓上樓」所建的無用的長廊甬道,恢復成了一個四合院兒。

  這一來就敞亮多了,那些原來因為建造甬道而封閉起來不用的房間,東廂分配了李氏兄弟和陳飛揚、華林四人使用,而東廂則變成了課堂。吉祥、深深、靜靜在李魚的規劃下,按照後世上學的規矩,三刻鐘一堂課,在這裡上起了學。

  深深和靜靜很拚命,學得特別認真。因為靜靜前天尿遁,離開客堂,又想去李魚身邊「犯賤」的時候,偷聽到了李魚和陳飛揚的一番對話。

  李魚說:「那兩個丫頭,文也不成,武也不成,我實在想不出她們有什麼用處,且教她們識些字吧。如果學而無成……,就打發到劉老大那兒去,跟著劉老大掃街好了。劉老大正好沒了老婆,沒準兒還能促成一雙好姻緣!」

  靜靜唬得小臉兒都白了,趕緊溜回課堂,把她偷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深深,兩個姑娘就此變成了勤奮學習的好學生。

  至於吉祥,比她們還要刻苦幾分,深深和靜靜本就有貪玩犯懶的性兒,吉祥可沒有,她是極勤快的一個小女子。

  尤其前兒晚上,她燉了碗蓮子羹,要送去給潘大娘做夜宵,偶然聽見李魚跟大娘談心,說起成家立業之後,得讀書識字,能教育兒女,能記帳理才的女孩兒家,才能成為他的賢內助,才能做他的大房正妻。

  吉祥姑娘就此存下了心思,西席老師教的一切,她都牢記在心,回頭家裡幫潘大娘料理完家務,她就會回房偷偷溫習苦讀。為大房之正妻而讀書,吉祥甘之若飴!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 21:16
第277章 五十六

  千葉姑娘的珠寶店特意花重金請了欽天監的李淳風給選了開業吉時,又給定了字號,這店,名叫「乾隆堂!」

  這名字若聽在李魚耳中,他的神情一定會頗為精彩,不過在時下唐人們聽來,卻只覺得盛大氣派,不至於有什麼異樣的感覺了。因為這的的確確就是一個正常的店舖字號。

  歷史淵源流長,就不提楊千葉開的這家店,歷史上也難免會有其他的什麼店舖取過相同的名字。只是這店名兒未必能在史書中留下記載,就算留下了記載,到了清朝乾隆皇帝修那「文化浩劫」般的《四庫全書》時,也一定得避諱改掉了。

  自古至今,開店常用的吉祥喜慶的字兒大概有五十六個,後世曾有人把這常用的店舖取名用字編成了一首易記的「字號詩」:

  順裕興隆瑞永昌,

  元亨萬利復豐祥。

  泰和茂盛同乾德,

  廉吉公仁協鼎光。

  聚益中通全信義,

  久恆大美慶安康。

  新春正合生成廣,

  潤髮洪源厚福長。

  後世很多老字號裡都能發現這裡邊的常用字,諸如「全聚德」、「同仁堂」、「恆源祥」、「協大祥」,甚至更新的「中信」、「中通」、「大瑞發」、「恆隆」、「鼎泰豐」、「順豐」等等。

  李淳風收了一份大禮,幫人家認真的算定了開業吉時,又認真地選了個名字,就叫「乾隆」,同樣也未離開這五十六個字。

  「乾隆堂」披紅掛綵,門前燃著「爆竹」,燒得噼啪作響,煙氣滾滾。

  旁邊就有淨街司的人盯著,爆竹當然是集中定點燃放的,至於之後的打掃,店裡就不管了,楊大小姐財大氣粗,這些事兒都拿錢擺平,由淨街司負責清掃。因此一樁,淨街司的人便睜一眼閉一眼,由著他們弄來了大捆的爆竹,一時燒得整條街都跟騰雲駕霧一般。

  馮二止出面,還聯絡了些其他商家,紛紛登門慶賀、送匾,左右也不過就是「財源廣進」、「大展鴻圖」、「生意興隆」、「鴻業騰飛」一類的吉祥詞兒。

  大掌櫃的是墨白焰,真正的東家楊千葉只在樓上靜坐著喝茶,這些應酬的事兒乃至這些賀客,哪裡夠資格由她出迎。以致於前來慶賀的人都以為墨先生就是這家「乾隆堂」的東主,直到……

  他來了!

  西市有珠寶行,但珠寶是最昂貴的商品之一,所以主要集中在只做高端商品的東市。西市的珠寶行普遍規模不及東市,而墨白焰選擇的開店地址,主要是為了活動方便,進出方便,打探消息方便,還要考慮到一旦身份敗露方便逃逸的問題,所以即便在西市,也未選在珠玉一條街,而是選在了這十三街區、臨近城門處。

  因此很多賀客心裡都暗暗地犯嘀咕,感覺這家店主太不專業,選在這兒,如何與其他珠寶商人互通客源?

  這時候,聶歡來了。

  與常劍南、張二魚兩人深居淺出,防範嚴密不同,歡少就只帶著兩個抬牌匾的小弟,獨自一人走在前面,遛遛達達地就來了。

  牌匾上三個大字「玉如意」,字不是非常好,但一勾一畫,彷彿刀劍,筆鋒銳利,落款與他人所贈匾額上這個堂那個號不同,他只有兩個字「聶歡」,就隻這兩個字,卻比那些所有的堂號更醒目。

  本來只是因馮二止的張羅趕來湊趣的各家店號掌櫃的心裡還在犯著嘀咕,一瞧聶歡其人,登時鴉雀無聲。縱然其中有些掌櫃的不認得他的人,也知道他的名號,只一瞧那牌匾上「聶歡」兩字,他們就立即肅然起敬了。

  墨白焰一瞧聶歡來了,急忙向小二遞個眼色,一個夥計蹬蹬蹬地就跑上樓去。這店裡的夥計也不是外人,全都是灞上潛伏的那些從小培養出來的死士,整個「乾隆堂」,就沒有一個不可信任的外人。

  楊千葉聽說聶歡到了,便親自迎出來。楊千葉今兒沒穿女裝,這只是潛意識的一種不經意地體現,或許連她自己都未想明白為何要這麼做。女為悅己者容,她不想讓人誤以為她是聶歡的女人。

  其實以她無雙的容色,就算是穿上男裝,只要不是瞎子,旁人也能一眼就看出她是女人。但她偏就選擇了一身男裝,也許她真正要遷就的不是旁人的觀感,而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

  「聶兄!」

  楊千葉一見聶歡,便笑吟吟地拱起了手,落落大方。

  既然身著男裝,她當然也就行起了男子之禮。

  一副懶洋洋模樣的聶歡拱手還了一禮,笑道:「恭喜貴店開張大吉呀,聶某叨擾了,特來討一杯喜酒喝。」

  楊千葉道:「聶兄大駕光臨,乾隆堂蓬壁生輝。請,快請進!」

  二人並肩就要入店,那店前圍觀者、前來祝賀者登時交頭接耳,紛紛驚嘆起來。

  要知道,做為長安市井間的一個傳奇,聶歡可是從不公開到東西兩市裡去,更是從不曾給哪個店家面子,去做這些繁文褥節之事。世俗規矩,在這個浪子俠少眼中就是一砣狗屁。

  但是現在,他來了。

  他規規矩矩地穿著衣服,正兒八經地抬著牌匾,親自來慶賀一個珠寶商人開張,這店家究竟是什麼來頭?

  眾人當然看得出楊千葉是女人,不過但凡有點頭腦的,就不會把她與聶歡設想成一對兒。

  因為如果這店主是聶歡的女人,她根本不需要穿上男裝,更不需要對聶歡口稱聶兄,既然拉了他來當靠山,如此欲蓋彌彰,就莫如明明白白地讓大家知道,她就是聶歡的女人。

  那效果才最大,就算是西市王常劍南,人家又不是來搶他的地盤,只是把他的女人安排到他的地盤上來賺點錢罷了,他對聶歡的女人也得禮讓三分,整個西市還不由著她橫趟了?

  誰敢不開眼,再找她的麻煩?就連淨街司那班正監督定點燃放爆竹的人都看待了:這店主有歡少撐腰?他們若是早說出來,那他們就是滿街的放爆竹,怕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了吧?

  「誰啊這是?開個張而已,用得差乒乒乓乓燒這麼多爆竹啊,老遠看見,我還以為起火了!」李魚雙臂一張,把人群一分,領著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人模狗樣兒地鑽了進來,一臉的不高興。

  李市長今兒靜極思動,也是細分管理後事務一下子輕鬆下來,有些閒極無聊了。他今天利用課間時間,檢查了一下三位跟在他身邊上學的姑娘的學業,對識字讀書算術皆優的吉祥當眾在頰上一吻。

  李魚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兒不對了,居然當眾秀恩愛,大概是晚間住處隔音太差,跟吉祥一點親暱的舉動都做不得,憋狠了。

  隻那啵地一聲,吉祥就像一下子喝了一罈子老酒,眼神兒也迷離了,臉蛋兒也暈紅了,身子軟軟的似乎都要站不穩了。

  如果一個女人不是深愛甚至迷戀著一個男人,哪能有這般表現?李魚看在眼中,心中也是特別地滿足。不過,隨後麻煩就來了。

  瞧見他那獎勵的一吻,深深姑娘登時挺起了她那極其壯觀的胸膛,滿眼希冀地看著他,嫩紅的舌尖還在她杏脯兒嬌嫩的唇瓣上舔來舔去的,舔得李魚那心尖兒也一燙一燙的。

  「我準備好啦!快來考我啊!快來考我啊!」

  深深姑娘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那會說話的一雙大眼睛顯然是在向李魚發出考試的呼喚。從小到大,飽受考試摧殘的李魚頭一回看見有人這麼希望「被考試」,簡直變態啊!

  李魚當然沒有考她,因為他注意到右側有一雙冷箭一般銳利的目光正盯在他的身上,然後一隻小手還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腰側,兩根手指頭輕輕地捻起了他腰間的一塊軟.肉。

  「吉祥啊,你學的很好!」

  李魚親切地拍著那隻手的主人,微笑地說道:「不過,你幼年時曾經識過一些字,算是有些基礎,要戒驕戒躁,更上層樓才是。深深和靜靜呢,比你底子薄,你平時多指導些。我手頭還有些事要做,去吧,你們也該上課了!」

  腰側的軟.肉被鬆開了,吉祥的小手很自然地給他拍了拍腰間並不存在的灰塵,乖巧溫馴地應道:「嗯!那人家去上課啦!」

  吉祥說著,就走過去,左邊挽住了深深,右邊拉住了靜靜,高高興興地走出去,深深和靜靜一起回過頭,眼巴巴地看著李魚,就像被被押赴刑場槍決的一對義士。

  不!準確地說,就像是一對被人吃光了狗糧的二哈又被人拖走,小眼神兒那叫一個絕望。

  李魚雖然不忍……

  他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卻不想兩刻鐘後,靜靜就籍著尿遁,悄悄鑽進了他的簽押房。

  「哎呀呀,小郎君你快幫幫我,先生說要考我一個字,說是寫錯了今晚回去就罰我寫一百遍,一百遍呀一百遍!真嚇死人了,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這麼寫!」

  李魚瞧她一臉焦急,不像作偽,便板起臉教訓她:「你呀,貪吃貪睡不學習,現在知道著急了吧,什麼字呀?」

  靜靜急急跑過來,往李魚案前一站,跪坐下來,擠得李魚只好往後挪,這一挪後背就抵著木質屏風了,再往空間再退。

  靜靜提起筆來,鋪開一張紙就寫,一邊寫一邊唸唸有詞:「一點飛上天,黃河兩邊彎;八字大張口,言字往裡走,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長,東一長,中間加個馬大王……」

  李魚看得兩眼發直,這個字……他也不會寫,但靜靜寫了一半,他就認出這個字來了。因為這個字在他那個時代,曾經在網上很是引起過一番熱鬧。

  這個字在他那個年代,已經隻流傳在西安一帶的民間了,《新華字典》裡沒有收錄,就連更古老的《康熙字典》裡也沒有收錄。因為這個字不但能用到處甚少,而且也太複雜,它足足有五十六畫。

  「西席先生是待的吧?這字就算學會有了有個毛用啊……」

  李魚正暗暗吐槽著教書先生,旋即就發現不對勁了。靜靜嘴裡念叼著「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長,東一長,」,那圓潤的小屁股左一扭、右一扭、抬一抬、頓一頓……

  她可是蹭在李魚懷裡的啊!李魚為了給她讓位子,岔開著雙腿,就在她身後兒,為了看清楚她寫的是什麼,還特意從她肩膀上探出頭來,所以彼此身子貼得極近。

  靜靜姑娘這若有意、若無意地隨著寫字的動作屁屁搖搖擺擺、顛顛篩篩的,李魚那廂登時就唱起了山東快書:「當哩個當,當哩個當,當哩個當哩個當哩個當!閒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好漢李二郎。他看他……它……撥撥楞楞棒槌長……」

  「啊!」

  靜靜姑娘身子忽地向前一栽,筆下登時劃錯了一個道道兒,她扭回身道:「人家寫錯了嗎?」

  李魚期期地道:「好像……大概……沒錯吧?」

  靜靜姑娘道:「沒寫錯,那小郎君捅我一下幹嘛?」

  靜靜姑娘說著,還伸手去揉屁股,一臉的天真無邪。只可惜,她裝得並不像,她暈著臉兒,媚著眼兒,臉蛋兒燙得都快噴蒸氣了,瞎子都看得出她是在故作天真,明明就是在挑逗李魚。

  「回去上課!」李魚惱羞成怒,「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小翹臀上。耶!這丫頭雖不比深深胸前雄偉,可這臀部倒是既豐盈又有彈性。

  「哦!」

  靜靜目的已達,像隻快樂的花蝴蝶兒似的跑出去了,唇角還掛著一絲忍不住地笑。這個字兒可是她特意學來的,就是為了有機會用來挑逗她內定的「長期飯票」,要不是今兒個被吉祥酸到了,她還不捨得現在就用呢。

  不過……管它呢,反正已經證明小郎君對自己不是沒感覺了,再想別的法子就是了。

  對未來無比樂觀的靜靜姑娘在課堂外平息了一下心情,進屋上課去了。可是那許久未退的臉上潮暈緋紅,那迷濛迷離的俏眼,那明明聽著先生在教書,臉上卻時不時泛起的傻笑,卻引起了深深姑娘的警惕。

  於是,她也藉著尿遁出來了。

  李魚端坐堂上,仰臉數著屋頂承塵上的花瓣,數了一百四十一片之後,他的身體終於恢復了正常,李魚剛剛鬆了口氣,深深姑娘就跑了進來:「小郎君小郎君,先生在教我《九章算術》,他出了道題,你快幫我解一解。」

  李魚愕然看著深深,深深扶了扶瀆ang~瀆ang~瀆ang~,小嘴吧吧吧地:「先生說一個人用車裝米,從長安運往藍田,裝米的車一天能走50裡地,不裝米的空車一天能走70裡地,5天往返三次,問二地相距多少裡地?」

  李魚驚恐地看著深深走近:「小郎君,你快幫我算一算呀!」

  李魚扯開喉嚨喊了起來:「伯皓,仲軒,快陪我去巡察西市!」說著,李魚就丟下一臉錯愕的深深落荒而逃。

  試想,如此李魚,滿肚子的火氣,看到那「爆竹」火勢衝天,他能不心頭火起麼?

  「誰啊這是?開個張而已,用得差乒乒乓乓燒這麼多爆竹啊,老遠看見,我還以為起火了!」李魚滿臉不高興地說著,分開人群走進去,然後……他就看到了正要與聶歡把臂入店的……千葉姑娘!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3 18:03
第278章乾隆堂

  楊千葉看到李魚,驀地張大了眼睛,一臉驚奇。她是真不知道李魚也在西市,而且看他穿著,好像還是個小吏?

  李伯皓和李仲軒這時也看到了女扮男裝的楊千葉,武大都督的小姨子,他們如何不認得?當初她在武傢夥同紇幹承基意圖挾持武都督時,雙方曾大打出手的。

  李伯皓向她一指,大叫道:「啊哈!原來是你!你……」

  楊千葉看到他和李仲軒,臉色一變,登時做好了動手的準備,但李魚已經適時打斷了李伯皓的話,並且按住了想要拔劍的李仲軒,低聲道:「住手!內中緣由十分複雜,切勿當眾說破!」

  李伯皓待了一待,奇道:「為何不動手拿她? 」

  李魚掩著口,低聲道:「你二人留下,守住門戶,不動聲色,等我號令!」

  李仲軒登時來了興趣,喜孜孜地道:「不錯!大人物拿人,哪有如此簡單的,那是街頭潑皮才做的事!你放心吧,我二人等你號令!」

  李伯皓也反應過來,眉開眼笑道:「我們等你摔杯為號可好?」

  李魚心道:「這處樓房這麼大,裡裡外外的又這般嘈雜,我在裡邊摔杯你們聽得見嗎?」心裡是這麼想,李魚巴不得他們不要生事,連忙點點頭,便加快腳步走過去。

  「哈哈,山水有相逢,我們又見面了。」

  李魚笑吟吟地看著楊千葉,卻沒呼其名,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楊千葉此時用了什麼身份名號,楊千葉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暗暗感激,忙拱手道:「原來是李兄,千葉有禮了。」

  李魚聽她說話,曉得她沒另起其他名字,這才順勢接口道:「千葉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楊千葉唇角抽了抽,道:「奴家在此開了一家珠寶行,卻不知李家郎君緣何來此?」

  李魚將大拇指往後挑了挑,咳嗽一聲道:「李某不才,如今忝為西市署市長!」

  楊千葉待了一待,道:「竟有此事?以後……還請李市長多多關照了。」

  李魚道:「好說,好說!」

  兩人說完這句沒營養的客氣話,再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那裡。聶歡捏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總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有很多故事。只是一時也摸不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要說兩人是情侶吧,二人臉上的神氣非常的古怪,又不像情人相見。要說是世交故舊,二人的對答又絲毫沒有家門淵源的模樣。

  楊千葉要在西市開店,居然不惜拿出乾股,請他撐腰,顯見與這男子近來並無來往,否則如果知道他是西市署市長,大可請他關照,無需讓利自己。可要說二人分別已久,他們的神情舉止又一點也不像,好不奇怪。

  墨白焰和馮二止看到李魚也是待了。其實二人開店跑手續,也曾去過西市署。只不過他們不是自己去的,而是打發手下人去的。即便是他二人自己去的,只是辦個過戶的登記、開店的手續,也見不到李魚,依舊不會知道那裡邊坐著李魚這位尊神。

  二人有些慌亂地對視一眼,墨白焰急忙上前笑道:「東主,歡少,李郎君,還是入內品茗敘話吧,這大門口兒,諸多不便!」

  楊千葉也反應過來,忙對聶歡道:「歡少,怠慢了,怠慢了,請!」

  聶歡微微一笑,又饒有興致地看了李魚一眼,邁步向內走去。墨白焰趕緊跟上一步,非常客氣地引導他上樓。

  因為墨白焰的知機插入,楊千葉才得以落後一步,看了李魚一眼,剛要張口。李魚瞧她一副急於擺脫自己的模樣,已經自來熟地向內走去:「事先不知千葉姑娘在此開店,未曾備得準備賀禮,容後補上,恕罪,恕罪。」

  楊千葉咬了咬唇,趕緊跟上。

  「你老跟著我幹嗎?」

  兩人異口同聲,小聲地一問,同時一怔,又不約而同地開口:「我哪知道你在這兒!」

  這句話說罷,二人互相瞪了一眼。

  李魚警告道:「你還不死心?跑到我的地盤兒上來,又要搞什麼事情?」

  楊千葉嫣然一笑:「開店賺錢啊!」

  李魚滿臉狐疑:「你的放棄你的打算了?」

  楊千葉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不然還能怎麼辦?一次次失敗,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既已過去,就無法再挽回。就此歇了妄念,好生開店賺錢,找個可心可意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吧!」

  李魚盯著她:「相夫教子?就是剛剛那男人嗎?」

  楊千葉乜著他:「你不認識聶歡?」

  「聶歡?好耳熟!他是做什麼的?」

  聶歡與墨白焰已經登上二樓,回身笑道:「我好像聽到兩位在議論我?」

  楊千葉莞爾一笑,道:「說來好笑,這位西市署李市長居然不知道歡少你的大名呢?」

  聶歡的目光再次投注到李魚身上:「還未請教,這位是?」

  李魚和楊千葉也登上了台階,楊千葉道:「這位,是西市署市長李魚李郎君 。」

  楊千葉說完,又為李魚介紹:「李郎君,這位就是聶歡,大名鼎鼎的歡少。長安三傑,常劍南、張二魚、聶歡……」

  聶歡打個哈哈,道:「聶某濛江湖朋友抬愛,為了應那長安三傑名頭,給常老大、張老大做了個添頭兒罷了,忝居其末,見笑、見笑。」

  楊千葉嫣然道:「歡少客氣了,那只是因為你比那兩位年輕,所以才排名居末罷了。」

  聶歡淡淡一笑:「江湖上,實力說話,歲數,一文不值!」

  說這句話時,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魚身上,也許,只有在常劍南面前,他這位今日已平起平坐,昔日卻是軍中舊部的人才會放低身價,對於常劍南麾下的四樑八柱,他完全可以不放在眼中,更不必提這十八桁之一的李魚了。

  但是,他就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像他表面的身份那麼簡單。

  其實,他的這種感覺,很大程度上卻是因為李魚的反應,倒不是他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得出李魚乃是明珠蒙塵。

  李魚皇帝見過了,太守鬥過了,大都督被他騙過了。江湖上,又曾把羅一刀鬥得灰頭土臉,還曾正面硬抗過常劍南的威壓,如此豐富的閱歷開拓了他的眼界,談吐氣度當然不凡。

  之前李魚不知道歡少是誰,聽楊千葉介紹,才想起這是與常劍南、張二魚齊名的一方傳奇,也只是暗暗有些驚訝而已,當然不至於前倨而後恭,但是看在聶歡眼中,卻不免要覺得此人是個大有故事的人,沒有表面身份那麼簡單了。

  迎著聶歡銳利的目光,李魚十分淡定。聶歡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聶歡。楊千葉相夫教子的話他不盡信,不過卻相信眼前這位歡少與楊千葉應該有著不一般的關係,他也想看看,這人究竟是不是楊千葉的意中人。

  墨白焰一瞧氣氛有些緊張,眼珠一轉,連忙迎請道:「來來來,歡少,李郎君,兩位貴客快請上座!來人啊,上茶伺候!」

  大門口,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完全沒有隴右高門、世家子弟的覺悟,當門神當得興高采烈。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忤在那兒,顧盼自雄一陣,李伯皓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向自家兄弟招了招手,李仲軒忙湊到他面前:「發現什麼了?」

  李伯皓沒好氣地道:「我發現個屁!我是想啊,你繞到樓後去。」

  李仲軒一怔:「為什麼?」

  李伯皓冷笑道:「那小妖女詭計多端,她要是從後窗逃了怎麼辦?咱們一前一後,等李魚一摔杯,咱們就同時躍進去拿人,讓她插翅難飛。」

  李仲軒大喜,只覺這個遊戲愈發地有趣了,忙道:「好!我去後邊!」

  一轉身,他就興衝衝而去。

  聶歡出現在西市的消息飛快地傳到了「樓上樓!」

  常劍南看似無為而治,但眼線遍佈整個西市,像與他齊名的聶歡駕臨的消息,當然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的案前。

  「聶歡往乾隆堂祝賀開張之喜?」

  常劍南的眉鋒立即蹙了起來:「一家珠寶行,為何選在十三街區?那店家既然有聶歡撐腰,應當選擇東市才更好!聶歡如同一匹不羈的野馬,這乾隆堂的店主是誰,能請得動聶歡這小子替他出頭?」

  前來報信的探子是個賣花的小姑娘,訥訥地道:「那店家小娘子為何選擇西市,而且選擇十三街區,小的也不清楚,還得再行打探。歡少來的蹊蹺,屬下擔心,他不是打起了咱們西市……」

  她剛說到這兒,常劍南卻是一怔,道:「慢來!你剛才說……店家小娘子?」

  賣花姑娘欠身道:「是!」

  常劍南眼珠轉了轉,道:「店家小娘子?那小娘子,容色如何?」

  賣花姑娘想了一想,顯然不是在想那小娘子的長相,而是在想如何措辭,只是抓耳撓腮半晌,卻想不出如何形容。

  眼見常劍南漸漸不耐煩,情急之下,從挎著的花籃中抽出一枝不知名的花兒,道:「那位小娘子穿的是男裝,但是……但是依舊如這枝頭花兒一般清麗,小小的嫩嫩的翠綠的葉芽兒,襯著中間雪白嬌嫩的花蕊兒,啊!也不十分妥貼,還得把它倒映在水中去看,才能透出她的美麗。」

  常劍南啞然失笑,點了點那賣花姑娘,道:「虧得你不識字,否則,怕不成了一位詩人。」

  那賣花姑娘脹紅了臉龐,吃吃地道:「奴……奴奴說錯什麼嗎?」

  常劍南笑而不答,轉向良辰、美景,道:「既然那店家是位極俏麗的女子,聶歡這小子前往捧場,就不足為奇了。」

  美景忍不住道:「歡少喜歡那位女店家?」

  常劍南撫鬚嘆笑道:「這個浪子,終於也有了成家的念頭。」

  常劍南揮了揮衣袖,道:「這還用問,那女子必是他心儀之人,否則,誰能使喚得了他?你們去,準備一份合適的賀禮,替我送去!」

  「是!」良辰答應一聲,一拉美景的衣袖,急急走了出去。那賣花姑娘趕緊跟了上去。

  此時,小小油壁車,軋軋出東華。平康坊第一名妓戚小憐姑娘,正乘著一輛四圍帷幕垂垂的油壁香車,亦往西市十三街區的乾隆堂而來。自家的生意開張,她又有長安第一名妓的名頭兒,這種代言廣告,那是必須滴打呀!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5 17:46
逍遙遊 第279章品頭論足

  楊千葉陪著聶歡和李魚閒聊了一陣,馮二止便快步走過來,向楊千葉長揖一禮:「東家,吉時已到,該請財神了!」

  楊千葉向聶歡和李魚歉然一笑,站起身來。

  聶歡大剌剌地揮手道:「姑娘儘管去忙,聶某隨意慣了,無須照料,某就與李魚兄弟在此攀談解悶兒就好!」

  楊千葉頷首道:「怠慢了!」

  她又盯了李魚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對人胡說八道,便隨著馮二止和墨白焰姍姍地向樓下走去。

  她是真正的店主,一般的客人來了不用理會,生意也不用她打理,但請財神這事兒別人卻不能代理,必須得她親自去請。就算楊千葉平素裡並不特別相信神佛的存在,這時候也是寧可信其有,不敢大意。

  一樓大廳中,早有一個方士模樣的人捧著羅盤在堂中站定,他正對著的位置,就是財神將要安放的位置,事先做好的屏風狀神龕已經被人抬過來,定放在那兒。

  財神有文財神,武財神之區別,從事行業不同,便不能亂請。擔任文職的、以及受僱打工的人,適宜供奉文財神;至於經商的、當兵當差的、從事武職的人,則應供奉武財神。

  文財神須得後背對著門口,衝著店主的座位擺放。不然文財神太和氣了,見者有份兒,會把財都散給客人。至於武財神,除了聚財,還有化煞的作用,所以須得面對大門擺放。

  行曰商,處曰賈,皆是生意人。供奉的當然是武財神。那方士選定了面對大門的一個吉位,用神龕定住了位置。旁邊四個夥計抬著一個鋪蓋了紅綢的抬盤,抬盤上用紅綢蓋著的就是請來的武財神。

  楊千葉在墨白焰和馮二止陪同下到了樓下正堂,由墨白焰和馮二止一同把蓋著紅綢的神像請上神龕,那方士便把一篇經文雙手呈給楊千葉。

  請財神沒有特定的經文,只要是虔誠禮敬,誦念真摯,讓財神聽到你的祈禱就行了。不過難免有人口拙,一時想不起該說什麼好,所以那方士還是準備了一套說辭。

  為財神開光,不需要什麼有道之士來做,財神是請到你家來,庇佑的是你,當然得由你自己來請,這也是開光。不開光就只是一個神佛的空殼,供在那兒也沒什麼作用。

  不過,只有為神佛之像請法身入駐才叫開光,其他物品都是加持,拿一串念珠、一個玉牌,也說是高人開過光的,那是不對的,那只能叫加持,加持了神念在其中罷了。

  這廂楊千葉虔誠地合什誦經,祈請財神法身入駐,旁邊早有人持了三柱高香等著,開光結束前是不能上香的,因為這時候神佛法身還未入駐,你上香也沒什麼用處。

  在那持香人旁邊還有一個夥計捧了祭祀之禮,武財神除了香燭水果一類的供品還可以供酒肉,不像文財神一般要求素齋,只是那水果中不能有梨子,這算是唯一的忌諱,其他的就沒什麼了。

  如今季節,正好水果豐盛,倒不用擔心慢待了財神。楊千葉在那兒鄭重其事地請著財神,聶歡和李魚便走到樓欄邊,扶欄下望,從側方看著她在樓下請神誦經。

  聶歡睨了一眼李魚,試探地笑道:「足下與千葉姑娘,似乎關係匪淺?」

  李魚不明他的用意,小心提防地道:「倒是曾因一些緣故,有過許多來往。」

  聶歡咧嘴一笑,道:「呵呵,只是有過許多來往麼?」

  他往楊千葉身上看看,瞇起眼睛,笑吟吟地道:「這位千葉姑娘風采絕佳,氣質脫俗,容顏清麗,不同凡響。也難怪足下會喜歡了。」

  李魚趁機問道:「歡少也喜歡千葉姑娘麼?」

  聶歡大搖其頭:「千葉姑娘哪兒都好,就可惜身材乾癟了些,一眼望去,既不見胸,也不見臀,太過纖瘦,禁不得折騰,不是聶某喜歡的類型。 」

  李魚聽他言語如此無禮,一開口就直奔下三路,心中甚是不喜。雖說李魚跟其他男人一起的時候,若見到個美人兒,便也會品頭論足一番,樂此不疲,不過這麼做的前提是:那女人得跟他毫無關係才成。

  其實楊千葉與李魚現在有什麼關係麼?也沒有。但李魚就是不喜歡聽聶歡如此無禮,特別是聶歡的這番評價還甚是不屑,有所貶低。

  李魚心中有氣,當即反駁道:「歡少只怕是眼拙了。千葉姑娘是穿衣顯瘦,寬衣有肉的類型,不僅氣質絕佳,身材也是極好的。」

  聶歡微微瞇起了眼睛,微笑道:「是麼?這個聶某可是看不出來,足下當真好眼光,又或者,足下曾經見過千葉姑娘身上他人不曾看到過的好風光?」

  李魚攸然想起當初「摸魚兒」的旖旎風光,楊千葉貴為公主,身份尊貴,豈有容人近身的道理。與她有過密切接觸,曉得她胴.體之美好的,這世間應該只有他一個男人了吧。

  不過,事關千葉名節,李魚自然是不能賣弄吹噓,予以承認的。因此只是淡淡一笑,哂然道:「這個無須親自看到吧,千葉姑娘之美,只要不是瞎子,誰還看不見。」

  這話分明就是刺了聶歡一句,說他是睜眼瞎了。

  聶歡拂然不悅,冷冷地道:「聶某並不否認千葉姑娘甚美,只是她氣質高冷,太過拒人於千里之外。在聶某看來,吝於給男人一點親近的女人,與人盡可夫的女人一樣,縱然再美,有什麼價值?」

  李魚一聽他將楊千葉與人盡可夫的蕩婦作比,心中大怒,勃然道:「歡少此言貌似有理,實則狗屁不通。若是有些美貌的姑娘潔身自愛,非是心愛的男人,不願在其他男人面前假以辭色呢?」

  聶歡一聽頓時恚怒,要不是老子是此間股東,你一個一個區區狗屁的西市署市長,我會搭理你?給你三分顏色,還開起染坊來了,是不是忘了我聶某人是什麼身份?就算你們老大常劍南,也得給我幾分面子!」

  聶歡登時向李魚怒視看來,若被聶歡一瞪,換個人只怕早就腿軟了,李魚卻是夷然不懼,淡定地反瞪回去:「歡少緣何不悅,莫非被李某說中了心事?」

  聶歡哪知道自己受他如此頂撞,卻是因為自己貶低了他喜歡的女子。而就連李魚自己,此時也沒意識到他一向淡泊寬忍、不喜是非的性子,此時卻觔鬥雞一般,是因為不悅於他對楊千葉的冒犯。

  兩個男人怒目對視,怒氣值節節攀升……

  ……

  「停車!」

  油壁車在「乾隆堂」外停下,兩個俏麗的小使女放下腳踏,掀起簾兒,攙了戚小憐下來。

  今日戚小憐盛裝而出,打扮著裝十分用心。她本就是平康坊裡第一名妓,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揚眉一抿唇,都是從小練過的,講究的就是如何吸引男人,此時已成大家,風韻氣質更是不凡,登時在觀禮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

  許多人交頭接耳,相互詢問,可惜少有人識得戚小憐的真面目。不過,那車前挑著幡兒,上邊有一個「戚」字,姓戚的,又是如此絕色,登時就有人想到了平康坊裡的第一名妓戚小憐。

  那猜到的人也不管自己猜的準是不准,馬上賣弄地耳語與他人,不消片刻功夫,消息傳開,長街上無數人都往這廂擁來。平日裡百金難得一見的戚花魁居然來了「乾隆堂」,不用花錢也看得到,眾人自然趨之若鶩。

  戚小憐步態輕盈,似輕雲出岫,冉冉下車,向前款款行了幾步,花兒照水般盈盈站住,自有小廝入內稟報。

  楊千葉剛剛請神登位,上了香,聽說戚小憐來了,她對這位平康妨第一名妓也是好奇的很,連忙親自迎了出來。

  兩下裡打個照面,楊千葉不禁心中暗讚:「好生妖嬈,難怪聶歡迷戀於她。」

  戚小憐一瞧這位女店家,登時也是心中警鈴大作,她當然自負美貌,但這楊千葉氣質風情與她完全是不同的兩個類型,真要說比,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也不敢說自己就比人家更有女人味兒。

  「那個冤家真是為了給我弄些乾股才破例答應了這位千葉姑娘?別是早就垂涎了人家姑娘的美色吧?那他為何讓我知道?哎呀,那混蛋別是想著齊人之福,刻意製造機會,要讓我倆做個姊妹?」

  戚小憐心中警惕,對楊千葉暗暗生出敵意,臉上卻是笑靨如花,嫣然福禮道:「貴行名噪東都,小憐久仰大名,今聞千葉姑娘開店,歡喜不禁,這可是馬上就來了,希望能選得幾件可意的頭面首飾回去。」

  「轟~~」人群中一陣譟動,這美人兒果然就是戚小憐,長安第一名妓!換而言之,也可以稱為天下第一名妓呀!登時就有許多人奔走呼號,呼朋喚友去了,也有人捨不得離開,兩隻眼直勾勾地看著,只盼著多看一眼,看一眼一百兩銀子,今兒賺大發了!

  「小憐姑娘大駕光臨,小店蓬壁生輝!姑娘快請進來,奴家也希望能有些珠寶首飾,入得小憐姑娘法眼呢。」

  楊千葉笑逐顏開,連忙上前,親切地挽住了戚小憐的手兒,彷彿一對好閨蜜似的並肩入店。

  聶歡這隱形股東不宜張揚,他只要來店裡露露臉兒,贈一塊匾,作用到了就行。戚小憐姑娘今日來,也不宜以股東身份聲張,她若以客人身份來捧場,顯然作用更大,這是聶歡與楊千葉商量好的。

  有長安第一名妓為「乾隆堂」打名聲,不但生意會好的多,而且她隱身於此,借開店隱藏真實身份也就更安全一些,所以楊千葉對戚小憐這個護身符兒可是歡迎的很,那熱情似乎比剛才請財神還要真切的多。

  戚小憐與楊千葉並肩入店,正鬥雞似的站在二樓的李魚和聶歡不禁轉眼看來,眼見自己心愛的女子姍姍入店,聶歡頓時露出笑意,臉上的怒色也淡了。

  李魚往樓下一瞟,對那與千葉挽手而入,談笑晏晏的美人兒也是暗覺驚豔,可他再一瞧聶歡欣賞滿意的笑容,馬上就曉得那嬌豔美人兒與聶歡必然有著極密切的關係。

  就許你無禮於千葉,不許我無禮於你的女人麼?李魚立即開口讚道:「嘖嘖嘖,這頂配的車燈,有若蜜桃一般,當真美豔。」

  聶歡根本沒聽懂他前半句在說什麼,但後半句話卻是聽懂了,也不知他是在贊小憐的風情還是酥胸,聶歡乜視了李魚一眼,暫時沒有說話。

  李魚又往小憐姑娘那盈盈圓圓、裊裊扭動的翹臀上一瞟,笑吟吟地道:「P*股寬過肩,賽過活神仙呀。能與這位姑娘一夕繾綣的男人,真是有福了。」

  自己的女人居然被人如此品頭論足……

  聶歡一拍欄杆,氣衝鬥牛:「夠了,談吐如此粗俗!姓李的,你放肆了!」

  李魚故作驚訝:「耶?歡少剛剛不是還對千葉姑娘品頭論足嗎?這位姑娘妖嬈嫵媚,豔麗無雙,怎麼就不容他人點評了?只許你出言不遜,不許我開口點評,歡少,你好大的威風啊!」

  李魚赫赫壞笑,道:「啊!應該是我點評的不准,我不該說賽過活神仙的,應該說是後入似神仙,能夾各種鞭……」

  李魚話未說完,聶歡已是勃然大怒,向他狠狠一拳搗來,大喝道:「臭小子,你找死!」

  李魚不甘示弱,當即一個「鐵門閂」,就想硬擋住他這一拳,還以顏色。卻不想聶歡戰場上練出來的功夫,霸道之極,這一拳擊出,李魚封臂一擋,手臂雖然擋住了,倉促間卻是下盤不穩,哧溜一聲向後滑去,砰地一聲撞中了案幾。

  李魚縱身向後一躍,腳尖一挑,將那案幾連著幾案上的茶杯茶盤向聶歡挑去,聶歡一個「魁星踢鬥」,將那案幾連著幾案上的杯盤踢得粉碎,揚上半空,口中大喝一聲,再向李魚當胸一拳搗來。

  李魚大喝:「來得好!」一記側踢,就踹向聶歡的拳頭,聶歡急忙收拳封擋,他也不甘示弱,不願退後一步,只想以雙手硬擋住李魚這一腳,卻不想李魚這一記側踢勁道極大,將聶歡踹得倒飛出去,砰地一聲撞中欄杆。

  那長欄喀喇一聲,頓時裂開了一道縫子,在空中搖搖欲裂。

  聶歡藉著那欄杆搖晃之勢縱身彈起,大罵道:「你敢辱我女人,我要你死!」

  李魚也是怒火中燒:「你敢貶低千葉,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

  「砰砰啪啪!」兩個人拳腳交加,拳拳到肉,聲音當真駭人。

  楊千葉挽著戚小憐的手兒,兩個人歡歡喜喜地走到堂上,就聽樓上劈啪作響,杯盤碎裂,登時訝然望來。

  這時候,守在前後門的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耳尖,已然聽到了「摔杯之聲聲。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兄弟倆大喝一聲,那騷包之極的鑲滿寶石的利劍出鞘,李仲軒撞破後窗,李伯皓衝進前門,一瞧楊千葉正站在堂上,彷彿還挾持了一個人質,兩兄弟登時大吼一聲撲了上去。

  「刷刷!」楊千葉未及反應,李伯皓和李仲軒移形換影一般身形交錯,兩口利劍已然交叉地架在了她的頸上,李伯皓仰天大笑起來:「妖女,看你這一遭還往哪裡逃?」

  這時候,良辰美景兩位姑娘手中各捧著一個禮盤,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這兩位姑娘倉促間也無處淘弄別的禮物,諸如開店相賀的牌匾,急切間哪裡還得及製作。再加上常老大說了,這女店家是與那聶歡訂了情,所以聶歡才來捧場,這贈禮表現為定情禮物也一樣妥當,所以兩位姑娘從寶庫裡選了兩樣自以為合適的禮物來。

  良辰盤上是用赤金編就的一對同心結。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喻意極為美好。美景盤上盛著的一對美玉,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完全可以用這同心結綴上玉珮,做為一對有情人的定情信物。

  兩位姑娘邁步進了大廳,馬上大唱喜歌:「恭喜恭喜,我家老大……嘎?」

  一眼看清廳中情形,兩位姑娘登時呆住。

  這時候,二樓李魚又使出了他擅長的功夫,攻向聶歡下三路,一把抱住他雄勁有力的腰桿兒,就是一個野蠻衝撞。

  聶歡也毫不含糊,在李魚撲向自己的時候,身形一側,一記肘鎚就向李魚後腦砸去,李魚衝得快,腦袋閃得也快,聶歡這一記肘鎚沒有砸正位置,卻也磕中了李魚頸側,弄得他一陣眩暈。

  李魚從聶歡身側瘋牛般衝過去,撞在那搖搖晃晃的欄杆上,那已經斷裂的欄杆吃不住他這一撞,喀喇一聲裂開來,因為兩端依舊連結著柱子的原因,搖晃於空中,李魚則從樓上一頭撞了下去。

  「啊~~~」

  李魚頭暈目眩,手舞足蹈,眾目睽睽之下摔將下去,雙手亂抓亂舞,「噗哧」一聲,先撞翻了良辰姑娘手中捧著的同心結,接著就把良辰姑娘的石榴裙兒給抓了下來,然後「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良辰姑娘呆住了。虧得她是練武之人,裙內還穿了條胡褲兒,要不然在這沒有小內內的時代,只怕要徹底走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非自殺不足以洗刷清白了。

  李魚吃這一摔,更是頭暈。他剛揚起頭來,良辰姑娘已經反應過來,她尖叫一聲,抓住手中還拿著的空禮盤兒,就向李魚沒頭沒臉地拍將下去,一邊拍一邊尖叫:「登徒子,我殺了你!」

  二樓上,聶歡側身閃讓李魚,李魚雖從他身側衝了過去,卻也撞中了他的胯骨,聶歡身形後仰,雙臂狂舞,以空中拚命地想定住重心,終究吃不住力,哎喲一聲,也向樓下砸來。

  端著玉珮待站在那兒看姐姐大發淫威的美景姑娘一見半空中又落下一個男人,哪肯如姐姐一般吃虧,當下一個旋身,「呀」地一聲一記鞭腿。

  聶歡身子還未落地,半空中無法騰挪,被美景姑娘一腿掃中,呼地一聲打著轉兒掃向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

  李氏兄弟正持劍架在楊千葉頸上,不想閃身放了那小妖女,當下大喝一聲,同時弓步,探出那空著的一隻手,使出了一招「懷中抱月!」

  這一招本不稀罕,但問題是這一招本該由一人雙臂使出,可這兄弟二人心意相通,居然同時出手,各出一臂,配合極其默契地完美完成了本該由一人使出的一個招式。

  聶歡被二人接個正著,橫躺在二人懷抱中,一時間也是暈頭轉向,不辨西東。

  乍見如此一幕,滿堂賀客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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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